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玩物


  “呀,这就是兵法啊!”李敢赞叹道。
  “这是当然!”云琅不由自主的拿出鹅毛扇再挥动两下。
  “狗屁的兵法!”
  “狗屁兵法他也是兵法,你不要管我的兵法狗屁不狗屁,只要管用,就算是其臭难闻,你也只能忍着!”
  霍去病大怒道:“将之道在智,信,仁,勇,严……那里有你这般卑劣……”
  等他说完了一大通废话,却发现云琅跟李敢已经窃窃私语着走远了,只留下老虎总想趴着他的马屁股到马背上来。
  霍去病的战马早就熟悉了老虎,因此并不是非常的畏惧,只是不敢动弹。
  霍去病按着老虎的脑袋把他推开,战马这才如蒙大赦一般的向云琅跟李敢追逐了过去。
  掉在地上的老虎非常恼怒,一巴掌拍翻了谄媚的母鹿,大叫一声就追逐了下去。
  “呀,三位小将军在官道上纵马狂奔,真是吓死奴家啦!”
  三人的马匹才超越了一溜马车,一颗美人头探出车窗,笑吟吟的瞅着英武的三人众。
  云琅定睛一看,美人是美人,这一点都没错,只是分不清楚是男是女。
  霍去病的眉头皱了起来,李敢却拱手道:“原来是董君当面,我等孟浪了。”
  美人掩着小嘴笑道:“荒野古道无聊,没想到遇见了三位小将军,不如来到车上,我们把臂同游,岂不是一桩快事?”
  霍去病的眉头拧成了一疙瘩张嘴就道:“我们兄弟三个,各个勇猛,董君能承受得起?”
  美人儿没好气的啐了霍去病一口,娇笑道:“好好的古道路遇被你说成什么了。快上来,我这里可有你们平日里见不到的糕点哟。”
  听他这么说,云琅,李敢齐齐的打了一个冷颤,这个王八蛋真的敢在青天白日下就邀请别人跟他一起荒淫。
  霍去病狞笑道:“看来我们三兄弟还没被董君看在眼里,再加一个兄弟如何?”
  说着话就张嘴长啸一声,顿时,老虎大王就从旁边的草丛里跳了出来,趴在董君的车窗上大吼一声。
  “嗷呜——”
  老虎出来的那一刻,董君的马车就开始狂奔,紧跟着他的车队也跟着跑了。
  李敢挥挥袖子驱赶一下眼前的灰尘,回头看着云琅道:“那家伙屎被吓出来啦了,臭死了。”
  云琅坏笑道:“老霍刚才还准备打人家的主意呢。”
  霍去病恨恨的吐了一口唾沫道:“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
  李敢笑道:“小心人家去找窦太主哭诉!”
  霍去病眼瞅着董君远去的马车道:“太无法无天了,馆陶竟然敢派一个玩物去长门宫!”
  霍去病的话说完,云琅就摇着鹅毛扇瞅着天空,天上的云彩真是好看,一朵朵,一片片,白的令人心醉。
  李敢则抚摸着老虎的脑袋,专心致志的往老虎嘴里塞肉干,谁都没有听到霍去病到底说了些了什么。
  霍去病不屑的对两人道:“我才不会用这种手段去打击别人呢,没的脏了嘴巴,你们两个也不用装傻了。”
  两人顿时如梦初醒,云琅朝李敢拱拱手道:“我昨日在前面的河湾处下了笼子,也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收获。”
  李敢笑道:“看过就知。”
  霍去病觉得战马在战栗,回头就看见老虎正蹲在他的马屁股上,舔着舌头等着他驱马前进呢。
  恼怒的将老虎推下马,再来几次,他觉得他的战马可能就废了。
  渭水只有在冬日的时候才会变得清澈,像现在,根本就是一河的黄汤。
  还没到地方,两个野人就从河湾里钻了出来,远远的朝云琅呼喊:“小郎君,小郎君,你下的笼子里有鱼!”
  云琅跳下马,把缰绳丢给野人道:“找个干净的地方,把马洗涮干净。”
  野人慌不迭的接过缰绳,心惊胆颤的瞅着霍去病跟李敢两个身着羽林军军服的家伙。
  以前的时候,羽林军看到他们一般都会动手就杀,没什么好说的。
  霍去病很自然地将战马缰绳丢给野人道:“伺候好了。”
  李敢刀子都快要抽出来了,见云琅跟霍去病如此,也就罢了杀人的心思,跳下马把缰绳丢给野人道:“有丝毫损伤,耶耶活剥你。”
  野人如蒙大赦,高兴的牵着三匹马就去了树荫下的溪流,那里的水干净。
  “喂喂,见到野人你们两个怎么不杀?”
  李敢匆匆的下了河滩,问云琅跟霍去病。
  霍去病摇摇头道:“杀他们很有意思吗?”
  李敢摇头道:“很没意思!”
  “没意思你弄死他们干什么?让他们活着还能帮我们喂马,以后少干这种没意思的事情。”
  云琅正吃力的往上拽自己的笼子,见这两个混蛋袖手旁观,就怒道:“没看见上官在干活?你们两个就不能长点眼色?”
  两人一起冲着云琅呲呲牙齿,就上前帮着拉笼子。
  笼子足足有四米长,里面大外面小,鱼只要贪吃鱼饵钻进了笼子,就别想在出来了。
  渭水里的鲤鱼土腥气太重,云琅不喜欢,所以给笼子里下的是荤饵,只有喜欢吃肉的鲇胡子鱼跟黑鱼才会进去。
  笼子很重,三人费尽力气才把它拖拽上来。
  云琅瞅着胡乱跳弹的笼子满意的道:“还不错,有收获!”
  揪着笼子底往外一抖,哗啦啦掉出来一堆鱼。
  跟云琅预料的差不多,除了鲇胡子就是黑鱼,其中有一条最生猛的黑鱼,在笼子里还把两条鲇胡子鱼咬成了两截!
  “晚上就吃这条吧,看着生猛!”霍去病就这德行,宠物喜欢云琅的老虎,战马喜欢最烈的战马,吃东西也喜欢最生猛的,估计将来娶老婆也会娶一个最彪悍的。
  “那你就要看住了,这家伙在陆地上也能跑,别让它溜回水里。”云琅见黑鱼在地上不断地跳弹,就出声提醒霍去病。
  霍去病饶有兴趣的瞅着在沙滩上蠕动滑行的黑鱼,赞叹道:“长见识了,这家伙堪称捍卒,身陷死地犹自奋力求生,不如我们成全他算了。”
  李敢抽出一枝圆头箭重重的瞧在黑鱼的脑袋上,见这家伙在抽搐不乱跑了,才出声道:“它跑了,咱们今晚还怎么吃糖醋鱼?再说了,两军对阵,妇人之仁最要不得。”
  霍去病笑道:“这世上猛士太少,总要优待一些才好。”
  云琅才不管两个神经病在说些什么,一扎长的肥泥鳅多少年没见过了?
  这东西不论是拿来炖豆腐,还是爆炒,都是极品美味,一般有好泥鳅吃的时候,他就看不上黑鱼这种东西了。
  喊过来一个人正在给老虎洗屁股的野人,让他们把河滩上的鱼以及笼子一起背会云家,脑袋被黑鱼咬掉的鲇胡子鱼就算赏赐给他们了。
  回到了庄子上,李敢看着梁翁给两个野人一人装了一碗糜子面,摇摇头道:“还挺好使唤的。”
  霍去病拍拍李敢的肩膀道:“反正我是准备好了,一旦立下军功,就跟陛下要上林苑的园子,就在云家庄子南边,你如果冬天来云家庄子,啧啧,那时候,这里就他娘的是神仙地!”
  李敢瞅瞅四周的旷野,撇撇嘴道:“继续吹!”
  霍去病笑道:“不说别的,光是冬天有青菜吃,晚上睡觉屋子里不用放火盆依旧温暖如春这两条,我说是神仙地就不为过吧?”
  李敢在脑子里幻想了一下那个场景,砸吧一下嘴巴道:“今年冬日来试一下,如果是真的,我也干了。”
  云琅吩咐完厨房之后,正好听到李敢的话,就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会赖在我家不走的。”


第一零一章 贼喊捉贼
  云琅的耐心很好,直到三人吃了一顿美味的晚饭之后,他才煮上一壶茶准备跟霍去病,李敢打听一下大汉国贵族的风俗。
  毕竟,那个叫做董君的家伙,给他的震撼实在是太强大了,大马路上就香艳的邀请三个少年与他同车,云琅觉得一般人干不出这事。
  “他怎么会是一般人?人家可聪明了。咱们三个中间人家其实只看上了老霍,准确的说人家希望勾引老霍,一旦成功,一来可以跟馆陶献媚,二来可以让皇后的脸上无光。”云琅仅仅开了一个话题,李敢就兴致勃勃的接上了。
  “他母亲是阳陵邑买珠子的,有一天馆陶看中了他家的珠子,让他母亲拿珠子进府,他母亲就带着他去了。然后……哈哈哈,他就伺候了馆陶五年,两人以母子相称,至于怎么个称法,你明白不?”
  云琅摇摇头表示不知。
  李敢往云琅身边凑凑,一脸淫猥之色。
  “你知道不?馆陶啊……董君啊……陈午啊……还有一个马夫……两个游侠……哈哈哈哈,现在明白了吧?”
  云琅连连点头,又小声问道:“就没人管管?”
  李敢拍一下大腿道:“以前窦太后在,没人敢管,现在管了就会让人想到废后,这是陛下的心病,也就没人管了。”
  两人说的热烈,霍去病看不惯两个贱人的模样,就找了一本书简,靠在窗户边上看书,只是鄙夷的眼神不时地飘过来。
  丑庸给褚狼擦汗的场景吸引了霍去病的注意力。
  他干脆放下竹简,隔着纱窗看丑庸跟褚狼。
  当他看到丑庸踮着脚尖亲吻了一下褚狼的面颊,就微微一笑,重新拿起书简继续看书。
  喜欢待在云家的原因就在这,在这里的人,每一个都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唯唯诺诺的奴仆。
  丑庸长得不好看,还胖,然而,她却是一个聪明人,卓姬当初说她傻,其实是没有看到丑庸的另一面。
  这是一个极有决断的女子,且有自知之明,她知道云琅对她是个什么态度,所以她就不指望在云琅这里获得更多,挑选了云家最有前途的仆役,也算是明智之举。
  两个彻底满足了八卦欲望的贱人,在举着茶杯碰了一下之后,就哈哈一笑,所有的心思都在不言中。
  李敢对云家的桑蚕产业非常的感兴趣,这两天没事就按照刘婆说的换过衣衫之后就去了蚕房。
  霍去病对这些事情毫无兴致,提着梁翁给他特意打制的一袋子轻量版铁羽箭去了没人的地方练箭。
  云家最清净的地方是哪里?
