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要变天了
作者:三戒大师|发布时间:2024-06-28 23:19:16|字数:22513
凌云堂中。
老太师终究是久经风浪,片刻的震惊之后,很快便平静下来,开始思量起对策。
“能不能设法,把《皇极洞玄功》夺过来?”夏侯霸期冀的看着朱秀衣。
这《皇极洞玄功》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居然可以让资质平庸的陆信,用短短十年时间脱胎换骨,一步登天。可想而知,若是到了夏侯阀手中,将会在短时间内,诞生出来多少宗师,乃至大宗师?
到那时,就连张玄一他也不放在眼里了。这天下,还有谁能阻挡夏侯阀的脚步?
“今天之前,还有可能设法逼陆信交出神功。”朱秀衣皱眉苦思片刻,摇摇头道:“但今天一过,他就要成为陆阀阀主了,再想谋夺几无可能了。”
“嘿……”夏侯霸猛然想起,之前陆尚在祠堂的誓言,不由颓然一叹道:“老蠢物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挡了老夫的路,真是该死至极!”
只要陆信当上阀主,再想打他的主意,就是要跟陆阀全面开战了。到时候陆仙也要听陆信的调遣,没有万全之策,哪怕嚣张如夏侯霸,也不敢轻举妄动。
“有没有办法,拦住陆信继任阀主?”夏侯霸犹不甘心的望着朱秀衣。
“陆问一倒,我们几乎影响不到陆阀了。”朱秀衣又摇了摇头。“恐怕天一亮,陆阀就要变天了。”
“恨死老夫了……”夏侯霸这些年来,还是头一次品尝到无力回天的滋味。他甚至开始后悔起,当初不该非要强逼着陆信同意儿女亲事了。
“此事急不得,只能徐徐图之,相机而动了。”朱秀衣一时也拿不出办法,只能安慰夏侯霸道:“往事不可追,但将来总是有机会的,主公保持耐心就是。”
“唉,也只能如此了……”夏侯霸吐出长长一口浊气。陆信已是天阶大宗师,马上又要成为一阀之主,确实不可能再随意对付了,只能先让他嚣张一阵子再说了。
按下心头的不甘,夏侯霸这才想起要关心一下夏侯不败来。他走到胡床边,看一眼双目紧闭的侄子,问摩罗道:“大师,不败的伤势如何?”
“外伤严重,内伤也不轻,但万幸,没有伤及本源。”摩罗缓缓收回按在夏侯不败丹田的手,示意早就候在一旁的御医,为二爷处理外伤。“只要将养数月,便可复原如初。”
“哦,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夏侯霸松了口气,他倒不是心疼这个侄子。但眼下随时都可能和初始帝摊牌,夏侯阀的顶尖战力,不容有任何损失。“看来,那陆信也不过如此。”
“非也,对方是故意避开了二爷的要害。”摩罗却摇摇头,出家人不打诳语。“不然,以二爷丹田的伤势,随便一个玄阶,都能要他的命。”
夏侯霸分明看到,躺在那儿的夏侯不败,嘴角抽动了一下。也不知是疼痛导致,还是听了摩罗这话,觉着无地自容。
“显然,陆信认出了二爷的身份。”朱秀衣轻叹一声道:“看来,他也知道真的废掉或者杀了二爷的后果,是他和陆阀都承受不起的。”
“应该是这样。”夏侯霸既然在心中,将陆信升格为枭雄,自然觉得理所当然。他看一眼朱秀衣道:“这次事出有因,也不怪你和不败。但往后对待陆阀和陆信,要慎之又慎,要么一击致命,要么就不要轻举妄动。”
“学生明白了。”朱秀衣忙深深一揖道:“学生多谢阀主宽宏。”
“唉……”夏侯霸只要一想到,自己发誓要让陆信活不过今年。心中就烦闷非常,这种牛皮吹破的无力感,实在太糟糕了。
他再也不想多看众人一眼,转身独自离去。
……
差不多同一时间,初始帝也被杜晦叫醒了。
“什么事?”初始帝揉着惺忪的睡眼,接过杜晦奉上的密报。
只扫了一眼,初始帝就睡意全无,一下子坐起身来,抬手示意杜晦,将桌上的宫灯端过来。
初始帝倚着靠枕,借着宫灯的光亮,将那密报仔仔细细看了数遍,放不可思议的笑起来道:“这种事都能发生,真是天助我也。”
“是啊,按理说,陆信怎么可能晋级天阶,可他确实就晋级了,还把假扮成轩辕问天的夏侯不败,打得骨断筋折。”杜晦也是一脸不可思议道:“这陆信到底是吃了什么仙丹?还是练了什么神功?”
“你有话就直说,别绕弯子。”初始帝心情大好,赤着脚下地,走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
“当年的《皇极洞玄功》,会不会被他得到了?”杜晦显然跟夏侯霸想到一块去了。
“这谁也不知道。但他练的绝对不是《皇极洞玄功》。”初始帝一脸笃定,却又有些嫉妒道:“《皇极洞玄功》有名无实,非但没法打通奇经八脉、十二正经,只会把人练废而已。”
“陛下说不是,那就不是了。”在这件事上,杜晦完全相信初始帝的判断。“那他到底有什么奇遇呢?”
“寡人才不管他有什么奇遇!寡人只知道,他是寡人的奇遇了!”初始帝现在是饥不择食,根本不在乎陆信功法的来路。他一边踱着步,一边兴奋的舞动着双手道:“寡人当初定陆云为圣品,不过是步闲子而已。谁知这才几个月,陆信居然成了大宗师,下任陆阀阀主!寡人这下是如虎添翼,幸甚至哉啊!”
“呵呵,陛下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杜晦笑着附和一句,给兴奋过了头的初始帝,斟一杯御酒助兴。“估计这下,老太师肠子都悔青了吧?”
“那是自然,寡人的老泰山,只怕这个年都过不安生了!”初始帝接过酒爵,轻呷一口,神采飞扬道:“初一大朝,寡人要好好提拔一下陆信。”
“老太师怕是不能让陛下如愿的。”
“所以要多用点心思。”初始帝却不以为意的笑笑道:“只要多绕几圈,就能把寡人的老泰山绕进去。”
说着他将爵中酒一饮而尽,双目放光道:“而且,他想破脑袋,也猜不出寡人明年的图谋。”
第五百零一章 无眠之夜
今夜无眠的何止是老太师和初始帝?
此时此刻,各阀的高层都被叫醒,连夜开会商讨起,陆信此事带来的影响来。
铁血堂,裴邱和裴都并排坐在上首,裴郊、裴邦、裴御寇等人分坐两边,仔细听裴御仇讲述方才的所见所闻。
“事情就是这样的,陆信非但真的晋级,而且功力还在谢鼎之上。”裴御仇言简意赅的讲述一遍,末了轻叹一声道:“可能他早就晋级了,只是一直在隐藏实力罢了。”
“不至于。”裴郊摇摇头道:“要是那样的话,他早就亮出天阶大宗师的身份来了,哪还用跟夏侯阀斗得这么苦?”
