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新官第一战
作者:高月|发布时间:2024-06-28 23:26:07|字数:30969
刘沁咳嗽一声,出列向天子赵祯躬身施一礼道:“陛下,微臣有几个疑问,能否问一问范大夫?”
赵祯面无表情,点点头,“准奏!”
刘沁立刻回头问范宁道:“薛宗孺指控欧阳修和儿媳有染,并未有确定就是在自己府宅中,如果是在别处,那词意也未必不能符合,请问这怎么解释?”
范宁冷冷道:“刘学士说这句话的前提就是认定欧阳修和儿媳有染,那刘学士有什么证据先下这个结论?薛宗孺又凭什么说在别的地方,他又有什么证据?要不要把薛宗孺找来,我来质问他?”
薛宗孺是七品官,没有资格参加小朝会,范宁直接把矛头对准了薛宗孺,那要不要把他找来?
刘沁迅速瞥了一眼贾昌朝,见他向自己摇头,这件事不能把薛宗孺找来,刘沁干笑一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大家都认为欧阳修和儿媳有染,我自然也是从这个前提出发,倒是范大夫一口否认,不知范大夫有没有找到什么直接证据?证明那首词和吴春燕无关?”
刘沁这话就有点令人不齿了,既然他支持薛宗孺的指控,那就应该是他来证明这首词和吴春燕有关,现在他却要范宁证明这首词和吴春燕无关。
这就像一只羊,你非要说它是猪,你却不能证明它是猪,却非要别人来证明它不是猪一样,说白了,就是无理取闹。
其实所有人都明白,欧阳修府中没有小楼和池塘,这就是最大的证据,欧阳修十有八九是被造谣污蔑。
没有人注意到,天子赵祯的脸色已经渐渐变得铁青。
范宁挺直腰冷笑道:“恐怕让刘学士失望了,我还真找到了这首的原稿,也找到了这首词对应的女人。”
范宁这番话令大殿内一片哗然,张尧佐有点急了,出声喝问道:“范大夫,请问此人是谁?”
范宁不理睬他,躬身对赵祯道:“陛下,臣必须保护证人,微臣今天上午会给陛下提交一份完整的报告。”
赵祯点点头,“那朕就等着你的报告,如果薛宗孺确属诬告,朕必将严惩不贷!”
说完,他不再理会张昇,起身道:“散朝!”
张昇呆住了,他的弹劾只说到一半,天子就宣布散朝了,他心中不由涌起一股寒意。
……
刘沁快步赶上了贾昌朝,跟在贾昌朝身后,他低声问道:“贾公,我们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贾昌朝冷冷看了他一眼。
“恐怕这次薛宗孺凶多吉少了!”
“他凶多吉少与我有什么关系?”
贾昌朝不满地瞪了刘沁一眼,转身便扬长而去。
刘沁望着贾昌朝走远的背影,心中不由哀叹一声,贾相公不认账了,这可怎么办?
他不是担心薛宗孺,而是担心自己,上午他在朝会上跳出来,明显是薛宗孺同党,一旦薛宗孺被问罪,自己能逃过关系吗?
刘沁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张尧佐回到官房,便狠狠摔碎一个杯子,一群没用的混蛋!
他恨得咬牙切齿,既恨贾昌朝拖延时间,耽误了最好的时机,又恨张昇准备仓促,居然被人家一天的调查翻盘了,难道张昇就真是信口开河,一点都没有调查过吗?
这时,张昇匆匆来到他的官房,一进房间,张尧佐便怒吼道:“你怎么给我解释?”
张昇满头大汗,连忙道:“这件事确实不能怪卑职,我没想到他一天就找到了证据,而且之前我也是希望早点弹劾欧阳修,可是……”
“难道是我的责任?”
“卑职不敢,这件事贾昌朝确实有责任,他不该拖得太久。”
张昇把责任推给了贾昌朝,张尧佐狠狠瞪了他一眼,又道:“你现在要做两件事情,第一,你要确认范宁到底有没有找到确凿证据,第二,一旦发现范宁找到了确凿证据,这件事就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明白了吗?”
“卑职明白了!”
张昇行一礼便匆匆离去。
张尧佐心情却变得十分糟糕,他坐在椅子上盯着窗外,喃喃自语道:“难道这个小屁孩竟变成如此厉害?”
……
昨天范宁便将报告的草稿完成,他又花了半个时辰,重新写了一份新报告,又将发现的证据装在一只纸袋里,便离开谏院匆匆赶往皇宫。
他在紫微殿御书房外稍稍等了片刻,一名宦官跑来道:“范知院,陛下召你觐见。”
范宁这才快步走进了御书房,一名宦官帮他抱着文书跟在他身后。
御书房内,赵祯正坐在御案前喝茶,范宁躬身施礼,“微臣参见陛下!”
赵祯点点头赞许道:“今天爱卿在朝会中表现得不错,是一个合格的谏官,不怕得罪人,敢于鲜明地表达自己不同的意见,并且有理有节,朕深感满意!”
“微臣只想把事情做好,不会太理会别人的感受。”
“这才是关键,朕早就说过,怕得罪人是做不了好官,好吧!让朕看看你的报告。”
范宁将报告递上去,宦官将装满文书的纸袋也一起递上去,赵祯看了看纸袋问道:“里面是什么?”
“是微臣收集的各种证据,包括五年来,薛宗孺对欧阳修的七次污蔑造谣,这次是第八次。”
赵祯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从文书中看到一幅草图,又问道:“这幅图是什么意思?”
“启禀陛下,这幅图是东门教坊南院的草图,完全符合欧阳修那首词的周围环境,欧阳修自己交代,那首词就是在这里得到的灵感。”
“那词中的燕子呢?”赵祯又问,燕子是这个案子的关键,吴春燕就是小名叫做燕子而被怀疑。
“词中的燕子是官妓朱彩眉,她的本名就叫朱燕,欧阳修很喜欢她,那首词就是他写给朱彩眉,卑职在朱彩眉那里拿到供词和这首词的原稿!”
“混蛋!”
赵祯气得重重一拍桌子,吩咐左右道:“速去宣召文相公、富相公和韩相公来见朕!”
宦官速去宣召三位相国,赵祯的心情变得很恶劣,负手站在窗前不语,范宁则垂手站在一旁,不敢惊扰天子的沉思。
良久,赵祯缓缓道:“毁掉一个人名誉居然那么容易,编一个故事就可以了,堂堂的文坛领袖就这么毁了。”
范宁沉声道:“微臣认为,关键是违法的代价太低,如果污蔑一个人,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就不会有那么多人肆无忌惮的胡编乱造,也不会有《小报》随心所欲地造谣,薛宗孺身为御史,却随意造谣污蔑,德行完全不配做御史,那么是谁推荐他为御史?是不是也该承担推荐责任?”
赵祯点点头,“你说得很对,这件事如果不严加惩处,还会有更多欧阳修事件出现。”
这时,宦官在门口禀报,“陛下,三位相公来了!”
“宣他们进来!”
赵祯回到位子上坐下,片刻,三名相公走了进来,一起躬身施礼。
赵祯摆摆手,“范知院的报告已经出来了,你们自己看一看吧!”
文彦博接过报告细看,范宁又将刚才汇报的情况重新复述一遍,富弼拾起欧阳修给朱彩眉的词原稿看了看,明显有几年了,不是新写的词,人证、物证以及报告的逻辑都很清晰,那么这件事就很明显了,确实是薛宗孺捏造事实诬陷欧阳修。
赵祯又问道:“薛宗孺是谁推荐为御史的?”
富弼想了想道:“好像是吏部左侍郎柳云和直学士刘沁联合推荐。”
赵祯点点头,问三人道:“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三位相公认为这件事该怎么办?”
韩琦躬身道:“陛下,微臣认为此事性质恶劣,后果极其严重,极大地伤害了无辜大臣,如果不狠刹此风,将来会有更多大臣遭遇不幸,为整肃朝纲,微臣认为要严惩造谣污蔑之人,也要严惩相关责任人。”
富弼也表态道:“微臣赞成韩相公的建议,支持严惩!”
“那文相公呢?”
文彦博也点点头,“这件事确实很恶劣,需惩前毖后。”
文彦博的语气较轻,实际上他的立场比较中立,他认为薛宗孺有可能是为了维护胞姊的利益,才发生这次误会,不过他也承认这件事性质很严重,所以他不打算替薛宗孺说情。
赵祯便冷冷道:“既然三位县公意见一致,那就传朕的旨意,薛宗孺肆意污蔑大臣,性质恶劣,后果严重,将其革除一切官职,交大理寺问罪!”
停一下,赵祯又道:“吏部左侍郎柳云和直学士刘沁举荐失德之人为御史,有渎现职,免去二人现有官职,柳云贬为徐州司马,刘沁贬为宣城县尉,将来再有人肆意污蔑陷害大臣者,必将处于重罪!”
第四百零一章 让他彻底闭嘴
这时,范宁又道:“陛下,无良《小报》肆意侮辱大臣,对无辜大臣的名誉造成了极为严重的不良影响,是否也该严惩?”
文彦博吓了一跳,连忙道:“陛下,万万不可,言者无罪,惩处造谣的官员便可,不可波及民间舆论!”
范宁有点不高兴了,他冷冷道:“请问文相公,《小报》添油加醋,肆意诋毁,彻底毁了欧阳修的名誉,一句言者无罪就算了吗?”
文彦博狠狠瞪了范宁一眼道:“《小报》登载的都是市井小道消息,本身就没有多少可信度,只要《朝报》把真相披露,各种不利的影响自然就会消除,不必深究?”
范宁硬顶道:“既然文相公口口声声说言者无罪,那为何还要追究薛宗孺的罪责?薛宗孺造谣有罪,难道《小报》造谣就可以高于大宋律法,不用承担任何罪责?”
“你——”
文彦博被范宁顶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富弼连忙打圆场道:“《小报》诋毁欧阳修名誉确实有过,但它毕竟不是始作俑者,微臣认为让《小报》公开辟谣并道歉,惩处也就可以免了。”
范宁接口道:“微臣赞成富相公的方案,不过有一点需要明确,如果《小报》不肯道歉怎么办?”
这时,赵祯冷然道:“责令《小报》公开辟谣并道歉,若其不肯道歉,那就罚钱一万贯,若还不肯接受罚钱,那就直接封了它!”
