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打算开补习班


  县丞官房内,杨涵看了看县学递交的报告,往桌上一搁,有些不满地望着赵修文。
  “县学清理混子生我本身不反对,不求上进,又占据县学资源,是应该清理。只是我担心赵学政这样一刀切下去,会不会伤及无辜,把一些原本还想上进的学生也一并清理了?”
  赵修文躬身道:“启禀杨县丞,准备这份名单卑职足足耗费半年时间,调集了三年的资料,包括历次考试成绩、各个教授的评价、他们的出勤状况等等。他们但凡稍有努力,也会在学业上表现出来,否则就不会进我的名单,可以说这九十几名学生连最起码的《论语》和《孟子》都背不下来,三年来毫无进步,甚至还倒退,这样的学生不是混子生是什么?”
  赵修文见杨县丞没有反对,便又继续道:“他们不事劳作,给家里增加巨大的负担,又不求上进,占据县学资源,我认为应该把他们清理出县学,把机会留给真正想读书,又没有机会的学生。”
  杨涵眼中有些复杂,张谊告诉他,这九十几名学生一年交给张谊一千三百贯钱,其中张谊转给自己五百贯。
  把这些学生清除出县学,就是断自己财路啊!
  但县学扩招又势在必行,杨涵想了想,便在扩招书上签字加印。
  他把扩招书递给赵修文,笑眯眯道:“扩招我完全同意,但清理学生要慎重,我要求学政要和他们每一个人谈话,要确保他们是自愿离去,我可不希望这些学生跑去平江府游行闹事。”
  赵修文半晌才暗暗叹了口气,这些混子生哪一个肯自愿离去?
  这个杨县丞又在用‘拖’的办法了。
  万般无奈,他只得躬身行一礼,“下官遵令!”
  ……
  四个书院的下舍生都集中在一处饭堂吃饭,晚饭时,两百名学生聚集在一起,吵吵嚷嚷,饭堂内格外热闹。
  陆有为端着一只装满饭菜的朱漆木盘,在范宁身边坐下。
  “范宁,告诉你一个消息,县学增补生员考试已经定下来了,五月二十日前后考试。”
  这个消息范宁期待已久,为了去除二叔的后顾之忧,他给二叔承诺,由他来负责给明仁、明礼补课,争取让他们兄弟也考入县学读书。
  年初就有传闻,县学很可能在五月份再扩招一次。
  县学每年只招收两百人,招生人数太少,一直饱受家长批评。
  从去年年末开始,赵修文着手清理一批长期滞留县学,又不肯好好读书的混子,责令他们三月底前离开县学。
  范宁的四叔范铜钟就是被清理的混子之一,县学呆不下去了,他才开始想出路。
  这批混子至少有九十余人,他们被清理掉,便空出来不少宿舍和课堂,这便为扩招创造了条件。
  所以县学决定五月时将进行一次增补考试,再招五十名新生。
  范宁大喜,“这可是个好消息!”
  苏亮一边大口啃着馒头,嘴里含糊不清道:“我有一个堂兄今年没有考上,他在家复习,原本打算明年考,现在看来不用等明年了。”
  段瑜喝了口汤,放下筷子,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的汤渍,对陆有为笑道:“这下你可如愿以偿了!”
  范宁回头惊讶地问道:“你还要再考一次吗?”
  陆有为点了点头,“我是旁听生,要掏一百零八两银子,家里负担太重,如果我在五月份重新考上县学,我可以给家里省一百两银子。”
  “那你打算怎么办,退学回家复习吗?”范宁又问道。
  “我若退学,爹爹会打死我的。”
  陆有为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打算找个便宜点的补习班,晚上去上上课。”
  范宁心中一动,他想了想笑道:“你先去找,实在找不到,说不定我可以帮你补补,免费的。”
  范宁本来就打算给明仁明礼补课,再多陆有为一个,也不碍事。
  陆有为顿时大喜,“那好,我如果找不到,就拜托你了!”
  ……
  次日中午,范宁雇了一辆牛车向长桥镇而去。
  牛车缓缓经过了二叔从前的老范杂货铺,店铺的牌子已经被摘掉,几名劳夫正在拆除店铺内的架子,一名中年男子在旁边高声抱怨。
  二叔家已经退租,搬去了木堵镇,这名中年男子应该是房东,准备把房子重新出租。
  而店铺斜对面的柴记杂货铺门口却围了一群大人,当牛车从旁边经过时,却看见几名老者一脸忿忿不平地在抱怨。
  “中午开始就要涨价三成,这家店铺也太黑了。”
  “人家说的是优惠价结束,恢复原价。”
  “可这原价比老范杂货店还贵啊!早知道就去老范杂货店了。”
  ……
  范宁暗暗摇头,用低价倾销把二叔的店挤垮了,现在当然要恢复原价,甚至还要提价,这是商业竞争的不二法门,从古至今皆是如此。
  牛车又向前走了一段路,慢慢停在一处大院子前,院子被长长的高墙包围,中间是进出大门,上面牌子写着一行字:
  官办长桥镇学堂。
  就是这里了,给了车夫十文钱,范宁跳下牛车,向学堂内走去。
  学堂大门开着,没有人看门,可范宁进了学堂,后面一个老者追了上来,“小官人,你找谁?”
  范宁穿着白缎士子服,头戴纱帽,手执一柄折扇,看起来就是有钱人家子弟,看门老者对他很客气。
  “我找范明仁,范明礼,一对孪生兄弟,老者认识他们吗?”
  听到这两个名字,看门老者顿时一脸悻悻之色。
  “那两个家伙,这里谁会不认识?你等着!”
  看门老者快步向学堂内走去,片刻,明仁和明礼就像两只幽灵蝙蝠一样,不知从哪里忽然冒了出来。
  两人一左一右抓住范宁的胳膊,他的扇子也被其中一人抢走。
  “阿宁,你手上黄玉戒指借我戴几天!”
  “阿宁,你这扇子怎么不是象牙做的?”
  范宁一把抢过扇子,在他俩头上一人敲了一下。
  “我进县学已经半个多月了,你们两个混蛋居然不来看我?”
  “不就是手头有点紧张吗?”
  另一人笑嘻嘻道:“要不你借点盘缠给我们,我们现在就去看你。”
  “走吧!我请你们吃午饭。”
  “老二,这小子不诚心,我们吃过了他才跑来。”
  “就是,要不请我们吃晚饭吧!”
  范宁没好气道:“你们吃过了,我还饿着肚子好不好,去不去?”
  “去!当然去!”
  “有猪不宰,还留着过年?”
  兄弟二人胡言乱语,簇拥着范宁向学堂外走去。
  学堂对面就有三家小食铺,范宁找了一家稍微干净的食铺。
  范宁点了一份煎鱼饭,又要一盘盐渍笋干,兄弟二人各要一份淘肉面,再一盘烧鳝筒,三人吃了起来。
  吃罢了午饭,范宁要了三碗凉茶,这才和他们说正事。
  “上午我问过学政了,大概在五月中下旬,县学要增补五十名县学生,这是你们的机会。”
  范宁当然希望自己的两个堂兄也能进县学读书。
  一月下旬,兄弟二人一同去考县学,结果双双落榜,他们比范宁大三岁,现在才是中舍生上阶,就是四年级。
  以他们现在的水平,考县学还是差了一点。
  当然,学习差可以补上去,关键是二人想不想上县学?
  明仁和明礼对望一眼,两人顿时眉开眼笑道:“你是说给我们搞到两个名额,不用考试也可以上县学?”
  “胡说!”
  范宁瞪了两人一眼,“当然要考试,而且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差不多二十人中录取一人。”
  两人立刻蔫了下来,明礼嘟囔道:“还要考试,不就等于没说吗?”
  明仁眼睛一亮,“阿宁,你是不是准备好了秘籍?”
  “秘籍倒没有,不过我打算给你们补课!”
  范宁心中算了算时间,“还有整整两个月时间,我花点时间和精力,最后再押押题,把你们的成绩补上去,争取考上县学。”
  明仁和明礼一脸的大义凛然,异口同声道:“哪能让你花费时间和精力,最后押押题就行了!”
  “不行!”
  范宁断然拒绝了二人,“不把底子好好补一补,就算把题目押中了你们也考不上。”
  ……
  不理睬明仁和明礼的抗议,范宁把第一次补课时间定在明天晚上。
  既然决定开班补习班,范宁也需要准备一下。
  范宁随即又坐上牛车来到了位于文庙的书铺。
  范宁看了看店铺牌子:‘九月书香’,就是这里,上次他在这里拿走一份《平江府志》。
  “范少郎,好久不见了!”
  一进门便看见了书铺东主董员外笑眯眯的脸庞,范宁躬身行礼,“今天又来麻烦董员外了。”
  “不必客气,范少郎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是这样!”
  范宁试探着问道:“我想买历年的县试题,能买多少算多少?”
  “呵呵!范少郎来对地方了,整个吴县只有两个地方县试题目最全,一个是县学,另一处就是鄙店,范少郎请随我来。”
  范宁跟随董员外来到后面仓库,仓库里各种书籍堆积如山,两名伙计正在分类整理新到的一批书籍。
  地上也堆满了书籍,范宁简直无处下脚,只得拨开几本书,露出一块空地,他才能伸脚进去。
  “各地的书铺大同小异,其实卖书并不赚钱,只是为了兴趣。”
  董员外也走得小心翼翼,时刻提醒范宁,“范少郎,这边走,当心旁边的楼梯,别撞了头!”
  两人又上了仓库二楼,二楼是堆放滞销过期的书籍,像府志、县志,以前年度的考试题等等。
  董员外拖出一只布满灰尘的大麻袋,笑道:“本县二十年来的县试试题和题解都在这里,已经没什么用了,你要的话,一贯钱全部卖给你。”
  范宁大喜,他打开麻袋翻了翻,又问道:“那今年的呢?”
  “今年的在楼下,回头我送你一份。”
  董员外有点不解,“范少郎是县士第一名,已经入县学读书了,为什么还要县试题?”
  范宁笑了笑道:“今年五月中旬有一次县学增补考试,我有两个堂兄想参加,但他们基础比较弱,我就想抽时间给他们补一补,争取让他们也考上县学。”
  董员外眼睛一亮,连忙道:“我有两个朋友的孩子也要参加五月份的增补考试,范少郎你看能不能……”
  范宁挠挠后颈,他着实有点为难,他替明仁明礼补课是比较简单,时间是随意而定,地方他准备放在自己宿舍。
  可如果还是增加其他人,那就变成了商业补课,费用该怎么收,还要找地方,时间也固定,非常麻烦。
  “董员外,据我所知,县考补习班应该有不少吧!我记得县学对面的文渊阁客栈内就有一个刘大儒县考补习班,很有名气!”
  董员外摇摇头,“刘大儒补习班不行,今年五十几个学生只考上四个,去年也很糟糕,我朋友的孩子都是县学附属学堂学生,白天要上课,想晚上抽时间补补课。”
  范宁连忙笑道:“我不是专业补课,最多五天补课一次,恐怕不是他们想要的那种。”
  董员外的朋友一直在托他找个厉害的学生补补课,董员外当时就想到了范宁,只是他不好意思开口。
  今天既然范宁自己提到了这件事,董员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一脸诚意地向范宁再次提出期待。
  “五天一次也无妨,我不会让范少郎白白补课,按照最高的补课价格,半个时辰百文钱,另外,补课地方就安排在我书店内,我不收任何费用,范少郎觉得如何?”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范宁也不好再拒绝了,多两个就多两个。
  他想了想便道:“两个月最多也只能补十堂课,既然董员外提供了地方,钱就不收了,就当我顺便帮个忙。”
  “不!不!”
  董员外连忙摆手,“我两个朋友都是大户人家,几贯钱对他们来说,就是一次茶钱,按照规矩来,你千万不要客气,具体时间你来定,我去通知他们。”
  范宁无奈,只得对董员外道:“既然董员外一定要我补课,我可以答应,但我丑话要说在前面:首先,我不能保证他们考上县学,我只能尽力而为;其次,如果学生品行不佳,我不会收下,希望董员外给他们家长说清楚。”
  董员外欣然道:“我一定会说清楚,那么第一次上课时间……”
  范宁沉吟一下道:“我给两个堂兄约好的第一次上课时间是明晚酉时三刻,那就按照这个时间,地点在书店门口集中。”
  ……


第一百零一章 六个师弟
  离开书铺,范宁又来到县学斜对面的杨记急脚递。
  宋朝的急脚递就是后世的快递公司,既做同城生意,也做异地托运。
  杨记急脚递在平江府有十二家分店,木堵镇就有一家分店,前几天,范宁还把几件冬衣和一封信通过急脚递送回家。
  宋朝没有电话,范宁又不想再跑一趟长桥镇,走快递最方便。
  这是范宁来宋朝后最让他感动的一项服务,居然有这么便利的快递,花几文钱就能迅速传递消息。
  即便这个时代没有电话,也使他没有感到任何不方便。
  急脚递十分便利,同城送信,保证两天内送到,收费还低廉,如果加点钱,当天也能送到。
  范宁写了一张纸条,交给急脚店掌柜,又取出十文钱给他,“长桥镇,比较急,务必今天送到。”
  掌柜收了钱,笑眯眯道:“小官人放心,保证今天送到!”
