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刚烈
作者:三戒大师|发布时间:2024-06-28 23:18:32|字数:11339
虽然满腹狐疑,但他也知道阴先生不会在这时候开玩笑,李浑便顺从地跟着他到了临近的一个院子中。
看着一间屋子外布满了森严的守卫,李浑皱眉道:“到底搞什么名堂?”
“东翁进去一看便知。”阴先生对守卫道:“把门打开。”
守卫依命行事,将挂在房门上的大锁打开,让出了去路。
伸手做个了请的姿势,阴无异便站在了一边。李浑向来胆子肥,也不怕里面有什么牛鬼蛇神,便大步走了进去。
……
屋子里光线很暗,李浑费老大劲才看见,似乎有个人蜷在墙角缩成一团,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
正要凑近了一探究竟,屋里突然亮了起来,却是阴无异取了一对牛油火把进来。
李浑这下看清楚那墙角男子的面容了。
只见他头发花白,胡须散乱,衣裳肮脏,面庞尽是油污。非但如此,还光着一只脚,指甲也老是长,形象气质跟街上乞丐无异。
得亏他跟昭武帝打了几十年交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否则根本认不出,这位乞丐兄就是高坐龙椅二十载的昭武帝陛下。
“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虽然对自己女婿评价不高,但毕竟是斗了这么些年的老对手。看他潦倒若斯,老太尉居然升起了兔死狐悲之感。
昭武帝却对他的问话置若罔闻,只是直勾勾地望着前方。李浑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只看到爬在墙上的一只壁虎,不由骂一声道:“难道我还没有个壁虎显眼?”
“东翁莫急。”身后的阴先生开口道:“您还没看出来吗,他已经傻了。”
“不是装的吧?”李浑皱眉道:“好好地怎么会傻呢?”
“不像是装的,”阴无异摇头道:“估计是被他儿子迫害了。”心理阴暗地人总会把别人想的一样阴暗。
李浑还是不信。走过去伸出蒲扇大手,在女婿面前扇动几下。却见昭武帝仍然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没有丝毫反应。
“没用的。”阴无异沉声道:“方才我用金针刺他的周身大穴,常人根本无法忍受,但他却没有丝毫反应。”
“唉!”李浑喟叹一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道:“真他妈倒霉,怎么眼看着成功,又碰上这种事儿了!”
“东翁莫急。”阴无异桀桀一笑道:“这其实是好事儿啊!”
“此话怎讲?”李浑猛地抬头道。
“学生以为。一个傻了昭武帝,要比正常的有价值得多。”阴无异凑近李浑,看一眼泥塑般的皇帝道:“他现在这个样子,还不是您想怎样就怎样?”
李浑一想也是,转忧为喜道:“也是,要是原来那个一肚子的昭武帝,还不一定谁控制谁呢。”说着又犯愁道:“可他这鬼样子太容易露馅了,万一穿帮怎么办。”
“您不是有文庄太后吗?”阴先生眯着双眼道:“让她对外宣称。皇帝被自己的儿子折磨地奄奄一息,在养病期间由太尉大人摄政,一切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好主意!”李浑狠狠一拍大腿道:“不愧是阴先生啊!满肚子都是阴谋!”
阴无异心道:‘有你这么夸人的吗?’却也没法跟他计较,只得干笑一声道:“时候不早了,群臣应该已经到了。咱们还是正事要紧。”
“嗯!”李浑闻言起身,看昭武帝最后一眼道:“看好他,从现在开始,不要让任何人见到他。”
“遵命。”
……
洛阳门很守信用的在半个时辰后打开,秦雷反倒不急了。既然老太太有布置,那哥们我还是少说多看吧!
