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4章 两虎相争


  方正卿开心了。
  脸上荡漾着笑容。
  少年人的兴致好了,难免想要做一点高兴的事。
  他回过头,朝着身后如长蛇的队伍,大吼一声:“徐鹏举,你过来。”
  “不见了徐鹏举。”后头有少年道。
  方正卿怒了:“狗东西去了哪里?”
  “我瞧他在后队的辎重车队里。”
  朱载墨和方正卿对视一眼,便打马往后队去。
  果然,徐鹏举坐在辎重车上,翻找着什么。
  一见到朱载墨二人来了,打了个哆嗦:“殿下,方同知,我有大事要禀告。”
  朱载墨扬着鞭子:“何事?”
  “我带了一些宝贝来,现在正在找,咦,我记得是在这辆车上。”
  朱载墨令人停车,徐鹏举翻开帆布,撅着屁股,脑袋几乎要伸进了帆布里,终于,他抱着一个巨大的包袱出来,一脸欣慰的道:“哈哈,找着了,找着了。”
  一见这包袱,所有人脸色变了,吓得那车夫忙是跳下车来,其他人纷纷后退,朱载墨和方正卿二人也连打马离远一些。
  这是……炸药包……
  飞球营里的。
  正德卫成立之后,曾去过飞球营里观摩。
  那飞球营立的仓库里,就堆砌着这样的炸药包,据说里头统统都是火药,动静极大,还夹杂了无数要人命的铁屑和钢珠,从飞球上丢下去,威力惊人的很。
  可这玩意……不太稳定,但凡遇到了火星子,就可能爆炸。
  当初那杨彪可是严厉的告诫过,万万不可轻易触碰。
  这每一个炸药包上,都印着骷髅的头像,以示危险。
  朱载墨怒吼:“徐鹏举,你这狗东西,你带这个来做什么?”
  “不是此前说来游猎吗?所以我带着来……”徐鹏举抱着炸药包,手舞足蹈道:“炸兔子啊……”
  “……”
  沉默。
  朱载墨惊呆了。
  看着那依旧还抱着炸药包,高兴的像过年一般的‘勇士’。
  朱载墨突然有一个念头,自己是不是对徐鹏举此前过于苛刻,这家伙,脑袋被打坏了。
  “你藏了多少?”
  “不多,几十包!”
  “……”
  朱载墨打了个寒颤。
  若是……运输不善,或是其他原因,这玩意一炸……
  “徐鹏举,你将这炸药包放下,走过来,我有话和你说。”方正卿道。
  徐鹏举见所有人都对他退避三舍的样子,乐了:“不过来,我得守着,现在不用他们炸兔子啦,咱们炸叛军。”
  “……”
  在炸死叛军之前,首先……不能将自己给炸上天。
  这是一切的前提。
  朱载墨很是无言,也不知是喜是忧。
  不过……似乎……总算有了一个武器。
  而后,他看向方正卿:“我们没有飞球,该怎么丢出去?”
