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东宫议事


  文彦博在两天后抵达了京城,他之前因为涉嫌行贿温成皇后一事被贬为河南府尹,时隔数年,文彦博再一次被启用。
  不过这一次不是为相国,而是实任太子少傅,组建东宫议事,利用他老道的处政经验、崇高的威望以及广博的人脉为皇嗣赵顼顺利继承大统保驾护航。
  文彦博果然名不虚传,上任第一天就和知政堂达成了共识,确立了东宫议事的地位。
  崇文馆贵客堂内,皇嗣赵顼(赵仲针改名),东宫詹事范宁、太子宾客韩绛以及太子少傅文彦博围桌而坐,听取文彦博和知政堂的谈判汇报。
  “微臣和知政堂达成的第一条妥协便是,东宫议事是临时机构,一旦皇嗣登位,东宫议事随即解散。”
  文彦博看了一眼三人,见三人都无异议,又接着道:“达成的第二条妥协是,知政堂不向东宫议事汇报,而是向皇嗣汇报,由皇嗣行使部分君权,东宫议事不是和知政堂平行的权力机构,而是皇嗣的辅佐参事堂,东宫议事不刻印章,但可以使用皇嗣的印章,转回奏折批复。”
  这时范宁接口道:“文少傅的意思是说,东宫议事并不是朝廷官署,只是一个临时组合?”
  “准确说,它只是一个临时参议机构,不能独立行权,必须以皇嗣的名义和知政堂参讨,不过一些细碎的事情不一定要皇嗣知道,对方也明白,这是东宫议事的意见,只是以皇嗣的名义参与和对方讨论,我们三人是皇嗣的影子。”
  赵顼笑道:“这个变通倒不错,我也认为把东宫议事作为权力机构有点不合法度,但把东宫议事作为我的影子倒也合情合理了,不过还是尽量让我知道政务,我不能辜负皇祖父的重托。”
  文彦博笑道:“这就是我要讲的第三点,东宫议事由我们三人组成,其他官员为辅佐,但我们三人应该轮流为执东宫笔,主导东宫议事,然后东宫议事做出的决议,要交给皇嗣,并由执东宫笔进行解释,皇嗣无异议,再转发给知政堂,如果有什么意见,也是由当期的执东宫笔负责和知政堂交涉,一个月轮一次,大家觉得如何?”
  众人都接受这个方案,毕竟天子没有指定谁为首,那么大家轮流当值,就是最好的方案,文彦博虽然资历雄厚,但在这件事上,他却没有犯糊涂。
  韩绛是北方士族的代表,资历很深,而范宁是皇嗣心腹,还手握神武军,他这个太子少傅虽然是一品官,但在东宫的地位还真不一定比另外两人高。
  范宁又笑道:“我再建议由太子洗马范纯仁和侍讲苏辙两人出任东宫议事记录官,另外左右春坊令和赞善大夫可以旁听,可以发表意见,只是没有投票权。”
  范宁这个建议照顾到另外三名东宫高级官员的情绪,文彦博和韩绛随即表示赞同,赵顼也同意了这个方案。
  “最后一条,东宫议事的地点,我建议就放在崇文馆,就是我们现在坐的地方,皇嗣可以参与、可以旁听,可以有自己保留意见,甚至可以上呈天子,但不能否决。”
  说到这里,文彦博很歉意地对赵顼道:“关键是殿下还未成年,按照大宋例制,天子或者皇太子未成年,不能主政,只能由我们来替皇嗣做出决策。”
  赵顼默默点头,皇祖父让他代行君权分忧,但又成立东宫议事,就是考虑到他尚未成年这一点,他也无话可说。
  这时,韩绛问道:“假如知政堂不接受皇嗣的批复怎么办?”
  文彦博道:“很多时候,知政堂也不愿接受天子的批复,会朱封驳回,然后知政堂就要想办法说服天子,实在说服不了就只能执行。我们这边也一样,知政堂不接受,也必须是朱封驳回,如果双方意见相左,实在无法达成妥协,那么只能报天子仲裁。不过我觉得这里面知政堂就有了任意驳回权,皇嗣行权就没有意义了。所以我希望能限制一下,一个月,天子最多只能仲裁三次,当月超过了三次,就不用再仲裁,知政堂必须执行,毕竟皇嗣行使的是君权,不是东宫议事的权力。”
  “对方同意这个方案吗?”范宁问道。
  文彦博微微一笑,“知政堂要求一个月天子仲裁十次,但我只肯给三次,我估计最后双方妥协,一个月仲裁五次。”
  ……
  知政堂和东宫议事的谈判最终在天子的干涉下达成了共识,由韩琦代表知政堂,文彦博代表东宫议事,双方在协议文本上签字盖章,终于达成了政务流程。
  在最核心的不同意见主导上,双方首先是协商寻找妥协方案,如果双方无法协商达成,那知政堂必须服从皇嗣意见,但允许知政堂每月有六次向天子提交仲裁的机会。
  中午时分,富弼和韩琦走出了知政堂,富弼叹口气道:“名义上是皇嗣的决定,实际上是东宫议事的决议,这明显是分知政堂的权,我不明白官家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韩琦缓缓道:“官家这样决定是有他的深意,你没发现官家是在为将来做试验吗?”
  富弼略有触动,迟疑一下道:“官家是在避免赵宗实涉政?”
  韩琦点点头,“假如官家有什么意外,而皇嗣尚未成年,那朝政该怎么运转?一般是太后垂帘听政,但赵宗实尚在,让太后怎么听政?”
  说到这,韩琦长叹一口气,“很明显,官家是在寻找一个平衡,他在试行双知政堂制度,你没发现东宫议事其实就是一个小的知政堂吗?”
  富弼沉默片刻道:“这样会引发严重的党争,对朝廷很不利。”
  “这也算是一个不利方面吧!不过天子总要试一试,我们要理解他的一片良苦用心。”
  富弼点点头道:“太医那边有消息吗?”
  韩琦神情有些黯然,半晌道:“张文秋说,让我们做好最坏的打算。”
  “还有多久?”富弼顿时有点紧张起来。
  “少则半年,多则一年。”
  韩琦叹息一声,快步离去了。
  富弼呆住了,少则一年,多则半年,难怪官家这么急于立皇嗣。
  ……
  巨鹿王府,自从王妃高滔滔密会了范宁后,她便不再犹豫,开始在府中部署对丈夫的全方位监视,主要是她培养的一批心腹使女,一共十三人,这十三名使女分布在府中赵宗实有可能出现各个地方,通过她们的眼睛,高滔滔监视着赵宗实的一举一动。
  她实在害怕丈夫在冲动之下,做出毁掉儿子的愚蠢举动,范宁给她说得很清楚,张尧佐并没有死心,他还在等待机会做最后殊死一搏。
  高滔滔很清楚,如果被张尧佐抓住丈夫的把柄,还真有可能翻盘,这是她绝不愿意看到的后果。
  这天中午,中庭的起居房内,使女将一名家将带了进来,“王妃,他来了!”
  “让他进来!”
  家将叫做刘曲,三十余岁,跟随赵宗实多年,是赵宗实的心腹之一,赵宗实外出时一般都会带着他。
  刘曲进门跪下,“小人刘曲参见王妃!”
  “刘曲,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找你?”
  刘曲犹豫一下,点点头道:“小人知道!”
  高滔滔见他很知趣,便笑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我相信你也不甘心一直就这么碌碌无为下去,只要你配合我,管束好王爷,我答应你明年进神武军出任指挥使,神武军是我儿的直属军队,左将军是我父亲,范宁也是我儿的心腹,相信安排一个指挥使,我还是能做主的。”
  刘曲磕头道:“多谢王妃厚爱,小人一定随时向王妃报告王爷的动向。”
  “咱们都是为了王爷好,不希望他出事,你不要心中有什么愧疚。”
  “小人心里明白,一切都是为了小王爷!”
  “你明白就好,去吧!我会安排人专门和你联系。”
  刘曲再行一礼,便匆匆走了,收买了刘曲,高滔滔这下子心定了很多。


第五百零一章 危险气息
  京城在进入九月后,天气便渐渐转凉,到了九月底,一阵阵秋雨袭来,阴冷的京城如坠初冬。
  御街朱骷髅茶馆内,温暖的茶香弥漫中大堂,气质高雅,清丽脱俗的茶妓们不时端着茶盘出入一间间精雅的小屋,在二楼最里面的一间小屋内,王妃高滔滔和朱洁相对而坐,高滔滔眉头略皱,“你说王爷找你父亲要走三万贯钱?”
  “准确说是三千两黄金。”
  朱洁忧心忡忡道:“我不是舍不得三千两黄金,但这件事确实有点蹊跷,王爷要求我父亲做成三个提取黄金的凭据,感觉他似乎要送人。”
  高滔滔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需要用一千两黄金来行贿,这可不是小事情,一种直觉告诉她,丈夫又要生事端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三天前,九月二十六日。”
  高滔滔又问:“除此之外,他还有别的要求吗?”
  “别的……”
  朱洁想了想道:“他似乎对《信报》非常有兴趣,希望能够插手《信报》,还有,他希望我父亲能在财力上全力支援他,将来他会十倍奉还,还会封我父亲为郡王。”
  “那有没有让令尊保守秘密?”
  “当然有,但我父亲不会隐瞒我,立刻告诉了我,他很担心王爷又在做蠢事了。”
  高滔滔又问道:“这件事告诉范宁了吗?”
  “还没有,但我打算下午去一趟他的府上,我想这件事不能隐瞒他。”
  “好吧!我们分头去调查,有情况我们还在这里碰头。”
  两人很快便各自离去了。
  高滔滔坐在马车内,她的愤怒已经消失了,她现在只剩下冷静和理智,丈夫要了三千两黄金,分成三份,那应该是给三个人,那他们会是谁?丈夫又在打什么主意?
  高滔滔当然知道,丈夫绝对不是给女人,他的问题她很清楚,他必然是为夺权做准备,现在再夺权应该不现实了,儿子已成为皇嗣,他现在乱来,天子不容他,百官也不会容他,或许是等儿子上位后?
  高滔滔心中陡然一惊,丈夫这是想做什么?想夺儿子的皇位,还是想以太上皇的名义逼儿子让位。
  一种母亲的护犊本能使她对丈夫忽然深感痛恨,其实这种不满和痛恨早就有了,自从她发现丈夫对儿子上位之事极度不满后,一颗怨恨的种子便在高滔滔心中发芽了,但她一直默默忍耐着,而直到今天,这颗怨恨的种子终于长成了仇恨的大树。
  高滔滔心中的仇恨不可抑制地要爆发出来,她低沉地自言自语,“你不要逼我,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回到王府,高滔滔问道:“王爷呢?”