说完,赵祯一甩袖子,起身走了。
文彦博的脸色十分难看,他也冷哼了一声,不理睬范宁,转身走了。
富弼摇摇头,转身追了上去,他要和文彦博商量具体处罚《小报》之事。
韩琦和范宁走出御书房,韩琦拍拍范宁的肩膀,赞道:“这件事干得漂亮!”
范宁笑了笑,“我恐怕把文相公得罪狠了。”
“那个就别管了,至少天子是支持你的,你没感觉到吗?文相公对《小报》的纵容态度也让天子颇为不满。”
范宁叹息一声,“《小报》对欧阳修的一系列报道明显带有恶意,是典型的落井下石,我就想不通,为什么文相公就视而不见,难道《小报》有他的利益?”
“利益倒没有,不过文相公一直很看重报纸的舆论监督,太过于看重,就变成纵容了,当然,文彦博和《小报》幕后的东主关系很好,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在这件事上,他难免会带有一点个人情绪,我们应该理解,关键是他支持惩处薛宗孺,大局上和我们一致,其他小节就不要太计较了。”
“韩相公说得对,我还是太年轻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这件事不要放在心上。”
范宁躬身行礼,“多谢韩相公支持!”
韩琦拍拍他肩膀,便快步离去……
范宁见时间已快到中午,也快步离开皇宫,去外面吃饭。
很快,薛宗孺诬告欧阳修,被免职下狱的消息在极短时间内传遍了朝野,一时间朝野哗然,不光薛宗孺被问罪,吏部左侍郎柳云和直学士刘沁也同样被追责,贬为地方官。
直学士刘沁被追责大家关心不多,关键是吏部左侍郎柳云,这可是有希望入相的实权高官,张尧佐的左膀右臂,说贬就贬了,这个消息才令人无比震惊。
很多人都隐隐猜到,天子早就要收拾柳云了,只是找到了这个举荐失职的借口罢了。
天子斩断了张尧佐的左膀右臂,这意味着什么?整个朝廷官员都在窃窃议论着此事。
……
贾昌朝却出乎意料地沉默,不管是薛宗孺被抓,还是刘沁被贬,仿佛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但柳云被贬却让他暗暗窃喜。
他心里很清楚,有所失必有所得,官家是不会让赵宗实一派坐大,柳云被贬就意味着自己距离知政堂又近了一步。
不过贾昌朝也有烦恼,那就是薛宗孺,薛宗孺污蔑欧阳修,就是由自己亲自部署,那天晚上,薛宗孺被叫到自己书房来面授机宜。
他会不会熬不住大理寺的审问,把自己出卖了,按道理是不会,但贾昌朝很清楚大理寺那帮混蛋审问犯人的手段,薛宗孺又是典型的纨绔子弟,他能熬得过去?
夜幕已经悄然降临,贾昌朝依旧负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显得心事重重,他已经让儿子贾炎去打听薛宗孺的情况,现在还没有消息回来。
这时,院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这应该是他儿子贾炎回来了,很快,门口传来贾炎的声音,“父亲,孩儿回来了!”
“进来!”
贾炎快步走了进来,贾炎目前是宫中侍卫,但他思路清晰,做事精明能干,深得其父贾昌朝器重,很多不便他出头之事,都是让儿子去做。
贾炎进屋施一礼,“父亲,情况似乎有点不妙!”
贾昌朝心中一沉,急问道:“薛宗孺把我牵扯出来了吗?”
“孩儿买通是狱丞,他告诉孩儿,只一顿板子,薛宗孺便开始乱咬人了,不仅把父亲供出来,连张尧佐和张昇也供了出来,如果再审下去,恐怕他什么都会交代出来。”
“这个没用的软蛋!”
贾昌朝恨恨骂了一句,又问道:“怎么张尧佐也有关系?”
“好像张尧佐也找过他,张昇昨天中午也找过他,孩儿听说因为事关重大,大理寺不敢录口供,想等明天请示知政堂后再说。”贾炎在提醒父亲,今晚是最后的机会。
贾昌朝此时更关心张尧佐,张尧佐怎么也找了薛宗孺?
很明显,张尧佐并不相信自己,他估计是想利用薛宗孺弹劾更多的人,比如包拯之类,没想到居然被薛宗孺也出卖了,贾昌朝冷笑一声,他可以想象张尧佐此时的气急败坏。
“父亲,我们该怎么办?”贾炎低声问道。
贾昌朝负手走了几圈,忽然问道:“如果让薛宗孺永远闭嘴,你觉得难度大不大?”
贾炎小声道:“在监狱中自缢而亡,蒋狱丞完全可以办到,而且薛宗孺咬出了张尧佐,孩儿认为,他若死了,上面也会松口气。”
“这个蒋狱丞想要什么?”贾昌朝又问道。
“钱!他给孩儿开价五百两银子。”
贾昌朝点点头,这个蒋狱丞是聪明人,他要的未必是钱,但如果不要钱自己也不敢托他办事。
贾昌朝便道:“给他五百两银子,再告诉他,以后有合适的机会,我会让他再升一级。”
“那问题应该不大了,孩儿今晚就把事情办好。”
“宁可不成功,也要稳妥,去吧!”
贾炎行一礼,慢慢退下去了。
贾昌朝还在想张尧佐的问题,他和张尧佐应该是在同一战线,都是支持琅琊王,不过这里面涉及到一个利益分配问题,他和张尧佐始终达不成共识,贾昌朝相信只要自己入相,张尧佐又折了柳云,那他迟早会来求自己。
……
次日是旬休,百官在家休息一日,连续几天上朝使范宁也有点疲惫了,他狠狠睡了一觉,直到天色大亮才起床。
后院一片小小的竹林中,范宁负手在竹林中散步,欧阳修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在这桩案子出现的一些事情却给了他很大的启示。
给范宁印象最深的便是《小报》和《朝报》的影响,是否赚钱暂时不用考虑,但这两份报纸对舆论的影响力却让不得不深感惊叹。
自己能不能也办一份报纸,把舆论掌握在自己手中?
办报的念头范宁早就有了,只是他在海外为官,暂时顾及不到,直到这次亲身体验,他才深刻领教到大宋舆论的重要性,也让范宁再一次兴起了办报的念头。
当然,报纸不是自己办,而是请朱元丰出面办报,由朱家出面,自己躲在幕后,隐蔽性更强一些。
办这份报纸不仅是为自己,也是为了赵宗实,范宁通过这次欧阳修事件,他发现钱家多多少少偏向于张贵妃,并没有完全中立,在将来多嫡之争最激烈之时,恐怕报纸舆论的引导就会在关键时刻偏向,舆论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为好。
这时,朱佩匆匆走来,走到竹林外笑道:“夫君,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第四百零二章 府宅扩大
范宁从竹林里走了出来,笑眯眯道:“我昨晚就说,最喜欢你这句话,有好消息总是让人心情愉快。”
朱佩俏脸一红,却不知道她想到哪里去了?
她轻轻掐了范宁胳膊一下,又兴奋道:“刚才管家婆告诉我,隔壁的府宅打算出售了!”
这个消息让范宁心中大喜,他这座宅子的布局好看是好看,但并不实用,主要是上楼下楼让人很不方便,而且后宅太小,就算父母来,住在这里都很不方便,更不用说亲戚朋友,只能住在芙蓉巷那边,时间长了也会让人诟病。
他早就想把隔壁买下来,隔壁是吴驸马宅,但也不是主宅,基本上空关着,而且占地十亩,比自己的宅子还要大两亩,如果能买下来,那翠云楼就可以直接变为内宅了。
这个消息确实让人心情一振,范宁连忙问道:“消息从哪里传来的?”
“今天他们管家来了,管家特地来传个消息,如果我们有意买下来,可以优先卖给我们。”
“那怎么联系,有没有说?”
“他们大管家还在,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
范宁点点头,欣然道:“看看去!”
夫妻二人带着剑梅子,来到了隔壁大门前,门虚掩着,范宁推开门,和他们府中一样,迎面是一堵照壁,不过看起来比较普通,只刻了‘饮水思源’四个大字,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估计是有感激皇恩的成分,驸马的宅子嘛!
“有人在吗?”范宁高声问道。
只片刻,一名五十余岁的中年男子从照壁后面绕了出来,看装束,应该是管家。
“原来是范知院,快快请进!”
吴家的消息够快,自己才上任几天,他们便喊得顺口了,范宁笑着点点头,“听说这边府宅有意出售,所以我们特来看看。”
“不客气,我家主人说了,只要范知院看得上,价格好商量。”
“那就麻烦大院了。”
范宁走进大门,朱佩则挽着丈夫的胳膊,两人绕过照壁向中庭走去。
吴驸马的府宅和范宁的府宅恰恰相反,是标准的三进加偏院结构,空地很少,房舍众多,基本上没有两层的楼房。
中庭有一株老杏树,至少已有百年历史,树干粗壮,体态沧桑,杏树上缀满了金黄色的杏果,屋角种满一簇翠竹,另一边屋角则放着一块太湖石。
范宁走上前拍了拍太湖石,心中顿时有些失望,一看便知道是人造太湖石,斧凿的痕迹还依稀可见。
范宁心中暗暗摇头,如果这座宅子买下来,那座青珊瑚倒可以矗立在这里。
“夫君,我们去内宅看看吧!”
范宁笑了笑,带着朱佩向内宅走去。
吴府的内宅也没有什么特色,只有三个院子,占地约三亩,每座院子里都有一处小小的景观庭院,整个房子约七成新,需要稍加修葺。
“好像这里一直没有人住?”范宁回头问管家道。
“十年前我们大衙内住在这里,后来他们自己买了宅子,便搬去内城了,这里就一直空关。”
范宁点点头,“麻烦大院回去给你们老爷说一声,这座宅子我决定买下来,让他报个价格,没有异议我们就成交。”
“好!我回去就告诉老爷。”
范宁带着朱佩离开了吴府,朱佩问道:“夫君看中这房宅了?”
范宁哑然失笑,“我哪里是看中这房宅,我是看中这块地了,回头找个造房大师,让他好好琢磨一下,怎么把这两座府宅合在一起?”
“现在别找,得把钱付了,房子属于咱们以后,再好好折腾。”
朱佩又问道:“夫君觉得这座房宅值多少钱?”
“我估计不会高于两万贯。”
“不会吧!我听说这两年房宅涨价很快,尤其这种大宅子,至少都五万贯以上。”
“那是内城的价格,咱们这里是外城,再说,人家都称呼我范知院了,你觉得吴家还会卖高价?”
“你是说,吴家是给我们人情?”