“不好说,说不定他所图匪浅,像老三一样隐藏了实力呢?”裴邱却不同意裴郊的看法道:“也许,没有今天的刺杀,他还会一直装下去呢。”
“确实有这种可能……”裴郊习惯性的附和着兄长道:“那他的图谋,就不是陆阀阀主那么简单了。”道理很简单,陆信要是图谋阀主,就应该早早亮明大宗师的身份,在族中获取人望。而不是藏着掖着……
“不用管他。”一直默不作声的裴都,这时方开口道:“陆阀实力先天不足,手中一无兵权、二无财权,空有两大宗师,也不足以对我们构成威胁。相反,陆信这时候大出风头,对本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在外领兵多年的大帅,看问题就是比这些拘于京城的高层,更加清晰明了,一针见血。
“有道理。”裴邱现在,全力为裴都上位做铺垫,马上同意了继任者的看法,笑道:“有陆阀在前头吸引夏侯阀的注意力,我们更可以放开手脚做我们的事了。”
“大哥说的对。”裴郊也附和道:“让他们去狗咬狗吧,我们闷声发财即可。”
“嗯。”裴邱笑着点点头,对裴都道:“让陆尚开个头也好,过了年老夫让位给你,也显得没那么扎眼了。”
“嗯。”裴都点点头,对这个阀主之位,他已是当仁不让了。
在座众高层闻言,也都神情平静,显然早已接受了阀主更替的事实。
……
崔阀,明伦堂中也是灯火通明。
阀主崔晏被连夜叫起来,会同大长老崔晟、以及崔定之、崔平之几位阀中高层,也在商议着此事。
“老夫已经很高看那父子俩一眼了。”听完崔定之的讲述,崔晏也是惊得合不拢嘴。“没想到,还是小瞧了他们!”
“是啊,怪不得那父子俩有底气跟夏侯阀对着干。”大长老崔晟也点点头,露出恍然的神情道:“旁人都以为他们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原来人家是没有金钢钻,不揽瓷器活啊。”
崔阀众人也纷纷点头,以陆信大宗师的身份,这天下确实没有可以让他低头的存在了,哪怕夏侯阀也不行。
“这样一来,有些事就要起变化了。”崔平之和崔盈之关系最近,自然先想到了兄长和陆信的儿女亲事。
“嗯。”众高层都知道他说的是崔宁儿和陆云的婚事。原本按照阀中的意思,是先拖上一二年,等到风波过去了,再悄悄给二人完婚。想要两不得罪,这算是唯一的法子了。
但陆信转眼就要成为一阀之主了,崔阀再想用拖字诀,就要好好考虑一下,陆阀未来阀主的感受了。
“确实不能按原先的思路来了。”崔晏想一想,看看众人道:“老夫的意思是,让两个孩子尽早完婚。一来,再拖下去,陆阀那边肯定有看法,我们已经得罪夏侯阀了,犯不着再得罪陆阀;二来,这事儿一天不定,就像根刺一样,一直扎在老太师的眼皮上。早一天尘埃落地,才好着手和夏侯阀修复关系。诸位意下如何?”
“陆信既然当上了阀主,自然可以保陆云安全。”崔晟颔首表示赞同道:“再者,老夫也很看好陆云那小子。他的天资之高,据说还在张玄一之上。眼下难受几年也不是坏事,正好可以磨炼他的心性,让他专心修行,以他的绝顶天资,成为大宗师指日可待。到时候他父子师徒三大宗师站在一起,这天下还不横着走?至于夏侯阀那边,和我们又没有生死大仇,日后慢慢处着就是,总有机会和好的。”
“阀主和大长老说的是,我们没意见。”崔阀众高层也纷纷点头。说白了,陆信父子表现出来的实力,足以让崔阀不顾夏侯阀的脸色,跟他父子拉近关系了。
“那就这么定了吧,盈……”崔晏看看众人,才想起自己的长子盈之并不在场。
“父亲,我去把大哥喊来?”崔平之闻言,赶紧小声请示道。
“不用了,等过年再告诉他吧。”崔晏想一想,缓缓摇头道:“当初是他发誓,不再进这明伦堂一步的……”说着话时,老阀主的脸上挂着不加掩饰的哀伤。
“是。”崔平之轻声应下。
……
这一晚,各阀都连夜开会,只有陆阀的三畏堂中,静悄悄一如往昔。
香火缭绕间,陆家历代阀主的挂像变得面目模糊,让人看不真切。
卧室中,陆尚在两名暖床丫鬟的陪伴下,睡得正香甜。
忽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打破了后宅的宁静。
刘管事快步从外头进来,想要敲门叫醒阀主。
“父亲刚睡下。”陆修却先推开门出来,反手便将房门紧闭。“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是,大爷。”刘管事脸上挂着惊骇之色,伏在陆修耳边道:“方才听咱们放在外头的人禀报说,陆信忽然变成天阶大宗师了。”
“啊?”陆修闻言一阵目瞪口呆,好半晌才一把揪住刘管事的衣领,把他拎到隔壁书房,关上门仔细盘问起来。
刘管事忙将打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讲给陆修,末了一脸蹊跷道:“这事儿已经传遍京城了,难道观风院一点消息没打听到?”
“……”陆修却不理会刘管事的疑问,恍然猛拍大腿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会突然闭关!”
第五百零二章 大势已成
陆修按捺不住满心的兴奋,霍然站起身来,才发现刘管事还在一旁。
“咳。”陆修咳嗽一声,掩饰一下自己的失态,沉声吩咐刘管事道:“快去,把我弟弟叫来。”
“是。”刘管事赶忙应声下去。
不一会儿,陆伟便匆匆而至,一进门便嚷嚷道:“真没想到啊,老十居然就突破了,这是天意,天意啊!”
显然来的路上,刘管事已经将发生的事情,讲给他听了。
“稳重点。”这回儿功夫,陆修心里已经有章法了,他先瞥一眼跟进来的刘管事道:“这里没你的事儿了,去吧。”
“是。”刘管事此时满心疑窦,按说陆信晋级大宗师,阀主就要地位不保了。这兄弟俩该如丧考妣才是,怎么看上去还挺兴奋的?
但主人面前,哪有他这个下人置喙的余地,刘管事只能带着疑惑躬身退去。
“大哥,还愣着干什么,咱们赶紧去找老十吧!”刘管事一出去,陆伟便迫不及待道。
“不,找老十没用的。”陆修却摇摇头道:“这样,你赶紧去你二哥那。陆侃肯定已经知道消息了,他没来找我,肯定去找陆侠了。”
“嘿,这帮家伙,总是不放心我们。”陆伟颇感受伤道。
“都是人之常情。但少了我们,他们一样成不了事,所以你直管去就行,不用担心吃闭门羹。”陆修成竹在胸的吩咐道。
“好,我明白了。”陆伟点点头,又问道:“那大哥你呢?”
“我留在这儿……”陆修轻叹一声,苦笑道:“总得先跟父亲通个气,不然明天就太难看了不是?”
“是,还是大哥想的周全。”陆伟闻言,不好意思的笑道:“我还想着,一直瞒着父亲呢。”
“你有时候,就是太直了。”陆修无奈道:“咱们大节不亏就行了,在小事上,还是要多想想自家的。”
“知道了。”陆伟应一声,便匆匆去了。
陆修却没有急着去敲陆尚的门,而是静坐在书房中,目不转睛的盯着角落里的更漏。
……
陆伟匆匆出了阀主院,便匆匆赶往陆侠府上。
深更半夜,万籁俱寂,脚步声可以传得很远。
陆伟忽然就听到,远处响起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他运起功力举目望去,就瞧见陆侠、陆侃、陆傍、陆仪、陆何几个,正匆匆迎面而来。
他知道,这些人并非是来找自己兄弟的,更不是找自己父亲的。他们的目的地,是与阀主院比邻的二长老府上。
“呵呵,深更半夜的,你们五个鬼鬼祟祟的,”陆伟站住脚,似笑非笑的看着陆侠等人,忍不住揶揄道:“是打算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五人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是陆伟后,这才齐齐松了口气。陆侠面不改色的笑道:“正要去寻你和大哥,却在这里碰上了。”
“那可真是巧了。”陆伟也知道轻重,稍稍讽刺一下,便直入主题道:“大哥也让我去找你们。”
“看来,情况你们都知道了。”陆侠走到陆伟身边,沉声问道:“大哥呢?他怎么没来?”