  “回禀王妃,王爷在书房里看书。”
  高滔滔点点头,对使女彩娥道:“让我刘曲来见我!”
  不多时,刘曲匆匆赶来,单膝跪下道:“参见王妃!”
  高滔滔冷冷道:“你有事情瞒着我?”
  “小人不敢,卑职所知已全部告诉了彩娥姑娘!”
  “那么就是还有你不知道的地方!”
  刘曲惭愧道:“这一个多月,王爷时常出去,确实有四次没有带小人。”
  “三天前,九月二十六日有吗?”
  刘曲点点头,“确实有,王爷那天下午是一个人出去了,不过出去的时间不长,一个时辰后就回来了,小人不知道他去哪里?”
  这就对上了,有些事情丈夫并不相信家将,看来这件事非常隐秘,事关重大。
  高滔滔心中暗暗思忖,这几天丈夫都没有出门,那三千两黄金应该还在他手上,他到底要把黄金给谁?
  ……
  东宫议事已经推行一个多月了,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麻烦,基本上都是一些细碎的琐事,在官员之间没有个人利益冲突的情况下,各种政务都顺利运转。
  唯一的一次矛盾是关于陕西路大旱的灾民安置,文彦博和韩琦的意见发生了冲突,文彦博主张允许灾民留在河北西路,减少陕西路旱灾地区的承受能力,而韩琦则主张灾民回乡,由官府赈灾并组织灾民自救。
  双方互不相让,最后报天子赵祯仲裁,赵祯以边防为重,同意了韩琦的方案。
  这是唯一的一次意见相左,但范宁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党争的气息,文彦博和韩琦似乎在争夺朝政的主导权,两人都长期担任右相,都有强烈的主导欲望,赈灾之争不过是两人的一次试探。
  范宁开始有些忧心忡忡,他开始感觉到东宫议事并不是一个好的解决办法,一时赵顼完全被架空,其次朝廷要形成两个权力中心,这势必会在朝廷内部形成激烈的权力斗争,会削弱大宋的中央集权。
  范宁的马车在府门前停下,他进了府门,迎接他的是阿雅,“小姑来了,两位夫人在陪她说话,好像小姑有什么要紧事情找官人。”
  “我知道了!”
  范宁来到后宅,却没有急着去找朱洁,而是陪女儿喂羊,又抱着女儿去找到了小松鼠,这才把她交给乳母,自己来到了内堂。
  内堂上,三个女人正在喝茶闲聊,朱佩见丈夫进来,笑道:“小姑等你很久了,倩姐,我们撤吧!”
  “这傻孩子在说什么?”
  朱洁望着两人离去,这才对范宁淡淡道:“你的麻烦事情要来了。”
  范宁的脸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赵宗实?”
  朱洁点点头,“三天前,他问你三祖父要了三千两黄金,分为三份,并承诺将来封你三祖父为郡王。”
  郡王这种空口许诺范宁不关心,他更关心三千两黄金,也就是三万贯钱,这可是收买军队的价格啊!
  “王妃知道这件事了吗?”
  “她知道了,我下午见过她。”
  “那王妃是什么态度?”
  “她当然也很紧张,也很恼火,她会盯住赵宗实,也希望我们这边也一起盯住他。”
  范宁沉默片刻道:“三祖父为什么要把黄金给他?”
  朱洁感觉到了范宁语气中的不满,她无奈地解释道:“你三祖父只是一介平民,他得罪不起赵宗实,况且他这些年已经投在他身上大量钱财,他不想为这件事翻脸,以前的投资都付诸流水。”
  范宁沉吟一下道:“我会盯住赵宗实,但我怀疑张尧佐也在盯住他,现在赵宗实便是皇嗣最大的软柄,张尧佐不会放过他。”
  “那需要我们做点什么?”
  “很简单,让三祖父立刻回平江府,他再给赵宗实钱,赵宗实就会间接被他害死,将来赵顼登基会饶过他吗?”
  朱洁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她点点头,“我今晚就让他连夜回平江府!”
  ……
  其实范宁最忌讳的就是赵宗实,如果赵宗实又找回了历史轨迹,登基为宋英宗,那么他第一个要收拾的,不一定是张尧佐,但一定会是自己。
  不光自己,整个家族都会遭到赵宗实的残酷报复。
  正因为深知这一点,范宁才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赵宗实上位,不准他再走回历史轨迹,但他又要考虑赵顼的感受,毕竟是他亲生父亲,那怎么把握这个度?
  范宁必须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替他完成这个心愿。
  沉思良久,范宁想到了高滔滔,让高滔滔上位垂帘听政,或许是最好的办法。
  高滔滔还给了自己三个承诺,越是高位者,这个承诺的分量也就越重,不是吗?
  从腰囊里摸出三块玉,范宁玩味地笑了笑,他在某些方面很敏锐,能感觉到高滔滔对自己的态度有点特别,当然不是她看上自己之类,而是她对儿子的付出。
  她为了儿子,可以说不惜一切代价。
  ……
  范宁来到自己外书房,片刻,朱龙出现在房间里,抱拳道:“请官人吩咐!”
  范宁淡淡笑问道:“你觉得最了解一个大人物行踪的,会是什么人?”
  “应该是他的心腹家将!”
  范宁摇摇头,“我觉得是车夫!”
  朱龙愣了一下,不敢接话,范宁又道:“如果我是张尧佐,要监视赵宗实的一举一动,我一定会收买他的车夫,这就是你们没有发现张尧佐是怎么监视赵宗实的原因,张尧佐从内部收买,就不用再监视了。”
  “官人需要卑职做什么?”
  “你们要做两件事,第一,监视赵宗实的车夫,看他有没有被张尧佐收买,但不管他有没有被收买,你们都要控制住他,我要知道最近一个月,赵宗实和谁往来密切;第二,这几天赵宗实要对外支付三千两黄金,这笔黄金是存在朱氏钱铺总店内,一旦这笔黄金被人动用,你要立刻通知我。”
  “那钱铺那边?”
  “我会给刘大管事打招呼,另外,你要切记一点,不管赵宗实做什么?就算他是买凶杀我也好,你都不可擅自出手,必须要先禀报我。”
  “卑职记住了!”
  “带着三个兄弟去吧!最好隐藏身份,不要让人认出你们,那个车夫也一样,这件事,我必须置身事外,明白吗?”
  朱龙点点头,抱拳行一礼便匆匆去了。


第五百零二章 护犊之心
  由于天气渐渐寒冷,赵宗实晚上都不怎么出门了,所以天擦黑后,他的家将也好,车夫也好,都处于放假状态。
  赵宗实的车夫姓毛,替赵宗实赶了十几年的马车,他今年四十余岁,具体叫什么名字大家都记得,大家都叫他毛大,他妻子也是赵宗实府上的厨娘,两人生了一个儿子,已经十岁了。
  毛大是京城本地人,父母去世后给他留了一座小院子,好在距离王府不太远,他每天都可以回家,然后次日天不亮再赶到王府应差。
  夜已经深了,毛大走出一家妓馆的大门,略带一点醉意,跌跌撞撞往家里赶。
  走到距离家门不到五十步时,他终于不胜酒力,蹲在墙角呕吐起来。
  好一会儿,他慢慢清醒,忽然发现他身边竟然站在几名彪形大汉,把他围住了。
  吓得他后退一步,坐在地上,“你们想干什么?”
  为首大汉正是朱龙,他蹲下来冷笑道:“有钱了嘛!可以逛妓院,下馆子,你能不能告诉我,金桥钱铺的一千贯钱是哪里来的?”
  毛大一脸茫然,“你……你怎么会知道?”
  “当然是你儿子说的,那孩子很诚实,问什么就说什么?”
  毛大顿时脸色大变,挣扎着要起身,“你们把我儿子怎么样了?”
  “你儿子在家里,我们没有绑架他,不过我们想找到他,不费吹灰之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毛大怎么会听不懂里面的威胁,他顿时没有了底气,垂下头道:“难道你们也想知道郡王的行踪?”
  朱龙四人交换一个眼色,朱龙淡淡道:“那一千贯钱是张尧佐送你的,没错吧!”
  毛大点点头,小声道:“他要知道郡王的一举一动,每天傍晚我要去李记酒馆,那边有人等我。”
  “你和张尧佐的交易,我们没有兴趣,我们就想知道,这一个月中,赵宗实秘密和谁联系了?”
  “具体我也不知道,他见了几个将军,应该是禁军将领,官职不低,好像是李大夫给他联系的。”
  “张尧佐知道这件事吗?”
  “他知道,今天还特地奖励我一百贯钱。”
  朱龙冷冷道:“你听着,你和张尧佐之间的交易我不感兴趣,但我要知道郡王和谁交易,如果马车里坐的是郡王出车,你就戴一顶帽子,如果马车内不是郡王,就戴头巾,我可没有什么好处给你,但如果你胆敢两面三刀,我会要你儿子小命!”
  朱龙丢下这句话,便迅速离去了,毛大吓得一阵阵胆寒,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家了。
  ……
  外书房内,范宁听完了朱龙的汇报,虽然范宁已经猜到,赵宗实要收买的三个人是军方将领,但朱龙还是给他解开了疑惑,是谁帮赵宗实牵的线?
  竟然是左谏议大夫李唯臻,范宁在应天府就听刘楚说过,李唯臻的妹妹还是侄女,是赵宗实的偏妃。
  “启禀官人,张尧佐对这件事也是了如指掌,那个车夫确实是被张尧佐收买了。”
  范宁轻轻摇头,“张尧佐绝对不会告诉车夫,是谁收买了他,就像你也不肯告诉车夫你是谁一样,这个车夫是在胡乱猜测,不过猜得倒也不离谱,从现在开始,你们四人轮流守在王府附近,一旦赵宗实离开王府,你们必须监视他,我一定要知道,究竟是哪三个将领?这是整个事件的关键。”
  “卑职一定查到!”