  这玩意威力太大了,颇为沉重,想要靠手丢出去,却是有些难度。
  方正卿皱眉,突然眼前一亮:“我知道,我知道,父亲曾和我讲过他手撕倭寇的故事……我爹……”
  “说重点。”朱载墨道。
  方正卿眯着眼:“我们可以自制一个石炮。”
  石炮……
  所谓石炮,无非就是抛石车。
  制作起来,倒是简单,而后,点燃这炸药包,利用石炮,将这炸药包丢出去,在丢出去之前,还得点燃引线,而后……
  “不错。”朱载墨颔首:“可以试试,那就下令,加快速度前进,得赶紧扎营,而后……”
  徐鹏举抱着炸药包,看着每一个人都畏惧不敢上前的样子,乐了。
  终于,自己也有被人所畏惧的时候。
  方正卿压低声音对朱载墨道:“回去再揍他。”
  ……
  朱厚照和方继藩,带着人马,急行了数十日里,已是气喘吁吁,可那正德卫,已先行了一天,显然……这些少年郎,也是急行,似乎对于游猎,很是期待。
  “正德卫那些家伙,都是属牛的吗?”朱厚照忍不住痛骂,追不上啊,沿途打探过附近的村落,确实……一日多前见过一队这样的人马过去。
  可是……人家不眠不歇的走,且还是急行,最近的一次扎营地点,居然是距离京师八十多里处。
  疯子……
  朱厚照深谙用兵之道。
  当然清楚,到了一定规模的军队若是急行,会有极多的掉队情况。
  这可正德卫,简直就是牲口啊,至今,沿途上还没遇到散兵游勇,且持续力,如此之强。
  朱厚照倒是扛得住,可身后的缺德卫校尉们,急行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已吃不消了,上千人,竟是一下子,少了上百。
  朱厚照知道不能继续追下去了。
  可方继藩却闹得非要继续追不可。
  朱厚照难免要开始给方继藩进行科普:“士卒们吃不消的,已走了四十多里了,这缺德卫,乃是新军,怎么吃的消,再继续走下去,不知多少人要掉队。何况,他们又累又饿,再这样下去,非要哗变不可,老方,这是常识啊,你没有真正的带过兵,不知里头的蹊跷。”
  “可为何……正德卫可以。”
  朱厚照:“……”
  朱厚照顿时气急败坏起来:“我哪里知道!”
  “正德卫可以,缺德卫就可以!”方继藩嚷嚷。
  “不可以。”朱厚照道:“真不可以,骗你是小狗。这是常识,这里又不是大漠塞外之地,若是大漠塞外之地,可能会好一些……”
  “那正德卫为什么可以?”
  “……”
  朱厚照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
  天知道……为何正德卫为什么可以。
  正德就是一个牲口哪。
  朱厚照道:“好好好,我们赶紧歇一歇,待会儿,继续赶路,可以了吧。”
  唧唧哼哼的朱厚照,摸了摸肚子,一面又感慨:“我想,载墨他们……不至于做冲动的事,他们一定会上山,只要上山了,就好办。”
  方继藩冷笑:“那是你不懂什么叫熊孩子。”
  朱厚照又担心了。
  此时,不知父皇回京了没有。
  若当真出现了最坏的情况,自己……理应开始……跑路了吧,去哪儿呢?要不要带上方继藩?
  方继藩却在一旁,感慨:“方正卿那狗东西,不听话啊。我们老方家,乃是清清白白的积善之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不懂事的家伙呢?太子让他去小五台山游猎,他就去,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好端端的一个孩子,这样的当都上!”
  他心里急的不得了。
  若是当真,这一群少年,被叛军给一锅端了。
  自己……理应会被抓去以死谢罪吧。
  可是自己还不想死啊。
  毕竟,自己还要留着有用之身,去为天下万民谋福祉。
  他背着手,抬头,突然又有点想念朱载墨和方正卿了。噢,还有一个弟子,成日被人打得那个,叫徐什么什么来着?
  ……
  正德卫已开始扎营。
  而后,立即派出了探哨,其余人,立即原地休息,吃喝了一顿,而后烧了热水,每一个弓箭和刀剑不离身。
  若是时间还来得及,大家还会小憩片刻。
  毕竟,在叛军来之前,探哨有足够的时间,让大家提前做好准备。
  徐鹏举还抱着他的炸药包,觉得自己连走路都拉风了许多。
  一队士卒,在一个叫曽业的家伙带领之下,去附近劈砍了木料,制造石炮。
  这曽业家里是匠户,对于木工的事,耳濡目染。
  似这等结构简单的石炮,倒是得心应手。
  朱载墨则骑马带着方正卿跃上了一处小山丘,站在这至高处,取了望远镜,观察四方的地形。
  “这地方,和舆图上倒是相吻合,附近有一条河流,前头还算开阔……”
  他喃喃说着,随后道:“你看,我们所处的地方,地势较高,算是占住了地利了,到时……”
  ……
  一队人马,飞马狂奔。
  七八百人,自大同方向而来。
  他们所接到的命令,是袭击一支兵马,至于为何袭击,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知情的,只有代王卫的指挥陈彦。
  陈彦算是老将,受过代王的恩惠,对代王死心塌地。
  他当然清楚,一旦代王下毒的事事发出来,不但代王府上下死无葬身之地,自己作为代王心腹,会面临什么样的结局。
  这是在冒险,而且风险极大,一旦失败,就死无葬身之地。
  哪怕是挟持了皇孙以及那些少年,可以使朝廷不敢轻举妄动,对代王殿下动手,可未来会面对什么,陈彦也只是一声叹息。
  可有什么办法呢,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七八百人,一路奔袭,到了现在,还尾随而来的,不过四五百人。
  其余的,大多掉了队。
  可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
  他需要不折不扣的完成命令,只有如此,才可挣的一线生机。
  至于那所谓的正德卫,陈彦是绝不放在眼里的,代王卫是从边陲之地选拔的,虽然不敢肆无忌惮的操练,引发朝廷过多的注意,在大同之中,也算是一支精兵。
  陈彦绝不相信,那只用来陪着皇孙当做玩具一般,才刚刚成立数月的正德卫,在这代王卫面前,能有一战之力。
  “报!”一个斥候,飞马而来:“在前方二十里,发现一支军马……”
  陈彦眼里放出光芒,喃喃道:“果然在此!”