  就是北边,与长门宫毗邻的地方。
  这地方的地面上长着矮矮的青草,只有十来个五六岁的男女孩子吆着一群鸡跟鹅在草地上找虫子吃。
  霍去病安置好了箭垛,特意选了一棵大树当自己的遮阴之所,他站在大树下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风。
  在风稍歇的那一刻,拉弓射箭如同呼吸一般容易。
  黑色的铁箭飞过长长的距离,最后落在箭垛上……
  霍去病遗憾的摇摇头,铁箭很沉重,自己的弓力不足,射出去的羽箭不但飞行速度慢,而且杀伤力很有限,最重要的是,铁羽箭对弓弦的伤害太大。
  云琅也到了这边,瞅着满草地的公鸡有些伤感,买小鸡的妇人被那些无良的商人给骗了。
  不仅仅如此,大白鹅还野性难驯,谁家养的鹅能忽闪着翅膀飞起来?最远都能飞两三百米……
  相比鹅,云琅更想要鸭子,只可惜在大汉,这东西居然只有吴越两地有,适合关中养的鸭子还没有被驯化!!!
  几百只公鸡追着三四十只母鸡踩蛋的场面惨不忍睹,云琅决定再弄一些母鸡回来,至于这些已经养了大半年的公鸡,吃掉,或者做成风干鸡都是一种很好的选择。
  霍去病提着箭囊来到云琅身边道:“铁羽箭太重了。”
  云琅皱眉道:“木杆羽箭你用的好好的,为什么一定要选用铁杆箭?自己给自己找这个麻烦做什么。”
  “我想要一种可以射的远,而且杀伤力大的东西。”
  “既然是这样,你就应该在弓上想办法,在羽箭上想办法这不是南辕北辙吗?”
  “大黄弓就这样了,弓力太大我拉不开,即便是能拉开,也没有持续作战的能力,没什么用处。”
  云琅笑道:“其实啊,以你的力气拉开五担弓没有什么难度,只是要在弓上面做些手脚。”
  霍去病笑道:“光拉开有什么用,我需要的是杀伤力,真正的五担弓的杀伤力。”
  云琅取过霍去病手里的弓,轻轻地弹了一下道:“想要在弓上取巧,首先就要明白什么是弓。这东西说白了是一个蓄力的机关,把我们拉弓的力气蓄积储存起来,然后在需要的时候突然爆发出去的一种机关。既然弄明白了什么是弓,我们接下来就要解决,怎么让弓蓄积的力量比我们动用的力气多就成了。”
  霍去病皱眉道:“有办法?”
  “怎么就没办法了,这种省力的法子在我们日常生活中很常见,比如绞盘,比如辘轳比如家里的水车,水磨都是基于这个原因才出现的,把那些装置缩小一点用在弓上就成了。”
  霍去病伸长了脖子瞅瞅云家正在缓缓转动的高大水车,没好气的从云琅手里抢过弓,继续去自己想办法。
  云琅见这家伙想的可怜,就道:“实在不行就用空心的铁箭,这样可以减轻羽箭的重量,还可以随时调整重量,直到你满意为止。”
  霍去病转过头冲着云琅笑道:“这个法子不错。”
  云琅正要准备进一步嘲笑霍去病不选择真正解决问题的办法,却一定要选择治标的法子,却听得麻籽地那一边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两人对视一眼,让孩子们吆着鸡去别的地方,他们两人钻进了麻籽地,拨开了麻叶向长门宫方向看过去。
  一个野人正在亡命的向云家庄子这边狂奔,在他的身后是十余骑武士,手里挥舞着各种武器兴奋地嗷嗷叫,董君也骑在其中一匹战马的背上,手里携着一柄长弓,正在瞄准那个野人射击。
  董君手里的弓是软弓,这样的弓箭只适合来猎杀兔子,但是,董君的箭法却准的惊人。
  弓弦响过,那个野人的背上又多了一支羽箭,于是,野人跑的更加迅捷。
  “你家的仆人?”霍去病举着弓问云琅。
  云琅仔细辨认之后摇头道:“不是,此人自寻死路,怪不得别人。”“你认识?”
  “见过,给我家背过一阵子的煤石,不知道怎么的就与隔壁的宫女有染,我让人劝过了,看样子他没听啊。”
  霍去病瞅着那个野人的大腿上中了一箭之后,就摇头道:“他完蛋了。”
  两人眼看着那个叫做董大的野人被武士们用绳子套住脖子拖拽去了一个大树桩子,对视一眼,就准备离开。
  忽然就听对面有人道:“两位郎君今日不会再用老虎来吓唬人家了吧?”
  云琅站起身朝董大拱拱手道:“方才听见有人惨叫,还以为有歹人潜入,没想到是董君在处置下人,多有得罪,这就告退。”
  董大听着云琅说话,却把目光盯在霍去病身上娇笑道:“难道说这个仆役不是你云家的人?”
  霍去病冷冷的看了董君一眼,并不做声。
  云琅笑道:“云家的成年男子只有一个老仆,剩余都是在去年冬日收拢的妇孺,既然此人犯了宫禁,董君处置就是,莫要牵连我云氏。”
  董君笑吟吟的道:“如果我一定要说此人是你云氏庄园的仆役呢?”
  云琅笑道:“廷尉府的中大夫张汤,对云家有多少人手知道的清清楚楚,董君还是莫要打我家的主意了,我听说,中大夫最喜虐杀你这样的俊俏公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董君有些犹豫不定,见霍去病,云琅已经走了,就怒气冲冲的对武士们道:“折断他的手脚,用木槌砸烂他的心……”
  说完,也打马远去。


第一零二章 寂寞是一种大毛病
  长门宫是一个很奇怪的存在。
  这座宫殿原本属于馆陶公主,十四年前,馆陶把这座宫殿送给了皇帝。
  现在,皇帝用她送的这座宫殿来安置她失宠的女儿。
  这世上的事情很多时候都带着一股子可笑的宿命论。
  云琅有的时候其实很同情这个时代荒淫的勋贵们,在这个除了喝酒看歌舞之外再没有多少娱乐的时代里,除了两性的欢愉之外,想要更多的娱乐是找不到的。
  唯一代表高尚情操的文学欣赏,音乐欣赏面对的人群却过于小众,不足以娱乐大众。
  云琅知道,精神生活一旦匮乏,导致的结果就是肉欲的横生,这是一个此消彼长的过程。
  一旦娱乐活动集中在一两个方面,那么,造成的后果就是这种娱乐活动会畸形的发达。
  阳陵邑中最漂亮的,最豪华的所在,一定是青楼,最喧嚣,最混乱的场合一定是赌场。
  茫茫夜色中,只有这两处所在依旧灯火辉煌。其它的地方早就漆黑一片了。
  至于打麻将就轻松愉快了。
  云琅,霍去病,李敢加上一个最近沉迷于此的太宰,三更天了,四个人的精神依旧健旺。
  “五饼!”
  “碰!”
  “什么人啊,这牌也能打出来?”李敢恨恨的丢出一张六饼,他的夹张没了。
  “糊了!”
  太宰面无表情的推倒牌……
  李敢瞅瞅云琅面前好大一堆铜钱,商量道:“先借我一点!”
  云琅摇头道:“牌桌上借钱不吉利,你就不要想了。”
  霍去病见李敢又在看他,指指他面前不多的几个铜钱道:“我也没几个了。”
  李敢跟太宰不熟悉,再加上太宰那张难看的脸,让他长不开口,最后瞅着小虫道:“小虫,小郎白日里给了你不少赏赐,先拿来让小郎用用,下回来了加倍还你。”
  霍去病把面前的牌推倒没好气的道:“没钱了就结束,跟丫鬟借钱,你丢不丢人?”
  李敢抓耳挠腮的道:“我还想玩……”
  太宰把面前的铜钱,银锭,金叶子全部拢进一个木头盒子,也不发话,起身抱着木盒子就走了。
  “你家的教书先生遭过腐刑?”霍去病见太宰下楼走远了,掌灯的仆役们也散了,这才小声问道?
  云琅一边吧竹制的麻将牌往盒子里归拢,一边小声道:“不遭受过奇耻大辱,你觉得一个读书人会隐姓埋名的来我家教仆役们识字?”
  “到底什么来头啊?听他授课,比教我读书的先生还要好。”
  云琅把最后一枚麻将牌收进了箱子,叹口气道:“有一个厉害的人来家里帮忙,还多问什么啊,有的用就不错了。”
  云琅一直在有计划地让太宰,老虎出现在人前,这是一种策略,如果把他们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才会招人怀疑,当太宰老虎已经习惯人群,并且融入人群,才是真正的保护。
  大隐隐于市,这句话是有一定道理的。
  天亮之后,霍去病跟李敢恋恋不舍的离开了云家,今天再不去军营值守,公孙敖会发疯的。
  回军营,就会路过长门宫,长门宫的山门外边的树桩子上绑着一具尸体。
  尸体的手脚都被拧断了,怪异的向后垂着,被绳子固定在大树桩子上,一根粗大的木棒插在尸体的胸口上,看起来非常的凄惨。
  霍去病跟李敢的战马飞驰而过的时候,惊动了尸体上的苍蝇,如同惊动了一股黑色的龙卷风。
  李敢奇怪的瞅了一眼,并未放在心上,继续打马跟上霍去病。
  取阳陵邑采买的梁翁在回程的时候也看到了那具尸体,告诉云狼之后,云琅沉默了一会,就摇摇头,此事与云家无关。
  张汤来云家的时候,也看见了那具已经腐烂的看不出模样的尸体,派人去长门宫打听之后,就来到了云家。
  他是来视察云家庄稼的。
  胡麻已经开出了淡蓝色的小花,结蕾就在这几天,油菜花也开得漫山遍野,偌大的山坡如同一张黄色的花毯。
  甜瓜已经有核桃大小了,核桃树已经有两尺高了,至于胡萝卜,张汤已经吃了三根。
  云琅狠下心掰了一片卷心菜嫩叶递给张汤道:“尝尝,这种新蔬菜,味道不错。”
  张汤坦然的将那片卷心菜塞嘴里,慢慢的嚼碎吃了下去,点点头道:“甜香,味道不错,哪来的?”
  云琅笑道:“就是您送来的种子里面夹杂的几颗,只长出来十六棵,我决定全部留种。”
  张汤笑道:“这算是上天的恩赐,看守好这些东西,就算是不做官,也足以留名青史。”
  云琅笑道:“我不在乎,九死一生之人,只要平安过完一生就是邀天之幸。您送来的种子里面,还有另外的宝贝,也长出来了。”
  张汤的眉头皱了起来,司农寺错过一种可以原谅,错过两种,那就是渎职了。
  见云琅指着一片葱,张汤笑了:“葱姜不算!”
  云琅笑着点点头,这句话说的真是太好了,葱姜不算,那么,洋葱这种葱也应该不算吧?
  “你种了太多的油菜啊,也种了太多的麦子,为什么不种小米跟糜子呢?”
  “小米种了一些,至于糜子,我准备等麦子收割完毕之后再种!”
  张汤的眼睛一亮沉声问道:“能做到两熟?”
  云琅笑道:“总要试试的。”
  “如果成功,你将名扬天下!”
  “还是继续忘记我吧!”
  “雷霆雨露均是君恩,不可心存怨望。”
  “真心话啊……”
  张汤瞅着云家左边的长门宫叹口气道:“总有奸佞让这个世界不得安宁!”