  宋朝的急脚递店铺考虑得很周全,如果是送信,他们有自己专门信筒,打上火漆,只能收信人撕开,这样就不怕隐私泄露了。
  ……
  回到县学已经是黄昏时分,他索性直接向饭堂走去。
  刚到饭堂门口,陆有为从一棵大树后闪身而出,跳上前笑嘻嘻道:“昨天你说补课的事情,还作数吗?”
  “你去外面找过补习班了?”
  “今天下午去了,问了一下对面客栈的杨大儒补习班,他们都说不行,补课效果差,而且补课费很贵,一个时辰就要两百文钱。”
  范宁笑了笑,“我正好要给亲戚补课,也不收费,你要补也可以,不过你要改口叫我师兄。”
  陆有为挠挠头笑道:“以前我是跟徐绩混,天生当小弟的命,以后我就跟你混了。”
  ……
  时间一晃就到了第二天下午,吃罢晚饭,范宁背上书袋,带着陆有为向文庙走去。
  酉时三刻就是下午六点半,离天黑至少还有大半个时辰,太阳即将落山,余晖将大地染上了一层瑰丽的橘红色。
  此时大部分店铺都已经关门,文庙广场上显得略有点冷清,范宁一眼便看见书铺门口站着两名少年。
  两人身材中等,年纪在十二三岁,头戴士子巾,都是锦缎士子服,只是颜色不同,一人士子服是白色,另一人则是蓝色。
  两人相貌都很清秀,显得文质彬彬。
  两名学生也看见了范宁,两人显得有点局促,他们手中各拎着一只装满了文具和书籍的大袋子。
  前来补课并不是他们的本意,他们压根就不想来,范宁年纪比他们还小,首先称呼就是一个大问题,难道要自己称呼范宁为师父?他们才不愿意。
  其次他们对范宁的才学也十分怀疑,范宁虽然是县士第一,但未必考得上县学,说不定他还不如自己。
  两人心中嘀咕着,一脸不情愿地望着范宁。
  范宁心中也有一丝抵触,他同样不想教这两个学生,这些大户人家子弟是不是也像延英学堂的中舍生?
  一个个自以为是,听说自己父亲是个渔夫,便一脸鄙视,恨不得把自己踩在脚下,再跺上两脚,如果这两人也这样傲慢自大,那还不如早点说清楚,双方都爽利。
  范宁走上前主动笑问道:“两位师弟就是来补课的吧!”
  一声‘师弟’让两名学生同时松了口气。
  称呼范宁为师兄倒是可以,古代文人讲究先闻道为长,范宁穿着县学的青衿深衣,头戴巾帽,已经是县学正式学生了。
  而他们却还是学堂的学生,叫范宁一声师兄也并无不可。
  别看这两名学生都比范宁大两三岁,但论各自的阅历和社会经验,范宁却比他们强得多。
  做他们的师兄,范宁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笑傲江湖》上的令狐冲和劳德诺,长满一脸橘子皮的劳德诺不一样叫比他小几十岁的令狐冲为大师兄?
  两人一起躬身行礼,“参见范师兄!”
  “你们应该都知道我,但我还不知道两位贵姓?”
  穿白色士子服的少年道:“我叫蔺弘,是县学附属学堂中舍生,家就在吴县。”
  “那你呢?”范宁又笑着问另一人。
  “在下董坤,家在长洲县,也是县学附属学堂中舍生。”
  范宁笑了笑,“看来董师弟是董员外的亲戚!”
  “我是他侄子,董员外是我二叔。”
  范宁有些不解道:“据我所知,你们附属学堂几乎都能考上县学,为什么不再读两年,然后直接就上县学?”
  “这个……”
  两人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道:“大家都想早点上县学,从县学出来后,就直接可以参加科举了。”
  范宁又给他们介绍了身后的陆有为。
  这时,一名书铺伙计走出来,对他们道:“东主有过吩咐,你请进吧!”
  范宁对三人笑道:“你们先进去准备,我还要再等两个师弟。”
  三人向书铺内走去,范宁又连忙对伙计道:“带他们去仓库二楼,我和董员外说好了。”
  “小官人放心,东主吩咐过的。”
  三人先进去了,范宁又等了片刻,只见远处走来三人,除了明仁和明礼,另外还跟着一人。
  范宁微微一怔,居然来了三个人,这两个家伙在搞什么名堂?
  “阿宁,我们来了!”
  其中一人向范宁挥挥手,范宁也分不清他是明仁还是明礼。
  “你怎么现在才来?”
  “我们记错地方了,以为是县学,后来才想起是文庙,赶紧过来。”
  范明仁把范宁拉到一边,低声道:“另一个是我们的好兄弟,家里的钱多得发霉,我给你介绍的生意,半个时辰付你两百文,我抽五十文,明礼就别管他了。”
  “抽你个头!”
  范宁用扇子敲了他一记,这才仔细看了看那名学生,见他身材魁梧高大,十分强壮,足足比自己高一个头,至少有是一米八,体型宽大,远远看上去就像电视上的熊二一样。
  待他走近一点,范宁又发现他长了一脸横肉,眼睛很细小,看起来十分凶悍。
  这体貌让范宁心中略微有点发憷。
  这样的学生自己若敲他一记,他会不会把自己举起来,扔到河里去?
  范宁一阵心烦意乱,这两个家伙给自己找事呢!
  他狠狠瞪了明仁一眼,不高兴问道“他家里不会同意吧!建议你们最好先征求他家里的意见!”
  “当然同意!”
  明仁急忙道:“他爹爹听说是你补课,立刻跑来求我们,一定要我带上他儿子,我实在推脱不掉。”
  “他书法怎么?”范宁又想挑别的毛病。
  如果书法不行,那补课也没有意义了。
  “书法还可以,在长桥学堂排中上,顺便说一句,他是上舍生。”
  明仁擅于察言观色,他见范宁一脸嫌弃,很不情愿的样子,连忙合掌哀求道:“你一定要给我这个面子,实在不行,抽头我就不要了。”
  范宁无奈,只得用扇子在狠狠敲了他的头一下。
  “既然你良心发现,不要抽头,我老人家也只好同意!”
  范明仁大喜,连忙招手,“铁头过来,小范同意了!”
  这名貌似熊二的学生快步走上前,一股凌厉的气势扑面而来,惊得范宁倒退两步,头皮一阵发炸,若情况不妙,他准备撒腿便跑。
  不料这个熊二却扑通跪在范宁面前,‘砰!砰!’磕头,“学生里李大寿拜见师父!”
  这个大转折让范宁愣住了,人家叫自己师父呢!居然还给自己磕头,这就不是你大寿了,而是你折寿。
  范宁有点哭笑不得,连忙扶起他。
  “你们三个听我说!”
  明仁和明礼蹦上前,一左一右笑嘻嘻道:“请师父训话!”
  范宁对这两个家伙又好气又好笑。
  “你们叫我师父,二叔怎么叫我?”
  明礼眨眨眼,“我爹爹当然叫你大东主!”
  范宁懒得理睬他,又对三人道:“我给你们说,还有三个学生也跟我补课,他们已经在书铺里面了,按照我定的规矩,你们都叫我师兄,不叫师父。”
  明仁小声嘟囔一句,“明明我是老大,还不如叫师父呢!”
  范宁瞪了他一眼,“现在我是县学前辈,你们是学堂小弟,明白吗?”
  “明白了,师兄!”三人异口同声。
  “跟我进来吧!”
  范宁带着三人走进书铺,李大寿老老实实跟在范宁身后,兄弟二人却在好奇打量书架上的一排排书,不时窃窃私语。
  “老二,这里居然有卖《文心雕龙》,学堂里不是说买不到吗?”
  两兄弟立刻发现了商机,“我们买回去,加价两成怎么样?”
  “就说我们从无锡高价买来!”
  两兄弟商量片刻,一左一右拉住范宁的胳膊,眉开眼笑道:“阿宁,能不能帮我们给书铺的东主说说,我们帮他卖书,抽两成的佣金。”
  范宁翻个白眼,这两个家伙吃完买家又想吃卖家,太黑了。
  ……


第一百零二章 第一堂课
  很快,范宁带他们上了仓库的二楼,二楼点着油灯,四周已经收拾好,杂乱的书籍都归了柜,空出二十个平方左右,摆放着五张小桌子。
  或许是木地板的缘故,蔺弘、董坤和陆有为三人席地而坐,正在全神贯注地练字。
  这时,范宁从楼梯口走上来,三人连忙起身行礼,“师兄来了!”
  范宁现在是大师兄,那就要有大师兄的样子,他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回头道:“你们上来吧!”
  只听脚步声轰隆隆响起,三个大体格的家伙一个接一个从楼梯口冒出来。
  尤其最后一个李大寿,那个强壮魁梧,头快碰到屋顶的横梁了,满脸横肉,从头到脚都凶悍无比,看得蔺弘和董坤目瞪口呆。
  陆有为更是怯生生向后退了一步,眼中露出一丝惧意。
  但很快,蔺弘和董坤都盯住了明仁和明礼,眼中充满了惊讶,这兄弟二人身材、外貌、神态和衣服都一模一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这两位是蔺弘和董坤,县附属学堂的,这位是陆有为,县学旁听生,准备考正式生,明仁、明礼,你们自己介绍。”
  范宁也分不清谁是明仁,谁是明礼,反正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少年,他们自己打交道去。
  这时,伙计又搬上来两张小桌子,范宁从书袋里取出一盏酒精灯,他感觉油灯太弱,光线不够亮,对视力伤害很大。
  朱元丰已经做出的第一批酒精灯,起名冰魄灯,比范宁自制的要精致多了。
  灯体是一只定瓷民窑烧制的上等梅瓶,画工在瓶身画了一幅意境悠远的山水卷或美人图。
  第一批冰魄灯是进贡给皇宫,市场根本就没有卖,差不多十天加一次酒精,并更换灯芯。
  酒精灯走的是高端路线,就这么小小的一盏酒精灯,定价一百贯,添一次酒精十贯钱。
  这种令人咋舌的价格注定它只有皇族外戚和达官贵人才用得起。
  当然,各地的富商豪门也同样会趋之若鹜,能用上冰魄灯是一种身份的体现,已经失去照明的意义。
  范宁点燃了酒精灯,房间里顿时亮堂了很多。
  “这是什么灯?”明仁和明礼立刻被新事物吸引住了。
  “问这么多做什么?”
  范宁用扇子在他们头上一人敲一记,“给我坐下!”
  兄弟二人嘟嘟囔囔,只得回去坐好。
  这两天范宁一直在考虑给他们补什么内容,只有两个月时间,总共只有十节课,尤其明仁和明礼的基础比较差。
  要让他们都考上县学,除了出奇兵外,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出奇兵就是两个字,‘押题!’
  范宁虽然能事先知道解试的考题,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县学的考试题目。
  不过任何事情只要有心,都能找到它的规律和漏洞,县学命题也不例外。
  范宁前世有一种很强大的学习能力,他能从千头万绪的各种线索中抓到关键,也能从浩瀚的各种资料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问董员外要历年的县试试题,就是出于这种考虑。
  范宁轻轻咳嗽一声,对六人道:“我就长话短说,我们的目标是五月份考上县学,时间紧迫,只有两个月了,而我给你们补课的时间更短,前后只有十次。我不可能再让你们练书法,背五经,这十次补课,我们只做一件事,那就是做题,等到县考时,你们就会发现,考题居然都做过!”
  六人面面相觑,蔺弘和董弘暗暗撇了撇嘴,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办到?要是这么简单,那谁都可以考上县学了。
  明仁和明礼却异常激动,考试题都做过,这可是每个学生都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最好范宁把考试题目直接告诉他们,那岂不是更加省事?
  李大寿也有点不敢相信,连学堂教授们都办不到的事情,这位范师兄能做到吗?
