第741章 野蛮的金币
作者:孑与2|发布时间:2024-06-28 23:30:27|字数:32495
“师傅,这人是个傻子吧?”
张连刚刚离开,霍光就挠着脑袋问云琅。
云琅摇摇头道:“当年,就是他在上林苑带着家仆,几个纨绔力抗匈奴猛士,死战不退。他的两条腿就是被匈奴人的马蹄子踏碎了骨头,才落下残疾的。当时师傅也在场,冷眼旁观他们鏖战,寻找取胜之道,直到机会到了,才开始用铁壁弩射杀匈奴人。那一场恶战,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炷香时间,论到惨烈程度,是你师傅经历过的战事中,可以排在前三。所以说,这人不缺少勇气跟担当,尤其是在弄死了匈奴猛士之后,他满嘴都是血还拖着两条软塌塌的腿纵声大笑的模样,给师傅留下的印象很深。”
“既然是这样的好汉,为何看不清形势,留侯的子孙不至于如此不堪吧?”
云琅摸摸霍光的圆脑袋道:“如果你师傅没有阿娇贵人,母亲,阿襄他们提醒,师傅也不知道陛下会对司马大将军如此忌惮。表面上看起来,陛下对司马大将军极为恩宠,司马大将军也对陛下极为忠瑾,是一对相得益彰的好君臣。实际上呢,知道这些内情的人也只有几个人而已。张连这几年凭借一个残疾的身子,硬是将快要没落的留侯府变成了长安期指可数的世家,你说这样的人是傻子,未免太小看天下英雄了。”
霍光抬起头看着师傅道:“我们到底算一个怎样的家族?”
云琅想了一下对徒弟道:“你知道的,我们家其实已经是皇族了。虽然没有皇族封地,但是我们享受的权力一点都不比一般的皇族少。因为太靠近权力中心,云氏算的上是大汉国最顶级的几个世家之一。我们或许没有顶级世家底蕴与权势,我们却有所有顶级世家所没有的消息来源。只要我们不行差踏错,迟早有一天,大汉国的云氏家族定会发扬光大。”
霍光学师傅眯缝着眼睛阴险的道:“弟子年幼,还有机会……”
说罢,师徒二人对视一笑,让守在边上担心张连暴怒的褚狼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昨晚酒喝的太多,又打劫忙碌了半晚上,才起来不长时间,云琅就觉得浑身酸痛。
这时候好好睡一觉才是最好的休息,可是,昨晚干的事情手尾没有收拾干净,既然张连打上门来,估计过一会周鸿也就该来了。
既然张连要抢着给司马大将军接风洗尘,不用说,周鸿来了之后也应该是这个想法。
这时候,云琅希望站在他前面的人越多越好。
霍光放在桌子上的金币很奇怪,模样难看不说,上面的人像也是模糊不清。
云琅不知道上面的人像该是古罗马共和国的那一位元老院的元老。
就在刘彻十六岁登基的那一年,罗马共和国终于击败了强大而邪恶的迦太基王朝,将迦太基王朝所属土地变成了罗马共和国的一个行省。
此时的罗马共和国正在向叙利亚发起进攻,一个横跨亚非欧三洲的超级帝国已经形成。
地中海,也变成了罗马共和国的内海。
云琅不知道是因为他的缘故还是什么原因,斗兽这种事情原本不存在大汉历史长河中。
除过窦太后逼迫儒生下场杀大野猪之外,很少有这种充满血腥与戾气的娱乐活动。
想了半天,云琅总算是想到一个理由,那就是——奴隶太多了,会使用武器的奴隶太多了。
历史上,浑邪王投降之后获得了刘彻的恩遇,所有的匈奴人都居住在长安附近,成了当地的一害,处处欺压大汉百姓,而匈奴人因为受到刘彻的保护而得以逍遥法外。
这一次不同了,因为云琅开创了奴隶买卖的风潮,只要是来到大汉的匈奴人,就会被自动认为是奴隶,即便是封侯,也是一个被封侯的奴隶。
这一见识,已经成了大汉人的共识。
奴隶就是奴隶,封侯以后也是奴隶,这句话云琅在短短的一天时间里已经听过多次了。
直到中午,周鸿也没有来,这很出乎云琅的预料。
张连跟周鸿的关系,就相当于他跟曹襄的关系,没理由张连出马了,周鸿却不动弹。
没有等来周鸿,却等来了曹襄。他的手指肿的很厉害,且没有伤痕。
“别看,被母亲捏了一把。”
“为何要捏你?来我这里的时候和颜悦色的,还夸我昨打劫的漂亮。”
曹襄抖抖手道:“同样的话也对我说了,可是捏手指这种事情,母亲不需要理由。”
云琅觉得曹襄的话说的很有道理。
“张连找你了?”曹襄把身子放进椅子里,拿起桌子上的一枚大秦金币研究了起来。
“来了,用我们昨晚打劫他的事情要挟我明日迎接司马大将军的时候带上他。我已经答应把最显赫的位置给他。”
曹襄点点头道:“周鸿找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我也决定把最好的位置给他,哦,就是母亲身后的位置,保证我亚父一来就能看见他。”
“你没有再干点别的?”云琅狐疑的问道。
“干了,既然他们都想迎接我亚父回京,我就把主家的位置都让给他们了。我们兄弟只能站在楼上欢呼,你觉得如何?”
云琅点点头道:“安排的颇为妥帖,就是场面不够大。”
曹襄打了一个哈欠丢下金币道:“会安排好的,这方面这些人很有经验。就是家里,只有母亲一人孤零零的站在纨绔群中,有些凄凉。”
“母亲不希望将士们被冷落,有人迎接就好,别的再论。对了,这个大秦国看样子很有钱?造了这么多金币,听大秦人说,罗马城是当世第一大城,里面的财富堆积如山啊。是不是真的,不会又是一个夜郎国吧?”
云琅摇头道:“如果说这个世上可以与我大汉实力比肩的有匈奴,不如说是罗马更准确一些。”
曹襄愣了一下道:“很大?”
云琅点点头道:“非常大,军队也如同我大汉一般,非常强悍!”
“他们的皇帝是谁?”
“目前没有皇帝,只有一个叫做元老院的机构,他们通过辩论,投票来决定国家大事。”
“没有皇帝?有意思!”
云琅耸耸肩膀道:“就是这样。”
“在哪?”
“往西边走两万六千里就到了,不算远。”
“是啊,做梦的时候一夜就能跨越万里山河。”
见曹襄靠在椅子上睡着了,云琅就来到窗边,瞅着梨树上的红叶发呆。
罗马帝国啊……多么令人神往的地方。
如果抛开固有的道德约束,云琅觉得罗马那个野蛮的国度才是自己这个外表温顺,内心野蛮的野蛮人的天堂。
一颗心怦怦直跳,剧烈的跳动了一会又恢复了平静,给曹襄盖上一张毯子,云琅就出了房间,脚下是被秋风扫落的厚厚红叶。
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还没有来得及感受温暖,就被寒风吹散了。
丑庸带着一大群仆妇靠在北墙根上刺绣,见家主过来了刚要起身,就被云琅阻止了。
目送家主离去,一个仆妇小声问丑庸:“家主为什么总喜欢在叶子堆里走路,还不准我们清扫干净?”
丑庸怒道:“那是贵人的嗜好,在老院子的时候,家主还不准清扫雪地,家里的人都小心的避开雪地,好让家主在踩雪,每回踩雪之后,家主就会作诗。想来红叶也是一样的,毕竟都很好看。”
丑庸话音刚落,就听见家主的声音从墙外面传来:“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得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丑庸得意的挤挤眼睛对问话的仆妇道:“看见了吧,看见了吧,家主很厉害的。”
第一零一章 重锤落地
当两百个盛装女子举着羽毛扇,在城门口齐齐的跳万舞的时候,即便是云琅也被这个大场面给震惊到了。
“简兮简兮,方将万舞,日之方中,在前上处,硕人俣俣,公庭万舞。有力如虎,执辔如组,左手执籥,右手秉翟,赫如渥赭,公言锡爵。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
司马迁摇头晃脑的吟诵一段歌赋,而后就亲自下场,挥舞着衣袖跟舞姬们一起跳舞,且跳的有模有样。
东方朔笑道:“以干羽为万舞,用之宗庙山川,用之于大军凯旋,甚好!”
说完话也挥舞着袍袖下场跳舞。
应雪林捋着胡须道:“大军凯旋,本该执干戚(盾牌,巨斧)为舞,方显我大军威武,不过,以鸟羽,乐器为伴,安慰劳顿的大军,也为美事。”
话说完,他也下场跳舞了,长须飘飘与对面的黑发红颜相对倒也相映成趣。
鼙鼓响动,大军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时候,人群欢腾,无数挑着酒水担子,捧着果子食物的老少妇孺蜂拥向前,温热的酒水装在碗里塞到将士们手中,果子,食物,如同不要钱一般的泼洒向黑压压的大军队伍。
这样的大军,在匈奴则会警讯四起,匈奴人的战马会在草原狂奔乱走,将汉人再一次来到匈奴的消息告知四方,好让散居的匈奴脱离险境。
若是处在不臣之地,战旗所指,天下平安。
若是处在周邦小国,必定会让小国国门大开,国君绑缚双手,跪地纳降。
如今,大汉妇孺蜂拥而至,这支大军的刀剑入鞘,长枪竖起,猛士单膝跪地,仰首张嘴接受长者赐酒,更有顽童攀爬到猛士颈首,以猛士铁盔为鼓敲击为乐。
对番邦,这是一群夺命的阎罗,对于大汉百姓,他们不过是家中的父兄罢了。
霍去病哈哈大笑,排开众人,单膝跪倒在卫青马前双手作揖高声报名:“偏师将军霍去病恭迎大帅凯旋!”
卫青点头道:“偏师战功卓著,且列于马后!”
霍去病跳上一匹战马,跟随在卫青身后缓缓前进。
礼官挥动长鞭,一连三声,场面肃然,卫青的战马缓缓步过人群。
长平腰肢婀娜,两柄羽扇遮面,只露出一双泪光莹莹的双眼,痴迷的看着一身戎装的卫青。
见卫青停下马蹄,曹襄用扇子遮住脸痛苦的对扭动不休的云琅道:“看不下去啊。”
云琅摇晃一下扇子道:“人家夫妇情深,关你屁事!”