  云琅拱手道:“中大夫法眼无差,想必小人在您眼中,应该无所遁形。”
  “且容他嚣张几日!”
  张汤高耸的颧骨变得有些潮红,这一幕云琅见过,当初去红袖家取粮食的时候,他就是这副模样。
  所谓皇帝鹰犬,自然要为皇帝分忧,做皇帝做不到的事情,替皇帝想皇帝想不到的事情,将所有威胁皇帝安全以及声誉的事情消弭于无形,这才是一个合格的鹰犬。
  一旦被鹰犬认为是奸佞的人,下场已经被注定了。
  “听说你家今年仅仅是养蚕缫丝,就获得了七千余束丝?”
  “确有此事,安排专门的人去干专门的事情,总能事半功倍,秋蚕收获在即,大夫想去看看吗?”
  张汤笑道:“自然要看看,偌大的一个农庄,从无到有仅仅一年时间,本官自然要看看你说的专门人士是如何干活的。”
  两人说说笑笑的穿过一片甜菜田,这一次,云琅没有向张汤解说这种东西的根部,只说这东西的叶子也能当菜吃,只是味道不如卷心菜。
  云家的桑苗还小,不能频繁的采叶,因此,妇人们只能拿着长长的钩镰去远处采集荒野里的桑树叶子。
  牛车上装满了桑叶,云琅跟张汤两人让开小路,让牛车先走,五辆牛车上装满了新鲜的桑叶,张汤满意地问道:“养了很多蚕?”
  云琅点头道:“管事说能产一万束丝。”
  张汤笑着摇头道:“该信的一定要信,该不信的一定要看个究竟,大汉国还没有人这么大规模的养蚕。”
  云家的蚕房很大,只是建造的很简陋,一群孩子正在用石膏填蚕房砖石上的缝子。
  青色的砖,白色的勾缝,远远看起来很是漂亮。
  通风的大窗户打开着,前后左右都有窗户的房子让张汤看的有些发愣,指着蚕房问道:“这房子是专门用来养蚕的?”
  云琅笑道:“是的,今年工匠好找,就先盖了这些,等明年钱多了,就准备多盖几间,家里全是妇孺,总要每个人都有事情做才好。”


第一零三章 利国利民的麻将
  蚕房里面的空气清新,黑色的纱布包住了窗户,透过了风,却遮蔽了一部分的阳光,房间里稍微有点暗,桑蚕啮噬桑叶的声音如同春雨落地。
  张汤跟云琅两个换上了干净的麻布,戴上了一个奇怪的口罩,沿着一摞摞巨大的笸箩架子边走边看。
  “再有五天,这里的桑蚕就会停止进食,准备去蚕山了。”同样打扮的刘婆轻声道。
  张汤回首看了一眼不计其数的桑蚕笸箩低声问道:“会有一万束丝的产出?”
  云琅示意刘婆来回答。
  刘婆施礼道:“只多不少,婆子发现,家里的桑蚕长得普遍比外面的桑蚕大一些,如此,产出的蚕丝也就多,一万束丝只少不多。”
  张汤再看看身着同样衣衫的其他仆妇问刘婆:“为何要穿这样的衣衫?”
  刘婆笑道:“这些衣衫,每穿一次就要用烧开的水烫洗一次,进到这里的人不能涂脂抹粉,身上不得有异味,这些蚕宝宝啊,娇贵着哪,一个伺候不好,就会成群的生病……”
  听一个婆子说话,张汤没有半点的不耐烦,直到刘婆絮絮叨叨的说完,才叹口气道:“果然是专门的人才。”
  直到此刻,张汤对这座桑蚕作坊能产出一万束丝没了任何怀疑。
  走出蚕房,换掉衣衫之后,正好看到一群孩子吆着庞大的鸡鹅群回来,白茫茫的从草坡上转过,看的张汤欢喜异常。
  “这么说,你家准备再开一个专门养鸡,养鹅的作坊?”
  云琅苦笑道:“有这打算,不过啊,失败了,买来的鸡雏有九成都是公的,这些鸡除过吃肉之外,没多少用处,我其实想要它们下蛋来着,不卖鸡,只靠卖鸡蛋就能有不错的入息。”
  张汤笑呵呵的道:“这算什么失败,来年再多抓一些鸡雏,分清公母,不就成了吗?”
  云琅摇头道:“靠母鸡孵小鸡是不成的,数量太少不说,没办法供应一座庞大的养鸡场的。家里正在进行人工孵化,大夫想不想去看看?”
  “哦?不依靠母鸡就能孵出小鸡来?”
  “正在试验,目前刚刚有了一些门道。”
  云琅邀请张汤向松林里边走去,孵小鸡的地方在温泉附近,也只有这里才能给鸡蛋创造合适的孵化温度。
  “其实啊,这没有神奇之处,母鸡是靠体温来孵化小鸡的,我就在想,是不是只要给鸡蛋合适的温度,不用母鸡我们也能孵出小鸡来呢。正好庄园里有两股温泉,我就想用一下温泉水,来试验一下自己的想法。”
  张汤哈哈大笑道:“好奇怪的心思,好有用的心思。咦,这又是什么?”
  走了一段路之后,张汤就看见一片空地,空地上有一座简陋的棚子,还有高高的木架竖在其中。
  “哦,这里就是煮茧缫丝作坊,是妇人们自己修建起来的,不是很好,准备等冬天再重新翻修一下。”
  张汤点点头,钻进去看了一遍,然后跟着云琅继续往里走。
  松林中有一片空地,这里面南背北,是接受阳光最好的地方,地上有一长溜低矮的草房,需要人蹲下身子才能钻进去。
  三个只穿着短裤的半大小子正在忙碌,一会钻进这座茅屋,一会又钻进另外一座。
  张汤蹲在一座茅屋前面,饶有兴趣的往里看,只见一个小子正灵活的翻动着草窝里的鸡蛋,翻动之后,就重新把干草覆盖上。
  “成功了吗?”
  云琅摇摇头道:“已经损失了不下五百个鸡蛋了,这是新的一批,但愿能成。”
  张汤想了一下道:“本官以为你的方向是对的,只要尝试总会找到合适的办法。这样祸害鸡蛋,也只有大户人家能祸害的起,可这天下又有几个大户人家愿意为养鸡而耗费这么多的鸡蛋……一旦功成,养鸡这种妇孺都能干的活计,也不知道能养活多少人。”
  云琅笑道:“一旦功成,至少会有多的吃不完的鸡蛋!”
  “多的吃不完的鸡蛋?哈哈哈,这话有趣,云琅,如果本官真的有一天能看到鸡蛋多的吃不完这样的盛景,本官情愿亲自做你的驭手,赶着马车带着你夸耀长安城!”
  云琅笑道:“今年就这样了,明年我才会好好的规划一下山庄,明年这时候你再来,又会不一样。我现在马上就要有一万多束丝了,你有没有好的商家可以介绍给我,卖给官家实在是太亏。”
  张汤挨个看了孵小鸡用的草棚子,听云琅这样说,笑道:“卖给官家其实不亏,主要看谁来收你家的桑蚕丝,如果是内府桑弘羊来收,你确实会亏本。如果交给本官来处置,这些桑蚕丝能卖的比市价高半成。”
  “以货易货?”
  “这是当然,本官手里可没有那么多的钱。”
  “有匠奴吗?”
  “你需要?”
  “当然啊,我家里都是妇孺,如果再没有一些匠奴来帮着干活,我还怎么继续操持农庄?”
  张汤摸着下巴想了一下道:“哪方面的?”
  “哪一方面的都成,我有挑拣的余地吗?”
  “老兵要不要?”
  “啊?我可以拥有甲士?”
  “是啊,十六名扈从,这是陛下准许的,也是你一千担官职可以匹配的。”
  “我们大汉的军卒不是……”
  “有一些还是可以退下来的,中军府衙就有一批刚刚从雁门关下来的老军,你明日可以提前去挑选。你要的工匠我也会去找,剩余的用粮食,牛马,皮货,漆器,生铁,还有一些铜器交换,你看如何?想不想要歌姬?”
  “歌姬不要,别的都要,牛马,生铁,铜器要占到至少六成货值,如果可能,驴子也要多些,家里妇孺多,驴子比较好使唤。还有啊,有砖瓦我也要,越多越好。”
  张汤点点头道:“就这么说定了,先期交割七千束丝,秋蚕收获之后我们再交割剩余的一万束丝。”
  从松林里出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商讨完毕了所有交换事宜,此时的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还下着小雨。
  张汤眼看着是回不去了,云琅自然殷勤的招待一番。
  饭后的麻将,不等云琅说,丑庸,小虫,梁翁,刘婆四个就已经摆开了战场。
  好奇的张汤跟云琅两个一人抱着一个红泥茶壶在外围观战。
  看了几圈之后,丑庸跟小虫两个就被撵下桌子,换上了云琅跟张汤。
  张汤果然杀伐果断,还总会喜欢拆牌,两圈下来就被云琅跟刘婆两人给杀得丢盔弃甲。
  “好东西,比围棋投壶有趣的太多了,你弄出来的?”张汤虽然输了很多钱,却面不改色,还小声问云琅这东西的出处。
  云琅笑道:“日落之后,大汉能玩耍的事情不多,除过酒色之外还能剩下什么?坏风气啊,不如打两圈麻将再睡觉来的逍遥。”
  “有道理,这一副竹牌本官就不客气了。”
  云琅让丑庸拿来一个精巧的小木盒,里面装着一副新的竹牌放在桌子上,对张汤道:“家里做了一些,您看看还有谁需要,五两好银一副,童叟无欺。”
  张汤掀开盒子,瞅瞅里面制作精巧的竹牌,叹口气道:“你这样的人如果不发财,那就是上天无眼啊。”
  云琅笑道:“他们购买的不是竹牌,而是智慧,五两好银的价格不贵,这个钱我最多只能赚半年,超过这个时间,人家就会弄出更好的麻将牌,比如白玉的,比如玛瑙的,比如象牙的。所以说啊,赚大钱的其实是那些卖我竹牌的人,说句实话,我本该要五两金子的。”


第一零四章 刘彻的大裁军
  云家到现在,一直是在无序的生长中。
  云琅做了一个大致的结构,剩余的枝叶就被云家几个分不清主次的仆人们给主导了。
  云琅不熟悉汉人做事情的方法,因此,他一般都会站在后面看,看看普通的大汉人是怎么做事情的。
  结果,他发现,普通做事现在做的事情跟两千年以后的普通人做的事情没有什么区别。
  都是只顾眼前不看以后。
  至于勋贵们做的事情就跟后世的权贵有着天壤之别。
  他们作恶不需要遮拦,不需要伪饰,一副我是勋贵我有道理的嘴脸让人很想呕吐。
  就是因为害怕这些勋贵们肆无忌惮的做派,云琅才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忍受丑庸她们做的愚蠢决定带来的恶果。
  好在上帝保佑,就因为这些愚蠢的做法,让云琅终于脱离了张汤的监管。
  此时的云琅,在张汤眼中已经由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变成了一个对世事一窍不通,一门心思研究百工之术的学者。
  在大汉国,有两种人只会受到尊敬不会受到迫害,一种就是大司农麾下专门负责研究农作物的司农寺博士,另一种人就是大匠作麾下专门研究各色建筑,城池,桥梁以及农田水利的大匠。
  即便是在吕后专权的时候,也没有向这两种人挥起过屠刀。
  这一季庄稼成熟之后,云琅相信,他一定能够进入两者的行列。
  刘婆的出现,已经表明,云家开始从混乱无序中走出来,开始向有序整齐进发。
  十六位武士的进入,则代表着云家彻底进入了自主阶段。
  不论是梁翁,还是丑庸,他们对云家马上就要有强大的武士欢呼,他们之前之所以会大肆的往云家拉人,就是抱着最原始的抱团取暖的想法才做出这些事情的。
  至于给云家招揽妇孺,没有招揽强壮的男人,也是基于安全的出发点考虑的,只是,他们不懂得循序渐进,事情做的急躁而愚蠢。
  大汉的军队分为三种,一种是边军,以及属国军,他们的数量是最多的,不但要负责边防,还要负责地方的安宁。
  第二种就是强大的北军衙门,北军衙门所属的大军,无疑是军中最强大的一支,攻城略地,突袭强攻,远征蛮夷,压制四夷,维持汉帝国威严全靠他们,常年驻守在长安三辅。
  第三种就是南军衙门,云琅所属的建章宫骑也就是羽林军就属于南军衙门所属,长安城卫军,宫卫都属于这个衙门麾下。
  成员都是良家子,或者勋贵子弟,也是汉帝国政权最忠贞的维护者。
  在这三种军政衙门之外,还有一个负责军伍事宜的中军府衙,这个衙门没有统兵权,只负责招募军卒,以及军卒退役事宜。
  云琅跟张汤回到阳陵邑之后,就匆匆来到了中军府衙。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里居然会如此的热闹……
  无数苍老的军卒,正盘膝坐在中军府衙门前,静静地瞅着大门,没有喧闹,也没有哭喊,场面死寂一片,之所以说热闹,纯粹是因为周边旁观的百姓在那里起哄。
  有的要老军跟他走,他家里还缺少一个长工,有的喊着要老军跟他们走,他家有一个守寡的妹子可以婚配。
  张汤笑吟吟的瞅着混乱的中军府衙笑道:“陛下开恩,准许五十岁以上的老军还家。”
  云琅瞅着这些老军,皱眉道:“陛下没有给他们一些补偿吗?”