“多少有一点,当然,估计他们本身也需要用钱,卖给别人也是卖,卖给我们还得个人情,我们也不占吴家便宜,市价多少,我们就付多少。”
两人刚走回到自己府门处,管家婆便迎上来道:“官人,有一个姓李的官员来找,说是你的下属。”
范宁立刻想到了李唯臻,他点点头,又吩咐管家婆道:“你去看看,今天的《朝报》和《小报》各买一份回来。”
“我这就去!”
范宁走进了府内,穿过树林,果然看见了李唯臻,他正站在翠云峰前欣赏这块京城第一名石。
范宁走上前笑道:“李谏司今天怎么不在家休息?”
李唯臻苦笑一声,“原本是在家休息,但刚刚得到一个消息,赶来通知知院。”
李唯臻压低声音道:“薛宗孺死了!”
范宁一怔,“是怎么回事?”
“昨晚在监狱里自缢而亡,大理寺给出的结论是畏罪自尽。”
范宁眉头皱成一团,又问道:“你觉得可能吗?”
李唯臻冷笑一声道:“薛宗孺年轻时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贪生怕死之徒,他才不会自杀,再说这又不是什么大罪,流放几年就回来了,如果欧阳修给他说说情,说不定流放都不用,我不相信他是自杀,而且听说他昨天审问时招出了贾昌朝和张尧佐。”
范宁心里明白,薛宗孺应该是被灭口,估计天子也不会再追究,这个案子就这样结束了。
“《小报》那边有消息吗?”范宁又问道。
李唯臻点点头,“《小报》听说是认罚一万贯,但坚决不道歉,可以理解,钱家怎么可能给欧阳修道歉。”
这个结果在范宁的意料之中,《小报》这些天拼命黑欧阳修,倒不是因为钱家支持琅琊王,而是钱家和欧阳修有仇,欧阳修在编撰五代史时,评价吴越钱氏实施严刑峻法,残暴虐民,引起钱家的极大不满,认为欧阳修是捏造事实,歪曲历史。
《十国春秋》中甚至有这么一个记录,欧阳修曾十分喜爱一名妓女,但这名妓女却被钱惟演霸占,使欧阳修对钱氏深恨之。
其实欧阳修得罪的人还不少,他推行文学改革,得罪了一大批保守文人,这些保守文人的弟子都是因为欧阳修主考几次科举而名落孙山,断人仕途,欧阳修怎么能不遭人恨。
甚至连包拯和他的关系也很糟糕,欧阳修一直抨击包拯胸无才学,只靠沽名钓誉来升官,虽然包拯和他都支持赵忠实,但两人关系却很冷淡。
这就是这次欧阳修被御史薛宗孺诬陷,御史中丞包拯却冷眼旁观的主要原因。
所以以钱家的傲气,他们怎么可能向欧阳修道歉。
“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们已经问心无愧,这件案子就算结了,你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们再整理一下别的案子。”
“那卑职告辞!”
李唯臻行一礼便匆匆走了。
不多时,管家婆拿着两份报纸走进中庭,把报纸递给范宁,“这是今天刚出的报纸,请官人过目!”
“多谢了!”
范宁接过报纸便向内宅走去,他先打开的是《朝报》,朝报比较严肃正统,一般会报道昨天发生的重大朝廷政务。
头版头条的新闻是吏部左侍郎柳云被贬,这确实是一件大事,但报纸上却没有详谈被贬黜的原因,这里面没有提到欧阳修,甚至没有提到薛宗孺。
范宁找了半天,只在第二版最下面的一条新闻上找到了薛宗孺被下狱问罪的消息,里面只是提到薛宗孺渎职,弹劾欧阳修不实,被大理寺下狱问罪。
终于提到了欧阳修,只是在很小的一个地方提到,但弹劾欧阳修具体什么内容却没有说。
范宁心中有了一种不祥之感,连比较正统的《朝报》都用一种含糊其词的手法替欧阳修正名,那么《小报》还能指望吗?
范宁又打开了《小报》,果然,今天的《小报》已经不再提及欧阳修了,而是在谈论东京十大名妓,但找遍了报纸的任何版面,都没有一丝关于欧阳修平反的消息。
由此钱家对欧阳修平反一事是多么的不甘心,天子要求他们必须给欧阳修正名,但并没有说让他们在哪份报纸正名,所以他们选择了读者较少的《朝报》,用一种含糊且隐蔽的手法替欧阳修正名了。
但道歉绝对没有,他们选择了认罚一万贯钱。
“夫君在叹息什么?”朱佩在一旁问道。
“我在叹息舆论操纵之厉害。”
范宁摇摇头又妻子道:“我们下午去一趟三祖父府上吧!”
“去找他做什么?”朱佩不解地问道。
“我想找他聊聊,看看他能否办一份报纸。”
第四百零三章 鼓动办报
范宁带着朱佩下午时分来到了朱元丰府上,接待他们的是朱元丰的长子朱孝君,朱孝君很像范宁的二叔范铁戈,年约四十余岁,长得白白胖胖,笑容和蔼可亲,一双小眼睛里透出精明的目光。
朱氏三兄弟,范宁其实更喜欢朱元丰家族,基本上都相处得十分融洽,朱元丰的三子一女,虽然都没有入仕,但更让人感到亲切。
朱元骏就不用说了,已经和大哥及三弟决裂,朱元甫本身不错,但他的长子,也就是范宁的岳父朱孝云性格比较冷,相处谈不上愉快,至于其他子女,除了朱元甫次子还不错外,其他三子和四子都不成器,至今还为朱佩的嫁妆耿耿于怀。
但朱元丰的几个儿子都很好,孙辈也比较齐心,这也是范宁从鲲州回来,宁可住在朱元丰府上,也不住在岳父家的主要原因。
“今天居然见到四叔,不容易啊!”朱佩笑嘻嘻道。
朱孝君在朱家兄弟中排行第四,朱佩一直叫他四叔,至于朱佩的亲四叔,朱佩则叫他小四叔,明显朱孝君的关系要更亲一点。
朱孝君笑呵呵道:“今天是旬休,你三阿公还说等会儿让人去请你们过来吃晚饭,没想到你们自己来了。”
朱佩撇撇嘴,“没诚意,我们来了才说这话,不理四叔了,三阿公在不在?”
“在后宅呢!”
朱孝君又和范宁见礼,笑眯眯道:“扳倒柳云是阿宁的手笔吧!”
柳家虽然和朱家是世交,但和朱元丰的关系一直不好,也是柳家因为瞧不起庶出的朱元丰,至于朱孝君更是从小受柳云的歧视,柳家之女更是不会嫁给朱元丰的子女,所以朱孝君得知柳云被贬黜,顿时长出了一口恶气。
范宁笑道:“四叔太高看我了,扳倒薛宗孺和刘沁和我有关,但贬黜柳云却是天子的意外安排,说实话,也很出乎我的意料,应该他早有把柄落在天子手上了,很可能涉及张尧佐,所以天子一直隐忍不发,这次薛宗孺事件,给天子找到了贬黜他的机会。”
范宁心中很清楚,吏部侍郎已经被称为半相,离相公就只有一步,欧阳修事件虽然恶劣,怎么也到不了严惩吏部侍郎的程度,况且柳云只是推荐有责,最多批评几句,远远轮不到贬黜他。
这说明天子早就想动柳云,而且对他极为不满,但柳云是张尧佐的心腹,提拔了大量张尧佐的手下,天子要顾及张尧佐的面子,所以才隐忍至今,这次借薛宗孺的机会贬黜柳云,只能说天子忍无可忍。
朱孝君点点头,“还是阿宁看得透彻,我们去里面吧!你三阿公在等着呢!”
两人走进中庭,只见小姑朱洁陪同着老爷子坐在庭院里乘凉,朱佩正拉着老爷子的胳膊撒娇,朱元丰却在数落她。
“你这个满脑子里只想着夫婿的小丫头,害得我煎茶的童子都没有,我说这两天茶的口味怎么不对了,一问才知道你把小文抢走了,你说怎么办吧!”
“嘻嘻!三阿公的心思我还不懂?我们的龙茶也不多了,最多再给你三斤。”
“三斤太少,至少五斤!”
“只有三斤,你不干我就把小文还给你。”
“别!别!那个臭小子我不要,就给三斤吧!”
众人都哑然失笑,朱元丰这是变着花样问朱佩要茶呢!
范宁笑道:“我听大阿公说,福州茶场已经快养出龙茶了,以后就有来源了。”
朱元丰摇摇头道:“朱家茶场养出的龙茶年份还不够,比宫里的龙茶还差一点火候,只能叫半龙半凤茶,当然已经很不错了,不过还是你的龙茶勾我的茶瘾,你给我说老实话,你的龙茶还有多少?”
范宁挠挠头道:“您老人家就放过我吧!那龙茶我自己都舍不得喝。”
“哈!意思是还有不少,我和你换,十斤半龙半凤茶换你一斤龙茶怎么样?”
“那就先换三斤吧!”
“等一等!我怎么感觉我吃大亏了。”
众人一起大笑起来,“朱元丰可不是吃亏了吗?刚才朱佩可是答应送他三斤龙茶。”
“你的三斤龙茶和阿佩送我的没有关系,是另外的,也就是你要给我六斤。”
范宁点点头,“那就六斤吧!”
朱元丰脸上顿时笑开了花,他怎么能吃亏呢,他迟早要把范宁手中的龙茶全部换过来。
几名家仆送来几把椅子,朱佩知道丈夫有事要和三祖父细谈,便拉着小姑去后宅了。
范宁在院子里坐下,有人送来了热茶,虽然天气比较热,但士大夫们依旧不愿像底层劳苦百姓一样,喝大碗凉茶解暑。
“阿宁今天是事而来吧!”
范宁沉吟一下问道:“不知三祖父怎么看待《朝报》和《小报》?”
“你是问我个人的看法吗?”
范宁点点头,朱元丰想了想道:“从商业来看,这两份报纸并不是很好的投资,据我所知,《朝报》一直在亏钱,靠《小报》的获利来弥补,其次办报的水比较深,不是每个商人都能办报,虽然说言者无罪,若真得罪了朝廷权贵,他们可以从别的生意上来整人。”
“三祖父调查过报纸,莫非也有过这样的念头?”