  陆有为对范宁却比较盲目崇拜,他可是亲眼目睹范宁是怎么一步步夺得县士第一,既然范宁打算押题,他当然相信范宁一定能押中。
  这时,范宁从柜子里拖出满满一麻袋试题,对六人笑道:“大家一起动手,和我一起把历年的县考试题都整理出来。”
  ……
  第一次补课,范宁没有给他们任何讲解,六个人就坐在地板上整理试卷,整整一个时辰,累得大家筋疲力尽。
  蔺弘和董坤始终一言不发,他们是世家子弟,家教极好,心中虽然不满,但也不会轻易表露出来。
  但翻了一个时辰的试卷,他们还是有一点情绪外露,两人不时交换眼神,眼中都有一丝疑虑。
  这样补课,能学到什么?
  范宁看在眼里,他却没有刻意给他们解释什么?
  补课嘛!你若不信任先生,下次完全可以不用再来。
  当然,范宁也没有责怪他们,他们心中有疑虑很正常,只有考上县学,恐怕才能真正让他们心悦诚服。
  明仁和明礼却像两只大马猴一样,一会儿喊腰酸要走走,一会儿说尿急忍不住,反正没个消停。
  相对于整理二十年的县学试题,他们对仓库一楼的某些打折书更感兴趣,他们发现了其中蕴藏的无限商机。
  像今年的县考题解,原价五十文,现在只卖三十文,他们拿到乡下各家学堂按原价贩卖,一本能赚二十文。
  仓库里至少还有三百本,找个时间跑一趟,六贯钱就到手。
  他们商量片刻,一致认为可以用范宁做抵押,让书铺掌柜把这些书赊给他们,卖完后再结账。
  倒是陆有为和体格魁梧的李大寿最认真,整整一个时辰,两人的头都没有抬过,一直在帮助范宁整理试题。
  “好了!”
  范宁听见外面传来打更声,马上就到一个时辰了。
  他摆了摆手,“大家坐过来,靠近一点。”
  终于结束了,每个人都累得腰酸背痛,站起身长伸懒腰。
  “你们两个家伙!”
  范宁向楼下喊了一声,“赶紧上来!”
  明仁和明礼蹬蹬跑了上来,两人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今晚补课,收获真大啊!
  众人坐拢,范宁笑道:“整理一个时辰试卷,大家有什么收获?”
  明仁刚要开口,范宁却摆手堵住他的话头,“你们两位就免了,估计你们二位的收获至少是十贯钱。”
  “没那么多!”
  明礼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最多获利八贯钱!”
  众人哄然大笑,课堂上的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时,李大寿举手道:“师兄,我能说说吗?”
  “你说!”
  范宁对这位打手级的师弟很有好感,虽然外表凶悍,但实际上性格很温柔,知书达理,学习态度十分认真,比那两个懒散的家伙不知强多少倍。
  李大寿挠挠头道:“我第一个收获就是知道了题型,作诗、默经、做论,书法也要占两成的分,第二个收获,我发现题目有不少重复,像今年年初默的《诗经》,十年前的题目一模一样。”
  “那你们两位呢?”范宁又笑着问蔺弘和董坤。
  蔺弘躬身道:“回禀师兄,我们的收获和李大寿差不多,我们发现今年的做论题以前也出现过。”
  范宁微微笑道:“那你们有没有发现今年是谁出的题?”
  董坤和蔺弘对望一眼,他们当然知道今年是谁出的题,几乎人人皆知,范宁问这个问题太简单。
  或难道他还有别的用意?
  董坤犹豫一下道:“据说今年县学试题是鸿雁书院首席教授张若英出的题。”
  董坤和蔺弘下节课还来不来,虽然对范宁影响不大,但他还是希望这两人能坚持到最后。
  要让他们坚持到最后,就得给他们一点信心。
  想到这,范宁微微笑道:“你只说对一部分,默经题和做论是张若英出的,但诗题不是他出的。”
  “不会吧!”
  董坤对范宁的结论有点不以为然,他又继续强调:“我们学堂的教授都说诗题是张若英出的。”
  范宁没有直接回答董坤的疑问,而淡淡一笑道:“我告诉你们我整理试题的收获,首先,今年的默经和做论题,以前都出现过,而且不止一次出现,我还在寻找规律。其次,五月份考试的作诗题我已经有把握了。”
  这句话一出,六人一片哗然,明仁和明礼跳上来,抓住范宁的胳膊急切道:“老大,给我们说说嘛!”
  范宁注视着董坤笑道:“难道你们没有发现,连续四年作诗题目都是摘自同一个人的诗。”
  董坤对范宁的疑虑开始有点动摇,他们学堂的教授谁都没有发现这一点,范宁居然能看出来?
  蔺弘心中还是有疑惑,他摇了摇头,“我们学堂教授都仔细研究过,他们都不知道这几年作诗的题目是出自谁的诗?很生僻。”
  作诗题一般是随便抽一句诗,然后学生根据这首诗的意境和内容再写一首诗。
  范宁感觉到了两人的态度变化,董坤开始对自己那么一丝信任,但蔺弘还有点不以为然。
  看来非要自己拿出切实证据,他们才会心服口服。
  范宁便徐徐说道:“今年的作诗题目是‘披云似有凌霄志’,它的出典是前相国贾朝昌的诗《咏凌霄花》,不光这句诗,前面连续四年都是贾相公的诗,大家是不是觉得有点奇怪?”
  六人的眼中都露出了困惑之色,确实很奇怪,为什么连续五年都选贾相公的诗?
  蔺弘愣住了,学堂师父都没有看出来,范宁怎么会知道?
  董坤对范宁的信任又多了一分,范宁能知道五年诗题都是贾朝昌的诗,凭这一点,范宁就已经超过了学堂中的大部分教授。
  董坤一脸好奇地问道:“师兄能告诉我们原因吗?”
  范宁笑了笑道:“我只要告诉大家,贾相公是我们前任李县令的岳父,大家就明白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蔺弘一脸震惊,原来县学试题中还藏有这个隐秘。
  他连忙问道:“师兄的意思是说,连续五年的作诗题都是李县令出的?”
  “只能这样解释!”
  范宁胸有成竹道:“所以我推断五月考试的作诗题将由高县令来出,高县令很可能会利用这个机会来表达自己初当县令的志向,五月的作诗题还是和咏志有关。”
  所谓志向诗,范宁当然只是说说而已,他怎么能肯定县令高飞会考什么?
  不过……既然能猜到作诗题由高县令来出,他为何不事先去套套高县令的交情呢?


第一百零三章 两套茶具
  范宁回到宿舍已经是亥时一刻,差不多夜里九点半,他着实也累得筋疲力尽。
  第一次给别人做老师,第一天上课,他才发现当老师并不容易。
  首先他肩头就有了一份强烈的责任感,希望五个学生都能考上县学,其次他对县学考试并不熟悉,他自己也得殚精竭虑去寻找其中的规律。
  五个学生,除了明仁和明礼外,其他三个他之前都不认识。
  可人的情感就是这么奇妙,当他们叫自己师兄那一瞬间,范宁便觉得自己生命中就和他们三人有了某种难以言述的纽带。
  宿舍里很安静,两个舍友都已经入睡,范宁没有点灯,摸黑向自己床铺走去。
  “范宁,现在才回来?”
  段瑜身体不太好,睡眠很浅,范宁轻微的脚步声还是把他惊醒了。
  “嗯,你睡吧!我也要睡了。”
  “我提醒你,明天是三月十五,下午参加兴趣社活动。”
  “哦!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范宁挠了挠头,他昨天还对明天的兴趣社念念叨叨,可今晚开了补习班,他便完全把兴趣社抛之脑后了。
  范宁在自己桌前坐下,拿出茶社给他一份资料,需要他事先准备一些物品,光线太黑,他看不清上面的字。
  但点灯又会影响舍友休息,范宁只好把资料放回抽屉,天亮再看吧!
  范宁躺在床上,心中却始终牵挂着这件事,如果不弄清楚,恐怕自己今晚睡觉也不会太香甜。
  这是范宁前世留下的一个习惯,如果心中被一件事牵挂,他会想着这件事,睡觉不会踏实。
  他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道:“段瑜,明天去茶社,我需要事先准备点什么?”
  段瑜轻轻打了个哈欠,睡意朦胧道:“我想至少该有套茶具吧!”
  “茶具!”
  范宁敲了一下脑袋,对啊!这么重要的物品,自己怎么忘记了?
  ……
  其实范宁对点茶并非一无所知,去年跟随范仲淹进京途中,范宁就一路看小福点茶,他虽然没有亲手试过,但流程他基本上知道。
  俗话说‘唐酒宋茶’,茶在宋朝人生活中,那是和一日三餐相提并论的。
  宋朝的上层社会更是以烹茶为风尚,三月季春最赏心之事为‘经寮斗新茶’。
  而十一月仲冬最赏心之事就是‘绘幅楼削雪煎茶’。
  文人雅集,品茶是必不可少的环节,文人们邀三五好友,带几个美貌如花的茶妓,择一清雅之所,品茗斗茶。
  苏轼诗云:‘禅窗丽午景,蜀井出冰雪。坐客皆可人,鼎器手自洁。’
  说的就是他在扬州石塔寺参加茶会的情景。
  范宁连午饭都顾不上吃,刚下课,他便匆匆赶去敬贤桥南面的南桥瓦肆。
  瓦肆有点像今天的综合体,就是一片专门的集市,里面吃喝玩乐样样俱全,要比今天的综合体大得多,内容更加丰富多彩。
  范宁找到了一家茶具店,掌柜个子很矮小,但一双眼睛却很毒辣。
  他见范宁穿着县学青衿深衣,便知道这是今年县学新生,对茶还是一窍不通,用不着拿出名贵茶具。
  “今天下午有兴趣社,小官人是新生吧!昨天就有三个新生过来买茶具。”
  范宁笑道:“我不太懂,掌柜能否介绍一下?”
  “没问题!”
  矮个子掌柜指着架子上的一排茶具给他介绍,“完整的一套茶具有十种器具,茶焙、茶笼、砧椎、茶铃、茶碾、茶罗、茶盏、茶匙、茶筅和汤瓶。”
  范宁听得头昏眼花,他在回想小福箱子里的一大堆茶具,感觉根本对不上号。
  “这是什么?”
  范宁拾起一只竹笼模样的圆罐,编得很精致,里面隔成两层,上面有细细密密的小孔。
  “那就是茶焙,养茶用的。”
  原来这就是茶焙,范宁想起小福给他说过的话,便笑道:“茶饼一般要定期加温吧!茶饼的保养很重要,有‘三分茶,七分养’的说法。”
  “说得太对了!”
  掌柜竖起大拇指赞道:“茶饼怕潮,需要保存在干燥通风的地方,尤其在我们江南地区,一旦受潮,就容易霉烂,但又不能太干燥,太干燥的茶饼会变成枯黄色,成为次品。”
  “这些茶具我都要买吗?”他又指着架子上长长一排器具问道。
  掌柜摇摇头笑道:“你们是学生,不需要这么多,只要买茶盏、茶匙、茶筅和汤瓶四样就足够了。”
  “烦请掌柜推荐一下!”
  掌柜从柜子里取出一只黑漆木盒,“这就是最普通的茶具,如果家境一般,买这四件套就行了,五百文钱。”
  “别的学生都买这个?”范宁问道。
  范宁并不是想攀比,他记得小福给他说过,茶具的好坏直接关系到能否点一盏好茶。
  他虽然不懂茶具,但端起一只赏心悦目的茶具,确实很愉悦心情,掌柜卖给他这套茶具确实太普通,毫无美感可言。
  掌柜还是要看人下菜的,县学生如果是大户人家,根本就不会来买茶具,家里本来就有。
  一般只有出身贫寒,或者从乡村出来的学生,才会第一次接触茶技,前来买茶具,给他们介绍太好的茶具没有必要,拿出最便宜的茶具就够了。
  但如果是文士来买茶具,掌柜就会一套套茶具拿出来,详细讲解推销。
  所以当范宁一走进小店,掌柜就不打算在他身上浪费太多精力。
  “看各自家境吧!”
  掌柜淡淡道:“也有不少学生来买上好的茶具,具体怎么买因人而异,我只管推荐,小官人买不买,我不勉强。”
  范宁手中没有多少钱?