“大哥要留下来劝说父亲。”陆伟淡淡道:“这活计只能由他来办,谁也代替不了。”
“嗯,大哥想得周全,若是能做通阀主的工作,当然是再好不过了。”陆侠虽然心里不太痛快,但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便拉着陆伟边走边说道:“不过我们也不能干等着,咱们一起去找大长老,天亮前就把这事儿定下来。”
“好。”陆伟想想大哥说的话,也觉得就算碰不上,陆侠他们一样会自己兄弟通气的。这样一想,他心里痛快了不少,便不再废话,跟着五人一起去见陆冋。
……
鸡叫三遍,外头依然漆黑如墨,但陆修知道,很快天就要亮了。
陆修这才站起身来,出了书房,敲了敲陆尚卧室的门,轻声道:
“父亲。”
老人家觉少,这会儿的睡眠已经极浅了。里间很快传来陆尚的声音:“这么早,发生什么事了?”
“是有要事禀报。”陆修沉声答道。
“进来吧。”陆尚说一声。这时,两个侍寝的丫鬟也醒了,赶紧服侍老阀主穿上袍子和便鞋。顾不上自己衣衫单薄,两人就退出了卧房。
陆修是有分寸的,等两个侍女出来,才走进了卧房。
“说吧,什么事?”陆尚坐在榻旁,端起茶盏,润了润喉咙。
“父亲,刚刚得到消息……”陆修看着老神在在的陆尚,到嘴边的话,居然有些不忍出口。
“吞吞吐吐,只管说就是了。”陆尚洒然一笑道:“老夫这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
“是。”听父亲这么说,陆修便也不再纠结,低声禀报道:“陆信昨晚遇刺。”
“什么人干的?”陆尚一愣。
“白猿社主人,轩辕问天。”陆修有些艰难道。
“哦?难道他已经……”陆尚想尽量表现得难过一些,但心里却有点窃喜。他一直认为,自己在祭祖时出丑,就是陆信父子故意捣的鬼。
“他安然无恙,重伤的是轩辕问天。若非有同伙相救,白猿社主人便已授首了。”陆修答道。
“是陆仙还是什么人帮他的?”陆尚心中不悦,低头吃茶。
“没有任何人帮忙,是他自己击败白猿社主人的。”陆修轻声答道。
‘噗……’陆尚一口茶水喷将出来,呛得他咳嗽连连,不悦的瞥着儿子道:“开什么玩笑,那轩辕问天虽然榜上无名,却是成名已久的天阶大宗师,陆信拿什么跟他斗?”
“因为陆信……”陆修顿一顿,一字一句的答道:“也已经晋级天阶,成为我陆阀第二位大宗师了。”
“你胡说八道,就凭他能晋级天阶,老夫把脑袋拧下来,给你们当球踢!”老阀主恼羞成怒了,他当然不想相信儿子的话,却同样不相信,儿子会大半夜不睡觉,跑来拿自己开涮。
“但事实就是如此。”陆修轻叹一声道:“谢鼎也不信,出手试探老十,却吃了大亏。”
‘咔嚓’一声,陆尚手中的茶盏滑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第五百零三章 人算不如天算
陆阀阀主院,卧房之中。
老阀主两眼无神,在榻上呆坐良久,他已经相信了儿子带来的消息,却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的噩耗。
这意味着什么?
全阀、全洛都,全天下都知道,他当着全体族人的面,在祖宗牌位前发过誓,陆阀中谁成了大宗师,自己都会让位给他,绝不反悔,否则死不能入宗祠……
陆尚从没想过,要违背自己的誓言。但他更加没想到过,自己刚刚发完誓没几天,陆阀居然就真又出了一位大宗师!
这就像一击响亮的耳光,打在老阀主的面皮上,让陆尚情何以堪啊?
“老夫本以为,五年之内,都不会有大宗师出现的啊……”陆尚眼角有泪花闪现,坐在那里喃喃自语道:“原来人家早就挖好了坑,等我往里跳了。我真傻,真的,明知道人家不怀好意,为什么还要发那劳什子誓言呢?”
看着父亲备受打击、失魂落魄的样子,陆修心里自然不好受。到了这会儿,他也已经品过味来,陆信和陆云当时是怀了私心的。但话又说回来了,陆仲可不是陆信安排的。当初要不是父亲干下那等亏心事,又何苦要仰赖陆信父子出手相助呢?
“当初要是不立下那誓言,父亲是过不去那一关的。”陆修轻声劝说一句道:“就是明知道饮鸩止渴,也是别无选择的。”
“不,当时老夫可以把他们父子,卖给夏侯阀去!”陆尚已经失去了理智,恨得直捶床头板道。
“那父亲真要被钉在耻辱柱上了。”陆修心中苦笑,暗道,你当时那样想,是因为不知道陆信已经成了大宗师啊。堂堂天阶大宗师,是你想出卖就能出卖的了的吗?
“呃……”陆尚闻言呆若木鸡,根本无从反驳陆修的话。他这才感到一阵阵后怕,要是当时直接把陆信卖给夏侯阀,到时候陆信展露出天阶大宗师的实力,自然可以轻易脱困。而阀里一旦知道,自己居然出卖了本阀的大宗师,那等待自己的,只有身败名裂、死路一条了……
陆修看看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他知道不能再耽搁,便沉声对陆尚道:“父亲,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们必须要遵守承诺了。”
“不,不行……”陆尚像被蝎子蛰到一般,一下子从榻上蹦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到了书桌前,一把抱住了自己的阀主之印。“除非老夫死了,谁也别想从我这夺走它。”
陆修看着陆尚可怜又可笑的样子,心中父亲那摇摇欲坠的形象,终于彻底崩塌了。
他缓缓走到陆尚面前,只轻轻一拂手,便将老阀主怀中的印信夺了过来。
“逆子,你快还给我!”见阀主之印被夺走,陆尚像疯了一样扑向陆修。
陆修左手将印章高高举起,远离了陆尚能触及的范围。右手按着父亲的肩头,略一发力,便将老阀主重新按坐回榻上。
“父亲,清醒一点吧。”陆修头一次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还在徒劳挣扎的陆尚道:“你已经太老了,没法跟年轻人斗了……”
“我还是阀主……”陆尚执念深重道。
“你已经不是了。”陆修将残酷的真相,毫不遮掩的告诉了陆尚道:“实话告诉你吧,除我之外的所有执事,现已经齐聚大长老府上,请大长老连夜召集长老会,推举陆信为新任阀主。”
顿一下,陆修面无表情的看着陆尚,问道:“父亲以为,长老会会不会同意呢?”
“他们不能瞒着我做这些……”陆尚的挣扎越来越无力,通红的脸色,渐渐归于苍白。
“有父亲的誓言在,长老会是可以这样做的。”陆修松开了手,因为陆尚已经不再挣扎。
“呵呵,呵……”陆尚像是被彻底抽干了力气,坐在那里老泪纵横道:“都抛弃我了,你们都抛弃我了,连我的儿子也一样……”
“父亲,恰恰相反,我和老五是为了父亲和咱们家着想,才会主动去支持陆信的。”陆修也不否认,他将阀主印缓缓递到父亲手中,换一种柔和的语调劝说道:“以父亲的智慧,自然知道现在怎么做,对自己,对咱们这个家最有利。”
陆尚紧紧握着手中和田白玉雕成的虎钮方印,痴痴的端详着上头‘性服忠信,身行仁义’八个篆体字。好半晌方颓然点头道:“你是对的。被人撵下台哪有主动让位好看?这样至少能保住老夫的一生英明。陆信也要承你和老五的人情……”
“父亲果然深明大义……”陆修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这时,他听到外院响起了嘈杂声。
“父亲,他们来了。”陆修轻声提醒陆尚。
“还真是一刻都不能等啊。”陆尚讥讽的一笑,然后提高声调道:“来人,给本阀主洗漱更衣!”
