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夺宫之变


  天佑九年五月初六。
  子夜,彗星现东天,紫薇黯淡,人主大凶。
  一队队身着金甲的御林军从营中出发,须臾集结起九千人马,这些官兵臂缠白纱,披星戴月、无声无息地走到承天门前。
  领队的副将按某种节奏叩响大门,紧闭的皇宫正门便缓缓敞开,同样身着金甲、臂缠白纱的英武郡王出现在门外的官兵面前。
  他凝视着自己的麾下,官兵们也望着统领王爷。事实上,他们并不知道王爷,这么晚将他们叫起来,是要逼宫造反的。
  现在秦霑,就要向他们说明自己的目的。
  他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回响:“孤王的父皇,昭武皇帝陛下,被孤王的皇兄天佑帝秘密囚禁了十年,孤王自十年前便百般营救,终于在前日将父皇从魔爪中救出来了。”
  现场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之中,陡然提起一个成为历史的人物,让官兵们感觉不寒而栗,就是再蠢笨的人,也知道有大事要发生了。他将目光投向北面的黑暗之中,那里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一个面上有数道伤痕的阴鹜男子,领着一顶銮舆,将个身着龙袍的枯瘦老者抬到了众人面前。
  那老者面色蜡黄,目光呆滞,如泥塑般坐在御座上,但在军中服役十年以上的官兵,还是认出他便是失踪十年之久。已经按‘驾崩’注销户口地太上皇陛下。
  “叩见太上皇。”在他们的带领下,其余官兵也稀里糊涂地跪了下来。
  “妄语!”老皇帝没有出声,英武郡王先开口道:“陛下何曾宣布退位?那不过是篡权者大逆不道的一厢情愿罢了!”
  众人只好重新参拜道:“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现在,让我们保护陛下重归皇极,清楚奸佞,立下不世之功吧!”秦霑歇斯底里的大喊道。
  官兵们心中却叫苦连天,他们知道这就要打仗了。得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去拚命。自己的命运将会因此改变,不是变成从龙功臣。就是沦为诛灭九族的。无论如何,改变现状,特别是还不错地现状总是让人难以接受的。
  ……
  承天门前,火把噼里啪啦作响,气氛很不融洽。
  即便是义正言辞地秦霑本人,心底也是发虚的,尤其是在见到众人心惊肉跳的样子后。更是一阵阵的头皮发麻,竟有些打退堂鼓的意思。
  那阴鹜男子一步走上前,压低声音厉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明天秦雷就会知道你做了什么。”
  秦霑打个寒噤,却终于冷静下来,一咬牙,面色狰狞道:“不错,豁出去了!”他阴冷的目光扫过眼前的官兵。这九千人算是他地嫡系,但也有为数不多的异己存在。这种人隐在黑暗之中,一时无法除净,只能杀鸡儆猴。
  双眼最终落在一个年轻的校尉身上,秦霑沉声道:“乔天才,出列。”
  那相貌俊美的年轻军官面色一变。但还是顺从地走到他们面前,行礼道:“王爷有何吩咐?”
  “再靠近些。”秦霑轻声道,他的脸上虽然挂着笑容,却让人感到刺骨胆寒。
  感受到危险的气息,军官干笑一声,捂着肚子道:“末将突然……肚痛,要屙了……”说着便不进反退,一面转身就跑,一面怪叫一声:“王爷恕罪,末将去去就回……”
  “呃……”话音未落。一支利箭从他的脑后呼啸而来。乔天才躲避不及,便被射穿了喉咙。踉跄着趴倒在地,在血泊中抽搐几下,便死掉了。
  这突如其来地一幕,让睡眼惺忪的御林官兵完全醒过来,他们惊恐地望着凶相毕露的六王爷,不知他要做什么……
  “此人是篡位逆贼的细作。”看都不看往日最好的朋友一眼,秦霑冷声道:“再有谁首鼠两端,踯躅不前,便和他同样地下场。”
  被杀者的鲜血震慑了所有人,既然这边才是真正合法的皇帝,自然没有附逆罪名,官兵们默默地低下头,表示对昭武帝和六王爷的服从。
  秦霑大喜,立刻下达命令,夺取太和门,控制内宫!
  ……
  大军声势浩大的进入皇城,一路上畅行无阻,直到内宫的正门——太和门前才停住。
  秦国规矩,御林军只守卫皇宫的外城,内宫禁苑向由大内侍卫守护,在上任侍卫统领钟离坎过世后,现在由皇帝最小的弟弟,福郡王秦霄担任。
  宫门外的动静惊动了年轻地王爷,他披上大氅,匆匆跑到城门楼上,但见城下火光连绵,人头攒动,却是无数金甲御林将城门围住了。
  秦霄面色发白地问左右道:“这是……干什么的?”
  身边地侍卫将‘昭武帝死而复生,六王爷率军逼宫’讲给他听,秦霄心头一阵惊悸,慌张道:“可曾禀报陛下了?”
  “禀报过了。”侍卫轻声道。
  “陛下有何吩咐?”
  侍卫小声道:“陛下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无法可设,随他去吧!’”
  “什么?”秦霄心道:‘外面是父皇,里面是皇兄。里外都是正牌皇帝,横竖却没我说话的地儿……’但一想到五哥地嘱托,让他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天佑帝,小王爷的心中便成了一团乱麻。
  这时城下的秦霑等不及了,高声放话道:“秦霄,难道你没看到父皇在此吗?还不下来大礼参拜!”
  秦霄把脑袋往箭垛后面一躲,假装不在场的。任凭秦霑在城下叫破喉咙,都不吱一声。
  秦霑隔着门把好话说尽。秦霄理都不理。眼看天就要亮了,如果再进不去,乐子可就大了……秦霑虽然是御林军统领,但仍不敢保证另外四万人的忠诚,因此借拉练的名义,将那些部队诓出城去,若是再僵持下去。等发现上当的队伍回来了,大家就会一起完蛋!
  ……
  “让开!”一声低喝在他背后响起,回头一看,只见阴无异带着銮舆走上前来,秦霑刚要喝斥他地不敬,却见銮舆的后面,还跟着一辆沉重地冲车,顿时转怒为喜。尖叫道:“对对对,快将大门撞开!”
  用昭武帝配合冲车,这招忒是阴毒。城上的大内侍卫投鼠忌器,不敢发射弓箭擂木,只能任由御林军驱动着威猛的冲车,将坚固的城门撞得地动山摇。
  “王爷怎么办?”眼看着城门就要被撞开。侍卫们围在小王爷的身边,希望他能拿个主意出来。
  秦霄虽然身份高贵,但自幼长在深宫,没经过什么事情,此时早已庙里长草慌了神,哪里有主意给他们?无力地垂下头道:“陛下不是说了吗?无法可设,随他去吧……”这就放弃了防守。
  伴着一声震动整个皇宫的巨响,太和门上地七道门闩终于被悉数撞开,通往至尊宝座的道路就此敞开!
