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兵围神京城


  天佑八年入夏时节,秦军攻破了楚国京畿的屏障——古都应天。如果从地图上看,楚国的势力范围已被压缩在了江浙一带。
  在讨论下一阶段作战计划时,秦军内部发生了争议,争执的焦点在于,下一步是该打神京还是消灭诸烈。神京是南楚的都城,诸烈和他的舰队是楚国的主力。楚破和秦有才认为应该直接攻取神京城,一战而定乾坤。杨文宇也赞成这一意见,诸将都认为,只要攻克了楚国的都城,其余地方都将不战而降……就算是诸烈也无力回天了。
  但秦雷不同意。他敏锐的察觉到,自己麾下的将领,对诸洪钧和他的水师已经有些打怵了。当然也不怨他的将军们欺软怕硬,因为那诸烈有一桩本事,实在是独步天下……那便是不死鸟般的重生功力。
  话说这半年以来,秦军跟诸烈打了整整十仗,平均每半个月就要亲热一次。从那次鄱阳湖大战开始,仗着新登场的大将军炮取得九胜一负的佳绩,共计歼灭楚军各式舰艇共九百余艘,消灭其水军官兵十五万人。但令人不得不服气的是,诸洪钧的大江水师却没有因此而消亡,而是每次都能重整旗鼓,顽强的拦在秦国人的面前,还在芜湖水战中,重创了势头正盛的秦国水师。
  因此从潜意识里,众位将军便想避开这个炒不熟、锤不烂的铜扁豆。
  但秦雷坚信,如果按照他们地计划行事。会将大秦拖进持久战的泥潭中,引起一连串连锁反应。
  因此他决定先彻底击垮诸烈的水军,再向神京城发动最后的攻击。
  为了说服他的将领,秦雷提出三个理由:其一,自从占领岳阳后,大军一路上势如破竹不假,但神京城乃是楚国都城。其防御力,持久力。乃至军民的凝聚力,都绝非其它地方可比,想要速战速决,是不可能的。
  其二,芜湖水战地胜利,对楚国人来说,无疑是一次极大的鼓舞。如果不先消灭掉诸烈和他地水师部队。神京城上下百万人口,定然对胜利还会抱有幻想,会大大增加攻城难度的。
  其三,如果直接攻击神京城,诸烈在太湖的兵力一定来救,那么神京就会极难攻克。反之若是先攻击诸烈,神京城的王公贵族却一定会袖手旁观,可以避免腹背受敌的不利境地。待消灭了诸烈之后。神京城自然也会成为囊中之物的。
  ……
  秦雷终于说服了他的将领,其实不说服也无所谓,只要他认定地事,就算所有人都反对也没有用。比如当初回援潼关,比如发债券、比如让老大统领伐齐的军队,等等等等。这些事实证明。在集思广益的表面下,他有一颗独裁者的心脏。
  一经议定,秦国舰队便开始顺江而下,寻找诸烈的大江水师。但为了引蛇出洞,秦雷挂起几面巨大的幡面,上书‘攻进神京城,活捉建康帝’、或者‘杀敌报血仇,灭楚觅封侯’之类的口号,几里外的岸上都能看见。他还教官兵高唱些灭楚地军歌,并命令民夫加紧打造云梯楼车等攻城器械。做足了直取神京城的架势。
  秦军舰队规模很大。队列很长,前后延绵十几里。共有六百余艘战舰,其中装备大将军炮的武成巨舰就有近五十艘,阵容可谓是前所未有的鼎盛……所谓武成巨舰,其实就是当初楚国的巨灵神舰,原先只有楚国人能造出来。
  为了保守秘密,楚国对造船工匠的户籍施行单独管理,名曰‘匠户’制度,便是使其子子孙孙、世世代代都要在造船工场中为军队造船,终生不得踏出工场一步。形同奴隶,饱受欺压,毫无希望,处境十分之悲惨。
  在占领楚军地三处最大造船工场后,秦雷用十倍于原先工钱,以及恢复匠户自由,恩赐其子孙可自由择业为条件,换取了匠户们的效忠。匠户们一旦全心全意的开始劳作,效率顿时提高何止一倍。
  原先三处船厂,每月共能出产三艘战舰,因为还要承担其它的造舰任务。现在秦雷命其集中人力物力,全力打造巨舰,已经将产能提高到了七艘之多。再加上国内船厂每月五十艘‘亲王级’次主力舰的产能,这才让秦军越打越多,越战越强。
  一路上不知引得多少探子窥探,终于在秦军驶离大江航道,开始南下京杭大运河时……沈冰的军情军传来消息,在大江上发现楚军舰队!