但当他看到已经被烧成灰烬的承天门时,还是忍不住的揪起了心,心中苦笑道:‘我说老人家,您可别把自己给玩进去了。’他一直信奉绝对的力量可以破除一切计谋,也一直忠实的实践着这一信条。所以对老太太的所谓安排。总有写提心吊胆地感觉。
其实城门前的战斗仍没停止,薛乃钧带着重新集结的御林军。在一次次冲击着缩进城门洞防守的天策军。只是这时天策军已经占据整段城墙,居高临下的攻击给了御林军极大地杀伤。
御林将士已是死伤藉枕,却仍然不肯停下那灯蛾扑火般的徒劳牺牲。因为他们是御林军,保护禁宫是他们地最高使命。现在禁宫已经被攻破,对于这些英勇地将士来说,战死也许是更好的选择……
就在承天门前苦战不休的时候,一声号炮在御林军身后响起,紧接着便有一群人齐声大喊道:“大元帅王有令,御林军撤下,由兄弟部队替换攻城!”
听到援军终于来了,御林军将士们的心神终于松弛下来,都可怜巴巴地望向校尉大人。
浑身浴血的薛乃营点点头,嘶声说一句:“一切听王爷的。”便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官兵们赶紧抬着校尉大人撤离了城墙,待退到安全的地方一看,才发现薛校尉已经气绝而亡了。
御林军中顿时哭声一片……
其余三支禁军也无不动容,几位统领都抢到王爷面前,主动请缨道:“末将原为王爷取下城头!”
秦雷微一沉吟。刚要说话,却听到承天门楼上钟鼓大作,顿时变了面色,失声叫道:“不好……”他知道那钟鼓声是皇帝召集众臣的用地,只能由皇帝或者太后敲响。现在承天门楼被李家控制,发出召集命令地也只能是李家人了。
“他们要干什么?”听着在上空回响的钟鼓声,几位将军不安地问道。
“当然没好事了。”秦雷沉声道:“不要攻击了。全军警戒吧!”其实他心里明白,李家一定是捉到皇帝或太上皇了。不然谅他们也不敢大喇喇的召集群臣。
……
钟鼓声响过不久,大部分居住在内城的官员们便出现在承天门前的广场上。昨晚一直持续到天明的喊杀声,已经再明白不过的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
但无论谁胜谁负,他们都要在最快地时间抵达承天门前,否则不管哪方获胜,都不会饶了他们。
而且他们也想看看,是否能从中捞到点什么好处。
当他们看到广场上乌压压的九万禁军。还有那面晨曦中猎猎舞动的王旗后,全都暗暗叫苦,想不到竟然是最不愿碰到的围城僵持啊……这些老于世故的家伙心里清楚,现在城内的李家挟持着皇帝,城外的五爷手握大军,没有一个好惹地,也没有一个敢说必胜的。
这让俺们如何下注啊?已经有人后悔趟这趟浑水了。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退回去已经是不可能了。几位大人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朝秦雷行礼之后,便眼观鼻、鼻观脚的站定了,拳头一言不发。
秦雷只道这是情况不明,他们不敢随意发表观点,鄙夷地扫了这些人一眼,便不再看他们。
就连稍后赶来的几位大学士向他行礼。他也一概不理睬。
这样过了两刻钟,广场上已经是公侯云集、百官毕至了。再加上秦雷的九万大头兵,把个十分宽敞的广场塞得满满当当。
虽然有近十万人,却没有什么说话的。除了不时有人咳嗽之外,整个广场上一片静悄悄地,气氛十分压抑。
秦雷面色凝重地望着四周,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景象应该是在某人的计划中。他深知这近十万人的作用,他们将把今天在承天门上所见的每一个细节,按照他们地好恶情感。或褒或贬的传递给天下人知道。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这十万人对某一方表示了极大的赞赏,那么这种赞赏就会传遍天下。让全天下的人都赞赏某一方;反之亦然!
