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君臣共治


  御书房里光线充足,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紫檀木的书架上,泛起一种难言的紫色光泽,给这至尊的书房更添几分神秘华贵。
  端坐在椅子上,秦雷面色严肃的沉声道:“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那倒是,”秦霆失笑道:“他们也太老实了,除了你交代办的事情之外,竟没有额外做一个决定。”说着真心实意的佩服道:“我从来没想过,有人竟可以把一个国家一年要干的事儿规划到‘减一分则瘦、增一分则肥’的地步。”
  “皇兄谬赞了。”秦雷摇头道:“我其实也没有下什么命令,除了废止以前的种种不合理制度之外,就是让那些官员们深入自己所管辖的范畴,身临其境的学习如何去执政。”说着呲牙一笑道:“说实话,这半年我们大秦彻彻底底的处于无政府状态。”
  “这正是我的另一个疑惑所在。”秦霆十指交叉,搁在胸前道:“为何官府什么也不干,反而国家欣欣向荣,”说着自嘲的笑笑道:“连着大清洗那半年算上,咱们都一年多不干正事儿,怎么老百姓反倒安居乐业起来了?没道理啊!”
  “道理其实很浅显。”秦雷摇头道:“问皇兄个问题。”
  “请讲。”秦霆点头道,他觉着在秦雷面前,自己就像个学生,这种感觉虽然在南楚时一直就有,但直到最近一年。两人理顺关系,秦雷开始对这个重病缠身的老大帝国进行诊治后,才变得如此强烈,如此让他心悦诚服。
  “你是想过好日子还是孬日子?”秦雷笑眯眯问道。
  “这还用问吗?”秦霆笑答道:“只要不是傻子,都愿意过上好日子。”说着便若有所悟道:“你是说老百姓自己就能把日子过好?”
  “当然不行,国家或者说朝廷,是百姓安居乐业地前提。”秦雷摇头笑道:“若是没有军队抵御外敌、包围疆土。没有官府维持秩序,震慑宵小。组织百姓修桥铺路、筑堤抗洪,百姓们连做人都不能,又怎能奢谈做得更好呢?”说着两手一摊道:“但我们的朝廷以往做了很多不应该做的事情,该做的却一样没做好,你说老百姓能过好了吗?大秦朝能兴盛起来吗”
  “现在我们只不过把那些令人厌恶的政令废除,限制官员随意扰民,给老百姓个宽松的环境。”秦雷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这也是他今天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微笑。道:“只要我们的官员干好该干地,不去贪赃枉法,劳民伤财,聪明如我华夏子民,自己就能把日子过好。”
  “无为而治就是这个意思吧!”秦霆拊掌道:“大战之后确实应该让老百姓休养生息,看来这一步我们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秦雷又翻翻白眼,心道:‘老子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无政府无官员”政策,竟然被看成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面上却干笑几声道:“虽然不好听。但大抵还是确切的。”
  ……
  “那一直这样下去不好吗?”寻思一阵,秦霆突然问道:“为什么还要变法呢?”
  “我的皇兄陛下,难道朝廷能一直这样下去?”秦雷无奈地摇头道,他发现今天自己摇头特别多,心道也许对颈椎有点好处。赶紧摇摇头,驱走那些继续道:“那些官员尚属菜鸟。当然可以老老实实了,但他们总有翅膀硬了的那一天,总要自己扑棱几下的。”
  “就算我们一直用强权把他们压下。”秦雷皱眉道:“但把他们都培养成唯唯诺诺地应声虫,就是国家之福吗?就算这些人甘心当一辈子应声虫,难道他们的继任者也愿意吗?”
  “民间有句俗语,叫‘君子之泽,三世而斩’,历史上许多改革也好,新政也罢,往往都是君主一个人的新政。可随着新一代君王继任。也可能是下下代君王的上位,总是逃不出人亡政息的怪圈。让我们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总是在兜圈子、在原地徘徊,在自我消弱。”秦雷沉声道:“皇兄可想过,这到底又是为什么呢?”