  ……
  次日中午,赵宗实出门了,这一次他带了几名手下,其中就包括刘曲,车夫毛大戴了一顶草帽,赶着宽大的马车缓缓出了侧门,刘曲等四人骑马跟随在马车两旁。
  马车来到御街,直接停在朱氏钱铺的御街总店前,赵宗实直接进了钱铺,这时刘大管事一眼便看见赵宗实,他连忙离开柜台,这是范宁昨天嘱咐过他的,如果发现赵宗实来钱铺,他要回避,不能让赵宗实发现有人认识他。
  这也是赵宗实的悲哀,他找不到一个心腹来替他办这件事,只好自己出面了。
  接待他的是一名管事,他不认识赵宗实,他把赵宗实领到一间半封闭的包厢内,躬身行礼道:“这位贵客,在下有什么可以效劳?”
  赵宗实坐了下来,取出三枚半块的玉佩和一张纸递给他,“这三枚玉佩是否可以提多少黄金?”
  “请贵客稍候!”
  管事匆匆去了,片刻回来道:“回禀客人,每块玉佩可以提一千两黄金。”
  赵宗实点点头,“三千两黄金,我要全部提走!”
  管事顿时吓一跳,“现在就要提?”
  “现在就提!”
  管事连忙解释道:“超过三百两黄金和两千两白银,必须要提前三天预约,我们好准备,所有的钱铺都是这个规矩,我们店里拿不出这么多黄金,要不,可以兑换成三万贯钱的交子,现在倒是可以带走。”
  赵宗实怎么可能要交子,他只是不想把黄金继续放在朱元丰的户头上,他沉思片刻问道:“那能不能把这三千两黄金转到我的户头上去?”
  “当然可以,如果客人是新开户,我们现做一现户头,如果您是老客户,那直接转到您的户头就可以了,这只是一个做账问题,比较容易实现。”
  “我有户头的,同样做三笔,每笔一千两黄金。”
  赵宗实写下自己的名字和户号,管事匆匆去了,片刻,又回来交给赵宗实三枚半块玉佩和三张封在信封内的口令条。
  “已经好了,凭玉佩和口令提取黄金,或者转到自己的户头。”
  赵宗实起身匆匆离去,他上了马车,便向矾楼方向驶去。
  赵宗实并不知道,他此时已被两拨人远远盯住了。
  ……
  半个时辰后,张尧佐率先得到了消息,李唯臻在矾楼开了房间,宴请左右骁卫的三名将军,秦有功,刘峙、吴金翰,在房间里唱曲的乐妓亲眼看见赵宗实给了三名将军每人半块玉。
  ‘半块玉!’张尧佐冷笑一声,那是朱氏钱铺的独有的提钱方式,而且是三千贯钱以上才会用半块玉的方式。
  “赵宗实,你真要作死啊!居然和军队勾结,你想干什么,发动兵变吗?”
  旁边张尧承也兴奋道:“大哥,事不宜迟,现在就进宫,就说他们父子勾结,准备发动兵变。”
  “再等一等,现在还只是半块玉佩,他们随时可以销毁证据,等他们三人把钱拿到手,证据确凿,那时才是我们出手最好机会。”
  张尧佐得意一笑,“赵宗实,这一次看你们父子怎么逃过劫难?”
  ……
  时间刚进入下午不久,范宁便得到守门士兵传来消息,外面有人有急事找他,他匆匆走出宣德门,只见朱洁站在马车旁,他立刻意识到,应该是王妃高滔滔找他。
  他上了马车,朱洁道:“王妃有急事找你。”
  “发生了什么事?”
  “她没有说,要立刻见你,在朱楼!”
  马车很快便来到位于御街的朱楼总店,这里不仅有一座酒楼,后面还有三座小院,他们来到最里面的一座小院,这座院子有后门可以出去,比较特殊。
  院子里站在两名使女,朱洁指了指房间,“她在里面等你,进去吧!”
  范宁快步向房间走去,朱洁摇摇头,退出院子,关上了院门。
  房间也是里外两间,外面却没有人,范宁走进里屋,却只见王妃高滔滔站在自己面前,注视着自己。
  “王妃,你这是……”
  高滔滔走上前,紧紧靠着范宁,低声道:“范宁,我们做一个交易!”
  范宁后退一步,“王妃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不必用交易二字。”
  高滔滔却继续向前走,再次贴住范宁,范宁后面是墙壁,已经没有退路了。
  高滔滔的娇躯压在范宁身上,注视着他的眼睛道:“你替我杀了赵宗实,作为回报,我把身体给你!”
  她轻轻抱住了范宁的腰,低声道:“我不相信任何空口承诺,只有实实在在的付出,我才能放心。”
  范宁叹息一声,“报答的方式有很多,王妃何必如此?”
  高滔滔沉默片刻道:“除了你,我不会和任何人做这种交易。”
  范宁看到了高滔滔眼中的一丝情愫,他心中叹息一声,但还是摇摇头,“杀巨鹿王有违人伦,这个交易恕我无法答应。”
  高滔滔微微一笑,“你是怕将来针儿清算你?”
  “是!”
  范宁坦率承认道:“你说得没错!”
  “那好吧!我不要你杀他,但我要他勾结军队将领的证据,我今天就要,一样的交易。”
  范宁点了点头,“今晚上就可以给你。”
  高滔滔忽然背过身去,慢慢解开了裙带……


第五百零三章 王妃抉择
  半个时辰后,范宁离开了朱楼,坐上马车直奔朱氏钱铺,此时他还沉浸刚才的荒唐之中,他无法想象自己居然和高滔滔有了某种难以言述的关系,就不知道朱洁能否猜到,不过此时范宁已经不想瞻前顾后,既然已经做了,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马车在朱氏钱铺总店的后门停下,直接走进了钱铺,朱龙虽然进了矾楼,也看见了三名将领,但他却查不到三名将领的姓名,他毕竟没有张尧佐的权势,无法查矾楼的底单,矾楼的底单上就有李唯臻宴请三名将军的具体细节。
  现在范宁还一条路子可以查到,那就是通过钱铺。
  范宁刚进钱铺后堂,刘大管事就迎上来道:“有三个人前来查三块玉佩的金额,是三名士兵。”
  “是同时来查吗?”
  “不是同时,差不过隔了半个时辰。”
  “那有没有把黄金提走的意思?”
  “有这个询问,我按照姑爷的吩咐,告诉他们这种大额黄金要么本人来提走,要么转到自己的户头里,然后才可以提。”
  “然后呢?”范宁又追问道。
  “然后他们就回去禀报了,我估计很快就会来人。”
  刘大管事话音刚落,一名管事匆匆跑来道:“有人要开户头,转走一千两黄金。”
  “叫什么名字?”范宁急问道。
  “叫做秦有功,他在我们这里有户头,但他要开一个新户头。”
  第一个将领浮出水面了,左骁卫右厢将军秦有功,掌管五千骑兵。
  范宁也不回去,继续在钱铺等候,半个时辰后,左骁卫左厢将军吴金翰出现了,黄昏时分,第三个人,右骁卫左厢将军刘峙。
  三千两黄金分别进入了三人的户头。
  范宁抽出了赵宗实和三个将领的户卡,证明赵宗实今天存入三千两黄金,同时付出了三千两黄金,又证明他们三人在同一天存入一千两黄金。
  这就是赵宗实收买三名将领的确凿证据。
  ……
  范宁没有去巨鹿王府,而是去了朱元丰的府邸,找到了朱洁,在朱洁这里,他见到了高滔滔的心腹侍女彩娥,她专门在这里等范宁的消息。
  范宁把信封递给她,“王妃要的证据都在这里面,另外你告诉王妃,这件事张尧佐已经知道了,车夫毛大被张尧佐收买,我怀疑张尧佐在矾楼那边找到了证据,形势很危急,让王妃最好今晚就进宫去找曹皇后。”
  彩娥十分聪明伶俐,她记住了范宁的话,立刻坐上马车赶回王府。
  就在彩娥刚走,朱洁出现在范宁身后,叹口气道:“阿宁,你在玩火!”
  范宁淡淡道:“如果让赵宗实成了太上皇,我要么是引颈待戮,要么是逃亡海外,我的妻儿会被牵连,为了保护我的妻儿,我别无选择。”
  朱洁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和高滔滔绑在一起,从眼前看是明智的,她会给你荣华富贵,但她是女人,她会反复无常,说不定翻脸就杀你,你自己要小心。”
  范宁笑了笑道:“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杀了我,只会严重损害自己的利益,这种事情她不会做,小姑,我知道她想要什么,我会尽量去帮助她,满足她。”
  “你知道她想要什么?”
  范宁点点头,他很清楚高滔滔想要什么,但她现在最需要一艘船,把她送去她想去的彼岸,她选择了自己,而自己何尝不是在选择她。
  ……
  王府的一间密室里,车夫毛大跪在王妃高滔滔面前,吓得浑身发抖,他不敢由半点隐瞒,向王妃交代了他被张尧佐收买的详细经过。
  “那人在我面前摆一千贯钱和一只血淋淋的手掌,王妃,我没有选择余地啊!我孩子才十岁,我不想死啊!”
  “所以你就选择出卖王爷!”高滔滔冷冷道。
  “只是告诉他们王爷的行踪,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出卖王爷,王妃,你饶了我吧!你自己也有儿子……”
  “够了!”
  高滔滔打断了他的话,一挥手,“把他带下去!”
  车夫毛大还要哀求,却被堵住嘴,两名家丁将他拖了下去。
  高滔滔又问道使女彩娥,“把范詹事的原话再说一遍!”
  “他让我告诉王妃,他说这件事张尧佐已经知道了,车夫毛大被张尧佐收买,他怀疑张尧佐在矾楼那边找到了证据,现在形势很危急,让王妃最好今晚就进宫去找曹皇后。”
  ‘去找曹皇后?’
  高滔滔心中有点犹豫,她不是太喜欢这个姨母,这个姨母胆小、懦弱,没有主见,找她有什么意义?
  彩娥低声道:“或许范官人的意思,是想让主母通过曹皇后去找天子。”
  高滔滔眼睛一亮,她忽然想起下午范宁和她分手时说的一句话,‘把主动权捏在自己手中。’
  他就是这个意思,不要让别人来决定她的命运。
  这时,一名使女在门口道:“王妃,高老爷来了!”
  父亲终于来了,高滔滔松了口气,快步向贵客堂走去。
  高遵甫是接到女儿的消息才匆匆赶到王府,他在高家的地位原本不高,但随着外孙一步步上位,他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大哥高遵度甚至明确表态,准备把家主之位让他给。
  不仅家族地位上升,他的官职也迅速提高,高遵甫曾在延安府出任正六品都指挥使,掌三千军队,但因为兵败西夏而被罢职,后来又重新复出,出任北作坊副使这样的从七品小官。
  但他外孙入主东宫后,范宁破格提拔他,任命他为神武军左将军,从七品一跃升为从四品,加上范宁刻意笼络他,他已经完全上了范宁的船。
  高遵甫着实有点战战兢兢,他知道自己的命运改变是女儿和外孙给的,所以他更害怕女儿和外孙出事,今天女儿有急事找他,他心中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让父亲久等了!”高滔滔走了贵客堂。
  高遵甫见女儿神情疲惫,心中咯噔一下,连忙上前问道:“出了什么事?”