外头的侍女便端着水盆牙具,捧着衣裳鞋履鱼贯而入。
“父亲慢慢来,儿子先去应付一下。”陆修轻声说一句,就想离开卧房。
“不用,让他们等着。你也等着,陪我一起。”陆尚不容置疑的下令道。
“是。”陆修自然不会再去忤逆父亲,乖乖的侍立在一旁。
侍女将铜镜摆在老阀主面前,开始给陆尚梳头。
陆尚看着铜镜中,自己苍老枯瘦的面孔,满头银发已不见一根青丝,不由苦涩一笑道:“是该退了……”
……
陆修搀着陆尚出来时,便见前厅已经站满了人。
除他和陆信外的六大执事,还有陆冋、陆同为首的长老会的长老,都悉数前来了。
结果如何,不言自喻了。
陆修朝众人点点头,表示自己这边也搞掂了。
大厅中,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登时缓和了不少。老阀主积威日久,无论是陆侠还是陆冋,其实都从心底里打怵他。到时候,真闹得不可开交,岂不又让别阀看了笑话?
“你们一大早都凑过来干什么?”陆尚在主位上缓缓坐定,似笑非笑的看着众人。
“阀主,我等有要事禀报。”众人互相看看,还是由陆冋做代表答话。
“若是陆信的事情,本阀主已经知悉了。”陆尚微微一笑道:“你们是不是担心,我会不守诺言啊?”
第五百零四章 辞旧迎新
“你们是不是担心,我会不守诺言啊?”陆尚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着。
“呵呵……”陆冋、陆侠等人知道阀主心中不快,但只要陆尚能配合交权,大伙儿也就任他说去吧。
“本阀主说过的话,一个唾沫一个钉,是绝对不会反悔的。”陆尚嘴上揶揄着众人,心里却暗叫侥幸,若非陆修见机行事,主动参与了此事。现在等待自己的,就是墙倒众人推的局面了。
“陆信既然已经晋级天阶,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就是下一任阀主了。”陆尚把心一横,缓缓站起身宣布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是除夕,咱们陆阀也来一回辞旧迎新!”
说着他看一眼陆修,沉声吩咐道:“敲钟,集合族人!”
“是!”陆修应一声,快步走出大厅,朝着前头高喊一声道:“敲钟!”
陆阀的武士马上推动沉重的钟槌,敲响了那口悬挂在三畏堂前的万斤大钟。
当当的钟声响彻整个洛北,就连紫微宫中都听得清清楚楚。
暖阁中,初始帝侧耳细听那断断续续的钟声。虽然各阀都是用敲钟来集结族人,但无论是从敲钟的方法,还是钟声本身都有明显区别。只要听得久了,一下就能听出是谁家在敲钟。
“想不到,陆阀动作还挺快,都不让陆尚过完年再退了。”初始帝优哉游哉的用着早膳。在他的立场上,当然是陆信越快上位越好了。
“老司徒做出这种高姿态,对陆阀,对他本人,都是有好处的。”杜晦笑着给初始帝斟一碗奶zi。
“嗯,算他还没老糊涂。”初始帝笑着呷一口奶zi道:“也省得寡人再费事了。”
……
陆坊竹林中,竹叶上的残雪,被钟声震得簌簌直落。
“吵死了。”陆仙不悦的哼一声,也不知是说陆云还是说那钟声。
师徒俩在皇甫照的床前说话,这么响的动静,都没把这位小祖宗给吵起来。
皇甫照翻了个身,便继续呼呼大睡起来。
“师父,我小爷爷这都睡了一个月了,怎么还不醒啊?”陆云一直在担心的追问,可陆仙就是不理他。
但陆云锲而不舍,终于把陆仙烦的开了口,黑着脸道:“跟你说了,该醒的时候他自然会醒。”
“那总得有个具体的时间吧?”
“也许明天,也许明年,谁知道呢?”
“那他老人家,现在身体恢复的怎样?”
“不醒过来谁知道呢?”陆仙冷笑连连道:“说不定他醒过来,真就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童,到时候你肯定很失望吧。”
“师父,你老就消消气吧。”见陆仙句句夹枪带棒,陆云老老实实跪在陆仙面前,赔着小心道:“好歹肥水也没流了外人田不是,徒儿也没让我小爷爷把功力传给陆家以外的人,也算是报答了师父这些年对他的好了不是。”
“哼,你小子分明是在算计我陆阀!是不是早就料定了会是这种局面?”陆仙气不打一处来道:“所以才让陆信替你成为大宗师的?”
“师父啊,徒儿又不是半步先天,哪能未卜先知?”陆云忙叫起了撞天屈道:“是我父亲好人有好报,再说师父不也认为,陆阀到了不变不行的时候吗?”
“哼,若非如此,为师岂会容你胡来?!”陆仙也不是真生气,他就是对自己和陆阀上下,被这个乳臭未乾的小儿算得死死的,感到十分不忿。
“师父,不管到了什么时候,父亲都是我父亲,师父也是我师父。”陆云知道陆仙心里的忧虑,便正色表态道。
“记住你说的话,将来翻脸不认人,为师可要清理门户的!”陆仙半真半假的瞥一眼陆云。
“我的命是父亲给的,师父更对我有再造之恩。”陆云发自肺腑的动情道:“我是不会让父亲和师父难过的……”
“这还像句人话。”看陆云都快哭出来了,陆仙心里痛快了不少,挥挥袖子撵人道:“滚去看猴戏吧。”
“师父,你老也得一起去啊。”陆云巴望着陆仙,他之所以一早就过来,负荆请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得请陆仙务必要参加待会儿的传位大典。“副宗主如果缺席大典,会平白让人妄加猜测的。”
“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懂人事儿?”陆仙却白了一眼可怜兮兮的陆云,莞尔道:“怎么说,这也是我陆阀的头等大事,还用你来请我?”
“那师父方才……”陆云苦着脸道:“原来是吓唬我的。”
“哼,你小子,就欠敲打。”陆仙缓缓站起身,伸个懒腰道:“以后要多敲打敲打,可以愉悦身心。”
“师父……”陆云哭笑不得的跟了出去。
……
敬信坊的陆阀族人早就听到钟声。
他们尽数早早就出了门,却没有一个离开敬信坊的,全都大气不喘的恭候在陆信家门外。
当陆信府上大门缓缓打开,陆信昂首挺胸迈步出来,目光沉稳的看向众人。
“拜见大宗师!恭喜大宗师!”所有族人,不分男女老幼,齐刷刷向陆信作揖致敬。没有人要求他们这样做,但所有人发自内心的想要对陆信顶礼膜拜。
因为从今天起,陆阀在陆仙之外,又诞生了一位保护神,所有族人都会受到他的庇护。
“诸位请起吧。”陆信轻轻抬手,沉声道:“阀主敲钟,我们赶紧去三畏堂集合吧。”
“遵命。”众人齐声应下,却不肯起身,只不约而同让出一条通路,请陆信先行一步。
陆信也不推辞,便大步流星向三畏堂走去。
一路上,但凡遇到的陆阀族人,无不向他顶礼膜拜。那些外阀的子弟,也无一例外,毕恭毕敬立在路边,欠身请大宗师先行。
陆信一直神情沉稳,内里却不可遏制的心潮澎湃起来,原来这就是凌驾众生之上的天阶大宗师啊!原来这就是一步登天的滋味啊,就是他给个丞相都不换。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陆仙为何对阀主之位视若草芥,一心一意只想修行。实在是因为,一旦成为大宗师,整个世界都变了……
第五百零五章 终于上位
每一位天阶大宗师的诞生,都是不可复制的奇迹,陆信也不例外。
就像所有人都认为的那样,他本来绝无晋级天阶的可能。但谁又能料到,当年威震四海的皇甫照仍在世上?而且还练了匪夷所思的《荣枯神功》,要将一身功力全都传给别人才行?
光有皇甫照愿意传功给他也没用,皇甫照自己还筋脉尽枯,无法运功呢?哪有能力将自己的功力传给陆信,然后帮他打通奇经八脉、十二正经?