曹襄眼看着卫青将他母亲拖上战马,抱在怀里朝四周示意,就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而云琅则跟随周围的人一起发出震天的欢呼。
百战归来的猛士跟老婆亲昵一下,还轮不到曹襄这个当亲儿子的来多嘴。
这是大汉百姓最喜闻乐见的场面,于是,马前载妇女就成了凯旋将士的特权。
至于妇女是谁家的这并不重要,大汉妇人并不在意。
从城门口走到未央宫宫墙并不算远,尤其是从北门而入,更是近在咫尺。
亲眼目睹了猪头张连跟猪头周鸿在城门内以极为夸张的表演获得了卫青的嘉勉,也听到了卫青答应回去就把霍去病一行人的腿打断的承诺,最后也获得了一部分大军战利品销售的权力,算是满意而归。
卫青在长平的带领下去与一干重将进了宫城,至于军卒在获得了皇帝的赏赐之后,也离开长安,回归军营。
跳了一天的舞蹈,云琅很累,被曹襄拉着去了春风楼,才进门,就发现这里已经是高朋满座。
霍去病一碗接一碗的喝酒,他是被黄门撵出来的,不过,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模样,只是觉得畅快。
见云琅跟曹襄两个拿着扇子进来了,就哈哈笑道:“你二人的舞姿不错,再来一段?”
云琅丢下扇子,倒在锦榻上道:“跳不动了。”
曹襄更加没形象的躺在大厅中间的地毯上,指着一个歌姬吼道:“快给耶耶拿酒来。”
司马迁大笑道:“好日子就该拿出精气神来应对,如今大军凯旋,匈奴远遁,诸君,饮甚!”
一连喝了三碗酒,云琅才觉得有了些力气,瞅着快要被黑暗淹没的皇城道:“怎么这么久?”
曹襄有气无力的道:“单独奏对啊,逃不掉的。”
东方朔叹口气道:“五万大军战损,大将军总要给陛下一个交代的。”
霍去病冷冷的道:“打仗就是要死人,不死人的恶战,闻所未闻。”
司马迁道:“所以孙子说,不战而屈人之兵为上策!”
“对匈奴吗?”霍去病有些动怒。
司马迁想了一下摇摇头道:“只有彻底打垮它。”
云琅道:“对匈奴人不要心存幻想,能剿灭就不要只打垮,都是畏威而不怀德之辈,收拢无益。去病此次河西之战,让匈奴哀歌曰: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如果再击破漠北,匈奴就只有向西逃窜这一条路了,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又要开始经营西域了。”
不等霍去病说话,司马迁就追问道:“你刚才念的那两句话,真的出自匈奴人之口?”
“是啊,出自匈奴人之口。”
“那个匈奴人说的?”
“我哪里知道!”
“不知道就是胡说八道!”
“可是啊,确实有这样的歌谣啊!”
“谁说的?”
云琅:“……”
曹襄懒洋洋的道:“我去抓几个匈奴奴隶,打一顿之后,他们一定会说的。”
霍去病幽幽的道:“我希望过些年后,匈奴人最好什么都不要留下,我不喜欢他们的人,也不喜欢他们的歌谣,什么都没有最好了。”
司马迁笑道:“这句话很提气,某家也能保证这句话是真的出自骠骑将军之口。如此,可以入史!”
话说完,他就真的当场掏出一个小本子开始记录。
酒宴的过程是冗长的,每个人都无心饮酒,卫青奏对的结果没有出来,酒淡而无味。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褚狼走了进来,在云琅耳边低语几句。
云琅叹息一声举起酒杯道:“大将军自称损兵折将,辜负圣望,无颜担任司马大将军一职,自请去职,夺爵,陛下拒绝,却无军功颁赏,恩荫一子为散侯。”
霍去病笑道:“大将军岂会在乎这些,我只问其余将士的军功如何论赏。”
云琅道:“交付有司论处。”
“有司是谁?”
“廷尉赵禹。”
霍去病叹口气道;“陛下这是要查究龙城之战为何战损如此惨重了。李广将军战死,麾下将士战死十之八九,军中已经有人疑问中间是否有大将军驱死李广的关系。战场之上,谁该死,谁该活?”
曹襄摇摇手,把伏在身上歌姬推开,摊开身子大笑道:“就让他们问个清楚明白。要不然,阿敢心中的这个疙瘩就没法子解开。”
赵破奴道:“阿敢不是说已经知道父亲的死因了吗?”
曹襄苦笑道:“曾子的母亲一连听别人三次说她儿子杀人,就翻墙逃走,更何况龙城之战我军损失惨重,李广将军无理由的坚持死战,这中间的可疑的地方太多。赵禹虽然是一介酷吏,可是,此人对律法的坚持却非常人能比,交给他并非坏事。我坚信我亚父并非一个嫉贤妒能之人,赵禹的查验,只会让真相大白!这件事,母亲早就说过,不准我们继续参与,还说,有时候越是简单的法子,就更加的有效。亚父这些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受人诟病已久,也该遭遇一些麻烦了。”
司马迁合上小本子站起身道:“某家乃是史官,正好去廷尉府一窥究竟。”
见司马迁走了,霍去病似乎也没有了喝酒的兴致,跟随云琅,曹襄也离开了春风楼。
“我今晚去你那里睡。”
路过长公主府邸的时候,曹襄没有下去的意思,也没有去对门自己家的意思。
霍去病道:“跟你俩干坐着不说话,都比一个人待着强。”
云琅道:“那就去我家继续喝酒,熬不住了,就直接睡觉。”
第一零二章 锦上添墨
窗外寒气逼人,屋内残灯如豆。
木炭火将三人的脸映照的红彤彤的。
“鸡翅好了。”
云琅从铁架子上取下一串鸡翅递给了馋涎欲滴的曹襄。
霍去病喝一口酒,扒拉一下架子上的猪蹄道:“这东西不好烤。”
云琅道:“用炭火慢慢烘烤出来的猪蹄会更好吃。”
“这就好,这就好,别等了好长时间,最后没有一个好结果,那就太让人失望了。”
“那就吃点烤豆腐,这东西老少皆宜。”
“是臭的。”
“你知道什么,吃的就是这个臭味,涂抹了茱萸酱,苏稚最是喜欢。”
霍去病对云氏菜肴的信心很足,哪怕这东西的味道闻起来不大对,他还是勇猛的吃了一口,吃了一口之后就点点头,还把盘子递给曹襄。
曹襄摇头道:“我是贵公子,味不正不食,色不正不食,煮不熟不食,过时不食!”
云琅,霍去病一起阴郁的瞅瞅曹襄,曹襄立刻干笑道:“已经破了过时不食的规矩,其余的也能破一下。”
看着曹襄吃的不停手,云琅点点头,曹襄这人就是嘴巴不好……
吃东西就是吃东西,不能掺杂别的事情,否则就会影响胃口。
老朋友相聚的时候喝酒,吃肉,玩闹都可以,像个傻子一样的傻笑最是让人愉快,享受快乐时光,就要单纯的享受,不能为外物所扰。
“又下雪了。”
“哦,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前些日子的那场霜降,跟下雪有什么区别?”
“是个好兆头,那场霜降虽然让农夫们损失了一些秋菜,可是,也杀死了无数的虫子,来年开春,应该有个好年景。”
曹襄道:“明年多种豆子,这豆腐臭了都这么好吃,就该人人都吃。”
霍去病对这个问题很陌生,听着远处传来的更鼓声点头道:“四更天了,在军中的时候,我该披甲巡营了。”
云琅轻叹一声道:“你现在睡觉还需要有人守卫吗?”
“夫人训练了几个披甲女婢,可以帮我守门,按照军中规矩给我报时。”
“你不会梦中杀人吧?”曹襄的眼珠子乱转,昨晚他跟霍去病住在一个院子来着。
“不至于,只要把刀剑收起来就没事。又一次我睡觉的时候挂在墙上的宝剑自己鸣响了一声,我腾身而起,握住宝剑,在屋子里的站了一晚上,我夫人她们无人敢靠前,而我还是睡着的。”
曹襄四处瞅瞅没看见刀剑一类的东西,往云琅身边靠靠,然后对云琅道:“我们以后尽量在白日相聚吧,即便是没有刀剑,去病想要弄死我也如同杀鸡。”
说着话,也双手扣着自己的脖子做了一个折断的动作,很形象。
云琅鄙夷的道:“去病就算是变成鬼,我们也会在晚上聚会,该喝酒喝酒,该吃肉,吃肉。”
曹襄笑道:“很无趣的两个冬烘先生。”
霍去病笑道:“明日我们就回上林苑吧,只有在那里我才能过的舒服一些。”
曹襄贱笑着挑挑眉毛道:“三个弟妹呢。”
霍去病抽抽鼻子道:“六个,陛下三天前又赏赐了三个美人儿。”
“未央宫的?”
“未央宫的,听说是皇后调教过的,最是听话不过。”
“完了,去病以后连床上那点事都逃不过我舅舅的耳目了。”
霍去病笑道:“知道又如何?反正我从不在家中谈论军中事。”
云琅瞅着曹襄道:“公主马上就要娶进门的人,还有脸说别人?”
曹襄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没了,呆滞了片刻对云琅道:“把我儿子领走,在公主进门之前。”
云琅笑道:“今年,云氏就要开蒙学了,一起送来吧。”
云琅的声音很小,因为霍去病已经裹着大氅睡着了……
元狩年的第一场雪终究还是从洞开的窗户里飘洒进来,落在烤肉的铁架子上,一下子就不见了。
因为有风,炉子里的炭火变得明亮起来,铁网上的豆腐被烤糊了,散发出来的味道很难形容。
云琅用筷子扒拉一下,将烤糊的豆腐丢进装垃圾的盆子,有两片豆腐烤的金黄,且鼓鼓的,想要拿给曹襄,才发现这家伙已经躲在他身后睡着了。
云琅细心地涂抹上茱萸酱,不用加盐,茱萸酱里面的盐分足够。
掰开豆腐块,一股白气就冒了出来,云琅往雪白的豆腐心里也涂抹了茱萸酱,洒了一点花椒面。
然后就满意的塞进嘴里,茱萸酱不够辣,辣的也不够劲道,没有辣椒的那股子香辣味道,算不得最好。
“吃臭豆腐就该有辣椒啊……”
云琅低低的呢喃一声,就把所有的豆腐都放在铁网上慢火烘烤。
烤的猪蹄自然已经烤好了,霍去病等待了很久的美食,没炭火烤的恰到好处,外皮有些酥脆,里面依旧香糯可口。
稍微晾一下,等温度合适了,云琅拿起猪蹄就要啃,霍去病的一只手就探过来了。
他的瞳仁被火光映照的如同两团火,不过,火苗的样子很稳定,这证明这家伙现在还处在沉睡状态。
云琅想了一下,就把手里的猪蹄处理一下,直到没有一块骨头了才放在霍去病的手中。
然后就看见霍去病很自然的把猪蹄往嘴里放,他吃的很快,如果云琅不剔骨头的话,他会连骨头一起吞下去的。
三口两口吃完猪蹄,霍去病倒头就睡。
丑庸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出现在窗外,云琅指指屋子里的炉子跟一堆食材。
丑庸就打着哈欠带着两个仆妇走进来,很快就把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
地龙烧的很旺,云琅能听到底下的火苗跟空气混合之后发出的轰隆声,这该是丑庸又往里面添加了柴火跟煤粉。
关上窗户,屋子立刻就变得暖和,如豆的灯焰也变得明亮起来。
云琅没有一点睡意,瞅着躺在两边锦榻上扯着呼噜的兄弟,莫名其妙的觉得很满足,很幸福。
这说明,自己不是一个人。
在大汉国里,至少还有两个靠得住的人,这让他第一次发现了大汉国的可爱之处。
很久以前,云琅是一个没有朋友的人,因为出身孤儿院,他对所有人都怀有深深的敌意。
父母不要他,他觉得世界都跟他没有关系。
听着白雪落地的沙沙声,云琅又想起睡在冰冷的始皇陵里面的太宰。
也不知道他冷不冷……
矮几上铺开了一卷白纸,云琅久久没有下笔,听得窗外起风了,他才将毛笔重重的顿在白纸上,毛笔趁势向外断续延展,一根粗壮的墨竹就出现在白纸上。
画竹子很简单,寥寥几笔,一簇生长在乱石丛中的墨竹就跃然于纸上。
白纸很大,因此,留白很多,云琅很想在留白之处赋诗一首,然而,才情不够,思忖了良久,还是放弃了,虽然他的脑子里还有无数精美的,足矣应景的好诗,他还是放弃了。
这样美好的雪夜……骗谁呢?