  对这扑面而来的沉重问题,秦霆感觉到呼吸都十分困难,除了摇头,他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因为萧规曹循固然是好,但这也是曹参的伟大处所在。可我中华这么多年来,只出了一个曹参!其余那些口口声声把祖宗成法挂在嘴边地人,一定是最早破坏规矩的。就算不破坏,他们也会把原先很优秀的制度,变成为搜刮地皮,扰民害民的工具,大悖于制定者的良苦用心,这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对这第二个为什么,天佑帝觉着自己该说点什么了,不然就显得太过无能,轻言细语道:“也许是因为人性本恶,每个人都想着尽可能多的得到好处,而不想承担相应地义务。贵人们对百姓不知有度的剥削,导致许多人生计无着,又会给国家带来许多不安定因素哦!”
  “善哉。”秦雷起身正色道:“皇兄是有大智慧的。”说着负手踱步道:“说的一点都不错,问题就在于,没有能管了这些当官的。既然可以想怎样就怎样,那他们想对自己好一点,也就是……理所应当的了。”
  秦霆终于跟上了秦雷的思路,使劲点头道:“是啊!有你我在时,官员们有人管,就算不变法,国家也能治理的大差不差。”说着感慨道:“所以说,一个好的继承人有多重要啊!”
  “把一个国家地兴衰放在一个人地身上。就好比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太危险了。”秦雷摇头道:“就算我们有眼光,可以选一个优秀地继承人出来,那下一代、下下代呢?万一出个不肖的子孙,就是我大秦之祸,苍生黎民之祸啊!”秦雷沉声道:“譬如说杨广,看起来是如此地优秀。却三下五除二的,把刚经过‘开皇之治’的新兴大隋。拱手送给了李家父子。”
  “那该怎么办?”天佑帝额头冒汗道,他仿佛看到了大秦朝最后地命运。在听了秦雷的说法后,他觉着这简直是一定地。
  “变,从根本上变。”秦雷左手成拳,狠狠锤在右手上道:“跳出这个怪圈,换成另一套玩法。”
  “怎么玩?”秦霆定定问道。
  “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秦雷一字一句道。
  “共治天下?”秦霆低声重复道:“具体呢?”
  “崇法制,尊皇权。重吏治,信赏罚,一号令为主!”秦雷的声音十分低沉,却有着震动历史的力量:“通过一系列的举措,把中央权力分成皇权、相权、台谏之权,三者互相限制,又互相倚恃,形成稳定的政治架构。”
  ……
  具体如何去做?
  “所谓‘崇法制’,便是完善法制,讲究依法办事,使大秦律法高于一切,任何权力行为。都要依法施行,不得擅越……一道命令应先经过以内阁为代表的六部九卿提出,再由御史台或督察院,以及将来的六部审计官审查通过,最后经皇帝批准才能实行。”
  “也就是说,皇帝拥有否决权。但不能越过朝臣直接下令。”秦雷郑重解释道:“朝臣拥有行政权,但不经过台谏地审查,和陛下地批准,同样无法形成命令。”
  “这样皇帝会不会太惨了点?”秦霆皱眉问道,他的职业毕竟是皇帝,当然不想看到自己的权力被削减。
  “这正是第二条,‘尊皇权’的目地所在。”秦雷不慌不忙道:“皇帝是国家的元首,军队的最高统帅,拥有一切事务的否决权,也就是说。只要他认为不行地政令就无法通过。不过是不再直接下令罢了,这样的权力还小吗?”秦雷循循善诱道……其实也只有这个特殊的历史时期。遇上这个一心传位的皇帝,才能通过这条法令。
  缓缓地点点头,秦霆还有些狐疑道:“可我还是觉着,皇帝会不会势单力孤了点啊?”
  “不会的,首先皇帝是终身制地,”秦雷摇头道:“而官员是有任期的,比方说内阁首辅,每任五年,最多任两届,之后便不能在政府担任任何职位,铁打的皇帝流水的官,皇帝本身就有优势。”
  “而且还有台谏言官,虽说他们既可以指出皇帝的过失,又可以纠察百官。但皇帝既不是政策的制定者,也不是政策地执行者,在国家大事上怎么会有错呢?”秦雷伸出根手指道:“唯一一种可能,就是皇帝骄奢淫逸,劳民伤财,言官们才会指出皇帝在个人行为上的过失。”说着嘿嘿一笑道:“有人帮我们管教子孙,实在是求之不得啊!”