  张汤笑道:“能脱离军队对他们来说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恩赐,回到乡下,官府自然有土地分配,且不用纳税,从此可以老死乡间,再也不必受远征之苦,他们赚了。”
  云琅不由自主的翻了一个白眼。
  他实在是弄不明白刘彻的想法。
  一个从十五六岁就开始当兵,转战天下三十余年的人,你叫他放下武器拿起锄头?
  且不论他还会不会种庄稼,即便是会种,这些无依无靠的老军难道真的可以依靠种地颐养天年?
  与其这样,不如趁着还能动弹,当强盗快速的致富之后,再颐养天年不迟。
  云琅不知道眼前这些静坐的老军是怎么想的,至少,他就是这么想的,如果他落到这个地步,一定会先去打家劫舍弄一大笔钱,然后再按照官府安排的流程,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种地养老。
  说白了,刘彻的政策很好,唯独少了一笔给老军的补偿银钱……
  云琅指指老军对张汤道:“他们似乎有些不情愿!”
  张汤哼了一声道:“不知天高地厚!”
  说完就带着云琅施施然的穿过静坐的老军群,向衙门口走去。
  或许是云琅的军装引起了老军们的主意,一个苍老的老军拉住云琅衣袍恳求道:“求郎官替俺们说说话,连归家的路费都没有,老卒如何返乡?”
  张汤冷冰冰的眼神扫过来,老卒顿时就住嘴了,重新低下斑白的头颅一脸的凄然之色。
  “就近安置!本来的打算就是就近安置,家在燕赵之地的难道也要走几千里地回家吗?需要多少银钱做路费你们难道不晓得?陛下仁慈,不忍见你们老死军中,连骸骨都不得归乡,特意降下旨意给了你们一条活路,莫要得寸进尺!”
  “校尉啊,老卒情愿老死军中,求校尉给个恩典,打发老卒重新回归细柳营。”
  “哼,当兵还当成油皮了,军中钱粮自有定数,哪里容得你们在其中耗费,陛下的旨意从无更改的先例。有在我这里耗费的功夫,不如去找一个新的家主是正经。来人啊,将他们给我叉出去!”
  云琅刚刚走进中军府衙,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激辩之声,紧接着几个衣衫破旧的老军就被几个护卫推推搡搡赶了出来。
  其中一个走的稍慢,被护卫一脚揣在屁股上,从大门里跌了出来。
  张汤跟云琅两人站在大厅下的小院子里,仔细的研究着园子里开的正艳的石榴花,对眼前的一幕似乎没有看见。
  不过,云琅从那个跌倒的老军眼睛里,已经看到了强盗的雏形。
  等老军首领被赶出院子之后,张汤笑吟吟的走进大厅,冲着大厅上端坐的大胡子校尉拱手道:“子良兄因何暴跳如雷焉?”
  大胡子校尉连忙起身拱手施礼道:“大夫何来?”
  张汤拉过云琅介绍道:“陛下准备羽林司马云琅匹配一十六名骑卫,某家听闻子良兄这里人满为患,就来了。”
  说完话有对云琅道:“这位仁兄乃是中军府曹椽校尉孟度,为人素来雅达,云司马如果想要骑卫,尽管与这位仁兄交涉。”
  孟度看着云琅笑道:“以幼龄就任羽林司马的云琅,某家早就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总算是得偿所愿,来来来,赶紧入席,过得几年,某家就算是见到司马,也要尊一声上官了。”
  说完话就拉着云琅入席跪坐在案几后面。
  云琅苦笑一声道:“在下愚蠢之名已经入了曹椽之耳,恐怕将来想要再进一步难比登天。”
  孟度大度的挥挥手道:“在你这年纪犯错算什么,老夫在你这年纪还在跟狗打架呢,历练上几年,一定是国之干材!”
  云琅躬身道:“多谢长者提携。”
  孟度拿手指指云琅对张汤道:“看看人家的孩子,再看看老夫的孩子,昨日才被老夫用鞭子教训了一顿,唉,没法比啊。”
  张汤笑道:“喜欢这孩子,就让你家的小子多跟他接触一下,这次老夫去他家的庄园看过了。陛下交代的几样活计,样样干的漂亮,就算是人家家中全是妇孺,他却把妇孺的用处发挥到了极点。老孟,不是我张汤看不起你,莫说你儿子,就算是你,在治理家业方面也跟云司马相去甚远啊。”
  “哦?”孟度惊讶的道:“这还是某家第一次听兄长夸赞一个人,此言当真?”
  张汤哼了一声道:“不说别的,他家的庄园从无到有不到一年,已经出产了一万七千束丝,就这一条,你比的上吗?”
  孟度霍然起身,拉着云琅的手道:“不到一年出产了一万七千束丝?此言当真?”
  云琅苦笑道:“张公谬赞了,只有七千束丝,另外一万束丝还在桑蚕的肚子里没有吐出来。”
  孟度握紧了云琅的手道:“已经了不起了。不如选一个日子,老夫亲自去看看。”
  张汤笑道:“让少君去吧,妇人煮茧缫丝,男子去了多有不便。”
  孟度大笑道:“是极,是极,不若犬子与拙荆同去?”


第一零五章 官员的行为习惯
  云琅不明白张汤为何要这样做,很明显的一点就是,这个孟度与张汤应该是同一个利益共同体里的人。
  张汤之所以关注云氏,一来是因为他习惯性的怀疑任何人,二来也是受皇帝之命监管给云家的新式种子。
  通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张汤得出了一个非常肯定的答案,那就是云氏的出现对大汉只有好处没有过坏处。
  尤其是云家层出不穷的新式农具,水利器具,以及马蹄铁,都从侧面证明了云氏不可能是什么心怀叵测之徒。
  如果有谁肯用这几样东西作为隐藏奸细的代价,即便他真的是奸细,皇帝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会希望这样的奸细越多越好。
  大汉朝的官员勋贵不可交,这一点张汤看的非常清楚,他们的荣辱盛衰都维系在君恩上。
  当今皇帝并非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仁德之君,昨日还钟鸣鼎食的大富之家,失去了君恩,转瞬间就会灰飞烟灭。
  这样的人家,张汤看的多了,也亲手干掉的多了。
  像云氏这种专心桑麻的人家,才有可能永远的鼎盛下去,因为这样的人家对帝王没有威胁,反过来说,这样的人家是帝王真正的臂助,只要皇帝不是昏聩到了极点,这样的人家永远都是皇帝拉拢的对象。
  皇帝此次大裁军,张汤更是看得清楚明白,他们的陛下就是一个刻薄寡恩的君王。
  军中有用的军卒,他给的待遇丰厚,有功之臣更是不吝厚赐,唯独对那些已经没有大用的老军,一裁了之。
  见云琅与孟度交谈的愉快,张汤不由自主的摇摇头,有本事的人,不论在那里,都能遇见对他和善的人。
  “门口的那些老军在下不敢要啊。”
  寒暄过后,云琅终于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孟度笑道:“外面的这些人都是该死的杀才,已经习惯在军中混日子了,现在没了钱粮,自然要闹事,某家也是看在他们为国征战多年,这才耐着性子任由他们胡来。只要过了本官容忍的底线,他们只能去劳役营,云司马所想本官明白,这里还有一份名单,小郎大可放心挑选,都是有跟脚的人家,只要不是太苛待,他们一定会忠心耿耿。”
  张汤凑过来瞅了一眼书简道:“嗯?全是关中良家子?”
  孟度点点头道:“有家有室,只是不耐农活,想用一身的本事换一种活法。放心,都是从北军大营里出来的捍卒,别看年纪大,一般的军卒在他们手底下可走不了两个回合。”
  云琅拱手道:“在下看着书简名单也是两眼一抹黑,还劳长者替云氏挑选一十六名护卫。”
  孟度点头道:“这是自然,告诉你啊,挑选护卫首先要摒弃的就是军官!再者,同一县的尽量要少取,同一乡,同一亭更是在摒弃之列。军中最重同乡,要是人家拧成一股绳的对抗主家,这样的护卫不如不要。再去掉立下军功的杀才,剩下来就很好挑了,年纪轻一些的,家里人口多的,都是首选。”
  孟度说着话,就提起朱笔在名单上勾画,不一会,就勾选出来一十六人,还特意在这些人的名字后面缀上了武械二字。
  然后丢下毛笔笑道:“这是本官能做的极致了,至于战马,就需要小郎君自己配备了。”
  张汤拿起名册瞅了一眼笑道:“你还真是会拿国器做人情,算了,你就当我没看见。”
  孟度怒道:“你看见了又如何?他们的武械早就报损了,丢在仓库里也没人用,难道就让他们白白的锈蚀掉?军卒离开大营,带走属于自己的武械,乃是军中惯例。”
  张汤微微一笑也不争辩,只是拿眼睛看着云琅。
  云琅岂能不知这是张汤在给孟度做人情,连忙拱手道:“孟公厚爱,云琅感激不尽,只是不知这十六名护卫的家眷是否会算进云氏百户仆役数目之中?”