别说皇甫照了,就是一般的大宗师也帮不上这个忙。只有陆仙这样已经初窥先天门径、对人体每一处经脉都了若指掌,对真气运行的掌控都妙到毫巅的半步先天,才有可能为两人作桥,引导着皇甫照雄浑无比的真气,一点点注入进陆信体内,将他的周身经脉一一打通了。
皇甫照、《荣枯神功》、半步先天,这三大条件每一个都极难达成,却又缺一不可。
所以陆信晋级的神迹,根本就是不可复制的。任各阀想破头,都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奇迹,也难怪夏侯霸会认定,陆信是偷练了《皇极洞玄功》了。
哪怕是陆信占齐了这三大条件,他晋级的过程依然凶险至极、漫长无比。从进入腊月起,他每天都偷偷来到竹林中,接受皇甫照的传功。将传功过程分开来,每天冲开他一处要穴,这是陆仙和皇甫照研究决定的。这样可以最大程度的降低风险,减轻陆信承受的痛苦。
饶是如此,皇甫照那狂暴的真力,每在陆信的经脉中运行一个周天,他都感觉自己像被丢进油锅煎炸了一遍。冲穴时的痛苦,更是让他生不如死,他却不能昏死过去。必须要咬牙坚持,让自己保持清醒,不然就会筋脉尽毁掉。
如此在炼狱中整整死去活来了一个月,陆信终于是挺过来了。当他周身奇经八脉、十二正经悉数被打通,蓬勃的真气充盈周身四肢百骸、每一个毛孔时,陆信感觉遭受的所有苦难都值了。
虽然他击败夏侯不败和谢鼎,是靠着丹田内还未完全同化的皇甫照真气,并非他的真实实力。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天阶大宗师了,而且马上就要接掌陆阀阀主之位,这就足够了……
一路上,人山人海的族人们簇拥着他,仰望着他。无论他走到哪里,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人们都恭恭敬敬的向他行礼膜拜,不敢仰视。这发自内心的崇敬,这非同寻常的荣耀,从不给予权势者,只有天阶大宗师能享受得到。
当陆信在成千上万族人的簇拥下,来到陆坊门口时,便见以陆修为首的七位执事,率领阀中三百精英弟子,已经恭候在那里了。
三畏堂中一声炮响,陆修率众翻身跪倒,同声高呼起来。
“恭迎大宗师驾临!”
被陆阀卫士隔开的一般族人,见状也跟着跪拜高呼起来。
“恭迎大宗师驾临!”
听着山呼海啸的迎接声,看着眼前黑压压跪倒的一片,陆信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明悟。他知道,与沿途那些看热闹的人不同,眼前这些族人跪拜他,是因为从今往后,他们所有人的命运,都要由他来掌控了。
陆阀这条大船,能不能驶出暗礁密布的浅滩,重回大海,扬帆远航,就看他这位掌舵人了。
想到这,陆信出门时生出的丝丝得意,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沉重无比的责任感。
他忙快步上前,一手扶起陆修,一手扶起陆侠,动情对众人道:“余侥幸晋级而已,岂能当诸位如此大礼?快快请起!”
“阀主和大长老已经准备好传位大典,请大宗师快快入内,早归其位。”陆修一脸恳切的对陆信道。
“这,万万使不得,老阀主德高望重,余何敢取而代之?”陆信掩面欲回,陆侠和陆伟等人忙将他拦住,一起道:“老阀主誓言犹在耳边,大宗师是要让他老人家晚节不保吗?”
“是啊,大宗师,当初老阀主话,我们都听到了。”族人们也从旁一起劝道。
“余何德何能当此重任,诸位还是不要勉强了……”陆信却还是一副恕难从命的样子。倒不是他矫情,而是因为陆阀传位时,必须要走这样三让三劝的过场,方能显出儒家恭谦的风范来。
这点确实比不上人家裴阀,裴邱一说要传位裴都,裴都就当仁不让的一口就答应下来。还没举行仪式呢,便已经和阀主并驾齐驱了。
……
三让三劝后,陆信才一脸惶恐的被众执事请进三畏堂去。
三畏堂中,早已备好了香案烛台,铺好了地毯蒲团。阀主和诸位长老早就肃容等在那里,就连祭祖时都没露面的陆仙,都业已换好银色的端服、头戴乌纱冠、饰以方心曲领,腰悬白玉双佩,肃立于祖宗挂像前。
“晚辈陆信,拜见阀主,大长老、副宗主。”陆信赶忙摆脱众人,上前行礼。
“来了。”三人朝他点点头,陆尚便一指香案前的蒲团道:“先给祖宗上香。”
来到祖宗面前,就不能玩虚的了,陆信老老实实跪在香案前,上了一炷香。
四拜兴后,陆尚也来到香案前,跪地为祖宗上一炷香,动情高声道:“苍天垂幸,祖宗庇佑,不肖子孙、本阀第十一代阀主陆尚泣禀列祖列宗,我陆阀在副宗主陆仙之后,终于又诞生了一位天阶大宗师,他便是本阀第三十二代孙,度支执事陆信!”
族人们也齐刷刷跪地,鸦雀无声。
“昔日,不肖子孙陆尚曾在祖宗灵前立誓,但有子弟能晋级天阶,便传阀主之位于他。今日陆信一步登天,尚当言出必践、履行诺言。故于祖宗灵前,举行传位大典,将我陆阀传承四百年之阀主位传于陆信!幸其良金美玉、德厚流光、深仁厚泽、克己奉公,远胜尚十倍百倍,必不会令祖宗失望,定可将本阀发扬光大,儒风永续!”
说完,陆尚将怀中的阀主大印高高举起,展示给族人后,双手递给了大长老。
陆冋同样双手接过,高高举起,洪声对陆信道:
“祖祖相承、灯灯续焰!孔孟之道、千载不坠!陆信接印!”
第五百零六章 交账
当陆信双手接过那一方阀主之印,点燃了属于自己的长明灯时,陆阀第十二任阀主便诞生了。
两旁身着青衣的乐班奏起雅乐、唱起颂歌,陆修带领一众执事并三畏堂内外上万族人,按照拜见阀主之礼,重新向陆信行礼。
陆阀广场上烟花齐放、爆竹声声震天,族人们欢声笑语、载歌载舞,为新阀主的诞生献礼。
礼教执事陆仪命人大张宴席,隆重庆贺新任阀主接位。今天正好是除夕,酒席早就备好,陆仪索性宣布,今天狂欢从早到晚,通宵达旦,连庆贺加过年,双喜临门!
陆修又在第一时间,派出八队快马,分别向紫微宫、太室山并另外六阀通报,陆阀已经完成了阀主的新旧交接。从今往后,陆阀的掌门人,便是陆信了。
族人们都欢快的忙活起来,陆信和陆尚,这新旧两位阀主,却摆脱了人群,悄悄来到了三畏堂后的阀主院中。
听着外头煮粥似的鞭炮声,看着稍显寂寥的冬日庭院,陆尚像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全靠着陆信搀扶,才能缓缓走在抄手游廊中。
他觉得自己这次,被这个貌似忠厚的侄子给坑惨了。本来,就算自己退位,还可以谋个大长老的职位,继续发挥几年余热。可笑自己上次,被卖了还帮人家数钱,急乎乎的将陆冋提上了大长老的位子。现在人家屁股还没坐热,怎么可能让位给他?
眼下,陆尚只能求一个体面了……
“你容我几天收拾一下,过了上元节,保准给你腾地方。”陆尚含笑看着陆信,却是满嘴的苦涩。
阀主院是阀主起居办公之处,陆尚卸任了阀主,自然没资格再继续住下去。
“大伯不要这么急,等过完年,开了春,族里给你好生收拾出一出养老的园子再说吧。”便听陆信轻声说道。
说到养老的园子,陆尚其实想的是裴邱的养寿园。上次自己去给他贺寿时,就着实羡慕那老货。正准备转过年来,授意陆修也给自己修这么个园子,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自己这阀主都没当过年,还说什么来年的事儿?
