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浑邪王来了
作者:孑与2|发布时间:2024-06-28 23:30:27|字数:31264
青楼的鼻祖就是管仲!
在这之前,青楼也早就存在了,这是一门古老的职业,数千年来从未断绝过。
按道理说,存在的即是合理的。
只是当管仲将青楼业与赌博业用官方的名义大肆开办之后,强盛的齐国从此就再也无力北顾。
文恬武嬉坏风气这种事情绝对不是说说的,他对一个人来说损伤不算很大,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是一种从根子上腐败的疾病,一旦形成风气,就不可救药。
新事业开始的时候,正是人人向上,事事争先之时,如果身边总是传来软绵绵的让人骨肉酸麻的吴侬软语,或者呼卢喝雉之声,有几个人能耐得住寂寞继续奋进的?
学堂就不一样了,当人们在匆忙劳作的时候,忽然听到童子郎朗的读书声,即便是已经疲惫,也能再生出几分力气来。
馆陶就是一个蠢货!
东方朔是这么认为的,事实上驱使,怂恿馆陶在富贵镇开青楼的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因此,长安的富贵人家多如牛毛,真正敢在富贵镇胡作非为的只有馆陶一人。
或许是上一次馆陶想要煤炭的份子,阿娇答应的太快,以至于让她生出一个错觉来,以为阿娇对她这个母亲依旧是尊敬的,会允许她在富贵镇为所欲为。
一夜的功夫,莺声燕语不绝于耳的如意楼,就变成了一座端庄大气的《明德学堂》。
那个高傲的揭者被挂在楼前的杆子上已经一夜了,他就是阿娇立威的工具,不管是谁,当他脖子上拴着石块被倒着吊了一夜,都会变成一具尸体的。
揭者也不例外。
这明明是在施行私刑。
东方朔自然是看不惯的,在请教了大长秋之后,连夜写了一份弹章,弹劾阿娇跋扈嚣张,私立刑堂杀人。
皇帝的反应很快,天亮的时候,一封斥责馆陶的旨意就被宦官带去了馆陶府。
受到斥责的馆陶,不得不告诉使者,她的本意就是在富贵镇修建一座学堂,是那个该死的揭者私自做主,将学堂改成了青楼……
还答应捐助六百万钱,粮食一千担,支应学堂开业。
有了馆陶带头,长安城里的富贵人家纷纷慷慨解囊,不到三天,东方朔就收到了足以支应学堂十年所需的钱粮。
“这是必然的事情,你母亲本来就是一个糊涂蛋,以前的时候有窦太后的威势,没人敢利用她……”
刘彻放下手里的朱笔轻声安慰阿娇道。
“总归要给她一口富贵饭吃也就是了。”阿娇显得不是很激动,很显然,对母亲早就是失望透顶了。
刘彻笑道:“富贵与才能应该相等才能平安无事,大汉立国百年,很多人已经习惯了享受富贵,却忘记了祖先打江山时的辛苦。也该好好的整顿一下了。”
阿娇叹口气道:“不可矫枉过正,就因为他们无能,只能紧紧的抱着皇室才有一口富贵饭吃。对我们来说,这些人还是不能抛弃的。”
“云琅跟我奏对之时说过一句话,叫做——江山代有才人出,只要善于运用,人才总归会有的人,我大汉需要吐故纳新,才能常用常新。”
“妾身以前不解世家门阀的想法,现在自己准备给孩子留点东西的时候,才发现,这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不是简单的一言蔽之能了之的。”
“再看看吧……”
刘彻重新提起朱笔结束了这场讨论。
夜路走的多了,总会遇见鬼,这句话放在霍去病,云琅的身上非常的贴切。
当霍去病正在大肆劫掠且末国使者的时候,斥候满身浴血的从远处狂奔而至。
“匈奴人来了,数量不明,且铺天盖地……”
云琅拼命地敲金锣,正在酣战的霍去病皱眉朝后队看去,才发现云琅正在摇晃大旗催促他立刻离开战场。
同时,原本早就在垂死挣扎的且末使者,却发疯般的向汉军发起反扑。
两声长长的号角声响起,汉军不约而同的用手护住了眼睛,同时也把打横站立的战马弄成竖向。
不明就里的匈奴,且末联军以为有机可乘,正要趁机砍杀的时候,漫天的箭雨呼啸而下……
脱离了战场的霍去病来不及问云琅,第一时间就下令全军撤退,因为,地平线上,已经出现了匈奴大军。
五百人的队伍在草原上想要面对这万余人的匈奴大队无异于找死。
云琅果断下令丢弃所有辎重,迅速的赶回受降城才是第一要务。
大军向前狂奔了半个时辰,霍去病却断然下令一路向东,这并非回受降城的道路。
云琅明知道霍去病这样做不妥,却一言不发,他相信霍去病在下达这道军令的时候应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斥候不断地游走,不断地将探查得来的消息禀报霍去病,霍去病也在短短的两个时辰里改变了三次前进的方向。
最惊险的一次,距离匈奴人的拦截队伍仅仅有一里之遥!
与匈奴人擦肩而过,甚至能看见匈奴人狰狞的表情,这给了云琅一个全新的体验。
游春马或许知道了目前的场面不妙,努力的在草原上奔跑,随着大队趟过茅草丛,越过沟壑,钻出灌木丛,不管身上出现的细小伤口,张大了嘴巴背着云琅努力的奔跑。
鸣镝的尖啸不断地从身后,从左近响起,云琅面如土色,霍去病却紧紧的闭上嘴巴,驱动乌骓马带着大队灵活的在草原上奔驰。
“换马!”
霍去病一声令下,骑都尉军卒纷纷从胯下的战马背上,飞跃到了后备战马的背上。
云琅也做了同样的动作,他的备用战马是一匹枣骝马,跳的不是很稳当,胯下被马鞍子狠狠地垫了一下,即便是痛不可当,云琅依旧严格的按照跳马的动作要领,做完了所有准备,才有功夫去想自己是不是被废掉了。
就目前的状况来看,霍去病没有跟匈奴人作战的想法,只是带着大军在匈奴人的军伍缝隙里灵活的钻进钻出。
“我很担心受降城……”
枣骝马奋力追上霍去病的坐骑,云琅大声吼道。
“放心吧,昨日之前没发现匈奴骑兵有去受降城的迹象,他们没有那个时间。”
换过战马之后,骑都尉的行军速度再一次得到了提升,眼看着甩开了匈奴人,霍去病主动降低马速,以长途行军的速度向受降城奔走。
这是不打算修整的态度。
从这里到受降城骑马也最少需要两天,如果以这样的速度前进,三天之后就会回到受降城。
“来的匈奴人出自浑邪王部。”霍去病回答的非常肯定。
“你之所以想要出来抢劫各国使者,不会就是为了把浑邪王吸引过来吧?”
云琅吐掉嘴里的沙子大声问道。
“谁能预料会出这种事,不过呢,能逼迫浑邪王跟我们打一场攻城战,我觉得是一件好事!”
一路上不停地在战马背上跳跃,云琅几乎要崩溃了,而随着时间推进,换马的频率也越来越快。
在马不停蹄的狂奔了四个时辰之后,霍去病终于勒住了缰绳,下令修整两个时辰。
云琅从汗津津的游春马背上滚下来,大腿内侧就传来一阵几乎让他昏厥过去的痛感。
他知道,自己的骑马技术依旧不过关,这是军司马这个职位给他带来的噩梦。
平时骑射很少参加,当别的骑兵大腿内侧早就磨出厚厚的茧子,两条腿正在坚定的向罗圈腿发展的时候,他的皮肤依旧细腻,宛如处子,这时候,连续纵马狂奔了四个时辰,大腿内侧应该是皮开肉绽的下场。
第一百零一章 远足
身为军司马,云琅只能关心将士们的体力以及士气。
因此他拖着两条腿艰难的在军士群中问东问西,即便两条腿疼痛的早就失去了知觉,他的脸上还要带着笑容,向将士们传达必胜的信息。
霍去病跟李敢赵破奴围在一起商量眼前的局面,云琅却已经下令将士们快点开火,哪怕是烧一锅热汤,也能给疲惫的将士们极大的安慰。
意志在这个时候非常的管用,连续用意志控制身体超过四个时辰之后,肉体上的痛苦就不是那么难熬了。
总归是要疼,流泪它也会疼,笑着它也会疼,云琅坚决的选择了笑着面对。
所有的将士们都倒在地上,身子底下铺着一层薄薄的毛毯,才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已经有人呼呼大睡。
云琅艰难的将一锅汤放在霍去病,李敢,赵破奴身边,锅里漂着大块的干饼子,如今,它们吸满了滚烫的肉汤,是最好的补充精力的好东西。
“我们将抢劫的战场放在远离受降城的位置看来是对的,攻打城池对匈奴人来说不是一个好选择,如果可能,他们更加愿意在野战中杀死我们。”
“能否留下少许精锐伏击一下匈奴人,让他们有所顾虑不敢轻易全力追赶。”
“不!”