  高滔滔平静地对父亲道:“赵宗实又闯下大祸了!”
  高遵甫听女儿直呼丈夫其名,语气冷淡,他眉头一皱,“郡王现在人呢?”
  “我不知道!”高滔滔摇摇头。
  “你怎么会不知道,他是你丈夫!”
  高滔滔苦笑一下,“我和他已经分居两年了,晚上我基本上见不到他,我现在和二郎住在一起。”
  二郎是高滔滔的次子赵仲乣,今年才七岁,酷爱读书。
  高遵甫叹口气道:“你说吧!郡王又出什么事了。”
  高滔滔便将赵宗实私通三位将军的事情说了一遍,高遵甫听得目瞪口呆,急得结巴道:“他……他怎么参与军队!”
  自古以来,皇子最忌讳的事情就是和军队有瓜葛,女婿居然和左右骁卫混在一起,让高遵甫怎么能不急。
  “现在该怎么补救?”高遵甫急问道。
  “父亲,我想问一下,如果去矾楼用餐,矾楼会不会知道吃饭人的姓名?”
  这才是高滔滔关心的,张尧佐究竟能不能查到赵宗实和哪几个将领在一起,范宁是从钱铺中查到名单,那张尧佐呢?范宁说他会从矾楼得到名单,高滔滔有点不太理解。
  高遵甫也经常去矾楼吃饭,对矾楼的规矩比较了解,他想了想道:“矾楼是与众不同,去矾楼吃饭必须要有一定身份,不是谁想去就能去,如果没有预订,那么进门时会被盘问,所以一般都会事先预订,要说清楚,是谁请客,请谁吃饭,是要把名字先报给矾楼,然后进门时只要说房号,就没有人拦你了。”
  高滔滔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范宁说得是真的,高遵甫见女儿神情有异,连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爹爹,张尧佐知道郡王和三位将军勾结之事了。”
  高遵甫惊得头皮都差点要炸开了,这件事居然被张尧佐知道了,那不就完蛋了吗?
  “他……他怎么会这样不当心,这种事情居然会被张尧佐知道了!”高遵甫急得声音都变了,一旦张尧佐上告,连自己也在劫难逃了。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高滔滔忽然变得异常冷静,这一瞬间,她下定了决心,必须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父亲,我打算去找曹皇后,抢在张尧佐前面,向天子坦诚这件事。”
  高遵甫呆了一下,他顿时明白过来,女儿是要保外孙,而放弃丈夫了,女儿主动坦诚,这何尝不也是在保自己和高家。
  想到自己的命运,高遵甫心中的天平迅速倒向了女儿。
  “你真决定这样做?”高遵甫嘶哑着声音问道。
  高滔滔毫不犹豫道:“我决定了!”
  高遵甫望着女儿坚毅的目光,他心中叹息一声,点点头道:“你既然决定了,为父支持你,你今晚就去,张尧佐是一条毒蛇,他很可能明天一早就会上书告密。”
  “我现在就去!”


第五百零四章 社稷为大
  赵祯刚刚睡下,但还没有睡着,一名宦官小声在帐帘外禀报,“陛下,皇后娘娘有急事求见!”
  赵祯本不想见,但一转念,这似乎是曹皇后第一次在夜间求见自己,他便答应了,“请皇后稍等片刻,朕马上就来!”
  赵祯又重新起身,两名宫女帮他穿上一件宽松的禅衣,头发稍稍挽一下,带上纱帽,赵祯便在宫女的扶持下,向暖阁走去。
  暖阁灯火通明,曹皇后身着宫装端坐在软榻上,在她身后,高滔滔则显得有点紧张。
  曹皇后并不想晚上来找天子,她没有这个习惯,但禁不住侄女的苦苦哀求,她只得拉下脸,夜里来求见天子。
  在皇宫,君臣关系是第一位,夫妻关系才是第二位,所以当赵祯走进暖阁时,曹皇后连忙起身行礼,他们之间完全看不出是一对夫妻,当然,张贵妃就不一样了,她会撒娇,会抱住赵祯的脖子,让赵祯感觉自己是丈夫。
  曹皇后身上则看不到这些,两人敬重太多,礼数太多,反而失去了人情味。
  赵祯摆摆手,“皇后免礼,这么晚找朕有事?”
  曹皇后犹豫一下道:“是巨鹿王妃有急事向陛下禀报。”
  赵祯看见了高滔滔,高滔滔就是在皇宫里长大,当年,他初宠张贵妃时,曹皇后曾想把年方十四岁的高滔滔献给赵祯,以取代张贵妃,但被赵祯拒绝了。
  高滔滔长得十分美艳娇媚,足以打动任何一个男子,如果不是曹皇后献给他,说不定赵祯就宠幸她了,但那时赵祯的心已经被张贵妃填满,他不想再和曹皇后有什么交集。
  而现在,赵祯心中确实略略有些后悔,不过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再有非份之念,他也只能迅速把这份悔意压在心中,他可不想被曹皇后看出来。
  “请坐吧!”
  赵祯温和地笑道:“滔滔也不用太客气,就和从前在宫里一样。”
  “多谢陛下!”
  高滔滔心中稍定,就在她来皇宫的路上,一个压抑已久的想法在她心中渐渐成熟,既然丈夫严重威胁儿子的皇位,那她为什么不能取代丈夫,来捍卫儿子的皇位?
  事实上,她这个想法也是今天下午被范宁激活,在她和范宁激情缠绵之时,范宁在她耳边说了这句话,‘你会成为大宋最美的皇太后’。
  她当时并没有理解范宁这句话的深意,但它像颗沉睡已久的种子,被适当的温度和湿度催活了。
  这个想法已经在她心中成熟,但她还需要得到天子的认可。
  高滔滔坐下来,沉吟一下道:“巨鹿郡王这些天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威胁到了皇嗣的地位,臣妾再三考虑,决定向陛下汇报这件事,请陛下阻止他!”
  赵祯显然对赵宗实的行为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他并没有感到吃惊。
  不过他对高滔滔的决定倒有点惊讶,这个女人居然在揭发自己的丈夫。
  “他又做了什么?”赵祯端起茶盏淡淡问道。
  “臣妾发现他这段时间和三名左右骁卫的将军关系过密,今天居然给三人各转了一千两黄金。”
  赵祯手微微一抖,茶盏中的参汤差点洒出来,他目光瞬间变得严峻起来,不过很快就被一贯的淡然遮掩住了。
  “他哪里这么多黄金?”
  “他问朱家要的,也是朱家把这件事告诉我。”
  赵祯点点头,朱家和赵宗实的关系他早就知道,这也很正常,当年他能坐上天子位,不就是郭家和曹家在后面支持他吗?
  朱家显然也是想在赵宗实身上投资,也算是比较成功,至少赵宗实的儿子上位了。
  “朕已经把神武军划给东宫,赵宗实应该没有必要再联系其他军队了吧!”
  高滔滔已经感觉到姨母在用严厉的目光看着她了,但她不想失去机会,她咬一下嘴唇,低声道:“他联系军方,不是为针儿准备的。”
  曹皇后心中一叹,这个女人把丈夫出卖了,不知自己带她来见天子,是不是自己这辈子最愚蠢之事?
  赵祯的瞳孔顿时收缩成一线,他当然听懂了高滔滔的意思,赵宗实要夺儿子的皇位。
  半晌,赵祯缓缓道:“朕有点累了,你们退下吧!”
  曹皇后和高滔滔起身告辞,赵祯起身便向自己寝宫走去。
  走出殿门,曹皇后冷冷道:“你自己回去,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曹皇后不再理睬她,转身上了凤辇,返回自己寝宫了。
  高滔滔也轻轻松了口气,她不会在乎姨母的态度,至少她今晚已经成功在天子心中打下一道防御,不管张尧佐再怎么折腾,都不会再波及到自己的儿子。
  高滔滔脚步变得十分轻快,这一刻她忽然很渴望再见到那个男人。
  ……
  次日一早,赵祯刚刚梳洗完毕,正坐在桌案前用早膳,一名宦官在旁边道:“陛下,张太师说急事求见,事关社稷!”
  赵祯点点头,“让他来见朕!”
  因为温成皇后的缘故,赵祯对张尧佐十分宽容,尽管张尧佐一次次犯错误,但只要不触犯到赵祯底线,他都会放过张尧佐,甚至上次赵顼在应天府遇刺,赵祯也怀疑是张尧佐策划,但他因为没有证据,也就不了了之。
  不多时,张尧佐匆匆赶到,他跪下便道:“陛下,巨鹿王赵宗实企图谋反,微臣有确凿证据!”
  赵祯一怔,这才醒悟过来,为什么昨晚高滔滔要连夜见自己,就是要抢在张尧佐前面,这女人厉害啊!
  这一刻,赵祯对高滔滔的印象完全改变了,高滔滔的果断、狠绝,为了保护儿子不惜和丈夫划清界线,让赵祯惊叹不已。
  赵祯淡淡道:“有这么严重吗?”
  “陛下,赵宗实指使李唯臻替他出面,勾结了左骁卫将军秦有功、吴金翰以及右骁卫将军刘峙,昨天,赵宗实给了三人各一千两黄金,微臣有钱铺记录,证据确凿。”
  昨天晚上,张尧佐买通了朱氏钱铺中的一名管事,搞到了赵宗实和三名将军的户头记录,当然,没有范宁的暗中放水,张尧佐也拿不到这些记录。
  赵宗实接过账户记录看了看,确实是这么回事。
  “这件事朕知道了,朕会酌情处理,你先退下吧!”
  温成皇后去世后,赵祯睹物思人,便不愿住再在左宫,而搬到曹皇后的右宫居住,右宫这边都是曹皇后的人,当然不会有人去给张尧佐通风报信。
  张尧佐并不知道昨晚高滔滔已经抢先了,他把密信和账户记录放下,起身退下了。
  张尧佐心中得意异常,他很了解天子,天子越是冷静,越是什么都不问,说明他越看重这件事,一定会彻底调查。
  “赵宗实,赵仲针,这次我看你们父子往哪里跑?”