  有了昭武帝这个超级护身符,接下来的事情便十分简单了。秦霑带着军队直奔宣政殿。沿途无人敢阻拦。
  他领着銮舆走向了奉天殿,不一会儿。上朝的钟鼓声响起,承天门、太和门闻声纷纷开启,准备迎接百官上朝。
  禁苑之内,金龙殿中。一身月白长衫的天佑帝静静坐在软榻上,面前的小机上,摆着他用了十几年的茶具,这玩意儿用得越久就越有灵,也就越发不可能换掉。
  听到悠长的钟鼓地声音,他端着紫砂壶的手顿了顿,眉头也微微一皱,他很清楚,这个上朝的讯号并不是他发出的,这应该是他那个包藏祸心的好弟弟,将父皇扶上龙椅,召集群臣去认证了。
  左右人已经知道了真相,这些服侍天佑帝的人十分担心,怕这位仁慈宁静地好主子急火攻心,又怕他吃了大亏,气坏了身子。
  可是这位皇帝接下来的表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秦霆确实沉默了一会,然而他很快便平静下来,继续未完的动作,给茶杯中注入金黄色的热茶。
  水汽袅袅间,他的面目分外不清,宫人们看他似乎在哭,似乎在笑,又似乎有些如释重负。
  他不想管了,随他去吧!反正是秦雷自己的营生了,他会打点好的。
  品茗最宜此心安,月斜窗外山。
  入世容易出世难,有人思远山。
  一杯香茶莫留残。归去武夷山。
  归去后,忆前欢。明月照空山。
  ……
  宣政殿中,将昭武帝安置在龙椅之上,秦霑则在龙椅边站定,望着富丽堂皇、威武肃穆的大殿,他感到自己终于成功了,一阵抑制不住的狂喜涌上心头。必须要反复提醒自己注意矜持,才能不至于当场失态。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阴无异带着孙先生在御阶下行礼道。
  “爱卿平身。”秦霑终于忍不住哈哈笑道:“此次靖难成功,尔等居功甚为,孤要好生赏赐你们。”
  孙先生高兴道:“谢王爷。”
  阴无异却泼冷水道:“另一个皇帝还在后宫,百官也没有认可,王爷不要高兴太早。”
  秦霑顿时不快,但终究还是知道轻重缓急地,面上地狠厉之色一闪而逝,颔首道:“全凭先生吩咐。”
  “第一,名不正则言不顺,请王爷先颁布四道诏书。”阴无异侃侃而谈道:“第一道,昭武陛下的复位诏书;第二道,昭武陛下废除天佑皇帝地诏书;第三道,昭武陛下晋封您为监国摄政王、全权交付朝政的诏书;第四道,提拔微臣入阁,执掌户部的诏书……这最后一道,并不是为了微臣的私利,而是为执行大计,不得已而为之的。”
  见边上的孙先生一个劲儿地朝自己使眼色,阴无异心道:‘也需要个帮手。’便补充道:“还有孙先生,应担纲御史台为好。”
  论功行赏本就是题中应有之意,反正又不碍他什么,秦霑颇有风度的挥挥手道:“这个全依你,不过首辅要留给我舅舅。”
  “为臣晓得。”阴无异点头道:“圣旨已经拟好,请王爷用玺吧!”这几篇圣旨无异于檄文,自然不能现场拟就,而是昨夜里便已经写好了的。
  昭武帝一直随身带着大秦传国二百二十五年的玉玺,后来自然落入赵无咎手中,再转给秦霑,隐藏十年之后才重见天日,却被用来为非作歹,实在令皇家蒙羞……
  ……
  当被任命为内阁大学士之后,阴无异带着疲惫的身躯和得意的笑容,独自站在青云道上,挡住了群臣上殿的去路。
  群臣惊奇地看着这个一袭黑衫的陌生人,竟然大喇喇地站在通往正殿的青云道上,自然十分的气愤,纷纷喝斥他立刻离开,还有人叫侍卫抓他。
  群情激愤中,没有人注意到,位于众臣之首,距离那‘嚣张狂悖’之徒最近的首辅大人,却面如寒霜,双目中透射着难以置信的光。
  万分享受他错愕的样子,向来如冰山般冷酷的阴先生,竟然眉眼带笑,无法自持起来。
  望着他皱纹深刻的老脸,大秦首辅张谏之终于吐出几个字道:“原来是你。”



第十一卷 九九归一 第七零零章 重逢
  阴无异和张谏之,阴先生和馆陶先生,两人都是神机先生的座下高徒,几十年前便共同在河南偃师首阳山学艺。同学期间,两人情谊甚厚,并结拜为兄弟,阴无异年稍长,为兄,馆陶稍幼,为弟。
  两人虽然同样天资聪颖,也同样的用功,然而随着时日推移,心性的不同便在学业上显现出来——心机诡谲的阴无异更擅长权术之道,而心性耿直的张谏之则偏向于圣人之道。
  而对于他们的师傅神机子来说,性格醇厚的张谏之无疑更像自己年轻时候,因此对他颇有偏爱,常有传其衣钵的意思。
  这对于素来以‘神机座下首徒’自居的阴无异来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但深通权谋之道的阴无异,没有表露出一丝不满,反而对馆陶加倍爱护,常常称赞有加,每每甘拜下风。
  不错,他便是要用比‘棒杀’更可怕的‘捧杀’来对付自己的师弟。
  在师傅的用心栽培下,在师兄的全力吹捧中,年纪轻轻的张谏之便已名声在外,就连八百里外的上京城都听说过他的大名。
  这让年少轻狂的小才子迅速膨胀起来,才学了三两三,就觉着自己已成当世第二高人,再加上齐国来人几次三番邀请,他便再也按捺不住,也几次三番请求下山施展才华。
  深知他火候未到的神机子,自然不会放一个半成品出去丢人。便将馆陶锁在房间里,让他面壁思过。
  谁知半夜里,禁闭房地窗户突然开了,张谏之以为是天意如此,便钻窗出去,连夜下山投奔上京城去了。
  齐国上下起初很看重他,提议封他为上卿。参赞国政,又纷纷赠送华服美食。不胜巴结。然而好景不长,突然有一天,所有人都不再与他来往,许诺给他的官职也如石沉大海,没了踪影,就连送他的宅子也被收了回去。
  从那以后,张谏之的命运便如您知道的一样。十几年间处处碰壁,一事无成,甚至沦落到吃白食的地步,落了个‘秋风客’的诨号……这一切都是拜他地师兄阴无异所赐,阴无异以神机子的名义写信给齐国达官贵人,言道馆陶乃私自下山地逆徒,谁留用就是跟神机子过不去。
  大家虽然钦慕他的才华,但更加不愿得罪神机先生。便纷纷与馆陶保持距离,这才导致了他的一落千丈。后来馆陶知道了这事,也以为是师傅下令,而不疑有它。
  殊不知神机先生在关他禁闭的时候,将齐国濒死的懿贵妃偷到首阳山上,唯恐为人知晓。早就封山不出,断绝了与外界的来往,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儿。
  ……
  阴无异的诡计得逞了,他成功地将一颗希望之星毁掉,使其堕落成靠吃白食过活的‘秋风客’,实在是痛快啊!
  然而他等啊等啊!却依然没有等到继承‘神机’名号的那天……年事渐高的神机子,为了不玷污‘神机先生’的千年威名,宁缺毋滥,竟然决定不传承这一代的名号。而是将心得书籍悉数托付给拜在门下的懿贵妃。请她将来转交给鬼谷子,再由鬼谷先生代为择徒。把神机百变的衣钵传将下去……
  神机对自己大弟子地心性了若指掌,唯恐阴无异趁自己年老体衰,强行夺取洞府,篡夺神机名号,便佯称要对他进行最后试炼,将其诳下山去,推荐到赵无咎手下任事。等他一走,神机先生便忙不迭的搬家离开,再也没人知道下落了……
  正所谓强中自有强中手,老狐狸阴无异见到了骨灰级狐狸赵无咎,被他描绘的美好愿景所迷惑,屁颠颠地跑到秦国去当特务,投奔在了师姑文庄太后的门下。
  说来他就是当特务的命,在太后家里还没坐热屁股,又被同样骨灰级地老狐狸文庄支去李家卧底……按说当特务也算是成功的捷径,就在他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让师傅刮目相看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自己那落魄的师弟,竟然在早些时候来到了中都城,还成为了新近返回的五皇子的幕僚。
  后面的事情众所周知,在馆陶地扶持下,秦雷一飞冲天,短短几年时间便成为了秦国炙手可热的权贵,张谏之地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彻底地扬眉吐气。
  嫉妒有如噬人心肺的毒虫,让阴无异感到十分难受,他便开始撺掇着李浑收拾新近崛起地五皇子,想把馆陶再一次打回原形。
  然而圣人云:‘办对事不如选对行,选对行不如跟对人’,馆陶这次选择了秦雷,便好似搭乘了势不可挡的火箭,天意崛起的五王爷,将一切阴谋诡计和施展阴谋的人统统粉碎,在秦雷丰满羽翼的庇护下,张谏之自然是毫发无伤,反而越活越滋润,也越来越受人尊敬……当时他的官方身份仅是区区六品王府长史,却已经可以和六部九卿,内阁阁老平起平坐,岂不是妒杀人也?气煞人也?
  而阴无异这边的两位老板……明处的李浑和暗处的赵无咎,在被秦雷相继干掉之后,他也彻底了丧家之犬,只能隐藏在黑暗之中,看师弟风光上位,位极人臣,他心里的失落就别提了……
  ……
  阴无异自问学贯古今、韬略过人,却因为种种原因无法施展。只能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他一次又一次地尝试,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纵使他满腹才学,却未官运亨通,纵使他心怀天下,却无人知晓。隐忍这么多年,努力这么多年,换来的却是两鬓斑白。年迈体衰,甚至连堂堂正正活在世上都不能。
  到天佑皇帝登基时。他已经五十二岁了,青春岁月却像小鸟一样一去不复返……
  岁月流逝斩人的刀,时间增加了他脸上的皱纹,也将他伤痕累累的内心反复创伤,使他日夜保守着折磨,销魂蚀骨,痛不欲生。终于他承受不住了……
  他不是不识时务之人,也知道武成王的崛起乃是天意,想要阻拦是不可能地。他甚至一度放弃,回到了首阳山,准备安静度过这失败的一生,然而在那里,他受到了一生中最大地刺激……
  那熟悉的神仙洞府已经荒废多年,师傅不见了。懿贵妃不见了,烧水做活的童儿也不见了……起初他以为师门遇到了什么变故,却发现洞府中器具整齐,只有师傅的书房空空如也了,阴无异顿时恍然——原来师傅抛弃了自己,原来当初让自己下山。不过只是想要支开自己罢了。
  巨大的挫败感和屈辱感顿时将他湮没,也彻底摧毁了他的理智,将他变成了一个可怕的火药桶,只要有合适地引线和时机就会爆炸,他要炸毁这个世界!
  他要报复,向师傅,向馆陶,向秦雷,向全天下人报复,哪怕乱世重新来临。哪怕被永远定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他也绝不皱眉!
  彻底成魔的阴无异重新下山,带着他最大的筹码——昭武帝。投入了秦霑的麾下,他要用自己的后半生和身后的名誉做注,让所有对不起他的人痛不欲生!