霍去病干脆的拒绝了赵破奴的意见。
“我们只有五百人,这一点匈奴人已经知道了,即便是全军留下伏击匈奴人,匈奴人也是喜闻乐见的。
只要我们被匈奴人缠住,一旦他们的大军包围了我们,我们基本上就没有活路。
趁着现在跳出了匈奴人的包围圈,我们要做的就是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受降城做好应对的准备。
论到野战,我们的骑术不如匈奴人这是显而易见的,即便是有新式鞍具跟双边马镫,马蹄铁,也无法弥补我们在人数上比对太少这一缺憾。
与其艰难的在野战中杀死零零散散的几个匈奴人,不如依靠城墙大批量的杀死匈奴人,这样还能减少我们的伤亡。
现在不要再多想,就按照我们刚才制定的行军路线行事,吃饱了之后就小睡片刻,我们需要连夜离开。”
霍去病吩咐完毕之后,就狼吞虎咽了一阵子,然后把嘴巴上的油胡乱擦一下,倒头就睡。
李敢,赵破奴也如法施为。
原本已经极度困倦的云琅也很想睡一会,现在发现他们三个已经睡觉了,他只好强打精神负责看护这群已经睡着的军汉。
翻看斥候传回来的消息,很容易就发现,左边的敌人已经与背后的敌人合流了。
而且就在距离他们身后不到四十里的地方,如果骑兵全速狂奔的话,半个时辰就会追到。
很可惜,让骑兵全速狂奔四十里,再抵达战场,对骑兵来说将是一场噩梦。
毕竟,他们胯下的不是钢铁机器,而是有血有肉的战马。
即便是从小在马背上生活的匈奴人也不成。
一骑双马只适用于小股军队,如骑都尉这个规模的军队,如果大规模的装备,即便是以养马为业的匈奴人也装备不起。
并非所有的匈奴人都是养马的,相对来说,养牛羊的,要比养马的牧民多的多。
也不是所有的牧人都有战马骑乘,部族中,只有最彪悍的战士才能拥有一匹真正的战马。
即便是如此,匈奴人依旧紧紧的咬在后面,看样子他们准备追逐骑都尉大军一直到受降城。
呼噜声此起彼伏,云琅却莫名其妙的感到安心。
看着马夫给战马喂水,喂精饲料,云琅也起身,开始给游春马跟枣骝马梳毛。
这个动作能舒缓战马的心情,因此,当云琅给两匹马洗涮完毕,看着它们大口的嚼着豆子,心情也不由得变得非常好。
的确,没有比这更好的了,毕竟,敌人正在后面追过来准备在城下受死。
在受降城这个投石机不虞弹药的环境下作战,来的敌人越多,战死的也就会越多。
云琅还没有从美梦幻想中走出来,又看见斥候从远处狂奔而至,他恨恨的对守在身边的传令兵道:“敲锣,别睡了。”
第二次跨上战马也比第一次艰难的太多了,匈奴人就在后面不远处。
也不见有谁抱怨,大军又开始启程了。
霍去病在前,李敢居中,赵破奴守在最后,至于云琅早就窜到最前面去了。
平日里很胆大的一个人,如今让他走在最后面,他总觉得后背凉嗖嗖的。
眼看着太阳落在了地平线以下,大军依旧得不到歇息。
一轮上弦月挂在半空的时候,大军中除过马蹄声,以及战马打响鼻的声音,再无杂音。
远处有野狼的哀嚎,只是距离实在是太远,以至于听得不是很清楚。
后面的天空呈暗红色,那是匈奴人的火把照亮了天空。
前方一片漆黑,后方又有强敌追赶,云琅很难形容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感受。
战马甚至不用催动,它就自动的随着马队前进。
天亮的时候,就看见了大河。
此时的云琅极度的怀念家里的那些船,如果有船,他可以从这里上船,然后顺流而下,估计睡一觉的功夫,就能抵达受降城。
战马来到河边低头饮水,斥候来报,匈奴人终于停止了追击,在六十里以外的地方扎营了。
一夜没睡,再加上之前的那场鏖战,似乎对霍去病没有什么影响,他矫健的跳上战马,只是挥挥手,大军就沿着大河向下游走去。
烽火已经点燃,留置在河边烽燧里的军卒已经退回了受降城,大河边上,一道道黑色的烟柱直冲云霄,烟柱尽头就是受降城。
云琅遗憾的看着已经平整好的土地,叹口气对霍去病道:“这一季的耕种算是泡汤了。”
赵破奴凑过来笑道:“春天可不仅仅是农耕的时候,对匈奴人来说也极为重要。牛羊需要育肥,战马需要贴膘,牛羊的繁育,战马的繁育也在这个时候就要做好准备。一旦损伤,影响的可不是一年两年的收成,一季荒废,五季弥补可不是白说的。”
云琅马上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瞅着赵破奴道:“难道说,浑邪王的战意并没有那么浓烈?”
“去年对匈奴人来说是一个不错的年份,春雨,夏雨,秋雨都不错,导致牧草长势很好,加上冬日里又没有出现白灾,最难得的是去年冬日里西边不算冷,冬天没有死多少牛羊,只要春日里牛羊肯吃草,今年的日子就会非常的好过。这样的日子,谁愿意离开牛羊群去打仗?估计浑邪王也是抱着一战功成的态度来对付我受降城的,否则不会在这个时候动用这么多将士的。”
霍去病看了赵破奴一眼道:“别这么告诉将士们,狮子搏兔也要全力以赴,不可大意。”
不知不觉受降城已经近在眼前,城头上旗番招展,自从骑都尉将士出现在城头瞭望哨的视野内,城头上就传来沉闷的战鼓声。
硕大的谢字将旗竖在城头,城头上烟雾缭绕,看样子滚木礌石,金汁铅水已经准备妥当了。
谢宁得意洋洋的站在城头,瞅着疲惫的骑都尉诸军大吼道:“来将通名!”
即便是李敢,也被长补跋涉折磨的没多少力气了,抬头看着盔明甲亮的谢宁道:“通你娘的名,快给耶耶开门!”
谢宁郑重其事的挥舞一下旗子,然后,沉重的吊桥就被放了下来,一队军卒从城门洞子里涌出来,搬开了放置在城门外面的拒马,弄出一条通路。
城池下面的壕沟里居然有不少的尸体,不是匈奴人的,看衣着更像是羌人。
第一零二章 准备迎接解放的羌人
“郭解押送羌人奴隶回城的时候,狼烟起来了,那些羌人奴隶就暴动了,结果,被郭解带领的羌人猎夫给杀了。”
谢宁见云琅的眉头皱的厉害,就连忙解释一下。
“让郭解带人把尸体清理走,他可以杀那些羌人,却不能让城里的羌人看见这么些羌人尸体,这会很容易造成兔死狐悲之感,对我们治理受降城不利。”
云琅吩咐一声,就随着大队进了城。
野蛮是一种手段,却不能成为常态,更不能公之于众,必须要保持汉人在羌人心中比较高尚的形象,如此,才能成为羌人效仿的目标,最后达到同化的目的。
回到房间的云琅,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苏稚的治疗,虽然受伤的位置比较尴尬。
苏稚是一个合格的医生,如果平日里这样接触,她必然会害羞。
只是,当她站在一个医者的立场之后,立刻就没有了什么羞涩感,云琅看着苏稚熟练地清理溃烂的皮肤,用柳枝水清洗伤口,手法已经非常的熟练了。
这种伤口是不能包扎的,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暴露在空气中,好尽快的晾干伤口,让皮肤结痂。
“全军似乎只有我一个人骑马骑的如此狼狈。”云琅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没话找话。
“不要盖上毯子。”
苏稚扯掉了云琅刚刚盖好的毯子。
这句话非常的具有歧义,云琅的脑子自然能够分辨出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他的身体却非常愚昧的起了反应……
“匈奴人没来,你就这样好好地躺着,不要胡思乱想,虽然何愁有已经走了,我们却更加应该恪守规矩,一且等回到长安之后再说。”
苏稚毕竟是一个少女,看到恶行恶相的云琅,转过头轻声道。
“你说匈奴人没来?”云琅努力的将思绪放在军国大事上,他的手却已经摸到了苏稚的腰上。
苏稚的腰身温热,就在云琅的手考虑要不要探进深衣的时候,面红耳赤的苏稚一下子就从卧榻上弹起来,端着装满药物的木盘匆匆的出去了。
云琅遗憾的瞅瞅左手,放在鼻端轻嗅一下,就大声的呼喊刘二进来,匈奴人为什么没有来,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匈奴人停在六十里外没有动弹,将军已经加派了斥候严密监视,总之,看将军的意思,我们是不会出去的,您就好好地养伤。”
刘二笑眯眯的回答道,他很喜欢看见苏稚小脸红红的从主人屋子里出去,这说明,云家马上就要迎来一位女主人了。
他想成为刘婆,梁翁那样的云氏家臣,而不仅仅是一个家将头目。
只有云氏这个家族变的很大,主人才会考虑扩大家臣群体,至于任何将家族变大,刘二认为除了让主人多生一些孩子之外,别无他法。
“再叫几个人来,把我抬上城头。”
云琅尽管瞌睡的要死,这个时候,还是留在城头比较好,哪怕在城门楼子里睡觉,也好躺在床上。
被刘二放在椅子上,四个家将就抬着云琅上了城头。
霍去病正坐在城门楼子中间,脑袋靠在椅子背上,双眼却没有离开城门前方。
见云琅进来了,就笑道:“人家不上当啊!”
云琅回头看看空旷的原野摇头道:“匈奴人没有跟我们在城池下死磕的习惯,攻城对他们来说太难了。”
“刚才郭解来告诉我,羌人听说匈奴人来了,很多人都带着牛羊去投奔匈奴了。城里的羌人也惴惴不安。”
云琅痛苦的在脑门上捶一下道:“看样子匈奴人有攻城人选了。”
霍去病喝了一口茶水道:“是啊,羌人以为可以借助匈奴人的力量把我们驱赶走,他们就能重新获得这片肥沃的土地,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云琅点头道:“驱虎吞狼之计不是这么玩的,看样子羌人可能会因为此战一阕不振!”
“你准备怎么应对城里的羌人?”
“这好办,第一天守城的时候,带十人上战场,每隔三天人手增加一倍,估计十天之后,就会有羌人帮助我们守城。”
“什么样的羌人?”
“那些对大汉统治最不满的人……”
霍去病仰天大笑道:“:这就是我为什么如此喜欢战争的原因,不论有天大的事情,在一场大战之后都会烟消云散。我们给匈奴人留足集结羌人的时间。”
云琅笑道:“难道不是因为我们不敢出城才导致这个结果的吗?”
霍去病瞪了云琅一眼,闭上眼睛假寐,毕竟,他也不是钢铁之躯,也需要休息。
有人帮着操劳了,云琅自然就要偷懒,重新被家将们抬回房间,才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就进入了梦乡。
当事情沿着最坏的设想发展的时候,这时候就会形成雪崩效应,任何预料中的坏事情就会一一出现。
一连三天,匈奴人依旧按兵不动,而斥候传来的消息却非常的糟糕,真有大批的羌人携家带口的向匈奴人的营地靠拢,去支援他们昔日的主人。
城里的羌人也没了往日的安闲,即便是那些跟随云琅学习编制的妇人们,也不太来军营了。
昔日那些绵羊一样的羌人,看到街上的汉军,眼中也开始有了恨意。
“匈奴人来了,不是来帮助你们的,而是来杀光你们男人的,抢光你们女人的,烧光你们房子的……
将军有令,你们可以推选一些人上城墙去看看真实的场景,不要被匈奴人骗了,更不要被匈奴人利用了……
你们留在城外的族人……已经完蛋了,他们的牛羊被抢走了,他们的妻女成为了匈奴人的财富,他们的牛羊早就成了匈奴人的口中食……
你们的头人巴度的脑壳已经被浑邪王制作成了酒杯,上面镶满了黄金,宝石……
想想吧,汉人是如何对待你们的,再想想昔日匈奴是怎么对待你们的……
如果有人当我说的话是放屁,那就大胆的去城墙看看,看看你们的族人是如何被匈奴人逼迫着攻城的。
是如何被强大的汉军杀死在城下的。
浑邪王的屠城令已经颁布了……你们准备跪下来等着被匈奴人砍死,还是准备反抗一下?