  这次来县学读书,一共只有几两碎银子,要他买贵的茶具,他还真舍不得,不过手中这套白瓷茶具太难看,他实在不喜欢,居然还要五百文钱。
  “掌柜,便宜点吧!五百文太贵了。”
  掌柜呵呵一笑,“茶具讲究一分价钱一分货,它不像别的生活用品,粗糙点也无所谓,茶具本身就比较讲究,你看汤瓶的流子,嘴口大,利于流水,但嘴末小,防止滚水四溅,和平时家里用的茶壶不一样。”
  这套茶具掌柜能赚一百文钱,麻雀肉虽少,但也是肉。
  他见范宁不太想买,便打起精神介绍道:“每个喝茶的文人都会一套上好茶具,因为小官人是初学,所以我推荐一套普通茶具,等明年小官人入门了,我再推荐小官人买这套。”
  掌柜又拿出一套茶具,茶盏呈黑色,很厚实,汤瓶是用黄铜打制而成,茶匙居然是银的,茶筅是上好朱漆楠木。
  和刚才的茶具相比,档次完全不一样了。
  “这套叫做银雀,要三贯钱,属于入门级茶具,茶盏是黑釉盏。”
  “这算是高档茶具?”
  掌柜摇摇头,“只是入门级茶具,连中档都谈不上,不过在小店属于比较好的茶具了。”
  “那好的茶具要多少钱?”范宁有点兴趣了。
  “一套最好的茶具价值上千贯,据说汤瓶都是黄金打造的,叫做金瓶玉盏,只能贵族权宦才用得起。”
  说到这,掌柜撇了撇嘴,“不过金瓶玉盏对文人而言有点俗,除了炫富,对点茶没有半点助益。”
  “那文人最喜欢什么茶具呢?”范宁又问道。
  掌柜低低叹息一声,“目前文人最推崇的一套茶具是京城六日居制作的精茶,卖点就是它的茶盏,是建窑烧制的兔毫茶盏。但这还不是最好,最好的茶具是黑定曜变茶盏,我卖了二十年茶具,也只是听说过,没见过。”
  曜变茶盏范宁当然知道,后世的曜变茶盏只剩下两只,就算是宋朝,这种茶盏的烧制也是可遇而不可求,异常珍贵。
  范宁摇摇头又问道:“要多少钱?我是说这套精茶。”
  “价格在百贯钱左右,在京城潘楼街就可以买到。”
  “那曜变茶盏呢?”
  掌柜摇摇头,“黑定曜变盏数量太少,有钱也未必买得到。”
  范宁见掌柜一片诚意,便也不再讨价还价,他取出五钱银子放在桌上,拱拱手笑道:“多谢掌柜!”
  ……
  范宁夹着木盒子匆匆赶回县学,时间还不算太晚,跑快一点还能吃到午饭。
  刚到县学门口,却见一辆马车迎面疾驶而来,范宁连忙停下脚步。
  在吴县能乘坐马车出行的,恐怕只有朱佩。
  马车‘吱嘎!’一声在范宁面前停下,车窗拉开,露出一张俏美如花般的笑颜。
  朱佩穿了一件香色折枝梅纹绮衫,下着是一条云纹宽罗裙,头梳双环发髻,发髻上插着好几把镶满宝石的冠梳,这好像是大宋最流行的发饰。
  她脸上好像也不一样了,额头贴了好几朵梅花金钿,据说也是最流行的梅花妆,眉毛也重新画过了,变成了细长如弯月。
  这小娘子居然开始学习化妆了!
  虽然大户人家小娘七八岁化妆很正常,这是她们必修的功课,但对于刚从乡下出来,看惯了小娘子素面朝天的范宁而言,还是感到十分新奇。
  朱佩发现范宁在注视着自己的妆扮,她心中暗暗得意,便娇笑着问道:“阿呆,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范宁当然不知道,但他还是习惯性地挠挠后颈,“是不是你三祖父又要请我吃饭?”
  范宁腹中饥饿,现在对他来说,吃饭最要紧。
  “你想得美,我三祖父赶去京城了,哪有时间请你吃饭。”
  朱佩取出一只精美的大盒子递给他,“这是我送你的茶具,还你那块三潭映月的人情。”
  她忽然看见了范宁手中的盒子,肉嘟嘟的小嘴立刻撅了起来,“你不会已经买了吧!”
  范宁一眼看见盒子上印的两个大字‘精茶’,眼睛顿时一亮,这不就是刚才掌柜说的,京城最好的茶具吗?
  他连忙摆手道:“这套茶具是我借的,今天临时用一用,晚上就要还给人家。”
  朱佩得意洋洋道:“我就知道乡下娃子第一天上茶艺课,肯定想不到要带茶具,所以本衙内慈悲心肠大发,送给你一套好一点的,以免别人笑话你!”
  “感谢小菩萨大发慈悲!”
  范宁心花怒放地接过了茶盒,只觉入手一沉,险些没有拿稳,至少有十几斤重。
  他看了看朱佩的小细胳臂,看不出啊!居然蛮有力气的。
  “阿呆,听说你昨晚开补习班了?”朱佩又好奇地问道。
  范宁一怔,朱佩怎么会知道?
  这件事只有七个人知道,除了自己和董员外,就是五个学生,是谁把消息泄露出去了?
  “朱佩,是谁告诉你的?”
  朱佩弯弯的秀眉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范宁,“本衙内一向消息灵通,你就别管来源,说真的,我也想来补课,五月份参加县学考试,范教授有没有兴趣收我这个徒弟?”
  范宁心中一阵头大,这小丫头若掺和进来,还不一定谁教谁呢?
  但范宁心中忽然一动,这小丫头是在逗自己玩吧!她和自己一样获得县士资格,她若想上县学,还需要考试?
  想通这一节,范宁立刻热情笑道:“朱小衙内要参加补课,我求之不得,每五天一次,晚上补课,欢迎小衙内参加。”
  朱佩本想好好奚落范宁一番,不料被他看破了,她顿时兴致索然,她哼了一声,“本衙内晚上从不出门,和你开个玩笑罢了!懒得和你啰嗦,我先走了!”
  马车启动,向远处驶去。
  范宁见马车走远,便夹着两只盒子进了县学,刚走没多远,他忽然停住脚步,他知道是谁向朱佩泄露自己补课之事了。
  如果是那五个家伙之一泄露的,那朱佩应该说‘有没有兴趣收她这个师弟’,但她说的却是‘徒弟’。


第一百零四章 剑社风波
  茶社举办地在县学藏书楼的副楼,茶社一共四十四名成员,包括上舍生二十人,中舍生和下舍新生各十人。
  还有四名教谕特批成员,范宁就是其中之一。
  每个茶社成员都穿着白缎士子服,头戴黑纱帽,腰束革带,脚上穿着白色的新袜子,鞋都脱在门外,不允许穿鞋入内。
  四十余名成员都席地而坐,用的是传统跪坐法,臀部坐在脚后跟上,五代以后,随着高椅普及,这种坐姿已渐渐消失。
  只是在一些古老的世家和传统的仪式上还保留着。
  去年是出了名的老古板教授王旭指导茶社,他定下了跪坐的规矩。
  不到一刻钟,范宁便有点坚持不住了。
  不光是他,几乎所有的新生脸上都露出了痛苦之色,身体左右扭动。
  不过没有人笑话他们,大家都是过来人,知道刚开始时跪坐的痛苦。
  “老夫张若英,鸿雁书院的教授,从今年开始,由我来指导大家的茶艺。”
  范宁认出了张若英,就是他们参加第二场县士选拔赛时的主考官,在他印象中是一个很正直的老人。
  张若英确实善解人意,他看出了新生们神情痛苦,便对众人笑了笑。
  “我并不要求大家的坐姿,保持洁净是必要的,但坐姿这种形式上的东西大家尽管随意。”
  范宁顿时长长松了口气,把脚伸伸直,然后盘腿坐下,感觉舒服了很多。
  有了范宁的带头,新生们都纷纷改换坐姿,甚至连中舍生和上舍生也不愿保持跪坐姿势了。
  张若英向范宁点了点头,又继续道:“茶艺是本朝文人必须掌握交往手段,士子们可以在家中学习,也可以去茶馆拜师。既然各位选择了茶社,那我就有义务让大家掌握一些基本的茶艺,今天我给大家讲茶饼的辨识,下面请大家取出茶饼。”
  范宁打开桌上的茶饼盒,取出半只茶饼,平江府的碧螺春虽然不错,但因为产量太小,满足不了宋朝社会庞大的需求。
  市场上流行的茶饼都是建州茶,也就是福建一带的茶叶,产量大,品质高,一度被列为贡品。
  范宁仔细看他手中的茶饼,这是茶社提供的样品,茶饼里面呈淡黄色,他凑近鼻子闻了闻,茶香很淡,略有点苦味。
  “大家看好自己手中的茶饼,应该是淡黄色,茶饼分为等级,最好是龙茶和凤茶,其次是京挺和三白,最差叫做头骨和次骨,大家手中的茶饼就是头骨,属于比较低档的茶饼,好的茶饼应该是纯白色。龙茶和凤茶之所以被称为极品,不仅是它制作工艺极高,而且已经保养了很多年,茶香沉淀,冲出的茶三日茶香不散。”
  ……
  今天第一天上茶课只是讲解茶饼和茶具,还没有到点茶实践,不过张若英讲解茶具时专门讲到精茶,介绍了精茶的一些特点。
  可惜精茶不在手中,范宁心中十分懊悔,他把茶具当做摆设放在自己的书柜上,早知道自己就带精茶来上课了,干嘛非要用这套白瓷茶具?
  一下课,他便向宿舍飞奔而去。
  范宁一口气跑回宿舍,只见段瑜和苏亮正站着自己书柜前欣赏茶具。
  “茶具如何?还能入两位的法眼吧!”范宁笑着走了进来。
  “范宁,你是从哪里搞来的茶具?”
  苏亮一脸崇拜地望着范宁,“我们刚刚才发现居然是精茶!”他指了指范宁丢在床脚的盒子。
  连一向内敛的段瑜,在建瓷兔毫盏面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他迷醉地望着捧在手心的茶盏。
  “范宁,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兔毫盏。”
  他们都是书香世家子弟,从小在家中学习点茶,一副极品茶具对他们有着强烈的吸引力。
  “范宁,你把这副茶具放好,我是说最好放进盒子里,放在外面会被人窥视的,我们县学未必安全。”
  苏亮从床下拖出沉重的檀木盒子,放在桌上,“听我的没错,收起来吧!”
  范宁想起了自己的太湖石,他点了点头,“你说对,放在外面确实不太妥。”
  范宁将纯银茶壶放进箱子,他又好奇问道:“今天有人问教授,平江府第一茶道高手是谁?张教授说是个年轻女子,但他却不肯多说,你们知道这个女子是谁?”
  苏亮和段瑜对望一眼,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当然是施小雅!”
  “谁?”范宁有点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苏亮笑道:“被称为平江府第一才女的施小雅,她的分茶之技可是本朝十大高手之一,她能在茶中分为一朵牡丹,又被称为牡丹手。”
  “这个施小雅到底是什么人?”
  范宁对朱佩的这个师父着实感到好奇。
  “她是前任县学教谕施教授的孙女,她祖父专门教授诗经,便给她起名小雅。”
  说到这,段瑜忍不住悠然向往,“三年前,她在虎丘文会上,一举夺得琴、诗、茶、画四项第一,名震江南,被誉为平江府第一才女,今年才十六岁!”
  听说施小雅才十六岁,范宁心中更加向往,什么时候自己也能见一见这位才女。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骚乱,只听有人大喊:“先给他止血!”
  范宁三人对望一眼,连忙快步走出宿舍,只是十几名学生扶持着一名满脸鲜血的学生走来,这名学生一边走一边哭,表情十分痛苦。
  “是陆有为!”
  苏亮一下子认出了这名学生,范宁也认出来了,真是陆有为,他心中一惊,连忙跑了上去。
  “出了什么事情?”范宁沉声问道。
  “他被杨度打伤了!”
  一名学生愤恨道:“他们就是故意欺负我们鹿鸣院的学生。”
  陆有为报的是剑社,用他的话说,自己胆子比较小,练剑术可以壮胆,肯定就是下午剑社活动时出了事。
  众人七手八脚为陆有为止血,范宁拉过一名学生,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学生忿忿道:“今天剑社上课,后来改为一对一练习劈砍,谷风院二十几人跑来挑衅我们。杨度率先向我们挑战,大家都没有吭声,他开始辱骂赵院主,说一只老乌龟教一群小乌龟,陆有为不能容忍他辱骂院主,便挺身而出,接受他的挑战。”
  学生叹了口气,“结果陆有为不是杨度的对手,两剑就被击败,他弃剑认输,杨度却不肯罢手,继续劈砍他,下手十分狠毒,专门对陆有为的脸庞下手。”
  范宁眉头一皱,“不是用木剑练习吗?”