  张汤摇头道:“良家子如何会自降身份操持贱役,自然是不同的,除过官家给的俸禄,你可以给他们分一些田地,建造几座房屋,从此他们就是你的部曲。他们的赋税也是要你来出的。等到老卒老死,或者不堪使用,你还能从他们的子侄中间挑选一个来继承老卒的官俸,继续为你所用。”
  孟度笑道:“既然事情已经办妥,那就同去我府上饮一杯酒。”
  张汤哈哈一笑,拍拍云琅的肩膀道:“要貔貅吐出请人饮酒二字,可是难上加难,千古良机,不可不去!”
  云琅笑吟吟的应承了,跟张汤在一起就是这个样子,这个人的控制欲太强烈,即便是在无意之中,也会把握住主动性,从头到尾都没有给云琅任何选择的余地。
  跟官员打交道就是这个模样,前后两千年,没什么变化。
  云琅喜欢别人拿他当小孩子看,人畜无害的小孩子跟谁打交道都能占一些便宜。
  即便是说错话,做错事,也很少有人会把这些事情归类到人心险恶当中,只会认为是童言无忌,或者经验不足。
  回想起跟长平打交道的过程,如果自己是一个成人,根本就不会有现在的结果。
  孟度有两个傻儿子……
  在得知孟度与老婆乃是表兄妹之后,云琅就很理解他家的两个儿子为什么都十五六岁了,还流鼻涕。
  见了鬼了,孟度的老婆很漂亮,是真的漂亮,柳叶眉,瓜子脸,长脖子,高胸脯,身段更是没的挑,根本就看不出是三十二岁的人,孟度在他老婆面前似乎没有什么地位。
  眼看着他老婆跟张汤调情,他还一个劲的劝云琅喝酒……
  更可怕的是孟度的两个儿子都他娘的成亲了,娶的还是表妹,一气娶两个!
  就这一点,云琅就好像已经看到了孟度家族的未来……
  “你家有鹅?”孟大含糊不清的问云琅。
  “有啊,三十几只,每天早上就跳进池塘里捉鱼吃,每次捉到鱼,那些大白鹅就仰着头把鱼丢到半空,然后再一嘴咬住吞下去,可好玩了,你去我家的时候就能看到。”
  云琅上辈子就是在智力有缺陷的孩子群中长大的,对这样的孩子,他从没有歧视过,相反,有着极大的耐心来跟他们交流。
  “娘娘,咱家也养大白鹅好不好?”孟二拉着快要坐进张汤怀里的母亲连声问道。
  孟家的少君满是风情的眼角流露出一丝苦涩的意味,敷衍道:“好啊,咱家也养大白鹅!”
  云琅笑着对一脸幻想傻笑的孟大道:“我家养鹅,可不是为了好看,而是为了养大之后卖钱,你知道不,鹅蛋很腥不好吃,我家一般都是把鹅蛋用盐水腌渍了,然后煮熟,那东西下饭最好。”
  “想吃!”
  “现在不成,我家的鹅太小,还不到下蛋的时候,想吃盐水鹅蛋,要等到明年才成。”
  云琅见孟大,孟二失望至极的模样,噗嗤一声笑道:“笨蛋啊,没有鹅蛋,我家有鸡蛋啊,说起来,咸鸡蛋可比咸鹅蛋好吃,尤其是腌透了的咸鸡蛋,里面会有蛋黄油,我每次吃的时候都是先吃蛋黄,一口连油一起吞下去,蛋黄沙沙的,里面的油香香的……”
  孟大,孟二的表情单纯的云琅一眼就能看透,不知不觉的云琅似乎又回到了在孤儿院的场景,傻傻的小朵又抱着他的腿要吃豆花……
  孟度淡淡的道:“云司马与小儿倒是合得来。”
  云琅叹口气道:“一样米养百样人,徒呼奈何!”
  张汤疑惑的道:“孟大,孟二愚钝,这在阳陵邑并非什么秘闻,小郎看似与他们……”
  “我小的时候,曾经与十余名愚钝的人一起相依为命,他们虽然愚钝,心性却是最好的,与他们在一起也是云琅此生最快活的时光。”
  云琅的语气逐渐有些不耐烦。
  张汤追问道:“能否……”
  云琅决绝的摇头道:“我会用我的命来维护他们的尊严!”


第一零六章 臭嘴曹襄
  云琅的心情变得很坏,他忽然想起,婆婆不在了,自己也不在了,小朵她们怎么办?
  张汤笑吟吟的道:“看来这就是你的逆鳞?”
  云琅皮笑肉不笑的道:“那是我的神殿!”
  张汤挥挥手道:“好吧,不问,不问,你这个坏脾气的小子。”
  孟度忽然施礼道:“某家刚才失礼了。”
  云琅瞅着孟大,孟二道:“有时间送他们去我的庄子里玩耍,神志这东西是后天培育出来的,上天有好生之德,为某一个人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一定会为他开一扇窗。”
  说完话,云琅就起身告辞,孟度将云琅送出门,至于张汤,似乎要住在孟家……
  看的出来,孟度很想跟云琅多说会话,云琅却不愿意久留,他很担心孟度提出要他留宿的话。
  云家的小院子依旧安静,跟着云琅来阳陵邑的褚狼很快活,见家主早早就睡觉了,他却坐在门墩上看着来往的人群,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琅只要开始思念云婆婆他们,就会催自己早点入睡,只有进入了梦乡才会跟她们相见。
  早上醒来的时候,云琅的枕头湿漉漉的,他枯坐在床上,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昨晚梦见了什么。
  重重的一拳砸在大腿上,触电般的酥麻顿时让他的后脑勺出了一层白毛汗。
  拖着失去知觉的腿下了床,把脑袋闷在木盆里面,直到快要闷死了,才抬起头。
  “继续啊,你闷的没我时间长!”霍去病坐在二楼的栏杆上晃荡着腿。
  见云琅依旧处在梦游状态,他就找来一个装满井水的木桶,跟云琅的木盆并排放在一起。
  然后就按着云琅的脑袋跟他一起比试闭气功夫。
  这回闭气的时间很长,一个喝了半盆水,一个喝了半桶水,走起路来肚子里都是叮铃咣啷的乱响。
  “你差点淹死我……呕……”云琅一边往外吐水,一边道。
  “我也差不多了……呕……”霍去病吐水吐得跟鲸鱼一样。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日,听说你来了,还以为你是来看我相亲的,结果去了孟度家里去了,怎么样,他家的婆娘滋味如何?”
  “不知道,你可能要去问张汤,他昨晚留宿了,你说哪个孟度怎么回事?好歹也是一个高官,脸皮都不要了?”
  “你管人家的闲事做什么,陛下都不管,你以为你是谁?”
  “啊?这样的事情陛下也不管管?”
  “怎么管?孟度在陛下还是胶东王的时候就是陛下的武士总管,为陛下出生入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生了六个孩子死了四个,活了两个,还是两个傻子,术士张裕说他当年杀人太多,煞气太重,得罪了阴灵,除非找灵秀之人跟他老婆睡觉才能化解阴煞……”
  “等会,先让我吐一会……”
  “好,吐完了,你接着说。”
  “没什么好说的,人人都说张汤还是孩子的时候就能审判老鼠,(张汤小时候受父命看守一块肉,结果被老鼠给偷走了,被他父亲揍了一顿,张汤不服,就挖开老鼠洞,找到了剩下的肉,也捉到了老鼠,这家伙就写了一张判词,判了老鼠磔刑,这张判词写的很老道,比老刑名写的也不差那里去,人人都说张汤有宿慧。)是真正的有宿慧之人,是最好的开解煞气的人选,然后,你懂得。”
  “我懂什么啊?”
  “你也有宿慧啊,我舅母说的,真奇怪,你没被孟度留在府中过夜真是出人预料。”
  “那个叫做张裕的术士死了没有?”
  “没有啊,前几天还告诉陛下,只要用金器装食物能得长生!我舅母昨日还专门给宫里送了一个金碗,一个金盘子,跟一双金筷子。”(别喷,此处为史实,非作者杜撰,他甚至把卫子夫生的长女当利公主嫁给了术士栾大。)
  “这我就放心啦。”云琅长出了一口气,只要刘彻还是一贯的愚蠢,他对自己在这个世界里安身立命就没有多少担忧。
  “麻将呢?”霍去病在云琅屋子里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麻将,很生气。
  “我是来办事的,拿麻将干什么?你不是拿走了一副吗?”
  “被我舅母要走了,要不回来了。”
  “我们两个人打什么麻将啊。”
  “我已经告诉李敢你来阳陵邑了,马上就会有很多人,我还派人去采买了,中午饭,晚饭都要在你这里吃。”
  “滚蛋,我今天要接收家将!”
  “哦?你要有家将了?在哪?我去看看!”
  听说没有麻将,霍去病就蔫了一半,听说云家有家将了,他忽然又兴奋起来了,这人就这样,一惊一乍的,云琅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把这个经常犯中二病的少年跟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冠军侯联系在一起。
  历史上的霍去病显得很独,现在不一样了,他至少跟李敢已经成了好朋友,估计干不出一箭射杀李敢的事情了。
  对于这个小小的改变,云琅很得意。
  还没有到中午,云家小院子里就挤满了人,李敢拿来了麻将,找了四个纨绔就在小院子里开战。
  来的基本上都不算什么好人,连云琅一直想要弄死的长平公主的儿子曹襄也来了。
  最让云琅没想到的是孟度的两个傻儿子孟大,孟二也来了,满满当当的挤了一院子。
  没说的,孟大,孟二的到来立刻就成了众人取笑的对象,这些家伙总是在问孟大,孟二跟他老婆在闺房的场景。
  “真的,冉冉总是骑在我身上欺负我……”
  “要不,你把她喊出来,让她骑在我身上欺负我如何?”
  “好啊,好啊……”
  “这就说……哎呀!”
  一个穿着绿衣服的纨绔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霍去病跟李敢两人提着手脚给丢出去了。
  霍去病还踩着那人的脸道:“我刚刚订完亲,你不打算让岸头侯家的长女骑在你身上欺负你?”
  那个纨绔连连道不敢。
  李敢搬开霍去病的腿把那个纨绔拉起来道:“能进入这个院子的,我李敢都把他当兄弟,谋算兄弟的老婆算什么兄弟,你走吧,今后我们就当不认识。某家真的害怕有一天在我家内室的床上看见你。”
  纨绔也自觉失言,朝李敢拱拱手转身就离开了,他不恨李敢,却恨霍去病。
  李敢见那个纨绔走远了,就皱眉道:“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张次公的长女贤良淑德,你不该这样羞辱她。”
  霍去病撇撇嘴道:“一个妇人而已,算得了什么!快进去,耶耶这一把就要胡牌了。”
  云琅跟孟大,孟二玩的很愉快,主要是孟大这家伙人看起来很傻,却有一双灵巧的手,云琅都没有去干净的鸡骨头,被他捣鼓了几下之后,竟然完整的掏出来了。
  这家伙有当厨子的特质,云琅将肚包鸡的做法演示了一遍,很快,一口大锅里就飘着七八只用猪肚包起来的肥鸡。
  三个老妪忙着烙饼,这是云家的特产,一大锅鸡汤,鸡肉,肚子,再加上一大摞子葱油饼,对付一顿午餐还是没有问题的。
  一个纨绔隔着云琅的肩头看大锅里煮的肚包鸡,一副馋涎欲滴的样子,好几次口水都滴下来了。
  云琅不耐烦的抖抖肩膀道:“你谁啊?”