  “可以说,只要皇帝在生活上不太过分,言官们便是站在皇帝身边的忠实力量。他们帮着皇帝纠察百官,审计政务,捍卫皇权,固本清源,如此三者关系便可以稳定,大家各司其职、各行其是,岂不善哉快哉?”
  ……
  听了秦雷的描述,天佑帝也不禁神往道:“若是能让大秦长治久安,祖宗江山可以千秋万代,就算损失一些东西也是值得地。”
  “不错,”秦雷颔首轻声道:“孟子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一句话让亚圣大人彻底惹到了历代地君王,以至于到现在他老人家仍然被关在小黑屋中。都不能接受供奉。”
  “这真是千古奇冤啊!”秦雷一拍大腿,感慨道:“他分明是为君王讲述了国家如何长盛不衰地唯一真谛!如果千年来地帝王都能遵照这句话,不那么自私自利,把百姓和江山放在自己之上,国家怎会闹到那般田地?哪还有什么朝代更迭?民不聊生?”
  “他唯一的错误,就是公开讲了这句话,如果只是放在帝王心术中讲一讲。让未来的皇帝们牢记在心即刻,说的四海皆知。会让人有想法的。”
  秦霆轻声道,身为皇帝,虽然大部分权力已经转移给秦雷,这天下也将是秦雷的。但秦霆心里都明白,今天这次书房密谈,一定会影响大秦地命运,甚至决定今后几十上百年的政治走向。
  在这种前提下。他还是要为后来地同行尽量争取一点的。
  “就是要让他们有想法。”秦雷却面不改色道:“孟子说:‘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这就是说,违背仁义的统治者是独夫民贼!周武王诛灭独夫纣王,并不属于弑君叛逆,并没有违背礼的精神!”
  “我要把这句话用大字雕刻在中都城最醒目的的方,给我们的后代的脑袋上悬一柄利剑!告诉小子们。全天下地人们都看着呢,你们要是敢做像夏桀、商纣、周幽、秦二世、汉灵帝、汉桓帝、晋惠帝、隋炀帝那样的昏君,大家就可以革你的命,重新换一个皇帝!”
  见秦霆已经瞠目结舌,秦雷赶紧补充道:“但皇帝必须姓秦,且是我们兄弟几个的后代才行!除此之外。任何觊觎九鼎神器者,杀无赦!”
  秦霆这才松口气,擦擦额头的汗水道:“可是如果皇帝幼小,尚不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条恐怕会被人利用了。”
  “这个不难,”秦雷语出惊人道:“立长立贤不立嫡。规定二十岁以下的皇子没有继承权,二十岁以上的身心健康地子孙都有继承权!”说着看一眼秦霆道:“如果皇帝自己的孩子不够格,就要从兄弟中选择,绝不能为了延续小家的统治,而毁了我们祖宗的江山。”
  本来皇帝没有子息。或者子息太不像话。就可以由皇太后做主,在亲族中贤能者接任。现在秦雷只不过将这条强化了一些。对于今日已经饱受刺激的秦霆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稍一沉吟便点头道:“好吧!我承认你这个法子如果成了,我们秦家的江山可能就永远下去了。”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明黄色地文简,满面笑意地看着秦雷道:“你拟定的条目我细细看了数遍,这些天的精力几乎都用在这上面了。我现在有最后一个问题,我就在上面用玺。否则……”
  “问吧!”秦雷长舒口气道:“既然拿出法子来了,就不怕人问。”
  “我观看这上面的条条目目,无不是在强化皇权,以至于让我以为,你要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强权时代呢,”秦霆两眼直勾勾地望着秦雷,沉声问道:“可听你这一说,却又是完全相反的意思,我到底该信哪一个?还是……”‘两个都不信’这话虽没说出来,傻子都明白。
  “两个都可以信。”秦雷的表情也变得十分严肃道:“想达到我所说的局面,需要有个大权威、大能耐、大毅力之人,先把这个乱世收拾了,让我华夏休戈止息,重归一统。”说着一拂衣袖道:“然后又能不过分恋栈权柄,能再次把权力分配出去。”
  “你可以做到吗?”秦霆审视着秦雷,淡淡道:“据我所知,权力会让人上瘾,终生不可自拔地。”
  “你不就没有上瘾吗?”秦雷轻笑道。
  “这不一样,”秦霆摇头道:“我一直知道大秦地强权在哪里,所以能保持清醒。”说着一指秦雷,毫不讳言道:“可你呢?你这个大秦唯一的强权,怎么让我相信你能永远清醒下去?”