自己去想,自己去看,给自己一个不当傻蛋的机会……”
胥吏们提着木头喇叭,一遍又一遍的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喊话。
他不知道军司马为何要他们做这样的事情,也不明白这样造匈奴人的谣言是为了什么,只知道按照军令上的要求,没人每天把这样的话在不同的地方喊一遍。
“没什么用处啊。”
李敢刚刚巡视完城池,坐在云琅对面抱怨。
“现在自然没什么用处,等他们见识了匈奴人是如何驱赶羌人进攻的,他们就会想起这些话。”
赵破奴幽幽的道:“我以前被匈奴人捉住过,被他们当成奴隶驱使作战过。手里只有木棍,木棒,石块,作为第一波杀向敌阵的队伍,唯一的作用就消耗一下敌军的羽箭。我当年如果不是侥幸捡了一块木板,早就死在军阵上了。”
霍去病笑道:“驱使民夫攻城,远比野战残酷一百倍,被派去攻城的民夫,几乎十死无生!”
云琅环视了一下三个人压低了声音道:“仁慈不得啊!”
霍去病嗤的笑了一声道:“胆敢进攻我城池的人,就是敌人,对他们何来仁慈可言。”
云琅摇摇头道:“不是你这么想的,至少在这些人进入武器攻击范围之内,还是要劝说一下的,劝说他们回去,不要攻城,攻城只是死路一条。”
赵破奴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云琅道:“他们背后一定会有执法队威逼的,不前进,就是死!”
云琅恶狠狠地瞪了赵破奴一眼道:“这关我屁事!”
第一零三章 立场的重要性
立场在很多时候决定了一个人的做事情的方式。
所谓尔之恶魔,我之天使,就是站在两个不同的立场上对同一个人同一件事得出的不同的解释。
在很久以前,云琅还是一个快乐的大学生的时候,因为他从不参与社会活动,从不参与任何有利于他人唯独对自己没什么好处的活动就被教授批判,说他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脑袋上顶着这个名头,在学校里的混的简直是神憎鬼厌。
云琅不是很在乎。
毕竟自己还有一大群带着各种穷酸怪样的可爱弟妹们要养活,哪有力气惠及他人?
为此,他连军训时期卖卫生巾的事情都干,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他脸红?
为了报生活补助跟奖学金,他勇猛的用拳头砸在另一个有同样需要人的鼻子上。
虽然最后他得到了两千多块的补助,却被那个挨揍的同学带着一屋子的同伴揍得更惨。
即便是如此,当奖学金到手的时候,他依旧觉得很值,至少,他用三轮车拖着一百元一袋的便宜大米回孤儿院的时候,嬷嬷跟傻啦吧唧的弟妹们笑的很开心。
进入学校的第一天,他就要求学校对他出自孤儿院这事一定要保密,因此,直到他毕业,他的同学们也仅仅知道云琅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而不知道他是一个孤儿。
坑,蒙,拐,骗的事情他样样干过,只要不偷不抢,不跪地祈求,云琅就认为自己拿到的每一分钱都是他娘的血汗钱。
生活啊……有时会把一个人的道德水准降到一个低的令人吃惊的地步……
那个时候,云琅的双脚坚定的站在孤儿院的立场上,任何对孤儿院有敌意或者不好的人,都是他的仇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只是一场灾祸,让他的孤儿院消失了……
来到大汉之后,因为太宰的关系,他的双脚又坚定的站在太宰的立场上,任何对太宰不利的人与事,同样对他也是不利的。
只可惜,太宰死了……跟他的立场一起被埋葬在黝黑的始皇陵里面了。
现在,对他最亲厚的就是大汉,云琅是一个忠诚的人,觉得自己应该站在大汉的立场上说话。
或许,在这一点上,他比所有人都坚定。
受降城外的青草彻底的从土地里钻出来了,油油的在春风中摇晃。
燕子在平坦的土地地上低低的飞过,一遍遍的催促懒惰的人们应该播种了。
地平线的那头有黑黑的狼烟升起,不久,云琅就看到大队的斥候不断地从远处回到了受降城。
这时候,只有最精锐的斥候才能留在野外跟匈奴游骑周旋。
当匈奴人从地平线上出现的时候,即便是稳重如泰山的霍去病也睁大了眼睛,且战意勃发!
“羌人居然这么多啊……”
云琅有些感慨。
走在最前面的就是一排排的羌人,他们手里握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坚定的走在最前面,像一个个慷慨赴死的战士多过像一群被人逼迫的牛羊。
十个被选出来的德高望重的羌人面容激动,站在城墙上颇有些睥睨四方的感觉。
霍去病最讨厌敌人在攻城之前还要乌七八糟的说一堆废话,因此,他表现得更像是一个匈奴人,亲自操持床弩,将唧唧歪歪的使者碎尸!
然后,就听一个大嗓门的使者远远地朝城墙上大吼:“杀进城池,鸡犬不留!”
听到匈奴人这样喊,云琅笑眯眯的对那些羌人代表笑道:“你们死定了!匈奴人以为你们已经投降大汉了,羌人以为你们早就抛弃了他们,还跟汉人混在一起抓他们回城当奴隶。所以说,你们死定了!”
一个羌人大汉撇嘴道:“你们也没有什么活路!”
云琅哈哈笑道:“你难道没有发现,这几天我们已经把金银细软用羊皮筏子送到大河对岸去了么?”
“你们要跑?”羌人大汉怒道。
“这里已经是我大汉的地盘,自然是要抵挡一下的,万一抵挡不住,我们只好全军跑路了,等匈奴人进城之后杀光你们,我们会再回来,你也清楚,匈奴人就不会守城……迟早会走的。城池还是我们的城池,这不会有什么改变。”
羌人大汉看着云琅道:“你就不怕我们造反?”
云琅淡淡一笑,鄙夷的道:“你们造过一次反了,你们还吊死了好多自己人。”
“那是你下令吊死的!”
“错了,我只下令平叛,平叛结束之后,你们自己怒火难平,把捉到的好多奴隶吊死了。现在乖乖的站在城墙上看看,你昔日的族人们是如何攻城的,看看他们会不会因为你们是羌人就给你们留一条活路。”
“松开锁链!”羌人大汉自知不妙,他忽然发现,他的手脚已经被别人固定在了城墙上。
云琅嘿嘿笑着准备离开,拍拍羌人的肩膀道:“如果大战之后还没死,我请你喝酒!”
云琅对那些羌人的怒吼充耳不闻,来到霍去病的身边叹息一声道:“他们还是不习惯被汉人统治!”
霍去病整理着弩弓头都不回的道:“打一仗就好了。”
云琅只能无奈的耸耸肩膀,这虽然不是最好的办法,却应该是最有效的法子。
匈奴人的骑兵在一箭之地外面来回奔驰,偶尔还会向城投射箭,都是能发出尖啸的鸣镝,每一处鸣镝所指的方向,其实就是汉军守卫最严密的地方。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原本坐在地上的羌人步卒开始前进,这一次云琅看的很清楚,没有人驱赶他们,完全是他们自愿向城池发起的进攻。
“郭解他们在城外干的事情应该非常的过分!”云琅看了郭解一眼,郭解的身体立刻就有些颤抖。
霍去病摇头道:“他是领了我的军令去城外公干的,不管他做出了什么样的事情,羌人只要来找我就好。”
云琅很明显的看到郭解精神一振,握着剑柄的手愈发的有力。
跟着一个敢承担责任的老大,会极大地提高士气,云琅再一次从霍去病的身上学到了为将的一个特质。
“羌人弟兄们,你们赶紧退回去,我家将军有令,都是羌人,我们不自相残杀,快退回去,你们会死掉的。”
“羌人弟兄们,你们难道忘记了匈奴人是如何的残暴吗?跟着他们没有好日子过,趁着我们还能忍耐得住,快快离开吧,去草原上放牧,去农田里耕作,过自己的日子去吧,这场战争是大汉跟匈奴人的战争,与你们无关!”
“羌人兄弟们……走啊,别逼着我们伤害你们……走啊,想想你们的妻儿,想想你们的白发双亲……快走,我们帮你阻拦匈奴人……”
不论城头如何嘶喊,城下的羌人前进的脚步依旧坚定不移,这些话似乎没有起到作用,反而让他们更加的愤怒。
胥吏们嘶喊的极为卖力,喇叭的口子并没有冲着城外,而是面向城内……
对城里人来说,这些话已经喊了很多天了……只是今天再听到,让他们心里起了另外一种涟漪。
“这些话真是恶心啊——”
赵破奴捂着耳朵对李敢道。
“相信阿琅,他从来都不做无用功,如果这些话能让城里的羌人安分一些,刺耳一点也没什么。”
霍去病对这些噪音充耳不闻,眼睛盯着战场上早就设立好的界标,只要最后一队羌人的脚步踏过界标,就该是射声营发威的时候。
谢宁同样紧紧的盯着那些不起眼的界标,当羌人的大队已经快到城下了,谢宁长处一口气大喊道:“全体都有,界标一,速射,三发!”
第一零四章 战场是最好的粘合剂
箭雨从云琅的身后腾空而起,同样带着尖啸声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而后就从半空俯冲而下,宛如嗜血的恶魔……
那支被仇恨组织起来的羌人军队,立刻就有齐刷刷的一块倒在了地上……
弩箭作为最犀利的杀人武器,从他诞生的那一刻起,就从没有让使用它的人失望过。
从高空带着惯性俯冲下的弩箭,势大力沉,并非是简单的木盾所能对抗的,只要木盾组成的盾阵有丝毫的漏洞,它们就会凶狠的钻进去,先是毁掉一个点,然后就是一大片,最终覆盖全部。
防守从来就不是草原民族的长项,事实上,它们更加善于进攻……
箭雨刚刚过去,早就准备好的匈奴骑兵就呼啸而至,由一根根粗大的树木修剪成的独角梯子,被那些矫健的骑兵提在手上,排成密集的队形,向城头扑拉过来。
与此同时,城头的投石机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当匈奴人将将把梯子丢在城前准备回转的时候,天空中忽然暗了下来,数千块人头大小的鹅卵石就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
这东西静静的躺在河边的时候看起来甚至有些可爱,一旦被投石机丢上半空,旋转着,碰撞着从头顶砸在来的时候就一点都不可爱了。
木盾在鹅卵石的倾轧下瞬间碎裂,砸碎了木盾,顺便将木盾后面的羌人也砸成肉泥。
一匹正准备昂嘶一声的战马,它的头颅忽然间就不见了,原地爆起一片血雾,而骑在战马上的骑兵,上半个身躯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两条腿依旧挂在马背上……
此时的鹅卵石,被投石机添加了动能,自己在半空产生势能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几乎是无敌的。
战马的脊梁被砸断,马上的骑士摔倒在地上,来不及起身又被一匹死马将他覆盖。
一场石弹雨彻底的让羌人的复仇之心化作了无穷的恐惧,没有人再有向前的勇气,发一声喊,就全军溃散。
不等他们后退到安全的地方,凶恶的匈奴骑兵就用战马撞倒了他们,然后从他们的身体上蛮横的踩踏而过。
“不准回去,进攻,进攻,拿起梯子进攻……”匈奴裨将挥刀砍倒一个羌人,大声的喝令羌人继续进攻!