  秦军不动声色的继续前行,后面的楚军也不着急,只是默默尾随。
  是夜风雨大作,河面上不见五指,秦军熄灭灯火,悄悄下锚,停在了大运河上。
  不知情的楚军仍然顶着风雨前进,等天快亮时,风停雨歇,两军已经相距不到二里了。
  面对着突然杀个回马枪的秦军舰队,楚军地表现十分惊惶,前锋舰只甚至来不及掉头,便被严阵以待地秦军迎头痛击。
  这是一个致命的打击,由于楚军队列过长,而且毫无防备,转瞬之间,前锋地几十条战船便被秦军吞没,中军后军连增援的意思都没有,便掉头逃窜。
  秦军很快消化掉战果,开始衔尾猛追,两军一个追一个逃。因为秦军战舰太大,速度上不占优势,所以一直也没追上,不过他们并未放弃,紧紧跟着时慢时快的楚军,次日上午便回到了长江之上。到中午时分,已经快追到海里去了。
  连续高强度地行军,使舱下的转轮手疲累欲死,已经到了极限。就在秦军准备放弃追击的时候,只听前方鼓声喧天,一支无百余艘的舰队从下游逆流而上,向秦军展开了攻击。
  看到那些战舰上插着齐国的军旗。秦雷终于恍然——我说诸烈怎么那么大本事呢,原来是跟齐国水师搞到一块去了。
  ……
  不错。耀武扬威杀过来的,正是齐国最强大的长江水军。身为大江上地常住居民,他们自然无比关心两个邻居间的战斗,统军元帅形象地称之为‘坐山观虎斗’,后来又用了个更文绉绉的比喻,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但后来的事实证明。还是第一个比喻更恰当。因为在他们面前,秦楚任何一国,都足以称为猛虎,而他们不过是一只可怜的绵羊罢了……
  然而夜郎自大是人的通病,在没有经过战争检验之前,齐国人难免会产生‘大家实力差不得的错觉’,也就是这个错觉,让他们欣然答应了楚国上柱国的请求。参加了这场对秦国舰队地‘伏击’。
  望着伏击自己的齐军,秦军没有一丝慌乱。他们的战舰丝毫不动,保持着诡异的平静……其实他们的水手也确实是没劲儿了。
  在冲锋在前的齐国舰队看来,这其中必有阴谋啊!是不是秦国那位高深莫测的武成王,又要搞什么花样啊?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只能揣着糊涂前进了。
  他们的疑问没有持续太久。便听到了答案——闷雷阵阵的轰鸣声。还没搞清楚状况,便被秦军的数百门大将军炮胖揍一顿。在炮轰、哀嚎、和惨叫声中,齐军前锋损失惨重,几十艘战舰失去了作战能力,顿时乱作一团。
  这些土鳖显然是被诸烈耍了,他们不知道秦军现在不用跳帮,也不用肉搏,而是改用一种比较文明的武器,名唤大将军炮……为了满足前线需要,也为了减少后座力。秦国的军工部门不得不降低了大炮的质量。虽说射程也是二里。但比起在齐国使用的‘红衣大炮’来,威力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炮弹飞个几百丈就得掉水里。威力也就平平,但近距离内打齐军地木头船,还是轻松加愉快的。
  齐军很快被打懵,领军的水军元帅跳脚大骂道:“诸烈呢?怎么还没有攻下来!”将领们赶紧往上游望去,却发现原本信誓旦旦,要与他们两面夹击秦军的楚国舰队,竟然还是无影无踪。
  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战斗从中午开始,到傍晚便落下了帷幕,秦军以区区二十艘战舰为代价,消灭了齐军四百余艘战舰,其余皆狼狈逃窜……之所以没有俘获战舰,是因为日新月异的大秦水师,早已看不上这些破烂玩意儿了。
  在气势十足的登上舞台几个时辰后,齐国水军便大败亏输,灰溜溜的哪来哪去了。直到战争结束,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们的身影,显然是对秦军的印象过于深刻了。
  一直老是不打仗的部队,是没法跟身经百战地敌人抗衡地!哪怕你整天演习。
  ……
  取胜之后的武成王却并不高兴,他知道自己被诸烈耍了。那老头看穿了自己地‘引蛇出洞’,便将计就计来了个调虎离山。不用猜,秦雷也知道,诸烈已经率领所部南下运河,回师神京城了。
  “诸烈一定是知道不能在水战中占到便宜,准备回去凭坚城固守了!”楚破面色阴沉道。
  秦雷点点头,轻声道:“凑一块也好,省得咱们一遍功夫两边做了。”便重新抖擞精神道:“既然如此,修整两天再出发吧!”