精气神都给了那丛墨竹,困倦就油然而生,木头地板很暖和,裹着大氅往地上一躺,就是很舒服的床榻。
早晨醒来的时候,云琅第一眼就看到了曹襄沾满眼屎的眼睛。
同时听到了一个惊天噩耗。
“我给你画的那丛竹子配上了四句七言句子,很应景。”
云琅忍不住从地上爬起来,他甚至能想到曹襄给他的画上配了那首诗。
霍去病正站在窗前拿着那幅画啧啧赞叹道:“你别说,阿襄这几句话配在这里正合适!可以当礼物送给我舅舅。”
见云琅面孔开始扭曲了,霍去病道:“真的很不错,你听啊。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南西北风!不错吧?没想到阿襄还有这样的才情,真是让我惊讶。”
曹襄揉一把眼睛,把眼睛弄清爽之后笑道:“小事一桩,小事一桩,我们现在就给大将军送去吧!”
第一零三章 胸怀大志猛曹襄
云琅,曹襄,霍去病三人去了长平侯府,却吃了闭门羹,不仅仅卫青夫妇不在,就连卫伉兄弟三人也不见了。
问了谒者才知晓,这一家人全部去了上林苑别院。
这就是要从漩涡中心避开啊。
于是兄弟三人带着霍光也回到了上林苑。
此时,已经是天寒料峭的初冬了。
长安城的人一个个冻得跟乌龟一样,上林苑里的人却闲不住,一个个借了云氏大笔的钱粮,没有人甘愿白白的浪费一个冬天。
冬日里的田野里,到处都是燃烧的篝火,到处都冒着浓烟,这是农夫在烧树叶肥田。
几十座砖瓦窑冒出来的黑烟直冲云霄,尽情的污染着大汉国清冽的空气。
路上满是背负着重物的行人,以及跟在负重的人背后轻松遛哒的牲口,牲口被照顾的很好,因为天寒,它们的肚皮上还裹着一层厚厚的麻布……
“这些人都是傻子吗?”曹襄觉得热,掀开帘子就看到了这奇怪的一幕。
霍去病出身不高,云琅更是当过野人,所以,他们很理解曹襄,这是一种富贵病。
跟何不食肉糜有异曲同工之妙。
“牲口刚刚出过大力,你只要看看牲口耳朵的上的汗水就知道了。天太冷,就要让牲口有一个收汗的过程,用的太狠了,牲口就不经用了。只要是人能背的动的,就不用劳动大牲口,小门小户的人家,大牲口在家里绝对比人命值钱。”
霍光在一边给这位可怜的叔叔解释,只是在他哥哥面前,他打死都不称呼曹襄为叔叔。
曹襄抓抓脑袋道:“还有这说法?我总觉得牲口就是拿来干活的。”
霍光继续道:“大牲口自然有大牲口干活的时候,比如春耕,那就是跟老天爷抢时间,一头大牲口可以顶四个壮劳力,那时候才是大牲口出死力气的时候。”
曹襄拍拍车厢道:“长太息而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啊!”
霍光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曹襄认真的道:“您是司农寺少卿,难道说您不知晓,这些有大牲口的人其实算是大汉国内的殷实人家吗?”
“啊?隆冬天气里穿着破衣烂衫扛着重物前行的人居然是我大汉的殷实人家?”
云琅冷笑道:“你以为的殷实人家是什么样子的?”
曹襄开始指着云琅,后来觉得云氏这几年赚了好多钱,就把手指指在霍去病身上道:“应该是他们家的样子。”
霍去病面皮抽搐一下道:“如果大汉国的殷实人家是我家的模样,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敢跟陛下索要三十万大军对漠北匈奴来一次犁庭扫穴的行动?”
云琅叹息一声道:“一万户殷实人家也比不上去病家,所谓殷实人家指的是那些忙时吃干,闲时吃稀饭,一年到头家中多少有些盈余的人家。”
“这么穷?”曹襄多少有些吃惊。
霍去病冷笑道:“他们要是不那么穷,你拿来享用不尽的美人,你拿来仆婢如云的富贵日子?都是爹生娘养的,你以为他们就喜欢自甘下贱?还不是因为家里太穷,养活不了那么些人口,才让你们糟践人糟践的心安理得。”
霍光听了哥哥的话,立刻就转移话题道:“师傅在今年夏收之后以两成的利息,向上林苑百姓放贷了七千万,等到明年夏收,上林苑百姓的日子应该多少有些变化。”
霍去病听了霍光的话,笑着摸摸弟弟的脑袋道:“好事情啊,总要所有人都富裕起来才解气啊,到时候像阿襄这种狗都不吃的贵人全需要自己去种地,嗯,想想都开心,回去看看家里还有多少钱,全部拿去放贷,就两成利。”
曹襄怒道:“我怎么就……狗都不吃了?”
霍去病笑道:“我在边关拼命,为的就是让百姓有一个安稳日子过,阿琅在家里拼命的济贫,让每个人的日子都好过起来,你来说说,你倒是干了些什么?”
“我在上林苑种了不少地!”曹襄哪里能容忍这样的诽谤。
霍去病笑道:“从阿琅家拿种子,再从少府监要宫奴,再找我骗一些牲畜回来,再告诉东方朔,种不好地就砍他脑袋,再然后就躺在美人怀里喝酒等着夏收,秋收……这样的活计,牵一条狗都能做的很好。”
曹襄并不生气,他知道霍去病这是有些嫉妒他,天生的富贵命,别人不服不行。
别看霍去病说的简单,可是,那也要看是谁!
一般官员去云氏要种子,可能连云琅的面都见不到,就会被他家的谒者平遮给轰走。
少府监是出了名的门难进,脸难看,皇家的机构,东西一般只有进去的,没听说有出来的。
至于跟霍去病讨要牲畜……这更难,那些丘八们把牲畜看的跟命一样,都是他们的钱财,要牲畜就等于从虎口拔牙。
东方朔?这人是好使,皇帝都知道这人有大才,可是呢,这就是一头倔驴,你指东他往西走乃是家常便饭,驾驭这样的人需要足够宽阔的胸怀,还要有足矣帮他抗住那些想要杀他的人,舍他曹襄其谁?
今年夏粮收了一百壹拾叁万担,秋粮收了五十一万担,阿娇的粮食仓库堆得满满的,都是他的功劳。
而他治下的宫奴,野人,如今也都吃的饱饱的,穿的暖暖的,住的房子也见了瓦片,这都是他曹襄的功劳。
就像大司农儿宽夸赞的那样,从来没有一个新建的机构,从一开始就有进项,这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最重要的是,还不像桑弘羊的盐铁使那样招人恨。
只要去年种植的桑苗明年开始出叶子了,官营养蚕作坊就会提上议事日程。
无农不稳,无商不富,只要司农寺一心走云氏老路,再出一些成绩,再积累一些钱粮,到时候就能把试验田扩展出去,一旦蜀中,山东,河南,淮南,吴中,云梦泽,都有了司农寺的试验田,到时候,谁还敢小看司农寺?
大司农?一旦司农寺净产出高过大司农,耶耶就是大司农,嗯,丞相耶耶打死都不干!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呵呵,某家胸怀锦绣,岂是你一介武夫能测度的。狗不吃某家,不是不爱吃我的肉,而是不忍心吃我,这是禽兽有灵的缘故。它知道,只要现在不吃我,总有一天,它就有吃不完的肉骨头,喝不完的肉汤。”
曹襄的心思云琅自然知晓,见曹襄说的豪迈,立刻挑起大拇指道:“好样的,只要你不贪多求快,最后的目标一定会实现。重点是,一定要持之以恒,这一生干好这一件事,你就是大汉的功臣!”
曹襄笑道:“我最有自知之明,我家祖宗当年就有自知之明,萧规曹随四个字让我祖宗受用不尽,我曹襄再来一个云规曹随,继续恩荫子孙,如果子孙志在军武,再来一个霍规曹随我也乐见其成啊!这世上的英才层出不群,而曹氏只有一个,英才有能力开创,我曹氏就敢拿来守成,稍加删减,就成我曹氏万世之功,以为世间成法,岂不妙哉!”
霍去病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你就不怕造成邯郸学步的下场?”
曹襄嘿嘿笑道:“邯郸学步的下场不过是惹人笑话罢了,尽管笑,万一我要是学成了呢?
嘿嘿嘿……就我曹氏家世,我用不着出风头,因为耶耶本身就站在风头顶上。
你霍去病杀光匈奴,谁最受益?除过陛下,就是我曹氏。
你云琅要让百姓变得富庶,谁最受益?除过陛下,还是我曹氏……哈哈哈哈。
所以啊,你们立下泼天的功劳我不羡慕,你们万世留名我也不羡慕。
知道不,太史令司马迁已经将我曹氏列入世家,你霍去病,云琅最多不过列传而已。
我曹襄奋四世余烈,可以与天下世家争雄,何其雄哉!”