慌乱的羌人如同一群无头的苍蝇,在战场上四处奔跑,却总是被匈奴骑兵一一的驱赶回来,然后绝望的呐喊一声,继续向城头进攻。
弩箭开始俯射了,这一次不再是无目的的漫射,而是开始精准的狙杀。
羌人的狼牙箭落在甲士的铠甲上,胡乱蹦跶一下,就跌落在地上,只有一些聪明的羌人才会从地上捡拾汉军的弩箭再射回来。
只可惜以他们手中木弓的力量,带动这样沉重的羽箭是非常有问题的,一大部分飞到半路就无力地坠地,另一部分弩箭因为重力的关系绷断了弓弦……
“我的眼睛……”
一个刚刚爬上梯子的羌人抬头的时候,发现有一个瓶子炸开了,然后瓶子里就崩散出大蓬的白色粉末,让他的眼睛如同油煎。
不等他抬手去揉眼睛,一根粗大的木头从城头被推落下来沿着独脚梯子迅速的砸落,将这个羌人以及他的同伴一起砸进了壕沟……
投石机依旧在向天空投掷石块,后续的羌人依旧杂乱无章,混在羌人群中的匈奴人声嘶力竭的大吼:“快走,快走,走到城下就不挨石头了!”
攒足了勇气的羌人哭喊着忘记了对死亡的恐惧,哇哇大叫着一波又一波的向城墙涌过来。
霍去病如同一头威风凛凛的雄狮,在城头来回踱步,即便是被羌人或者匈奴人的羽箭围剿,也毫不畏惧。
握在手里的铁盾不时的轻轻地挥舞两下,他的铁盾上已经扎满了羽箭,每一支箭都深深地钉在铁盾上。
一颗拳头大小的飞蝗石重重的击打在霍去病的铁盾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他就被亲兵们用巨盾包围了起来。
同样在亲兵巨盾包围中的云琅悠闲地喝着茶,他的视线可不在城外,而是紧紧的盯着城内。
好多羌人从自家走出来,茫然的站在街道上,他们已经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城上的那十个羌人死了没有?”
云琅问刘二。
刚刚去看过那些人的刘二笑道:“有两个中了十余箭还没断气,老奴就帮着把箭往深了捅了捅,现在全死了。”
“那就把尸体搬下来,告诉这些人,这十位猛士是力战而死的。”
刘二答应一声,就带着一队军卒上了城墙。
不大功夫,十具尸体就整齐的摆在云琅的面前。
羌人逐渐围拢了过来,云琅叹口气道:“全部都是胸口中箭,是真猛士!”
眼见一个妇人想要张嘴大哭,又猛地捂住了嘴巴,无声的哀泣。
云琅就对那个妇人道:“你丈夫?”
妇人点点头又摇摇头。
云琅这才想起夫妇这个概念还没有被羌人接受,他们现在不过是搭伴过日子而已。
总是换来换去的也没个定数。
“那就记住这个男人,他是为了保护你不受伤害而死的,其实,你们每一个人都应该住他。”
云琅不胜唏嘘。
“匈奴人真的会杀光我们?”
一些面如土色的羌人问道。
“那就去城墙上看看,这些人以前未必喜欢我们汉人,为什么会力战而死呢?就是因为他们发现,不战斗只有死路一条!”
“我想去看看!”一个勇猛的羌人站了出来,他非常的怀疑云琅的说辞,觉得他说的话每一个字都不应该信!
“刘二,给他换上甲胄,你们看护好他,别让他再被城外的人给杀了。”
云琅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就让刘二付诸行动。
愿意一起上城墙的羌人有三个,穿上汉军的甲胄之后,就在刘二的看护下准备上城。
刘二临走时看了云琅一眼,见主人若有若无的摇摇头,就把头盔扣在一个羌人的脑袋上道:“这样才安全!”
城头上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被死亡逼迫的已经失去理智的羌人,冒着箭雨,石弹,在城池前面疯狂的前进,一旦一架梯子搭建好了,就有羌人红着眼睛留着口水奋力的向上攀爬,然后被石块或者灰瓶,砸下来,一些运气不好的会被滚烫的金汁兜头浇下,然后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惨叫,捂着脑袋从高处跌落。
“杀光汉人,屠城!”这是最早的羌人口号,随着战事进行的越发的激烈,口号就简化成了——屠城!
城头箭如飞蝗……汉军在箭雨中继续作业,很多动作根本就不用通过大脑,身体就会自动做出反应。
汉军作战勇猛,即便是李敢,赵破奴,谢宁也全部投入了战斗,这就是人数少的缺点。
守城的器具多得是,尤其是鹅卵石更是堆积如山,只是因为人数稀少,一个军卒就要负责防守很大的一片区域,这就给守城带来了难度。
羌人汉子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厮杀场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看着一个留着口水已经发疯了的羌人快要爬上城头了。
他居然木然的举起一块石头,狠狠地向那个同族人的脑袋砸了下去。
那个发疯的羌人脑袋被石头砸的稀巴烂,无力地松开抓着梯子的手,栽下城头。
“杀,杀,杀光他们,他们会杀死我们的!”汉子砸死一个同伴之后脸色苍白的向其余两个羌人解释。
其余两个羌人也是一脸的惊恐,因为在他们的面前又有敌人快要爬上来了。
他们呐喊一声,不约而同的举起石块,重重的砸了下去!
第一零五章 战略跟战术
城里的羌人参与战斗的速度比云琅预料的要快,也比云浪预料的还要坚决的多。
夕阳西下,早春的黄昏凄美无比,如果不是还有遍地的死尸,袅袅上升的战火,以及各种战争物资带来的恶臭,在这样的傍晚,应该是农夫牵着耕牛荷锄而归的好时候。
城外的羌人死伤惨重,城里的羌人也同样受创不轻。
最危急的时候,百十个羌人冲上了城头,却被汉军以及守城的羌人用巨盾推着又从城头栽下去了。
云琅在放羌人上城头的时候非常的具有技巧性,开始只有三个,后来扩大到了十几个,到最后,一次性的放上去了两百个,如今,剩下的羌人,不足一百。
卧倒在血泊里的守城将士如今很难分的清楚谁是谁,血污,汗渍,烟灰遮蔽了每一个人的本来面目。
强悍的军卒抓着干饼子咬,疲惫的守城羌人同样抓着干饼子咬,他们喝一个水壶里的水,吃一个箩筐里面的面饼,似乎看不出有多少区别。
云琅却看得很清楚……
不远处的射声营一直在关注着那些没有穿铠甲的羌人,只要他们有任何的异动,不用云琅下令,弩箭就会先招呼到他们的身上。
昨日,今日,以及今后的三五十万日,民族主义还都是当令的食品,不认同自己的民族只有做异族之奴。
同理,一个民族国家的荣誉,也无可取舍,它会像太阳一样,你非被照射到不可。
没有什么便宜是能白白得到的,没有为这个民族抛头颅洒热血过,就没有资格享受即将到的无上荣光。
很多时候,霍去病说的都是金玉良言,虽然执行起来比较混账,一般会杀敌一万自损三千。
可以一旦到了别无选择的时候,战争,也不是不可以选。
战场上还有无数的伤兵被匈奴人抛在战场上苟延残喘,或许经过夜色笼罩之后,死神就会把他们一一带走。
歇古是羌人中不多的好汉,今日,就是他率先登上城头,在他还没有来得及欢呼的时候,又被一面面的巨盾推着从城墙上掉了下来。
他的两条腿摔断了,一只手臂也折断了,这是摔跟砸造成的后果。
当城头上掉下来同伴一个接一个的砸在身上,他几乎觉得自己就要死了,结果,当他清醒之后,欢喜的发现自己没有死,那些趴在他身体上的死人代替他接受了汉军的弩箭与鹅卵石。
歇古左右看看,没有看见勇猛的阿古柏,自从上了战场之后,他就没有见过勇猛的阿古柏。
他只看见了很多熟悉的面孔……
这些人都是他跟阿古柏从荒原上找到的,并且说服他们来到这里的,现在,全死了。
汉人就是荒原上的饿狼,他们比匈奴人还要残暴一万倍,匈奴人只是想要羌人的牛羊,粮食,女人,汉人却什么都要,抢走了羌人的牛羊,粮食孩子还不知足,他们还要羌人自己,要让所有的羌人都成为他们的奴隶,为他们劳作至死。
这样的事情,在荒原上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歇古自己就是因为看到了被杀死的羌人尸体,被烧毁的帐篷,房屋,才会义无反顾的加入匈奴人的军队,与汉人拼命。
可赖的尸体就趴在他的头顶,在高高的尸体堆的最上端,可能是因为快要死去的缘故,血水正顺着他的指尖一滴滴的落在歇古的嘴上。
焦渴难耐的歇古不由自主的将这些血水吞了下去……
还没有解渴,血水就凝固在可赖的指尖上,他应该已经死了。
歇古从未像现在这样悲伤过,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因为汉军打开了城门,一队队的军卒走出城门,正在检查尸体……
“这有一个没死的!”一个年轻的汉军的脸出现在歇古的头顶。
歇古剧烈的挣扎起来,他很想用自己那只还能动的右手抓到什么东西来反抗一下,结果,他的手只抓到了一顶属于羌人的皮帽。
年轻的汉军,应该真的很年轻,眼中还有属于少年人的童真,见歇古挣扎起来,他被吓了一条,直到歇古挥舞着皮帽的样子把他逗笑了,这才松开了手里的长矛,抓着他的肩膀,将他从尸体堆里拖出来。
“这个傻瓜没死呢。”年轻的汉军继续大叫。
于是很快就有两个羌人赶着牛车来到了歇古身边,将他像丢麻袋一样的丢上牛车,然后继续在战场上游走。
“再这么打下去,羌人可能就没有男人了。”
云琅忧心忡忡。
霍去病咬着干饼子道:“找找总会有的。”
“不会有多少的,这个鬼地方战乱不绝,根本就不适合男人生长,长不大就会战死在战场上,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打仗,为了谁在打仗。”
“你要干什么?”霍去病见云琅派出去的军卒正在救治那些受伤的羌人,就不解的问道。
云琅吧嗒一下嘴巴道:“自然是要和解啊!”