那么这就是民心了……
秦雷不知道那人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已经决定,自个今日的言行,一定要慎重慎重再慎重……
……
等待的时间特别漫长,秦雷感觉仿佛过了大半天似的,但看天上的太阳,也只是才过去半个时辰而已。
就在广场上的人们,开始如春蚕进食般窃窃私语时,城上传来一阵低沉的号角声。
当人们地目光重新汇集在承天门时,面色肃穆的太尉大人,出现在城门楼上。
李浑往下一看,哎呦妈呀!这么多人啊!好在他经常检阅部队,倒也不会怯场,便清清嗓子道:“诸位……”
话音未落,就听城下有人高喊道:“太尉大人,昨夜是你进攻大内吗?”声音温文尔雅、不怒自威,乃是内阁首辅田悯农。
被打断话头,李浑十分地不悦,闷哼一声道:“嗯!是我!”
“为什么要这样做?”田阁老身边的麴延武也质问道:“我大秦律法有明文,无论何等情由,擅闯禁内者以谋反、当诛九族,难道太尉大人不知道吗?”
“啊…这个这个……”李浑被问的一愣一愣,论嘴皮子他可不是大学士的对手。
边上地阴无异赶紧支招道:“我们是有密旨的。”李浑赶紧照说。
“什么密旨?谁下的旨?”田悯农面色铁青地问道。
“是太上皇陛下。”李浑答道:“你们还不知道吧!他老人家早在半年前就被礼送回国。”说着一指城下那面大旗道:“但是被他那个狼子野心的儿子秘密囚禁。押送入京了。”
众臣哗然,纷纷望向那面大旗,就连原本目不斜视的官兵们,也纷纷侧目,希望一贯正面的王爷,能给予正面地回击。
但秦雷出人意料的选择了沉默,他直觉自己不会是这一场地主角。会有人出来收拾局面的。
只听城上李浑继续道:“当然,秦雨田这样做。是由当今皇帝指使的。这兄弟俩狼狈为奸,把我们昭武陛下囚禁在深宫中,不仅限制他的自由,还百般折磨于他!”说到这,他又用手背抹了抹眼角,状似落泪道:“我们陛下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终于无法忍受。这才求正直的工人传旨给老臣,让我进宫救驾。二位大学士,你们说到底是谁有罪?”
两人仿佛早知道他会这样说,对视一眼后,由田悯农开腔道:“仅凭太尉大人的一面之辞,我们似乎还不敢怀疑当今圣上和武成王殿下吧?”
“就是,把太上皇请出来,让我们看看。是不是遭到虐待了!”麴延武接着道。
“那不行。太上皇现在虚弱不堪,已经卧床不起了。”李浑摇头道:“我们身为臣子地,怎能再惊动他老人家呢?”
“那把天佑陛下请出来也行。”田悯农高声道:“他一定会给我们一个说法的!”
“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天佑陛下了。”李浑厉声喝道:“陛下和文庄太后已经将那不孝的东西,贬!为!庶!民!了!”什么叫一语出,天下惊?就是这个效果。
只听台下轰得一声,所有人都忍不住惊叫起来……听了李浑的话。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这家伙要当董卓了!
这时候人有一种思维惯性,谁弄权都行,爱怎么弄怎么弄,但皇帝应该是秦家的!
立刻就有数不清的官员站出来,七嘴八舌的质问道:“太尉大人,依您地身份地位来说,似乎应该远离废立之事,以避王莽之嫌!”
……
“好好好……”李浑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虽然早知道这些书呆子食古不化。却没想到他们竟然一点都不认老李家的权威。这让人情何以堪啊?
好在他早有准备,恨恨的一拍城墙道:“我不跟你们聒噪。自然有人跟你们说!”说着猛然挥手道:“有请文庄太后!”
本来还群情激奋的满朝文武顿时鸦雀无声……那位老妇人可是拥有废立皇帝的权力,只要她张嘴数落天佑陛下的不是,那可就真地说废就废了!