  “其实木剑的边缘也是很锋利的,一样能把皮肉划破。”
  这时,几名学生愤怒大喊道:“伤成这样子,太过份了!”
  范宁连忙走回来,陆有为脸上的血已经洗净了,只见左脸颊被划开一个大口子,皮肉翻开,看起来十分狰狞恐怖。
  范宁心中的怒火顿时燃烧起来,虽然没有伤到筋骨,但留下这么长的疤痕,那就是破相了。
  这会影响陆有为的前途。
  “这是谷风书院在欺辱我们,我们绝不能忍气吞声!”
  学生们群情激奋,纷纷大喊要为同窗出头。
  苏亮低声问范宁道:“现在该怎么办?”
  范宁冷笑一声道:“忍气吞声只会不了了之,把事情闹大才能讨回公道!”
  范宁快步走到前面大喊道:“大家请安静,听我说!”
  学生们安静下来,范宁高声道:“这件事是谷风书院欺负我们鹿鸣书院,我们应该告诉教谕,要求教谕为陆有为讨个说法,要道歉!要严惩!”
  “说得对,我们要道歉!要严惩!”众人一起跟着大喊。
  “大家跟我来!”
  一呼百应,五十多名鹿鸣书院的下舍生跟随着范宁向主楼勤学楼浩浩荡荡走去。
  县学竟然爆发了群体事件,县学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了。
  很快便惊动了县学的教授们,刚刚从外面回到县学的赵修文也连忙从二楼下来。
  消息已经传开,越来越多的学生从四面八方赶来,数百名学生将台阶上的五十余名下舍生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
  谷风书院的首席教授张谊率先跑出来,对范宁等人高声怒斥,“你们不好好读书,为何跑来扰乱学校秩序?”
  范宁把陆有为拉上来,指着他的脸对张谊,“这是你弟子干的好事,请张教授给我们一个说法!”
  “我们要说法!”五十余名学生一起振臂大喊。
  张谊眼中闪过一种难以言述的得意,他故作惊讶道:“这……这是谁干的?”
  “这是你弟子杨度行凶伤人!”
  听说是杨度闯的祸,张谊脸上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是谁干的?”身后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
  赵修文分开众人走了进来,看见陆有为血肉模糊的脸,他心中同样也极为愤怒。
  范宁上前行一礼,便将剑社课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赵修文听说谷风学生骂自己老乌龟,他十分愤恨地瞪了张谊一眼,这是张谊经常在背后骂自己的话。
  他的学生居然也跟着骂自己,不用说,一定是张谊在背后教唆。
  他随即对范宁和其他学生道:“这件事原委我已经知道了,伤处我也亲眼看到,现在你们立刻回去,不要再聚众请愿,这会影响学生们的学业,相信学校一定会秉公处理!”
  张若英也道:“范宁,带大家回去,适合而止!”
  范宁带众人来主楼,只要引起足够的声势和关注便达到了目的,闹得太过反而会被张谊抓住把柄。
  况且陆有为伤情也不容耽误下去。
  范宁怒视一眼张谊,回头对学生们高声道:“我们可以回去,但我们一定要表达自己的态度,我们要道歉!要严惩!”
  五十余名学生再次振臂大喊:“要道歉!要严惩!”


第一百零五章 连环毒计
  赵修文派人送陆有为去治伤,他带着一众教授来到议事堂商议如何处置此事?
  张若英冷冷道:“这个杨度在县学附属学堂就是一霸,欺凌弱小,嚣张跋扈,仗着自己是官宦子弟就可以目空一切,随意伤人,这种人县学不能留,必须立刻开除!”
  张谊怎么可能让杨度被开除,杨县丞可是把侄子交给他,杨度被开除,他怎么向杨县丞交代。
  他站起身傲慢道:“张院主言重了,首先这件事我们得明确它属于什么性质?是杨度故意伤人,还是出于上课误伤,我个人更偏向于后者。很明显,杨度和陆有为是剑社上课比试,结果杨度失手伤人,道歉是应该的,但说开除就言重了。”
  赵修文阴沉着脸不说话,正如张谊所言,这次事情究竟是误伤,还是故意伤人,他必须把这一点弄清楚。
  他刚才也询问了谷风书院的几名学生,他们的说法却和鹿鸣书院学生的说法大相径庭。
  几名谷风书院学生一口咬定是比剑中失手,不是杨度故意伤人。
  作为县学教谕,他不能因为是自己书院的学生受伤就不分是非曲直,事情必须要先调查清楚才能做决定。
  这时,负责剑社上课的教头被领了进来,此人叫做杜明,是长洲县一个武馆的剑术教头,被县学请来给学生上课。
  杜明有点紧张,事实上,他让学生一对一练习后,他便跑去偷懒休息了,并不在现场。
  尤其当他得知,闯祸是县丞的侄子,他心中更加害怕。
  他进来给众人行一礼,“给各位教授见礼!”
  赵修文指了指他面前的椅子,“杜教头请坐!”
  “不用了,我站着就可以。”
  赵修文也不勉强他,问道:“今天发生的事情,杜教头应该很清楚吧!”
  杜明一脸局促道:“这件事我有责任,没有看好学生,导致发生了不幸事情。”
  赵修文摆摆手,“怎么厘清责任暂且不谈,我们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一名学生会伤得那么重?”
  杜明嘴唇哆嗦一下,低声道:“这个……当时我正好去了茅厕,不在练剑馆,等我听到消息赶回来时,事情已经发生了。”
  众教授面面相觑,居然会有这种事情?
  张谊暗暗松口气,只要教头不在场,事情就彻底说不清了。
  这时,张若英眉头一皱道:“我没记错的话,剑馆都是用木剑吧?”
  “正是!都是用木剑,不可能用真剑。”
  张若英又追问道:“既然是木剑,为什么能伤人?”
  杜明欠身道:“木剑一般有两种,一种用枣木制作,圆钝无锋,比较沉重,这种木剑虽然绝不会割伤人,但打中头部还是会有严重后果,所以县学没有采用。县学是用另一种柳木制作的剑,这种剑比较平扁,也没有锋口,照理也不应该伤人,我当教头这么多年,还从未发生过木剑割伤人的情况。”
  “可事实却发生了,杜教头说说原因在哪里?”
  杜明低头想了想道:“如果速度很快,而且用力过猛,剑头或许会把皮肉割伤。”
  张谊立刻起身道:“我承认是木剑刺伤了陆有为,追究木剑能否伤人没有必要,关键是,陆有为是在比试中受伤,发生在课堂上,我认为这只是一个意外。”
  张若英还要反驳,张谊拉长脸道:“杨度是谷风书院学生,该怎么处罚他,是我的事情,轮不到鸿雁书院指手画脚!”
  “你——”
  张若英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时,赵修文问道:“请问杜教头,剑社课程中有没有挑战比赛?”
  “这绝对没有!”
  杜明一口否认,“我安排好的一对一练习,严禁挑衅,陆有为是和许观结伴练习,这是我安排的,他怎么会被杨度打伤,我也很奇怪!”
  赵修文这才对张谊道:“杨度违反课堂规定,擅自挑衅别院学生,下手狠毒,造成严重后果,张院主打算怎么处置他?”
  “当然按照校规来处置!”
  张谊在纸上写了几行字,随即轻描淡写拿出了自己的处罚方案。
  “按照校规第十三条第五点的规定,第一,我会让他写一份自责书;第二,对杨度的鲁莽行为,我作为他的师父,决定处罚他停课一个月。”
  “那道歉呢?”
  张若英瞪着张谊道:“把人打伤就不用赔礼道歉吗?”
  “我认为他不需要赔礼道歉!”
  张谊冷冷道:“我说过了,这是发生在课堂上的误伤,不是学生本意,他写了自责书就足够了,如果要道歉,应该是学校向陆有为道歉,并承担所有医药费,倒是鹿鸣书院学生擅自聚众闹事,严重违反校规,赵院主要当心啊!”
  说完,张谊眼中闪过一丝说不出的得意,转身扬长而去。
  张若英大怒,回头对赵修文道:“把孩子伤得那么重,难道就这样罚酒三杯,然后不了了之?”
  赵修文也很为难,如果事情发生在课后,怎么严惩杨度都不为过。
  但偏偏事情发生在课堂上,张谊也牢牢抓住了这个理由。
  那就只能定为误伤。
  如果只是误伤,那么张谊的处罚已经到位了。
  按照校规,这种事情只能双方协商解决,或者由犯事一方的所在书院进行内部处置。
  而主要责任却在学校,对剑术课可能出现的危险考虑不周,防范不够,确实应该由学校承担医药费。
  赵修文叹了口气,“通知双方的家长吧!我相信杨县丞会给陆家一个交代。”
  张若英恨恨道:“那学生那边怎能解释?他们可不会接受这样的处罚!”
  赵修文眼中闪过一丝难言的复杂,他淡淡道:“是我书院的学生,我会去和他们好好谈一谈!”
  ……
  当天晚上,赵修文前往宿舍大院,召集所有鹿鸣院的新生座谈。
  “我知道大家心中有意见,我心里也一样不满,要改变这个结果,只能修改校规,可就算修改校规,那只能对以后发生的事情生效。但校规却有明确规定,没有得到学校同意而擅自聚集闹事,第一次警告,如果再犯,那就直接开除,这会影响到大家的前途,请大家务必慎重。”
  “那陆有为就这样白白被打成重伤?”
  苏亮不满地问道:“打人者不受任何惩处,就这样不了了之?”
  赵修文心中叹口气,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要说服这些学生谈何容易?
  “这件事我已经通知双方家长,一个学生犯了错,除了校规外,还有家法,如果他犯的事情足够大,那还有国法。”
  说到这里,赵修文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作为你们的院长,我不希望你们鲁莽行事,被别人抓住把柄,我希望你们平平安安结束在县学的读书,然后参加科举,或者去府学深造。”
  赵修文迅速瞥了范宁一眼,他发现范宁始终很安静,没有打断自己的发言,也没有任何表态,让他心中颇有点不安。
  ……
  赵修文走了,大家都各自回到宿舍。
  苏亮回到自己宿舍,狠狠一脚踢向箱子,咬牙恨声道:“居然指望家里处罚?如果家里处罚有效果,他会变得这样无法无天?”
  段瑜轻轻叹口气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是一次蓄谋策划的行凶,杨度巧妙钻了校规的空子。”
  “范宁,你很安静啊!”
  苏亮回头望向范宁,“你今天居然一言不发,为什么?”
  范宁微微叹息一声,“我之所以今天没有说话,是因为我看出院主心中的愤怒和无奈,他生怕自己学生落入陷阱。”
  苏亮一脸迷茫,“范宁,我没听懂你在说什么?”
  范宁笑了笑,“其实刚才段瑜已经说出真相了,这是一次蓄谋策划的行凶,杨度只是被人利用的工具,是有人对鹿鸣院的学生下手,来报复赵院主断他的财路。”
  “范宁说得对!”
  段瑜很赞成范宁的推论,“我和杨度在同一个课堂上呆了四年,我很了解这个家伙,头脑简单、冲动,暴力倾向很强,他一向都是放学后打人,从不会在课堂上动手,以他的头脑,绝对想不到这个钻校规空子。”
  苏亮终于有点明白了,他连忙关上门,低声道:“范宁,你说是的谷风书院院主张谊指使杨度?”
  范宁点了点头,“就是此人!”
  段瑜轻轻皱了一下眉头,疑惑道:“其实我也想到是他,但他和院主有什么深仇大恨?”
  范宁沉思一下道:“前两天我去问院主要茶社特批名额,正好遇到张谊在和院主激烈争吵,当时,院主说得轻描淡写,我是昨天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段瑜眼睛一亮,“可是为清理混子生之事?”
  “就是为这件事!”
  范宁点点头,“这次赵学政清理了九十名混子生,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挂名在谷风书院下。我四叔也是被清理的混子生之一,他每年向学校交十贯钱,但同时要给张谊十五贯钱。我以此推断,这次清理混子生,张谊每年要损失上千贯钱,张谊这时候发难,既是对院主的报复,也是他蓄谋已久的夺权行动。”
  “但会不会是巧合呢?”苏亮沉吟一下问道。
  范宁冷冷哼一声,“今天我们去勤学楼讨要说法,张谊是第一个跑出来的,说明他早有准备,知道我们要来。当时我发现他眼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得意,我后来才慢慢醒悟过来,陆有为受伤只是一个诱饵,张谊指使杨度打伤陆有为不仅仅是报复赵院主,他更是给我们挖了一个大陷阱。”
  苏亮和段瑜对望一眼,两人都是绝顶聪明之人,他们同时反应过来,异口同声道:“聚众游行!”