  ……
  因为我来自遥远地未来?因为在另一个时空中,华夏将被反复入侵?到有一个千年还没有拾回往日的荣光?因为我是一个炎黄子孙,想为自己的母亲做点事?
  秦雷有充分的理由,却一条也说不出口,最后只好闷声道:“我们可以将今天所说的一切,白纸黑字写下来,让天下人监督我们!”
  “好吧!”沉思片刻,天佑帝终于点头道:“我签字用玺!”



第十卷 腥风血雨 第六四零章 武成王新政
  天佑二年四月二十日,天佑皇帝明喻天下,颁布了震惊诸国、影响深远的《天佑二年国事政务革新除弊诏》,又称《天佑新法》,但在历史上更加响亮的名字,叫做‘武成王新政’,因为秦雨田才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他规划了变法的蓝图,完善了变法的细节,并用自己的权威和铁腕,为它保驾护航,使其由设想变为现实。
  其实正经说起来,变法的开始并不应该从其标志性文件《天佑新法》颁布之日算起。一个普遍的观点是,应该从秦雷在清河园讲话开始算。
  因为从纵向看,之前对朝臣的大清洗也好,中间的见习官员大上岗也罢,以及后来的‘考成法’颁布实施。这一系列的举措显然是连贯且经过精心设计的。
  从平定李浑到今日,秦雷和秦霆的每一次行动,除了要收拢权柄之外,还隐藏着更深层的目的,那就是‘清吏治’!
  道理其实很简单,事情都是人做的,如果做事的人有问题,那再好的曲子也会被唱歪了。只有先把唱曲子的角儿们整治出来,才能把调唱好。
  所以秦雷认为,虽然当时国内的自身造血功能严重不足,财政连年入不敷出,面临着严重的财政危机。但那是隐藏在更深层的吏治腐败造成的。正因为官员们拉帮结派,竞相以权谋私。‘损万民以养数人’,把自己变成不纳税,吃国库的特权阶层,才让国家该收地税收不上来,该花钱的地方没钱花,以至于常年陷入困顿境地。
  更为可恶的是,这些士族官僚为了能长久的胡作非为不受惩罚。视欺上瞒下为常理;置国君百姓于不顾,以至于‘上泽虽布而不得下疏。下情虽苦而不得上达’。
  因此如不先解决吏治上的沉疴,定然会在推行新法过程中用人不当,使新法成为地方官扰民、困民的工具,对百姓和国家有益无害,以至遭到百姓的反对。
  且变法对士族地主地利益触犯颇多,如果不先把这些人打掉。定然会遭到激烈的反对。
  到时候可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了人’。可见,在吏治没有澄清、旧有地势力没有打破之前,改革是会遇到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的。
  ……
  正是看到了这些潜在的问题,《天佑新政》上才会开篇名义道:“治理之道莫急于安民生,安民之要,惟在于核吏治!”明确的指出,如果吏风不正。一切政令都会流于形式!
  所以虽然面临严重的财政危机,秦雷却没有一上来就贸然整顿财政,而是先行改革吏治。至于如何革新吏治,通过这些年来的观察思考,他也有着极为清晰地认识。
  秦雷认为当时朝野病症可以总结为八个大字‘泄沓成风,政以贿成’!主要原因是‘吏治不清’。以至权责不明,相互间推诿扯皮。即使好不容易想做件事,也是拍拍脑袋想到啥做啥,事前没有计划、事中没有追踪、事后没有总结。
  原先那种但也不能光怨官员,毕竟在原来那种没有监督、没有问责,干孬干好都一样的情况下,很难有人会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做事,大多数的动议、规划、行为,都像热锅子炒屁一般,臭过一阵便啥都没有了!
  正是在这种混乱不堪的状态中。朝廷效率极端低下。国家资源严重浪费,百姓负担却无比沉重。这才导致了今日的一系列弊病。
  摸清状况后。秦雷便决定对症下药,他一不申斥、二不宣导,只用一招招雷厉风行的手段,向天下表明他的决心!
  既然原先官僚已经盘根错节,无药可救,那好,就请全部回家,没了你们这群王屠户,老子照样吃带毛的猪!