第一零四章 镇山之宝
即便是云琅,霍去病也很羡慕曹襄。
当富一代的感觉,绝对没有当富二三四代的感觉好。
最倒霉的是,富一代基本上都是一代人杰。
做人杰的滋味并不好。
全世界都对人杰有更高的要求,不论是道德,还是才华,都会被摆在世界这个桌子上任人品评。
一个细微的污点,一般就会放到无穷大……
富几代就没有这个忧虑了,懒惰,败家,好色,贪财,混账,都没有问题,因为,在世人眼中,这才是他们该做的。
一旦有一个富几代,干的比祖宗还要好,那就不得了了,立刻就会成老子英雄儿好汉的典型人物。
干好了是偶然,干坏了才是必然,这就是世人眼中的富几代的标准模式。
可惜,云琅在长安就没有见过几个称得上败家子的富几代,一个个滑不溜秋如同泥鳅,越是想用力捉住,他们溜得就越快。
卫伉算是其中最傻的一个,被人骗着去了边军,如今虽然还欠着皇帝好几百颗匈奴人头,却已经没有人再拿这事来作法了。
他父亲卫青在草原上把匈奴杀的人头滚滚,他表哥霍去病在河西更是把匈奴人杀的血流成河。
再加上卫伉成婚之后,一心一意的在上林苑里过自己的小日子,中军府的差事,也干得有板有眼,已经有人以少年英杰来称赞他了。
云琅,曹襄,霍去病三人进他家,还用不着谒者通报,径直来到后花园,就看见卫青正在亭子里抚琴,长平如同一个少女面孔红红的倾听,两人都很专注。
曹襄最见不得自己母亲作小儿女之态,觉得母亲一把年纪了还这副样子,让他很没面子,拖着云琅跟曹襄就要去厅堂等候。
不愧是当大将军的,凝神抚琴的功夫还能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双手按在琴弦上,止住了琴弦最后的嗡鸣声。
“既然来了,怎么又要走?都来听听,去一下心中的浮躁之气。”
卫青声音平和,听不出半点不满之意。
长平对他们三个却没有什么好脸色,卫伉很想逃走,却被曹襄握着手不好离开。
卫青的古琴造诣很深,琴声悠扬,余音袅袅的让人三月不敢吃肉。
事实上也没肉可吃了,因为长平觉得留在上林苑也不妥当,准备带着他们四个人去骊山里茹素。
“三个月?岂不是整个冬天都要在山里度过?”
曹襄才发问,他的手就被长平给捏住了。
云琅笑道:“不如我们去狩猎?”
三个月不在家这不可能,云氏今年冬日里有好几桩大事需要定夺,尤其是富贵城的城墙已经合拢了,必须尽快在富贵城做一些安排。
于是,云琅的手指也就被长平给捏住了。
长平一手拉着曹襄的手,一手拉着云琅的手,眼睛却看着霍去病道:“去病儿怎么说?”
云琅听到自己手指骨在咔咔作响,脸上却表现的云淡风轻,不像曹襄的脸已经抽到一块了。
卫青饶有趣味的瞅着云琅跟曹襄脸上的变化,一边准备听霍去病如何应对。
“去病儿以为不能再退让了,再退让下去,后面就没法子活人了。”
长平见云琅跟曹襄两个,一个脸上带着笑容,一个惨叫连天却没有顺从的意思,就有些意兴阑珊。
松开手,将手缩回宽大的袍袖叹息一声道:“都是些有主意的啊……”
卫青大笑道:“早就说了,我们是我们,他们是他们,一代总比一代强是天道。某家身受陛下再造之恩,如何退缩都是可以的,他们能走到今天,却是自己挣来的。确实没必要过多的看人脸色过活。”
云琅笑道:“一个家到底还是需要有些脊梁骨的,处处忍让,处处退缩,只会让人看不起。最后成为弄臣,那就糟糕了。”
长平心中一凛,看着云琅颤声道:“你们对陛下不满?”
曹襄道:“勋贵说到底还是需要一些尊严的,不能像狗一样挥之即来,呼之即去。我们什么都不会做,听陛下发落就是,不管是什么样的雷霆雨露我们接着就是了。孩儿甚至做好了跟阿琅学种地,跟去病学打猎的准备,总之不会饿死就是了。”
长平有些惊慌,忍不住转过头去看卫青,想从他那里得到一点帮助。
霍去病从袖子里掏出云琅昨晚做的那幅画递给了卫青道:“这是我们兄弟三人给舅舅的礼物。”
卫青笑吟吟的接过那幅卷轴,缓缓打开,先是看了那幅竹石图,看了许久,才看上面提的字。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南西北风!呵呵,还真是适合我啊,想我卫青年少之时不过是你母亲门下的一个马夫……这还真是立根原在破岩中啊。”
长平握住卫青的手道:“英雄不问出处,你如今是我长平的夫君,天下楷模!”
卫青拍拍长平青筋暴跳的手背道:“你想到哪里去了,谁都没有跟陛下作对的意思,只是今后不再逆来顺受罢了。”
长平死死的抓着卫青的手不愿意松开,眼中一片死寂,她真的有些绝望了,如果这些跟她最亲的人都不随她共进退,她活着的意义就不存在了。
“我今后一心打仗,为大汉开疆拓土,不做他想。”霍去病拉住长平的手认真的道。
长平眼睛多少活泛了一些。
云琅同样将手覆在他们的手上道:“我以后只会专心于富贵城,足迹不会超过上林苑。不做他想。”
长平一口长气从胸中吐出,发出很大的响声,不等呼吸平稳又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儿子。
曹襄连忙抱住母亲道:“孩儿在有生之年,只想种地,上林苑种完了就去洛阳,洛阳种完了就去山东,山东种完了,就去淮南……总之,孩儿就想靠种地种一个富贵延年。”
长平泪光莹莹,哽咽着道:“不理政事也好……”
卫青喟叹一声道:“而今大汉国,空谈者日众,潜心实务者日少。没了匈奴这个外敌,倾轧之风已经形成,陛下日渐暴戾,恐不能容人。明哲保身虽然非大丈夫所为,却也算是明智之举,留有有用之身,且看将来吧。”
长平再也忍耐不住,伏地痛哭道:“你们一个个都这样做,我到底算什么,算什么呀。”
云琅叹口气道:“以帝王为效忠目标何如以大汉社稷为效忠目标!外戚之名,太沉重了,会绑缚我们的手脚。我们兄弟一致认为,大汉国发展的极致绝对不仅仅是击败匈奴,大汉帝国给了我们兄弟机会,那么,我们兄弟就会还给大汉帝国一个灿烂的将来。家天下,太小家子气了。”
“小家子气?”长平不解的看着云琅。
云琅招招手,站在远处的霍光立刻抱着一个粗大的卷轴跑了过来。
云琅接过卷轴,缓缓打开一张平面化的世界地图就慢慢的展现在长平面前。
长平很容易就从地图上找到了长安,忍不住皱眉道:“大汉国就这么大点?这地图是真的?”
云琅嘿嘿笑道:“博望侯是我大汉国走的最远的人,可以请他看看西域一地的地图是否正确。以后慢慢验证别的,总会搞清楚的。”
“图纸哪里来的?”
“这是我西北理工的镇山之宝。”霍光挺着胸膛得意的道。
“给我!”
长平一把夺过地图,一把擦干眼泪,然后恶狠狠地对在场的所有人道:“不准离开,就在这里等我!”
云琅笑道:“母亲不必着急,这样的图我云氏印书作坊,已经刊印了三千张,原稿应该就在陛下哪里,此时此刻,陛下恐怕正在观看。”
长平见卫青,霍去病,曹襄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就愤愤的将地图丢在地上道:“你们就瞒着我是吧?”
曹襄苦笑道:“母亲,您有多长时间没有进过书房了?”
长平愣了一下道:“我书房里有?”
曹襄不满的道:“您要是不跟番僧学佛,一个月前您就该看到这张图了。”
“你就不能提醒我一声?”
“没法提醒,每次见到您,我的手指就会肿起来,跑都来不及呢!”
长平的精气神似乎一下子就回来了,盘腿坐在锦榻上瞅着围在她身边的几个人怒哼一声道:“全是天杀的!”
第一零五章 不走寻常路的刘彻
刘彻站在一张硕大的地图前面,捋着刚刚有半尺长的胡须看的入神。
博望侯张骞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如同雕塑一般。
“这么说,你走过的这一段路在地图上是正确的?”
刘彻低声问道。
张骞抱拳道:“除过一些小国的位置有些变化,地域丝毫不差。”
“小国地域为何会有差池?”
“回禀陛下,这些小国迁徙不定,有些逐水草而居,比如大月氏人就曾经迁徙过三次,西域三十六国的国祚三日一改,五日一更,城头的大王旗变幻不定,因此,地图与实际不符也是可以原谅的。”
“此去大月氏路途几何?”
张骞叹口气道:“凡八千六百余里。”
刘彻在地图上用手比划一下道:“八寸有余,看来在这张图上,一寸即千里之遥。”
张骞上前按照自己的经历测量了乌孙,若羌,焉耆,龟兹,大宛等国之后点点头道:“大致如此。”
刘彻颇有些玩味的道:“都是如此?”
张骞拱手道:“大致不差!”
刘彻点点头,遗憾的看着西域密密麻麻的国家名字道:“太远了……”
“传说天竺之地满是金银珠贝可是真的?”
“佛家有七宝,为金、银、琉璃、水精、车渠、珊瑚、琥珀,佛门在天竺极为盛行,拘罗国舍卫城城主须摩多曾经用金砖铺满竹林精舍请佛祖讲经,可见极为富庶。”
刘彻吧嗒一下嘴巴道:“路途太远,大军不好去,我大汉有的是敢死之士,他们走一遭如何?”
张骞摇头道:“中间的国度太多,恐不易。”
刘彻大手一挥,将手掌最后按在西域之地道:“一千甲士可能拿下西域三十六国?”
张骞摇头道:“不易。”
刘彻眯缝着眼睛道:“出敦煌后,遇到的第一个国家是伊吾卢?”
张骞施礼道:“伊吾卢其实是匈奴呼衍王治下。”
刘彻笑道:“朕听霍去病说,他兵锋抵达敦煌之时,呼衍王已经向北逃窜了?”
张骞大笑道:“如今又该回来了。”
刘彻笑道:“很有意思的地方啊,来人,命敦煌校尉幕烟出击伊吾卢!”
张骞呐呐不能言,他并不知晓皇帝要干什么。
等宦官隋越领旨离开之后,刘彻又看着地图上的滇国,夜郎国遗憾的道:“这样的国家实在是太少了,先试试吧,如果能用少量武士就能颠覆控制这些国家,收获应该不小。”
张骞不知该如何奏对,只好低着头一言不发。
有了一张新地图,刘彻就像是得到了一个新的玩具,整整一日都坐在地图前面乐而忘返。
阿娇送来了酒水,见刘彻一人盘腿坐在地图前傻笑,就轻声道:“陛下!”
刘彻回头看到了阿娇,笑容更加灿烂,一把将阿娇拉过来坐在身边,指着眼前的地图道:“瞧瞧,这世界居然如此庞大……哈哈哈,真是出乎朕的预料。这还是西北理工发现的一部分,却不知还未发现的土地是何等的广阔。朕还以为这天下已经打到了极致,想不到啊……知道不,朕的心一瞬间就变大了无数倍。”
阿娇笑道:“您的百姓就这么,要那么大的土地做什么,大汉如今的土地足够养活我们所有人了。劳师远征,费时费力,不值当。”
刘彻大笑道:“慢慢来,朕的子孙无穷匮也,以前还担心子孙封无可封,现在不用担心了,天下的土地多得是,倾刘氏百代也用不完。”
“您要干什么?”阿娇警惕的看着刘彻,他发现刘彻突然显得很阴险。
刘彻将阿娇按倒在地上,一边剥阿娇的衣衫,一边嘿嘿笑道:“干什么?朕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废除中原封王了。”
“废除中原封王?你是指谁?”