“跟谁和解?”
霍去病停下正要往嘴里送的干饼子问道。
“城里的羌人已经跟城外的羌人成了死敌,我自然是要让他们进行和解啊。”
“为什么?”
“因为受降城的位置太重要,我们需要人口,没有人口,谈论由受降城来供应戍边大军粮草这样的事情,岂不就成了一句空话?”
霍去病探手朝城下看看,只见羌人的尸体在城下堆积如山,并且从城下一直延伸到百丈以外,遂摇摇头道:“没希望了,还是杀掉来的干净些。”
云琅笑道:“确实不值得,不过呢,这是一个游戏,也是一次尝试,成功了没有太大的用处,失败了也没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你根本就不知道这样好的实验对象有多么的难以遇到,如果成功,它不仅仅能给我们带来粮食,还能带来最重要的经验。
我对大汉击败匈奴毫不怀疑,在击败匈奴之后,我们就要与很多以前没有见过,打过交道的人兽交往。
这个时候,我们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他们呢?
很明显,一旦事到临头了再去想,就会很容易出现错误,与其这样,不如早早地做些准备。
这会让我大汉在跟异族人交往的时候有一个可以借鉴的现成例子。”
霍去病咬了一口干饼子无奈的摇摇头就不再说话了,他觉得云琅没有成功的可能。
就在刚才,他们还把羌人杀的人头滚滚的,血还没干呢,就要跟羌人说交朋友的事情,羌人需要愚笨到什么程度才会上当?
云琅知道霍去病心里在想些什么,也不做更多的解释,他觉得先把事情做了之后再说。
到时候让霍去病看效果是最好的说服方式。
羌人不能这样分裂,一旦真正成了对立的两面,汉人想要一个平安的受降城根本就不可能。
受降城最大的功效就是屯田。
军事作用实际上还在其次,拖垮大汉财政的并非是无休止的战争,而是供应战争所需的钱粮。
最让人伤心的是,从长安,关中将军粮,物资运送到草原上,损耗实在是太惊人了,一担粮食在关中可能只值三十个铜钱,可以,一担粮食运送到草原,边关之后,它的价值就变成了一百枚铜钱,如果还需要将物资随军队运送到草原深处,它的价值还会攀升。
就云琅亲自测算,多运送两百里,靡费就会翻倍,而且是在一百枚铜钱的基础上翻倍。
受降城就在草原深处,不论是进攻东边的匈奴王廷,还是进攻西边的浑邪王,日逐王所部,都不算很远。
因此,受降城多生产一担粮食,就等于关中多生产八担粮食,这中间的利益绝非简单的数字换算这么容易。
真正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云琅甚至相信,刘彻之所以把何愁有这样的魔王送来受降城绝非监视他们几个年轻人这么简单。
而何愁有也绝对不是云琅见到的这般和善,能让曹襄尿裤子的人,要是如此简单,那也太小看何愁有了。
如果皇帝可以来到西北边陲,他一定不会放过观察受降城的,因为来不了,他才派遣了最可信任的人来替他看。
对受降城来说,出产粮食要比击败敌人更加的重要。
这两者,粮食属于战略层面的东西,而杀敌仅仅是战术层面的东西,孰轻孰重,云琅看的很清楚。
第一零六章 袭击(一)
大汉真的很大,尤其是当大汉人口只有区区四千万的时候,满大汉疆域充满了无人区与蛮荒,而且,即便是这些无人区与蛮荒之地,也远比西北的荒原要好无数倍。
因此,不论是皇帝还是百姓都对开疆拓土没有多少兴致,他们之所以要与匈奴死战,完全是为了保证国内百姓的平安。
这种想法是有历史根据的,即便是在蒙恬将匈奴人驱赶走之后,他也没有想着继续前进,而是带着民夫开始修建长城!
土地需要经营,才能真正属于自己,如果不修路,不移民,不建设,要那么多的土地做什么?
因此,云琅一心想要受降城这个地方一定要出产些什么东西,一定要让大汉人看到受降城有利可图,不论是商贾还是百姓才会自发地来到这里生活。
而受降城也会逐渐繁荣起来。
军城,对国家来说就是一个只有投入没有产出的地方,国力强盛的时候自然能够维系,国力一旦捉襟见肘,第一个被放弃的就是这些边城。
云琅想要改变一下目前的状况,就只能从小处着手。
歇古被牛车拉进了受降城,跟他挤在一起的是五六个动弹不得的羌人。
歇古不明白,这些汉人想要干什么,一群骨断筋折的人汉人拿来能做什么!
惊恐让这些羌人忘记了疼痛,眼看着城门就要关上了,一个断臂的羌人忽然大叫一声从牛车上跳了下来,快速向城外狂奔。
那个年轻的汉人军卒,扣动了弩机,歇古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羌人的胸口被射穿,软软的倒在地上。
“好好地活人不当,非要当死人……”
年轻的军卒自言自语了一声,就重新驱赶着牛车沿着石板街道向里走。
歇古听见城门关闭时发出的巨大碰撞声,他也想跑,却动弹不得。
遂认命的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自己最终的命运。
城里的羌人麻木的瞅着牛车上的伤号,没有怜悯,也没有特殊的憎恶。
苏稚自然是伤兵营的老大,她双手插在大口袋里,看着一车车的伤号被牛车拉过来,就对跟在身后有志于学习大汉医术的羌人女子道:“按照我前些天教你们的法子治疗。”
然后就重新回到了营地里,那里还有更多的伤兵等待她治疗呢,没有时间照顾这些人。
歇古的手脚被打上夹板然后被丢进了一个木头笼子里,除了一张破旧的毯子,一个陶碗,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他用唯一能动弹的手抓着栏杆,对笼子外面的那个妇人道:“会杀了我们么?”
正在低头干活的妇人抬头看了歇古一眼道:“我不跟你说话。”
歇古用衣袖擦拭一下满是血污的脸道:“我是羌人。”
妇人冷冰冰的道:“我也是!”
“我们要杀光汉人。”
妇人微微叹息一声,就重新低下头干活,不再回答。
歇古感受着伤口传来的剧痛,艰难的道:“给我一碗水。”
妇人默默地起身,抱着自己的木盆离开了。
歇古再次大声道:“给我一碗水!”
妇人的身影已经转过来街角,依旧充耳不闻。
木头笼子就被放置在街道上,街道上的羌人走来走去的似乎非常的忙碌,即便是羌人孩子,在好奇的看了一会伤号之后,也被大人领走了……
木头笼子上只有一个铁栓,并没有上锁,只要羌人愿意,就能打开木笼,把那些伤号救出来。
结果,整整三天过去了,除过那个妇人每日里定时定量的给他们送来一些清水跟食物之外,没有人愿意搭理这些伤号。
有些人家甚至还把装着伤号的木笼抬去了远处,因为这些人住在笼子里大小便,弄脏了他家门前的土地。
天亮的时候歇古陪着笑脸对那个妇人道:“我们是来救你们的,等我伤好了,又是一个好男儿。”
妇人隔着木栅栏将清水倒进歇古的碗里,冰冷的道:“你们是来杀我们的。”
歇古见妇人有了反应,立刻道:“你知道汉人是如何的凶恶么?他们在城外坏事干净,像你这样的美人儿,如果在城外,早就被抢走了。”
妇人对歇古的恭维话并不在意,看着歇古道:“抓羌人奴隶的人不是汉人,是赞所那些人干的,他们抓人回来是为了卖钱,汉人从来没有派人去抓人。”
“他们出钱就是不对!”
妇人冷笑一声道:“咱们羌人被买卖的时候还少了?我就是被男人从别的部族用三只羊换来的。”
“那是羌人……”
歇古的话还没有说完,妇人就很不小心的打翻了他的水碗,提着木桶去了下一个木笼。
“再给我一碗水!”
歇古大声喊道……
战争依旧在进行,投石机一次又一次的将巨大的石块投上天空,然后城外就传来一阵巨响,每当投石机发威的时候,喊杀声总会有片刻的停止。
当投石机完全安静下来之后,就预示着今天的战斗终于结束了。
天色变黑,匈奴人的营地燃起了巨大的篝火,霍去病的两只眼睛在闪闪发光,瞳孔中似乎也有火焰在燃烧。
一千骑兵,这是受降城能拿出的最大力量,剩下的一千步卒与五百骑兵将是最后守卫受降城的军事力量。
霍去病与赵破奴将要带领着一千骑兵去偷袭匈奴。
他们的战马背上,背着很多引火的东西,硫磺,火油,火箭,乃至磷火。
连续五天的苦战,终于让霍去病,云琅认识到,如果不击败匈奴人,这样的骚扰战就绝不会结束。
浑邪王非常的聪明,他知道派遣匈奴骑兵去攻城是一场可怕的灾难,所以,他就命令匈奴骑兵分散出去捕捉附近的羌人,氐人,让这些异族人组成军队去进攻受降城。
五天下来,骑都尉每日都会杀伤大量的羌人,氐人,而到了第二天,依旧有源源不断的羌人,氐人在草原上列阵,然后哭喊着向受降城扑过来。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等骑都尉把攻城的羌人,氐人全部杀光,自己也就精疲力竭了。
也就到了匈奴人一直期待的进攻时刻。
云琅不是很愿意让霍去病去偷袭浑邪王的军营,即便斥候回来禀报说浑邪王已经把一般的骑兵派出去抓人了,留在军营里的匈奴人依旧有六千人之多。
这是一场豪赌,如果赌赢了,匈奴人就会只撑不住败走,如果中了圈套,这一千骑兵能回来的人可能不会太多。
抬头看一下漆黑的天空,天气晴朗,满天星辰灿烂,只是月亮还有两个时辰才能升上来,算得上是一个最好的偷袭时机。
云琅拉住乌骓马的缰绳道:“你确定不会直接袭击匈奴大营?”