  “曹襄,就是你总想一拳打死的那个曹襄!”
  “你怎么知道我想打死你?”
  “霍去病说的,哎呀,你问这干什么,这鸡肉熟了没有?”
  “还没……你对我想一拳打死你有什么想法?”
  “能有什么想法,你又不敢一拳打死我娘,只好打死我泄愤,满长安想一拳打死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云琅乖乖的挑起大拇指,这么直爽的人,确实很罕见。


第一零七章 曹襄的病是吃出来的
  给竹竿穿上衣衫,戴一顶荷叶,就是曹襄的样子。
  人瘦,却非常的能吃,一只肚包鸡被他一个人吃了,又连续吃了三张比锅盖小不了多少的葱油饼,就这,还意犹未尽的喝了两碗鸡汤。
  东西吃下去了,原本就大肚皮就鼓的更大了,人也变得如同一个不倒翁显得更加滑稽。
  云琅叹了口气,着他娘的分明就是一个血吸虫病患者,还他娘的是晚期。
  “你快死了!”云琅端着另外一个碗吃着肚包鸡,他不想过度靠近这个该死的患者。
  曹襄喝了一口鸡汤点点头道:“医者说我已经无救!术士说我最多再活一年。”
  “你不担心?不害怕?”
  “以前担忧,也害怕,后来就这么着了。”
  “你如果不是那么喜欢吃鱼脍的话,就不会得这种病!”
  端着汤碗的曹襄愣了一下道:“你知道病因?”
  云琅点点头,继续吃鸡肉。
  曹襄放下饭碗道:“你是不是也知道怎么才能治好?”
  云琅嚼着鸡肉道:“九成!”
  “帮我治,治好了我念你一辈子。”
  “不用念我一辈子,只要你老娘不要再来找我麻烦,我就帮你治,去年的时候,被你娘坑的好惨!”
  “母债子还。”
  “拉倒吧,就你那个老娘,不把人捏手心里她能睡得着觉?我总觉得这段时间她没来找我,肯定憋着什么坏呢,我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的,就怕她打上门来。”
  曹襄皱眉道:“曹氏我说了算!”
  “真的?”
  曹襄叹了口气道:“假的,不过,我的小命危在旦夕,她身为母亲总要顾忌一下的。”
  “过程很危险,不过,有九成把握,也就是说,十个感染血吸虫病的人,有九个能治好,剩下一个就看运气了。”
  “不会比等死更糟糕吧?”
  “当然不会,最糟糕的状况也能让你的病情不再扩散。”
  “你说我肚子里有虫子?叫什么来着?”
  “血吸虫!”
  “听名字很厉害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的这种病,在水泽密布的南方很普遍……”
  “我要怎么做?”
  “在云氏庄园,用最快的速度盖一座三层小楼,打开后窗户要能看见骊山,打开前窗户要能看见渭水,左面的窗户打开之后正好欣赏雨后的彩虹,打开右边的窗户,必须能欣赏我家的草场。”
  “这跟我的病有关?”
  “没关系,不过啊,你也可以不造!”
  “造,必须要造,不造非人哉,你看,一座够吗?”
  “我家还少围墙……”
  长平听完曹襄的话之后,一下子就从锦榻上跳起来,张开双臂就要搂抱儿子。
  曹襄向后退了一步避开母亲的怀抱低声道:“孩儿肚子里全是血吸虫。”
  长平不管不顾的再次搂住儿子道:“我宁愿你肚子里的虫子全部钻进我的肚子,也不让你受这么多年的苦楚。”
  曹襄幽怨的瞅着母亲道:“云琅说我这病都是吃鱼脍吃出来的病,娘啊,我第一次吃鱼脍还是您带我吃的。”
  “啊?那个小混账真是这么说的?”
  “真的,他又不知道我喜欢吃鱼脍,去病向来大大咧咧的,更不会在意这些事。也不会告诉云琅。”
  长平擦拭一把眼角,拖着曹襄就向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大声的吩咐仆役们准备车马。
  “娘啊,我们去哪?”曹襄莫名其妙。
  “去哪?自然去云家,你的病一刻都耽误不起。”
  “可是我答应给他家盖楼,弄围墙呢……”
  “只要治好你的病,莫说楼阁,围墙,就算是把侯府拆了,为娘也干了,要是敢糊弄我们,为娘一定要把云家庄园踏为平地!滚开,给我牵马来,马车给侯爷坐!”
  曹襄眼看向来温柔的母亲一脚就把一个丫鬟踹了一个跟头,只好缩缩脖子乖巧的上了马车。
  半个时辰后,云琅就已经跟曹襄坐在一辆马车上行驶在阳陵邑城外的大道上了。
  他甚至连外衣都没有穿,一件背心,一条内裤就是他身上所有的遮蔽物。
  曹襄看着云琅的内裤道:“这衣服不错,明天也让织娘给我也来一套,穿上这东西,下面不漏风。”
  云琅靠在马车箱壁上脑袋被颠簸的马车磕的梆梆作响,痛苦的道:“你没跟你母亲说我的条件?”
  “说了,一字不漏,对了,忘了问你,你怎么跟去病,李敢三人睡一张床啊?”
  “酒喝高了,有什么不对吗?”
  “这样啊,等我病好了,也跟你睡一张床!”
  “滚!”
  马车门忽然开了,霍去病打着哈湫从外面钻进马车,他身上也只有内裤跟亵衣,刚刚下过雨,晚春的深夜还是很凉的,更不要提纵马了。
  “呀呀,去病也穿着一样的衣服,李敢呢?李敢是不是也穿着?你们都有啊,这有什么寓意吗?”
  曹襄的嘴巴很臭,云琅问霍去病:“这就是你要一拳打死他的理由?”
  霍去病摇摇头道:“自从上一次追杀他的时候,让他摔了一跤,我就被我舅舅吊起来用皮鞭抽,打那以后,我就不理睬他。算了,睡吧,你想跟皇家讲理,等你八十岁以后吧,现在,呵呵,忍着吧。”
  曹襄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刺激的事情,一时半会睡不着,见云琅跟霍去病两个人盖着一床毯子睡觉,眼睛咕噜噜的乱转,也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天色刚刚亮,车队就已经到了云家庄子。
  在马上坐了一夜的长平看不出半点疲惫之态,进了云家庄子之后,就很自然地派人开始整理云家的正楼,也就是云琅的睡觉会客的地方。
  梁翁,丑庸,小虫如同鹌鹑一样缩着脑袋看一大群衣着艳丽的仆妇把云家的正楼用清水擦拭了一遍。
  丑庸悲哀的发现,人家手里的抹布都比她身上的衣服料子好。
  云琅总算是有衣服穿了,霍去病也换上了云琅的衣衫,倒是曹襄现在睡得跟死猪一样。
  “接下来怎么做?”长平一身的猎装,声音低沉而威严。
  “采药!”云琅无奈的摊摊手。
  “什么药?”
  “马鞭草,苏叶,青蒿这三种。”
  长平疑惑的瞅着同行的一个老者道:“医者,你可知这三味药?”
  年迈的医者沉思了片刻道:“苏叶应该是紫苏,老夫药囊里就有,只有七月之后的才堪入药,青蒿哪里都有,马鞭草为何物?”
  云琅懒得回答医者的话,当初云婆婆欠了医院很多钱,其中一位很同情孤儿准许她赊欠药费的主任被问责之后,造成的后果就是,即便血吸虫病这是一种可以免费治疗的病症,也没人给孤儿治疗。
  没办法之下,就是用这个法子治好了一个外地孤儿的血吸虫病,从那以后,云琅看每一个医者都像血吸虫。
  这是三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药物,马鞭草也是如此。
  霍去病陪着云琅上了骊山,中午回来的时候,满背篓装的都是草药,马鞭草淡紫色的花朵开得正艳。嗅起来有一股子淡淡的药香。
  “这东西真的能治曹襄的病?”霍去病觉得很不靠谱,云琅就在水沟边上找到这些药材的。
  “治病的药,只看对症不对症,可不看名贵不名贵。曹襄患病时间已经很长了,肚子鼓大,这是明显的肝部受损症状,还需要配上野三七帮他补肝才好。”
  霍去病闻言松了一口气,事实上,连他都不明白,自己对云琅的信心是从哪里来的。
  回到云家之后,曹襄已经睡醒了,正坐在二楼的平台上眺望远方,见云琅跟霍去病回来了,就笑道:“等我病好了,我带你们去长门宫玩,那里的女子很好看。”
  云琅霍去病对视一眼齐齐的道:“不去!”
  “呀呀,你们应该喜欢女人,男人喜欢男人有些怪!”
  云琅咬着牙道:“等我治好你的病,我们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揍你一顿!”


第一零八章 大汉国无自由
  揍死曹襄的话只能在曹襄面前说,在长平面前说会被长平抢先揍死,而曹襄这个可怜的孩子对于被别人揍死有着说不出的向往。
  很久很久以来,他都像一个瓷器人一般的行走在世上,平生受到的最大伤害就是被霍去病追赶摔了一跤。
  他经常命令仆役,家将们去揍人,却从未品尝过挨揍的滋味,他认为这是不正常的,他的人生不太圆满。
  马鞭草苏叶,青蒿熬成的汁液说实话,味道不太好,可是,曹襄就像喝水一样的喝下去了一大碗,他似乎很适应汤药里的各种奇奇怪怪的味道。
  或者说,他对药草的怪味已经不是很敏感了。
  云琅发现,他对云家的控制其实是虚假的。
  自从长平走进云家的那一刻起,家主就变成了她……
  “既然进了云家,那就要一心一意,忠心耿耿,本宫不管你们中间有谁家的探子,在这一刻,给我忘掉你们以前的主人,如果因为你们让云家倒了霉,即便你是陛下派来的探子,我也能让陛下下令夷灭你的三族,听清楚了吗?”
  站在门外的云琅还没有进门,就感受到了长平散发出来的属于皇家的霸气,她的语声清冷,带着一股子淡淡的金属之音,这一刻没人怀疑长平能否做到她刚才说过的话。
  十六个护卫跪在地上,脑袋抬都不敢抬,有两个护卫身体局促的挪动了一下,长平就接着道:“感到为难的现在就可以滚了,被我日后发现,就不是死一个人能结束事情的。”
  那两个挪动身体的护卫如蒙大赦,重重的叩头之后就趴着后退,挪到门口,就迅速的起身,一刻都不停留的向外走去。
  长平见云琅趴在门口,就朗声道:“襄儿喝完药了?”