  在隐忍了数年之后,他发现自己不能再等了,否则秦雷一旦登基,便万事皆休……接替昭武帝地是秦霆,而不是秦雷,他完全可以将任何责任推到秦霆的身上,把自己洗刷的干干净净。
  而且他已经六十岁了,再没有耐性和时间等下去了……
  反了吧!反了吧!至少要将那些对不起自己的人扯下地狱。有了他们的相伴,黄泉路上才不寂寞!
  ……
  回到启明星下,青云道上,东方微露鱼肚白……
  苦苦等待一生,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与对手堂堂正正的面对,这让阴无异无比兴奋。他双眉一挑,说出了自己敢如此嚣张地理由:“各位同僚,本官新晋武英阁大学士阴无异,特在此等候各位,并向大家宣布……昭武陛下已经复位了,请各位前去恭贺!”
  ‘我终究还是成功了,属于我的时代终于到来了!’阴无异心中狂喜道。
  众大臣一片错愕,顿时嗡得一声炸开了锅,焦急者有,惊惶者有,愤怒者亦有,一时间群臣无主,乱了方寸。
  但有一个人却始终保持着冷静,那便是当朝首辅张谏之,他只是一抬手,场中立刻安静下来,显出他对群臣高尚的权威……除却领袖群臣的地位之外,六部九卿皆是出自清河大学堂,他又是大学堂的第一任祭酒,这层师生关系也占了很大的原因。
  迟迟不见这些人动弹,阴无异厉色道:“大胆,你们敢藐视皇上吗?”
  “我们当然不敢藐视皇上。”馆陶开腔道:“但有道是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我们的皇帝是天佑陛下,至于你说的昭武陛下,已经被尊为太上皇了,就只能以觐见太上皇的礼节参拜,而不能以觐见皇帝的礼节参拜,所以还是请这位先生弄清楚了,再回来与我们说话。”
  堂堂一国宰辅,自然不是看守城门地小兵兵可以比拟地,所以阴无异屡试不爽的‘扣大帽子’法,也就彻底失去了作用。
  “你……”阴无异想不到昔年有些拙言地师弟,竟然变得如此词锋锋利,‘你、你’了好半天,才改口道:“好吧!你们先进去听旨,太上皇会宣旨废除天佑帝的皇位,再宣布复位地。”
  馆陶这才住了口,带领一班朝臣缓缓步入宣政殿,便见殿内林立着金甲武士,一脸得色的六王爷站在御阶上,那龙椅上则坐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
  这时候。一件有趣的事情发生了。包括馆陶在内,满朝七八十名大臣。竟然都不认识昭武帝的。这也难怪,十年间秦雷将朝臣换了遍,现在的满朝文武在昭武年间还多是些在学堂读书的书生,或者地方地低级官吏呢,哪有机会一睹天颜?
  其实也不是全部,至少昭武年间最后一位状元商德重是认识的,但他愣是装作大家不熟。你说能有什么办法?
  见众臣面面相觑,迟迟不肯参拜,秦霑满脸不悦道:“见了陛下为何还不参拜?”
  一阵尴尬地沉默后,还是张谏之开口道:“殿下怎么证明这位是昭武陛下?”
  “这还用证明吗?”秦霑暴跳如雷道:“难道我连自己的爹都不认识了?”
  “可为臣并不认识昭武陛下。”张谏之腼腆道:“先帝在位时,臣下还没资格上朝哩。”他故意用个略显轻浮的语气词,为的就是让同僚知道他的态度:“而且,这位也没承认自己是太上皇,难道他连自己都不认识了吗?”身为神机高徒。张谏之也精通医理,自然能看出堂上那位已经三魂缺了六魄,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了。
  ……
  “荒谬!”秦霑气得哆嗦道:“你看这是什么!”说着便吩咐卫士将大秦传国玉玺端下去,给众臣过目。
  “对不起,我们也没见过真的什么样,怎么分辨真假?”假模假样的审视一番。馆陶两手一摊,沉声道:“而且就算是真地,也有可能是王爷拣来的、偷来的,做不得什么数。”
  听馆陶一推三六五,就要把昭武帝彻底否认掉,阴无异又气又急,脑中灵光一闪道:“礼部尚书商德重,你是昭武陛下钦点的状元,怎么可能也没见过陛下呢?”
  “我是目睹过昭武陛下的天颜。”商德重淡淡道:“但我才更肯定,座上的不是陛下。”说着朝北拱拱手道:“昭武陛下是何等的龙精虎猛。威仪四射。怎能容得下我质疑,早就怒不可遏。将我等训斥了。”说着一指那座上人道:“这形容枯槁之人如泥塑般端坐,不言不语,不怒不喜,怎么可能是昭武陛下?!”
  听了商德重的话,群臣也松口气,纷纷应和道:“不错,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发布圣旨,分明是任人摆布的泥偶嘛!”将矛头直接指向了龙椅旁的六王爷。
  秦霑一阵慌乱,求助地望向阴先生,阴无异咬牙道:“你们不承认不要紧,天佑帝承认就行!”说着一挥手道:“来人,去请天佑帝!”
  等待天佑帝到来时候,朝堂中重新陷入安静,怒气冲冲的阴无异走到馆陶面前,恨声道:“皇宫掌握在我的手里,胜负已分,你还要顽抗到底吗?”
  “三十年不见了吧?”还是当惯宰相地气度好,张谏之不慌不忙道:“我的好师兄。”
  “不,是二十九年九个月零三天。”阴无异眼神带刀,仿佛要将馆陶千刀万剐一般。
  “难为你记得这么清楚。”馆陶淡淡笑道。应该双目喷火的人是他,而不是这个当年将他诓出师门,使他终生无颜再面对恩师的‘大师兄’……然而长期身居高位,移气养体,馆陶的心境已经大不同,对往日的恩怨也可以一笑而过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咸鱼翻生的好师弟,想不到又一次栽到为兄手里吧!”他平静的态度深深的刺痛了阴无异,使新鲜出炉的武英殿大学时,忍不住尖酸地讽刺起来。
  “想不到三十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么没长进。”馆陶垂下眼皮,轻叹一声道:“不知天时,不察大势,你枉为神机座下首徒。”
  “什么是天时?什么是大势?”阴无异嘴角抽动,咬牙切齿道:“胜者为王,便是最大地天时,败者为寇,便是最大的大势!”
  “大谬。”馆陶摇头笑道:“民心若水,才是决定一切地大势。天下将统一,军民厌倦战争,拥护武成王,这就是大势。”
  “我先把你杀了。”阴无异咬牙切齿道。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馆陶呵呵笑道:“我不会为活命背叛道义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来人呐,将他拖出去剁碎了喂狗!”阴无异还没说话,秦霑气急败坏的吼叫道。
  金甲卫士想要上前,群臣却挡在了中间,义愤填膺的纷纷道:“把我们一起杀了吧!”场面混乱不堪。
  这时殿外突然闯进来惊慌失措的孙先生,失声叫道:“天佑陛下昏迷过去了,无论如何都没法唤醒!”



第十一卷 九九归一 第七零一章 云诡波谲
  天佑帝的突然昏迷,打乱了阴无异的计划,他只得一面命人将百官带到偏殿集中看押起来,一面发函敦请致仕在家的周廉犇等一干前朝元老上朝议事。
  午时左右,宫外也传来坏消息……被邀请的一干旧臣不是在家中暴死,就是在路上遇刺,其余人等也被吓破了胆子,八抬大轿都请不来。
  一直到了掌灯时分,空荡荡的宣政殿里,还是只有秦霑、阴无异和孙先生三人而已。至于昭武帝,已经被带下去凉快去了,此刻是秦霑坐在他空出来的龙椅上。
  陶醉的感受着‘坐龙椅’带来的无上快感,秦霑甚至惬意的眯上了眼睛,许久都不肯理人。
  “王爷,那些致仕大臣们还是不肯上朝。”一脸无奈的孙先生轻声禀报道。
  “统统抓起来,”秦霑轻抚着黄金制成的扶手,学着父皇当年的样子道:“再用军队护送进宫,孤就不信这样也会有危险。”
  “这个……也只能如此了。”孙先生点点头,转身下去传令了。
  剩下阴无异道:“王爷,该颁布圣旨,将秦雷的命门昭告天下了。”
  “唔……”秦霑颔首道:“此事交给先生办,不会有纰漏的。”
  “还有联络勇亲王的事,”阴无异已经从最初的失态中摆脱出来,恢复了阴测测的样子道:“我们也该早些着手了。”
  “唔……”秦霑颔首道:“你办事、我放心,不过真能说动我大哥反对五哥吗?”
  “王爷放心。”阴无异沉声道:“为臣与齐国地融亲王有些联系。可以用私人的名义写封信给他,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很好。”秦霑抚掌道:“有地头蛇的帮助,大哥会更有信心的,速速去办吧!”