刘彻将阿娇身上一点遮盖物扯掉后道:“所有的,所有的,一个不剩的全部给朕滚出中原,滚出巴蜀,滚出山东,滚出吴越,滚出淮南,滚出去,统统给朕滚出去……”
阿娇觉得刘彻的身体滚烫的惊人,不由得惊叫一声,大长秋听到阿娇的惊叫声,探头看了一下,就把厚重的帷幕给拉上了……
“凡是锐意进取的君王,必定有一颗可以容纳天下山川的雄心。
世界突然变大了,变得比他想象的大得多之后,他就会发现自己拥有的不过是天下一隅,并非中央之国。
这对英明有力的君王来说是一个开拓眼界的机会,也是一个羞辱。
一个眼界变宽的君王,心胸也就会同时变得博大,会习惯性的从全局看问题,而不是从一个点看问题。
别看其余的地方那么远,看似毫无用处,可是呢,对陛下这样的君王来说很重要。
自从匈奴远遁漠北,陛下的目光开始关注国内,这就是我们这段时间日子不好过的真正原因。
如果把陛下的目光吸引到远处,那么,我们就会重新过上好日子,不论是司马大将军,还是去病这个骠骑大将军都会有了用武之地。
不至于沦落到良弓藏,走狗烹的下场。
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把这幅地图敬献给陛下的原因所在,能拖几年就几年,我们能过几年好日子就过几年,等到陛下忽然有一天雄心不再了,就说明他老了。”
听云琅这番话的人,自然只有霍光跟张安世。
如果让卫青,霍去病,曹襄他们听到了,心里一定不会舒坦的,如果让长平听见了,她会更加的伤心。
这是云氏在向命运抗争的第一步,与别人无关。
一幅世界地图,就是一朵镜中花,一轮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及。
始皇帝举全国之力,以大地作棋盘,共修建了九条秦驰道,这九条驰道,就像九条粗大的绳索,将版图牢牢地跟咸阳绑缚在一起。
这对中央集权是极为有利的,地方一旦有变,咸阳的大军就能快速的经过驰道运送兵力到版图尽头,快速的剿灭不臣之人。
只可惜内政不修,渔阳戌卒一声狐鸣,铁桶般的江山顷刻间就分崩离析。
云琅确定刘彻会顾忌到这一点的,所以并不担心刘彻会征发民夫修筑通往世界的道路。
总体来说,有了这张地图的刘彻,会沉迷广阔的世界,会感慨造物之神奇。
只会把这张地图当做刘氏皇族的终极目标,却不会立刻就实施它。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刘彻。
当他第二天知晓了刘彻向幕烟下达的命令之后,云琅重重的一巴掌拍击在额头上。
他还是忘记了刘彻的本性,他抢劫过滇国,抢劫过夜郎国,如今,对于抢劫这种一本万利事情极为感兴趣。
一场以抢劫为目的的战争,即便是幕烟带领一千部下,也能在西域干的很好。
自己给了刘彻一张世界地图,无疑,打开了刘彻封闭的双眼,如今,他终于可以指点着地图,选择自己下一个可以抢劫的目标了。
“有了你的那张破地图,陛下准备迁徙封王,啧啧,你还真是有点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模样。一张地图就能让天下大乱。”
低头瞧着红色指甲的阿娇,抬头看了云琅一眼,眼中满是讥诮之意。
“不关我事!”
云琅觉得有些疲惫,摊上这样一个一步三计的皇帝,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陛下到底要干什么?就不能过两年安静日子吗?”云琅几乎是呻吟着问出来的。
阿娇弹弹指甲,发出两声脆响,摇摇头道:“也没有那么快,总要西边的试探结束之后才开始考虑封王转移的事情。”
“也不会太慢,如今,陛下的大军已经全员收缩回长安了,此时的陛下强大无匹,天下无人敢不从,是最好的结束封王割据的好时机。”
“我是问你这事对我们有好处没有,不是你听你埋怨的,当然,在不破坏陛下千秋大计的情况下。”
云琅呆滞的道:“如此,大汉各地成郡县制已经成为了现实,大汉国再无法外之地了。按理说是一个很大的进步,我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完成郡县制的陛下,将再无掣肘之人,之地,一声令下,举国景从的那一天,到来的不会太晚。”
阿娇抬起头笑道:“这样很好啊,陛下早看那些封王不满意了,一个个骄奢淫逸,再这么下去,连举刀反叛的力气都没有了,这对陛下或许有利,对刘氏江山却半点好处都没有,更失去了太祖高皇帝分封天下的本意。”
第一零六章 石破天惊
刘彻的脑海中只有他的江山,他遇到任何事情,首先会把事情跟他的江山衡量一下。
一旦这件事情能够与他的江山融合,能够有益于他的江山,不论这个事情是谁做出来的,想出来的,他都会大大方方的利用起来,绝对不会挑三拣四。
如果无用,自然就会被他抛弃。
用大汉自己制作的地图来检验云琅制作的地图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因为比例尺的关系,云琅制作的地图要远比大汉人自己绘制的地图来的精确。
这个工作云琅做了很久,几乎翻遍了他手头能找到的所有地图,再加上后世的一些记忆,最终制作出来了这幅相对准确的地图。
从他的角度来看,这是一张非常简单的地图,只有东南西北方向指引,却没有经纬线,没有时区划分,没有等高线,称呼他为图画,也比称作地图要准确的多。
卫青也很喜欢这幅地图,这些天,他留在卫伉的那个小家里潜心钻研,甚至开始动手修改他发现的一些瑕疵。
同样的工作,霍去病也在做,只是,他做的更加艰难一些,毕竟他去了大汉人从未踏足的河西。
根据曹襄讲,同样的工作还有更多人在做,尤其是张骞,他聚拢了很多随他出塞的人,仔细的推敲这幅地图。
随着很多人参与进来,云琅制作的这幅地图上的缺漏被很多人发现了,当漏洞被汇总之后送到刘彻面前,刘彻非常的满意!
如果这幅地图精确到无懈可击的地步,刘彻就会把云琅找来问个清楚明白。
现在发现了如此多的漏洞,只能说,这幅地图的出现还在刘彻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漏洞发现了很多,根本性的错误却没有,这让刘彻对这幅地图充满了期待。
下令,召集大汉博学之士,成立一个山川地理馆,以这幅地图为蓝本,重新绘制更加精确的地图。
云琅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又开创了一个新学科,不过,就皇帝诏令中表现出的坚决意志来看,这个部门应该能够长期坚持下去。
到了冬季,湿润的空气从秦岭山脉飘过来,就会在平坦的上林苑制造出大片的浓雾来。
其中以骊山脚下最为明显,这里有骊山阻隔水汽继续向前推移,因此,云氏庄园的浓雾就显得更加浓重。
这样的天气里,云氏没有人喜欢大清早就起来。
在浓雾里稍作停留,就会被浓雾沾湿衣衫,再加上寒冷,没人能扛得住。
老虎大王的皮毛最受水汽喜欢,一般情况下只要他在浓雾里跑一圈,回来之后,毛皮上就会出现一层薄冰。
云琅的卧室里自然是干爽而温暖的,滚烫的温泉水从地板下面的陶管里蜿蜒而过,将热量均匀的留在这间很大的屋子里。
天亮了,老虎就不喜欢待在屋子里了,大门没有开的意思,床上两个赤裸的人还纠缠在一起,老虎就趴在地板上继续舔舐自己爪子背上的毛。
直到每一根毛发都柔顺光滑,这才慢吞吞的来到大床边上,将两只前爪搭在床沿上看作怪的两个人。
苏稚尖叫一声,就把枕头砸在老虎的脑袋上,老虎委屈的哼哼两下,却没有离开。
没人能在老虎那两颗硕大的眼睛注视下干那些激情的事情,云琅,苏稚也不例外。
两人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一起瞪着老虎。
云琅见老虎没有离开的意思,懊恼的拍拍脑门道:“该上山了。”
苏稚从被子里伸出光洁的手臂揽住云琅的脖子道:“今天好好陪我,不许去。”
云琅摩挲着苏稚的后背道:“那就一起去。”
苏稚好奇地问道:“您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上山待几天,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吗?”
“去我以前居住的地方住几天,怀念一些人,一些事。”
“您刚才说我可以一起去?”
云琅笑道:“这是自然,早就该带你一起去了。”
“师姐不去是吧?”
“不去,她要看哲儿,还要管家。”
苏稚一听宋乔不去,立刻就从被子里窜出来,又看见老虎瞪着眼睛看她,就干脆把被子蒙在老虎头上,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始穿衣。
云琅进山,一般是不带随从的,这个习惯已经延续很多年了,从未因身份发生变化而改变。
太阳出来的时候,浓雾就散去了,只有骊山上还有一层薄薄的水雾,不过,也很快就消失在林莽中了。
进山林之前,老虎惯例是要站在山脚大叫几声,宣示王的回归。
何愁有站在山居门前,听到老虎的咆哮声,就换好了进山的衣衫,背上一张弓就先一步进了松林。
云琅细心地用狼皮把苏稚的小腿裹紧,还用绳子细心绑好,进了山林,就不能只要求好看,一切以保暖为第一要素。
送别的人只有梁翁,家主离开其余人并不知晓,这也成了云氏的惯例。
老虎迈着轻快的步子在山间小路上慢跑,时不时的停下脚步等待云琅跟苏稚。
他很不满意,以前只有他跟云琅的时候,前进的速度要比这快的多。
“别跑,驮着我。”
苏稚大叫,老虎却不理睬,继续挪动肥硕的爪子,在地面上留下一大串梅花状的脚印。
苏稚气喘吁吁,云琅只好俯下身将苏稚背起来,不远处就是太宰以前居住的石屋。
何愁有出现在石屋前,云琅一点都不吃惊,论起对骊山的熟悉程度,云琅远远不如这个已经搜索山林长达三年的老家伙。
“带她来做什么。”跟老虎一样,何愁有对苏稚的到来也不是很欢迎。
“我是他妻子!”
“小妾!”
苏稚大叫,何愁有冷冷的回答。
“以后,我的家人都会来这里,开始是小稚,明年阿乔来,后面云音,云哲都会来。现在只是开始!”
“霍光呢?”
云琅摇头道:“霍光继承西北理工,这是家事。”
“你儿子还是要继承你的另外一个身份是吧?”
云琅点点头,见苏稚一脸的迷惑,就随口道:“我还是大秦始皇帝座下的太宰。”
苏稚的小嘴巴张的圆圆的,有用力的捂住嘴巴,不让自己惊叫出声。
“你是前秦人?”
苏稚很快就接受了云琅的这个新身份,围着他转了一圈很是感慨,前秦余孽这四个字即便是在如今,依旧是大汉国最重要的逃犯,没想到自己丈夫这个前秦余孽居然能在大汉充任关内侯!这实在是太出乎预料了。
“我对秦人,还是汉人没什么概念,反正他们都是我的祖先,我老师是前秦太宰,临死前希望能接着当太宰,不能让他失望,我自然就当了。”
以前很难说出口的事情,既然说出来了,就干脆说清楚。
苏稚笑道:“我是大秦帝国的太宰妇?”