  范宁点点头,“我回来后仔细看了看校规,第一次擅自聚众请愿是警告,第二次就是直接开除。赵院主肯定不会开除我们,那么张谊就有了对付赵院主的借口,他可是有杨县丞为后台。一旦赵院主不再担任县学教谕,那么张谊作为资格最老的副教谕,又有县丞支持,必然是他接任县学教谕,这就是他打的如意算盘。”
  苏亮和段瑜倒吸一口冷气,这一招太毒辣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苏亮问道。
  范宁淡淡一笑,“张谊也做了一件蠢事,他不该利用杨度来出手伤人,这必会使他作茧自缚!”
  苏亮没听懂,急道:“你能不能再说得明白一点!”
  范宁笑了笑,对两人提议道:“明天下午,我们去看高县令审案吧!”


第一百零六章 看高县令审案
  范宁在窗台外点燃了一支长时香,一更时分,苏亮和段瑜已经入睡,两人床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范宁虽然已十分疲惫,但他依旧强忍困意,耐心等待消息。
  这时,窗台上传来一声轻微动响,有人低低‘嗤’一声,范宁立刻翻身起床,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叠成长条型的纸条,从窗缝递了出去。
  窗外人接走纸条,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范宁一颗心落地,回躺在床上,不多时,他也悄然入梦。
  ……
  一更时分已过,谷风书院首席教授张谊却久久难以入睡,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兴奋过。
  一切正如他的所料,范宁果然带着大批新生来勤学楼抗议示威了。
  校规第二条写得很清楚,未经县学同意,擅自聚众闹事或者游行示威者,第一次劝说警告,第二次将开除组织者和主要参与者。
  张谊很期待明天范宁第二次带领新生们再来游行抗议,那时就看赵修文怎么处理?
  张谊年近六旬,在县学出任教授已快三十年,八年前,他在刚升为县丞的杨涵支持下,出任副教谕,谷风书院首席教授。
  从此,钱财便滚滚而来,每年他仅仅利用旁听生的名额便揽财数千贯,同时谷风书院挂着一百多名混子生,也让他每年收钱一千余贯。
  这还不算,还有弟子逢年过节的孝敬,也使他收入不菲。
  别的三名首席教授名下弟子只有二十余人,都是最优秀的学生,而他的弟子却有百人之多,基本上都是富家子弟,只要肯出钱孝敬,他就会收为弟子。
  当然,张谊也有自己的优势,他有一个在府学当教谕的兄长,每次都会参与平江府解试出题。
  张谊因此会得到某些暗示,使他每次科举都能押中一两道解试题,因此名声在外,每年投靠他的学生自然趋之若鹜,让他赚得钵满盆满。
  尤其在科举前夕,不拿出五十贯的孝敬钱,休想上他最关键的两节秘课。
  张谊爱财如命,尤其酷爱黄金,甚至比他父母还重要。
  他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生活节俭,每一文钱他都十分吝啬,他把收刮的钱财全部兑换成黄金,秘密收藏起来。
  八年来,他已经攒下三千两黄金,足足重两百斤,装在一口铁皮箱子里。
  张谊关好了门窗,从腰间取下一串钥匙,一连打开十几把大铁锁,推开了一扇小门。
  里面是一间很小的屋子,大概只有三四个平方,放着一口包裹着铁皮的大木箱子,上面也有一把沉重的大锁。
  他开了大锁,慢慢推起箱盖,顿时一阵闪闪金光扑面而来,一块块金锭闪烁着迷人的光泽。
  张谊眼睛中闪烁着贪婪和迷醉,忍不住‘嘎!嘎!’的笑起来。
  他忽然想起一事,笑容慢慢消失,脸色变得铁青。
  他‘砰!’一声合上箱盖,咬牙切齿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赵修文,我看你怎么逃过这一劫!”
  ……
  陆有为包扎了伤口后,便由兄长送回家去休息两天。
  学生们恢复了正常的作息,次日中午,范宁和苏亮、段瑜二人来到吴县县衙,观摩县令审案。
  宋朝生活在城市中的百姓以好打官司而出名,张三偷了李四晾晒的芝麻,李四穿的鞋有点像张三去年丢失的,屁大的事情都要打官司告状。
  至于各种合同纠纷、各种买卖纠纷更是层出不穷,因此也养活了大量靠诉讼为生的牙人和讼师。
  百姓打官司也十分便利,收费也便宜,找个牙人,把自己心中的不满诉说一遍,拿出百余钱,然后不用管了。
  剩下的事情牙人会帮你办妥,他会找讼师写诉状,又跑来征求你的意见,不满意打回重写,满意了按个手印。
  牙人再去找讼师递交诉状,然后就等着开审。
  诉状一般交给押司,押司整理好后再交给县令,诸多邻里扯皮官司,县令若实在顾不过来,也会交给押司去调解。
  一些稍微重要的案子才由县令审理,可就算这样,县令也是每天穷于应付各种案子,忙得上茅厕的时间都没有。
  好在刑事案件县令审理不多,杖刑以下的犯罪才由县令审理,徒刑以上的犯罪,则由知州判决,再由各路提刑官来进行巡查监督。
  范宁三人刚来到县衙,县衙大堂前,看热闹的闲人已经挤得里三层外三层,想进去找个适合的位子,估计比较困难。
  这时,范宁忽然听见有人叫他,“范少郎!”
  范宁一回头,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站在自己身后。
  “陆都头!”
  范宁很惊讶,身后之人居然是都头陆有根,他不是跟李云去江宁县了吗?怎么还在吴县?
  陆有根表情有些尴尬,苦笑一声道:“在下现在是副都头,主管弓手。”
  弓手就是捕快,如果说都头是公安局长,那么现在陆有根就降为刑侦大队长。
  县衙内一共三个副都头,一个管弓手,一个管手力,也就是普通衙役,还一个管解子和脚力,就是负责送信。
  “那现在都头是谁?”范宁又笑问道。
  陆有根摇摇头,“还没有定下来。”
  他见左右无外人,便低声对范宁道:“县令和县尉在掰腕子呢!”
  范宁点了点头,对陆有根笑道:“这两位是我的同窗,这些天我们正在学律法,便想来实践一下,看看高县令审案,不知陆都头是否方便安排一下!”
  陆有根很了解范宁底细,是朱大官人最为看重,而高县令就是朱家的门生,有这层关系,相信高县令一定会很乐意接待范宁。
  “范少郎等着,我去给你通报。”
  “大家让一让!”
  陆有根推开闲人挤了进去,范宁给苏亮和段瑜使个眼色,三人也跟着挤了进去。
  今天审案并不在大堂上,而是在大堂旁边的院子里,两名讼师正唇枪舌箭斗得激烈,而两名原告和被告,则悠悠然站在一旁,俨如也在看热闹。
  原告把打官司没放在心上,被告也没当回事,等审理完后,两人回家依旧各做各的。
  宋朝恐怕是历朝历代官威最小的一个朝代,尤其是县衙,开放、亲民,整个审案除了县令高飞坐在亭子里,其他人都站着。
  原告和被告也没有下跪,而是在各站一边,原告还端着牙人奉上的茶,不时喝上两口。
  这时,陆有根附耳对旁边的押司说了两句,押司点点头,随即向县令高飞小声汇报。
  高飞也看见了范宁和他的两名同窗,笑了笑,让押司安排他们坐下旁听。
  陆有根搬来三张椅子,笑道:“三位小官人请坐,在下有点事,先出去了。”
  “陆都头随意!”
  范宁带着苏亮和段瑜坐了下来,很快,两名手力给他们送来茶水。
  苏亮很惊讶,低声问道:“范宁,你认识新县令?”
  范宁微微笑道:“前几天一起吃过饭,仅仅认识而已。”
  两人不再多问,一起看县令审案。
  案子很简单,原告和被告是邻居,过完年后,原告将新年剩下的肉食和鲜鱼腌制成咸肉咸鱼晾晒在房顶上,结果前两天发现都失踪了。
  原告认为,除了被告家可以方便偷走外,其他都不可能,蟊贼若能上房顶,也不会只偷咸肉和咸鱼。
  范宁三人听得兴趣十足,县令高飞却听得哈欠连天,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审案。
  “你们两个讼师就不要吵了,吵来吵去就是三碗豆腐,豆腐三碗,甚是没趣,让原告和被告上来,本官问他们几句。”
  被告姓李,家里是做豆腐的,高飞问他道:“押司去你家看过,你家推开天窗就可以直接上屋顶,确实比较方便,而且你家灶房内也有几块咸肉,你怎么说?”
  被告是个公鸭嗓,他左手一叉腰,右手一挥,用独特而高亢的声音道:“这个道理不对,平江府哪家过年不腌一点咸肉,我家的咸肉当然是我自己腌的,再说能上房顶又不光是我家,四周那么多野猫,县君为何不审审它们?”
  高飞点点头,又问原告,“被告认为是周围野猫偷了你家的咸肉和咸鱼,你怎么说?”
  原告姓张,二十余岁,是个眉目清秀的读书人,家在城外有百亩良田,靠收佃租过日子。
  原告眉毛一挑,愤怒道:“学生知道是被猫偷走,而且就是他家的黄猫偷走,那一带都是他家黄猫的地盘,别的猫不敢靠近。这些天他家黄猫天天夜里在窗外嚎叫,严重影响学生温习功课,请县君以偷盗罪将黄猫捕走。另外,他们夫妻总是在三更半夜磨豆腐,也极为影响学生读书,学生去年秋闱已不幸落榜,不想下次秋闱再落榜。”
  外面看热闹的百姓都哄堂大笑,范宁三人也笑得前仰后合。
  段瑜捂着嘴笑道:“这个原告很有意思,他其实不是告邻居偷肉,是嫌邻居太吵,包括邻居家的猫也恨上了。”
  范宁笑道:“这就叫钓鱼式执法,不放几条鱼,黄猫怎么会犯罪?”
  苏亮竖起拇指,“高明,还是读书人厉害!”
  高飞哑然失笑,点点头对被告道:“读书人日夜攻读,确实很辛苦,本官责令你夜里把猫关在笼中,不准它嚎叫,若原告再来告状,本官就要派人捕猫了。”
  被告满脸沮丧,只得躬身道:“小人遵命!”
  高飞又对原告道:“你读书虽然辛苦,但他们做豆腐也很辛劳,半夜磨豆腐很正常,我让他们尽量小声,你也要体谅他们,另外你晚上早点睡觉,日夜颠倒,以后考试怎么办?”
  “学生记住了!”
  高飞又道:“至于咸肉咸鱼失踪,状告邻居证据不足,立案依据也不充分,本县不予受理,本案就此了结!”
  “先退堂,休息半个时辰!”
  高飞随即命人把范宁三人请到后堂叙话。


第一百零七章 闻弦知雅意
  后堂上,高飞请范宁三人坐下,又让人重新上了茶。
  高飞苦笑一声,“当县令就是这么无聊,整天审一些鸡毛蒜皮的案子,而且还没个尽头。”
  范宁笑着安慰他道:“县君审案其实是便于了解民间疾苦,所以自古就有‘不领州县,不能入省台’的说法,这是县君的资历啊!”
  高飞点点头,“话虽这样说,可如果县中的事务都接触不到,总觉得这个县令当得不踏实。”
  高飞还正想找个人替自己给朱大官人传传话,范宁来得正是时候,只是旁边还有两个外人,有些话不能明着说,所以说得比较含蓄。
  他实际上就是暗示范宁,他现在被架空,拿不到县中实权。
  范宁当然听懂他的言外之意,他感觉这个高飞的依赖性有点重,什么都想靠朱家。
  那可不行,如果事事都靠朱家帮忙,最终会被人小看。
  这个县令书生气还是稍重了一点,看不透问题的本质,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道理也不懂。
  为什么被动,为什么被架空,不就是因为没抓住枪杆子吗?
  想到这,范宁笑道:“县令嘛!学生的理解就要靠手下去做事,做出成绩来,功劳就是自己的,我觉得县令会用人才是关键。”
  高飞心念一动,这小家伙话中有话啊!
  他捋须微微笑道:“朱大官人常常夸奖你年纪虽小,头脑却比成人还要睿智,你可能替我出出主意?”