  ……
  赵祯今天没有去御书房,而是呆在麒麟宫御书房,等待调查结果。
  这种事情本来就不能声张,只能秘密进行,甚至连宰相都不能说,派出去的人是千牛备身将军赵师约,他是开国宰相赵普的重孙,跟随赵祯已经四十余年,是赵祯最信任的大将,没有之一。
  这时,脚步声传来,外面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陛下,微臣回来了!”
  “进来!”
  从外面走进来一个须发皆白的大将,正是赵师约,他已经六十余岁,依然精神饱满,显得老当益壮。
  他单膝跪下道:“微臣已调查结束!”
  他上前一步,将三份供状放在御案上,又退了下去,“这是三人的供状!”
  赵祯翻了翻供状,又道:“先说说吧!”
  “微臣秘密抓捕了秦有功、吴金翰和刘峙三人,将他们带到密营审问,据他们交代,赵宗实确实有取代皇嗣的想法,先为太上皇监国,然后在他们三人的拥戴下登基为帝,给他们三人许下了重爵和荣华富贵,另外,他们昨天每人确实收下了赵宗实给的一千两黄金。”
  赵祯负手走到窗前,克制住心中的滔天愤怒,其实这个风险他早就意识到,一旦赵顼未成年登基,赵宗实很可能会成为太上皇监国,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赵祯才决定实施东宫议事,用顾命大臣的方式来解决过渡问题。
  但赵宗实的最终还是触及了赵祯的底线,他竟然想夺儿子的皇位,赵祯又想到了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高滔滔,这是一个不错女人,果断、睿智,儿子的利益高于一切,或许她能帮助赵顼度过那段特殊时期。
  赵祯轻轻叹了口气,为了大宋社稷,自己不得不做出决定了。
  “秦有功三人秘密处斩,赵宗实病重,立刻送去南京鸿庆宫养病,你亲自送他去,到鸿庆宫后,赐他一杯鹤顶红!”
  “微臣遵旨!”
  赵师约匆匆走了。
  赵祯只觉身体异常疲惫,他眼前一黑,竟晕倒在内书房中。


第五百零五章 背锅大侠
  天子病倒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朝野,不过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震动,这已经是天子今年以来的第三次病倒,如果说之前两次病倒还让重臣们担心继承者问题,那么现在皇嗣已立,百官们就少了一个重大的心病。
  “范詹事,官家病倒,你说我们要不要进宫去探望一下?”
  说话是韩绛,他听到天子病倒的消息,便立刻跑到范宁官房里来了。
  范宁淡淡道:“别的署衙可以关心天子病情,但东宫最好不要太过于关注,会让人有想法的。”
  “说得倒也是,只能等皇嗣回来,问问情况了。”
  皇嗣赵顼已经进宫去探望皇祖父了,范宁心中多少还是有点紧张,他很希望天子熬过这一关,如果天子在赵宗实之前倒下,那自己的情况就不妙了。
  范宁已经知道昨晚高滔滔进宫之事,也知道今天上午张尧佐进宫告密之事,但他不知道赵祯最后是怎么处理这件事,所以一个上午范宁都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算了,我还是回去吧!”
  韩绛看出范宁有点心不在焉,便起身道:“相信官家会好起来,你不要太担心!”
  范宁点点头,没有挽留他。
  就在韩绛走了没多久,外面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听见幕僚陈慥笑道:“朱龙,看你这么一脸焦急,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范宁立刻取了桌上一份文书走出来,递给陈慥道:“季常,麻烦跑一趟知政堂,把这份奏折交给韩相公,就说我的意见已经附在上面了,请他再斟酌一下。”
  “我这就去!”
  陈慥接过文书,便向朱龙笑了笑,匆匆去知政堂了。
  范宁给朱龙使个眼色,朱龙快步走进来,范宁关上外屋门,走进了里屋。
  “有什么消息?”范宁问道。
  他就是在等朱龙的消息。
  “官人,都是大消息!”
  “一件一件说!”
  “今天一早,秦有功、吴金翰和刘峙三人被秘密带走,再也没有回来,有人通知他们家人,说他们已被派去延安府,执行重要任务。”
  范宁立刻明白了,这三人已经被处斩,然后过段时间找个借口,说他们在边疆阵亡,这样就不会引起麻烦。
  “王府那边呢?”
  “大事情发生在王府那边,半个时辰前,赵宗实上了一辆马车,一支数百人的骑兵护卫着马车离开京城了,卑职认出为首将领好像是赵师约。”
  “白头将军赵师约?”
  “就是他!”
  范宁当然知道赵师约是谁,千牛卫将军,天子赵祯的心腹,看样子赵宗实被送走了,要么是软禁,要么是……
  “别的还有什么消息?”
  “别的就没有了!”
  范宁心中忽然有点焦急,他知道高滔滔一定会给自己带来核心消息。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敲门,范宁快步去开了门,门外站着一名崇文馆的从事。
  “范詹事,皇嗣回来了,请你过去一趟。”
  范宁只得暂时放下去朱府的念头,他快步来到了崇文馆。
  一进门,便见赵顼独自坐在房间里垂泪,他在门口轻轻咳嗽一声,赵顼连忙擦去眼泪,起身道:“詹事来了,快请进来!”
  范宁走进房间,看了赵顼一眼,疑惑地问道:“有什么不太好的消息吗?”
  赵顼眼睛一红,小声道:“我可能要被废了!”
  范宁吓了一跳,“是天子告诉你的?”
  赵顼摇摇头,“皇祖父非常虚弱,太医不准我去探望他,我没有见到他。”
  范宁松了口气,“那你怎么说这种被废的话,天子病倒,与你何干?”
  “我在宫里听说一件事,张尧佐弹劾我父亲要造反,皇祖父就晕倒了,好像父亲真的做了什么严重的事情?”
  范宁心念忽然一动,这件事倒可以栽在张尧佐身上。
  他一摆手,“你先别急,坐下来,我们慢慢说。”
  范宁把门关上,这才对赵顼道:“在你没有进宫之前,赵文恽已经占据了绝对上风,听说天子已经答应张贵妃,册封赵文恽为亲王。这个时候,满朝文武都知道张尧佐要赢了,大部分朝官都向张尧佐靠拢、站队,甚至我丁忧期满了,我岳父还是不准我进京复职,他害怕我成为张尧佐报复的第一个对象,韩相公忧心万分,几次写信催我进京。但就在这时,出现了一件扭转局势的大事,你是知道的。”
  赵顼点点头,“张贵妃病逝!”
  “没错,张贵妃病逝使天子无心考虑皇嗣问题,这个时候我秘密进京,张尧佐的计划被打乱,他在焦急之时做了两件蠢事,一是人为制造瑞兆,二是想逼迫我岳父站队,火烧奇石馆,这两件事都被我揭穿,最大的收获就是天子清醒了,他开始警惕张尧佐,担心外戚篡权,便放下了赵文恽封亲王之事,而这个时候你进宫了。”
  这两件事赵顼知道一点,但不知道这两件事影响之大,他叹息道:“如果当时詹事没有进京,恐怕就没有我的今天了。”
  范宁已打定主意,趁赵顼还年少,好忽悠,赶紧让他先入为主,认定张尧佐,等将来他长大后再回味这件事时,张尧佐早就死了。
  范宁又语重心长道:“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张尧佐的危险有多大,他几乎都要成功了,却在最后一刻被我们翻盘。他会甘心吗?不会!他无时无刻不在算计你,去年在应天府刺杀你,又想利用你父亲的失误来扳倒你,殿下,现在天子情况不妙,张尧佐只会越来越疯狂,我担心如果天子一旦出事,他很可能会发动兵变。”
  赵顼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张尧佐会发动兵变?”
  “殿下,有些事情大家都不明说,但你自己心里要有数,比如我为什么要应天府,不就是因为应天府距离京城太近,张尧佐掌握了那里的厢军,大家担心啊!还有,为什么天子把神武军归属于东宫,殿下想过这个问题没有?天子在担心什么?在预防什么?”
  赵顼终于被说服了,他咬牙切齿道:“该死的张尧佐,害了我的父亲,我非把他千刀万剐不可!”
  “殿下,张尧佐心中也很清楚,一旦殿下登基,绝不会放过他,所以他一定会疯狂阻止殿下上位,不惜一切代价,我们必须要做好一切防备。”
  “那这一次呢?”
  赵顼忧心忡忡道:“我不知道事情有多大,我担心自己能不能熬过这一关。”
  范宁沉吟一下道:“朱元丰女儿告诉我,王爷向她父亲要了三千黄金,我估计张尧佐弹劾王爷,就和这件事有关,我已经安排手下去调查了,我估计很快会有消息,殿下再耐心等一等。”
  赵顼默默点头,又问道:“如果皇祖父醒来,召见我,我去不去?”
  “当然要去,但你要记住一点,你从进宫开始到现在都没有见过王爷,不管王爷做了什么事情都和你无关,你什么都不知情,这一点你一定要记住。”
  “我会记住的,我确实和父亲没有任何联系!”
  范宁又安慰他几句,便起身匆匆离去了。
  赵顼盯着桌子,他提笔在纸上写下了‘张尧佐’三个字,又狠狠地在名字上打了一个黑叉。
  “张尧佐,我若登基,第一个必杀你!”
  ……
  朱元丰的府宅距离皇城不远,一刻钟后,范宁便进了朱府,朱洁见到范宁摇摇头道:“你们还真有灵犀,彩娥刚到,你就来了!”
  “不是灵犀,是我们在关注同一件事。”
  朱洁撇撇嘴,“你们捆在一起了。”
  范宁没有心思和她斗嘴,很快见到了在这里等他的彩娥,彩娥关上门,对范宁道:“王爷被带去应天府了。”
  “我知道他被带走了,我要知道更深的消息。”
  王妃让我带句话给你,“天子认为王爷病重,需要去鸿庆宫诊治!”
  “还有吗?”
  彩娥瞥了他一眼,“还有,王妃让你不要忘记对她的承诺!”
  范宁心中一怔,自己什么时候给过她承诺?