  “也这能如此了。”楚破叹口气道。
  军情局的消息很快传来,印证了两人的猜测。诸烈确实已经了南下运河,回神京了。
  两天后,被摆了一道地秦军重新南下,再过三天后,终于出现在楚国的都城神京面前。
  望着那上青下黄的高大城墙足有十几丈高,秦雷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失声道:“怎么高了这么多?”在他的印象中。神京城应该最高不过八九丈才是。他还记得楚国人当初说什么‘只要有我们的舰队在,神京城就不需要防御’。可现在放眼望去。女墙、箭垛、射塔应有尽有,比一般需要防御的还齐全呢。
  边上的沈冰赶紧禀告道:“楚妫娚这些年窝在神京,看着秦齐两国你来我往打得热闹,便只干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修城。”
  神京城共有九个门,其中三道水门,六道旱门。每个门地城墙都极其坚固。是用大块条石混合糯米制成,就算大将军炮也轰不动。城上还设有无数床弩砲车,有靠近城墙者瞬间就会被射成刺猬、炸成齑粉。城内还有大量的粮食,足够守备数年。
  这也是楚妫娚坚定守城地信心来源之一。之二便是上柱国大将军在秦军围城前回京,给了他和他的臣民莫大的鼓舞,还有就是诸洪钧告诉他,秦国同时与两国开战,再强的国力也会筋疲力尽。只要坚持守住,就一定会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楚妫娚紧紧抓住上柱国的手,连声问道。
  诸烈的气色很不好,显然还没有从伤病中痊愈,他勉强笑笑道:“我大楚陡遭国难,一时措手不及才被围了都城。但实际上我们国运仍在。秦国只攻陷了我国地沿江一线。我们还有大片领土未曾沦陷,国人的心还是向着我们的……微臣已经派出得力文武,去各地征兵练兵了,只要度过这最艰难的一段,会有数不胜数的勤王军队来救驾的。”
  建康帝终于下定了决心。其实只要有一线可能,他便绝不会放弃……如果神京失守,他就是亡国之君。
  他决定拼死一搏了。
  下定决心虽然重要,但采取行动并取得成效才有用。经过楚国君臣千方百计寻找兵源的努力之后,才凑齐了十万上了岸的水军,五万羽林军。两万七名王公私兵。以及三万多名退伍老兵,组成了一支二十万地守城军队。交由诸烈全权统一指挥。
  至于楚国的那些军舰,诸烈全部交给一些优秀的水军将领,让他们招募渔民操船,借助纵横密布的河网躲避秦军,并伏击秦军的运输船队,破坏他们的补给。
  又在开战前夕,使出浑身解数,或购或抢,大量囤积粮草、石灰、火油、刀剑、箭矢、盔甲等军火,试图尽最后一点地人事。
  然而在秦国的水军抵达神京城不久,杨文宇和沈青率领着二十万步兵,也抵达了城下城下。四十万水路大军将神京城围了个水泄不通,插翅难飞。
  ……
  乘船骑马巡视完神京城一圈,秦雷和他的将军们没一个好脸色的。他们都十分清楚,这将是一场空前的硬仗恶仗死人的仗。
  对于楚国人摆出一副死守的架势,秦雷早就心中有数,他决定好好教训一下这群不识时务的家伙!