旁边朱孝君笑道:“我们十年前也考虑过办报,这件事还是我负责跑,收购了几家印刷馆,招募了一些活络的采编人,基本上都准备就绪了,但朝廷却始终没有批下来,让我们损失了一万多贯钱后,最后不了了之。”
朱元丰叹息道:“问题就在这里,如果不准备就绪,根本就无法向朝廷申请,可最后若朝廷不批,那之前的准备就白费了,损失惨重,很多想办报的人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最后不得不放弃。”
这个条件范宁是知道的,办报首先是向地方官府申请,如果是办娱乐新闻之类的报纸,比较容易批下来,首先是官府先批准,其次再报负责收集民间舆论的谏院审批,不用再报知政堂。
但如果涉及朝政类的报纸,就比较严格了,谏院审核通过后,还要由知政堂讨论批准,这才是最难的。
范宁沉思一下又问道:“十年前申请没有成功,是卡在哪里?”
朱元丰瞥了范宁一眼,十年前是朱元骏出任右谏议大夫,就卡在他的手上。
范宁又问道:“如果现在朱家还想办一份娱乐新闻类的报纸,那通过地方官府审核的把握有多大?”
朱元丰摇了摇头,“地方官府从不会为难办报,据我所知,所有申请办报都通过了地方官府的审批,它们不会为难这种事情,最后都是朝廷不批。”
朱孝君小心翼翼问道:“阿宁的意思,让我们再申请一次办报?”
范宁点点头,“这次欧阳修事件,我发现了舆论的可怕,它们可以把白说成黑的,可以操纵民意,在最短事件内彻底毁掉一个人的名誉,但舆论也可以把黑得涂成白的,我并不想利用舆论对付某个人,但至少在关键时刻要有自保的能力,正好我主管谏院,如果朱家办一份娱乐新闻类的报纸,我可以批准。”
朱孝君也有点动心了,上次办报失败一直让他耿耿于怀,而这次确实是一个机会,范宁出任知谏院,不把这次机会利用起来就可惜了。
他也劝父亲道:“父亲,如果不涉及朝政,应该问题不大,我觉得这真是一个机会,再说,我们还有五家印刷馆,一直不死不活,如果办报,它们就盘活了。”
朱元丰当然知道这里面的风险,他沉思良久道:“阿宁的意思是说,在关键时刻才动用报纸的力量?”
这是个关键问题,如果范宁动不动就用报纸攻击对手,朱家也承受不起。
范宁点点头,“我不会让朱家为难!”
朱元丰又考虑良久,终于答应了,“如果不涉朝政,我可以试一试。”
第四百零四章 矛盾爆发
范宁虽然鼓动朱家办报,但他却不能参与,而且要距离办报越远越好,这里面不能有他的一丝痕迹。
随着薛宗孺自尽,欧阳修的案子也划以段落,后面的事情朝廷也不再追究,这件事就算结束了,对欧阳修伤害至深的报纸舆论也偃旗息鼓,两份报纸都不再提及此事,但鲜有人知道,《小报》因不肯公开向欧阳修道歉而付出了一万贯的罚金。
最后的结果看起来似乎还算是公平,欧阳修付出了惨重的名誉损失以及身体因此垮掉,薛宗孺也同样付出了性命的代价,但真正知道内情的人却很清楚,薛宗孺不过是替死鬼罢了,欧阳修的仕途基本上算是毁了。
时间又过了两天,这天下午,范宁刚回到府中,管家婆便迎上来道:“启禀官人,隔壁吴府的主人刚才来了,想和官人谈一谈卖宅之事。”
范宁连忙问道:“他人在哪里?”
“他见官人不在,便回隔壁了,如果官人要见他,他可以随时过来。”
范宁点点头,“就烦请管家把他请来!”
管家婆匆匆去了,范宁也没有进府,就在府门处等候,不多时,一名中年男子快步走来。
进门便向范宁拱手笑道:“在下吴应,是隔壁的主人,做了四年邻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范知院。”
“我也是第一次见吴衙内,主要是我在海外就职,房宅基本上都空关着,刚刚才回来没多久。”
“确实,我久仰范知院大名了。”
范宁事先已经调查隔壁吴家,吴驸马和公主已经去世了,只留下一个儿子,就是眼前这个吴应,封子爵,虚任相州团练使,挂一个虚官,拿一笔俸禄,但这家人比较有钱,光京城的宅子就有四座,隔壁是其中一座。
范宁请吴应进了府,吴应来到翠云峰前,仔细欣赏这块京城第一奇石,他对范宁笑道:“这块翠云峰我也久闻大名,后来才知道,它居然就在我的隔壁,早知道我就多过来欣赏一下。”
“吴衙内随时可以过来观赏!”
双方也只是说说而已,吴家既然要卖宅,再过来的机会就很少了。
两人进客堂坐下,一名使女进来上了茶,吴应这才缓缓道:“这边原本是我父亲的房产,后来给了我,我在这里只住了三年,因为不方便照顾家人,又搬回了旧城,父亲五年前去世后,我继承了主宅,这边便再也没有来过来了。”
范宁点点头又笑问道:“吴衙内怎么想到卖宅?”
吴应笑道:“我其他几座宅子都在内城,彼此靠得比较近,而这座宅子比较远,过来也不方便,不瞒范知院说,我三年前就打算卖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下家,我又不想卖给商人,最终没有卖成,我妻子前几天遇到尊夫人,聊了几句,尊夫人好像说府宅偏小,我想正好我也打算卖宅,索性就成全你们。”
范宁欠身道:“说起来惭愧,这座宅子其实占地面积不小,但布局比较特殊,尤其这座翠云楼是天子赐建,还不能随便拆除,整座宅子面积虽然不小,但浪费的地方太多,房舍太少,确实不够住,连我父母来都要住在别处,如果吴衙内愿意把隔壁房子出让,我愿意卖下来,就按照市价,双方都不吃亏,如何?”
吴应呵呵一笑,“范知院是爽快人啊!我也愿意和爽快人打交道,三年前这座宅子我开价两万贯,现在还是这个价格,这个价格还公道吧!”
“两千贯一亩,说实话,这个价格比市价略低啊!”
“当然要看人,三年前一个商人想买,开价两万五千贯,我还不愿卖给他,我只是想和范知院交一个朋友,对朋友,当然是用友情价。”
范宁暗暗佩服他会说话,其实他的宅子也就值两万贯钱,主要是比较旧,还要花钱修缮,而且后面也没有码头,值不到两万五千贯,商人之所以开这个价是要求包过户,官府对商人买宅还是限制比较严格。
范宁估计三年前没有卖出去的真正原因就是因为过户困难,但对范宁就没有这个问题,所以两万贯钱是公允价,但人家不说公允价,而是说友情价。
范宁笑了笑道:“多谢吴衙内的心意,我很愿意交吴衙内这个朋友,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之处,尽管来找我,我一定会尽力相助。”
吴应要的就是这句话,他微微一笑:“多谢范知院看得起,我明天会安排一个管家婆过来办理过户,等过户手续都办妥后,然后再支付房钱,铜钱、白银、会子我都可以接受。”
吴应考虑得很周全,他安排一个管家婆过来办理过户,这样朱佩也能直接和管家婆打交道了。
“太感谢了!”
吴应随机起身告辞,范宁一直将他送出府门,这时朱佩上前喜滋滋问道:“谈妥了?”
范宁笑着点点头,“两万贯钱,三天后隔壁就是我们的了。”
“太好了,我今天一天都在考虑如何重新布局。”
朱佩指着翠云楼周围道:“我想把这片树林和四周都变成一片湖水,翠云楼就在岛上,再建一座石拱桥和后宅连接起来,夫君觉得如何?”
范宁点点头笑道:“只要你喜欢,我没有意见!”
朱佩大喜,抱着丈夫的胳膊撒娇道:“我就知道夫君会答应的,我们得暂时搬出去两个月,夫君没有意见吧!”
“可以!要不我们暂时搬去芙蓉巷去住,那边地方也蛮大,房宅也蛮多的,而且生活也方便。”
朱佩原本想搬去三祖父府上,不过丈夫想去芙蓉巷,她也没有意见。
“那我就安排人去收拾,等房宅买下来,我们就准备搬家!”
……
范宁和朱佩在憧憬新宅的生活,欧阳修府上却是一片愁云惨淡,欧阳修虽然名誉恢复了,但他的生活却无法再回到从前。
首先是他的身体垮了,这也主要和他多年来无节制的饮酒和风流有很大关系,薛宗孺事件只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另外,高度近视引发白内障,使他视力变得极为糟糕,必须时时刻刻要有人服侍才行。
其次是他妻子的态度,亲兄弟薛宗孺的死使薛氏心中充满了仇恨,只是她给欧阳修生了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她不可能和丈夫离婚。
加上薛氏本来就很强势,现在欧阳修身体虚弱,视力模糊,他还指望着妻子后半生照顾自己,欧阳修也只得忍气吞声,看着妻子的脸色过日子,家里的大小事情,薛氏基本就说一不二了。
这天中午,薛氏一阵风似的来到东院,她走进小院,恶狠狠地瞪着欧阳倩。
薛宗孺死在监狱里,薛氏痛彻心扉,满腔怒火都发泄在欧阳倩身上,要不是她去谏院告状,自己的兄弟怎么被抓,又怎么会死在监狱里,使薛家断了后,造成这一切的祸根,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欧阳倩感觉到了继母的怒火,她心中忐忑,连忙放下书,施一礼道:“参见母亲!”
“我不是你的母亲,我的女儿绝对不会害死自己舅舅,我也不和你啰嗦了,我来告诉你,这间小院我要出租出去,明天中午之前你必须搬走,你若不搬,我就把你打出去。”
欧阳倩大惊失色,“你让我搬到哪里去?”
“那是你的事情,你可以去外面自己租房子,就这样决定了。”
“可我哪有钱租房子?”
薛氏冷笑一声道:“你别给我装了,你以为我不知道?这几年你吃饭的钱从哪里来,还买书买纸墨,外面有男人养着你,你还会没钱租房子?以前我是给你父亲面子,不提这件事,现在嘛!你若不搬走,我就让左邻右舍都知道,看你的脸往哪里放?”
欧阳倩顿时满脸通红,心中只觉一阵羞恶,她点点头,“好吧!既然你不容我,我搬走就是了,我去和父亲告别,明天就搬走。”
“随你!”
薛氏冷冷道:“你若想让你父亲知道你的丑事,你尽管去说。”
欧阳倩摇摇头,“我一身清白,没有什么丑事,我走可以,但必须和父亲说一声。”
欧阳倩不理睬她,快步向后院走去。
薛氏一阵冷笑,她还以为父亲能留住她,做梦吧!