  但范宁还是明白了什么,他点点头道:“你告诉王妃,官家也病倒了,皇嗣等待的时间不会太长,请她也做好准备。”
  “另外还有一件重要之事,你要把我的原话转给王妃,今天一早,张尧佐密见天子,告发王爷企图造反,王爷很可能是因为这件事被带走,小王爷现在对张尧佐恨之入骨,我担心他会做傻事,请王妃有时间去劝劝小王爷。”
  范宁想通了一件事,他担心赵顼知道真相,其实高滔滔更害怕,让张尧佐背这个锅,还是最完美的结果。


第五百零六章 皇权无情
  高滔滔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激范宁,彩娥带回来的话一下子将她满心的负罪感消除了,是的,王爷被带走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是张尧佐密告天子巨鹿王谋反,而且还证据确凿,这才是天子下决心处理王爷的根本原因。
  自己只不过是为了保护儿子,不让儿子受到这件事牵连,为什么要把丈夫的罪责揽到自己身上,这件事与自己何干?
  如果这件事是自己的责任,那么王爷昨晚就该被带走了。
  可昨晚上天子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就说明他根本没有受自己的影响。
  根本原因还是在张尧佐,是张尧佐害了王爷。
  高滔滔的心结悉数解开了,她再没有任何负罪感,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和解脱,至少她不会再担心丈夫害自己儿子了。
  这时,使女在门口禀报,“洪公公求见王妃!”
  洪公公叫做洪德元,是大内副总管,在宫中权势很大,高滔滔点点头,“请他进来!”
  不多时,一名长相富态的中年宦官走进房间,他进门便恭恭敬敬磕头,“老奴洪德元参见王妃!”
  高滔滔淡淡道:“洪总管,我们很多年没见了吧!”
  “是!差不多十五六年。”
  “洪总管找我有什么事?”
  洪德元取出一个小包,恭恭敬敬放在桌上,“这里面有三枚半玉,是王爷的玉佩,据说可以提三千两黄金,小人便斗胆取来还给王妃了。”
  这件事如果没有人跟进,那么这三千两黄金最后就入内库了,很显然,洪德元抓住这个机会,把玉佩还给王妃,算是提前站队了。
  高滔滔看了一眼玉佩,低声问道:“王爷会怎么样?”
  洪德元叹了口气,“我也是听伺候官家吃饭的宫女说的,张尧佐告的状很重,说王爷勾结大将要谋反,如果真的属实,王爷这一关恐怕难过了,王妃要有心理准备。”
  “那我儿呢!”
  高滔滔又问道:“他会不会受影响?”
  洪德元心中道,‘如果皇嗣受影响,我还会来吗?这么明显的事情,这个女人居然不明白。’
  “请王妃放心,皇嗣不会受任何影响,虽然张尧佐把皇嗣也一起控诉了,但官家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左右去安慰皇嗣,让他不要胡思乱想。”
  高滔滔确实松了口气,自己的预防起效果了,儿子没有被连累。
  “天子的情况怎么样?”
  洪德元回头看了一眼使女,高滔滔挥挥手,两名使女退了下去,洪德元这才压低声音道:“太医原本以为官家还能坚持半年,但现在他不敢说这话了,他给我说,最多两三个月。”
  “我知道,洪总管很有心,居然把三千黄金还给我了,我会记住的!”
  洪德元大喜,连忙道:“为王妃效力,是老奴的荣幸,王妃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老奴,只要老奴能办到,绝不推迟。”
  “我知道了,有什么事情,我会麻烦洪总管。”
  洪德元起身告辞了,高滔滔摆弄着三块玉佩,渐渐陷入沉思之中。
  ……
  赵祯半夜忽然醒来,他稍稍动了一下,两名宦官立刻上前扶住他,“陛下,要起夜吗?”
  赵祯摆摆手,气息虚弱地问道:“他……还跪在外面?”
  一名宦官点了点头,赵祯叹了口气道:“让他进来!”
  “陛下,太医不让您费神。”
  “我知道,这件事朕必须处理好,快去!”
  宦官只得匆匆出去了。
  在赵祯的寝宫外,赵顼还跪在台阶前,他从晚上跪到现在,泪水已经在他脸上干了,他只想恳请皇族饶过他的父亲,他宁可放弃皇位继承。
  这时,一名宦官轻轻扶住他,“殿下,陛下让你进去。”
  赵顼站起身,低头跟随宦官走进了房间,赵祯披了一件外袍,坐在床榻前。
  赵顼上前跪下,“皇祖父……”
  “你过来!”
  赵顼用膝盖为步,爬到赵祯面前,赵祯忽然抬起手,狠狠给了他重重一记耳光,随即剧烈咳嗽起来,浑身蜷缩成一团。
  赵顼捂着脸哭道:“孙儿该死,孙儿不该扰乱皇祖父养病。”
  赵祯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嗽,慢慢坐起身,指着赵顼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朕把大宋江山交给你,你竟然像女人一样的是非不分,你告诉朕,不!”
  赵祯回头令宦官道:“去侧店灵堂的牌子全部拿来!”
  两名宦官飞奔而去,片刻抱回来三块灵牌,放在旁边小桌上,灵牌上是宋高祖、宋太宗、宋真宗的名讳。
  赵祯指着灵牌问赵顼,“你在列祖列宗面前告诉朕,是大宋社稷重要,还是你父亲重要?”
  赵顼看了看灵牌,终于低下头,小声道:“大宋社稷重要!”
  赵祯点点头,“既然你明白这一点,那我就告诉你,我之所以不容你父亲,并不是他想夺朕的皇位,而是他要夺你的皇位,为了大宋社稷,为江山永固,就算你再恨朕,就算你将来挖了朕的陵寝,但朕依然不会饶他,滚吧!朕不想再解释了。”
  一名宦官扶住赵顼,低声道:“不要再让陛下生气了,快走吧!”
  赵顼万般无奈,只得跪下磕了一个头,起身走了。
  赵祯望着他走远,低低叹了口气,“希望这件事,能让他彻底成熟起来!”
  ……
  赵顼走出寝宫,忽然伏在桥头失声痛哭,这时,宦官副总管洪德元出现在他面前,静静看着他。
  好一会儿,赵顼拭去泪水问道:“洪总管有事?”
  洪德元将一卷纸递给他,“这是三位将军的供词副本,你拿去看,然后你就会明白了。”
  赵顼点点头,接过纸卷转身走了,这时,洪德元忽然道:“我今天下午见到你母亲,她已经接受现实了。”
  赵顼浑身一震,“母亲知道了?”
  “王妃说她曾再三劝过你父亲,但你父亲不听,一意孤行,所以你母亲早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她平静接受现实,她只希望你平安无事。”
  赵顼默了默点头,转身快步离开了皇宫。
  ……
  时间渐渐到了十二月中旬,东宫议事已运行了三个多月,但运转得并不顺利,始终面临各种矛盾和观念的碰撞。
  十二月中旬时,海外经略府提出再迁徙四万人去琉球府开建新府的申请,这个申请在朝廷内部引起轩然大波,知政堂坚决反对这个劳民伤财的方案。
  但这个方案却得到了东宫议事的支持,东宫詹事范宁认为琉球府多年打不开局面,一方面是朝廷的热度下降,另一方面就是迁徙民众太少,十几年才迁徙了一万五千人,又不像鲲州那样能招募日本劳工,当然开发缓慢。
  从短期看,开发琉球府确实支出远远大于收获,但从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历史来审视,开发琉球府绝对是功在千秋的大事。
  范宁对未来渲染得很好,但并没有说服知政堂的相国们,他好容易说服文彦博和韩绛通过的移民方案,却在知政堂遭到了一致否决。
  就算赵顼支持范宁的方案也没有用,韩琦甚至破天荒的第一次对范宁的一意孤行提出了警告。
  就在这时,天子赵祯的病情出现了恶化迹象,常常陷入昏迷状态,一昏迷就是好几天,由于常处于昏迷状态,赵祯的记忆开始严重衰退,甚至已经认不出大臣,也忘记了自己是谁?
  由于天子的病情恶化,朝廷便暂时搁置了琉球府移民方案,十二月二十一日,天子赵祯再一次陷入重度昏迷,这位执政了四十年的天子终于到了弥留时刻。


第五百零七章 危机与柔情
  张尧佐西城庄园的一间密室内,张尧佐高举三支香跪下,在他身后,五名心腹也跟着跪下。
  “皇天在上,大宋列祖列宗在上,天子深受奸佞蒙蔽,妄选皇嗣,严重威胁大宋江山社稷长治久安,臣张尧佐、张昇、赵濂、张虎生、张金定、蒋元六人,甘愿抛弃性命,肝胆相照,愿为大宋重立新储,荡清朝廷妖雾,还天下朗朗乾坤。在此,我们发誓,将精诚团结,共富贵、同患难,绝无二心,若违此誓,天人共戮!”
  六人念完誓言,张尧佐挽起袖子,拔出锋利的匕首,将手腕割开一个口子,鲜血滴入六只装满酒的碗中。
  “一起来吧!”
  其余五人依次割血入碗,众人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张尧佐大笑,“我们今天歃血为盟,相信我们的事业一定会成功!”
  形势危急,张尧佐终于拿出了自己最后的实力。
  五人中,张昇、张虎生、张金定都是张尧佐的族侄,赵濂则是张尧佐的女婿,蒋元不仅是张尧承的女婿,而且二十年前被张尧佐从死囚中救出,对他忠心耿耿。
  五人的实力也不弱,张昇官任礼部尚书、右散骑常侍,离入相只有半步之遥,赵濂接任右谏院,出任右谏议大夫,这是两名文职高官。
  另外三人都是武将,张虎生、张金定和蒋元都在禁军中出任将军,手握五万大军,其中蒋元任右监门卫将军,掌管着一半皇城。
  当然,张尧佐还有一些重要党羽,像副相国田况、三司副使牛晋,大内副总管赵长济、工部侍郎姚令臣等等,甚至还有四十余名中低级官员,以及数十个州县的官员,这些都是张尧佐多年积攒下来的势力,甚至在去年张贵妃去世前夕,他的势力达到最高峰时,朝中七成以上官员都支持他。
  现在的势力虽然已经大大削弱,但依旧十分可观,只不过张尧佐害怕人多口杂,泄露了机密。所以今天的誓盟只让最核心的五人参加。
  发完盟誓,众人来到隔壁议事堂,张尧佐满怀信心地对众人道:“根据宫中的最新消息,天子已经病危,也就两三天内的事情了,我决定在后天晚上三更时分举事,我们要杀赵顼和范宁两人,同时抢到国玺和虎符,控制天子和曹皇后,保护琅琊王赵文恽,这是首先要做的四件大事,其次是颁布立新皇储旨意,争取在后天中午前完成大局。”
  说到这里,张尧佐望着蒋元道:“你的军队是关键,你有多大把握控制军队?”