所有人目不转睛地向上望着,只见两个兵丁抬着顶敞篷软轿出现在城楼之上,轿子上做着个身穿太皇太后衮服的老妇人。
这番折腾下来,已经是天光大亮了,官员们都看清楚,那确实是如假包换的文庄老太后,便齐齐大礼参拜道:“拜见圣母皇太后,娘娘仙福永享、圣寿安康!”一时间偌大的广场上再没一个立着的,就连桀骜不驯的武成王,也乖乖的给奶奶磕头。
看到这一幕,李浑心里那个不是滋味啊!暗暗嫉妒道:‘同样都是人,差距咋这么大呢?’
文庄太后俯瞰着城下参拜的众人,轻易便找到了那面黑虎王旗,还有旗下偷偷向自己望来的小孙儿。
朝那个方向笑一笑,她知道他一定能看得见,这才缓缓道:“都起来吧……”
声音虽然不大,但这承天门设计得极为巧妙,只要站在正重要地位置,即使很小的声音也能被放大扩散,让广场上大多数人都能听清。
但文庄太后仍嫌位置不好,轻轻拍打着扶手道:“把老身抬高点!”
几个天策军士兵回头望向太尉大人。李浑也觉着高点更清楚,便点点头,答应了这个要求。
天策士兵们便一齐使劲,将那软轿抬得比城墙还要高,城下人已经可以看见太后老人地裙摆了。
环视一下四周,老太后对这个高度比较满意,这才开口道:“李太尉让老身来给他做个证。说他不是谋朝篡位,而是拯救太上皇陛下于水火。他其实是个大大地忠臣……”
李浑的文化水平有限,没听出这句子的主干是开头一段,还以为太后真的帮他漂白了呢,连忙推辞笑道:“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好……”
文庄朝他呵呵一笑,转头对城下道:“你们觉着李浑有没有那么好?”
城下众大人心道:‘这明显是话里带刺啊!冷嘲热讽吧?’
而李浑在这方面向来十分信任阴先生,见他一直保持缄默。虽然觉着这话不对味,却不疑有它,仍在那呵呵傻笑。
这时城下的两位大学士齐声问道:“圣母太后娘娘,您是不是受到了胁迫?”
此言一出,场中又是一片寂静。
……
听闻两个文官头子如此问,李浑真后悔那天没把两人一起干掉!不由恼火道:“休得胡言!”又假惺惺地朝文庄太后抱拳道:“太后娘娘,您得给老臣做主啊!”口中如是说,两眼却凶光毕露。威胁的意味十足。
“太尉大人稍安勿躁,”老太后颔首笑道:“老身会给你做主地。”说着目光转向城下众人,清清嗓子道:“各位,现在老身就要为你们指出整件事情的罪魁祸首是谁!”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太后娘娘给出最后地决断!
“他就是……李浑!”文庄太后突然指向李浑道:“就是这个狼子野心的畜生,带兵攻入皇城。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李浑被震的了,这才反应过来,气急败坏道:“快把她放下来!”
几个兵士赶紧放低了轿子,却只见那应该是手脚失灵的老太后,竟然一跃而起,颤巍巍的立在了墙垛之上!
见年逾八旬的老太后,晃晃悠悠的立在一尺见方地城垛上,城下十万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这真是太惊险了,恐怕一阵风就能把老人及吹到七丈高的城墙下吧!
但老太后显然不认为自己身处险境。仍然高声控诉道:“结果陛下从密道离去。让他们扑了个空!没有达到目的李家叛军,便在皇宫中烧杀抢掠。还把老婆子抓住,威胁我帮他改朝换代!”见她越说越不像话,李浑暴跳如雷道:“快把她弄下来,别让她胡说了!”便有亲兵上前,想要把文庄太后捉下来。
“谁再敢进一步,老身就从这里跳下去。”轻蔑地望着逼近的士兵,文庄太后整一整衣襟道:“大秦朝的太后,可死不可辱!”