第一千一百零一十三章:猛虎出笼
  陈彦最担心的,就是这些少年,躲进了山里。
  到了那时,想要将他们找出来,却是不易了。
  而现在……
  他抖擞精神,像是饿虎寻到了羊群一般。
  “加快速度!”
  ……
  浩浩荡荡的代王卫,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之后。
  却是发现,此时……一群人正在屏息的等待他们。
  这一支人马,显得很安静,人人骑马,个个精神十足。
  正德卫上下,大致都已睡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时间,再加上草草吃过了一些干粮,足够让他们精力充沛。
  此刻,人人精神抖擞。
  而反观代王卫上下,却是个个气喘如牛,一路的奔驰,早已让他们疲倦不堪。
  陈彦看着前方的人马,心里一沉,怎么……对方一直都在等待自己?
  一旁,一个校尉上前:“指挥……”
  陈彦握着腰间的刀柄,对这校尉道:“都给我记好了,代王殿下,一直养着你们,没有代王殿下,你们便连街边的乞丐都不如。而今,眼前的,乃是代王殿下的心腹大患,立即出击,都看仔细了,那些少年郎,统统都给我生擒,能拿几个是几个,至于其他人,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四字出来,带着森然。
  陈彦此刻,眼里放着光,看着远处的队伍。
  于是,传令兵便飞马来回奔走:“拿住那些少年,其余人,格杀勿论!”
  要生擒,似乎有些麻烦。
  不过,军令如山。
  此次,若是这些少年统统死了,尤其是那皇孙毙命,那么……代王的袭击,就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到了那时,不但朝廷大军围剿,只怕等反应过来的大同边军,只需得到了一纸命令,都会倒戈相向,将代王府满门杀绝。
  对于陈彦而言,只有拿住了这些人,代王殿下才有了保障。
  “拿住那些少年,其余人,格杀勿论!”
  “拿住……”
  传令兵来回奔走,将命令传达到了每一个角落。
  代王卫上下听令,再无犹豫,纷纷拔刀,他们虽是筋疲力尽,腹中空空,可眼前敌人就在面前,他们早就得知,眼前这支军马,不过尔尔,而他们,却是大同边镇中出来的,虽非精锐中的精锐,却都见识过沙场。
  所有人抖擞精神,一齐发出了低吼:“杀!”
  马队在陈彦的率领之下,开始徐徐向前。
  对方的人马,伫立在地势较高之处,陈彦二话不说,当先的举刀,飞马朝向斜坡的顶峰冲去。
  ……
  正德卫上下,都显得有些紧张,他们看着乌压压的队伍。
  哪怕大家人数相当,看上去势均力敌,可绝大多数人,第一次上这战场,难免紧张万分。
  在他们的后头,徐鹏举神气活现的带着人,已架设好了几个抛石车,这些抛石车,已经来不及检验了,反正……能不能将炸药包丢出去,只能看运气。
  虽然徐鹏举的运气,实在不怎么样。
  此刻。
  朱载墨缓缓的取出了弓。
  他目视前方,咬牙,而后……大吼一声:“将士们,都听着……”
  传令兵开始传达朱载墨的话。
  朱载墨继续道:“你们的父母妻儿,自有人照料,你们若有孩子,他将来,一定会上最好的学堂,我的恩师,绝不会让他们饿着……”
  正德卫上下,心头一震。
  此刻,他们确实心心念念的,就是自己的家人。
  倘若……自己死在了这里,家人们怎么办?