第四百零五章 唯一依靠
薛氏就站在欧阳修的书房外,不多时,欧阳倩红着眼睛从书房内含泪奔出,快步向东院奔去。
薛氏这才缓缓走进书房,欧阳修一脸不高兴道:“有这个必要把倩儿赶走吗?”
薛氏缓缓道:“你要搞清楚一点,你的三个儿子还没有娶妻,两个女儿还没有出嫁,家里一点储蓄都没有,俸禄都被你风流喝酒花光了,老娘还得用自己的嫁妆来补贴他们,还有你自己,你如果想要女儿照顾你后半生,我可以带着孩子们走,成全你们父女。”
“说得这么绝情做什么,我又没有怪你。”
“你还有脸说没怪我?”
薛氏柳眉倒竖,怒吼道:“我的兄弟死了,薛家绝后了,你知不知道,他只是不懂事,被人利用,真正害你的人,你屁都不敢放一个,却把我兄弟往死里整,你替他说过情吗?你女儿是人,我兄弟就不是人,就该死,是不是?”
欧阳修被妻子骂得头脑一阵眩晕,视力更加模糊了,他不敢再顶嘴,只得叹口气道:“倩儿孤身一人,又没有成婚,你把她赶出去,你让她以后怎么办?”
“她有钱,有男人养着她,她没告诉你吗?这些年她吃的穿的用的,一点都不差,是谁给她的钱,是谁在养着她?你告诉我,我倒想知道是哪个多情男人把你女儿照顾得如此之好?”
欧阳修已经知道是范宁在暗中接济自己女儿,但他不敢说,妻子一旦泄露出去,会对范宁十分不利,他女儿就没有人照顾了。
“我也不知道,倩儿不肯说,只是让我不要担心,估计是我的某个学生在帮助她吧!”
薛氏咬牙道:“谅她也不敢告诉你,你们欧阳家尽出丑事,我真受够了。”
“好了!”
欧阳修忍无可忍,厉声道:“你到底有完没玩,我已经同意她走了,你还不满意吗?”
“我当然不满意,除非你让我三个儿子都考上进士,除非让我的两个女儿风风光光出嫁,否则这个家不会有安宁的日子!”
薛氏说完,转身怒气冲冲走去。
欧阳修躺在床上,长长叹了口气,娶妻不慎,家无宁日啊!
……
欧阳倩回到小院便开始收拾东西了,她的小丫头怯生生问道:“姑娘,我们能搬去哪里?”
欧阳倩叹口气道:“先去客栈住两天,然后租一间小院子,我不想再看见那个女人,永远不想再看见她。”
“可是……我们没有钱。”
“我知道,等会儿你和我先去取点钱,就取五十两银子,够我们住几个月了。”
小丫鬟犹豫一下道:“姑娘,我们还是给范官人说一下情况,姑娘有个依靠也好呀!”
欧阳倩心中此时无比孤独凄凉,她当然渴望范宁来帮助自己,给自己一个依靠,但她又怕被人发现后连累到范宁,便咬咬嘴唇道:“过几天再说吧!我现在心很乱,先安顿下来,我们以后再告诉他。”
薛氏没有给欧阳倩机会,第二天中午,她便带着几名家丁把欧阳倩的几口箱子扔了出去,欧阳倩雇一辆牛车,凄凄然离开了自己的家,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
为了便于百姓告状和收集民间舆论,谏院并不在皇城,而是在太平兴国寺南大街,中午时分,范宁正在收拾书桌,准备出去吃饭,这时,茶童小文跑进来禀报道:“官人,刚才门口卫兵来报,说是门外有人找官人,是官人的亲戚。”
范宁愣了一下,点点头道:“我去看看,你把桌上茶具收拾一下,再去告诉李谏司,说下午的调查我就不去了。”
“小人记住了!”
小文中午在谏院吃内部从事下人专供的份饭,三十文钱一份,一般不跟范宁出去。
范宁快步走出谏院,只见门外站着一名小娘子,看打扮像个使女,范宁顿时认出了她,正是欧阳倩的小使女阿桃。
“阿桃,怎么了,你家姑娘呢?”
阿桃回头一指对面的牛车,“姑娘在车里,我们被夫人赶出来了。”
范宁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夫人说是姑娘害死她弟弟,迁怒于我们……”
不等阿桃说完,范宁便明白了,这是薛宗孺之死引发了欧阳修家中的内讧,薛氏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满腔怒火发泄在欧阳倩身上也很正常。
他心中十分歉疚,自己居然把这个隐患忘记了。
范宁快步向牛车走去,只见牛车里被几只箱子塞得满满当当,欧阳倩无助地低着头,不时抹一下眼角泪水。
“倩姐,我现在就带你回家,我去和你父亲谈。”
“不!不!”
欧阳倩急忙道:“你不知道我家中情况,父亲身体不好,家里根本做不了主,再说……再说我真的不想见到那个女人了。”
范宁注视她片刻,点点头道:“那好,我先给你找个地方住下。”
欧阳倩眼中流露出一丝喜悦,小声道:“那就麻烦你了!”
范宁想了想,他先回去取了钱,又让牛车在清风茶馆停下,要了一间雅室,让伙计把几只箱子放进雅室,又交了十两银子定金,到晚上关门时为止,这间雅室都被他包下来了。
“你们在这里休息,我去找房子!”
欧阳倩道:“你和你一起去,阿桃,你在这里看箱子。”
范宁想到房子要她喜欢才行,便点点头,“那就一起去!”
他又给阿桃点了两壶茶和几盘点心,便带着欧阳倩坐上牛车。
牛车里,欧阳倩捂着嘴低声哭泣起来,范宁心中怜惜,握住她一只手柔声劝慰道:“你可以向好的方面想,这么多年你一直在忍受着她,从今天开始,你就完全摆脱她了,不是吗?”
欧阳倩点点头,话虽这样说,可是父亲……
她慢慢停住了哭泣,取出帕子搽去泪水,小声道:“爹爹知道是你在照顾我,我告诉他了。”
范宁连忙问道道:“那你爹爹怎么说?”
“他能怎么说,他自己都顾不上自己,哪里还能顾得上我,他还说……”
“他还说什么?”范宁追问道。
“他说如果觉得麻烦你,他可以找学生来照顾我。”
“哪里麻烦了,能照顾你,我求之不得呢!”
欧阳倩俏脸一红,白了范宁一眼,范宁心中一荡,索性坐在她身边,轻轻揽住她的香肩,“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就想照顾你的。”
“那你还娶朱佩,不管我的死活。”
范宁沉默半晌道,“主要是距离,相隔那么远,我以为你早就成婚了,你定亲时,我还在县学,一切都阴差阳错,但上天还是最终让你来到我身边了。”
欧阳倩心中也明白,自己大阿宁三岁,父亲怎么也不会把自己许给他,过去的事情已经和他无缘,自己只能把握将来了。
她叹息一声,将头枕在范宁肩上,十分软弱道:“要不是有你可以依靠,我今天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外祖父也去世了,两个舅父都不在京城。”
范宁点点头,“我先买一座院子给你住下,把你稳定下来,然后你再给父亲送个信,给他报个平安,别让他担心。”
这时,范宁忽然想起一事,又问道:“你兄长呢?怎么没有他的消息?”
欧阳倩黯然道:“他在恽州出任司户,因为大嫂的原因,他和爹爹已经反目了。”
“可你爹爹已经证明清白了啊!”
欧阳倩摇摇头,“事情哪有那么简单,想恢复到从前已经不可能,加上我那个继母在中间挑拨,我和兄长都被排挤出这个家了,这是她多少年来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
范宁没有再说话,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话一点不假。
这时,牛车在外面停下,车夫道:“官人,东外城到了。”
第四百零六章 买了新院
找房子当然是通过牙人最快捷方便,不到半个时辰,范宁便找到了一座很合适的院子,位于一条短巷内,院子大概占地八分地,九成新,正面是三间屋子,左右侧面各有一间屋子,用作堆放杂物和厨房,院子中间是一棵梨树,靠墙边还有一口水井。
“官家,这间院子月租五贯钱,半年一付,你觉得如何?”
范宁又回头问欧阳倩,“你觉得呢?”
欧阳倩欣喜的点点头,她喜欢这里的安静,房间也不错,很干净。
范宁又问道:“这间院子卖吗?”
牙人心中一喜,买宅的佣金要高几倍,他当然巴不得客人买下来。
牙人连忙道:“如果官人想买下来当然可以,房东开价三千贯钱,我再帮你还还价,我估计能便宜几十贯钱。”
“不用还价了,如果你今天能把房子过户,我给你佣金加倍。”
“没问题,只要官人准备好钱,一个时辰内帮你办妥。”
欧阳倩连忙把范宁拉到一边,小声道:“租下来就行了,买太贵了。”
范宁笑着摇摇头,“我觉得还是买下来比较好。”
他又对牙人道:“你去找房东来,我就在这里等候,签了契约后,我直接付钱。”
买宅的流程是先找一名庄宅牙人,然后买卖双方协商,敲定价格后,由牙人拿出官府的专用契约,双方签字画押,然后买方付钱的同时,卖方也将房契和地契交给买方,最后由牙人负责过户,最后是支付佣金。
中间主要的麻烦在双方协商这一环,一般要扯皮几个回合,各种讨价还价,如果达成一致,那剩下的事情就很好办了,牙人会以最高效的方式把过户办妥,他的佣金才能拿到手。
“你们稍等片刻,我去把房东找来。”
牙人飞奔而去。
欧阳倩叹口气,“我去茶馆等候吧!”
“你还不能走,等会儿契约上要你签字的。”
欧阳倩一惊,“这是你买下来,为什么要我签字?”
范宁微微一笑,“这间院子是我送给你的,我一直觉得,女人要有自己的房子,心中才会有安全感。”
“阿宁,我不能要!”
“别说傻话了。”
范宁轻轻搂着她道:“你住在这里也是暂时的,等时机成熟,我让朱佩把你接进府中,只恐怕会委屈你。”
欧阳倩俏脸通红,低下头羞涩道:“我不会在意!”
范宁忍不住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了下去,口唇相交,欧阳倩顿时迷醉了,紧紧依偎范宁怀中。
两人不知吻了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范宁连忙松开她,片刻,牙人带着房东来了。
房东是个商人,听说买家不还价,他也很开心,要知道三千贯钱在别处可以买一亩地宅,而这里只有八分,等于价格比市价贵了两成。
“官人现在就要交割吗?”