城墙下面竟如炸了锅一般,这次不光是官员们,还有那些平叛士兵也跟着大叫起来,虽然喊话内容各种各样,但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放了太皇太后。
事情闹到这一步,就是傻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人们不敢相信,李太尉竟然已经丧心病狂到这一步,攻入禁宫、意图擒拿皇帝不说,还把八十多的老太后绑架到城上,将个老人迫害地竟要以死相逼,才能守住一国之母的尊严!
这还是不是大秦?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王法?所有人都出离愤怒了,他们咆哮着涌向城下,一边大叫着要李浑开门放人,一边纷纷张开双手,显然是想接住万一摔落的太后娘娘。
……
“快把她扯下来呀!”李浑急得蹦脚道。他已经感觉到,李家这个历史最悠久的家族,几百年来竖立起来的威信和地位,正在以滚汤泼雪的速度山崩地裂,咬碎钢牙地怒吼道:“我要杀了你!”
见手下不敢上前,李浑便亲自冲上前去,想要将老太后从城墙上拉下来。
“做梦吧!李家的乱臣贼子,你们全都不得好死!”文庄太后哈哈大笑道:“李家的畜生们,我和我娘在地狱里等着你们……”说着便纵身跳下了城头……
第十卷 腥风血雨 第六三零章 都去了
看着她跃下城头,李浑用最快的速度伸手去抓,竟果真抓到一片裙角。但文庄太后下坠的势头太猛,只听‘哧拉’一声,裙角断裂,仍然势不可挡的坠了下去。
李浑呆呆地望着手中的绸片,城下的惊恐喧嚣已经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觉着自己的故事终于要完结了……
……
城下几个官兵伸手接住文庄太后,巨大的冲力将他们悉数震倒,几个主要受力的还折了胳膊。
但这时没人关心他们的死活,人们大叫着‘太后太后’围过来,揪着心查看老妇人的状况。
文庄太后面如金纸、口鼻中都有鲜血流出,显然是受了内伤。
官员们不敢将她挪动地方,除了大声呼唤太医,居然束手无策。
“都让开!王爷来了!”就在官员们六神无主的时候,一声大喝从后方响起。
官员们赶紧分开左右,给武成王让出一条道路。
在黑衣卫的严密防护下,秦雷表情严峻的快步过来,单膝跪在老太后身前,快速的为她检查一下,发现她已经内脏大出血……心里不由一沉。
老太后恰好悠悠醒来,看到倾注了自己全部心血的孙子,欣慰地笑了。
她缓缓地抬起胳膊,秦雷赶紧伸手接住她冰凉的右手,按在自己地面颊之上。想要叫声‘奶奶’。但声音哽塞在喉咙里,竟说不出一个字。
文庄太后轻轻抚摸着秦雷的面庞,轻吐出两个字道:“足矣……”便含笑而逝了。
感到她的手臂一下完全失去力量,秦雷颤抖着握住老太后的手腕,果真感受不到一丝脉搏了……
“皇祖母……”呆滞许久,秦雷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道:“归西了……”
随着这声嘶喊,广场上的人群便如退潮般一片接着一片地跪下。一起放声恸哭起来。
广场上地哭声越来越猛烈,当悲痛到了顶点。终于转化为愤怒,不知道谁先喊了句:“李浑逼死娘娘,罪该碎尸万段啊!”顿时引起众人的应和,一时间无论是文武官员,还是普通士卒,都高喊着:“杀国贼!报国仇!”地呼声,群情激愤的涌向承天门。想要冲进去抓住李浑,以泄心头之恨!
只是城墙已经被天策军用假山怪石堵住,一时倒也没法弄开。
……
望着铺天盖地而来的愤怒人群,李家人都骇得面如土色,纷纷凑到李浑边上道:“大老爷,不如跟他们拼了吧!”
这才把个李太尉从噩梦中唤回,望着台下哭成一片的人群,他一拳打在墙垛上。不似人声的咆哮道:“不能就这样认输!”