  蒋元道:“军中主要将领都是我提拔的亲信,至于中低层将领,只要告诉他们,我们是保护天子,捍卫皇宫,他们都会听令!”
  张尧佐又对张虎生道:“你的两万军队是精锐中的精锐,你负责阻击神武军,我估计范宁就在军中,只要能斩杀范宁,神武军就会不战而溃,神武军和东宫我就交给你了,我只要范宁和赵顼的人头。”
  张虎生点点头,“我不会让太师失望!”
  “张金定的两万军负责控制京城各大城门,不准城外军队赶来勤王。”
  “遵命!”
  张尧佐最后对张昇和赵濂道:“一旦军队控制了局面,接下来就是你们登场了,联络百官、拥戴新储君都是你们的事情,总之,我各个环节都会考虑周全,不能出半点差错。”
  众人又接下来商议细节,众人在太师府内商议了整整一夜,天亮时,终于制定了一个完整的方案。
  张尧佐虽然已疲惫不堪,但眼睛里依旧十分兴奋,他举起酒杯道:“各位,为了我们的夺嫡成功,我们喝了这杯酒以示壮行!”
  “干杯!”
  ……
  范宁早在两个月前便组建了一支情报队伍,这支情报队约三百人,底子便是朱家培养的私人卫士,另外又从神武军中挑选了部分武艺高强的士兵。
  之所以组建这支情报队伍,也是因为赵祯越来越恶化的病情和赵顼登基前不断产生的压力,这种压力来自于各种势力的利益诉求。
  新皇登基成为国之大事,很大程度上就是各种利益的重新洗牌组合,关系到一个家族几十年的利益,所有人都不会旁观,所以越临近登基,各个家族或者利益集团的诉求就开始出现了。
  如果仅仅是利益诉求倒也罢了,就担心一些反对赵顼的力量会在这个关键时刻粉墨登场。
  赵宗实的反对力量已经在几个月前被清除,剩下最大的一个反对力量就是张尧佐了,或许还有一些隐性反对力量,但都比不上张尧佐的反对力量强大以及形势紧迫。
  坦率地说,范宁在赵宗实事件的情报方面是失败的,若不是朱洁告诉他朱元丰给了赵宗实三千两黄金,这件事他就完全蒙在鼓里,这件事给了范宁很大的教训,他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幸运,要想完全控制局势,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全面监控。
  ……
  在靠近皇城东门的一座五亩府宅内,高滔滔终于从极度的兴奋中渐渐平静下来,丰腴的娇躯伏在范宁强壮的身体上,他们有了第一次后,在一个月后又有了第二次,紧接着第三次、第四次……
  高滔滔今年三十一岁,只比范宁大六岁。
  在某种程度上,高滔滔已经成为范宁的秘密情人,这座府宅便是高滔滔花了两万贯钱买下来,非常隐秘,成为高滔滔和范宁的幽会之处,她在范宁这里不仅得到生理和心理上的极大满足,同时也获得一份安全感。
  “阿宁,我还没有准备好!”
  高滔滔有点慌乱地对范宁道:“我很多事情都不会!”
  “慢慢来!”
  范宁怜爱地抚摸着高滔滔白腻的脸庞,安慰她道:“什么事情都是多接触后才渐渐熟练起来,你会成为很优秀的皇太后。”
  “是不是你对女人也是这样,接触很多就熟练了,阿宁,你究竟有多少女人?”高滔滔笑问道。
  “目前你是第四个!”
  “看来你还算老实,没有在外面花天酒地?”
  范宁摇摇头,“我从不去青楼,但并不代表我是正人君子。”
  “我知道,你对女人有自己的原则,朱佩和你青梅竹马长大,欧阳倩是你难忘的恋情,阿雅是你对她有一份怜惜,那我呢?”
  “因为你将是皇太后!”
  范宁翻身把她压在身下,深深吸一口气道:“征服你,我也有一种莫大的成就感。”
  梅开二度后,两人再度平静下来,范宁穿上了衣服,高滔滔从后面搂着他脖子问道:“我进宫后怎么办?”
  范宁沉默片刻,拍拍她的手笑道:“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滔滔,你是太后,那时你要考虑自己的身份和影响。”
  “我们就这样结束了?”高滔滔幽幽问道。
  “我不知道,我想出去走一走,大概一两年,我不知道回来后你会变成什么样子?滔滔,到了那时再说吧!”
  高滔滔也沉默了,她穿上衣裙,又问道:“张尧佐那边有异常吗?”
  范宁点点头,“他十三个庄园的七千庄丁开始向东京西城外的庄园集结,这是个非常明显的信号,他要动手了!”
  “那针儿会有危险吗?”高滔滔紧张地问道。
  “他不会有危险,放心吧!我掌控着局势。”
  范宁将她搂在怀中,亲了亲她的嘴唇,笑道:“假如将来我从外面归来,你还能为我守住贞洁,或许我会给你一个大大的奖励!”
  高滔滔原本有些黯然的目光忽然一亮,“你此话当真?”
  “我说话算话!”
  高滔滔深深注视着范宁道:“你太小瞧我了,我说过,除了你之外,我这辈子不会再有第三个男人,我只是希望,到了那一天,你不要太绝情!”
  说完,高滔滔搂住范宁的脖子,忘情地和他吻在一起。
  这一吻,范宁便无法离去了。
  ……


第五百零八章 关键人物
  这几天京城的局势在平静中透出紧张,范宁的家人也暂时搬到朱元丰府中,被严密保护起来。
  而范宁则住在神武军军营中,暂时把朝务交给文彦博和韩绛二人,事实上,当天子病情恶化后,整个朝廷的朝务都基本上停止了。
  所有官员都在忐忑不安地等待最后一刻到来。
  皇嗣赵顼也停止了读书,被保护在神武军军营内。
  神武军军营位于东宫北面,是一座占地两百亩的小军营,基本上没有训练场地,营房是用砖瓦修建,一排营房可以居住千人左右,足有三十多排营房,除了士兵的营房外,还有仓库和军械库以及主帅营房。
  这里只是两万神武军临时驻地,神武军的正式营房是在东城外的金明池畔。
  范宁是在黄昏时分回到军营,朱龙给他带来了最新消息。
  “根据我们的监视情报,张昇、赵濂、张虎生、张金定以及蒋元五人昨天下午几乎同时抵达城外张尧佐的西城庄园,他们在庄园内呆了一夜,直到今天中午才离开。”
  “张尧佐呢?”
  “张尧佐还在庄园内,另外,从各地赶来的庄丁已经达到五千人左右,官人,我们是不是要提前动手,拔掉这座庄园?”
  范宁摇摇头,“毕竟天子给了他丹书铁劵,现在天子尚在,如果现在动手,会严重损害天子的权威,皇嗣也允许,只能两种可能,要么他们先动手,要么等天子过世。”
  “卑职明白了,但卑职觉得,最好能够提前了解到他们的详细计划。”
  范宁看了看名单笑道:“这五人好像都不是轻易背叛张尧佐的人。”
  朱龙笑道:“是人就有弱点,卑职已经发现了一个人的弱点,并且有了部署。”
  “你是指那个把妓院当做家的人?”
  “就是他!通过他,我可以得到张尧佐昨晚的密议内容。”
  朱龙便向范宁汇报了他的详细计划,“可以一试!”范宁欣然同意了朱龙的方案。
  ……
  夜幕刚降,西大街彩蝶楼前便灯火通明,几名妖艳的娼女在门口招揽顾客,彩蝶楼在京城的档次只能算中等,但就算是中等妓馆,一旦沉溺进去,就算家有万贯家财也经不起销金窟的挥霍。
  张大全就是这样的年轻人,其实他还远远谈不上家财万贯,只是有个比较有钱的姐夫,但他已经完全沉溺进彩蝶楼这座温柔乡中了。
  范宁所说的把妓院当做家的年轻人就是他。
  张大全自从父母双亡,但有一个颇有姿色的姐姐,他姐姐便是蒋元的小妾,张尧佐的侄女十分强势,不准小妾进府,蒋元只得将她养在外面,三年前,她给蒋元生了一个儿子。
  张大全在彩蝶楼前转了几圈,实在心痒难耐,他摸了摸空瘪的口袋,转身便飞奔而去。
  清风茶馆内,张大全嬉皮笑脸对朱龙道:“就这一次,大哥再借我五十两银子,保证……”
  “放屁!”
  朱龙骂道:“每次都是保证,你自己算算,已经欠我多少银子了?”
  张大全挠挠头,“我还真没算过。”
  “已经五百两了,你该还了。”
  张大全还从未想过还钱,他虽然好色,但并不愚蠢,他知道对方接近自己是为了姐夫,但没有关系,只要对方给他钱玩女人,他甚至都可以出卖。
  朱龙也很了解他这一点,所以有些事情也明着告诉他。
  “朱大哥,你不就是想打听消息吗?你给我银子,我给你消息,咱们是交易,怎么能让我还钱呢?”
  “哼!交易?只有我给你银子,但你的消息在哪里?”
  “你不是没有问吗?”
  朱龙点点头,从口袋里取出十锭黄金,放在桌上,“这是一百两黄金,价值一千两银子,我问你买一个消息,消息给我,黄金你拿走,以前的欠债一笔勾销。”
  张大全望着黄澄澄的金子,‘咕咚!’吞了口唾沫,眼睛都红了。
  “你要什么消息?”张大全沙哑着声音问道。
  “你过来!”
  朱龙附耳对他说了几句,笑道:“就这个消息,今天晚上给我消息,这一百黄金归你!”
  “那我姐姐会不会有危险?”
  “你姐姐不会有危险,相反,她会大赚一笔,你说对不对?”
  张大全一想也对,蒋元在姐姐存了至少上万贯钱,还有一座三亩的宅子,蒋元一死,钱和宅子不都归姐姐了?
  “好!我们一言为定。”
  ……
  张大全匆匆赶回大姐家里,张大全的阿姊叫做张凤,原本是矾楼的歌妓,被蒋元看中赎了身,成了蒋元的小妾。
  张大全一进家门,却见阿姊在收拾东西,他吓一跳,“阿姊这是要去哪里?”
  “你姊夫下午过来,让我先回老家避一避,说这两天京城会有兵灾发生。”
  张大全顿时急了,姐夫已经来过了,他急道:“那姐夫还会再来吗?”
  “他明天一早会来送我离去,大全,怎么了?”
  张大全稍稍松了口气,问道:“万一姐夫出了什么事,钱和房子怎么办?”