  殿下这是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去了啊。
  朱载墨眯着眼,他对于士卒们的心思,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
  前方,代王卫的马队已是哒哒哒的开始助跑,那乌压压的队伍,犹如乌云一般,席卷而来。
  朱载墨继续道:“若是没有娶妻的,今日立了功,就可以娶妻,将来,可以生子,可以延续自己的香火。人活着,只有一次……这一次,难道你们庸庸碌碌,苟且偷生的活着吗?不如随我建功立业,到时,封荫妻子,除此之外……所有人……”
  正德卫上下,开始拔刀。
  一柄柄锋利的长刀,自腰间拔出。
  朱载墨发出了大吼:“所有人……凡有随我奋勇杀敌者,赏旧城紧邻车站三室房子一套……方圆三十丈!”
  “……”
  沉默。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可随后,呼吸却又开始加重。
  建功立业……
  对于任何一个小卒而言,哪怕今日还活着,这朝廷的论功行赏,毕竟过于遥远了。
  朱载墨对于这一点,比谁都清楚。
  从那些老卒口里得知,所谓的建功立业,对他们而言,意义不大。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什么大志气,更多的人,只想老婆孩子热炕头而已。
  这才是根植于普通士卒们心底深处的愿望。
  什么才是最实际,对于士卒们而言,真正有冲击力的。
  许多士卒的眼睛……红了。
  旧城靠近车站的三十丈房,市价五百两以上,为了这个……
  人们举起了手中的刀,自喉头深处,发出了怒吼:“杀!”
  人人都有!
  拼了!
  骑队开始徐徐顺着斜坡而下,迎着对面的代王卫。
  浩浩荡荡的人马,自然催动着座下的战马,先是小跑。
  方正卿鼓起了勇气,少年人……天性之中,就不知后果为何物。
  他已取出了弓箭,座下的马,也开始小跑。
  不过……此刻,他心里有了一些些的疑问:“殿下……房子……我们哪里来的房子?”
  朱载墨觉得都到了这个时候,正卿还这么啰嗦,不耐烦道:“恩师有……”
  “呀……”方正卿心疼的要摔落下马,悲愤的道:“我爹的房子,以后也是我的呀!”
  “杀!”朱载墨已是催马,狂奔……
  ……
  两支洪峰一般的骑队,慢慢靠近。
  陈彦弓马娴熟,不过……他没有使用弓箭,若是不小心,将皇孙射死,那么,他便万死莫恕了。
  可就代王卫气势汹汹的发起冲锋时。
  突然……
  轰隆隆……
  大地颤抖。
  坐下的战马,略有受惊。
  是火炮……
  这没什么都大不了的。
  在大同驻扎的代王卫上下,早就见识过火炮的威力。
  这倒还吓不住他们。
  陈彦却看到,一枚枚巨大的黑影,自天而降,划过了一个弧线。
  而后……落入了自己的身后。
  这是什么东西?
  骑队依旧如潮水一般,在那落下的东西上狂奔。
  却又突然。
  轰隆隆……
  飞沙走石……尘土漫天。
  紧接着,陈彦身后,突然传出了哀嚎声。
  他回头,却见漫天的硝烟升腾而起,十几人,已被炸的千疮百孔,倒在地上,受伤的人还不少,身后一个亲兵,哪怕只在十数丈外,胳膊上,也似乎受伤了,鲜血染红了他的衣甲。
  陈彦一惊。
  他不曾料到,居然对方……还准备好了火炮。
  不对,这不是火炮,若是火炮,怎么可以两日的时间,这些人就从京师抵达这里。
  他心乱如麻。
  何况,不是说好了,他们只是来狩猎的吗?