霍去病牵着乌骓马的另一边缰绳道:“我要袭击的是匈奴牧人大营,然后驱赶马群,牛群冲击匈奴大营,而后再彻底的搅乱匈奴阵营。”
云琅点点头道:“李敢已经带人去大河边清理匈奴哨探,只要他成功,你就能出发了。”
霍去病笑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明日清晨你就知道战果了。”
说完话就牵着乌骓马在亲兵的护卫下,摸着黑沿着水寨踏上了大河岸边。
战马的蹄子上包裹着厚厚的羊毛毡,走在地上寂静无声,马嘴里的木棍也能保证不让战马随意嘶鸣。
将士身上也有一根同样的短棍,一旦抵达了战场,他们也是要叼着木棍,防止发声的。
随着战士们一个个的走出受降城,云琅的心也逐渐提到了嗓子眼上。
对云琅来说,偷袭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主意。
第一零七章 袭击(二)
从西边走到东边一共需要两千三百七十七步!因为习惯的原因,从东边走到西边就要多走一步。
这就是正面城墙的长度,云琅已经测量过三遍了。
走的有些疲乏,他就来到正中间的箭楼上,坐在门槛上遥望三里外的匈奴大营。
距离城池最近的匈奴在一里开外,百十个匈奴人正围成一个大圈子烤肉吃。
风从匈奴人那里吹过,带来了他们的喧闹声,这让云琅有些安心,至少,匈奴人似乎还没有发现霍去病。
谢宁路过箭楼的时候,见云琅坐在那里,就跟着坐在云琅身边,一起瞅着匈奴大营发呆。
“马车准备好了没有?”
即便是云琅自己也能听出自己话语里的忐忑之意。
“准备好了,一百辆马车,每辆马车由两匹马拖拽,还有两百辆牛车……”
“伤兵转移的怎么样了?”
“苏稚做的很好,已经乘坐羊皮船过了河。”
“那就是说,我们已经没了后顾之忧了是不是?”
“郭解答应守城到最后时刻才会过河……”
“对他,不能指望太多,但愿他能做到。”
“阿琅,你为什么不考虑我们回城的事情?”
“如果我们真的出击了,就说明形势已经糟糕的无以复加,这时候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我们全军战死,一种是击败匈奴人,不论是哪一种,我们都不用考虑回城的事情。”
谢宁抬头看看天空,夜色清凉如水,繁星点点,月亮还是没有出山。
谢宁的身子有些发抖,云琅知道这并非是恐惧,而是紧张造成的。
霍去病出征的时候,就没指望获得云琅的帮助,而云琅以为多做一点准备可以有备无患。
偷袭的军令是霍去病以将军的名义下达的,云琅不能反驳。
而支援的军令却是云琅在霍去病离开之后,以军司马的名义下达的,霍去病想要反对,也无从下手。
这就是一场严重的军事冒险,风险与收获同样巨大……
自从战国结束之后,战场上就再也没有什么天才横溢的将军了,以一人之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的事情也不再有了。
随着一场大战僵持的时间越来越长,武器越来越先进,战争拼的已经是国力,已经是集体的力量了,没有雄厚国力支撑,即便是盖世名将,也没有办法迅速的打赢一场仗。
战争,从来都是强者欺负弱者的一个过程。
强者自然可以以逸待劳,最后以实力取胜,而弱者想要翻盘,就只能奇兵突出。
偷袭一般都是弱者的选择,而非强者的首选。
成则万事大吉,败则丧师辱国,没有第三种可能。
面临大事要有静气。
所以云琅强迫自己睡一会……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云琅在一声惊叫中醒来,汗水湿透了衣衫,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幸好谢宁已经走了,如果让他见到云琅此时的模样……
找来了一盆清水,狠狠地洗了一把脸,身上的汗渍黏黏的非常难受,他就干脆让刘二提来一些清水,兜头浇了下去,如此五六遍之后,狂跳的心才慢慢平复下来。
“几更天?”
“三更二点!”
云琅点点头换上了衣衫,也披挂好了铠甲,再一次来到箭楼上,俯视匈奴营地。
那里依旧静悄悄的,繁星般稠密的篝火逐渐变得稀少,那些在一里地之外烤肉吃的匈奴斥候,此时也停止了喧哗,裹着皮袄睡得香甜。
半轮残月从山巅后面升起,由于是下弦月,光辉不如满月时那么明亮。
这该是霍去病动手的时候了,匈奴人那里依旧没有动静。
再有四天就是朔日,此时的月亮在天空悬挂不了多久,最多五更天的时候,月亮就要落山了,到了那个时候,将是大地上最黑暗的时光。
狮子搏兔也要全力以赴,而这一次,霍去病却没有这样做,他选择了依靠一千人的力量来撼动匈奴大营。
郭解不知什么来到了云琅的身边,也不知道在黑暗里站立了多久。
“这一次我不再懦弱……”
“看你自己吧,恐惧这个东西来袭的时候,不是你想留下来就能留下来的。”
“曹侯把自己打晕了……”
“你不能用这一手,剩余的残兵还需要你带着他们回京呢。”
“司马,我们一定要出击么?防守下去也不错啊,我们有能力把匈奴人全部耗死在城头!”
“有人不喜欢,相比两败俱伤,他更加喜欢摧枯拉朽一般的击败敌人,而且,他有这个信心!”
“司马对他也充满了信心是吗?”
“是的,我从不怀疑他的决策,他天生就该是一位无敌的将军,青史也会留下他的名字。”
郭解叹息一声道:“我连司马迁这个文弱人也比不上。”
云琅愣了一下立刻道:“他没有过河?”
郭解摇摇头道:“他自己弄了一辆牛车,找了一身铠甲武器,还说要乘坐战车杀奴!”
“胡闹!”
郭解摇摇头道:“他可没有胡闹,他用绳子把自己绑在牛车上了,我想把他解下来,他就用长矛刺我。还说有机会上阵杀奴而退避三舍者,非人哉!”
云琅正要说什么,忽然看见黑暗中的匈奴营地突然冒起一股火焰,然后,就有如雷的马蹄声在远处响起,一条活龙突兀的出现在黑夜中,径直闯进了匈奴营地。
谢宁跑过来,语不成声的道:“开始了!”
云琅从箭楼走下来,用力的拥抱了一下郭解道:“我真的很希望能把我的勇气分你一点,不过,我要走了,看好家,我去去就回!”
“司马,我等你们……”郭解泣不成声。
云琅挥挥手就大笑着下了城楼。
云氏马车历来以坚固著称,云琅乘坐的这一辆也是如此,当四轮马车加上高高的挡板之后,就很自然的变成了一辆战车。
踩着凸出来的锋利轮轴,云琅上了马车,刘二奋力将轮轴向外拉扯一下,一柄锋利的铰刀就出现在了轮轴上,随着车轮转动,铰刀一旦开始旋转,就是一个阴险的杀器。
当城门完全打开之后,云琅长吸了一口气大声道:“跟紧我!”
刘二抖动一下挽马的缰绳,战车就轰隆隆的从石板路上驶出,一头冲进了无边的黑暗。
一里之地,在挽马的全力奔驰下,不过几个呼吸就来到了匈奴人面前。
此时,因为霍去病的进攻,匈奴斥候早就惊觉不对,一个个坐在马上迟疑不定,不知道应该回营还是该继续监视受降城。
云琅的战车带着一溜火星从黑暗中出现之后,这些匈奴骑兵狼嚎一声,就凶猛的向云琅扑了过来。
站在云琅身边的两名甲士,扣动了弩机,却因为战车的颠簸不知道飞去了那里。
幸好云琅战车后面的谢宁准确的将一枝弩箭送进了匈奴骑兵首领的胸口。
眼看着匈奴人的弯刀劈砍过来,云琅堪堪举起长矛准备抵挡,那个匈奴人却轰然倒地,他的战马前腿已经被前轮的铰刀粉碎,铜刀失去了准性,劈砍在护栏上,发出咯吱一声响,那个匈奴的身体连同战马一起被铰刀旋转着从中间一分为二,一溜鲜血飚落在云琅的铠甲上,出奇的腥臭!