  范宁笑着对苏亮和段瑜道:“看看我们的县君,居然要我这个县学生出主意!”
  苏亮和段瑜坐在县令面前,两人心中十分紧张慌乱,早已六神无主,哪里还像范宁这样谈笑自若,他们像两尊泥塑一样,傻呆呆地望着范宁。
  范宁又回头对高飞笑道:“学生听说县都头之位还空着,县君为何不让陆都头继续做下去?”
  李云调去江宁县,却对陆有根食言,没有带他一起去上任,马县尉恨陆有根背叛自己,便趁新县令未上任之际将他降职为副都头。
  他想让自己的心腹张环出任都头,但都头必须由县令来任命,这个职务高飞也想要,只是他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所以都头之位一直空着。
  范宁提出建议,实际上就是暗示高飞可以继续用陆有根为都头。
  但高飞却听说这个陆有根是马县尉之妻的同乡,尽管陆有根几次向他表达忠心,他不敢轻易启用。
  “范少郎好像很熟悉这个陆都头嘛!”
  范宁微微笑道:“陆都头原本是陆墓镇的耆长,和马县尉的妻子同村,当初正是得到马县尉提拔,他才成为都头。不过陆都头深得前任李县君器重,他对李县君也忠心耿耿,得罪了不少人,但陆都头确实是一个能干可信之人,学生建议县君给他一个发挥才干的机会。”
  范宁其实说得很明白了,陆有根不是马县尉的人,而是前任县令李云的心腹,为人忠心,值得器重。
  高飞暗暗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陆有根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了。
  高飞喝了口茶,又笑问道:“县学有什么趣事?”
  范宁就在等他这句话,便笑道:“昨天县学发生了一件事,不知县君感不感兴趣?”
  “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这时,苏亮和段瑜终于明白范宁来县衙的真正目的了,原来是要引入强大外援,他们两人精神一振,也跟着在旁边补充。
  三人很快便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圆满的说了一遍,同时指出张谊设计陷害学政赵修文,想取而代之。
  高飞沉吟一下问道:“杨度是杨县丞的侄子?”
  “正是!”
  范宁故作愤恨道:“张谊的后台就是杨县丞,每年给杨县丞进贡无数钱财,有了杨县丞的支持,他才敢在县学为所欲为!”
  高飞心中怦然而动,他已经明白范宁的暗示了,想抓杨县丞的把柄,可以从张谊着手。
  他担任县令快一个月了,天天审案,县衙的主要文吏也不向汇报,都是向县丞杨涵汇报政务。
  高飞对县里情况不熟,完全就是一抹黑,被县丞和县尉架空,令他心中苦闷不已,他几次想去找朱大官人诉苦,但又有点不好意思。
  今天范宁的到来,就如一阵初春的及时雨,不仅给他推荐了可分去县尉大半权力的都头,还暗示县丞的把柄。
  让他怎么能不又惊又喜?
  高飞笑呵呵摆了摆手,“杨县丞可是清正廉明的好官,你们还是孩子,我就当你们是童言无忌,这些话可不能随便在外面乱说。”
  苏亮刚要再辩解,范宁却一把拉住他,这种话点到为止,对方闻弦知雅意就够了,确实不能多说。
  范宁又将话题转到张谊身上,“这个张谊在县学名声极坏,捞钱肆无忌惮,被大家称为张黑刀,如果县君不信,可以把今年他推荐的旁听生拉出来考一考试,就知道他有多黑心了,如果县君觉得合适,杨度也可以一起考试。”
  高飞点点头,“县学的一些不良行为本官也有所耳闻,本官早就想整顿整顿,只是没有时间,好吧!本官会尽快介入。”
  就在这时,陆有根匆匆奔到堂下禀报:“启禀县君,长洲县送来涉案文牒。”
  异地送来的涉案文牒一般是指受害者或者凶手是吴县人,需要吴县协查。
  高飞一怔,“发生了什么事?”
  “长洲县朱楼附近发生了一起恶性伤害案,吴县县学的一名学生被人打断双腿,凶手已逃匿。”
  范宁不露声色问道:“居然是县学生?叫什么名字?”
  “学生叫做杨度,好像是杨县丞之侄。”
  高飞一下子站起身,“怎么会这样?”
  他怀疑地看了一眼范宁,简直太巧了,范宁刚刚在说杨度,杨度就出事了。
  范宁一摊手,“不关我的事情,我和杨度无冤无仇,县君可别怀疑我!”
  陆有根小声道:“卑职很熟悉这个杨度,他这些年欺凌弱小,做了不少恶事,恨他入骨的人多得去。”
  高飞已经认可了范宁的推荐,这件事陆有根应该向马县尉汇报,他却直接向自己禀报,由此可见陆有根确实可用。
  高飞点点头,对陆有根道:“这件案子本官就交给你去办,做得好,升你为都头!”
  陆有根大喜,抱拳行礼,“卑职立刻去处理!”
  陆有根转身匆匆去了,高飞对范宁笑道:“林欲静而风不止,看来这件事还真无法拖下去了,我明天一早去县学。”
  范宁再次落井下石,笑道:“县君可以在县学设个举报箱,相信会得到很多有用的线索,另外要及时隔离张谊,不能让他和某人见面。”
  高飞捋须欣然点点道;“然也!”
  ……
  三人告辞走出县衙,苏亮笑嘻嘻揽住范宁脖子道:“范宁,干得漂亮啊!张谊挖陷阱等着咱们,咱们就从后面杀他个出其不意!县令查他老底,看他这次往哪里逃?”
  段瑜却一脸疑惑道:“奇怪,会是谁打断杨度的双腿?”
  范宁眨眨眼睛,“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事很痛快对不对?”
  “简直太痛快了!”
  段瑜笑逐颜开,“而且还不违反校规。”
  三人一起大笑起来……
  走到校门口,范宁提醒两人道:“学校肯定要进行排查,你们别忘了,我们今天下午可是在县衙,有县令给我们作证!”
  ……
  消息传得很快,一个时辰后,陆有根便带着平江府节级罗梅以及三十几名两县弓手进驻县学。
  杨度被人打断双腿,只能算是普通伤害案,但因为杨度是吴县县丞的侄子,案子就变得严重了。
  进县学询问只是办案的流程之一,看看能不能从询问中得到什么线索。
  很快,两位都头便得知昨天在剑社中发生的事情,陆有为一家成为怀疑的重点,其余鹿鸣书院和谷风书院的学生都要一一询问。
  甚至包括院主赵修文和其他几名教授,也要接受询问。
  勤学楼议事堂门外排着长长的队伍,五十多名鹿鸣院下舍生排成三队,依次进去接受询问,他们是第三批,在他们之前谷风书院下舍生已经询问过了。
  学生们在外面窃窃私语,每个人眼中都十分兴奋,杨度被人打断双腿,不知是谁干的,简直大快人心。
  “据说下手的好汉没有抓到!”
  “废话!若抓到了,还要询问我们吗?”
  “我是说根本就没人看见是谁下的手,那杨度喝得醉眼朦胧,也什么都没看见。”
  “说不定是他自己喝多酒,从台阶上摔下来,自己摔断了腿。”
  学生们七嘴八舌议论,这时,房间里有人喊道:“下面三个,范宁、苏亮、段瑜,请进来吧!”
  范宁给两人使了个眼色,三人走进议事堂接受询问。


第一百零八章 内讧初生
  只见正面坐着一个黑脸大汉,身穿红黑差服,头戴纱帽,长得相貌堂堂,陆有根就坐在一旁。
  陆有根见他们三人进来,便小声对大汉说了两句,应该是证明他们三人下午在县衙。
  罗梅摆摆手笑道:“例行公事,以免上面说我们办事不尽心。”
  “也对!”
  陆有根便柔声对范宁三人介绍道:“这位是平江府节级罗官人,因为杨度的案子影响较大,他又是县学学生,所以要询问学生,寻找线索,你们不要太紧张。”
  “三位小官人请坐!”罗梅笑了笑道。
  范宁三人坐下,三人都显得有点紧张,紧张才是常态,不紧张倒有点问题了。
  “你们认识杨度吗?范宁先说。”
  范宁点点头,“认识他。”
  “那关系很熟吗?”
  范宁又摇了摇头,“我们不是一个书院,上课也不在一起,吃饭也隔得很远,平时没有什么交集。”
  “但有谷风书院的学生说,刚入学时,杨度讥讽过你?”
  范宁哼了一声,“他们谷风书院的新生都讥讽过我。”
  罗梅点点头,“也就是说,你和杨度本身没有恩怨?”
  范宁想了想道:“我和他没有私人恩怨,但他昨天打伤了我们鹿鸣书院的学生,我气愤不过,便号召大家一起去抗议!”
  罗梅笑了笑,他之所以问范宁多一点,也就是这个原因。
  “你多大了?”罗梅又问道。
  范宁想了想,“九岁或者十岁,我官府记录是九岁,但我娘说我是一月出生,虚数应该是十岁了,具体多大我也有点糊涂。”
  罗梅望着一脸单纯的范宁,不由哑然失笑,不管是九岁还是十岁,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懂得买凶伤人,自己确实有点草木皆兵了。
  “好吧!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你今天下午在哪里?”
  范宁不慌不忙道:“今天下午,我们三个去县学看县令审案,学习律法,高县令和陆都头都能为我们作证!”
  “可以了!”
  旁边书吏将询问记录递给范令,范宁看了看,便在询问记录上按下自己的手印,转身出去了。
  ……
  就在罗梅询问学生的同时,在教授张谊的居处,张谊也在接受另一种更加严厉的询问。
  询问他的人,却是县丞杨涵,杨涵刚刚看了侄子的伤势,他心中又恨又怒。
  他恨侄子不争气,又跑去朱楼买烈酒偷饮,又听说他昨天打伤府学陆教授的儿子,在县学引起掀然大波,一时间,他恨不得杨度死了才干净。
  怒是有人居然敢在长洲县打伤自己的侄子,这还把自己放在眼里吗?
  杨涵双管齐下,一方面逼官府破案,另一方面动用所有渠道,令吴县蛇鼠去打探消息,如果有人花钱买凶,他立刻就能查出来。
  “张教授,我可是把侄子交给你,这才入学多久,你就给我带来这个消息,你让我怎么看你?”
  杨涵语气很冷淡,但冷淡的语气中却蕴含着强烈不满。
  张谊也一阵心慌,他拼命辩解道:“如果在学校里,我会保他无恙,可事情发生在长洲县,我也鞭长莫及啊!”
  “哼!你的意思是说,他是在路上被人看不顺眼打伤的?难道就完全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杨涵的责问让张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几天我应该禁止他出门,是我疏忽了。”
  杨涵冷笑一声,张谊还是在避重就轻。
  “那你说说,害我侄儿的人是谁?”
  张谊擦擦额头上的冷汗道:“首先值得怀疑之人就是赵修文,他要给陆家一个交代,给学生一个交代,在校规无法办到的情况下,他只好剑走偏锋,买凶伤人,他其实才是最大的嫌疑人。”
  杨涵不露声色,又继续问道:“其他还有谁有嫌疑?”
  “其次就是陆有为的父亲,他为了给儿子报仇,买兄伤人很有可能?”
  杨涵摇摇头,“绝不会是他,他去杭州访友,现在还不知道儿子受伤的消息。”
  “那会不会是他的长子陆文泰?”
  “陆家兄弟都是胆小懦弱之人,昨天他兄弟受伤,他连为兄弟讨个说法的勇气都没有,你觉得他会买凶伤人?”
  显然杨涵不相信这件事是陆家所为。
  张谊想了想又道:“要不就是范宁干的,他昨天率领一群学生来讨要说法。”
  杨涵重重哼了一声,“你和范宁有私怨可别把我侄子扯进去?我侄子和他无冤无仇,甚至进县学之前他们就根本不认识,他为什么要害我侄子?”
  “或许是因为陆有为的缘故,毕竟陆有为也是延英学堂出来的,和他一起参加过县试选拔赛,他是在为陆有为出头也说不定!”
  杨涵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是吗?你认为范宁和陆有为的私交很深,有着多年的同窗情谊,是不是这个意思?”
  “我觉得是!”
  “看来你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你知道徐绩的事情吗?”