这一拳是如此之重,李浑的右手顿时鲜血直流,剧烈的疼痛让他彻底清醒过来,恨声道:“拼什么拼?我们算是被这个老娘们扣上屎盆子了!”他面色铁青道:“要是不洗干净,谁也不会跟我们走!”
说着两眼血红地瞪着阴无异道:“把皇帝带上来!”
阴无异点点头,转身下了楼。
“那我们干什么?”李家的将领们还在问道。
“都去死!死得越远越好!”李浑仿佛一头受了伤的猛兽。要吃人一样狂喊道。
几人讨个没趣,乖乖站在远处等阴先生把皇帝提来。
谁知左等不见、右等不来,外面人都快把城门洞清出来了,李浑他们也没看见阴先生回来。
“去看看!”李浑心头涌起一丝不详,吩咐李彪道。
李彪赶紧下了楼,不一会便张皇失措的转回道:“大事不好了,阴先生不见了!”
李浑两眼一黑,险些晕了过去。
李虎和李豹赶紧抱住他,大声叫道:“大老爷,你可不能死啊……”你一了百了了。让我们怎么办?
李浑毕竟是戎马一生的老将。心志之坚韧远非常人可比。他只是一失神,很快便恢复过来。紧紧抓着边上两人的胳膊道:“皇宫已经被包围了,阴无异跑不了,快去把昭武帝找出来!”说着又面色狰狞道:“再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人物,都送上城头当人质!快去!”
“是!”几个将领赶紧各自带人下去,城头上只剩下个非要跟着来的李央来,在陪着自己爷爷。
李浑看看自己地瘸腿孙子,叹口气道:“叫你跟小叔一道走,就是不听,现在想走也走不了。”
李央来却不像他那样失落,满面阴沉道:“爷爷说过,不成功毋宁死!孙子就算死在这城头上,也不愿像条丧家之犬那样,东躲西藏一辈子!”
李浑拍拍孙儿的肩膀,没有再说话。
……
这时城门已经被彻底清开了,愤怒的勤王军士兵高叫着冲了进去,但天策军士兵早在门口组成了密林般的枪阵,来一个穿一个,来两个洞一双,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搏杀。
“王爷,总攻吧!”禁军将领们围在秦雷身边,秦雷则坐在一辆大车的车辕上,神情忧郁而悲伤。叱咤风云一辈子地文庄太后,则盖着块洁白的绸布、静静躺在大车上。
“不要急。”秦雷缓缓摇头道:“时候不到。”
“可军心激动啊!王爷。”车胤国大声叫道。
“都冷静冷静吧!”秦雷伸手插进长发里。声音低沉道:“皇祖母牺牲自己,也是为了让我们少死点将士,不能辜负她老人家的心意啊……”听王爷如是说,众将只好按捺住心情,等待王爷所说地时机成熟。
因为没得到王爷的命令,除了承天门之外,其他地方的勤王军并没有进行攻击。局势陷入了令人烦躁不安的僵持中。
好在没过多久,城头上重新骚动起来。叛军士兵绑着好几百名宫人上来。其中既有昭武帝的妃嫔,也有天佑帝的妃子。但身分最高的,还得属面色苍白地六皇子。
“秦雷,命令你的人让开,放我们爷们出城。”李浑大声道:“否则我就把你地弟弟,和你这些嫂子姨娘之类地,统统杀掉!”
“孤不受要挟……”秦雷缓缓站起身来。目光冰冷地望向城头道:“太尉大人你要失望了。”说着比划个手势道:“城中诸位且听真切。尔等今日为贼寇用以要挟!但我大秦太皇太后已经把这逆贼杀害,天佑陛下也下落不明。此等不共戴天之仇,必报!”
“因此孤王不会答应他任何要求。诸位若是不幸被害,我秦雷必令人厚葬,并寻尔等父老妻儿奉养!”又对城上天策军道:“谁人没有父兄姐妹?你们只要敢杀我一人,孤就杀你们十人报复!”