  “是……”阴无异垂首退下。
  ……
  动用大秦先进的邮路系统,秦霑和阴无异的信在两天内抵达齐国,分别送到占领军统帅大秦勇亲王和齐国维持会会长融亲王手中。
  融亲王一接到信,顿时喜不自胜。找来几个元老一商量,大家都认为秦国内乱了。齐国就有复国的可能。自从亡国以后,一直沮丧不已地齐国王公,在这一刻欢呼雀跃起来。他们很快议定,拿出全部的积蓄,交给融亲王,由他全权代表,去与勇亲王商讨合作事宜。
  而此时地秦军大营中。也陷入了一场小范围的激烈争论中……收到那封信后,秦雳先是独自琢磨一个时辰,而后又匪夷所思地将所有副军级以上将领请到王帐中,再把那封信搁在大案上,让他们轮流上前观看。
  看到那封信,高级将领们表情各异,如皇甫战文和石勇者,自然怒不可遏;如沈潍之类。则满面忧虑;当然也有暗暗激动者,这些是秦雳的嫡系将领,正所谓宁为鸡头不为牛后,他们当然愿意跟着勇亲王自立,也弄个开国功臣之类的当当。
  对所有人的反应一概漠视,待十位将领全部看完。各归其位后,秦雳才缓缓道:“尔等已经知晓国内的情形,请问诸位将军有何高见?”
  “那还有什么高见?”石勇腾地站起来,咬牙切齿道:“国贼作乱,天地变色,自然是与他们势不两立了!”
  “什么国贼?”一个镇东军系统的将军冷笑道:“难道昭武陛下也算是国贼吗?”
  “这个……”石勇一下子词穷,皇甫战文赶紧接上道:“太上皇已经失踪十年了,为什么早不归位,晚不归位,偏要在这统一地时刻出现。还要将齐国分封给勇亲王。这里面蹊跷不少啊……”
  “你的意思是,我们王爷不配拥有齐国吗?”又一员将领吹胡子瞪眼道:“我们统兵五十万。费劲千辛万苦,终于消灭了齐国,这是他老人家应得的!”
  “就是,”另一个将领冷笑道:“我看陛下分得不错,武成王殿下灭了楚国,就将南楚封给他;我们王爷灭了齐国,就将东齐分给王爷,公平合理,童叟无欺,哪来的蹊跷之言?”
  秦雳默不作声,望向上将军沈潍,沈潍只好表明态度道:“我们打生打死,牺牲千百万人的性命,为的不就是能让三国一统,华夏归一吗?现今观这封信上所言,乃是要将好容易统一起来的国土,重新三分,若是如此,将士们的牺牲,意义何在?”
  “昭武陛下,我们王爷和武成王乃是血脉父子,都是我大秦地皇统,怎么不是统一?”那镇东军将领辩驳道。
  “非也非也,”沈潍斯斯文文道:“我观那信上说,将军队官府,内政外交,货币发行,盐铁税收,一应交付于王爷,这便是完全放弃了对齐楚两国的一切权利,与分裂有何区别?”
  “这个……”那将领一时语塞,无法应答。
  “王爷明鉴!”沈潍朝秦雳一拱手,义正言辞道:“统一乃是大势所趋,一切分裂行为都是倒行逆施,请切勿一失足成千古恨啊!”这话的很重了,但以他的身份资历,还是有资格这样说的。
  见所有人都表明态度,秦雳缓缓垂下眼皮道:“我再考虑考虑,先都散了吧!”
  “请王爷三思。”众将面色各异的齐声道。至于回去之后,是写信打小报告,还是命部队提高戒备,随时应变,就看各人地立场了。
  ……
  王帐内一片静悄悄,秦雳一直保持着闭目养神地姿势。仿佛睡着了一般,直到卫士将他轻声唤醒:“王爷,齐国融亲王来访。”
  “哦?”秦雳双目微睁,眼中精光一闪,便重新闭目道:“有请。”
  不一会儿,卫士便将一脸谦卑笑容的融亲王领进来,双方见礼之后。应融亲王的要求,秦雳屏退了左右。王帐里便只剩他们两人。
  见左右无人,融亲王开门见山道:“小王和齐国上下,都认为王爷是最合适的齐国之主,一致拥护您为新一代齐帝,不知王爷有兴趣吗?”
  “呵……”秦雳想不到秦霑如此神通广大,居然能跟齐国的头头脑脑搞在一起。但不得不承认,若是有这些齐国贵族的支持。再加上他那几十万军队,完全可以重新割据东齐,并一直维持下去……虽然这只是假设,但不能否认此事的可行性非常之高。
  “你们会这么好心?”秦雳似笑非笑道:“不会是借刀杀人,然后过河拆桥吧?”
  “王爷何出此言?”融亲王笑道:“您有战无不胜地几十万大军,随时可以将我们消灭,大家敬畏您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有其它想法?”
  “谅你也不敢。”秦雳哼一声道:“回去等着吧!孤要考虑考虑。”
  虽然对他这种态度分外不爽,但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曾经显赫一时的融亲王,也只能乖乖行礼退下了。
  他一走,王帐内恢复了安静。秦雳命令熄灭所有烛火,仅留下一盏油灯。
  帐内很快暗下来。望着昏黄如豆地灯火,他陷入了长久地沉思。
  在这个国运转折的关键时刻,秦雳发现自己成为了左右局势地关键人物。虽然能跟他走到底的人马不足大军总数一半,但有了齐国贵族的支持,再加上种种微妙形势。当此时,齐国或分或统,天下是战是和,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
  秦雳从袖中缓缓抽出一张信纸,那是附在那封书信里地。由另一个人所书。但他悄悄收起来,没有让任何人看到。
  在昏黄的油灯下。秦雳轻声念道:“狡兔尽、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大将亡……敌国破,大将亡……’这才是触动他心弦的东西。”
  信中说道,自古君臣之间,共患难易,共升平难。一个政治集团,在强敌威胁、艰险挡道面前,往往能够上下一心,战胜敌人,征服艰险,取得胜利,并在事业草创之时,荜路蓝缕,同心同德。但当政权在握,山呼海应,云开雾散之后,却往往相互猜忌,相互戒备,以至于丝毫不顾往日情面的互相残杀。
  “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秦雳缓缓念道。信中道:内部的分裂离散、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争权夺利,常常并非发生在形势严峻之时,而是往往产生在胜利即将到来或已经取得之后,也就是现在这个时候。
  写信之人说,这个问题很好解释,因为皇权具有强烈的排他性,任何皇帝都将天下视为私有,容不得别人挑战自己的权威,分散自己的权力——在打天下地时候,因为需要将领发挥能量,独当一面,所以不得不分权。很自然的,当天下坐定,没有太多战事的时候,那些在战争中树立起崇高权威的统兵大将,就成为一个王朝的不安定因素。对于这一点,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均不能免俗,往往是除之而后快!
  信上最后列举了几位大将地悲愤下场:
  其一是前秦武安君白起。这位百战百胜的统帅,生杀大权操于一手,秦赵长平一役,坑杀赵兵四十万,令强赵十年无精壮之兵,就此一蹶不振,是何等威风?何等霸气?耐何功高盖主,终死于秦相范睢之手。
  其二是春秋名将伍子胥。他生于坎坷,长于危难。少年立志,忠肝义胆。一夜白发,苦大仇深!春秋五霸之吴始于其策,兴于其经营,最终攻破楚都,大仇得报!奈何功高震主,落得个自刎挂眼的下场。
  还有那为越王勾践灭吴立下最大功劳的文种,在吴灭后,勾践嫉其才而疑其反,终将其赐死;还有那赵之名将李牧,秦之重臣商殃,汉之大帅韩信,以及最有代表性的汉朝周亚夫。
  当时正值七国之乱,其势盛及一时,汉室江山,岌岌可危,周亚夫受命于危难之际,评定七国叛乱,挽狂澜于即倒!可谓叱咤风云一时!而天下定,景帝疑其功高盖主,削其爵,罪之,亚夫绝食五日,终死于狱中……
  不得不承认,写信之人是个极其高明的说客,有理有据有实例,看得秦雳一阵阵冷汗直冒,仿佛真的看到秦雷登上皇位后,撕下温情的面纱,开始对他和他的手下赶尽杀绝了……就算不为自己考虑,秦雳也不得不为手下将领考虑考虑啊!
  ……
  翌日一早,一夜未眠的勇亲王下达命令,将共计六十万地两路大军一分二位,三十万留驻齐国,维持秩序;三十万跟他回国……以国内骤变,兵力空虚地名义回去。
  但奇怪的是,就在众人以为沈潍、皇甫战文和石勇地部队铁定留守的时候,任命文书下来了。除了沈潍毫不意外的担任留守军统帅外,皇甫战文和石勇都在班师回国的序列中。
  三十万大军,一半镇东系,一半京山系,你说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啊?
  然而秦雳就这样开拔了。期间融亲王又一次来找他,也被他以行军途中,不宜见客的名义,拖延了过去。
  大军六月里回国,七月初抵达云诡波谲的关中地区。
  在距离都城二百里的地方,秦雳突然停住了前进的步伐,命令部队安营扎寨,并写信给秦雷,约他在一处名唤‘午山谷’的地方见面,要和他谈一谈大事情……更离谱的是,他告诫秦雷不准带军队,不准设埋伏,最多带两个随从,在三天之内感到午山谷!
  胆敢要挟秦雷,他一定是疯了……



第十一卷 九九归一 最终章 走向辉煌
  接到那封信前,秦雷先见了刚从中都城中潜出来的侯辛。
  一见到自己的情报头子,秦雷顿时拉下脸来,嘴角紧绷着一言不发。
  “卑职叩见王爷。”行礼完毕,却听不到王爷出声,侯辛只好保持撅屁股的姿势,老实不动地跪在那里。
  过了许久,秦雷的面色突然放缓,柔声道:“你起来吧!”