  “你是怎么说话的?”张凤狠狠瞪了兄弟一眼。
  “我只怕万一,你也知道那只母老虎不会放过你的。”
  张凤沉默一下道:“你姐夫已经把取钱的凭据给我了,房子和地契都是我的名字。”
  “阿姊,姐夫说有兵灾,具体什么时候啊!”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也要躲啊!难道你希望自己兄弟死在乱军中?”
  “你明白跟我一起走就是了。”
  “阿姊,我最近在做一笔生意,人家定金都给我了。”
  张大全掏出一锭十两黄金,“这就是定金,做一笔酒生意,成了我能赚一百两黄金,就是在明天交割,你得告诉我,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我得躲开兵灾啊!”
  张凤见兄弟居然改邪归正做生意了,心中倒也欢喜,便道:“你姐夫说在皇城那边,应该和你没有关系,具体时间好像是晚上,半夜吧!”
  “半夜什么时候?”
  “我哪里知道,你姐夫就说是半夜,说半夜要举大事,他多喝了几杯,否则他还不会说。”
  “阿姊,我知道了,我去安排一下,你赶紧收拾吧!阿姊,别告诉姐夫我来过了。”
  “我什么时候在他面前说过你?一提到你,他就发脾气,你稍微争气一点,我也有点面子。”
  张大全不想再听阿姊鸹噪,转身便飞奔而去。
  ……
  范宁听完朱龙的报告,点点头道:“明晚半夜,那就是三更时分,蒋元是关键人物,务必要在明晚把他拿下。”
  “官人,可以利用张大全把他诱出来。”
  范宁微微一笑,“明天晚上城门一关,张尧佐就和城内失去联系了,等关闭城门后动手!”
  “遵令!”
  朱龙匆匆去了,这时,坐在一旁的赵顼道:“詹事,张虎生的飞豹军怎么办?”
  范宁笑道:“殿下,张虎生的飞豹军的任务必然是来阻击神武军,但飞豹军驻扎在城外,必须等蒋元给他开城门,只要我们把蒋元拿下,张尧佐所有的计划都会受阻,所以微臣说蒋元是承上启下的关键,拿下蒋元,张尧佐的计划就断了。”
  赵顼叹口气,“詹事,还是让我去和皇祖父呆在一起吧!他或许想见我。”
  “这也是我想让皇嗣做的事情!”
  赵顼一怔,“我不太明白?”
  范宁上前一步低声道:“我们需要兵符,调城外禁军!”
  “可是兵符和玉玺都在皇祖父那里。”
  范宁摇摇头,“现在玉玺和兵符在你皇祖母手中,你最好能拿到兵符和调兵金牌。”
  赵顼也知道形势紧张,他便点点头,“我会告诉皇祖母,请他务必将金牌和兵符交给我,但詹事打算派谁去调兵?”
  范宁道:“想来想去,也只有韩相公,只能拜托他了。”
  赵顼点了点头,他没有再耽误,立刻起身走了。
  范宁又负手走了几步,他觉得有必要和韩琦好好谈一谈了。


第五百零九章 庄园集结
  自从天子病危,朝廷重臣们便轮流守在皇宫内,晚上也有人值守,几名相国更是住在朝房,暂时不回家了。
  范宁在知政堂朝房内找到了韩琦,这几天韩琦没有休息好,显得很疲惫,他见范宁到来,笑了笑道:“我就知道詹事也没有回府!”
  “有件重要之事,我想请相公帮忙!”
  “什么事?”
  范宁指了指外面,“韩公,我们外面谈!”
  韩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跟他出去了。
  “什么!”
  韩琦蓦地瞪大了眼睛,“张尧佐要发动兵变,为什么不早说?”
  “韩公,现在兵变还没有发生,从各方面的情报来看,张尧佐还没有最后准备好,他至少还需要一天的时间,根据我得到的消息,很快能是明天晚上,城内的布置我已经完成,我有点担心城外。”
  韩琦沉思片刻道:“如果要调城外的军队,那必须要有虎符和金牌,还需要让军队相信的人。”
  范宁缓缓道:“虎符和金牌我已经请皇嗣务必拿到,至于去调兵的人,我想拜托韩相公!”
  韩琦没有推脱,他也知道自己很适合,他点了点头,“那就我去吧!去金明池东大营,那里有十万大军,足够应对张尧佐的兵变了。”
  两人又商议了片刻细节,范宁才返回神武军军营。
  深夜,赵顼匆匆赶了回来,他果然不负重托,拿到了玉玺、金牌和虎符。
  “皇祖母希望和平解决此事,尽量少杀戮,让皇祖父安安静静地离去。”
  “天子的情况如此?”范宁问道。
  赵顼摇了摇头,黯然道:“很可能无法苏醒了,太医已经让我们安排后事了。”
  “还有脉搏吗?”
  “还有一点,非常微弱。”
  范宁沉吟一下道:“玉玺你拿着,你还是守在皇祖父身边,他应该还有回光返照,很可能会苏醒,让他最后见你一面。”
  赵顼的泪水涌了出来,范宁按住他肩膀咬牙道:“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等我们歼灭了张尧佐,你再痛痛快快哭吧!”
  赵顼抹去眼泪,“我过去了!”
  范宁点点头,目送赵顼在百名侍卫的保护中,离开了军营,前往后宫。
  ……
  天刚亮,韩琦便在一支骑兵的护卫下出城前往东大营传令,与此同时,千牛卫将军赵师约找到了范宁。
  目前守卫皇宫的军队有三支,除了守卫皇城的左右监门卫军和守卫东宫的神武军,另一支军队便是护卫宫城的千牛备身军,约三千人,是拱卫天子的最核心力量。
  “范詹事,听说你找我有急事?”
  范宁微微笑道:“赵将军请坐下说话,确实有重大情况要和赵将军商议。”
  赵师约坐了下来,范宁便道:“我现在明确地告诉你,张尧佐准备发动兵变!”
  “什么?”
  赵师约一下子站起身,目光严厉地注视着范宁,“这种话可不是随便说的,你可有证据?”
  “确凿证据我要天黑后才能拿到,但我只告诉你一件事,从十天前开始,张尧佐十三个庄园的七千庄丁都在向位于城西的庄园集结,今天上午将集结完成,他们在庄园内全部换上盔甲,手执弓弩和长枪,已经成为一支正式军队,如果赵将军觉得还不是证据,那它至少一个警告。”
  赵师约之所以怀疑,是他认为范宁是要找借口杀掉张尧佐,天子可是承诺保护张尧佐,赐给他铁券丹书,但如果张尧佐涉嫌造反,那铁券丹书也保不住他。
  赵师约脸色微变,如果真像范宁说的,七千庄丁摇身变为正式军队,那问题确实严重了。
  这时,范宁又淡淡道:“我知道张尧佐拥有铁券丹书,所以我明知他要谋反,却没有主动采取行动,以免有人说我逼反张尧佐,我在等,等他自己行动后我再收拾他,这样才能避免有人说我泄愤报复。”
  赵师约脸上微热,范宁这是在说自己呢!
  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并非是袒护张尧佐,如果张尧佐确实要造反,我会第一个杀了他,范詹事,既然你已掌握张尧佐庄园的异动,那我们就应该保持足够的警惕,范詹事能否告诉我,你已经掌握的线索,我也好针对进行防御。”
  范宁淡淡笑道:“张尧佐掌握的军队有哪些,赵将军了解吗?”
  赵师约想了想道:“北大营的左卫将军张金定,飞豹军统领张虎生,再有就是左监门卫将军蒋元,在京师附近,我知道的就是这三人。”
  “那谁最关键?”
  “自然是左监门卫将军蒋元,其他两人的军队驻扎在城外,只有他负责守卫半个皇城。”
  赵师约顿时明白过来,“蒋元是最危险的人!”
  范宁点点头,“蒋元今天一早已经将他小妾和儿子送出城,其实我们现在就可以采取行动控制他,但我担心会打草惊蛇,使城外的张尧佐狗急跳墙,所以我在等关闭城门后再对蒋元采取行动。”
  “那需要我怎么配合詹事?”
  范宁缓缓道:“我只恳请赵将军做一件事,假如官家今天不幸驾崩,请赵将军务必封锁消息,我怕张尧佐得到消息后会提前发动兵变,打乱我的部署。”
  “那需要封锁到什么时候?”
  “最迟明天天亮前,如果提前结束,我会通知将军!”
  赵师约肃然道:“我答应你,我现在就关闭内宫宫门,不让任何人进出,我会向皇后娘娘进行解释。”
  赵师约抱拳行一礼,匆匆离去。
  ……
  张尧佐又熬过一夜,一早他便得到大内副总管赵长济派人送来的消息,天子昨晚依旧在重度昏迷之中,首席太医认为,天子的状况还能熬一到两天。
  这让张尧佐稍稍松了口气,他就担心天子昨晚驾崩,皇嗣赵顼登基,他就有点麻烦了,最好是在天子在世时发动政变,这样他推翻的不是天子,而是皇嗣,性质就不一样了,这叫夺嫡之变,而不叫夺门之变。
  从赵长济送来的消息来看,宫中情况很平静,朝中百官并没有意识到一场宫廷政变将要发生,这让张尧佐心中很得意。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说的就是自己吧!
  这时,张尧佐的次子张欣骑马飞奔而来,躬身道:“父亲,军队已集结完毕,请父亲巡阅!”
  张尧佐点点头,几名家丁将他扶上战马,十几名全副武装的随从陪同他来到了庄园空旷的土地上,七千名身穿盔甲,手执长枪战刀的家丁整齐排列,旌旗飞扬,旗帜上是一个斗大张字,用金线绣成,两边各有一条腾空的飞龙。
  七千庄丁盔甲整齐,刀光闪烁,杀气腾腾,这是张尧佐花了十年时间,耗费了无数金钱才训练出来的一支军队,平时分布在各个庄园,今天第一次聚集在一起。
  所有盔甲和兵器都是张尧佐陆续从黑市购置,七千人的装备耗费了他二十余万贯钱,但这一切都值得了。
  赵文恽不过是过渡,一旦他掌握朝政大权,迟早有一天张家会上位,张尧佐开始梦想着张氏家族取代赵氏皇族那一幕。
  忍耐了二十多年,这一刻重要要来了。
  张尧佐声音颤抖地大喊道:“将士们,今晚将是你们大显身手的时刻,拿出你们的勇气,我会让财富和女人铺在每一个人的脚下!”
  “万岁!万岁!”
  士兵们山呼海啸般的喊声将张尧佐送上了云端。
  ……


高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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