呈扇面状的一百辆战车与百余骑兵相遇,这是骑兵的悲哀,战车这种从战争之初就出现的强大杀人机器,即便是已经被骑兵淘汰了,如今,在这片平坦的草原上,战车发挥出了他强悍的战力。
第一零八章 袭击(三)
战车从来就不是一个保险的战争堡垒。
再加上是在夜晚狂奔,看不清地面的情况,因此,当云琅的战车队伍将百十个匈奴骑兵碾成碎肉之后,他的战车也损失了四辆。
这些战车不是被敌人击毁的,而是自己翻掉的。
相比战马拖拽的战车,用牛拖拽的战车就要好得多,两百辆战车轰隆隆的从受降城追过来的时候,云琅的战车已经钻进了羌人,氐人休息的营地。
云琅手持长矛站在中间,在他的两侧有两位高大的家将手持长戈只要是靠近战车的敌人,一一被长戈斩首。
如果说第一批羌人,氐人,还有着强烈的同仇敌忾之心,后来的这些被匈奴人捉来的羌人氐人,见云琅的战车以排山倒海之势所向无敌,趁着匈奴人纷纷向前准备抵御汉军的时候,发一声喊,就逃进了茫茫夜色之中。
战车在平坦的营地里绕着圈子追逐,意图制造更大的混乱,让那些羌人,氐人能跑的更加干脆些。
原本,云琅想要驱赶这群人去冲击匈奴营地,好继续制造慌乱,现在,因为这些人的逃亡欲望,全部落空。
等牛车过来的时候,偌大的空地上只剩下一顶顶空帐篷,即便被点燃之后,也只是一队队的篝火,只能起到一点照明作用。
羌人,氐人营地后面就是匈奴人的营帐,就在云琅对羌人,氐人的营寨发起突然进攻的时候,匈奴人的营寨里已经是火光冲天。
“跟上,跟上,打散集结的奴贼!”赵破奴将火把狠狠的甩进一顶帐篷,扯着嗓子大叫。
想要在黑暗里分清楚敌我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于是,汉军都在脑门上缠了一圈白色的麻布,用来区分敌我。
不论赵破奴嘶喊的多么大声,跟随在他身后的将士还是越来越少,眼看战场已经混乱一片了,赵破奴哀嚎一声,也就不再理会,带着剩下的将士继续向浑邪王的王帐突击。
四面八法都是敌人……
李敢坚定的追随在霍去病的身后,为他抵挡来自后方的危险,他清楚地知道,只有击溃,或者杀掉浑邪王,这场战争才有胜利的可能。
好在最初的法子起作用了,汹涌的牛群,马群羊群冲进了匈奴营地,给他们造成了极大的混乱。
汉军突然袭击也是匈奴人所没有预料到的,因此,在突袭战的开始,汉军杀伤力大量的匈奴人。
如果这个时候退走,应该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胜利。
霍去病并没有撤退的意思,他亲自带着亲兵在匈奴人群中横冲直撞,目标直指浑邪王的白色军帐。
一枝狼牙箭悄无声息的钻进了李敢的甲胄,李敢大叫一声,挥手砍死了与他对阵的匈奴人,转过头看的时候,才发现,就在距离他十步以外,有一个匈奴将军手持长弓面对他狞笑。
眼看着第二支箭就要飞过来了,李敢挂在胸口的飞斧就被他丢了出去,同时将身体趴在战马的背上,直觉一股冷风从头顶掠过,惊出了一身冷汗。
飞斧斩断了匈奴将军的皮甲,正正的镶嵌在他的眉骨上,大半个斧头已经砸进了头颅。
容不得李敢再看第二眼,他就被亲兵簇拥着一路向前。
匈奴人驻军的时候,因为牛马太多,这就需要更多的地方,所以,他们的军营一般都非常的稀疏,一万余人的大营居然有占据了两里方圆。
就在霍去病奋勇厮杀,准备从西向东突破匈奴营地的时候,暴怒的浑邪王已经集结了自己的亲军,并且在不断地收拢溃散的匈奴人,不大功夫,就形成了一支足足有一千人的队伍。
眼看着自己的军营被汉军踩踏的溃不成军,浑邪王正要率军去围堵霍去病,却被来自南方的巨响吸引了注意力。
“莫辍,去挡住汉军,等我平息了营中混乱,就来帮你杀光这些该死的汉人。”
浑邪王知道受降城里面的汉军人数不会超过三千,既然已经有一大半的人陷在军营里,那么,正面前来攻击的汉军人数不会很多。
一个手握链子锤的大汉答应一声,就径直催马带着两百余骑向南边疾驰而去。
战车一旦开始疾驰,最好的法子就是走直线,直到马力耗尽才能停下来。
所有的车战都是直来直去的,一旦在快速奔驰的转弯,非常容易倾覆。
云琅手里的战马不算多,如果能将战车的重量再减轻一些,拉车的马匹增加一倍,即便是匈奴列阵,云琅也敢用这样的战车去冲击一番。
眼看着一彪骑军从匈奴人的大营里狂奔出来,云琅长吸了一口气,擂响了战鼓。
在云琅擂响战鼓的同时,其余战车上的战将也同时擂响了战鼓,于是,在这个混乱的夜晚,战鼓声震天,这让战车军伍的气势再上一层。
浑邪王停下马蹄,惊疑不定的侧耳倾听,南边传来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他不由得对身边的当户道:“难道说汉军来了援军?”
当户知道浑邪王的想法,点点头道:“我去南边看看。”
说完话就拨转马头带着麾下骑兵匆匆向南。
霍去病听到战鼓声,眉头紧蹙,他知道云琅早就有把马车变成战车的想法,如今,在这个时候,他来的虽然非常及时,却让霍去病心中的忧虑大增。
战车的作用历来被霍去病所鄙视,这种笨重的家伙,只要骑兵不要停留在他们的前进道路上,就能眼看着他们一无所获的带着滚滚的烟尘远去。
然后,骑兵们只需要慢慢的跟在后面,等拖拽战车的挽马跑不动之后,再把站在战车上的笨重甲士用绳子拖下战车,拴在战马后面活活的拖死。
他很不希望看到云琅被人家拖在战马屁股后面的样子,就大吼一声,催促同伴们尽快的突破眼前的障碍,继续向浑邪王的王帐前进。
霍去病想要前进,乌骓马却在后退,在它面前还有三匹战马低着头拱着它的脖子让它前进不得。
马上的骑士已经被霍去病斩杀,战马的冲力却一时半会抵消不掉,暴怒的霍去病抽出自己的长柄重剑,用力一挥,三匹战马的马头就跌落在地,庞大的身体也轰然倒地。
乌骓马踩着那三匹战马的尸体高高跃起,然后重重的撞进那些没有战马的匈奴人群里。
弯刀摩擦着甲胄,不论是霍去病的身体上,还是乌骓马的身体上都爆起一溜溜的火星,而霍去病将重剑盘旋挥舞,一路上也不知道斩落了多少人头。
拖延任何一刻时间对霍去病来说都是不可原谅的,在人数少的情况下,只有用最快的速度击败敌人,自己收到的伤害才能越来越小,否则,即便是击败了匈奴人,也是得不偿失的。
有了霍去病在前方开路,渐渐慢下来的骑兵群,速度终于慢慢提升了起来,当骑兵群终于击溃了眼前匆匆集结的匈奴人,面前终于出现了一大片空地。
霍去病抬头看的时候,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就在他的前方,衣着华丽的浑邪王正站在密集的火把下面冷冷的看着他。
他在这个地方等了霍去病已经有了一阵时间了。
霍去病看了一眼李敢,就从鞍袋里抽出短矛,抬手投掷了出去……
他从未见过如此愚蠢之人,面对敌将不到百步的距离,竟然敢把自己暴露在火光之下。
虽然他以前也认为这样做比较威风,比较有勇气,可是,在跟云琅分群对战的时候,他就被云琅用卑鄙的手段弄死了不下五次之多,从那之后,他就不是很喜欢耀眼的铠甲,更不喜欢把自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
第一零九章 袭击(四)
云琅全身都在痛,匈奴人的骨箭头还刺不穿他的铠甲,而每一枝羽箭落在身上,就像是挨了一锤子一般,不用看他就知道,等回去之后,自己一定是满身乌青。
从匈奴大营出来的骑兵明显比刚才遇见的那些骑兵聪明,至少他们不敢拦在战车前面等着被撞死或者碾死。
战车上的甲士将长戈插在战车角上,换上了弩箭对匈奴人作密集攒射。
不知为什么,站在地上的时候,这些甲士都是百发百中的神射手,一旦站在战车上,弩箭攒射的效果就出奇的差。
哪怕是飞斧,短矛一样如此……
战车不停,依旧向前狂奔,云琅的目的不是杀死这些匈奴人,而是冲进匈奴人的营寨,把那里搅个翻天覆地。
一枚硕大的流星锤忽然出现在云琅的面前,他本能的缩一下脖子,流星锤就砸飞了他的头盔,擦着他的头皮呼啸而过,就在这一刹那的时间里,云琅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流星锤的趋势不见,站在云琅身畔的甲士脑袋被流星锤砸个正着,啪的一声爆开……
一个彪悍的匈奴当户坐在马上,身体上缠满了铁链子正冲着云琅大喊大叫。
另一个甲士却没有如云琅一般发愣,即便是眼看着同伴被杀死,他依旧凶猛的抱住了那颗去势已尽的流星锤,顺便将流星锤缠绕在长戈的杆子上。
战车猛地停顿了一下,拉车的两匹战马前蹄腾空昂嘶一声继续向前狂奔。
云琅看的清楚,那个刚刚还坐在战马上的匈奴当户的身体被战车拖拽的凌空飞起,重重的摔在地上,刚刚站起来走了两步,又被狂奔的战车拖倒……
谢宁大喊大叫着驱车从旁边赶过来,手中的长矛猛地刺向倒地的匈奴当户。
匈奴当户被拖着却并没有失去战力,他的身体随着战车的轨迹左右摇摆不定,谢宁一连出手两次,也仅仅刺伤了他的大腿。
战车从一具死马的尸体上碾压而过,车身被高高的抛起,猝不及防的甲士被强大的惯性从战车上抛了出去,转瞬间就消失不见。
那个被铁链子拖拽的匈奴将军也同样被铁链子带着撞在战马尸体上,而后如同风筝一般被丢上高空,轰的一声就砸在战车的后车厢里。
刘二把缰绳丢给了云琅,自己握着短刀就扑在了匈奴当户的身上。
云琅握着缰绳,继续催动战马狂奔,至于身后传来野兽撕咬一般的动静,他充耳不闻。
他是一个有了目标之后,就会坚决完成的人,匈奴大营近在咫尺,只要冲杀进去就是最大的胜利……
身后没有动静了,不论是刘二的,还是匈奴人的都没有什么动静。
云琅的眼泪忍不住往下淌,这一刻战死的不仅仅是刘二跟两个家将,同样的事情也在其余的战车上正在上演。
匈奴人丢弃了战马,雨点般的落在疾驰的战车上,一瞬间十几辆战车就撞在匈奴人匆匆准备好的阻拦物上,战马被撞的稀碎,同样的,战车上的军卒也被高高的抛起,落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司马迁站在牛车上,亲眼目睹了前方战车的遭遇,不但不恐惧,反而挥舞着手里的长矛嘶声吼道:“杀啊——杀啊!”