  侯辛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一张枣红色的面庞瞬间就变得煞白煞白,颤声道:“王爷容禀……”作为秦雷的身边人,他深知对于犯了罪的属下,王爷向来分外严厉,如果突然变得和风细雨,那只能说明一件事……王爷已经在心里判了他死刑,对于将死之人,自然没有什么好生气的了……
  “孤会好好听你的说的。”秦雷挥挥手,石敢便命一众卫士退下,自己则弯腰将侯辛从地上拉起,按在个圆凳上。
  秦雷示意侯辛放松,对石敢道:“去准备一桌上好的酒菜,我要和猴子好好喝一顿。”听到王爷称呼自己的绰号,侯辛两眼一红,就掉下来泪来。
  石敢点头下去传话,大帐中便只剩下秦雷与侯辛两个人。
  “你为何如此胆大妄为?”秦雷的声音平静无比,并无责备之意,仿佛在讨论一件平常事情的得与失。
  但事实上,秦雷正面临着极为严峻的局面——六王爷鸠占鹊巢。天佑帝生死不明,勇亲王虎视眈眈,还有最要命地债券问题,因为朝廷宣布无力偿付利息,引来挤兑狂潮,几乎要将他推向社会的对立面。
  这完全不是一个刚刚平定四海,三分一统的人。应该面对的局面。而他之所以会遭遇如此困境,皆是因为侯辛的胆大妄为!
  作为大秦的情报头子。侯辛的势力已经渗透到社会地每一个角落,绝不可能在如此巨变之前又聋又哑,一点风声都听不到。再看夺宫之变发生后,谍报司反应速度之灵敏,简直与之前有天壤之别!这就清晰无误的告诉秦雷,此次事变地来龙去脉,皆在侯辛的注视、甚至纵容下进行。他是诚心看到今日局面出现的。
  然而今日之局面,是秦雷不愿看到的,他感到了深深的被冒犯。
  ……
  “其实以王爷之睿智,”深吸口气,侯辛稳定下情绪轻声道:“定会理解属下的苦心。”
  秦雷沉默片刻,才缓缓点头道:“我们兄弟之间,不必说那些冠冕堂皇,我确实懂你的意思。”说着自嘲地笑笑道:“让你这么一捣鼓。藏在暗处的阴谋家、野心家全部跳出来了,确实可以给我一个犁庭扫穴、清除妖氛的机会,还能加速我登上皇位的进程。”
  “王爷圣明。”侯辛由衷赞叹一声,又近乎赌咒的起誓道:“但属下确实只有一颗公心,没有丝毫私心呐!”
  “我承认你是有公心的,”秦雷忍不住哂笑一声道:“但应该说是公私兼顾吧!”说着面色一肃道:“你的情报老师是谁?”
  “是沈冰沈大人。”
  “在开学第一课中。他没告诉你如何找出阴谋背后的罪魁?”秦雷沉声问道。
  “有,”对于王爷地明知故问,侯辛只能认真回答:“看谁得利,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谁得利最大,谁就有最大的嫌疑……”他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神色黯然道:“卑职得不到任何好处,反而要承担如此泼天大罪。”
  “之所以得不到,是因为你判断错了我的反应。”秦雷淡淡道:“你觉着把我有威胁的哥哥弟弟都构陷进去,我应该表面上将你训斥一顿。但内心里还是高兴的。”
  侯辛没有说话。默认了这个看法。
  “出事之后,我责成沈冰对此事进行全面调查。”秦雷从案台上抽出一份奏章,轻轻仍在他面前:“你可以看看,是否属实。”
  侯辛颤抖着伸出手,展开那份奏章,只见上面将自己与何人在何时何地合谋,所谈何事,都罗列的清清楚楚。事实俱在,根本不容狡辩,他登时汗如雨下,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秦雷声音平静道:“你和那些未曾在统一战争中,立下显赫战功地留守官员,唯恐战后论功行赏的名单上,没有你们的名字,便欺上瞒下,玩忽职守,有意给秦霑和阴无异制造了夺宫的机会,然后你们就立刻出手,将事态牢牢控制在中都城内,再设法将事件引导向最有利于孤王的方向,借此向我邀功,对不对!”
  “是……”侯辛低垂着脑袋,艰难道:“我们都觉着,如果一直碌碌无为,将来所有的高官厚禄,都会被那些在战场上立了功的所占据,对我们相当的不利。”说着豁然抬起头来,双目一片乞求道:“虽然动机不纯,但所作所为,无不是以王爷的利益为出发点……”
  “放屁!”秦雷冷笑一声道:“你难道不知道,皇兄已经与我约定,班师回朝之时,就是皇位交接之日吗?等孤王坐稳了皇位,什么问题不都迎刃而解了吗?”说着一拍桌子道:“你知道一旦班师,所有的阴谋将再无用武之地,所以就斗胆操纵了一切地发生,冲这一点说,你地动机就纯属私利,不要再拿孤王做幌子了!”
  ……
  侯辛无言以对,只能默默跪在那里。等待王爷的处罚。
  秦雷却重新冷静下来,语调温和道:“当然,这里面也有我地责任……如果天佑五年那次,我重重处罚了你,也许你就不会有今日的罪过了。”他说的是那次侯辛用同样的手法,纵容河阳公主以及地方官员欺上瞒下,盘剥商旅。最终造成了震惊全国的大清洗。
  在那次大清洗中,侯辛消灭了与谍报司形相互制约的皇家密谍。成功清除异己,成为了大秦内谍系统的唯一大佬。然而当时秦雷因为他将河阳公主和数省督抚斗倒,大大地去了心病,认为他‘虽有擅自做主之嫌,然一心为公’,并未处罚与他。
  这种种情由,让侯辛误以为用公心作幌子。便可无法无天,这才为今日事变深深埋下了祸根,所以秦雷才出此言。
  “卑职,任凭王爷处罚……”听王爷如是说,侯辛心中顿时一片狂喜,他知道自己死不了了,便立马改变了策略,用老实伏法的态度。来争取宽大处理。
  “嗯!”秦雷缓缓点头,轻声道:“进来吧!”
  外面等候多时地石敢,便将一台丰盛的席面端上来,温上一壶好酒,又退了下去。
  “起来吧!”秦雷拿起酒壶,倒上满满一碗,呵呵笑道:“本以为是断头酒,是不是?”
  侯辛尴尬地点点头,轻声道:“罪臣确实这样以为。”
  “如果换了从前,你必死无疑。”秦雷定定望着他,饱含感情道:“然而国家将要统一,你是立过大功的,又是跟着我从上京城走出来的老兄弟,我实在不忍心在这时候将你送上黄泉路啊……”
  一番话说得侯辛两眼一红。扑扑簌簌掉下泪来。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秦雷沉声道:“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荣军农场中的二十年徒刑。另一个是……去西域开创西域军情局。”
  “西域军情局?”
  “对,负责收集西域诸国,已经波斯大食等国的军事情报,为大军西征做准备。这个工作很苦也很危险,而且大军西征之日或者是十年以后,或者是二十年以后,总之遥遥无期,很可能比第一个选择地时间还长,但只要坚持到成功,就是你将功折罪的那一刻了。”
  虽然中原大战后,国家需要长时间的休养生息,但要想实现更大的抱负,情报收集,奸细收买这些工作必须提前进行,倒是才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而且经过十几年的恢复,丝绸之路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繁荣,中原商旅络绎不绝,足迹已经遍布西域各国,所到之处大受欢迎,正是开展情报的黄金时期。
  ……
  “我选第二个,”侯辛毫不犹豫道:“苟且偷生,不是王爷的兵。”
  “你能这样选择很好!”秦雷起身亲自将酒碗端到他面前,语重心长道:“你地能力在我所有的老部下中数一数二,之所以成就没有达到他们的高度,是因为你还没有学会做人。”
  “做人?”侯辛轻声道。
  “对,做人。”秦雷沉声道:“先做事,后做人,做不好认,就做不好事。”说着将酒杯递到他手中,温声道:“不要太悲观,你毕竟是我的老部下,与别人是不同的。未来的路还很长。喝了这碗践行酒,好好走,走正路,我在前面等你。”
  侯辛泪流满面地端起酒碗,仰面一口气饮净,擦擦眼泪,哽咽笑道:“但愿将来还能喝上陛下赐我的庆功酒。”
  秦雷也两眼发红,轻声道:“会的,一定会的。”
  侯辛搁下酒碗,恭恭敬敬的三叩首道:“此去关山若飞,不能侍奉王爷左右,您请千万保重,罪臣会日夜为您祈祷的。”
  秦雷颔首笑笑道:“你更要保重,安全第一。”
  侯辛重重点头,深深望他一眼。便再也没有回头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沈青便和沈冰联袂出现在门口,秦雷招呼他俩坐下,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石敢张罗了一桌好饭,结果侯辛一筷子都没动就走掉了,正好便宜你们两个。”
  坐下后。两人交换下眼神,沈冰轻声道:“王爷终究没有杀他。”
  秦雷点点头。饮一盅酒,叹一声气道:“当初在滁州深山里喊我教官的一共有多少?”