听陆信说的是‘收拾’,而不是‘新建’,陆尚的心就凉了半截。当然他也清楚,有的是人愿意为在位的阀主,修一座养老的园子。但没有人会为一个退位的阀主,去花这个冤枉钱的……
可要是自己就这么灰溜溜的退下去,孤魂野鬼似的被打发了,还有什么体面可言?几十年的阀主当成这样,真要把人活活笑死了……
……
陆尚在陆信的搀扶下进了暖阁,在自己的软椅上坐定,又喝了点参汤,这才感觉好过一点。
他看一眼陆信,有些歉意的说道:
“今天的仪式有些仓促了,按说该请各阀阀主和大长老,都前来观礼的。”
“大伯不必在意,我不看重这些。”陆信摇头笑笑道:“再说,我当上了阀主,夏侯阀、谢阀、梅阀肯定不会来道贺的,光来那小猫三两只,还不如一个都不请呢。”
“哈哈哈,你倒是明白。”陆尚不由笑道:“老夫也是这样想来,才会同意今天就举行仪式的。”说着他狡黠的笑笑道:“今天是大年三十,大家都要忙过年,不请人家也是情理之中的,这样你面子上也好看点。”
“还是大伯考虑的周全。”陆信苦笑着点点头。
“从现在起,你就是一阀之主了,再不能像以前那样,由着性子胡来了。”陆尚神情一肃,郑重的教导起陆信道:“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各方面关系能缓和的就缓和一下,不能缓和的也尽量不要去刺激人家。要记住,你不是以前,只需要为自家人负责了,现在全阀上下十几万人,全都是你的孩子了。每一个族人都是你的弱点,你就是大宗师也照应不周全啊,所以还是得多结善缘少树敌啊。”
“伯父教诲的是,我牢记心间了。”陆信知道,这是老阀主的肺腑之言。
“当然了,你现在身份不同了,既是阀主又是大宗师,也不会有人没事儿就触你霉头的。”陆尚笑一笑,放缓语气道:“就算老太师那里,日后也不会喊打喊杀了,你把姿态放低点,缓和一下与夏侯阀的关系吧。我们陆阀惹不起他们啊。”
“明白。”陆信点点头,往常他父子和夏侯阀对着干,还有阀里可以庇护。现在自己代表着陆阀,再和夏侯阀对着干,那就是陆阀和夏侯阀敌对了,在没有胜算的情况下,这是自取灭亡之道啊。
陆信父子和夏侯阀的矛盾,是老阀主最担心的一点,但该说的都说完了,再说也只是啰嗦了。陆尚喝一口参汤,从怀中掏出一把金钥匙,递给陆信。
陆信接过钥匙,便听老阀主吩咐道:“打开我床头的柜子,把里头那个匣子拿出来。”
“好。”陆信便依照陆尚所言,用钥匙打开柜子,取出一个上了锁的檀木匣子。
陆信将那匣子捧到陆尚面前,便见老阀主将盒子搁在膝上,然后又从脖子上,取下了一把小钥匙。
咔吧一声,陆尚打开了檀木匣子,摸索着里头的物事良久,颇有依依不舍之感。
陆信耐心的坐在陆尚对面,静静等待下文。
“你管了大半年的账务院,我陆阀有多少人口田地,钱财粮秣应该比老夫还清楚。”好一会儿,陆尚才从匣子里拿出一本黄册,递给陆信道:“但那只是见得光的部分,还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在这里。”
陆信接过黄册,展开一看,不禁惊喜的咦了一声。
只见上头记载了陆阀在湖广封地上,秘密开采的十余处铁矿的位置、储量,以及规模。其中规模最大一处,在武昌郡阳新县,可年产精铁十万斤,而且毗邻长江,极易冶炼运输,条件要比夏侯阀和裴阀的那些铁矿,都优越太多了。
再翻下去,还有铜矿、银矿、金矿若干,全都在陆阀的势力范围内。陆信还是头一次得知,本阀居然如此阔气。
第五百零七章 未雨绸缪
“你们都以为,老夫是在混日子吧?”看着陆信抑制不住的满脸惊喜,陆尚大有扬眉吐气之感,冷笑道:“告诉你吧小子,当年大玄立国时,老夫力排众议,将我陆阀在关中的祖地让给夏侯阀,换了没人要的湖广烟瘴之地,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老夫怕了夏侯阀,其实是他们谁都不明白,老夫的良苦用心罢了。”
“当时,老夫跟随高祖皇帝南征时,便仔细考察过湖广一带。知道那里土地膏腴,稻谷可以一年两熟。而且金银铜铁,矿产丰富,百姓生活十分富裕。”陆尚仿佛回到当年,一脸神采飞扬道:“而关中呢?自秦汉以来,早就被一代代王公百姓啃食的赤地千里、山穷水尽了。不然高祖为何要定都洛阳?还不是因为太穷……也就是夏侯霸总是念着他祖上的基业,才会稀罕那破地方。老夫便用五百里秦川换了两千里湖广,这买卖你说有多划算?”
“大伯这一换,确实为我陆阀换来了新天地。”陆信其实一直很敬佩陆尚,这位老阀主深谋远虑、善于辗转腾挪。只是这些年老迈昏庸了,才会做出些让族人离心离德的蠢事来。但这并不能抹杀他对陆阀的大功,也不能否定他过去的英明。
陆信在南方为官十年,虽然没去过湖广一代,但对那边的了解,也远胜京中的族人。他知道,吴郡的百姓都吃价格便宜的湖广大米;而且武昌、长沙、襄阳等城市的繁华程度,也不亚于人间天堂的江南之地。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从襄阳渡江北上,只需要六百里就能抵达洛都城下。
所以从地理位置、人口粮秣各方面看,湖广都是陆阀可以倚仗的王霸之资。就算陆尚不提,陆信也早就打定主意,要将陆阀的重点放在湖广,而不是洛都了。
现在,听老阀主说,他已经默默做了这么多前期工作,陆信自然喜出望外,这可以为他节省大量的时间,让陆阀早日强大起来。
“老夫为了掩人耳目,没有通过阀中,而是让家奴部曲去打理各处矿山。这些年来,老夫命他们以探明储量为主,尽量减少开采。开采出来的矿石,也全都埋进了土里,所以到现在也没人知道,我陆阀的矿产,其实是各阀中最富有的。”陆尚捋着胡须,一扫从早开始的颓丧之气,沉声对陆信交代道:“至于铁匠方面,封地里确实不多,只有分散在各县城中的,几十家铁匠铺。但都是老夫当年,从原先南朝军铁司招募的熟练铁匠。你接手后,只需招募壮丁、以熟带生,很快就可以将规模扩大十倍。”
“伯父未雨绸缪,功在千秋。”陆信又奉上一顶高帽。
“唉,在其位当谋其政。老夫当了几十年阀主,岂能尸位素餐,一点不替阀中考虑?”陆尚说着,又从匣中摸出另一本账册道:“二十年来,我命管理湖广的人,将每年解往洛都的粮草,都扣下一成,如今积少成多,少说也有个五百万石了。一旦天下有变,足够族人们吃喝数年之外,还能养一支十万规模的精兵了。”
陆信闻言,再也不能端坐了,赶忙起身向陆尚深深一揖道:“我代阀中上下十几万族人,感谢老阀主的厚赐。”
“呵呵,好说,好说……”陆尚拢须颔首,右手却依然攥着账册,没有将其交给陆信的意思。
陆信略一迟疑,明白了老阀主的意思,便痛快表态道:“伯父为本阀不辞劳苦一辈子,可谓功勋卓著,我决定以本阀的名义,为伯父新建一座园林,以奉养伯父天年。”
“这,有些过了吧。”陆尚假假的推辞着,手里的账册却缓缓递向了陆信。
“以伯父对本阀的功劳,理所应当。”陆信一脸诚挚道:“今晚除夕夜,我就当众宣布此事,也算是为本阀添一桩佳话了。”