  他命人驱赶楚国民众,在神京城外建造围墙,将其团团围住,保准一个人也跑不出来。
  做完这一切,秦雷仍然不急于攻城,他又征召一百万楚国民夫,在城墙的各个方向,建立起十几座与城墙平齐的土木结构地塔楼。在塔楼上安放数门红衣大炮,真正做到了指哪打哪,绝不含糊。
  等攻城准备终于完成,已经是八月初了,秦雷这才下达了总攻命令。
  当将军们前来询问,主攻哪个门时,他没好气地对他们大喊道:“几十万军队围一个城,还要分哪个门主攻吗,都给我往死里打!”然后分配了具体的攻击方向。
  九门齐攻之外,他还嫌不过瘾,又组织四波军队,攻击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地城墙,一共组织了十三支部队,从十三个方位攻打,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何况城里的楚国军民。
  将领们轰然应诺,便各自回营准备去了。
  次日一早,秦军架设在塔楼上的红衣大炮先是尝试性的攻击楚国的城墙,却发现除了效果蛮震撼之外,并不能对城墙主体造成伤害,便按照预定计划,改为轰击楚军的城头。士族们也站在塔楼上,用火龙弹轰击神京城头,楚军赶紧躲到城下。其密布于城头的防御器械可遭了殃,被秦军一阵猛轰,便砸了个七七八八。
  诸烈着实品尝了一把当日陈烈风所遭受的痛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国人将护城河填平,却连一点辙都没有。
  不过他并不担心神京城就此沦陷,因为通过这几个月的接触,他已经知道秦国的大炮不能持续射击,也没有摧毁城墙的威力,最后还是要靠人来攻城!



第十一卷 九九归一 第六九零章 这个冬天有点冷
  战争进行得非常惨烈,但谁也没有想到,这大秦灭楚的最后一战,竟然一直打到了天佑九年……
  其实这也是正常的,从两百多年前定都至今。从未遭受战乱的神京城,人口也因为它持续的繁荣而不断增加,其防御力也就随着都市的成长而越益夸张……城内有常住人口一百四十万,是当时全世界最大的城市,城内储存的粮食可供全城人食用三年以上。城郭内还有大片田地和四季不绝的丰富水源,为长期坚守创造了必要的条件。
  又因着上柱国言之凿凿的断言,所有人都相信只要坚守一年到一年半的时间,事情一定会有转机……只要有一线希望,谁愿意当亡国之人呢?这种情绪在都城民众心里表现得极为突出。
  既然上下同欲,神京城内的军民便孤注一掷,誓与都城共存亡。他们尽一切可能加固工事。往往是秦国白天将城墙破坏一番,夜里楚国人便趁着夜色将其复原。在上柱国的指导下,他们也不再那么畏惧秦军的‘大将军炮’,发现只要将浸湿的棉被搭在城墙上,便可以有效削弱那些铁疙瘩的威力,使其无法对墙体造成大的伤害。他们也发现了,只要在听到炮声的同时伏在地上,便可以大大减轻人员伤亡,等炮声一过再起身迎敌,一点都不耽误。
  为了克制秦国的高台,他们在城墙上每隔五十丈便筑一堡垒,内置强弓劲弩。只要秦军一露头,便给予猛烈的打击。在这国破家亡地危急时刻,楚国人的聪明才智被发挥的淋漓尽致。他们效仿秦国,也开始用火药作为武器,用投石车和强弩发射火药包,作为燃烧性兵器;他们还通过对未爆炸‘火龙弹’的研究,半个月内便仿制了这种武器。给秦军造成了很大的杀伤。
  不得不感叹一句,国人的模仿能力。确实是故老相传啊……
  楚军居高临下,完全压制住了高台上的炮火。秦军却受制于土台地结构,无法再加高,只得舍弃了这些原本用来攻城的有力支点。
  楚军还在墙外挖了很深很深地护城壕。又用粗大的铁链横锁水门前的水面,使任何船只都无法驶入。其防御体系完全称得上‘固若金汤’了。
  ……