话音一落,便起三声炮响。城下兵士们赶紧分开左右,将中央空地让了出来。
城上官兵不知道虚实。纷纷抬头张望,正所谓站得高、看得远,他们远远便瞧见一条人龙从洛阳门方向过来。等近了才看见,竟然是原先的战友——京都兵马寺的官兵,压着李氏一族的老弱妇孺过来了。
赵承嗣和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也出现在队伍中,沉声下令道:“把这些人都按到城下去!他们敢杀一个。就杀他们十个!”凶神恶煞地兵马寺士兵,便将李家和天策军的家属,一排排按倒在广场上,等待着城头上的动静。
……
秦雷朝两人点点头,又清清嗓子对城上道:“孤王只诛首恶,从者不究!孤可以在这里起誓,除了李浑的直系亲属外,将不追究放下武器者的一切责任!”说着狼眉一竖道:“否则杀无赦!”
冷厉的声音化作一阵寒风,席卷了皇城城头,将城上官兵高涨的斗志。吹得烟消云散!
官兵们原本以为被团团围住、必死无疑。困兽犹斗那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的。
然而兵法有云:‘围城必阙’,这个缺口不一定要看得见、摸得着。若是开在所有人地心上,效果也许会更好。
“都动手啊!”李央来一瘸一拐的在城头上边走边喊道:“我们李家人可杀不可辱!”
大家伙心道,俺们又不是李浑他孙子,干嘛还要给他陪葬呢?竟然没有一个动弹的,场面极为诡异。
李浑也望向身边的四员大将道:“还不去催促你们的部下?”
几人相互往往,竟也没有一个动弹的。
“莫非以为老夫不敢杀了你们?”李浑勃然作色道:“贪生怕死地鼠辈,老夫是不会留下的。”
“大老爷息怒。”李龙硬着头皮道:“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咱们几个都是雪里火里杀出来的,哪还在乎自己的贱命呢?可末将看见俺爹娘妻儿一个不少,全在下面,实在不敢不孝啊!”边上李虎也帮腔道:“是啊大老爷,我们不怕死,可我们造反为了什么,还不是爹娘妻儿,要是他们都死在这一场,就是给俺个王爷当当有什么意思?”
“真给你个王爷,你保准不要爹娘!”李浑满面嘲讽道:“秦雷给了你们个好台阶,就全都巴巴地跟着下去了!”说着苍凉一笑道:“怪不得百胜公都玩不过秦雨田,这家伙对人心的揣测实在太绝了!”众将汗颜,却仍然僵在那里不动弹。
其实李浑早知道会有这个结果。当那老太婆纵身跃下城头时,他便被扯去了最后一片遮羞布,永远被定格成了邪恶地叛逆者!永远被世人唾弃!天下之大,再没有他李浑容身的地方了。
“罢了。”沉默良久,李太尉长叹一声道:“破鼓万人锤、墙倒众人推,这是古之哲理啊!”来不及感叹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李浑便扶着城墙垛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既然事已至此,老夫也不为难你们。”
突然又厉声威胁道:“但你们要知道。不是谁都那么怕死!若是老夫振臂一呼,仍然会拼个鱼死网破的!”话音一落,便有许多死忠份子跟着大叫大吼,表达着对叛徒的不满。
几人面色数变,还是李龙最先明白过来,不好意思地拱手道:“大老爷有事尽管吩咐,我们听着就是。”
“一切听我指挥。不要擅自投降!”李浑沉声道:“这也是为你们好,若是你们不知好歹,想要在老夫之前投降,这叛徒地名声可要伴随你们一辈子了!”
“但凭大老爷吩咐。”几人一想也是,便痛快答应下来。
……
“把秦雷叫来说话。”与一干想跳槽的手下达成协议,李浑重新站在城门楼上,高声喊道:“老夫要跟他谈一谈!”