  哪个丧尽天良的,会丧心病狂到,带着这玩意去狩猎。
  轰隆隆……
  骑队之中,接连的爆炸。
  顿时……人仰马翻。
  无数人落马,凄厉吼叫。
  陈彦脑子发懵,这轰隆隆的声音,响声不绝。
  有的落偏了,倒是无碍,可一旦落入了骑队的炸药包,发出的威力,却实是可怕。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许多士卒的自信心,陡然受到了打击。
  听到四处都有人哀嚎,见到血肉模糊的场景,尤其是突然之间,不知谁身上的零件血淋淋的落在自己身上。
  这种……感觉……足以让人心寒。
  陈彦心里悲愤。
  卑鄙!
  他生怕此时,士卒们泄了气,抬起手臂,举起长刀,怒吼:“杀!”
  “杀!”
  好在,他们都是代王卫的精锐,随着爆炸的稀疏,他们渐渐定下心来,毕竟,自己所面对的敌人,已经技穷了。
  哪怕自己损失惨重,死伤了上百个。
  可不要忘记,他们……可是一群新兵……只要冲过去,他们就跨了。
  抱着这个念头……
  却是突然……
  那些冲杀在前的少年们,在两百步之外,纷纷弯弓搭箭。
  哪怕座下的战马还在奔跑,马背上的人,不断的颠簸。
  可是这些少年,却已将弓弦拉满,他们的手……很稳。
  骑射,没有数年的苦功,根本是无法练就的。
  正德卫这数百士卒,就完全不会,只能抽刀冲杀。
  可这些少年……
  啪……
  只在刹那之间,眼看着对方距离自己只有百步开外。
  而此时,朱载墨如往常一般,松了弓弦,箭矢便如流星一般,刺破了虚空,径直飞出。
  其他少年纷纷飞箭而出。
  数十枚箭矢宛如飞蝗一般。
  而后,陈彦身边一个亲卫啊呀一声,却见他已顾不得拉着缰绳,却是双手捂面,面上……插着一根羽箭,箭矢没入他的眼窝,鲜血淅沥沥的自他的指缝之间泊泊而出,他发出了凄厉的怒吼,而后……一把栽倒在了马下。
  这些人……
  陈彦突然心里一颤。
  这些人……比他想象中……要厉害的多。
  不是说……只是一群孩子,和一群新兵吗?


第一千一百零十四章:格杀勿论
  嗖嗖……
  一枚枚箭矢,不断的飞射而出。
  只在这转瞬之间,又是数十人落马。
  代王卫顿时有些心里发毛了。
  所谓一鼓作气。
  先是遭了一轮轰炸,令他们想不到,对方竟还有‘火炮’,随后,又发现对方竟是箭无虚发。
  随着身边一个一个人倒下。
  所有人心里一寒。
  这是骑射啊。
  在大同,能骑射的人,哪一个不是精锐中的精锐,只有常年出大漠,经常骑在马上,且练习的人,方能在双手离开马背的情况之下,用自己的腰身保持平衡,开弓放箭。
  鞑靼人是自小生长于马背上的民族,因而,骑射功夫了得,这也是为何,鞑靼铁骑曾逞凶一时的原因。
  可现在……
  此时……代王卫已不敢等闲视之了。
  他们心里还存着期望。
  可此时,他们抬头,却见那正德卫的飞骑,自高处直接冲下,这一匹匹的健马,显是精挑细选。
  离的越近,还能看到对方手中的长刀,长刀俱为不知名的精钢打制,在阳光之下,闪着寒芒。
  健马扬起四蹄,卷起尘土,在这漫天尘土之中,那一个个人影,浮现出来,几乎……陈彦可以看到,那一个个面孔,这些面孔,个个狰狞,杀气腾腾,这……哪里是什么新兵。
  “杀!”
  陈彦咬牙切齿。
  他现在想杀人,最先宰了的,是代王殿下在京师的细作。
  那个狗东西,竟还说,来的一群……都是土鸡瓦狗。
  土鸡瓦狗……是这样的?