  强攻不行,秦军便打算挖地道通到城墙下,用炸药将其炸毁。不料地道还没挖完。就被楚国守军听瓮发现,引水倒灌进去,冲塌了地道,将上千名秦国军民活活淹死在里头。
  秦国人见此计不成,又拿出了当世最强攻城武器……摩天云车。那是些二三十人才能推动的楼车,车上甚至有塔堡,外面包着三层厚厚的牛皮,内藏有炮火和火箭手。还有一架用滑轮升降的云梯,可以直达城头。
  他们满以为这下一定可以出奇制胜了,可是当塔车靠近城墙时,守城的官兵就往塔车内猛投蘸满松脂地火把,还有一个个柏油罐,将塔车烧着。并用大杆推倒云梯,秦军又遭惨败……
  就在这种反复进攻,反复失败中,秦军迎来了天佑八年的最后一月……
  神京城外五里,层层蘑菇似的秦军大营内,最大的一朵便是秦雷的王帐。偌大的营帐内堆满了文书卷宗,张铺着地图沙盘,文吏内使往来如织,将一份份新的文件送入,把一道道新的王命传达下去。
  统一大战开始以来。秦雷这里的往来公文骤然增多。除了秦国政务、财政、名声等等诸般待批文卷。便是战场军报及各方军情。事实上为了减轻武成王的压力,凡是不涉及统一战事、财政收支、文武任免、治国方略的诸般文卷。一律交由国内丞相府处置,而后由馆陶归总禀报处置结果。凡是事关齐楚两国战区的,则只接受领兵将帅的上书,其余具体战事则由主将们便宜行事。
  如此一来,实际上便将秦国公事整体划成了三大块……武成王领军政总略,丞相府实施日常政事,各方主将执掌齐楚战场。但无论如何分流政务,武成王的案头上始终都是满当当地……
  秦雷不得不在每日正常军务之外,埋身于文山之中,批示文件,商讨军情。如此一来,几乎每夜都在三更之后才能回后帐合眼,五更初刻、鸡鸣头遍,便又准时起身梳洗,草草用些点心,就到前帐办公去了。
  ……
  不过今天的大秦武成王没有理会堆积如山的奏章,他坐着个圆墩,双手撑在大案上,正出神地望着那副早就烂熟于胸的神京城沙盘,一动也不动。
  这个冬天对他来说不太好过,首先气候十分反常,气温要比往年低不少。到了腊月了,素来不下雪江南居然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这无疑给攻城部队造成了不小的困扰。而且由于事先估计不足,军工部门并没有准备足够的棉衣,官兵们为了御寒,甚至将麻袋片披在了身上……可真不吉利啊!
  而且北边战场上,对上京城的围困也成效甚微,使原本就忧心忡忡的武成王,心情更是雪上加霜……大秦二百余年地国运,数千万子民地未来,近百万大军的命运全都压在他地肩膀上,压力真的很大,让他食之无味,寝之无寐,整个人又消瘦了一圈,但那双鹰目却比什么时候都要亮得瘆人。
  有些人在压力下崩溃,有些人在压力下爆发,秦雷就是后一种。现在的样子便是他爆发前地征兆!
  石敢可以作证。从早晨起来开始,王爷便着保持这个姿势,整整一天了。
  直到帐外响起禀报声,才惊动了出神的王爷。秦雷稍一抬头,脖颈便发出一阵爆豆似的细响,再一抬手,又是一阵细响。显然是久坐之后,身体在抗议了。
  石敢赶紧上前搀扶。秦雷摇摇头,撑着案子缓缓起身,一边活动着酸麻的筋骨,一边低声道:“进来吧!”
  外面走进来蓄起胡须的沈冰,他在七年前与潼关城的牛小姐成婚,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爹了。也不废话,从怀里掏出一个皮套。双手奉到秦雷面前道:“王爷,乐先生回信了。”
  “哦!快拿来。”秦雷向前两步,接过那皮套,除去封口地火漆,掏出里面薄薄的信纸,迫不及待地看起来。一边看一边颔首频频,最后拊掌大笑道:“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有他支持我,孤就敢玩把大的了!”说着一边手中信件扔进火盆里烧了,一边提高嗓门道:“击鼓议事!”