  “三百三十七人。”沈青当时就是秦雷地侍卫长了,记得十分清楚。
  “现在还有多少?”秦雷幽幽问道。
  “这个……”沈青的语气也沉重下去,轻声道:“应该还有五六十吧!”
  “三十八人。”秦雷神色黯然道:“如果再把侯辛杀掉,就正好是当初的零头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嘶声道:“你要转告他们,等天下太平了。就好好过日子,不要干些贪赃枉法地事,不然再相见时情何以堪?”
  “是……”两人齐声应道。
  ……
  “好了。”收拢一下心情,秦雷振奋精神道:“对当前地形势,你们怎么看?”
  沈冰轻声道:“很棘手。”他一个军情头子,只负责提供情报,并不负责通观全局,因此还是要听乃兄的。
  沈青轻声道:“要卑职说。中都城那边倒不足为虑,要堤防地就是大殿下,他手里那么多兵,战斗力也很强,咱们虽然能打败他们,但想把大殿下留住。那是万万不可能地,一旦让他们逃回齐国去,问题可就麻烦了。”
  说到这,沈冰插话道:“哦!我差点忘了,刚接到勇亲王的信。”赶紧从怀里掏出封信给秦雷。
  秦雷接过来撕开信皮,抽出信纸,快速浏览一遍,便将那信递给沈青,呵呵笑道:“他请我去他地军营里做客。说是准备了便宴。兄弟们叙叙旧。还说只是便宴,仅带一两卫士便可。人多就不美了。”
  沈青吃一惊道:“怎么?他现在就想动手?”
  沈冰拿过信匆匆看完,顿时作色道:“他让王爷只身犯险,分明是图谋不轨,简直是痴心妄想!”
  秦雷摇头笑道:“你的意思是,孤去不得?”
  “王爷可以照葫芦画瓢,请他也只带二三卫士,来我们营中做客,看看他是好汉还是怂包蛋!”石敢愤愤道:“什么侠义勇亲王,不仁不义。”
  “是挺气人的。”秦雷呵呵笑道:“不过也不能全算客场。”说着指了指东北方向,秦雳大军驻扎的地方道:“那三十万军队里可有皇甫战文和石勇的十五万,双方各占一半吧!”
  “听王爷的意思,您想去赴这鸿门宴?”沈冰狐疑地问道。
  “绝对不行。”边上刚刚就坐地石敢,如坐针毡道:“王爷,这节骨眼上安全第一啊!”
  “是啊王爷,”沈青也劝道:“这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咱们可不能在小河沟里翻了船啊!”
  “没你们想的那么严重。”秦雷微笑道:“我有三个理由,相信老大不会伤害于我。”说着伸出三根手指道:“其一,如果真想割据一方,秦雳就不会回国;其二,如果真想与我绝一雌雄,他就不该把皇甫战文他们带来;其三,孤现在好歹也是一统三国的人物了,青天白日地将我请去,然后干脆利索的扣下了,这样不要说堵天下悠悠众口,就连他的嫡系官兵那里,也是说不过去的。”说着嘿嘿一笑道:“就算他们真想谋害于我,也得找个夜深人静的时候,用些隐秘下作地手段。”
  任凭属下怎么劝说,秦雷都铁了心要去赴会,最后只同意让沈青带黑甲骑兵师从侧面迂回到秦雳大营十里以外,一旦情况有变,便立刻前去接应。
  ……
  约定的日子很快到了,接到秦雷会准时前来赴宴地消息。秦雳十分的高兴。为了表示隆重,他特意换了一身新战袍,将长须梳理的十分齐整,显得仪表堂堂,威武不凡。
  他的属下想做些准备措施,比如说埋伏二百刀斧手之类地,却都被他摇头拒绝了。麾下军官也没有再坚持。因为他们实在想象不出,秦雷今天来赴宴。会做些什么防范措施?以武成王的智慧,不会猜不出这里的凶险。可就算他带整个黑衣卫前来,只要进了中军大营,那也不过是送上门地小菜一碟,保管有去无回。
  因此几个将军只是吩咐部队严加戒备,随时待命,便跟着勇亲王在营门口等候武成王的到来。
  等到日近中午时。斥候过来报告道:“王爷,他们来啦。”
  秦雳和他的将领抬头望去,但见三匹清一色的黑色战马,卷起一道烟尘,风驰电掣地从远处奔来。将军们不由愣住了,真的才三个人?这武成王胆大得没边了吧?
  三位骑士一直狂奔到大门口才一齐猛勒缰绳,三匹战马两蹄腾空,直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武成王那爽朗的笑声便响起来:“大哥久违了!”说着便跳下马,把缰绳一扔,向秦雳走来。
  众将领心里嘀咕道:‘这么热地天,怎么还披大氅,不怕捂出痱子来吗?’但他以为是秦雷扮帅。也就没有在意。向前迎了几步,也哈哈笑着与他把臂道:“想不到兄弟还真来了。”两人便亲密无间地大步走到营里。
  秦雷扫一眼前来迎接地军官中,果然发现了石勇地身影,顿时放下心来,坦然跟着秦雳步入中军帐,两个卫士紧紧相随。
  大帐中的宴席已经摆好,到分座时又遇到了问题。因为按年龄秦雳该上座,但按尊卑的话,秦雷这个双亲王应该就坐,你推我让了半天才由秦雷坐了上座。但他仍然紧紧拉着秦雳不放手。执意要让他并肩而坐。
  秦雳无法,只好命人添座。跟秦雷坐在同一张长案后面。
  两人便亲亲热热的开始喝酒,先是互相祝贺攻下齐楚,又互相吹捧对方劳苦功高,不知不觉便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了。这时秦雳才半真半假的开玩笑道:“这天下还没太平呢,兄弟就只带两个卫士出来,不是为兄地批评你,是在太危险了,”说着呵呵一笑道:“你学得这是沛公,还是关公啊?”
  沛公赴过鸿门宴,后来夺了天下;关公赴过单刀会,后来被人砍了。秦雳现在提出来,其中意味可就耐人琢磨了。
  ……
  场中将军顿时安静下来,只听武成王淡淡笑道:“客人能当成什么,关键看主人。”
  “哦!这么说,兄弟打算逆来顺受了?”秦雳呵呵笑道。
  “当然不是。”秦雷冷笑一声道:“我的意思是,主人要是项羽,他就得自刎乌江,主人要是露宿,他就要以礼相待。”谁都听出他这话里带刺,场中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秦雳却仰天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道:“我早就知道,老弟是个不肯吃亏地性子,来来来,喝酒喝酒。”
  两人谈笑无忌地喝了一阵,秦雷的面庞便微微发红道:“干了杯中酒,咱们就算了吧!晚了路黑,地面上不太平啊!”
  “刚才还说天王老子都不怕呢。”秦雳似笑非笑道:“既然怕就住下吧!你我兄弟二人一醉方休,醉了就抵足而眠,岂不痛快?!”
  秦雷醉态可掬道:“不喝了,再喝就得出丑了。”说着便起身要走。
  秦雳突然变色道:“五弟,你这是不给哥哥面子?!”大帐里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一个靠门坐的将军悄无声息的起身,不一会儿,帐外便传来一阵阵兵甲声音。
  在下首陪坐的石勇,也悄悄掏出一枚火箭扣在手中,只等王爷下令,便发射出去,召唤援军。
  大帐里变得很静。却充斥着浓重的火药味。
  然而充任卫士地沈冰和石敢却面不改色,依然目不斜视的挺立着。
  秦雷却不生气,仿佛真的喝大了似的,亲热地拉着秦雳的手,笑眯眯道:“大锅你太热情了,按说兄弟该给你个面子,只是今天我实在有事……”
  “什么事儿?”见他笑。秦雳也跟着笑,只是总有几分皮笑肉不笑。
  “按说是不该告诉别人的。不过大哥自然例外。”秦雷压低声音道:“实话告诉你,我们要去实验一种新型武器。”
  “什么武器?”秦雳不由来了兴趣。
  “人体炸弹。”秦雷呵呵笑道:“就知道从你这里出来,准得天不早了。为了节约时间,我让他们一早就装备到身上了,就等着走出几里地,便爆一个玩玩呢。”说着一拍手道:“给勇亲王看看,请他老人家指导一下。”
  也不管人家愿不愿看。石敢和沈冰便解开鼓鼓囊囊地大衣,缠了满身地炸药登时显露出来……好家伙,一个就得五六十斤吧!
  秦雷献宝似地介绍道:“为了能让爆炸更壮观,他们身上的炸药是我给配置地,比现在的军用火药要强十倍。”说着一比划整个营帐道:“两斤就可以将这么大的地方夷为平地,要是两个同时爆了,至少方圆一里,是别想找一个活物了。”
  帐中的将军们都知道现在的军用火药。便是武成王亲自配置而成,因此对秦雷这话深信不疑,纷纷倒吸冷气,不由自主地向外挪了挪,不敢挨得太近。
  秦雷还没够,继续介绍道:“看到他们食指上戴的扳指了吗?那其实不是扳指。而是炸药的拉索,只要那么一拽,就立刻爆炸,可方便了。”说着满脸真诚道:“要不大哥你试试?”那些将军顿时将心提到嗓子眼,唯恐那两个‘人体炸弹’手一抖,将大家都报销了。
  秦雳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叹口气道:“来我这吃法还想着工作,是在太不应该了。”说着起身道:“可不是我不留你,是你要走留不住。”便把秦雷送到营门口,让风一吹。秦雷的脸更红了。大着舌头道:“大锅,刚见面就要分手。弟弟我真舍不得呀!”