云琅笑道:“心里知道就好,不用说出来。”
何愁有冷笑一声道:“知道你这个身份的只有两个人,很荣耀吗?”
站在石屋子门口,云琅伤感的道:“他死了,我就没了根,只能重新寻找我的跟脚。找了很多年还是没有找到,直到云音出生,我才幡然醒悟,不知不觉的我又成了别人的跟脚。老何,你其实很担心我继承太宰遗志,要弄什么反汉复秦的事情吧?现在,你可以放心了,我没有那个想法,太宰临死之前告诉过我,大秦帝国已经亡了,就让他沉睡,我深以为然啊!”
何愁有叹口气道:“就人而言,太宰堪称志士。”
云琅打量着屋子里的熟悉的摆设慢慢的道:“对我而言,他是世上最好的人。”
何愁有让开路,指着石屋子对苏稚道:“进去祭拜吧,然后,我们就要跟大秦帝国说永诀了。”
“火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老夫很期待你说的石破天惊到底是一个什么模样。”
第一零七章 神灵来了
活了两辈子,能让云琅自知自觉的将膝盖弯下去跪拜,并且把脑袋真实的磕在地上的人只有云婆婆跟太宰。
这两人都哺育过云琅,都在云琅还处在幼儿期的时候精心保护过他。
在很多时候,这两个人在云琅的生命中,不知不觉的承担了母亲跟父亲的使命。
因此,在祭奠这两位的时候,云琅是虔诚而哀伤的。
老虎可能感觉到了什么,张着嘴巴朝云琅设立的排位嚎叫了一嗓子,然后就趴在云琅身边将脑袋耷拉在地上。
苏稚跪在云琅身后,她一向是一个聪慧的女子,从丈夫开始用手帕擦拭供桌的时候,就知道她即将祭奠的人对丈夫来说非常的重要……
何愁有只是拱拱手,就站立在一边,他跟太宰并不合拍,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可能性更大。
祭奠完毕之后,云琅就把太宰的灵位用绸布包裹起来,放进老虎背上的袋子里。
以后,不能再让太宰孤零零的留在石屋中,云氏家园虽大,有了太宰灵位之后,才堪称完整。
黑火药被何愁有拿来的时候,云琅感慨万千,拍着一管管被油纸包裹起来的黑火药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刘彻起了抢劫之心,他是不愿意把这东西拿出来的,这原本是他留给云氏家族保命用的。
地图是他献上去的……这极大的开阔了大汉人的视野……也助长了他们探索世界的野心。
云琅清楚地知道,探索世界,仅仅依靠刀剑是不够的,那会极大的拖延探索的进程,已经将伤亡无限的增大。
火药,是人类掌握的第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在火药面前,强壮的身体,精湛的武技都将失去他原来代表的意义。
一队探索世界的大汉武士,如果配上火药,在这个原始的世界里,即便是火药爆炸之后发出的声与火,就能让原始世界的人以为神。
劳师远征,损伤太大了……这并非云琅想要看到的后果。
云琅跟何愁有背着火药下了山崖,苏稚跟老虎就留在石屋子前边等待消息。
石头屋子不算大,苏稚却起了探索之心,这里数量最多的就是竹简跟木牍,她翻看了很多,最终发现,关于灵位上的那位太宰,以及云琅的记载一点都没有,所有的记录,在始皇帝驾崩之后就戛然而止。
苏稚的目光落在那片空地上,如果那片空地上堆满了竹简木牍,她就能知道夫君以前的事情,可惜,夫君把那些东西全部都收起来了,或者,烧掉了。
老虎趴在断崖上无聊的看着他的江山,他很怀念以前跟云琅坐在山崖上看世界的感觉,那时候,整天除过狩猎,就是相互打闹玩耍……
有老虎在,山林里连鸟鸣声都听不见,风催动的松涛声,从脚下一直蔓延到深山处,就像大海泛起的涟漪层层叠叠无休无止。
苏稚勤快的就像一只老鼠,不大的石屋子对他的吸引力很大,她孜孜不倦的在屋子里搜寻任何跟丈夫以前生活有联系的物件与文字。
不长的时间,她就获得了一柄女子用的佩剑,一面式样奇古的玉牌,一面锈迹斑斑的铜镜。
苏稚觉得这些东西都该是她的。
站在屋子里再次扫视了一遍,确定没有更多东西了,就配上短剑,先是将铜镜插进一堆细砂里摩擦除锈,等大的锈迹除掉之后,她就陪着老虎坐在断崖前,用麻布用力的擦拭铜镜。
打磨铜镜,这是一件非常费功夫的事情,好在,云琅跟何愁有已经离开很长时间了,估计还要再等一阵子,她有的是时间做好这件事。
清水淋在铜镜上,再用力的摩擦,铜镜上的锈迹慢慢的消失不见了,苏稚用铜镜照照自己,铜镜里的人像依旧模糊。
她就掏出丝绸手帕,淋上水,继续研磨,如果能让这面铜镜重新恢复昔日的光彩,苏稚觉得花多大的力气都是值得的。
大地突然颤抖了一下,老虎猛地直起身子,一双大眼睛变得极为凶恶,全身的毛发似乎都竖起来了。
紧接着一连串闷响从山崖下传来,大地摇晃的更加厉害了,苏稚惊恐的抱住老虎,冬日里响雷,这不是一个吉兆。
老虎似乎比她还要害怕,大脑袋搭在苏稚肩膀上相互安慰。
一声炸雷从脚下响起,老虎咆哮一声就向石屋子跑去,苏稚在后面大叫着也跟着钻进屋子。
山林里群鸟乱飞,无数的野兽亡命的向山林深处逃窜,一股烟尘从断崖下升起,一道山岭颤抖一下,就突然下陷,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深沟。
而后,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云琅从山崖上走上来的时候,苏稚第一眼就看到了,飞一样的跑过来,紧紧的抱住云琅,云琅跟感受到她狂跳的心,抚慰婴儿一样的轻拍着她的后背口中低声道:“没事了,没事了,全部结束了。”
“刚才地龙翻身了。”
云琅没有解释,笑着对苏稚道:“以后要是发现地龙翻身了,不能往屋子里跑。”
“大王吓坏了!”
云琅走进屋子,好不容易把大王从床底下骗出来,即便如此,大王依旧将脑袋靠在云琅的腰上,还一定要云琅抓着他的顶瓜皮才肯离开石屋。
之要云琅在,苏稚就无所畏惧,开心的拿出自己从石屋里找到的三样东西给云琅看。
看到那枚玉佩,云琅的眼睛就微微有些泛红,把玉佩揣进怀里,将那柄短剑交给苏稚道:“这是秦国公主的佩剑,你留着也好。”
“玉佩呢?”
“这是太宰的东西,那面镜子也不错,叫做透骨镜,你研磨出来之后,放在太阳底下,阳光会穿透镜面,镜子背后的图案会清晰地出现在地面上。也是难得的好东西。”
苏稚朝四周看看低声道:“动静好大。”
“本来就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
“何愁有呢?”
“他不相信一堆黑色粉末会造成这样的结果,想要努力的找出山岭坍塌的原因。”
“我把屋子收拾干净了,我们今晚就住在这里?”
苏稚对何愁有想要干什么一点都不感兴趣,她只在乎跟丈夫有独处的好时光。
“不成,要回去,动静太大了,梁翁会急死的。”
云琅原本以为简易火药虽然有经典配方,还不足以造成太大的场面,没想到,在密闭的空间里,这东西的能量被放大了很多倍,最终造成了山洞的连环塌方。
他只希望,这一次的爆炸,不会伤害到山丘底下的那些宏伟的建筑,也不会伤害到太宰的尸骨。
回家的路上,何愁有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云琅身边,好奇的眼神看的云琅极不自在。
“上次邀请陛下看碉楼被炸毁,你用力瞒天过海的手段?”
“是啊,否则,粉尘的爆炸后的威力虽然很大,还不足以将整座碉楼掀翻。”
“白狼口一战,你也是如此安置的?”
“没错,粉尘爆炸需要的因素太多了。”
何愁有长出一口气道:“怪不得我们试验了三次,虽然三次都爆炸了,却远没有你指挥的那次爆炸来的猛烈。还以为是我们那里处理不当,原来如此。只是,你为何不直接将火药呈献给陛下呢?”
何愁有话音刚落,就自嘲的摇摇头道:“那样你会死!”
云琅点头道:“火药这东西,可以是自发的出现在民间,也可以自发的出现在军伍中,唯独不能出现在勋贵手里。
威力你也看见了,这不是血肉之躯能抵挡的,是仅次于神的力量,如果不能掌握在帝王手中,帝王就会寝食难安。
我们如今是侯,放在春秋时代,我们叫诸侯,是天子急需拉拢,急需防范的一群人。
我们可以富贵,可以掌权,唯独不能拥有帝王都未曾掌握的力量。
匈奴北逃之后,接下来的岁月,大汉国将会迅速的变得强大,强大之后,扩张就迫在眉睫。
只要逼迫匈奴向西逃遁,帝国再无大范围的战事,这时候,小规模的渗透,掌控,羁縻就在所难免。
这时候,如果没有火药襄助,大汉将士们想要以少胜多,以少量的人控制大量的人的过程就非常的艰难了。
一个新东西的出现,必须要配合这个国度前进的步伐,否则,很难达到必要的效果。”
何愁有长吸一口气看着云琅道:“你自以为神?”
云琅笑道:“从某些意义上来讲,是的!”
第一零八章 不做无用功
“女娲抟土造人,炼石补天而成神,伏羲演八卦,明婚配与女娲共成社稷正神。黄帝除恶兽,驱毒虫定天下而成神,炎帝起耕种之源,尝百草,开集市互通有无而成神。杜康因酿酒成神,易牙擅盐梅而成庖厨之祖,鲁班明木器制作而成工匠之祖,孔丘长于教化成神,孙子成兵天下无双成神,李耳骑青牛出函谷留道德眞经而成神……既然如此,我云琅造水车,冶金铁,造纸张,开印刷之先河,而今又有火药之术,为何就不能自喻为神呢?”
一口气摆出来了无数的例子,让何愁有涨成猪肝色的面孔终于恢复了寻常颜色。
跟人一起走路这太正常了,要是身边人突然告诉你他变成神了,这种感觉就很差了。
苏稚抱着丈夫的手臂忽闪着大眼睛崇拜的道:“夫君功在天下,将来一定会成神的。”
云琅笑道:“只要不被陛下砍头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何愁有嘲笑道:“神也怕死吗?”
云琅大笑道:“只有活的时间长的人才会成神。”
何愁有跟着笑了一声,却突然停下脚步,看着云琅道:“为什么一定是我?”