驾驭牛车的军卒也被眼前的激烈的战况刺激的双目通红,一柄柄短刀刺在牛的屁股上,这些平日里还算温和的动物,转瞬间就发狂了,从疾步走立刻变成了狂奔……
一只血乎乎的手从云琅手中抢过缰绳,刘二重新坐在驭手的位置上策马狂奔。
云琅抬头看一眼东边,月亮已经快要落山了,再有一炷香的时间,大地将会迎来最黑暗的时刻。
如果不能在这一炷香的时间里彻底击溃匈奴人,不论是霍去病,还是别的军卒,想要摸黑从匈奴大营里找到一条回城的路几乎是一桩不可能的事情。
云琅又担忧的回头看一眼远处的受降城,只见受降城上突然燃起了大火,一个模糊的黑点就站在大火边上。
云琅不由自主的笑了一下,刚刚升起来的担忧,准瞬间就消失了。
看样子,郭解这一次不准备逃跑了……
迎着凛冽的狂风,云琅的长发翻卷,手握铁盾荡开了一柄铁矛,战车越过窄窄的防火沟渠,一头扎进了惊慌的匈奴人群。
战车从人群里钻出来之后,身后留下了一条血肉模糊的道路……
霍去病的短矛投掷了出去,划过长空,直奔浑邪王的胸膛,恨不得将他即刻洞穿。
浑邪王久经战阵,面对呼啸而来的短矛并不是很在意,就在短矛将要靠近他身体的时候,一面巨盾横着拍飞了短矛。
浑邪王正要大笑,身体却猛地僵住了,然后无力地挣扎两下,就从战马身上栽到了地上。
惊慌的匈奴人抱起浑邪王才发现,一枝异常粗大的羽箭从浑邪王的左肋穿了进去,只留下不长的一点箭杆。
霍去病仰天大笑,乌骓马再一次迈出前蹄,带着他向近在咫尺的浑邪王杀了过去。
一个光头巨汉用硕大的拳头捶一下胸口,不但不退,反而挥舞着狼牙棒向霍去病迎了过来。
“浑邪王死了——”李敢收起大弓大声嘶吼。
紧跟着其余汉军也一样在战斗的间隙高声吼叫:“浑邪王死了——”
嘶吼完毕挥动武器的手变得更加有力。
“砰——”
霍去病的重剑与狼牙棒重重的撞在一起,两柄狂暴的武器在碰撞的一瞬间就静止了,然后同时落地。
乌骓马连连后退,光头大汉的战马却哀鸣一声栽倒在地上。
霍去病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流血的手停止颤抖,乌骓马却前腿一软,跪在了地上,霍去病不得不从抱头从乌骓马的前面滚落。
一柄短矛落在霍去病手边,侧身而过的李敢并没有理睬霍去病,以及那个刚刚从战马身下翻身而起的匈奴人,眼看着浑邪王已经被一群匈奴人保护着就要退入黑暗,他不想让此战留下任何的遗憾。
霍去病站起身,提起插在地上的短矛,指着那个匈奴大汉道:“不错的猛士,死了实在是可惜。”
壮汉捡起狼牙棒瞅了瞅,发现狼牙棒已经快被重剑斩断了,已经不堪使用,就随手丢弃,提起一柄刺在尸体上的短矛道:“杀了你,我就是浑邪王!”
霍去病的眼睛瞪得好大,嘴巴也张的好大,惊恐的瞅着匈奴人所在的方向。
猛地丢掉了手里的短矛,纵身向旁边的凹坑跃去……顺势拖过一具匈奴人的尸体盖在身上。
光头大汉愣了一下,然后就向前一步,准备将霍去病刺杀……
身后马蹄如雷,光头大汉霍然转身,只见两匹口吐白沫的疯狂战马从他的背后冲过来,他侧身闪过,又看见两匹战马养着他直冲过来。
手的短矛挡住了战车甲士威猛的一击,就在他想要伸手将甲士拖拽下来的时候,他的膝盖却猛地一疼,紧接着身体矮了下去……等两辆战车从他身边驶过之后,地上留下了一堆碎肉。
一辆,两辆,三辆,十余辆战车从霍去病身上碾过去之后,他才推开身上的匈奴人身体,心有余悸的瞅着远去的战车。
他还是第一次正面战车之威,就刚才的感觉,那东西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
一辆牛车停在霍去病的身边,看拉扯挽牛喘着粗气的模样,霍去病觉得这头牛可能命不久矣。
“将军可要上车?”
司马迁得意的靠在车厢上,悠闲地就像问霍去病要不要去踏青。
霍去病四处张望一下,发现乌骓马已经不见了踪影,他站立的地方狼藉一片,到处是尸体,除他之外,看不见一个站立的人,也看不见一匹可供他骑乘的战马。
第一一零章 两败俱伤
没了月亮,对汉军的攻击非常的不利,对匈奴人逃跑却非常的有利。
“全军回城!”
霍去病瞅着四处奔驰的汉军,下达了军令。
“不追杀浑邪王了?”司马迁急急问道。
霍去病不愿意跟司马迁这个纯粹的书生多说军阵上的事情,今晚这一战,胜得有些侥幸,需要快快的回城休养生息,准备迎接匈奴人的进攻。
毕竟,还有一半的匈奴人还在外边,天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云琅躺在车轮上,他的脸距离铰刀只有一寸之遥,刘二仰面朝天的躺在他身边,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失去了最后的月光,狂奔的战车只有车毁人亡的下场,云琅觉得自己还活着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战车冲出去的有些远,就在刚才,有一大群匈奴骑兵从马车边上疾驰而过,但凡有一个匈奴人对这辆毁坏的战车有点兴趣,云琅基本上就十死无生了。
“咳咳……”
刘二咳嗽着坐了起来。
“家主——”
刘二低声喊道,他不敢大声喊,生怕把匈奴人给招来。
“别喊了,活着呢。”
云琅低声回应道。
刘二循声爬过来,摸索到云琅之后,发现家主的四肢齐全,似乎没有受多重的伤,就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是太累了,两只胳膊没什么力气,不想动!”
“不知道仗打赢了没有。”
“应该是打赢了,刚才有好多匈奴人从我们这边跑了,我们歇口气,就要尽快回城,迟则有变!”
云琅过来好久,才感觉到四肢的存在,努力的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去拖拽刘二,却跟刘二滚成一团。
“我的肋骨受伤了,动不了,家主您先回去,再找人来救我。”
“左边还是右边?”
“右边!”
云琅来到刘二的左边,用尽力气扶刘二站起来,将他的左臂放在肩头,半拖半扛的向受降城的方向走。
一路上云琅至少看到了四辆倾覆的战车,流着泪在周围摸索,他只找到六具尸体,以及一个只剩下一口气的同伴。
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云琅背着一个,拖着一个,一步步的向受降城挨。
他不想管战场到底怎么样了,不管是个什么结果都与他无关了,尽力了,也就无愧于心,现在,他只想把两个同伴带回去。
他听见有人在低低的呼唤他的名字,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心情回答,他很怕从哪些人嘴里知道,自己带来的车队已经全军覆没了。
一辆牛车横在前面,牛车没有翻,只是拉车的牛已经死了,车上坐着一个死去的军卒,云琅把刘二以及伤兵送到牛车上,卸掉挽具,自己拖着牛车继续向受降城走。
不知什么时候,沉重如山的牛车忽然变得轻快了,应该是有一个人在后面推。
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的时候,战场也逐渐变得清晰。
云琅停下脚步,回首再看战场,宛如再一次重生一般。
无人照料的篝火已经快要熄灭了,只有缕缕的青烟扶摇直上,那些被焚毁的军帐也同样冒着青烟,偌大的战场上满是牛皮烧焦的臭味。
留存下来的战车远比云琅预料的要多,至少还有一半的战车还能用,如今,那些战车正满载伤兵,跟在他拖拽的牛车后面,排成一字长龙。
霍去病从牛车后面探出头道:“怎么不走了?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刚才斥候来报,匈奴人在十五里之外停下来了。”
“战况如何?”云琅抽抽鼻子,重新拉着牛车启动。
“战况不知道啊,只能确认浑邪王重伤,被李敢的大弓给了一下,位置在腰肋上,死活不知!其余的斩获也不是很清楚,总之,只要是匈奴人头,我下令全部斩下来,数量不如我预料的多,只有两千余,就摊在后面的空地上,你要不要去看看?”
“算了,不看了,我们,我们自己的伤亡呢?”
“杀敌一万自损三千是一定的,不过,这一战总体上来说是一场胜仗。”
“战死了七百多?”
“八百三十一人……娘的,这样的胜仗要是再来两次,我们就全军覆没了。”
“李敢跟赵破奴他们如何了?”
“李敢命好,就挨了一箭,赵破奴运道差点,被射的跟刺猬似的,如果不是甲胄挡着,早死了!”
“找到谢宁了么?”
“找到了,腿折了,其他无大碍,倒是你平安无事实在是出乎我的预料啊。”
说完这些,云琅跟霍去病都没有什么说话的想法,说不好这到底是一场胜仗,还是一场败仗。
几百个平日里朝夕相处的伙伴,这样的胜利对他们两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三四里的路不算长,当太阳爬上山的时候,云琅一行人也就来到了受降城。
最进城门的时候,云琅感慨至极,这道门对他来说,就是一道生死门,走进城门就等于从地狱爬回了人间。
“将军万胜!司马万胜!”
郭解一个人站在城门洞子里捶着胸甲向云琅,霍去病致敬,声音嘶哑且颤抖。
而突兀的出现在城门洞子里边的苏稚嚎啕大哭着扑进云琅的怀里,怎么拽都拽不开。
当苏稚看到躺在牛车上奄奄一息的刘二他们,这才惊觉自己还有职责在身。
喊来了一群妇人,将伤兵一一的送进了伤兵营。
“之前的那些伤兵呢?”
“全部在河对岸,就我带着药物回来了……”
“这样也好,战争能不能结束还很难说呢,留在那边安全一些。”
“没有打赢?”
“两败俱伤,总的来说匈奴人受创更重,浑邪王被李敢射了一箭,应该活不成了。”
苏稚给云琅乌青一片的腰上贴了一片药婆婆独家秘制的狗皮膏药,就去照顾别的伤兵去了。
此次出战的将士几乎是人人带伤,完整的人几乎找不到。
云琅看了一遍刘二,发现这家伙睡着了,且呼吸平稳,看样子死不掉了,就换了一身漂亮的铠甲上了城墙。
这个时候,城墙上需要每一个能站立的大汉军卒,需要每一个人都换上崭新的铠甲,无论如何也要给匈奴人一个大汉军队依旧是兵强马壮的假象。
霍去病坐在箭楼上,被郭解伺候着喝酒吃饭。
这还是云琅第一次见到霍去病从郭解的手里取食物吃。
这是认可的表现。
云琅也很自然的从郭解手里接过干饼子,喝了以一口酒润润嗓子道:“匈奴人还是来了!”
“百余哨探而已,匈奴人吃不准我们的实力了,郭解,传令下去,一旦匈奴人进入床弩的射程,就击杀!”
听霍去病这样说,郭解应诺一声,就小跑着去床弩那边传达霍去病的军令。
“郭解不错!”
霍去病看着云琅道。
“我比较信任现在的郭解,等回到长安还需再看看!”
“战场上靠得住的人,回到长安也会靠得住的。”
“你这话有问题,在受降城,我们所有人的命运是连接在一起的,回去之后可就难说了。”
“你还是不信任这个人?”
云琅笑道:“只信一半,问题是即便是在战场上他也只靠得住一半啊,别忘了白登山的事情。”
床弩的被扣动了,云琅霍去病循声望去,只见原本围绕着受降城游走的匈奴人,有两个栽于马下。
剩余的匈奴人打一声唿哨,就向远处狂奔而去,看样子,匈奴营帐那边还有人在等他们的消息。
霍去病冷哼一声道:“匈奴人要走了。”
云琅点点头道:“你也给长安去军报,要求援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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