  人都光了,朝廷地架构自然随他揉捏,秦雷大刀阔斧的砍除了超过总数一半的冗官编制,再把清河大学堂里的士子们一股脑塞进去。
  在见识了王爷的雷霆手段之后,这些被他一手拔上高位的菜鸟官员自然是惟命是从,不敢稍有差池。
  在赏罚分明,执法公正地前提下,秦雷推行了蓄谋已久的‘考成法’。实施近一年来,以至于‘百官惕息,一切不敢饰非’,朝廷号令,虽万里外,朝下而夕奉行,效率大大提高!
  颇具讽刺意味的是,这些战战兢兢的菜鸟们,整日被接踵而至的任务缠身,只想着把考核通过,可别被撸了官职,那可就丢死人喽。以至于无暇去进行原本官场上最重要、最费心力、也是最残酷的勾心斗角,一时间朝堂上的空气前所未有的清新起来,行政效率很快便超过了前任。
  当朝廷变得海晏河清、齐心协力时,秦雷便获得了一个得心应手的利器。他再运用这个经过改造的工具去推行经济民生等诸方面地改革,一时间无往不利、事半功倍。
  ……
  《天佑新政》地举措可以概括为二十四个字‘丈田亩、改税赋、修水利、平物价。重科举、兴工商、畅交通,强军备。’实实在在的八条内容。
  这八条又分两部分,前四条可以看成是安民之举,后四条则是强国之策,且听我们一样样分说。
  先说‘丈田亩’。就是之前便提过地清查土地。变法诏书上说:‘豪民有田不赋,贫民曲输为累,民穷逃亡,故额顿减’,是‘国匮民穷’地根源。
  为了改变这一局面,诏书下令在全国进行土地的重新丈量,清查漏税的田产。以增加朝廷的赋税,减轻百姓的负担。
  第二条‘改赋税’。主要是针对现行田赋有夏粮、秋粮之分,征收上又有种种名目,非常繁烦,贪污克扣等现象非常严重。现将所有赋税、贡品以及中央和地方需要的各种经费和全部徭役统一编派。
  除国家必需的米麦丝绢仍交实物,以及徭役折算地丁银仍归人丁承担外,其余‘皆计亩征银’,折办于官全部折算为税银。总为一项收入,统一征收。如此可以避免田多者偷税漏税、田少者多缴税,平衡了税赋负担。
  且国家容易掌握该收多少,百姓明白易知该交多少,还可防止官吏欺上瞒下、从中渔利。
  值得注意的是,诏书中明确规定,将百姓应服地徭役,也按照朝廷制定的标准折算。按照每一户的丁口数加总,一并加入了税银中。
  同时明喻天下,官府用役一律‘官为佥募’,按当地劳力标准雇人从役。将无偿转为有偿,这钱就从收上来的丁税中出。
  这样做的好处很大。比如在新法没颁布之前,官府征夫的随意性很大。除了催税、解送田粮之差、修路、筑堤这些官差之外,还会无偿使用百姓给自家搬运、做饭、抬轿、驾车之类,完全是以官役之名,命百姓行奴仆之事。
  新法实施之后,雇佣民夫的权力将统一收归州府一级,由各县按实际情况上报所需劳力,再由州府审核后统一拨付经费,事毕还要检查完工情况,以免假公济私。
  显然新法改变了原先混乱不堪地徭役制度,大大减少了官府无度滥征民夫的现象。将百姓从繁重的劳役中解脱出来。可以有更多的时间从事生产,为国家创造财富。
  同时税赋劳役折银。用夫付费这两桩新鲜事,也必然会把银钱提升到社会经济生活中的关键地位,有利于商业的繁荣和经济的发展。
  ……
  其三是‘修水利’,总结疏浚大运河,重开京水河、开凿引水渠这三大水利工程的经验教训,将大河流域和大江流域重新治理。用分流主干地方式,减少水灾、增加灌溉面积。
  其四‘平物价’,乃是由朝廷出巨资,在中都、洛阳、襄阳三地设立市易司,任务是在丰收时以合理的价格向百姓收购谷物稻米,以此抑制不法商贩趁机压价,避免谷贱伤农、米贱伤农;再在春荒或某地遭灾等粮食紧俏之时,以合理的价格向百姓出售,同样为了抑制不法豪强囤积居奇,讹诈百姓。
  双管齐下,可以让百姓的生产生活更保险,不至于轻易破产,沦为佃农。正像诏书中所说,‘权贵贱,通有无,以平物价、济黎民,所以抑兼并也。’
  从以上四条可以看出,秦雷的变法旨在‘安民’,尽可能的为老百姓解除负担。他地设想是,十年之内使绝大多数可以养活一家老小,不至于逃离乡里,成为危害社会的流民。二十年内,能让半数人家,家有余财……至少逢年过节能想买点啥就买点啥吧!