云琅道:“你知道我的秘密知道的最多,你跟陛下的关系最是亲近,我还知道,云氏这几年之所以没了监视的人手,都是拜你所赐,有你在云氏,陛下至少不会怀疑我做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
何愁有皱眉道:“陛下已经不待见我了。”
云琅摇头道:“错了,以陛下的性子,如果不待见你了,他会将你除之而后快。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陛下轻易地放过了你,我只知道陛下不是一个念旧的人,更不是豁达的人。现在,能告诉我原因吗?”
何愁有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道:“时隔多年,我自从被留侯恫吓过之后,现在又被你恫吓一次。偏偏这两次恫吓我都要乖乖的接受,而且一次比一次恐怖,如果老夫活的时间再长一点,说不定还要接受霍光的恫吓……老夫的聪明才智不算最顶尖的,在你们这些人面前,即便可以随手捏死你们,却不得不处处受制于人,这可能就是老夫的命,就这一点来说,老夫认命了。”
听何愁有这样说,云琅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火药炸响,惊跑的可不仅仅是山里的野兽而已……天知道这东西会在哪里炸响!
火药最可怕的不是炸响的那一刻,而是他将要炸响的那一段时间。
“很久以前,有一座山庄叫做孔雀山庄,孔雀山庄里有一种可怕的武器叫做——孔雀翎。据说这种武器一旦出现,中者必死,从无例外。”
“所以那个孔雀山庄就永远平安了吗?”
云琅苦笑道:“听说没有。没有使用之前,他们家族平安了好多年。当他们家的一代子孙用了这东西杀死了敌人,很快,他们家族就完蛋了。”
何愁有冷笑道:“不出手别人还畏惧三分,没人愿意当第一个死人,当第一个死人出现之后,天知道谁是下一个,这时候自然要群起而攻之。你云氏的火药不会当孔雀翎用吧?”
“如果你愿意保密,我想让这东西出现在捕奴团中,反正捕奴团的武器装备已经远远超越了大汉甲士,听说钢制折叠连弩都出来了,就放在他们中间出现,我觉得很合适。”
“你就这么恨郭解?”
“不恨,只是他最合适,加上前段时间他彻底脱离了云氏,种种因果之下,出现在他手里很好。”
老虎低声咆哮一声,何愁有冷漠的看向旁边的灌木林,一头肥硕的野猪受惊从灌木林中窜了出来,老虎的威胁对它来说太大了,大到了不敢继续隐藏的地步。
老虎的两只前爪已经弹出来了长长的指甲,在野猪掠过身体的一瞬间,两只爪子就搭在野猪的后背上,就听见一声凄厉的嘶鸣,野猪的背上被多了七八道裂开的血口子,野猪的向前冲撞的气势不减,何愁有闪身避开,眼看着那头猪撞在树上,不等倒地的野猪站起身,它的脑袋已经被老虎的一只爪子抠在脸上,只是用力的撕扯一下,野猪一半面皮就被生生的撕下来了。
扯掉野猪的一双眼睛跟半只耳朵之后,老虎就跳的远远地,他不喜欢让野猪血沾到他的皮毛上。
云琅跟苏稚两人看的津津有味,一头野猪而已,打不过老虎也打不过何愁有,他们非常的安全。
何愁有看看痛的发狂的野猪,再看看悠闲地站在一边看热闹的老虎,忍不住摇摇头,抬手就把手里的长刀丢了过去,长刀穿过野猪的脖颈,准确的刺破了心脏,这头硕大的野猪站在地上呆滞了片刻就倒在了地上。
何愁有走过去抽出长刀,在野猪身上蹭蹭血迹,对云琅道:“吃不成了,肠子被老虎抓破了。”
苏稚叹息一声道:“可怜的猪,别的猪都往深山里跑,就它往山下跑。”
何愁有冷笑道:“有可怜这头猪的功夫,还是多可怜一下郭解!你夫君害人,从来都是不害死别人全家不罢休。”
苏稚瞪大了眼睛看着何愁有道:“我夫君从来就不害人,只有别人害我们家了,我夫君才会反击。”
何愁有看看云琅,云琅皱眉道:“云氏已经被排挤出捕奴团这个圈子了。云氏在蜀中的商队过长江三峡的时候,撞在暗礁上,船只撞得粉碎……船上连管事带仆役十六人,只活着回来了两个。我开始以为只是行船事故,仆役回来之后才知道,郭解在蜀中已经很有地位了,从长江上上下的船只,一定要听他的调度,如若不然,就会船毁人亡。我家的管事不理睬郭解的那一套,于是,掌船的船老大就把船开到暗礁上去了。”
“郭解敢这样做?”
“应该不敢吧,如果管理船只的人是郭解自己,给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
“如此,这事就不怪郭解!”
“所以啊,我也没有像你说的那样直接坑害郭解,我只是给了他一个选择,如果他能把火药管理好,只在域外使用,这东西会让他无往而不利。如果弄到了国内,或者被陛下知晓了,后果就可以预期了。”
“你就不怕这头毒龙不受你控制?我是说这家伙有了火药之后?”
云琅无声的笑了一声。
何愁有咬着牙道:“你不会给他真正的火药是吧?”
云琅笑道:“看起来像火药,炸响之后听起来也像火药,哪怕你闻味道也是火药的味道,你凭什么说他不是火药?”
何愁有沉默片刻道:“谁能拿到真正的火药?”
云琅道:“你说呢?”
何愁有叹息一声道:“看来只有霍去病。”
“陛下从不给去病足够的大军,自我骑都尉成军以来,面对的从来都是以少胜多的恶战。我当行军长史时的老兄弟如今剩下不足百人。如今,匈奴人跑远了,去病想要继续追击匈奴人,就要越过无数关山,在蛮荒之地与最凶恶的敌人作战,我不想让他们继续跟匈奴人肉搏,能用火药解决的就不再用兵刃。”
何愁有长笑一声道:“被你恫吓的不冤枉啊,那个自命不凡的郭解,在你眼中就是这头可怜的野猪是吧?而霍去病就是你身边的那头被你当做自家兄弟的老虎是吧?丢出可怜的野猪让其余野兽啄食,撕咬,然后让你的老虎兄弟趁机张开爪牙,扬威于域外铸就他真正的不败战神之威。最终让陛下不能动,也不敢动你们这群人,这该是你最终的目的是吧?”
“不是,你说错了,我们这样做都是为了大汉的江山,不是为了私人利益,此心天日可表!”
何愁有抬头看看阴翳的天空,觉得云琅的誓言没有什么可信度,只能轻叹一声,率先大步流星的下山去了。
第一零九章 饱受煎熬的霍光
霍光小心的将香火头捅在一小堆黑色的粉末上面,只听刺啦一声响,一团火光从桌案上爆起,然后迅速消失,最后只留下浓烟跟刺鼻的硝烟味道。
他很想把火药塞进竹管里面点燃……其实他已经这样做了……只是被师傅揍了一顿之后没收了竹管。
打开窗户散味道。
云音那张小小的脸就出现在窗外。
“你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
“为什么这么臭?”
“烧了一只死老鼠!”
“啊!”云音大叫着就跑了。
霍光低下头嗅嗅衣衫,发现衣衫上也沾满了硝烟味道,就随意把衣裳脱掉,重新换了一身,就直奔师傅的书房。
云琅抬头打量一下大弟子,发现他没有缺脚少腿就松了口气,点着霍光的脑门道:“火药爆炸的原理是爆燃,在一瞬间燃烧,产生大量的热,空气会迅速膨胀,最终挣破束缚产生音爆,这个过程很危险,他不是玩具,而是开山劈石的利器,不可亵玩。”
跟霍光说话很痛苦,已经到了听道理而无视权威的年纪了,一定要说清楚才会服气,早就不是一顿巴掌就能闭上嘴巴的时候了。
“过年的时候,曹信就会来我们家?”
“不仅仅是他,还有李氏长子李禹,霍氏三兄弟一二三,我门下如果不出意外,就你们六个。”
霍光点点头道:“弟子不喜欢火药。”
云琅奇怪的看着霍光道:“看不上?”
霍光摇头道:“弟子不想成为一个大匠!而且,这东西太危险。”
云琅笑了,指着霍光道:“你知道这东西会对大汉国产生怎样的影响吗?你也应该知道太阿倒持是个什么后果吧?”
霍光笑道:“弟子以为都在可控制范围内。”
“哦?太自大了吧?火药的本性就是突破束缚,你真的认为你能控制火药?”
“曹信来做这件事比较好。”
“为什么?”
“因为年后,他父亲就要娶当利公主了,那个家他基本上是回不去了。”
“不至于吧?当利虽然是公主,也不至于迫害曹信,她要当主妇,该有的气度是一定要有的。”
“我母亲病故之后,我父亲又娶亲了,我很想回去弄清楚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又害怕弄清楚之后我连父亲都会失去。
这让弟子的心中极为不舒服。
因此,弟子讨厌这些后宅的争斗,又不得不预防这种事情发生。
师傅与曹襄的结盟不能破,既然如此,就要小心维护这种结盟,将他一代代的传下去。
当利公主的子嗣明显不适合跟我们结盟,所以,曹信就要身负重任,接下他父亲的那一摊子,即便是将来不能继承祖业,也必须有拿得出手的力量来拉拢曹氏众人。
弟子以为,掌握了火药的曹信,会有足够大的信心与当利的子嗣一争短长。”
云琅拉过霍光的手,让他靠在身边,叹息一声道:“男子汉大丈夫该弄明白的事情总要弄明白的。了不起,弄明白之后引而不发也就是了,却不能被人当成傻子蒙蔽,这是不可以的。你的家事你去处理,随你如何处理,至于曹信,看看再说吧,曹襄比你想的要睿智的多,别以为当利以公主的身份就能压制住他,他见过的公主多了,更何况大汉最厉害的长公主是他的母亲,他会处理好家事的。你年纪小,就不要看的太长远,很多时候,事情发展着,发展着就会有新的变化,谋事长远是对的,却不能安排的过于繁琐,详细,否则,当新的问题出现之后,你就是在给自己找麻烦。既然你不喜欢火药,那就不要过问了。”
霍光从云琅房间出来的时候,看见云音端着一碗肉正在等他。
“给你吃,我刚刚让厨娘做的。”
霍光接过那碗肉,坐在台阶上二话不说就开吃,肉不错,是一碗很解馋的条子肉,五花肉抹上蜂蜜之后油炸,再放在笼屉上蒸一个时辰,出锅之后,肉质香糯,是霍光最喜欢的食物。
“老鼠肉好吃吗?我都没有吃过。”
云音怯生生的问道,她很怕伤了霍光的自尊心,却让她因为提到了老鼠,导致胸口烦恶,干呕了两声。
“那只该死的老鼠咬了我的书,被我捉住之后施以火刑,烧成灰就被我丢掉了,我又不饿,不会吃老鼠的。”
云音拍拍胸口心有余悸的道:“我以为你饿了,在吃老鼠,你要记得哦,以后耶耶要是罚你不许吃饭,你就告诉我,我偷拿给你。”
霍光抬起油嘴很想在云音的小脸上亲一下,不知为何鼻子一酸,又低下头继续大口吃肉。
师傅说得对,男子汉大丈夫确实该勇往直前,天大的坏消息也比被人蒙蔽强。
“我今天要去阳陵邑一遭,你去不去?”