“你是阀主,那就按你的意思办吧。”陆尚这才将账册交给了陆信,心满意足的斜靠在软椅上,道:“老夫这几十年,也就攒下这点家底,如今全都交给阀主,终于可以无牵无挂的颐养天年了。”
“大伯可不能完全撂挑子,扶上马还得送一程,我刚当阀主,日后阀里大事小情,少不了要多请教大伯。”陆信又跟陆尚客气几句,这才请大伯稍事休息,自己先离开了阀主院。
……
陆信出来,本打算去找大长老单独致谢,但一出阀主院,就被几位执事围上来,请示这个、请示那个,等到把他们都打发了,也到吃中饭的时候了。
前面就开着流水席,可陆信哪敢再在族人面前露面?照眼下这架势,别说吃饭了,到时候非得被他们活活烦死不可。
这时候回家也不合适,家里头一样有一群亲戚朋友围着老爹在等自己呢。今天又是年三十,连个下馆子的地方都没有。陆信不由愁得直挠头,想不到自己当上阀主的头一天,就没有地方吃饭。
“父亲是不是发愁,午饭该怎么解决啊?”幸好,陆云来寻他了。
“嘿,还真让你说着了。”陆信苦笑道:“你说这阀主有什么好当的?一点都不自由。”
“这话听着,真让人想骂街。”陆云翻翻白眼道:“走吧,去我师父那蹭饭去。”
“也好,我正打算当面向副宗主道谢呢。”陆信欣然同意,父子俩便沿着无人的小巷,走向祠堂旁那片竹林。
“方才,是从老阀主那出来?”陆云边走边问道。
“不错。”陆信嘿然一笑,从怀中摸出那两本账册,递给陆云道:“用一座园子,换了这两样东西。”
陆云拿着账册,飞快的翻看一遍,不由也是惊喜交加道:“划算划算,这样的买卖不妨多来几桩。”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好事儿。”陆信苦笑着走进竹林。
“我觉得还有,看老阀主这做派,他扣下的钱也不会是小数目的。”陆云不知足的咋咋嘴道。
“哈哈,咱们想到一块去了。”陆信哈哈一笑道:“我也觉着,老阀主还有家底没掏出来。不过也不能把老人家逼迫的太急,慢慢来吧。”
“是啊,比如园子修着修着没钱了……”陆云脸上浮现出一抹坏笑。
“你们两个混蛋,越来越不像话了。”竹林中,响起陆仙恼火的声音道:“竟然跑到我这算计起人来了!”
父子相视一笑,赶紧打住话头,进去竹林。
第五百零八章 斗气
入夜,洛都城中爆竹连天,烟花如雨,好一个热闹的除夕夜。
家家户户都在吃年夜饭,各大门阀亦不例外。
崔阀阀主院中,今晚红灯高悬、喜气洋洋。大厅中,摆开两溜长桌,桌上山珍海味、美味佳肴琳琅满目,瓜果点心、美酒佳酿堆积如山。崔晏的儿孙子侄们一边,家中女眷坐另一边,一家人热热闹闹、觥筹交错吃着团圆饭。
厅堂中,还有家养的伶人歌姬在唱曲耍把戏,逗得小孩子和女眷们哈哈直笑。
崔晏也放下平日里的威严,笑眯眯的端着酒杯,看着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样子,心里十分满足。当然,人们无论何时,都不会让阀主大人受冷落。崔晏的身边,围着几个老兄弟,还有几个能说上话的子侄,有的为他斟酒,有的陪他说笑,人生至此,真是了无遗憾了。
但崔晏总觉着,似乎少了点什么。他目光扫过厅中众人,只看到崔夫人和崔宁儿母女,神情便黯淡了下来。
“父亲,怎么了?”崔平之时时刻刻,都将一半心神放在崔晏身上,见状马上凑了过来。
“嗯……”崔晏郁郁的叹口气道:“你大哥,怎么没来?”
“大哥是来了的。”崔平之闻言笑道:“但他非要坐在外间,说是怕父亲看见他生气。”
“哼,他就是故意跟我闹别扭!”崔晏闷哼一声。
“我就说嘛,他这样不合适。”崔平之马上行动起来。“我这就把他叫进来。”
须臾,崔平之去而复返,领着一脸不情不愿的崔盈之,从外头进来。
屋里的动静一下子轻了许多,丝竹声居然显得有些刺耳了。
“你大过年的,甩脸子给谁看呢?”崔晏瞪一眼崔盈之,忽然语气一软道:“你爹我还能过几个年?”
“父亲……”听父亲这样一说,崔盈之也顷刻间就软了下来。“儿子是怕影响父亲过年的心情,这才躲在外头。”
“你不跟我抬杠,就不会影响我心情。”崔晏白一眼崔盈之。
“是啊,大哥,我总跟你说,父亲早就原谅你了,现在总算信了吧。”崔平之推了崔盈之一把。“还不赶紧给父亲倒酒。”
“是啊,盈之,这些年你不在京里,老阀主过年都不安生啊。”长辈们见状也从旁说和,崔盈之便就坡下驴,给父亲倒了酒。崔平之又给他让了座,让他在父亲身边,好好陪着说说话。
但父子俩毕竟隔阂日久,真坐在一起了,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崔盈之有些尴尬的看着桌面,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闷酒。
“为父和阀中几位老人看了日子。”忽听崔晏悠悠说道:“二月二是个好日子,就在那天让宁儿出阁吧。”
崔盈之闻言一愣,他哪能做的了这个主?赶忙偷眼朝自己夫人望去。
“什么事都要听她的,你还有没有点主见。”崔晏不悦的低声说道。
殊不知,崔盈之根本不是去看崔夫人,他是要征询崔宁儿……身后那个侍女的意见。
见小侍女微微颔首,崔盈之便收回了目光,低声道:“全凭父亲做主就是。”
“这还差不多。”见崔盈之还有救,崔晏满意的点点头,看他一眼道:“这次回来,就别回南方了。尚书省有个兵部侍郎的缺,你正好补上。”
“是。”崔盈之本就没打算再离开洛都,自然一口答应。
见儿子终于不再跟自己唱反调了。崔晏老怀甚慰,让崔盈之从旁斟酒,跟几个老兄弟喝得不亦乐乎。还没到子时就已经烂醉如泥了。
崔盈之便和崔平之扶着父亲回屋,伺候他上床歇息后,便听到城中报恩寺响起了新年钟声。
“大哥,新春大吉。”崔平之笑嘻嘻的向崔盈之伸出了手。
“都多大人了,还来这套。”崔盈之白了弟弟一眼,从袖中摸出一枚小小的金锞子,丢到了崔平之手中。
“讨个吉利嘛。”崔平之笑得十分开心。“大哥,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
那厢间,崔宁儿母女陪着老夫人守完了岁,便先行一步回升平坊去了。
进家门之前,崔夫人瞥一眼正对家门的坊墙上,只见一条人影倏地缩回了黑暗中。
“呸。”崔夫人郁闷的啐了一口。“阴魂不散的东西,大过年都不让人清净。”
“随他们去吧。”扮成丫鬟的苏盈袖,对此完全不以为意。
三人进去屋里分了利是,打发走了在家守岁的下人,崔宁儿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小姐,你不是不打算和那小子成亲吗?怎么又改主意了?”
“此一时彼一时,他现在是阀主的儿子了,值得我把你这个千娇百媚的小美人,许配给他。”苏盈袖勾一把崔宁儿光滑细嫩的下巴,笑盈盈道:“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小姐,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崔宁儿哭笑不得的跺脚道:“你让我嫁给他,我没意见,可你自己舍得吗?”