  云琅走进来瞅着剩余的十四个护卫对长平道:“喝完了,他的身体很弱,至少要在这里待半年。”
  长平点点头,瞅着那些头发花白的老卒皱眉道:“你从哪里找到了这些老卒?”
  “中军府,都是从北府退下来的好汉。”
  长平撇撇嘴道:“北府的好汉哪里轮得到你招揽,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人家别有用心的安排在那里的,就等着你这种新进的官员招揽,好慢慢找你的把柄,最后为他们所用。全部开革了吧,本宫帮你重新找!”
  云琅摇摇头道:“家里不安稳,又住在荒郊野外,需要人手看护,就他们吧,这里没有什么秘密怕人知道,我也志不在朝堂,有个身份保护我,保护家里的这些妇孺就足够了。”
  长平笑道:“你倒是坦荡,也罢,这些老货你还能用几年,等家里的少年成长起来之后就换掉他们,给他们一个养老吃饭的差事也就是了,私密的事情还是不能交给他们。”
  云琅连连点头,长平能陪着他给这些护卫演一出亲近的戏,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梁翁带着剩余的护卫出去给他们指定居住的地方,长平看着云琅叹息一声道:“告诉我实话,曹襄真的能治好吗?”
  云琅给长平的茶杯倒满水之后道:“九成可能,即便是治不好,也能续命。”
  “可有治好的成例?”
  “有!”
  长平长出了一口气道:“这就好,这就好,总算是对得起他死去的父亲。”
  直到此刻,云琅才从长平的身上多少看出一点女人的样子,不论怎么说,一个母亲对儿子总不会差到那里去。
  老虎大王伸着懒腰从院子外面走进来,满院子的仆役丫鬟乱成了一团,看到这一幕,老虎就高兴,张嘴嗷呜叫唤了一声,胆小的丫鬟嗓子眼里呴喽一声就昏倒了,胆子大一点的仆役就开始高声叫喊“打老虎!”
  长平倒是一点都不害怕,饶有兴趣的瞅着老虎对云琅道:“这就是你豢养的那头老虎?”
  云琅连忙点点头。
  长平斥退了涌进来的护卫,跟云琅一起走到老虎身边,探手抚摸一下老虎毛茸茸的脑袋道:“还算乖巧,不过啊,你既然豢养了猛兽,就要管好,出了事,人家只问你这个主人。”
  老虎用脑袋蹭着云琅的腰,云琅抓着老虎的耳朵道:“这是我兄弟,没它我活不到现在。”
  长平站在太阳地里,伸了一个懒腰,仰着头让阳光洒在脸上,看的出来她这一刻真的很放松。
  “对谁都有戒心的小子啊,你的心就是一颗石头,揣进怀里也捂不热,你想要的无拘无束的生活,在大汉是找不到的。如果你对所有人都没有用处,那么你就会被所有人忽视,那样的你,将会如同路边的野草,不论是被马踏了,车碾了,牛羊吃了,镰刀割掉了,都没有人为你惋惜,也不会有人为你出头。如果你对所有人太有用了,那么,你就会被所有人争夺,在人有我无的状况下,你被人撕碎了都有可能。这两者之间有一个度,把握好这个度可不容易啊,小子,你有把握好这个度的能力吗?”
  云琅咬着牙道:“我野惯了,受不得约束!”
  长平拢拢垂下来的头发,依旧眯缝着眼睛看太阳,懒洋洋的道:“自在?这可是大汉朝最昂贵的东西。本宫就这样看着你,看你如何能够在大汉朝活得自在!”
  云琅笑道:“如果真的不自在了,我就带着老虎跟那头梅花鹿周游天下,用我一生的时间来踏遍这片土地,找一处真正的人间乐土,蹉跎一生也是人间乐事。”
  “你就不觉得可惜了你一身的本领?”
  “有什么可惜的,我会的东西都已经一股脑的给了大汉,不能再把自己的一生搭上。我终究是要为自己活一生的,不可能把全部都献给这个国家跟这里的人。”
  长平见云琅说的平淡无奇,却知道越是说的平淡,最后这样做的可能就越大。
  “你家的庄子不错,我还听说你家用了大半年就出产了一万七千束丝,不得不说,好本事。”
  云琅摇头道:“我对桑蚕一窍不通,是家里的一个仆妇带着一群妇人弄出来的,我可不敢居功。”
  “我还听说,你家孵小鸡不用老母鸡?”
  “胡乱试试,已经丢了五六百个臭蛋了……”
  “那就是快成功了!你不准备带我看看你家吗?”
  云琅皱眉道:“难道您就不关心曹襄?他喝完药不长时间就喊着肚子痛。”
  长平的脸色黯淡了下来,瞅着楼上道:“他已经痛了六年,该习惯了。”
  说完就朝云琅摆摆手,被胆小的丫鬟搀扶着进了主楼下的一间屋子,丫鬟们把门关上,很快就无声无息了。
  云琅的屋子里恶臭熏天,一个男仆捂着鼻子提着一个净桶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就被医者拦住,他也不嫌恶臭,仔细观看净桶,看样子还有品尝一下的欲望,好在他最终没有这样做,就让仆役提走,仆役刚刚下楼,就将早就备好的生石灰投进净桶,一股奇怪的臭味再次弥漫开来。
  曹襄汗津津的提着裤子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趴在栏杆上朝楼下的云琅喊道:“这药不错,至少我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
  云琅,霍去病,李敢一脸骇然的瞅着曹襄……
  “看我干什么?快把你家的麻将拿出来,趁着日头好,我们正好摸上八圈。”
  云狼捂着鼻子瓮声瓮气的道:“这座楼归你们母子了,你赶紧给我盖新楼。”
  “急什么啊,我母亲昨晚就吩咐大匠作了,正在往你家运送材料,一座木楼而已,十天就给盖好,就是偌大的围墙需要时日。”
  霍去病皱着眉头道:“我从未见过能散发出如此恶臭之人,你还是先去洗澡吧,那边就有温泉水。”
  云琅摇头道:“他不能下温泉,只能在木桶里洗澡,而且,他的洗澡水需要重新烧开,倒进石灰才能丢弃。”
  曹襄的脸色有些发青:“你的意思是虫子会从我身体里跑出来,从那里跑出来?”
  李敢一脸的恶趣味,阴笑着道:“你说呢?”
  曹襄惊恐地对仆役道:“给我准备热水,越热越好……”
  霍去病见曹襄跑进了屋子,不满的对云琅道:“你吓唬他做什么?他已经在惊吓中度过六个年头。”
  云琅皱眉道:“谁吓唬他了,他的肚子里真的全是虫子,那些药的作用就是杀死虫子,他不但要用热水洗澡,还要用醋水浸泡,他的衣服也要每天用水煮,一点马虎不得。”


第一零九章 阿娇的家底
  病从口入这句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云琅觉得自己之所以能从那么恶劣的环境中平安长大,靠的就是干净这两个字。
  只要有条件,云琅是从来不吃生冷食物的,只要有水,他必定是要洗漱的,以至于云婆婆都叫他浣熊。
  他执着的认为,人只要把自己清洗干净,就基本上不会得什么大病,只要把食物弄熟了吃,就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担忧,即便是食物里有虫子,只要煮熟了,它就是一块肉。
  长平家的仆役衣着要比云家的仆役衣着好得多,但是,论到干净,长平家的仆役先洗七八次澡之后再比。
  傍晚的时候,忙碌一天的云家人收工回来,十几个厨娘正在做饭,在等待吃饭的功夫,云家的女人们就会端着属于自己的木盆去属于她们的热水沟里泡温泉,木盆里的东西很丰富,不但有洗头发的皂角,还有一些花里胡哨的小食物。
  小孩子跟着母亲,再大一点的男孩子就去了专门给他们挖的一个大水坑,每个孩子都知道云家的第一条家规,没有洗澡,就没有食物。
  自从上回跟卓姬亲热之后,梁翁就专门找人在小楼的后面,修建了一个带棚子的水池子,水依旧是活水,只是在这里拐了一个弯。
  云琅的水池子自然被长平给占用了,她专门去看了云家妇人是如何享受温泉之后,也带着各色酒水糕点,去了水池子。
  长平的随从足足有一百五十人,加上云家的人,把水池子塞的满满当当。
  云琅只好带着老虎,霍去病,李敢,曹襄去半山腰处的天然水池。
  温泉水里有硫磺,蚊子自然不敢过来,霍去病等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半个时辰才来到水池子边上。
  老虎噗通一声就跳进了水里,快活的划动着四条腿在水池子里转来转去。
  曹襄很羡慕云琅,霍去病跟李敢,他也想下来,被云琅严辞拒绝,如果他真的要洗,也只能去下面的一个小沙坑。
  一条生猪腿是老虎的食物,它总是吃熟食不好,因此,云琅总是让老虎吃生食吃饱,然后再给它喂一点熟食,就当是打牙祭。
  “我准备在这里修建一座庄园,你觉得如何?”曹襄给老虎喂了半只鸡之后,不知道触动了那根神经,悠悠的对云琅道。
  “可以啊,反正你家要一块地,陛下不会要价两千万的。”
  曹襄笑道:“陛下总以为我快要死了,所以对我比较宽容一些,这种小小的要求不会拒绝我的。”
  霍去病哼了一声道:“别选云家南边的那块地,那是我已经选好的地方。”
  李敢也悠悠的道:“也别选去病家旁边的那块地,那是我选好的地方。”
  曹襄笑道:“没人愿意跟阿娇做邻居?北边的山景更好看啊。”
  云琅愣了一下道:“怎么说?”
  曹襄笑道:“你如果不想让陛下来骊山,就要想办法让阿娇长命百岁,所以啊,我去长门宫的另一边盖庄子去。”
  云琅,霍去病,李敢,齐齐的一人抓了一块点心把嘴堵住,然后就把身子沉在水里,只露出一只脑袋,用力的嚼着点心。
  曹襄蹲在岸边道:“这法子真的很好,陛下自觉对阿娇有些亏欠,所以就不愿意见到阿娇,只要我们跟……”
  霍去病还是忍不住张嘴道:“跟陛下比起来,阿娇更恨我们,她之所以会倒霉,跟我们家脱离不了关系。你就好好的治病,养病好不好?别添乱,我知道你这些年病的五劳七伤的,惯会胡思乱想。既然你的病有望治好,就好好吃饭,好好吃药,好好的活动一下身子骨,别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曹襄撇撇嘴并不在乎,他回首瞅着山下的长门宫,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法子很可行……
  曹襄就任平阳侯的时候只有十一岁,现在也不过十五岁而已,父亲曹时去世的早,曹家便一直在长平的照拂之下平安的过活,即便曹襄病重,他平阳侯的位子也稳如泰山。
  如果是孟大跟孟二两人纯粹是智力上出了毛病,那么,曹襄纯粹是被病痛折磨的痛不欲生。
  刚刚有了一点痊愈的希望,他就想着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
  在云琅看来,这还是病。
  长平来了,太宰就搬回山上去住了,他的模样可以骗得过别人,很难骗得过长平这种跟宦官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
  就在云琅专心给曹襄看病的时候,云家的第二季桑蚕终于要爬山了……
  对云琅来说收获桑蚕带来的喜悦超越了他来到这个世界后收获的所有快乐。
  也只有那些摇着8字头吐丝的桑蚕,才证明这个世界是真实的,而不是一个虚幻的世界。
  长平在亲眼目睹了云家如何收获桑蚕之后,就带着人离开了,毕竟,在长安城,在阳陵邑还有无数的事情等着她去处理。
  “有什么难题就告诉我!”