  但我们同样可以看出,秦雷这法子对百姓、对朝廷都有好处,可就是有一批人想必不会太高兴。那就是原先不交税不服役、还可以随意驱使民夫做这做那、时不时还能靠着囤积居奇,发笔大横财的既得利益者们。
  这些人包括被秦氏兄弟暂时撵出朝堂的士族老爷们,甚至未来也会包括刚刚跻身朝堂的新贵们。秦雷虽然对那些官僚不报好感,却也知道自己终究还是要靠这些士大夫治理天下,而不是那些感自己恩的老百姓……
  前唐太宗说:‘民为水,君为舟。水可载舟,亦能覆舟。’百姓的拥戴确实是很伟大地力量,但大多数时候却不顶什么事。就好比他李世民,是靠着那帮子老西儿门阀夺下来的天下,而不是什么老百姓的支持。
  所以他这句话地重点,是在最后一句‘亦能覆舟’上。李世民清醒地认识到,老百姓那温顺的表象下。隐藏着无比狂暴地力量。这力量足以毁天灭地,改换新天。
  因为畏惧。所以爱民。古来贤君皆是如此,秦雷也不例外。但真正能帮得上这些至尊地,却还是那些不怎么可爱的官僚,以及他们所代表地各种势力。
  两边都不宜太过得罪,这便是一个矛盾。秦雷的解决方法是大家谁也别革谁的命,都得点好处、都退一步,你好我好大家好吧……很没有技术含量。却相当的管用。
  这其实也是无可奈何的选择,因为他要变革,要让老百姓能活下去,就必须让大户们停止对百姓的盘剥压榨。但要是单纯让大户们吃亏,他们就会不乐意,就算不跟秦雷对着干,也绝不会与他合作的。
  如果把这些人都逼急了,一样会出大乱子。所以秦雷地后四条。就尽量向士大夫们倾斜……
  ……
  比如说第五条‘重科举’。《新政》上明确指出,科举将是国家取士的唯一正途,本着‘自由报名、公开考试、平等竞争、择优取仕’的原则进行官员选拔,除此之外所有的方式全部予以废除。
  这条发令是秦国选官制度的进步,是对被搞得乌烟瘴气的科举的拨乱反正。是对察举制、征辟制和荫庇制,最直接有力的替代和否定。给庶族地主和平民百姓,通过科举地阶梯而入仕以登上历史的政治舞台,提供了一个公平竞争的平台、机会和条件。
  新法中重申科举制度应分为文举和武举两部分。强调武举是专门选拔武官而设置的科目。‘文武两科,殊途并进,不分轩轾、无论尊卑’。
  但话虽如此,可国家终是需要文臣来治理的,且武将更重视的是战功,谁能打仗谁才是英雄,而不是你出身哪年武举,你是第几名;我出身哪年武举。我是第几名。
  所以武举地地位不如文举。这是不容置疑的,也不是一道圣旨可以改变的。
  而从历年的统计资料看。参加武举的人中,普通家庭出身的占大多数,参加文举的人中,却是庶族地主家庭出身的要多些。这很容易理解,毕竟在世人眼中,当兵扛枪是粗人干得活,虽然立功容易,可也太过危险。除了那些好奇叛逆的公子哥之外,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人家的子弟,仗着手脚粗壮,又练了些刀枪棍棒,便想着通过这个途径参军,搏个军功出来……至少不用从头做起了不是吗?