  代王卫在此刻,队形已有些紊乱。
  哪怕他们曾是身经百战的战士。
  可一旦察觉到,在损伤惨重之下,遇到了硬茬。
  且对方是顺坡而下,威势惊人时。
  此时,他们才意识到……自己大意轻敌了。
  对待这样的敌人,理应焚香净手,而后饱食三日,休息一夜,打起精神,再将马儿喂个半饱,此后,寻觅一个好的地形,与之决战的。
  偏偏……
  他们轻敌了。
  轰……
  无数的骑队,直接冲入了大王卫之中。
  那顺势而下的冲刺力量,将无数的血肉之躯,相互撞击一起。
  而后……惨呼声四处传来。
  朱载墨已收了弓箭,取出了长刀。
  第一次临阵,不免有些紧张。
  好在,身边数十骑,拼死护在他的左右。
  这些都是最精锐的亲卫。
  保护殿下,至关重要。
  更何况。
  到时若是自己侥幸活下来,也得找个人领房子。
  殿下都死了,谁来分房?
  一个个骑兵,争相恐后,与代王卫撞在一起。
  而后……长刀挥舞。
  这锋利的长刀,无情的在对方的身上,划过一道道的口子。
  血雨洒落下来。
  一滴滴的淌在朱载墨的身上。
  朱载墨凛然无惧。
  他听说过太多太多英雄的故事。
  此刻……他就是英雄。
  举刀……刺破长空:“杀!”
  拼命杀出,他臂力不小,手中的刀,很稳,狠狠一刀,在与对面起兵交错的瞬息之间,刀如闪电一般,扎入对面骑兵的胸膛。
  那人呃啊一声,带着不甘的咆哮和怒吼。
  朱载墨不去看那人一眼,却忍不住回顾:“正卿……紧跟着……”
  却发现,方正卿已嗷嗷叫着,飞马冲入了人数最多的代王卫的马队之中,犹如一条疯狗一般,左冲右突。
  “狗东西!”朱载墨骂,带着亲卫,忙是追了上去。
  方正卿像是见了血的苍蝇,这一刻,竟已是激发了血性。
  在刺死一人之后,就在此时,身后有人惊呼:“小心。”
  却见一将,朝着方正卿迎面冲来。
  正是陈彦。
  陈彦举刀,就在这交错之间,他突然略略迟疑,这一刀,本可使方正卿毙命。
  可是……代王殿下的吩咐,涌入脑海,要生擒……
  呵……生擒……
  就在他在这刹那之间,下定决心先痛下杀手时。
  方正卿竟无察觉,手中的刀,与另一人碰撞一起,溅出火花。
  陈彦的长刀,几乎要扎入方正卿的后腰。
  突然,却见半空之中,有人扑来。
  竟是朱载墨疯了似得自马上跃起,而后,狠狠的落在陈彦的身上。
  又是一个孩子。
  陈彦被朱载墨抱住,二人一起翻滚下马。
  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可是……陈彦居然发现,这孩子的气力……也是不小。
  二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马蹄几乎差点踩在陈彦的面门。
  陈彦哈哈大笑,他久经沙场,岂会畏惧一个孩子,于是,一拳狠狠砸在朱载墨的脸上。
  嘭……
  朱载墨觉得脑袋发晕。
  却死死的掐着陈彦的脖子。
  二人在泥地里翻滚。
  方正卿大呼一声,竟也已跃下马来,手中持刀,又被一个代王卫的人劫住。
  方正卿疯了似的与那人刀剑相交一起。
  ……
  朱载墨已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鼻里淌血。
  他双手依旧狠狠的箍着陈彦的脖子。
  使出了浑身的气力。
  陈彦想要挣脱,此刻,他额上青筋暴起,连眼珠子,都要夺眶而出。他拼命的捶打身上的朱载墨,用膝盖顶,用拳头一次次的狠击朱载墨。
  朱载墨却是依然不动。
  陈彦的身躯……颤抖。
  他没见过这么狠的孩子。
  这些人,何止是羊羔和牛犊子,简直就是一群饿疯了的狼崽子啊。
  此刻,他竟有点想要大笑。
  可是……
  怎么能甘心呢。
  他开始使出最后的气力,一手扯住了朱载墨的头发,另一只手,在泥地里搜索,终于,他寻到了一把被人遗落的刀。
  陈彦的眼里,掠过了一丝杀机。