范宁取出一包钱,“这是三千贯的会子!”
“会子啊!能不能付白银?”
范宁笑了起来,“如果付白银,价格就不是三千贯了,这里毕竟只有八分地,我最多给两千五百贯,而且白银的市价是一两白银兑一千两百文,你自己考虑。”
房东是商人,会子他勉强可以接受,但无法接受两千五百贯的还价。
“好吧!我接受会子。”
他将地契和房契都取出来,牙人也草拟好了买卖契约,范宁看了看,便对欧阳倩点点头。
欧阳倩上前签了自己的名字,又按下手印。
三份契约,双方各执一份,另一份去官府交税过户的,和卖家没关系了。
“老弟痛快,这房子就归你了。”
商人拿起三千贯会子和一份契约,向范宁拱了拱手,转身走了,剩下的事情就和他无关了。
牙人的佣金是三十贯,也就是百分之一,范宁承诺给他加倍,再加上官府过户时要征百分之三的牙契税,一共还要付一百五十贯钱。
范宁取出一百五十贯的会子交给牙人,笑道:“房契和地契明天中午我去你那里取,但过户最好今天能办妥。”
“官人放心,今天一定办妥。”牙人一个中午就赚了六十贯钱,欢天喜地走了。
这时,范宁把钥匙交给欧阳倩笑道:“估计阿桃等急了,我们把她接来,再去买点日用品,顺便把门锁也换了。”
欧阳倩心中欢喜,“这个我们自己来,你下午还有事情就去忙吧!”
范宁下午确实还有事,他又给了欧阳倩五十两散银子,这才带着她租一辆牛车走了。
……
次日中午,范宁拿到了新房契和地契,他又来到了欧阳倩的小院,范宁敲了敲门,里面有人问道:“谁啊!”
“倩姐,是我,阿宁!”
片刻,门吱嘎一声开了,门内露出了欧阳倩秀美灿烂的笑容,“快进来!”
范宁走进院子,只见院子里拉了两根绳子,上面晾满了衣裙,欧阳倩头戴一顶草帽,穿一件宽大的麻衣,手拿一杆长柄扫帚。
“倩姐在做什么呢?”范宁好奇地问道。
“我们在清扫厨房呢!里面积满了老灰。”
范宁见厨房门口小使女阿桃也戴着草帽,满脸灰土,不由笑道:“我来帮你们打扫!”
“不用!不用!灰很大,你去坐会儿,我给你煎茶。”
“居然还有茶喝?”
“昨天都买了,外面还有卖水的,每天一大壶只要五文钱,这里很方便,衣食住行样样都有。”
范宁一间间房子细看,西面放杂物的房间已经清理出来,有床和被褥,桌上还有几色胭脂,估计是使女阿桃的房间。
正面三间屋,最左面应该是客堂,同时也是吃饭之地,小户人家基本上都是这样,一张黑漆方桌上摆放着新买的碗筷和茶具,地上还有木盆。
中间一间屋是书房,毕竟是欧阳修的女儿,书房必须要的,书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和几十本书,最里面一间屋就是卧房了,倒是收拾干净了,就是比较凌乱,衣橱还没有整理好。
“阿宁,里面房间就别看了,还没收拾好呢!”
“哦!”
范宁退回来,又笑问道:“这些桌椅都是你买的吗?”
“是呀!我买的半旧家具,对面瓦子里就有,这么多桌椅橱子,还有两张床,一共只花了五两银子。”
范宁点点头,“我们先去吃午饭吧!”
“人家刚刚才要给你煎茶。”
欧阳倩噘了一下红唇道:“而且还要洗脸换衣服,太麻烦了,要不你帮我买点回来,我们就在家里吃!”
“没问题!”
范宁将一卷纸递给她,“这是房契和地契,先收起来吧!”
“就……就放在你那里吧!”
范宁直接将纸卷塞给她,转身出去了,“我去买饭,很快就回来!”
欧阳倩住的小巷对面便是东城瓦子,很热闹的商业聚集地,瓦子大门两侧也是各种餐馆,范宁很快便买了十几样菜以及几盘面点回来,拎了满满两大食盒。
“阿宁,你买这么多菜,我们哪里吃得完?”欧阳倩惊讶道。
“还有我呢!”
范宁拎着食盒走进屋子,欧阳倩连忙收起桌上的碗筷,“厨房有碗橱,但全是油腻,也烂掉了,等清扫干净后,还要去买只碗橱。”
范宁笑道:“碗橱要买新的,不然里面会有小强。”
“小强是什么?”
“小强就是一种黑虫子,大小和枣子一样,爬得很快,有的还会飞。”
欧阳倩瞪大了眼睛,“你莫非是说偷油婆子?”
“就是它!旧碗橱会藏有很多,难道你们厨房里没有吗?”
“没……没有……看见啊!”
就在这时,厨房传来阿桃的惊恐的叫喊,“哎呀!有好多偷油婆子,飞出来了!”
欧阳倩吓得惊叫一声,躲到范宁身后。
“阿宁,你快去打死它们!”
……
第四百零七章 罢相传闻
中午休息的时间并不长,只有大半个时辰,在欧阳倩住处吃完午饭,范宁便返回了谏院,牛车缓缓而行,车棚内范宁身体随着牛车微微晃动,他看似在闭目养神,脑海里却在思考着欧阳倩的事情。
主要是这件事来得太突然,让他没有思想准备,其实这两天安置好欧阳倩倒问题不大,关键是以后怎么办?
虽然大宋的高官普遍养有外宅情妇,但这种事情范宁干不出来,估计欧阳修也只是希望自己照顾好他女儿,并没有别的意思,可如果把欧阳倩作为平妻娶回家,这里面就会有两大难题。
首先是怎么向朱佩解释?他们之间从未提及过这种事情,也不知道朱佩会是什么态度?
虽然朱佩对自己的独占欲望并不是那么强,她还默许了阿雅作为同房侍女的存在,但并不代表她会大度地接受别的女人进府,毕竟阿雅是她陪嫁来的,地位也比较卑微,对她没有任何威胁,可欧阳倩就不一样了,她会接受吗?
其实让范宁头大的还不是朱佩,而是欧阳修,那个老头子会让女儿嫁给别人为妾?就算说得好听一点为平妻,但实质上还是妾,只是地位比一般妾稍高一点。
恐怕欧阳修宁可女儿孤身一辈子,也不会轻易答应她为别人之妾,除非自己封王,欧阳倩成为偏妃,这倒可以了。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得封诰命夫人,其实这就是平妻的概念,朝廷承认她的地位,封她略次于正妻的诰命夫人,只是这种情况需要天子特批才行,一般人可没有这种待遇。
范宁越想越头大,只得暂时不考虑这件事,反正欧阳倩也安定下来了,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范宁回到官房坐下,茶童小文送来一杯热茶,“官人,中午夫人派人来送来消息,说隔壁房子已经买下来了,官人能不能早点回去看看。”
范宁点点头,“今天就早点回去吧!”
范宁喝口茶,又对小文道:“你去把李谏司请来,就说我有事情和他商议。”
“我这就去!”
小文快步出去了,不多时,李唯臻走了进来,对范宁道:“知院得到消息了吗?”
“什么消息?”
“我中午听到一个消息,说官家已经同意贾昌朝复相,今天恐怕就会有正式消息出来。”
这个消息范宁倒不奇怪,毕竟朝廷要平衡,贾昌朝复相从年初就说起,到今天才正式定下来,就算贾昌朝为相,知政堂支持赵忠实的相国还是占据上风,贾昌朝翻不起风浪。
范宁也没有多谈此事,又问道:“我今天上午听人说,张昇要弹劾文相公,是怎么回事?”
“确实有这回事,我今天和右司谏唐介交流时,他给我说了这件事,好像是文彦博曾经送蜀锦给张贵妃,因此被封为昭文馆大学士,不过这件事去年就有御史弹劾文彦博,但最后不了了之,不知为什么,这件事又被翻出来了。”
范宁眉头微皱,这件事主要是出现的时机太敏感,欧阳修事件刚刚平息,贾昌朝复相的消息才传出,忽然又有了文彦博被弹劾的消息,他当然知道,张昇是张尧佐的狗,是张尧佐要对文彦博下手,这里面的逻辑在哪里?
在皇位继承人问题上,文彦博一直态度含糊,他名义上支持赵宗实,但一直没有拿出实际行动,而且还暗中讨好张贵妃,实际上就是不肯站队。
这样的人应该是对张尧佐有利,那他为什么要弹劾文彦博?
“卑职可以去调查一下,如果知院觉得有必要的话。”
范宁点点头,“我想知道真实原因。”
……
范宁下午回到府中,却意外地看见二叔范铁戈陪同一名中年男子在院子里勘察,范宁一怔,上前笑问道:“二叔怎么来了?”
范铁戈笑道:“佩儿上午派人来找我,让我介绍一个造宅良匠,这位谢东主也是我们平江府人,造园林的高手,他正好率一群弟子在京城造宅,我就把他请来了。”
中年男子连忙上前行礼,“在下谢九龄,久闻范知院的大名了。”
他说的是一口吴音,很久没有听到乡音,范宁也倍感亲切,回礼道:“谢东主在京城开店了吗?”
“准备开店,这不,同乡会给我介绍了范东主,我还得麻烦范东主给我找门面。”
范宁也知道,平江府在京城的数百名商人三年前成立了苏州商联会,朱元丰成为会长,二叔是五名副会长之一,主要是给在京同乡提供一个交流商机的平台。
造园本来就是平江府匠人的强项,朱佩想到找二叔帮忙也可以理解了。
范宁笑问道:“那谢东主对我府上的造园有什么想法?”
谢九龄点点头,“我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贵府把隔壁的宅子买下来了,准备这边的中庭变成湖水,然后翠云楼作为一个岛,修一座桥和西面的后宅连在一起,我大概没说错吧!”