“我要去富贵镇,母亲说给我做了一件蝉衣,当新年的大衣裳。”
“那就去,等我从阳陵邑回来,给你带漂亮的泥人。”
“嗯,你母亲不在了,要不你跟我去富贵镇吧,那里要什么样的泥人都会有。”
霍光笑道:“我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
红袖坐着马车过来了,云音上了马车,隔着窗纱跟霍光道别,霍光的笑容灿烂。
马车走了,霍光的笑容逐渐褪去,碗里的条子肉还剩下两条,他丢掉筷子,用手抓起两片条子肉塞嘴里,用力的嚼,油脂从嘴角淌下滴在衣衫上,素来有洁癖的他并没有在意。
胸中怒火燃烧,却还记得这碗条子肉是云音特意推迟了去看母亲的时间,给他弄的。
大冬天骑马不是一个好选择,霍光还是选择了骑马,兜帽遮住了大半个脸,两只黑漆漆的眼睛暴露在寒风中,在家将的簇拥下直奔阳陵邑。
霍光走了,霍去病,曹襄就从内宅走出来,坐在云琅面前,三人对视了一眼,齐齐的叹了口气。
“霍仲孺不会死吧?”
曹襄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小声问道。
霍去病看了曹襄一眼道:“那是我父亲,多少尊敬一点。”
曹襄被霍去病凌厉的目光吓了一跳,又小声的道:“不会是你母亲下的手吧?”
霍去病摇头道:“我母亲过的很好,自从我给她在长安城置办了宅子跟仆妇,她手里又有一个庄子,衣食无忧的不应该再去掺和霍家的事情了。她甚至以委身霍仲孺为耻。”
曹襄不满的道:“你要我尊敬,至少你不能直呼其名吧?”
霍去病一巴掌拍在案子上道:“以前我以为英雄不问出处,身在天地间男儿自强便是,提什么过往。现在看来,有一个稍微正常一些的门第还是必须的,阿襄,你以后不能再胡来了,害人害己,还他娘的害子孙。”
“关我屁事,这样的话你该问阿琅,他才有私生子!”
云琅烦躁的摆摆手道:“胡说什么,云音好好地。”
曹襄吧嗒一下嘴巴道:“你徒弟可是杀气冲天的去了阳陵邑,你就不担心他闹出事情来?”
云琅冷笑道:“闹出事就闹出事,我兜着就是了,谁都不能把我徒弟当傻子对待。”
“你把火药给了霍光是吧?”霍去病本来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
“不多,是拿给他练习用的。”
霍去病迅速起身来到门外唤来了家将,吩咐几声,家将就急匆匆的跑了。
云琅幽怨的瞅着进门的霍去病道:“小光不会用火药去炸你母亲的。”
看过火药爆炸场面的霍去病摇摇头道:“还是小心为上,火药一旦炸开,连个后悔的余地都没有。”
“你准备要我儿子摆弄火药?”曹襄有些兴奋。
云琅淡淡的道:“火药在我西北理工并非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你那么兴奋做什么?”
曹襄的一张脸笑的跟花一样,指着云琅道:“我就喜欢你这种说话言不由衷的样子。”
第一一零章 尘埃落定
“曹信想要摆弄火药,就先要有摆弄火药的本事。”
“我儿子很聪明的。”
云琅叹了口气道:“这就是问题所在,能摆弄火药的人绝对不能是聪明人,必须是性子愚钝一些,古板一些的人才好。聪明人大多耐性不好,而摆弄火药首要的一条就是细心,细心,再细心。”
“我儿子在这方面没问题。”曹襄信誓旦旦。
昨日里三人带着霍光又走了一遭深山,亲眼目睹了火药开山裂石的威力之后,这两人就没有离开过云氏。
“这么说,还真被小光说中了,当利公主的到来给了你很大的压力是不是?”
听云琅说起这事,曹襄就有些萎靡,把身子靠在软枕上叹口气道:“好大一家子人呢,不比一个封国的丁口少多少,里面的关系盘根错节的让人头大。去年的时候我杀了两位堂兄,今年看样子还要杀两个才行……没一个是愿意过安稳日子的。”
曹襄这几年过的一点都不顺心,这是一定的,他的曹氏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扩张,曹氏的触角已经快要遍及大汉的每一个角落了。
与之相配的就是曹氏的野心也在急剧的膨胀,如果不是曹襄极力压制,皇帝现在首先就要对付的就是曹氏。
即便如此,长平也在渐渐地失去了皇帝的信任,虽然手中还握有一支皇族武力,其权势却远不能与往日相提并论了。
皇帝要绝对的掌控权,勋贵要变得庞大,这两者从根本上就有矛盾,没有调和的可能,这也是封建国家自身就有的缺憾。
一旦这两者起了冲突,矛盾尖锐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国家就会分崩离析。
一个大一统的国家,必定会有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这就是为什么中国历朝历代都在强调强干弱枝理论。
“郭解的事情你能做好吧?”云琅问曹襄。
曹襄冷笑道:“已经开始准备了,他纠集了一大群乌合之众,想要在大汉皇权之下建立自己的王国,我觉得他是活的不耐烦了。”
霍去病皱眉道:“祸水东引,这一次引到郭解身上,下一次谁来当替死鬼?”
曹襄道:“一鸡死一鸡鸣,总会找到的。”
云琅道:“陛下会让曹氏分家的,你的那些堂兄,堂弟之所以不安分恐怕就是有人在背后蛊惑,或者给了什么承诺,他们才会冒着生命危险跟你作对。这一点你必须要注意,如果陛下亲自提出来,你就一口答应,因为那很可能是陛下对你最后的警告。”
曹襄叹口气道:“我跟我舅舅其实很亲的,如果没有曹氏家族,我坚信我舅舅会宠爱我一辈子的。
问题是再大的亲情,在江山社稷面前都是渣滓啊。
断尾求生的法门,我娘早就安排好了,那些东西是可以舍弃的,那些东西是可以交换的,那些东西是可以保留的,这个大规划,曹氏已经做好了。
如你所言,一旦我舅舅开始试探我,这个计划就会立刻执行,说实话,在我舅舅面前,所有的反抗都是自寻死路。
有些事情不敢想啊,越想越害怕,我现在都不知道我家里都有那些人是可靠地,那些人是被我舅舅塞进来的。
就算我想要反抗一下,也不知道该用谁,谁能用,别刚刚把反抗的话说出口,就有人挥刀斩下我的头颅……”
云琅没有理睬曹襄絮絮叨叨的诉苦声,曹家受皇帝注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短时间内应该没问题。
转头问霍去病:“火药到了军中,你如何使用,如何才能保证不外泄?”
霍去病道:“还能怎样,我是不能碰的,等阿敢守孝期满之后,这件事该他来做,我准备将老兄弟全部挑出来充任我的背嵬士,由阿敢掌控,火药也交付他们,陷阵之时再用!”
“尽量吧,即便是外泄了,也有郭解来扛,这件事我跟阿襄会安排好的。”
霍去病叹口气道:“李广将军战死的结果出来了,他确实是被逼死的。”
云琅怵然一惊,连忙问道:“谁逼迫的?”
“陛下!陛下告诉赵食其李广年老命运多舛,担心由李广担任前将军,会导致战事出意外,告知司马大将军替换了他的前将军之职,让他失去了最后一次封侯的机会。将军终于绝望了……”
“李敢知道吗?”
“不知道,司马大将军背负了恶名。”
“他会恨大将军吗?”曹襄低声问道。
“很难说,这是很深的仇恨,也很难化解。”
“既然如此,你还敢把火药交给阿敢?”
霍去病想了一下道:“自家兄弟我为什么不信?”
云琅哑口无言,事实上,霍去病比他跟曹襄更加适合成为别人的朋友。
话说到了这里,三人就乘坐一辆马车直奔阳陵邑,准备跟李敢当面把事情说清楚,再纠缠下去,很容易成为心病。
李广的坟墓前,李敢正在耍马槊,真正的将门弟子一般都会有这么一杆马槊,这东西原本是骑兵的标准配备,只是霍去病不喜欢,他更加喜欢长刀,所以,在骑都尉军中并不彰显。
云琅还是第一次看见李敢击槊。
“阿敢很悲愤啊!”曹襄见李敢马槊一击就把碗口粗的松树拦腰切断,就下了断言。
“胡说八道,他是在砍柴!”云琅看见李敢马槊一挑,被切断的松树就飞到了他住的窝棚边上。
“有酒,不用练武出汗了。”霍去病高叫了一声,李敢立即停下将要击出的马槊,将马槊放在陵墓台子上,搓着手咒骂道:“怎么才来啊!”
一壶热酒下了肚子,李敢打着哆嗦从曹襄身上拔下大氅披在身上,指着马车道:“上去说话,底下太冷了。”
云琅探头朝窝棚里瞅瞅,摇着头道:“怎么连火都没有?”
李敢怒道:“守孝期间我吃的东西都是凉的,怎么可能会有火,你以为寒食节是怎么来的?”
曹襄打着哆嗦道:“马车上有火,这不符合规矩,要不,我们就不要打扰阿敢守孝了,咱们去春风楼暖和暖和?”
李敢一纵身就钻进了马车,抱着马车里的铁皮烟囱道:“谁也别想让我下去。你们三个混账,现在知道来找我了?”
云琅觉得把话说开比较好,遂张嘴道:“跟你父亲有关。”
李敢道:“当然跟我父亲有关,他老人家几十年来时运不济,该立功的时候他没立场,该出战的时候他迷路,该发财的时候他在戌边,该名震边陲的时候他被匈奴活捉,我要是主帅,我也不敢将前军重任交给我父亲这样的人。就算是为了讨一个口彩,也不能把这样重要的军务交给他。”
云琅皱眉道:“莫要说气话。”
李敢擦一把流出来的鼻涕道:“谁说气话了,我父亲当年劝降了八百个羌人强盗,结果,等羌人强盗投降之后,被我父亲下令杀了一个精光。这事让他后悔了很多年,当年,他请教观星人王朔,问他为什么会时运不济,王朔就说他背信弃义杀了八百人,此生休想再有好运气。司马大将军不用我父亲,并不出我父亲的预料,就像我前段时间告诉你们的一样,他只是一心求死而已。”
霍去病叹息一声道:“是陛下不让我舅舅用你父亲的。”
李敢毫不在意的摇摇头道:“没区别,以后莫要再谈论此事了,这是我李氏的千古伤心事。”
霍去病哈哈大笑,揽着李敢的脖子道:“我舅舅不敢用你父亲,但是,我敢用你!”
李敢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捶了霍去病一拳道:“你只有几只虾兵蟹将,不用我,你有可用的人吗?”
云琅笑道:“那就再喝点酒?”
曹襄从座位下边滚出两坛子酒道:“该多喝一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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