  而文举则完全是另一番模样,首先在这个年代,读书是一件很奢侈地事情……束脩贵、书本贵、笔墨贵、白纸更贵。保守估计,一个学子从入蒙地《三字经》,千字文开始,直到把四书五经读下来,共需要十年时间,这十年里一个壮劳力完全搭进去不说,仅各项花费便达到二百两银子,这是普通人家也不敢想象的,更别提连饭都吃不上地贫苦人家。
  所以那些连饭都吃不上,还能考中状元郎的事迹多半属于励志故事,做不得真的。就算偶尔有之,也是破落料到的官宦子弟,本身就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因此一百个人里能有一个识字的就不错了。所以百姓对读书人有着天然的敬畏……别说你考上进士,就是个秀才都要让人肃然起敬的。
  所以当士族地主的子弟垮掉后,庶族地主在大秦各色人等中,绝对属于有文化的那一类。因此毋庸置疑,在秦雷主导的公平科举中,他们考中的几率要远远高于士族和平民。
  这就是秦雷对士大夫的倾斜……而不是士族。在他的构想中,庶族地主将成为新兴的士大夫,挤占掉原先士族的位置。
  至于那些被撵出权力圈子的士族,秦雷有第六条‘兴工商’和第七条‘畅交通’伺候。兴工商便是鼓励工商。这可能是全部变法中最叛逆地一个,因此历朝历代都把商人看成是乱国之人,认为他们囤积居奇,扰乱当地经济秩序,且唯利是图,与道义社会显得格格不入。
  但秦雷要说他们是放屁,没有商人的买卖转运。那荆州府的稻米就到不了洛阳城,巴蜀地中的井盐也到不了中都城。那全国各地的农民兄弟就只能自己生产了自己用。华夏经济也要倒退千年。
  至于如何对付囤积居奇、投机倒把这样的行为,秦雷早在第四条平物价上有了详细的阐述,在此不必赘述。
  虽然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但秦雷还是认为瑕不掩瑜,他觉着商人的地位应该更高,因为他们是社会生产生活地加速器。有了他们,生产者才能尽快的卖掉所产的货物。缩短生产循环周期,而消费者也能及时的获得所需的产品,大大刺激了消费。所以把商业搞上去了,其他的行当都会被注入一阵强心剂,获得更快的发展速度。
  秦雷十分清楚,国无农不立、无商不富,因此在确立农本地位地同时,他也不忘发展工商业。具体举措有三条:第一。取消全国州府及以下地方设卡收税的权力,一批货物在省内流转,仅需交一笔商业税即可,之后只要不出省,便不会再征税,体现税不重征的原则。第二。降低税率,把原先五征一的商业税降低为十五课一;第三,取消对商人的一切不合理限制,明确其私有财产不受侵犯。
  ……
  为了刺激工商,他又提出了第七条‘畅交通’,有句俗话道:‘要想富先修路’,有了宽敞平坦的马路,交通就会便利,就不愁生产出来东西运不出去,就不愁东奔西走。就会大大降低商人们的成本。可谓是如虎添翼。
  而且有了四通八达的宽敞道路,可以显著拉近城与城、府与府之间地距离。有利于朝廷对地方的控制,有利于国家安全,所以秦雷将通畅交通放在了如此重要的地位。
  但这些事情他当然不会亲自去做,而是将会采用复兴衙门的方式,在全国各省组建类似的机构,同样是皇室,官府、豪族三方合营,同样是豪族贡献巨额财富,官府大开方面之门,秦雷为其提供庇护的模式,将辖区内地工商业,交通业全部交与其打理,收益也按照既定的比例,皇家拿两成,朝廷拿四成,豪族拿四成。
  秦雷这样做是有底气的,且已经在南方进行了试点,其效果之好、收益之大,让其他省的士绅豪族眼红到睡不着觉……复兴衙门那高涨的价格便是明证。而且秦雷早就规定,复兴衙门的议事,及其近亲属,不得在南方两省官府任职,人为为其划分了一道界线。
  这样资产的拥有者不直接参与管理活动,但可以有效的监督、钳制、甚至是提请罢免相关的渎职官员,如此一来庶族地主执政,士族地主监督,一个相互牵制,相互监督的体系便建立起来了。
  秦雷地良苦用心,在这件事情上体现地淋漓尽致。
  ……
  至于最后一条‘整军备’,是关于大秦军力上的安排,诏书上语焉不详,我们只能知道,朝廷似乎觉着现在地兵力够用,没有再次征兵的打算,但军费拨付却悄悄上涨了一倍,显然是要走精兵路线了。



第十卷 腥风血雨

三戒大师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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