“确实是这样,我想听听谢东主的高见。”
“高见不敢当,我只说说我的初步想法。”
谢九龄捋须道:“首先是水源很重要,正好北面的池塘和蔡河相连,我就准备挖一条小河,从内宅引水过来,然后用方石将翠云楼的地基固定住,湖面大概占地四亩左右,以荷花布于湖面,中间再建一条观鱼廊桥,这样湖水就不显单调,周围一圈修建长廊,在西南、西北和东南修三座亭子,配合太湖石堆,然后原来的下人住处我打算拆除,一方面是扩大湖面,同时再修建一座小憩游玩的花厅,这样,两边的墙都要拆除,照壁也要移走,大门自然也要封闭了。”
“那后面的码头呢?”范宁又问道。
“后面的码头要移到隔壁宅子,那边正好有修建码头的预留处,这个倒不难,整个宅子的难点还是在挖掘池塘上,水至少要深六尺,所以我打算用挖掘池塘的土构建成一座小山丘,就造在原来下人住处,下面是大石固定住,然后再栽树固土,山顶再修建一座小亭,和翠云楼呼应。”
“那我新买的宅子还需要修缮。”
谢九龄微微一笑,“这个是同步进行,园子造好了,新宅也修缮完成。”
“那需要多少时间,费用如何?”
“时间至少要半年,费用我还没有算过,估计至少也要一万贯,而且堆土山还要去官府申请,我估计只要不超过翠云楼的高度,问题就不大。”
谢九龄的方案听起来还不错,范宁点点头,“谢东主打算什么时候动工?”
“我先全面勘察,然后绘制一幅草图,如果官人同意,那就签署协议,就可以动工了,很快的,只要三天时间我就可以出图了。”
“好!我们到时候搬走一段时间。”
谢九龄又继续去看翠云楼的地基,范铁戈拉过范宁低声问道:“造湖的时候,翠云峰怎么办?”
范宁知道他的意思,便摇摇头道:“暂时放到阿佩三祖父的府中去,这座翠云峰太大,奇石馆放不了。”
范铁戈脸上露出失望之色,他还想用翠云峰给奇石馆揽客呢!不过他心里也明白,要把翠云峰搬到奇石馆后院,那就要破墙了。
“好吧!你什么时候去店里看看,明仁找你有事呢!”
“这两天有时间去看看吧!”
范宁不再陪二叔,快步向后宅走去,他却很奇怪一直没有看见朱佩,走到水榭中堂,却见朱佩正全神贯注绘制一幅图。
“在画什么呢?”范宁走上前笑问道。
“夫君回来了!”
朱佩兴奋地拉着丈夫,“你看看我画的庭院图。”
范宁凑上前细看,原来是一幅想象中的庭院图,基本上和谢九龄说得差不多,但湖面波光浩渺,居然还画了几只海鸟。
范宁哑然失笑道:“你这幅图至少要三十顷的湖面才会有这种效果,我们家最多只有五亩,不要想得太好,到时会失望的。”
“那我们以后再买块地,造这样的庄园,我喜欢大湖!”
“以后就去买一座天然湖,在湖边造房舍,不更好吗?”
“那还要等什么时候啊!”朱佩一脸怅然。
“总有一天吧!”
范宁轻轻拍拍她的俏脸,又笑道:“今天房宅钱已经支付了吗?”
“我上午已经支付了,是吴夫人过来的,她把房契、地契和钥匙都给了我们,上次你说二叔认识建造园子的人,我就让管家婆去请二叔了。”
“那咱们就得准备收拾东西搬家了,刚才谢东主说,要半年呢!”
“就是搬家之事我要和夫君商议一下,我娘让我们先搬到他们府上去,你看呢?”
朱佩父母的住宅占地有二十亩,只住三个人,搬到他们那里去倒也不错,但范宁得到一个消息,可能朱佩父亲要接柳云的吏部左侍郎的位子,这让范宁有点犹豫。
“你想搬过去吗?”范宁问道。
“我想去看看兄长。”朱佩小声道。
范宁顿时明白了,朱佩还是想和父母一起住。
他欣然点头道:“那就收拾东西,我们明后天就搬去丈人家!”
第四百零八章 明仁的计划
很快,谢九龄便结束了勘察,回去绘制草图了,宋朝造园造屋同样需要很精准的工程图,要实地丈量,不过谢九龄只是回去绘制效果图,具体造园的工程丈量,那是签署了协议后才着手实施。
范宁也跟随范铁戈去了奇石馆,明仁昨天从福州过来,范宁需要和他见一见。
“二叔,奇石馆的生意怎么样?”
范铁戈笑道:“最赚钱的还是田黄石,其次是太湖石,再就是寿山冻石,灵璧石也开始火了,只有独山玉,做的人太多,一直就不太好,最近我开始做西域和玉田玉的生意,等会儿我送你一块罕见的羊脂美玉,你可以让朱哲雕个镇纸之类。”
“那就谢谢二叔了!”
“不用客气,你是大东主,好东西当然留给你。”
停一下,范铁戈又问道:“我听明仁说,你打算联合他们兄弟开一家海外贸易商行?”
范宁沉吟一下道:“开贸易商行只是第一步,事实上,我是想寻找新陆地,这是以后的计划了。”
“你们几兄弟有抱负是好事情,你在朝廷为官,看得比他们远,看得比他们深透,希望你时常指点他们,说实话,这兄弟二人从来没让我停止操心。”
“二叔放心吧!这次是我们一起做,我们会用鸽信联系,我会一直关注此事。”
正说着,牛车到了奇石馆门口,范宁从奇石馆下来,一眼便看见明仁坐在店铺内的一块太湖石上,正和一名伙计聊天。
“你这个小兔崽子,那块石头不能坐,快给我滚下来!”
范铁戈气得火冒三丈,冲了过去,明仁吓得从石头上跳下来,他嘟囔道:“一块破石头,这么大声叫嚷什么?”
“破石头?这块石头价值三千贯,坐坏了你赔!”
范铁戈又骂周围几个伙计,“你们也不拦住他,随便让他乱坐!”
几名伙计低下头不敢吭声,明仁不高兴,“拿了我几千根琥珀木,一文钱都不给我,还不让我坐块破石头。”
“我会赖你的帐吗?问题是你要钱干什么?你娶了娘子,我就把钱给你娘子,你说吧!什么时候去相亲?”
“二叔,明仁要去相亲吗?”范宁走进来笑问道。
“就是你今天看见的,谢九龄的女儿,年方二八,长得美貌端庄,我和他母亲都看中了,就等这小子去相亲,他就不肯!”范铁戈瞪了一眼儿子恨恨道。
“爹,我不是不肯去,主要是没时间。”
“什么叫没时间,你现在就去,那小娘子就在京城,我现在就带你去,阿宁也和我们一起去。”
范宁连忙将二叔拉到一边,低声道:“谢家可以让明礼去相亲,明仁这边,好像朱老爷子有意把朱佩的妹妹许给明仁。”
范铁戈摆摆手,“那件事别提了,朱老爷子心意是好的,我很感激,但女方父亲瞧不起我儿子,我高攀不上!”
范宁一怔,“是怎么回事?”
“朱老爷子最初是想把兄弟的三孙女说给明仁,但那小娘子体弱多病,就是个药罐子,也不是旺夫之相,所以我不太满意,后来老爷子又说把老三朱孝疆的长女说给明仁,不久前我和朱孝疆见了一面,他问明仁是不是进士,我说不是,又问是不是举人,我也说不是,他就立刻给我摆脸色了,说他女儿至少要嫁个举人,这不是打我脸吗?所以这件事我不想再提了。”
范宁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朱孝疆这不光是打二叔的脸,也是不给自己面子,他刚要再说,范铁戈摆摆手,“阿宁,这件事二叔心如明镜,门当户对很重要,朱家女儿真不适合明仁,谢九龄是我老友,他女儿我和你二婶都很喜欢,这件事就让二叔做主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范宁也不好再坚持了,只得点点头,“好吧!我支持二叔,就谢家了。”
明仁在旁边直翻白眼,什么叫就谢家了,到底是谁娶娘子?自己居然被无视了。
范宁却不给他机会,对他道:“我估计就算是公主你也会看不上,那就听二叔的,先去相亲,成不成再说。”
明仁虽然极不情愿被套上笼头,但他也知道,这件事不好再逃了,否则真伤了父母的心,他也承受不起。
明仁只得不情愿地嘟囔道:“那就明天去吧!”
范铁戈心中大喜,嘴上却不饶儿子,“让你去相亲是给你面子,否则我们就直接把你的婚事定下来。”
他哼了一声,到店里去了,明仁给范宁使个眼色,两人来到二楼,范宁问道:“不是去泉州吗?你怎么去了福州?”
“是去泉州,只是又去田黄石矿田走了一圈。”
“田黄石矿田现在如何了?”
范宁已经很久没有关注田黄石的矿田情况,目前坐镇田黄石矿田的大管事是他舅舅张平。
他舅舅张平也不是从前那个种田为生的小农民了,他负责坐镇田黄石矿田和寿山石矿区,每月薪俸一百五十贯钱,早已在木渎镇上买了一座大宅,父母妻儿都搬进去了,儿子在县学读书,一家人生活过得很滋润,这就叫一人得道,全家沾光。
明仁道:“现在田黄石比从前稍微放宽一点,以前是采获的石头全部由矿监收购,现在留三成给我们,这样精品都可以留下来,当然,以前挖到了极品田黄石也是被私藏下来,只是有点风险,这次我顺便将一批极品田黄石押运回木渎,有三千多块。”
“说说泉州的事情。”
“商行我已经成立了,我用四万五千贯钱买下了一座码头和三座仓库,是泉州港的第三大码头,原本是一个波斯商人所有,他要回国养老,就把码头卖给我了,目前朱三爷送的二十艘万石海船就停泊在那里。”
“下一步的计划呢?”范宁又问道。
“下一步就是招募船员,我打算第一次出海去南洋采办香料,最好能拿到一批三万担的香引,我就能把香药运到京城来,利润能翻一倍。”
香料目前也是被朝廷垄断,由香药局主管,各地生产的香料必须卖给香药局,当然,香药局的收购价很低,实际使用香料的店铺都必须向香药局购买香引,再到香药局指定的仓库提货,利润都被香药局拿走。
如果是海外运来的香料条件会稍微好一点,但朝廷同样要分一杯羹,你可以直接卖给香药局,但也可以向香药局购买香引,这种香引不是提货劵,而是一种已纳税证明,拿到香引后便可以直接贩卖,当然香引的价格也不便宜,但利润还是要比直接卖给香药局翻一番。
所以大部分海外香料进口商都愿意拿香引,而不愿卖给香药局。
范宁沉吟一下问道:“需要我来帮忙拿香引吗?”
明仁摇摇头,“我和他们打交道多了,只要交钱,香引很容易拿到,你就不用操心了。”
“那货源呢?”
范宁又问道:“你第一票想做香料生意,考虑到货源了吗?”