  “为兄也舍不得你。”秦雳淡淡笑道。
  “那你就送送我吧?”秦雷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嘿嘿笑道:“兄弟我还有好些话要跟哥哥说呢。”
  众将军心中哀鸣道:‘好狡猾的武成王,唯恐咱们派军队追杀他,还要把我们王爷扯上作人质。’但他们也知道,这次连人家单刀赴会都治不了,也就再也没有擒住他,改变历史的机会了。
  一念至此,将领们气色灰败,仿佛霜打地茄子一般,全都蔫了……
  ……
  秦雳只好亲自送行,两人乘快马一口气驶出五六里地,将所有人都甩在后面,这才勒住马缰,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秦雳擦擦眼泪道:“想不到你能想出这么个法子,实在是太符合你的个性了。”
  “东施效颦罢了。”秦雷嘿嘿笑道:“我也想跟关云长单刀赴会似的,可没有那个胆量啊!”
  “难道你还真以为我会伤害你?”秦雳双目微眯道。
  那只有天知道,秦雷感觉转化话题道:“想不到大哥演技如此高超,小弟我是在佩服佩服啊!”
  “不是我鸡蛋里挑骨头,五弟你虽然是此道前辈。”秦雳摇头笑道:“但此次的表演失于浮夸,表演的痕迹太重,亏着是我手下那帮粗人,若是乐先生在,定然一眼就看穿。”他也不愿再提,方才大营中那一番做作,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双方交锋试探不知多少回,谁又知道是真是假呢?
  正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重要的是结果,难得糊涂,难得糊涂吧!
  “是我疏于练习了。”秦雷呵呵笑道:“说起乐先生,我还真挺想他地。”
  “是啊!很有趣地家伙。”秦雳啧啧有声道:“可惜一打完仗就跑了,跟急着回家娶媳妇似的。”
  “就是去娶媳妇了。”秦雷怪笑一声道:“以后若有机会再见,你我就得管他叫姑父了。”
  “姑父?”秦雳瞪大眼睛道:“我大秦今日哪有大长公主让他尚?”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想上总能上的着。”秦雷岔开话题道:“今天这一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怎么觉着你是出力不讨好呢?”
  说回正题,秦雳的面色顿时凝重起来,轻声道:“我是在自救。也是在救那班跟着我一二十年的老兄弟。”
  “从何谈起?”秦雷微微皱眉道。
  “我先用些个很显眼的细节,预先向你表明并无恶意。”秦雳微笑道:“然后又在宴席上故作姿态。仿佛真要将你挟持一般,这是做给他们看的。”
  秦雷默不作声,听他继续道:“我在宴会上公然威胁未来地皇帝陛下,你不治我的罪是说不过去地,然而你预先知道我并无恶意,应该不会过度惩罚吧……给我个卸甲归田,安享晚年就行了。好不好?”
  “你没必要这样地。”秦雷沉声道:“我不是那种容不下人的人,天下足够大,也足够你我驰骋,为什么要急着自废武功呢?”
  “我要是不自觉点,早晚会被手下那帮家伙给害了。”秦雳沉声道:“他们向来在我地麾下,难免会染上我的骄纵之气。而且与你的部队区别很大,对你也缺乏认同感,这一切的一切。都会让他们无法认清形势,可能做出些傻事来。”
  “现在你弄出这么一出,便断了他们不安分地念头,让他们能老老实实的过日子。只要他们不乱来,我看在你主动下野的面子上,也不会动他们的。”秦雷恍然大悟。由衷的赞叹道:“大哥确实是条仗义的汉子,为手下兄弟们考虑的周详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秦雳叹口气道:“在没有靠山了以后,还想象以往那样嚣张,是这世上最愚蠢地事。我得让他们记住,你是多么的彪悍,这样他们日后就会多一份敬畏,多一份稳重,也能少给你找点麻烦。”
  “意思我全明白了。”秦雷望着自己的大哥,低声道:“只要他们不做乱,我会对他们一视同仁的。”
  “那就好。”秦雳点头致谢道:“谢谢兄弟。”
  秦雷轻轻捣他一拳。笑骂道:“你我兄弟还用说谢了么?”见石敢他们追进了。他压低声音道:“你真不用急着退休,我将来还像西征中大陆呢。”
  闻听此言。秦雳眼前一亮,但旋即又黯淡下来,摇头道:“算了,国内百废待兴,继续休养生息,没有个十年二十年的,你根本没法西征,到时候我就是个六十多的老头子了,能不能上马都是问题,还跟年轻人抢什么?”
  这时石敢和那些镇东军将领过来了,两人便知机结束话题。秦雳翻身下马,恭恭敬敬地给秦雷三叩首道:“微臣秦雳,叩见主公。”
  见自家王爷俯首称臣,那些个将领也知道事不可为了,便纷纷下马,跟着秦雳叩首道:“我等叩见主公。”
  秦雷生受了这三拜,颔首笑道:“大哥请起,以你的身份功劳,日后不必拜见,作揖便可。”
  “谢主公隆恩。”秦雳便站起身来,拱手道:“微臣属下精锐,任凭主公调遣。”
  “我等愿追随王爷,夺回中都城。”将领们知机道。
  “好好好,”秦雷颔首笑道:“孤就期待你们再立新功了。”
  ……
  秦雳这边一定下来,大秦军队便全部回到了秦雷手中,但在重回中都城之前,他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一天后,他下令沈潍,鸩杀齐国融亲王,斩首二百余名王公旧臣,受株连者达到两万余人。这还是秦雷几次重申,要慎重量刑的结果。
  几乎是同时,驻守南楚地杨文宇,也收到王命,开始有计划地抓捕消灭旧楚官绅,株连者达到一万余人……
  三天后,秦雷又下达‘告全国人民书’。整篇文章由两部分组成,第一部分是说明现在的天下形势……一百万大秦精锐军队效忠于我。除了中都这弹丸之地外,神州大地尽在我手,一个继前唐之后,新的大一统帝国呼之欲出了!
  然后向全国人民重申,国家信用高于一切,绝不会赖掉巨额的债券及利息。本年度的两千四百万两白银的利息,将在年底按时支付。
  此诏书一下。立刻粉碎了秦霑和阴无异地谣言,使本来就对其不抱好感地中都军民,更加憎恶他们。二位篡国者几乎没享受一天舒心日子,却饱受众叛亲离之苦,天可怜见啊!
  等待毁灭地日子无疑是极其残酷地折磨,秦霑只能不停的服用春药、奸淫宫女,用快感冲淡心中的恐惧,知道阴无异忍无可忍。当着他面放狗咬死了两名赤身裸体的宫女,终于将持续勃起的六王爷吓萎了,吓醒了。
  “请王爷登基。”为了让秦霑振作,阴无异不得以出此下策,好在效果还不错,当展示出昭武帝的传位诏书后。再经过一场令人啼笑皆非地登基典礼,大秦六皇子秦霑,便成为了一名皇帝。
  恍若旧相识啊!公良羽同学……
  就在秦霑登基后的第三天,天佑九年七月十七,城内突然出现无数传单,言明大军三日后攻城,拨乱反正者重赏,不附逆贼者无罪!
  等秦霑反应过来,传单都已经遍布都城的每个角落了。他干脆省下这份力。任其飘飞了……但既然知道了对方的攻城日期,就算垂死挣扎也要蹬蹬腿。他强打精神,命令军队组织防守,强拉民夫上城协助,在一片鸡飞狗跳中,三天很快过去了……
  七月二十是个艳阳天,夏日的朝阳来的特别早,寅时中便已经天光大亮了,然而整座京都并没有随着日夜交替而醒来,百万百姓全部躲在家中,钻到地窖中,唯恐会被兵灾波及。整个中都城的大街小巷都是一片空荡荡的,万人空巷就是这个意思。
  明明有百万之众,可这座城分明已经变成毫无希望地死城,这种反差让站在皇宫城头,鸟瞰中都全城的秦霑差点郁闷致死……阴无异让他去外城墙鼓舞士气,然而他已经被恐惧压垮,不敢去面对秦雷,也不敢去面对失败,只能躲在这里,躲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便在此时,袅袅晨风忽然带来一声轻响,神经严重过敏的‘皇帝’陛下,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满面惊恐道:“是不是外城门被打开了?”
  边上的内侍强笑道:“隔了那老远,咋能听见呢?陛下太过忧虑了。”
  是啊!听不到马蹄声声,刀剑相交,没有看到旌旗舞动,隔着这么远,应该听不到城门打开的声音才是。但秦霑确实是听见了,因为在那一刻,中都城地所有城门都被从内部打开,将四通八达的大道,敞亮在平叛大军的面前。
  不一会儿,烟尘四起,号角渐响,若是在半空中居高临下望去,便可以发现十数支骑兵队伍,如滚滚铁流一般,卷起漫天烟尘,沿着入城的大道势如奔雷的驶向城内。
  这些队伍的节奏性是如此之强,几乎不分先后地从各处城门呼啸而入,站在皇城城头的秦霑,这下可以清晰听到清脆的马蹄声,很快如奔雷一般,正轰隆隆地从四面八方,向皇宫的方向杀来!