  这是长平临走时说的一句话,也许是一句承诺。
  霍去病,李敢跟着回了阳陵邑,羽林军法森严,他们还不敢违背。
  曹襄来了,云家就有豆腐吃了,也拥有喝不完的豆浆。
  清晨的时候吃上一碗甜甜的豆花,就成了全家人最大的享受。
  云琅喜欢吃咸豆花,更喜欢吃泼上红油的豆花,只可惜没有辣椒,还不如吃甜的。
  蔗糖珍贵的简直没有道理,好在有曹襄在,这一切都不是什么问题。
  曹襄说他的精神好了许多,至少,走路的时候没有那么困难了,他肿胀的肚子正在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变平。
  没了肚子的曹襄,瘦的让人担忧。
  他真的从云家跑去了长门宫,在哪里胡吃海塞了一顿又回来了,还是被那个人妖一样的董君亲自送回来的。
  “我邀请阿娇明日打麻将!你多装一点钱,主要是金子,铜子什么的就不要拿出来丢人了。”
  一碗汤药喝下去,曹襄额头上的青筋就暴起,药汁进入了肠胃,给他的伤害很大,毕竟,马鞭草,紫苏都有一些毒性。
  “你带着麻将去,哪怕把麻将送给阿娇也无所谓,我不能去啊。”云琅叹息了一声,继续看手里的书简。
  马鞭草,紫苏为曹襄带来的疼痛越来越轻,一炷香的功夫,他的身体就恢复了正常,看来,明日起,他的药量要增加了。
  “你也就这两年能去长门宫,我也一样,一旦你长到十五岁,而我的身体又恢复了,我们就不能去长门宫了。所以啊,把你的小心思收起来,我们现在去无碍的。云琅,我在生病的时候琢磨出来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曹襄看着云琅一字一句的道:“耶耶发现,人生真他娘的短啊!”
  云琅点点头道:“我家婆婆去世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她苦了一辈子,我想让她过上好日子,结果……”
  “你既然知道人生苦短,怎么还敢浪费自己的日子?整日里与农妇为伍,接触的不是桑蚕,就是庄稼,这样的日子你打算过到什么时候?从哪天看到你真的不用老母鸡就把小鸡给孵出来了,我就知道你的本事很厉害!怎么样?先跟着我去找阿娇打麻将!”
  云琅摇摇头道:“不去!在你不说明目的之前,我一定不会去!”
  曹襄笑道:“现在的人一个个鬼精鬼精的,不太好骗了,好吧,我说,我想要长门宫卫!”
  “长门宫卫?什么意思?长门宫就在我家边上,他们家的护卫并不多,你要他们做什么?”
  曹襄瞅着云琅叹口气道:“长门宫卫共有五百,阿娇成为皇后的那一天,陛下亲自赐予阿娇的,这些人不论生死都是阿娇的护卫,五百人全部都盟誓用生命护卫阿娇……”


第一一零章 无所谓的世界
  “呃,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曹襄觉得云琅的眼神不对。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有些无耻!”
  “无耻?为什么?”
  “因为你打算拿走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女人身上最后一件衣衫。”
  “阿娇可怜?你是这么认为的?”
  “被自己丈夫抛弃难道还不可怜吗?”
  “那要看抛弃她的男人是谁了。”
  云琅忽然明白,长平的儿子怎么可能是一个白痴?他根本就是一个政治动物。
  这种本事甚至是天生的。
  “有资格可怜阿娇的人不多,这中间绝对不会有你我。就像那头被你家老虎抛弃的母老虎,她即便大着肚子依旧是老虎。
  你觉得阿娇可怜,难道就不觉得那些长门宫卫更加的可怜吗?
  本来可以在战场上博取战功的好汉,现在只能操持贱业,沦落到替赌场青楼看守门户的地步。
  阿娇虽然失势,钱财却是不缺的,这么些年,阿娇可曾管过他们的死活?
  说起来,他们才是可怜人,另外,你直到阿娇被废后的时候死了多少人吗?
  不用你猜,死了三百三十三人,这是当年阿娇母亲给她陪嫁的人手,一个都没有活下来。
  长门宫卫既然已经被陛下赐给了阿娇,就再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说说,那些汉子亏不亏?”
  云琅站起身,拍拍手道:“你要接近阿娇,那是你的事情,我不打算参与,能弄到长门宫卫是你的本事,弄不到是你能力不成,总之,不关我的事情。”
  曹襄无奈的大叫道:“你还真是胸无大志啊。”
  云琅只是笑笑,并不理睬,他今天要做的事情很多,其中并没有帮曹襄谋人产业人手这一条。
  他知道曹襄想要带着他玩一些高端的东西,可是,他不喜欢!
  见曹襄怏怏的走了,云琅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少年人的心就像天上的云彩一样阴晴不定,或许,好好的睡一觉,曹襄就会找到更加好玩的事情,忘记阿娇手里的长门宫卫。
  如果云琅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是一个陷阱。
  云家的十六个护卫,被长平吓唬走了两个,剩下的十四个也不能保证是忠心的。
  在这之前,云琅甚至不认识他们,对他们没有任何的恩义,奢求人家一见面就纳头下拜,这非常的不现实。
  长平走后,云琅就再一次见了自家的护卫。
  十四个高矮不一的老头,有的强壮,有的瘦弱,有的还强忍着不咳嗽。
  最强壮的一个老汉上前一步拱手道:“启禀司马,老汉等人虽然老弱,依旧有擒虎射熊之力,只要是司马交代下来的事情,卑职一定竭力做到。”
  云琅心中暗暗叹息,这些人看了云家的模样,应该没有什么长留的决心。
  如果真有这样的心思,这一会,云琅见到的应该是十四个年轻壮汉,而不是十四个糟老头子,他们家里都有年轻的晚辈可以接替他们的差事,现在一个都没有,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云琅是一个很会取舍的人,既然得不到更好的,眼前的这些人的能力也需要发挥到最大。
  既然他们抱着混日子的态度来到了云家,而薪俸又不用云家出,云琅自然也只能给他们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跟他们摆家主的架子是可笑的,打成一团才是正确的态度。
  嘻嘻哈哈的告诉了那个领头老汉云家的要求,然后就由老汉安排其他人的工作,云琅就在一边笑眯眯的听着。
  最后,见老汉有些谄媚的瞅着他,云琅就笑着把管理这些老汉的任务交给了他,每个月有一千个钱的额外收入。
  过程非常的完美……云家多了十四个在庄子外面巡逻的人,十四个老汉有了在云家居住的权力,这是一个互惠的过程。
  至于名册,云琅记录的很详细,明明写了一式两份,他却没有记住十四个人中的任何一人的名字。
  他相信,过了今年冬天,这些人就会找无数的理由离开云家……最后,云家依旧没有护卫!
  曹襄听说云琅这样处置护卫的事情之后,再一次开始劝解云琅,这不是一个做好家主的方式。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除过太宰与老虎,跟眼前高大的始皇陵,他不在乎任何人跟任何东西。
  庄园里妇孺,庄园里出产的丝,跑的鸡,鹅,猪圈里圈养的猪,以及草地上的牛羊,都不过是始皇陵的遮蔽物。
  他想让世人熟悉他的存在,顺便也让世人明白,云家庄园后面的那座土山,不过是一座土山而已。
  曹襄的医者早就接替了云琅给曹襄治病的工作,不论从采药,煎药,都是一手包办的。
  曹襄拿着麻将跟阿娇大战了一场之后,他就告辞回家了,医者告诉曹襄,他家里的环境更适合养病。
  曹襄走了,喜欢鸡鹅的孟大,孟二却留下来了,他们的存在跟没有没什么区别,这两个傻孩子每天的活动半径就是鸡鹅的活动半径,跟那些四五岁的孩子在一起,他们很开心。
  六月十五日,丙午月,癸酉日,宜祭祀,沐浴,整理手足,修理围墙……是一个很好的日子。
  云家的围墙正在修筑,云家的高楼正在拔地而起,云琅很认真的洗了澡,剪掉了手脚上长长的指甲,穿上最干净的一套麻衣,就牵着一头长了一年的牛犊上了骊山。
  石头屋子依旧在,太宰就站在门前等待云琅,老虎也似乎非常的开心,在两个大石头上来回的纵越。
  牛犊子见到老虎哞哞的叫着不断后退,太宰的眉头稍微皱一下,抬手一刀就深深的刺进了这头小牛的胸膛,刀子抽出来的时候,一股血飙飞出来染红了地面。
  太宰闪身躲过,接着一刀就砍在了牛脖子上,他手里的战刀很沉重,一刀就砍下了牛头。
  凌空接住牛头,就看着云琅道:“白玉呢?”
  云琅从包袱里取出六面白玉牌那给了太宰。
  太宰从死去的牛脖子上接了一点牛血,就用毛笔在白玉牌上涂抹。
  白玉牌的质量很好,牛血刚刚落在玉牌上就凝结成血滴滚落下来。
  太宰并不理会,毛笔依旧在玉牌上飞舞,看的出来,他写的就是金文。
  云琅提着牛头进了石屋,屋子里纤尘不染,一张黑色的供桌摆在屋子最中央的位置上,两座沉重的仙鹤模样的青铜灯闪烁着两朵黄色的焰火。
  一个硕大的猪头摆在左边,一只羊头摆在右边,中间的一个青铜盘子空着,云琅就把牛头端端正正的摆在中间。
  三牲的下面,就是云家出产的八种糕点,油饼也算一种,摞的高高的非常丰盛。
  太宰用盘子将六个白玉牌端了上来,恭敬地放在三牲的上面。
  三支艾草鞣制的香插在一个三足鼎里,太宰点燃三炷香之后,念叨了冗长的一段废话之后就笑着对云琅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云琅点点头道:“反悔了!”
  太宰笑眯眯的指着香火道:“晚了,香火有灵,送我吉言上九霄,始皇帝已经认同了。”
  云琅顺着太宰的手指看过去,只见三支艾草鞣制的粗香冒出来的袅袅青烟,居然呈线状没入了石壁。
  “这上面有一间屋子?”
  云琅当然不会认为这是神迹,青烟之所以会钻进石壁,只能说明石壁后面有空间,而且还是直接通到房顶上,形成了一个烟囱样的东西,才能让烟柱这样诡异。
  太宰笑呵呵的跳起来,抓住一块石头,用身体下落的力量拉了一下,一块石板就轰隆一声掉了下来。
  准确的说石板只掉下来一半,另外一半挂在房顶并没有下来。
  太宰糅身进了房顶,云琅翻着白眼在底下等。
  在这间屋子里居住了这么长时间,自己居然不知道屋子里还有一个暗室。
  不过,以石屋里外的体积来看,那间暗室应该没有多大。两个人挤进去恐怕连站立的地方都没有。


孑与2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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