  张谊挠挠头,半晌道:“好像徐重的孙子也叫徐绩。”
  杨涵摇了摇头,“我告诉你吧!徐绩、吴健和陆有为三人一直是范宁在延庆学堂的死对头。就因为他们三人作梗,范宁险些连参加县士选拔赛的资格都没有得到。可你说范宁居然为了陆有为而买凶伤害堂堂县丞的侄子,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张谊愣住了,他真不知道范宁和陆有为还有这么复杂的关系,他第一天遇到范宁时,见范宁和陆有为在一起,便以为他们二人是好友。
  他也一时想不到还会有谁是嫌疑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时,杨涵冷冷道:“我倒想问问你,你为什么让我侄儿去打伤陆有为,是觉得我侄儿头脑简单、冲动,容易受挑唆,对吗?”
  张谊浑身冒冷汗,后背全湿透了,他结结巴巴解释道:“这个……县丞误会了,我并没有专门让杨度去做这件事,我只是对一群弟子交代,没想到杨度居然主动请缨。”
  杨涵摇了摇头,这个张谊是把自己当傻瓜吗?以为自己看不懂他的心思?
  杨涵脸上似笑非笑,但目光却冷锐地逼视着张谊。
  “其实我倒觉得还有另一种可能,或许张教授发现今天学生并没有聚会示威,使你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你不甘心自己苦心积虑策划的计谋失败,为了得到你梦寐以求的教谕位子,你便觉得有必要再施苦肉计,嫁祸给赵修文,使我迁怒于赵修文,替你搞掉他,张教授,是不是这样?”
  “嘶——”
  张谊连退几步,倒吸了一口寒气,原来杨涵是在怀疑自己。
  张谊顿时怒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会对你侄儿下手?”
  “哼!你是什么人我很清楚!”
  杨涵目光凶狠地盯着张谊,他心中早已认定张谊才是最大的嫌疑人,打断自己侄子的腿,嫁祸给赵修文。
  “你为达到目的从来不择手段,当年你告发许教授是丁谓同党,炮制了一些所谓的证据,让平江府前来调查许教授,逼他不得不辞去谷风书院首席教授职位,然后你取而代之。这次你为了搞掉赵修文,还有什么卑劣的手段做不出来?”
  张谊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怒气冲冲道:“你别忘了,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为什么要害你侄子?”
  “你若不想害我侄子,为什么要利用他作你的工具,教唆他去打伤陆有为,毁他的名声,陷我于不义?”
  张谊顿时语塞,他利用杨度,只是想到此人头脑简单,易怒易暴,下手狠辣,却从未考虑过杨度叔侄的名声。
  这会儿杨涵又想要名声了,难道外面有什么风声,杨涵想利用他侄子受伤之事,来和自己撇清关系?
  心中越想越有可能,张谊的脸渐渐变得狰狞起来,咬牙冷笑道:“你拿了我那么多钱,你还要想要名声?”
  杨涵脸色大变,他恶狠狠盯了张谊良久,冷冷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从未拿过你一文钱!”
  说完,杨涵便转身快步离去。
  张谊气得重重啐了一口,负手在房内来回打圈,杨度出事着实令他焦头烂额,究竟是哪个王八蛋干的,居然让杨涵怀疑到自己头上来了?
  ……


第一百零九章 县令来视察
  次日一早,县都头陆有才继续陪同罗梅询问县学学生,县令高飞也被杨度案惊动,来到县学视察。
  学政兼教谕赵修文带着一群教授赶来县学大门,欢迎县令来学校视察。
  众人见了礼,高飞微微叹道:“很是惭愧,本县上任一个多月了,还是第一次来县学视察,整天审案,把一些大事也耽误了。”
  赵修文连忙笑道:“县君是百姓父母官,为百姓分忧是理所应当,应该由我们向县君汇报,是卑职失职!”
  当然只是这样说说,教育属于县丞的职权范围,作为学政,赵修文平时是向县丞汇报。
  至于县令,抓一些大事就够了,像涉及科举的县士选拔赛之类,日常事务还是由县丞负责。
  高飞点点头,“昨天听说县学出了一些事情,作为一县之令,我想来了解一些情况,希望没有打扰县学的教学活动!”
  赵修文连忙道:“今天县学正好停课一天,学生们都在宿舍自习,县君来得很是时候,请随卑职前往议事堂。”
  高飞笑了笑,又看了看张谊,“这位就是谷风书院的张教授吧!”
  张谊连忙上前行礼,“在下正是!”
  “据说张教授押题很准,久闻大名了。”
  “哪里!哪里!侥幸而已。”
  高飞呵呵一笑,“一起去坐坐吧!”
  “各位教授,一起去聊聊!”
  高飞热情地向教授们发出邀请,众人纷纷响应,跟随着高飞前往勤学楼。
  张谊更是兴致高昂,县君居然单独点自己的名,可见他对自己的重视,他心中竟生出一种想法,假如县丞倒掉了,再跟着这位县令混,其实也很不错。
  赵修文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位县君看似为了杨度之事而来,但直觉却告诉赵修文,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众人走进宽敞的议事堂,赵修文请高飞坐主位,其他人都有自己的位子,众人寻位坐下。
  高飞点了点头道:“陆都头和平江府罗节级都率人进驻县学,事情恐怕大家都已经知道,其实我个人认为,有点小题大做。”
  议事堂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声,大家都没有想到,高县令居然是这个态度,认为小题大做。
  赵修文站起身道:“大家请安静,听县君继续训话!”
  议事堂再一次安静下来,高飞继续道:“杨度是在校外被打伤,学生的不幸固然值得同情,但把调查扩大化,波及每一个学生和教授,影响县学教学,影响学生读书,并不值得提倡,所以本县会要求罗节级今天停止调查,撤出县学。”
  议事堂内顿时响起了热烈的鼓掌声,这时,一名助教匆匆上前,低声对张谊附耳说了几句。
  张谊愣了一下,连忙对高飞道:“县君,陆都头派人来要求我去接受询问,这……这合适吗?”
  高飞笑了笑,“张教授是杨度的师父,估计是要问上几句,也算是例行公事,张教授尽管放心前去,我会吩咐罗节级,询问尽量从简从短。”
  张谊无奈,只得起身向外走去,几名衙役上前道:“请张教授这边走。”
  张谊哼了一声,跟着几名衙役向后面的退思楼走去。
  张谊就这样糊里糊涂被带走了。
  高飞脸色一变,冷冷道:“本县上任第一天,就有家长向本县投诉,说县学有教授鬻卖旁听生名额,多年来屡禁不止,尤其近几年日益猖獗,县学乌烟瘴气,本县也是读书人,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所以本县准备用三天时间彻查此事……”
  大堂内一片哗然,所有人都震惊万分,大家都没有想到县令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出手。
  赵修文先是目瞪口呆,但随即大喜,他和张若英交换一个眼色,两人心中都忍不住内心的激动。
  多少年他们提出整顿县学风气,都被杨县丞以‘拖’字诀不了了之,或者走走形式,一阵风后依旧照常。
  这次赵修文清理混子生,就遭受了杨县丞施加的压力,要求他每一个人都要进行谈话,要确保学生是自愿离去。
  这实际上又是在变相破坏,试问哪个学生会自愿离去?
  就看这次县令出手,能不能扭转县学的风气了。
  赵修文当然也知道高县令插手县学的目的,但县官之间的权斗他不关心,他只关心能不能扳倒张谊,彻底整顿县学秩序。
  赵修文连忙起身表态,“县君的意见非常正确,也非常及时,县学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作为教谕,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无论如何,我会全力配合县君整顿县学秩序。”
  众教授纷纷表态,支持县君整顿秩序。
  高飞点点头,“人在河边走,怎能不湿脚?个别教授或许一时糊涂,收了点好处,不过本想一向以救人为主,只要不太严重,把问题交代清楚,本县既往不咎,但如果问题严重,你就只能自求多福!”
  赵修文问道:“不知县君打算从何入手?”
  高飞笑了笑道:“我会在县学门口放一只大木箱,鼓励学生和家长们检举揭发,个别问题严重的人我已经控制住了,请大家放心检举,本县绝不是走走过场!”
  教授得到县令的明示,纷纷精神振作,回去准备材料。
  高飞对赵修文和张若英笑道:“两位请稍等片刻,有些具体事务,我还需要和两位商议。”
  ……
  县令抵达县学彻查卖学、张谊已被控制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县学,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忧。
  此时,县学上下都已经忘记了杨度受伤之事,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县令清肃贪腐、整顿学风。
  次日一早,县学继续停课,罗梅率领平江府的弓手撤离了县学。
  宿舍里,只有段瑜和范宁在闲谈,苏亮跑出去打探消息。
  “范宁,昨晚我见你在窗外点了一支香,你在做什么?”
  范宁暗吃一惊,有屏风遮住,他怎么能见到自己点香?
  范宁故作镇静笑道:“你没发现夜里有长脚蚊吗?”
  段瑜奇怪地笑道:“现在才春天,哪来什么蚊子?”
  “那是你没生活在乡下,乡下一连四季都有蚊子,只是夏天多一点,春天蚊子虽不咬人,但会你耳边嗡嗡叫,骚扰睡眠。前两长脚蚊天已经出现了,我估计是从窗缝里钻进来,所以在窗台上点一支长时香。”
  这个解释有点牵强,段瑜将信将疑,这个天气居然有蚊子,他还真没见着。
  他心中还有点好奇,想再问几句,这时,门忽然推开了,苏亮从外面奔了进来。
  他激动万分道:“最新消息,木箱子里已经收集到一百多封揭发张谊的信件,张谊这次真的完了。”
  “会有这么多?”段瑜有点不相信。
  范宁笑道:“差不多,我估计很多都是那些混子生写的,他们在县学呆不下去,又想把钱要回来,大都会写信举报。”
  “范宁说得对,应该还有不少交了大钱当旁听生,最后考不上科举,心中不甘,肯定也会写信举报。”
  范宁忽然想起了四叔范铜钟,不知他有没有写封信举报张谊?
  这时,段瑜又问道:“张谊交代了吗?”
  苏亮摇摇头,“这个不太清楚,有传言说他交代了一部分,反正我听说高县令在亲自搜查张谊的房间呢!”
  听到最后一句话,范宁眼中流露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
  张谊家在长洲县,不过他本人在县学也一处住房,而且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县学。
  张谊喜欢黄金在县学是出了名的,大家都知道他捞取的各种好处都换成了黄金,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上午时分,高飞带着陆有根以及十几名弓手在赵修文和张若英的引领下来到了张谊在县学的住处。
  张谊的住处非常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几张椅子和一只书架以及一口箱子。
  被褥和衣服都很陈旧,这让高飞的眉头一皱,“这个张谊这么节俭?”
  张若英摇摇头,“他不是节俭,是吝啬,出了名的吝啬,对别人吝啬,对他自己也吝啬,是个典型的守财奴。”
  张谊的住处只有里外两间屋,找一圈也没有看见装黄金的箱子,这时,陆有根推开书架,发现了背后的异常。
  “县君,在这里!”
  陆有根喊了一声,众人纷纷向里屋走去,只见书架背后出现一扇小门,上面挂着一把大锁。
  陆有根从口袋摸出一把粗大的钥匙笑道:“这把钥匙是在他贴身搜到的,我还奇怪,他贴身揣着这把钥匙做什么?原来是用在这里。”
  “打开它!”
  高飞心中也有点期待起来。
  陆有根将大锁打开,推开了门,里面房间很小,但略有些光线,是从一扇气窗透进来。
  在房间正中放着包裹着铁皮的大箱子,众人眼前一亮,传说中张谊金箱果然在这里。
  陆有根上前摸了一下,却发现箱子上没有锁,连锁扣都没有,他便直接推开了箱盖。
  箱子里顿时闪烁着耀眼的金光,里面全部都是一块块金锭,众人顿时一片惊呼。
  赵修文和张若英交换一个眼色,传说居然是真的。
  这时,陆有根把金块从箱子一块取出来,清点了一下,回头对高飞道:“每块黄金重一斤,一共五十块。”
  才五十斤!赵修文心中迅速盘算一下,五十斤大约八千贯钱。
  这和他们估算的两三万贯钱相距甚远,至少应该两百斤才对,怎么才五十斤?
  难道张谊狡兔有三窟?还是张谊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贪?
  高飞关心可不止是黄金,他急忙问道:“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陆有根把箱底摸了一遍,忽然道:“好像有夹层!”
  高飞精神一振,期待地伸长了脖子。
  陆有根掰开箱底的夹层,里面发现了三封信,他连忙把信取出来,递给了高飞,高飞看了看,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来。
  他要的就是这几封信。
  “还有没有别的物品?”高飞又问道。
  “其他物品没有了!”
  “好!把黄金放回去,贴上封条,搬回县衙。”


高月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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