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无耻的勾结


  听着赵无咎话,秦霑的心脏先是猛地一收,转而又失声笑道:“如果您把我找来,是为了请我吃饭,那小王这就告辞了,还有很多马要喂呢。”
  赵无咎摇头笑道:“老夫从不说笑,我真有把握助你当上秦国皇帝。”
  “笑话,”秦霑也笑道:“我大秦的皇统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异国元帅定夺了?”
  “你不信就算了。”赵无咎闭上眼睛,轻抚一下桌上的包袱,淡淡道:“回去喂马吧!”
  秦霑的面色一下子变幻不定,缓缓起身道:“小王告辞。”便慢慢出了营帐。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赵无咎也不着急,而是在心里默数‘一二三’,当他数到三时,果然听到秦霑在帐外道:“你有什么办法才能帮到我?”
  ‘就知道你是个没骨气的小人。’赵无咎暗自冷笑道,面上却呵呵笑道:“不妨进来慢慢谈。”
  秦霑果然大步进来,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表情。
  ……
  “识时务者为俊杰。”赵无咎也不知是褒是贬的赞一句道:“你果然有长进。”
  秦霑板着脸道:“说吧!可甭想糊弄我。”
  点点头,赵无咎把手边的小盒子推到秦霑面前,微笑道:“先看看这个。”
  秦霑打开木盒。便见到一件似曾相识地东西。将那东西取出一看,原来是昭武帝传位给秦雷的衣带诏,顿时双眉紧皱道:“这有什么用,你让我把它送给五哥,得个拥立之功吗?”
  “年轻人就是毛躁啊!”赵无咎微微摇头道:“为什么不看仔细些呢?”
  狐疑的看他一眼,秦霑还是逐字逐句的默读起了那诏书。真是不读不知道,一读吓一跳。他的心脏简直要跳出来了。原来那传位诏书上的‘五皇子秦雷’,已经全部变成‘六皇子秦霑’了!
  秦霑以为自己眼花,使劲揉搓双眼,直到真的眼花了,那‘六皇子秦霑’五个字也没有再变回去。费劲地咽口吐沫,秦霑剧烈喘息道:“若非当初是我亲手交给你的,恐怕也要相信本来就是传位给我地。”
  赵无咎略微得意道:“这是我大齐伪造书信的第一高手所为。但我不会告诉你他是谁。”
  秦霑面色一僵,知道赵无咎是要攥自己把柄的,可至尊皇位的企图心,已经超过一切了。但经过这些天的屈辱折磨,他好歹有了些长进,不会被区区一个画饼打动,只听他不动声色道:“就算谁也看不出端倪,那又有什么用呢?我二哥已经登基了。难道他会把皇位拱手让出不成?”
  “确实是长进了。”赵无咎拊掌笑道:“这东西对你来说,确实有害无益。”
  “莫非你在消遣于我?”秦霑愤愤道:“大可不必如此。”
  “年轻人,稍安勿躁。”赵无咎摇摇头道:“如果秦雨田也像你这样沉不住气,你早就变成亡国奴了。”
  秦霑闷哼一声,撇嘴道:“那你给我这东西有什么用?”
  “当然有大用处!”赵无咎的双眼突然精光四射道:“对你没用的东西,不代表对别人没用。”说着看他一眼,幽幽道:“老夫相信贵国太尉大人,会十分喜欢这东西地。”
  ……
  “说下去。”秦霑的呼吸都快要停滞,唯恐漏掉一个字。
  “老夫接到情报,”赵无咎不再卖关子,沉声道:“李浑自归国以来,趁着国中无人,掌握了中都的防务,并以‘抗齐’为名,大肆扩充实力。还恬不知耻的以‘救时英雄’自居。日益飞扬跋扈、对群僚呼来喝去。甚至连贵国皇帝也不放在眼里。”
  说着好笑道:“据说有一次,他站在天佑帝身后观其写字。竟突然伸手拍着皇帝的背,唏嘘道:‘想不到你小子也能有今天……’”说着便哈哈大笑起来,仿佛这样可以对冲掉秦雷给他的屈辱之感。
  秦霑却不觉着好笑,咬牙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有什么好显摆的?”
  “但他不敢。”赵无咎笑容顿敛,淡淡道:“因为君臣名分这座大山压着,他就算杀尽你秦家人,也脱不了‘篡’字。”说着一字一句道:“圣人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有我齐楚两国虎狼环伺,他哪敢轻举妄动?”
  秦霑终于相信这老家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了,便住嘴听他继续道:“对一直觊觎九鼎地李浑来说,这衣带诏便是一个天赐良机。可以让他名正言顺的发动政变,将天佑帝撵下龙椅。”说着深深盯着他道:“但既然是奉召,就必须与你合作,将你推上龙椅!”
  秦霑的心扉怦怦直跳,急促的呼吸几下,艰难道:“推下一个皇帝,再换上一个皇帝,这有什么意义呢?”