  他脖子……依然被狠狠掐住。
  朱载墨骨子里,似乎都有一种狠劲,不掐死他,死不松手。
  陈彦努力的用手抬起刀,口里呃呃的发出声音,仿佛是在说:“去死吧。”
  刀……动了。
  却猛地,他发现,自己的手臂,狠狠被人用力一踩。
  却见另一个少年,浑身血淋淋的,他脚踩在了陈彦的小臂上,使陈彦的手臂,再动弹不了半分。
  少年是方正卿。
  方正卿又想哭鼻子了。
  可此刻,他没有继续哭下去,大吼一声:“殿下……”
  一声殿下……
  似有默契。
  朱载墨松手,翻身……
  陈彦贪婪的喘了一口粗气。
  下一刻,刀光一闪。
  方正卿双手反握长刀,刀尖朝下,这刀剑犹如白虹贯日一般,狠狠的扎入陈彦的喉头。
  扑……
  陈彦身子打了个激灵,他一张口呼吸,口里便冒出了血沫。
  在他的脖子上,刀尖没入。
  他身子如筛糠一般的抖动。
  双目狠狠的瞪着站在他面前的少年。
  少年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这……是一群狼崽子啊。
  一刀封喉。
  陈彦不断的想要呼吸,可越呼吸,口里涌出的血水,却是越多。
  等这长刀自喉头处拔出,一股血箭,也激射出来。
  最后一腔热血,离开了陈彦的体内,他已发不出声音,不甘的,看着这血淋淋的世界,终是没了呼吸。
  四处……到处都是冲杀。
  疯了似得正德卫校尉,犹如雄狮。
  无数的鲜血,在泥地里,冲刷出了一个个小小的沟渠。
  人们翻滚在血地里,怒吼,搏杀。
  骑在马上的人,放马疯狂的冲撞。
  方正卿累了,他双膝跪在地上,扑哧扑哧的喘气。
  朱载墨却是蹒跚而起,提着刀……
  双方鏖战在一起。
  代王卫的士卒,竟在此刻,爆发出了极大的力量。
  他们拼命死战,显得悲壮。
  却在此时。
  又一支骑队自坡上冲杀而来。
  是徐鹏举。
  他和数十日,放完了石炮,此刻,如饿虎扑羊一般,提刀顺势而下。
  哒哒哒……哒哒哒……
  徐鹏举龇牙咧嘴,提着刀,宛如一只小怪兽。
  他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犹如他的祖先徐达再生一般。
  “杀!”
  代王卫们悲哀的发现……自己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当那马蹄又重新响起时。
  他们欲哭无泪。
  完蛋了。
  一切都完了。
  他们被切割,而后包围,最后,犹如被人戏耍一般,身边的包围圈,越来越紧,时不时一柄柄刀刺入包围圈里,身边的伙伴,一个个不敢倒下。
  而此刻……
  朱载墨已站了起来,站的比标枪一般,还要直。
  “站起来!”
  朱载墨朝方正卿低吼。
  方正卿撑着刀,起身。
  朱载墨咬牙,眼睛是红的。
  他举目四望:“反叛之人,若是得逞,则天下势必烽火四起,无数人……生灵涂炭。因此,历朝历代,对于反叛,俱杀无赦,正卿,随我来,传令下去,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
  四处,一个个挥舞着长刀的人不断的重复着命令。
  数不清的正德卫校尉,毫不犹豫的冲入那负隅顽抗的敌阵。
  当最后一人,倒在血泊之中时……这宛如人间炼狱一般的战场之上,没有人欢呼,所有人都疲惫不堪。
  到处都是尸首,已分不清敌我,四处散落。
  只有徐鹏举高兴的提着刀,用匕首割下了一个个叛军的耳朵,喃喃念着:“这个是我的,这个也是……”
  朱载墨则让人割下了陈彦的首级,手指着方正卿:“这是他的……谁都不能抢!”


上山打老虎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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