“我有什么不舍得的?”苏盈袖还待嘴硬,目光却飘忽起来。
“娘,你看看小姐,一副口是心非的样子。”崔宁儿嬉笑着挽起崔夫人的胳膊。两人旁观者清,早就看出圣女对陆云的心思,绝非单纯利用那么简单了。
崔夫人捏一把崔宁儿,让她休要再胡闹下去。“快去给圣女打水卸妆。”
“哦。”崔宁儿应一声,不情不愿的退下去。
“圣女。”崔夫人一边帮苏盈袖拆下头上的发饰,一边忧心忡忡道:“眼下咱们非但已经和太平城失去联系,洛都的分舵又被天师道清剿一空,还有商家的人在虎视眈眈,咱们现已陷入孤立无援的险地中。此时应以圣女的安全为第一要务,切不可冒险啊。”
“我知道,我知道商大小姐一直迟迟不动手,就是想逼我落荒而逃,黄了这门亲事。”苏盈袖轻轻擦去腮上胭脂,剪水双眸中透出不屈不挠的光道:“越是如此,我就越不能让她如意。这个婚我要结,这个堂,我也要拜!”
“圣女,何苦要斗气呢?”崔夫人无奈的看着圣女,不知她往日的狡黠多端,都去了哪里?
“这可不是斗气,这是我和她的战争。”苏盈袖将一枚碧绿的玉佩攥在手中,淡淡一笑,不容置疑。
第五百零九章 新阀主露面
从周代开始,每逢岁首,都会举行最高规格的大朝会。在正月初一这天,公卿贵族、文武百官,乃至藩属各国使节,都要进宫向天子朝贺。
因此天还不亮,刚刚守完岁的大玄官员们,便拖着疲惫的身体,穿上簇新朝服,乘上各自的车马,从四面八方朝紫微宫络绎而来。
这会儿还没到卯时,紫微宫大门紧闭,应天门外广场上,便已经三五一堆的聚集了好些官员。他们打着哈欠,互相拜年问安,嘻嘻哈哈的谈笑风生,要比平日上朝时轻松太多。
毕竟今天是大年初一,负责纠察百官的御史们也会难得,睁一眼闭一眼。
“听说了吗?”一个红袍官员戴着貂皮的耳包子,双手拢在袖中,一边跺脚一边对众人道:“昨天陆阀有大事发生。”
“谁没听见?那钟敲的山响,还以为陆阀要跟谁干仗呢。”旁边一个官员没戴耳包子,便用披风遮住耳朵,缩头缩脑道:“没想到,居然是要举行传位大典。”
“啊?”这些官员都不是士族出身,消息自然不大灵通。大眼瞪小眼的问道:“老司徒把位子传给谁了?陆修还是陆侠?”
“都不是,是陆信。”红袍官员道。
“啊,为什么是他?”但凡不知情的官员,都被这消息惊呆了。
“你们不知道了吧,他现在已经是天阶大宗师了。”红袍官员得意洋洋,仿佛与有荣焉一般。“陆阀上下昨天好一个庆贺,老司徒当即就把阀主之位传给了他。”
“吓,这真是太匪夷所思了。”要说大玄朝,过去一年哪个官员的名头最响亮,自然非火箭般蹿升,又流星般陨落的陆信莫属了。“他去年开年,还是个郡尉,这到了年根下,就摇身一变,成了一阀之主了。古往今来,有蹿得这么快的吗?”
“是啊,都以为他得罪了老太师,至少是前途暗淡了。”官员们提起陆信来,也是无不由衷赞叹。“没想到人家居然东方不亮西方亮,靠真本事当上了一阀之主,这下老太师没法再打压他了吧。”
“那是当然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啊。所有的阀主都是位极人臣的公爵,从官职到爵位,一样也少不了他的。”官员们啧啧有声,羡慕的口水直流。
“不可能的。”红袍官员叹了口气道:“老太师吃了闷亏,岂能善罢甘休,今天早朝怎么也得卡他一卡,不会让陆信痛快的。”
正说话间,便听一声响鞭传来,百官赶忙止住话头,纷纷让出一条车道,在路边躬身迎接各位阀主和左老公公的车驾。
一辆辆悬挂着各阀族徽的马车缓缓停在紫微宫门前,各阀随车的执事跳下车来,将锦墩放置于车门前,然后才打开车门,搀扶着自家阀主下车。最后一辆车上,林朝也扶着左延庆下来了。
陆阀这辆车上,下来的却是陆尚和陆信二人。
“恭迎诸位公爷,恭迎左老公公,给老人家拜年了。”百官齐刷刷跪倒,给八位开国元勋拜年。
“呵呵,都起来吧。”夏侯霸强颜欢笑道:“待会儿下了朝,都到中书省领一份利是去。”
“多谢老太师。”百官笑着起身,便开始列班排位,准备上朝了。
八位巨擘连着陆信,一起往朝班最前头走去。按说,陆信的官职是三品侍郎,这样公侯满堂的日子,他要排在大靠后的位置才对。但他现在已经是一阀之主了,那就不能屈居人后,必须要跟其余几位并驾齐驱才行。
九人在班首站定后,夏侯霸瞥一眼陆信,冷冷一笑道:“陆侍郎,这不是你站的地方吧?”
虽然暂时不准备对付陆阀,但夏侯霸绝对不会让陆信父子好过了。
“老太师站得,本座就站得。”陆信现在是堂堂一阀之主,自然不能示弱。
“一派胡言,老夫们能站着,凭的是我们乃当朝一品,开国公爵。你区区一个三品侍郎,凭什么与我等并立?”
“凭我是天阶大宗师,更是堂堂一阀之主。”陆信淡淡一笑,昂然道:“莫非老太师觉得,阀主之位要矮上公爵一头?”
“哼……”夏侯霸身为一阀之主,当然不能说,阀主不如公爵这样的话了。
“哎,大过年的,一团和气,一团和气嘛。”左延庆笑眯眯的劝和一句,这时城头又敲响了景阳钟,夏侯霸也就就坡下驴,不再理会陆信了。
……
应天门敞开时,紫微宫中从应天门到建元殿前,已经有金甲卫士整齐列队,羽林卫陈设卤簿仪仗,教坊司陈列大乐,礼仪司陈列诸国文书、贺表、贡物了。
待百官在夏侯霸率领下,来到建元殿前列班,便听响鞭三声,群臣肃穆。韶乐声中,初始帝升座金台帷幄,接受百官朝贺。
行礼如仪后,皇帝命众卿起身,杜晦便领着宫人们,将御赐的春酒分于百官。
百官谢恩吃酒后,初始帝忽然像发现什么似的,明知故问道:“咦,怎么今天首排上多了一位?”
“正要禀报陛下。”陆尚赶忙将酒爵递给一旁的宫人,出班躬身禀报道:“昨日,寒家已举行传位仪式,老臣正式将家主一职交给了陆信。臣老矣,请乞骸骨,将朝廷的担子也一并交给新任家主。”
“哦,原来如此。想起了,昨天听你们禀报过了。”初始帝佯嗔道:“不过寡人得说你们两句,这么大的喜事儿,为何提前不知会寡人一声,寡人也好携诸位阀主一起观礼道贺啊。”
“正值除夕,不便叨扰陛下和诸位公爷。”陆尚恭声答道:“这不过是寒家的小事而已……”
“唉,老司徒此言差矣。陆阀是与先帝歃血为盟的八大家之一,为我大玄定鼎立下了不世之功。”初始帝要抬举陆信,自然不吝溢美之词道:“大玄立国后,陆阀的子弟又为治理国家殚精极虑,真可谓国之股肱,架海金梁啊。”
这话在夏侯霸听来,自然格外刺耳,他冷笑听着,心中打定了主意,非得让这对君臣都闹个灰头土脸不可。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