  “你毕竟还是年轻啊!”赵无咎呵呵笑道:“知道三国时的董卓吗?”
  “他废过皇帝。”秦霑忙不迭的抢答道,似乎想证明自己没那么差劲,又有些不屑道:“虽然也有问鼎之心,但还是被朝中大臣所杀。”
  “那是因为他干地太蛮横了。”赵无咎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赶紧用手绢捂住嘴。待咳嗽完了,他看一眼那手绢。便不动声色的收进怀里,喝口水继续道:“但他地方向是对的,一个皇权树立百年之后,会让人形成一种根深蒂固的错觉,以为皇家有上天庇佑,坐南称帝是天经地义的。”
  “若不改变这一点,那些谋篡会遇到难以想象的阻力。就算侥幸成功,也会导致国家元气大损。被异族或是邻国吃掉。”赵无咎一字一句道:“要想打破这种幻觉,没有什么比亲手换一个皇帝,效果来得更好、更直接!”
  说着他轻巧下桌面道:“其实董卓的目地也算达到了,从他把刘协按在宝座之上时,这天下就没有人再将汉王室当回事儿,错觉便消失了。最后被曹丕摘了桃子。”
  “给李太尉一个名正言顺地机会,他一定不会拒绝。你也一定会当上皇帝地!”终于说完一段,赵无咎长舒口气,大口喝着茶水,以压抑肺腑中地心火。
  ……
  “你想要我作汉献帝?”寻思良久,秦霑终于品过味来,不无讽刺道:“然后被不知哪来的曹操玩死?”
  “你不会是汉献帝,只是看起来有些类似罢了。”百胜公循循善诱道:“这就是我们计划的第二步了。”
  “请讲。”秦霑也不信他会拿这么个东西糊弄自己。
  “你虽然不是汉献帝,但李浑一定是想学曹操的。”赵无咎呵呵笑道:“知不知道独揽大权后。曹操毕生都在干什么?”
  “……打仗,东征西讨。”《三国志》是秦霑最爱的一本史书,对魏王殿下的生平自然耳熟能详。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赵无咎呵呵笑道:“直接推翻了献帝那傀儡不就成了?何必多此一举呢?”
  秦霑摇摇头,听百胜公解说道:“他是为了树立自己地威名……虽然汉王室已经威名尽丧,但瘦死骆驼比马大,仍不是他一个臣子可以比拟的。所以他需要一场场的胜利、一件件的政绩。来增加自己的威信,直到有一天,天下人只知有丞相,而不知有陛下,才能实现政权的平稳交接,不会使这个国家陷入无休止的战乱之中,到头来给别人做了嫁衣。”
  说着赵无咎有感而发道:“自古都说篡位难啊……”
  秦霑表情怪异的看赵无咎一眼,暗道:‘这也是你地心声吧!’其实他猜对了,手掌百万兵的百胜公,何尝把那和尚皇帝放在眼里?何尝没想过黄袍加身的滋味?可是每次反复权衡之后,老家伙都会受不了将来遇到的困难。最终打了退堂鼓。
  ……
  “而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李浑面前。他一定会动心的,只要踏上这条篡位之路。他就一定会筹划一次东征。”赵无咎地自信不知从何而来,仿佛对李浑无比了解,对他的行为也无比笃定。“想要树立威名,没有比打败我赵无咎更好的办法了。”这话也是有感而发……
  秦霑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幽幽接着道:“然后我们里应外合,将李浑彻底消灭在这场战争中?”
  “不错。”赵无咎拊掌道:“只要你想让他死,他就一定不会活着回去了。”
  “然后你们再灭掉我秦国,这亡国之君有意思吗?”秦霑的表情无比僵硬,显然是又生气了。
  赵无咎一脸严肃道:“老夫可以与你签订互不侵犯条约。”
  “没有实力作保证,不过是废纸一张。”秦霑哂笑道:“到现在你还想糊弄我,那我还是去喂马吧!”说着作势要走,这次他真的要走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奇货可居,不好好谈一谈价格,怎能就这样轻易把大秦的军队卖了呢?
  “可以把函谷关还给你!”看来糊弄不了这小子了,赵无咎便咬牙道。
  秦霑这才把屁股坐下,闭目道:“这还有的谈。”只要有了壶关函谷关,就可以安心一隅了。想到这,他忍不住一阵阵窃喜。
  “痛快,那我们就缔约吧!”见他这么容易满足,赵无咎也松口气,其实他的底线是虎牢关……
  “你准备将来以此要挟我打开国门?”秦霑的心眼还比较够使。
  “没听过狡兔死、走狗烹吗?老夫不过是一国臣子而已,江山一统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不会用这个东西地,不过是防个万一,让大家都诚信履约罢了。”但怎能斗得过赵无咎这老狐狸呢?