  ……
  三遍鼓响之后,一众高级将领便齐集议事大帐,拜见过王爷之后,按官阶依次笔挺坐下。聆听王爷训示。
  秦雷肃容坐在上首,先用威严的目光扫过众人,才沉声缓缓道:“我军伐楚以一年有余,向来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偏生在这神京城下碰了钉子,反复攻打五个月,死伤将士七八万人,竟没有丝毫寸进,实在令孤王寝食难安啊……”
  众将赶紧齐齐跪下。闷声道:“我等无能。使大秦蒙羞,王爷心忧。”
  “起来吧!”秦雷耷拉下脸皮道:“功过战后一并论定。现在孤王只问,诸位对当前局势如何看,难道我们几十万大军,就奈何不了一个神京城?”众将默然,面对着顽固异常的楚国都城,大家都很挠头,心说:‘要是有主意不早就禀报了吗?还用等到开会?’
  见没人吱声,秦雷便不客气的点名道:“秦有才,平时就你话多,现在怎么装哑巴了?”
  秦有才挠头苦笑道:“楚国二百年来富得流油,将黄金都堆到了神京城的王城与城墙上。尤其是这十年来居安思危,更是不得了。把个神京城的外墙修得有十七丈之高,墙厚十余丈……虽然还是没有中都高大,但咱们是内夯土而外包石条,他们则是全部由砖石砌成厚墙,墙内连夯土也没有,论起坚固来可要强多了。如此这般城墙,任咱们大炮火箭诸般火器,砸到上边连个大坑也出不来。”
  说着把脸拧成个苦瓜,愁眉苦脸道:“再加上城内粮草丰厚,楚军守个几年全然饿不着,球!楚国人不思进取,但建城却真是一绝!”
  “你说地大家都知道!”对面坐的大哥秦有德低声训斥道:“说些有用的!”
  哪知武成王呵呵笑道:“有德此言差矣,有才说的没错啊……虽然啰嗦了些!”
  下首的涂恭淳也点头笑道:“王爷说的是,秦二将军的意思是,这神京城是硬攻不下来了,只能用计策啊!”
  秦雷轻敲一下桌面,颔首笑道:“不愧是读书人,恭淳一语中的啊!”说着语调一沉道:“有道是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诸位不妨各处机杼,集思广益,拿出个对症下药地法子来。”
  又是一阵沉默,好在没等王爷再点名,秦有德便头一个道:“除非假扮援兵,突破咱们的防线,再去赚开城门,否则真不好攻破。”这话不是无的放矢,从上月开始,秦军已经打退数波勤王军队了,只要演得逼真点,城上人说不定会相信。
  楚破听了连连摇头:“神京城的九门都堵上了,就是他们真信了,咱们的人也得爬梯子上去,根本做不到突然性,冲击力也无从谈起。而且也容易露馅,反倒折我人马,不行不行。”
  ……
  “城内有我大秦数千细作?”沈冰冷冰冰道:“若是趁诸烈巡视城头时猝然发难,用剧毒劲弩射之。有……四成把握将其击杀。”
  “也不行!”沈青摇头连连道:“且不说失败的可能性更大。就是把握十足也不行。”
  沈冰面色古井无波,语气冷硬道:“三十年前他们还暗杀我孝宗皇帝来着。”
  沈青也不急也不恼,笑眯眯对自己地堂弟道:“势均力敌,邦交纵横时,各国相互施展机谋,收买暗杀是常情,用之无妨。但今天我大秦威仪四海。力揽乾坤,就是要堂堂正正打仗。教楚国和齐国的最后一次,输得心服口服!”朝沈冰温和一笑,他解释道:“从这半年楚国骚乱四起,不时有乱军以卵击石来开,楚国人分明还是抱有幻想的,必须把诸烈击败,而不是暗杀。才能破灭这种幻想,达到长治久安的目地。”
  秦军将领纷纷点头,都道:“上将军好见识,我等不如啊!”沈青为近卫第一军军长,上将军衔,盔甲上缀了三颗金星。跟齐国的上将军完全是两码事。
  沈冰也释然道:“我不如你。”然后难得笑笑道:“那依大哥看,该是如何打法呢?”