  秦雷地军队正大光明,不受任何阻碍地从中都九门同时入京!以堂堂正正之势压城,营造出如此可怕地声势!
  便是一瞬间,中都城中马蹄如雨,换了天地。
  “守军都去了哪里?”秦霑张皇失措的尖叫道:“都投降了吗??”
  这不是攻城,这是平叛。这是人心向背,这是大势所趋,任何妄想螳臂当车者,都会被无情地碾碎!
  在漫天烟尘之中,一面面大大地军旗猎猎招展。所有地军旗都是一模一样——在纯黑色的旗帜上绣着金色的秦字。秦字的每一撇每一捺都如钢刀一般猛烈挥出。杀气十足!
  叛军的防守一触即溃,秦军仅在承天门前遇到点抵抗,那是不甘失败的阴无异,在进行最后的挣扎,然而随着大军从其余城门攻入皇城,很快被淹没在滚滚铁流中,阴无异被乱军践踏成泥。
  仅仅到了中午时分。秦雷地大军便重新控制了中都城除了宣政殿之外的每一个角落。
  因为里面有合法、非合法地三位皇帝,秦军不知如何处置。只能围困起来,等待武成王前来处置。
  事到如今,秦雷已经不想再聒噪了,他挥挥手道:“拆了,将秦霑捉来见我。”
  士兵们完美地执行了他的命令,撞破宣政殿的每一扇窗户,每一张门。从四面八方冲了进去,一阵鸡飞狗跳之后,便将五花大绑的秦霑送到了秦雷的面前。
  望着那蜷缩在地上不停发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皇帝’陛下,秦雷厌恶地皱皱眉道:“将他那身皮拔下来。”石敢赶紧命人解开绳索,将秦霑身上的龙袍除下。
  秦霑这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叩首如捣蒜道:“皇兄饶命,皇兄饶命……”
  轻蔑的看他最后一眼。秦雷面无表情道:“若留下你的性命,这天下还有可杀之人吗?”
  ……
  天佑九年七月三十日,重新清醒过来的天佑帝秦霆,举行禅位大典,正式将大秦皇位禅让于秦雷,自身避居江南水乡。被秦雷奉为‘隐帝’,划苏杭嘉绍一代为其安养之所,直至终年。秦霆享年五十三岁,其无子,秦雷过继第四子秦榆延其嗣,封为江南亲王,双亲王爵,世袭罔替……秦榆是秦雷的第九个孩子。
  天佑九年八月初一,秦雷正式登基称帝,年号‘龙腾’。次年改元。
  同日。以戕害父皇、阴谋叛国等十项罪名,赐秦霑毒酒。追封哀王,其无后,此脉断绝。
  天佑九年九月初九,秦雷封赏群臣。
  晋大皇兄秦雳为忠义勇武并肩王,食邑五万户,世袭罔替双亲王。其所生三子,除大世子外,皆封郡王。秦雳享年九十三岁,无疾而终。大秦二十四功臣为第二,以灭国之功居之。
  晋三皇兄秦霖为哲亲王,食邑一万户。享年六十岁。
  晋四皇兄秦霁为德商亲王,食邑三万户,世袭罔替。享年六十岁,与秦霖同日而亡。为二十四功臣之六。以利国之功居之。
  追封义兄伯赏别离为忠烈亲王,其子伯赏赛阳袭其爵,为义亲王。伯赏别离为大秦二十四功臣之第一,以灭国之功居之。伯赏赛阳为二十四功臣之第八,以百战百胜,救驾之功居之。
  赐张谏之为秦国公,张谏之任丞相二十年后告老还乡,七年后卒,享年七十七岁,追封为泯王。大秦二十四功臣为第三。以总管之功居之。
  赐乐布衣为神国公,不知所踪,没有下文,传说与一女子出没于名山大川之间,神龙见首不见尾。大秦二十四功臣为第四,以帝师之功居之。
  赐杨文宇为楚国公,大秦二十四功臣为第五,以洞庭湖水战之功居之。
  赐沈潍为宋国公,大秦二十四功臣为第七,以扶危济困,不离不弃之功居之。
  这四位乃是公爵第一等,皆赐丹书铁券,免死金牌。
  又赐皇甫战文、沈青、沈冰、楚破、楚落等十人为郡公,皆赐免死金牌。另追封石猛为威猛郡公。
  又赐石敢、石威、马奎等三十人为县公。另追封俞钱为郡公。
  至于侯爵八十人,伯爵二百人,其下不计其数……
  ……
  这一年的下半年,在对齐楚两国贵族王公抄杀之后,原本通过奢侈品贸易,哗哗流入两国的两亿四千万两白银,追回了八成以上……秦雷当初敢于采取敞开收购地手段,就是相信自己能很快再把这些钱抢回来,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利息支付问题。
  但他不会用这些钱来赎回债券的。相反的,在当年年底,他便颁布圣旨,曰因为数额巨大,所以政府无力将所有债券变现。对此他宣布了一项创造性的举措——将所有债券货币化。也就是说,通过政府的公权力,让社会接受其一般等价物的地位。
  这些债券都是用真金白银买来地,当其转化为‘华夏货币’后,同样代表着等额的真金白银,这就强有力的保障了‘华夏货币’的法偿性,是百姓很容易接受。
  至于货币本身含有的利息,秦雷宣布政府将一直支付到约定的债务期末,这样百姓很容易算出一份有息货币与无息货币之间的价值差距,只要在交易时补足差额便可……
  对于许多不便流通的大额债券,所有华夏票号都提供小额兑换业务,可以方便其使用。
  现在我们可以揭开谜底——秦雷当初费尽心机发行天量债券,根本目的并不是为了快速结束战争,虽然那也是很重要的一个目地。其最终目标就是为了发行金银本位下地华夏纸币!
  秦雷用丝丝入扣的法子,将三分之二地天下金银收归国库,并使金银本位下的‘华夏货币’成为社会主要流通货币。他通过一系列周到妥帖的设计,连拉带推,大大降低了民众对纸制货币的抵触心理,使之最终广泛为人接受。
  而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推进商品经济,也是他送给这个时代的最珍贵的礼物——先进的农耕文明,及其催生出的超稳定的政治制度,是华夏民族领先世界千年的根源所在,然而在发展到一定时候,农耕文明的自给自足,不思进取又会反过来制约华夏民族的进步,其伦常中庸的政治制度,更是给这个民族套上樊笼,使其固步自封,渐渐落后于世界民族,最终成为了被欺凌的对象。
  这种文明和这种制度发展到唐朝便到了顶峰时期,在秦雷原本的世界中,到了宋代,这种文明便已经显示出了其不可进步性……唐朝可以把强大的突厥撵到西边去祸害欧洲人,北宋却被给突厥提鞋都不够资格的女真人灭了国,这就是倒退,这就是差距,这就是农耕中国的转折点!
  所以秦雷希望给这个民族诸如开拓进取的活力因子,打破强大农耕文明的桎梏?他的方法便是使社会商业化,而一种流通的可靠纸币,无疑可以大大加速这个进程。
  当然日后他还有许多鼓励工商,鼓励科学发明,鼓励出海探索等等配套措施,就不再一一罗列了。
  这已经是他这个仅学过‘货币银行学’的半吊子的极限了,至于华夏日后如何发展,能不能避免昔日的悲剧,便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天佑华夏,天佑我族!
  (全剧终)
后记
  写下后记两个字,心中平静如水,似乎很装逼的说。
  其实本不想写这个东西,只是有必要将书中有些没交代清楚的事情,跟大家解释一下,以免落个烂尾之嫌。
  什么什么?没有感言吗?这个可以有,但确实没有。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这就是中年男子的悲哀吗?所以还是说剧情吧。
  大家肯定看出来了,我对永福的结局语焉不详,并不是忘了啥的,而是因为不写比写了好,不写的话,给大家一个想象的空间,你喜欢她过怎样的生活,她就过怎样的生活……难道真要我写,她一辈子没名没分没有孩子吗?作为最喜爱的妹妹,我不能这样写。
  永福是一段纯真的梦,就让她继续的做下去吧。
  至于念瑶,书中已经交代的清晰无比了,她自己的态度是不愿意再入深宫,受那些拘束,争那些宠爱,她要舒舒服服过日子。所以我让她的儿子秦榆袭承了秦霆的王位,并将天下最美丽的一段风景划给她,作为对独立女性的一个奖赏。
  她过得必然不差,也不会少了秦雷的牵肠挂肚,因为对男人来说,得不到的一个,才是最好的。
  至于宫里的女人们,这是真的不愿多说。因为贾宝玉说过,女孩一旦成为女人,尤其是当了妈的女人,是不能免俗的,所以给大家留个华丽丽的背影,岂不是更好吗?
  但事实上,云裳生了皇长子,诗韵却注定为后,这里面的事情实在是……太让人浮想联翩了。
  至于乐布衣和墨玉公主,这事儿交代的很清楚了,老乐能有一个完美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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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戒大师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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