“说。”秦雷地回答还是那么简单。
“我输了。”李浑直截了当道:“输给你们祖孙俩了。”
“这不丢人!”秦雷淡淡道:“你赢了才叫奇怪呢。”
“是啊!我有些不自量力了。”李浑摇摇头道:“对我们这些粗人来说。最要不得的就是耳根子发软,被别人撺掇了。”
秦雷沉默一下,没有回答他这句话。其实他不好意思以胜利者自居,因为真正地胜利者正安静地躺在灵车上,不会高兴,也不再有忧愁。
“看来胜利者没兴趣跟我聒噪。”李浑自嘲的笑笑。然后沉声道:“但输了也可以谈判。”
“可以,”秦雷点头道:“说说你的要求吧!”
“我长孙李央来和幺子李四亥一家。”李浑声音低沉道。
“亮出你的筹码。”秦雷不置可否道。
李浑闷声道:“城内三万官兵,在你保证既往不咎的前提下,全都出城投降,够吗?”
“李四亥和李央来,你只能留下一个。”只是顿一顿,秦雷便开口道:“不要想着孤会对李四亥格外开恩,这次我不会对任何人留情!”
李浑本来真是想选择李央来,他琢磨着以秦雷的个性,应该不会为难李四亥地。但秦雷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说了。就断了他这份侥幸心思。李浑不由气极反笑道:“王爷啊王爷。能不能不要那么聪明?”
“什么选择?”秦雷并不与他废话,而是冷冰冰道。
……
李央来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李浑身边。李浑望向自己的孙子,只见他满脸乞求地看着自己。
沉默好一会儿,李浑才低声对他道:“你小叔那头是两个。”
李央来大张着嘴巴,浑身颤抖道:“我也可以生儿子啊!可以给你生很多很多孙子的。”也不知他如何做到这事儿。
“爷爷没得选择。”李浑摇摇头道:“秦雷和李四亥是好朋友,如果我不留下你小叔,他一定会怀恨在心,早晚变着法的绝了我们李家的后。”
“我不听!”李央来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你亲手杀了自己的长孙!”真不知他开始时的勇气去了哪里。
“唉……”李浑摇摇头,转身望向城下道:“就留下李……啊!”话没说完便惨叫一声向前扑倒在城墙上,城下一片嗡嗡作响,不知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城上地天策军官兵可看的清清楚楚,他们分明看到小少爷李央来,将一把锋利的佩刀,插在了太尉大人的背后上!
一干侍卫和李龙他们方才都沉浸在失败的痛苦中,居然没一个反应过来的。
直到那把刀已经插了进去,几个亲卫才将李央来拿下,但已经于事无补了。
李虎他们对太尉大人毕竟是有感情地,见李央来竟然胆敢伤害于他,顿时勃然大怒。上前抓住李央来便往死里揍!
“算了……”只听李太尉声音微弱道:“他也是一时接受不了。”
李龙过去扶住老太尉,流泪道:“快来大夫啊!”
“不要了。”李浑呵呵一笑,涌出满口鲜血道:“反正我是必死的人了,这样正好,还不受他们凌辱啊!”
“大老爷……”李家人在他身边围了一圈,跪着哭泣道:“你可不要死啊!你死了我们怎么办?”这样问的大都是他的近亲属。
“我管不了了。”李浑摇摇头道:“欠你们没人一条命,下辈子再慢慢还吧!”说着不理嚎啕大哭的一干人等,对李龙道:“你们虽然侥幸不死,但也绝对不能在秦国待了,否则根本不用秦雷对付你们,那些落井下石的就可以把你们砸成肉泥!”
“我知道了。”李龙真哭道:“我带他们躲得远远的,去楚国,不行就出海,去身毒。”
欣慰地点点头,李浑又吐出一大口血道:“放下武器吧……”
第十卷 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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