“我打算去爪哇国,我以前在福州时,认识东爪哇国王子,我极力邀请我去他的国度,我也调查过,那里不仅香药出名,同时也盛产紫檀和黑檀,有汉人在那里经商,我想试一试。”
范宁笑道:“我给你提个建议,泉州有很多经验丰富的小商人,他们很熟悉货源,但没有船只,你可以和他们合作。”
明仁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办法,自己居然没有想到。
“好!我到时去找一找。”
范宁见他颇为老气横秋,可惜没有烟,否则这小子一定是个大烟枪。
想到烟,范宁就想到了吕宋雪茄,说起来,烟叶、番茄、红薯之类的美洲物种一直认为是欧洲人大航海时才带到南洋,但实际上也不尽然,有不少物种其实是太平洋诸岛的土著带来,利尼西亚人的独木舟已经横跨太平洋,从萨摩亚群岛到复活节岛,他们路上携带的食物是什么?
范宁相信已经有一些美洲的东西在南洋出现了,只不过没有引起重视罢了。
范宁想了想笑道:“你去南洋替我收集一些宋朝见不到的农作物,数量不要多,但品种要越多越好。”
第四百零九章 调研西北
明仁第二天下午就离开京城回泉州了,他上午从香药局买到了三万担香料的香引,便急不可耐要返回泉州,不过他在临走前还是被父母逼迫着去了谢家一趟,见到了谢家的小娘子。
明仁是否满意大家都不清楚,不过这不重要,相亲主要是女方看男方,是求婚后的第二步,女方小娘子不满意,这门婚事就终止,男方家再赔两匹布给女方,如果女方满意,那事情就好办了。
据说谢家小娘子对明仁相当满意,就这样,两家开始走订婚程序,这些都是家长包办,明仁只要在成婚时赶回来就行了。
时间又过去了两天,范宁夫妇搬到了岳父家里,范宁和谢九龄签署了造园以及修缮协议,一共一万一千贯,先付一万贯,尾款结束后再支付,时间是半年。
这天上午,百官散了早朝,范宁要匆匆赶回谏院,却听到后面有人叫他。
范宁回头,只见副相贾昌朝笑眯眯向自己走来。
尽管范宁心中十分反感这个手段卑劣的家伙,但他还真不能得罪此人,至少表面上要过得去。
范宁连忙上前行礼,“贾相公找我有事?”
贾昌朝是出了名的笑面虎,在朝廷中,他永远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极具欺骗性,很多不了解他底细的人,都以为他是一个和蔼宽厚的长者。
贾昌朝笑呵呵道:“我听女婿说,范知院和他私交很好,怎么样,明天来我府中吃顿便饭?”
这个邀请可不是好事,范宁犹豫一下道:“我可能明后两天要出去调研民情,不在京城内,贾相公的美意,我只能抱歉了。”
范宁并没有说谎,他确实要出去调研,这是规矩,谏院的一个主要功能就是收集民意,整天坐在官房内,那可是不合格的谏官,范宁已经过了熟悉期,那么第一次出去调研的计划就已经安排在日程中了。
本来可以缓两天再走,不过贾昌朝这一邀请,范宁也只能把计划提前了。
贾昌朝只是微微愣了一下,笑容又立刻堆起,“呵呵!这是范知院的第一次调研吧!不知是去哪里?”
“这个暂时还不知道,但愿近一点,早点回来。”
范宁确实不知道他的第一次调研去哪里,计划报给天子后,由天子批复,天子会在批复下面写一个地名,谏议大夫的第一次出行都是由天子来决定。
贾昌朝笑眯眯道:“第一次出巡调研不会太近,范知院要有心理准备哦!”
“多谢贾相公提醒,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范宁向他拱手行一礼,转身快步走了。
等范宁走远,贾昌朝的脸冷了下来,哼了一声,“给脸不要脸!”
他也转身向知政堂方向走去。
范宁回到了左谏院,刚进官房,李唯臻便跟着进来了,“知院,调研计划书批下来了。”
“是去哪里?”范宁急问道。
“去延安府!”
“哪里?”范宁愣了一下,他觉得自己没有听清楚。
李唯臻苦笑一声,“确切说是去调研边军。”
他把批复的计划书递给了范宁,计划书是范宁草拟,他提出三个调研之地,密州、明州和泉州,都是海外贸易之州,结果天子赵祯都没有采纳,而是最下面龙飞凤舞写了一行字,‘准奏,建议去延安府绥德军’。
范宁头有点大了,去边疆来回就要一个月,而且一旦调研边军,不可能只去一个地方,在附近走一圈,至少又要耗费一个月,自己这趟出门,居然要两个月。
“前任包知院是去哪里?”范宁问道。
“包知院是去河北真定府,其实也是边军,天子对军队的士气很关注,右谏院的张知院当时也是去河东边疆,后来巴蜀那边出了民乱,他才改道去巴蜀。”
范宁点点头,“好吧!既然天子安排好了,我们只能遵旨,我准备后天出发,左谏院的日常事务就麻烦你了。”
“卑职一定会尽力而为。”
范宁沉思片刻又问道:“文相公被弹劾之事,现在有进展了吗?”
李唯臻摇摇头,“和上次一样,递上去后便没有消息了,看来天子很慎重,没有轻易启动此事。”
范宁知道李唯臻所说的启动此事是什么意思,弹劾是个流程,包括收到线索,弹劾请示,弹劾调查,以至最后的弹劾报告,当然,并不是每个人弹劾都会这么复杂,这只是针对高官,尤其是文彦博这样的右相,弹劾流程必须要走。
李唯臻所说的‘启动此事’就是第二步,弹劾请示,张昇收到了弹劾线索,文彦博向张贵妃送了一张蜀锦,因而获得了昭文馆大学士的位子,如果天子同意了张昇的弹劾请求,那开始走第三步,弹劾调查,如果确实线索为事实,就是第四步,上交弹劾报告。
李唯臻又道:“估计是涉及到张贵妃,所以官家很慎重。”
范宁倒不这样认为,张贵妃肯定不会有任何影响,否则张尧佐会允许张昇弹劾吗?
赵祯慎重是因为涉及到文彦博,贾昌朝刚刚复相,又换掉文彦博,这会引起朝廷震荡。
不过这件事,范宁也管不了,他后天一早就要出发,今明两天得做一些准备。
……
中午时分,范宁又来到了欧阳倩的住处,自从欧阳倩安顿下来后,他来的次数并不多,一方面是他对妻子朱佩有些愧意,另外一方面也是他没有找到好的解决办法,但欧阳倩已经明显把自己当做她的依靠了。
范宁并不知道,那天他冲动地一次深吻对欧阳倩而言,却是和失身差不多的事情。
范宁敲了敲门,“倩姐,是我!”
欧阳倩欣喜地开了门,“我刚才还在想你可能会来吃午饭,果然来了。”
院子里飘着菜香,范宁笑道:“开始自己做饭了吗?”
“开始做饭好几天了,你都没有来!”欧阳倩幽怨地白了他一眼。
“阿桃呢?”
范宁见小使女似乎不在院子里。
她姐姐刚刚生了孩子,我让她过去看看,可能要下午才回来。
欧阳倩有点羞涩,连忙转身进屋,范宁忽然明白了,这是欧阳倩在给自己创造条件呢!
范宁心中一荡,从后面搂住了她,轻轻吻她的秀美的脖颈,手开始不老实起来。
“别!别!我们吃饭吧!”
“不!我要先吃倩姐。”
范宁的手已经伸进了裙子,欧阳倩顿时浑身都软了,她怎么也挣脱不了范宁的禄爪,慢慢地,她也陷进去了,范宁只觉心中烈火焚身,索性横抱起她向里屋走去,卧室门关上了,里面不时传来一阵阵浓情蜜意的声音……
望着白绫上的斑斑红点,范宁一阵发呆,倩姐居然是第一次,自己真是糊涂了,倩姐虽然嫁了几次,但都没有能嫁出去啊!
欧阳倩却很坦然,她的心早就许给了范宁,这一天迟早会来,她整理好衣裙,又把一幅白绫收起来,柔声笑道:“估计饭菜都凉了,我去热一下。”
“嗯!”范宁答应一声。
欧阳倩忽然低头在他脸上重重吻了一下,嫣然一笑,这才慢慢出去了,毕竟是第一次,她走路显得有点别扭。
“倩姐,不用去热了,天气热,吃点凉的没有问题。”
“那……那好吧!我给你煎茶。”
范宁穿上衣服,来到外间,桌上摆着四菜一汤,还有两碗米饭。
范宁端起碗缓缓吃饭,他还在回味着刚才的一幕,回味着欧阳倩那丰满而白腻的身体,这个女人从今天开始正式属于自己了。
这时,欧阳倩端着一盏茶进来,笑吟吟道:“这龙茶爹爹从前也得过几斤,当做宝贝一样,真的很香。”
“龙茶哪有倩姐香!”范宁笑嘻嘻回了一句。
“你这个坏蛋!”欧阳倩俏脸一红,幽幽的白了他一眼。
范宁心中一荡,不想吃饭了,又半拥半抱把欧阳倩拉到里屋去了。
梅开二度,范宁终于心满意足了,开始大口吃饭,欧阳倩却害羞得不肯出来了。
“倩姐,你出来吧!我有重要事情给你说呢。”
半晌,欧阳倩磨磨蹭蹭出来,俏脸红得像柿子一样,浑身散发着成熟女人的幽香。
“什么重要事情?”
“倩姐,我后天要去延安府巡视,作为谏议大夫的第一次出巡,可能要去两个月。”
“两个月啊!”
欧阳倩脸上露出了失望之色,你要去那么久?
“主要是太远,来回就要花费一个月。”
“那好吧!你自己当心。”
“我没问题,我是担心你。”
“当心我什么,这院子是我的名字,没有人会赶我走,你又给了我生活的银钱,我喜欢这样的平静生活,不用看那个女人的脸色。”
“你爹爹知道了吗?”
欧阳倩点点头,“我让阿桃送了张纸条回去,告诉爹爹,我被照顾得很好,爹爹应该放心了。”
范宁取出一包五百两银子,放在桌上,“这包银子你收着!”
“你不是给了我玉佩吗?需要的时候,我会去取银子。”
“玉佩是玉佩,这银子你收着,去买一些衣裙,买自己喜欢的书,一个人无聊,看看书也好。”
“那好吧!”
欧阳倩嫣然一笑,“现在我花你的钱,我心安理得。”
“花谁的钱?”范宁笑问道。
欧阳倩害羞的低下头,小声道:“花夫君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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