  一众将领也纷纷道:“还听上将军高见。”
  “水战!”沈青不慌不忙道。像他这种有身份的人,既然敢教训别人。那一定已经是心里有数的。
  “水战?”众将齐齐倒吸一口冷气,只有秦雷欣慰笑笑,杨文宇微微点头。
  “对!以水为兵,水攻神京城!”沈青斩钉截铁道。
  “怎么个以水为兵法?”秦有才连声问道:“把我们地战舰都调过来攻城吗?”
  “在下所说的水战,不是水师舟船之战,而是以水为兵地决水之战!”沈青自信笑道。
  秦有才瞪大眼道:“关云长水淹七军?”
  沈青颔首沉声道:“不错。昔日在乐先生身边学习,尝听先生有言道:‘神京城地处低洼,在钱江与太湖之间,一旦我大秦掘太湖之水南引,决钱江之水北引,其必成洪泽,不战自败矣!’”
  ……
  众将只觉着背后一阵凉飕飕,都恍然大悟,心说:‘怨不得王爷到了这里地头一件事,便是让我们砌墙啊!’却说自夏天起。秦雷便下令催动百万楚国民夫。依着山势地形,绕着神京城修筑了几十里长。四五丈高地木石结构的围墙。包括楚国人在内地所有人,都以为这是防止城内人逃脱,勤王军增援的栅栏……谁知王爷挂羊头、卖狗肉,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怪不得王爷反复强调,要按照修长城的标准修这些城墙呢,感情是一早就准备将其用作河堤啊!
  众将不由偷偷望向秦雷,却见他面色凝重,眉头紧锁,也是一脸思索状。电光火石间,都明白了:‘定是这法子有伤天和,王爷不愿意亲口提出啊!’便齐齐望向泰然自若地神将军,心说:‘心腹果然是背黑锅的不二人选啊!’却也知道以王爷恩怨分明的性格,以后定然会抬举沈青的……用些许身后骂名,换来世代荣宠,这家伙还是赚大了。
  “上将军此言差异,此事万万不可。”正在众将胡思乱想之际,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不用看,众人都知道,是‘大进士’、‘书呆子’涂恭淳发言了。
  “有何不可?”沈青淡淡笑道:“还请涂先生见教。”虽然年纪差不多,官位又比他高,但沈青还是叫涂恭淳一声先生……不为别的,就是为了他那满腹的学问。
  “神京,冠绝天下,风华富庶,聚结天下泰半财富,岂能以一般城池视之?”涂恭淳慨然道:“当年关羽用水,不过淹于禁数万人马而已,未曾伤动黎民。然今日截然不同,城内百姓超过百万,江浙平原更是黎民千万,若决河水攻之,焉能不死伤庶民万千?果然如此,我大秦纵得南楚,其利何在,道义何存?义利两失,何安天下!”
  读书人就是鞭辟入里,一席话便将这一水战方略与秦国一统天下的道义根基联系了起来。
  大帐中一时沉寂。显然,这个话题太过重大,将军们没有一个敢插言地。
  秦雷微不可察的皱皱眉,看一眼秦有才,似笑非笑道:“有才意下如何?”
  秦有才真想大叫一声:‘怎么又是我?’却不敢在这种场合拿乔,只好硬着头皮吭哧道:“以末将之见,打仗便是打仗,不能有妇人之仁。反正楚国人都骂我们做‘秦兽’,不行水攻,便是白白教他们骂骂了!行了水攻,也算骂了没白骂!就像王爷说的,只要能结束这乱世,让全天下的老百姓都过上安生日子,这才是大道,其余的都是小道,为了大道担上些许骂名,值了!”见他大哥只拿眼神剜他,秦有才一缩脖子,又加一句道:“不过水战事大,不是末将能决定的,王爷您说啥是啥,俺保准听话就是!”



第十一卷 九九归一

三戒大师说:

暂无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