  将信将疑地点点头,秦霑伸出三根手指道:“最后三个问题,我父皇怎么办?我大哥怎么办?我五哥怎么办?你好像自始至终都没提他们三个。”
  “你父皇已经过时了,老夫会将其一具用药物控制的行尸走肉,相信你会用好这个活死人地。”赵无咎的眼中寒光闪闪道:“至于你家老大和老五,都不是善茬子,让他们先跟皇帝斗,等到狗咬狗一嘴毛,三败俱伤的时候,你就可以和李浑将其一锅端了。”



第十卷 腥风血雨 第六零零章 普天之下,舍我其谁!
  秦霑何尝不知自己是在与魔鬼进行交易,何尝不知自己可能终身受制于此人,甚至有可能因此身败名裂、亡国灭族!
  其实这根本算不得一场交易,这分明是赵无咎以自己为棋子,在布置一场削弱甚至灭亡秦国的惊天阴谋。然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有的选择吗?没有。
  一个彻头彻尾、自私自利的家伙,什么时候最先考虑的都是自己。连自己的父皇都会出卖,至于出卖自己的家国就更不在话下了。
  我不想再当阶下之囚、朝不保夕;我不想再抱冰卧雪、当牛做马!我要我要自由;我要作人上人!
  无君无父、无国无家!这就是大秦英郡王殿下的为人。
  ……
  但就算把自己卖了,也要卖个好价钱不是?考虑良久,秦霑终于点头道:“我答应你,但还有几个条件。”
  “说。”赵无咎沉声道。
  “第一,我现在就要函谷关,”秦霑咬字清晰道:“而不是若干年以后。”
  “这个嘛……”赵无咎面色一沉,缓缓道:“急了点吧!”
  “不,正合适!”秦霑“此战之后,我五哥必将取得巨大声誉,如果我没有与之匹敌的功绩,会被湮没在他的阴影之下。”
  但函谷关不是小猫小狗,随随便便就可以送人。赵无咎寻思片刻。终究还是摇摇头道:“不行,老夫还要用它堵住国人的嘴呢。受阻于潼关城下,对老夫地声誉就是个极大的打击,如果现在连函谷关也丢了,老夫非要毁于悠悠众口,被政敌连根拔起啊!”
  “那你还是耍我!”秦霑愤愤道:“我去喂马了!”
  “怎么是耍你呢?”赵无咎耐着性子道:“老夫现在需要函谷关,但不代表一直需要。待过个两三年,老夫避过了风头。你尽可以请个旨意,自己来取就是。”
  “不是骗我?”秦霑将信将疑地望着百胜公。
  “当然不是,”赵无咎摇头笑道:“我没给你函谷关,你就不必将这衣带诏交给李浑,一辈子当你的安乐王公如何?”
  “立字为据!”秦霑这才咬牙切齿道。
  “白纸黑字!”赵无咎颔首道。
  “我还要娶齐国公主为正妃,你赵家嫡女为侧妃!”秦霑得寸进尺道。
  “可以……”赵无咎也咬牙切齿道:“三年之内办到。”
  “哦对了,还得把那个马场的所有人都杀掉。冒犯我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包括早晨打我的侍卫,也不能放过!”秦霑掸掸破棉袄上地灰尘,站起身来道。
  “这没问题。”赵无咎淡淡道。
  “那就缔约吧……”
  所谓缔约,不是他秦霑的卖身契罢了。等他在足以令自己身败名裂、万劫不复地条约上签字画押后,赵无咎便命他回去照旧喂马,以待时机。
  ……
  正如秦雷所料。这冰天雪地浇灭了齐军的进攻热情,从他筑起冰城之后,赵无咎就没有再派哪怕一个小兵,到潼关城前来晃悠。但他却不敢怠慢,一面命人日夜往城上浇水;一面让部下好生修整,以备不测。
  两天后的早晨。大雪未霁、天明未明,潼关城的西门打开,三五百骑悄然出城。
  这些人都披着白色的大氅,在雪得几乎看不出身形,须得离着进了,却是在黑衣卫和千牛卫的随扈之下的武成亲王殿下。
  秦雷在雪中地北方莽原上策马狂奔,只见连日大雪以致周天寒彻,把苍茫天地都改变了容颜,放眼望去‘千山鸟绝、万径人灭’,白茫茫的一片了无生机。就连滔滔大河也被雪冻冰封。不再奔流。大秦的东疆仿佛进入了死寂状态,让人窒息、让人恐惧。
  队伍来到一个高耸的山塬之上。正要辨明方向继续前行,突然北面刮起了一阵刺骨寒风,激荡起漫天飞雪。刹那间,群山起舞,灵动如无数银蛇;高原奔驰,威猛如漫野蜡象……只在霎那一刻,整个世界由死寂变成了欢腾,天地之间充盈着无穷的生机!
  秦雷完全沉浸在这天地造化的一幕中,他张开双臂,感受着造物的神奇;他睁开双眼,俯瞰着壮美的河山。
  数日以来,纠结在他心头地阴霾,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突然明白了,风雪是苍天之所赐,困境乃人生之必然!但真正的强者要打破冰封、战胜苦难,与这贼老天一决高下!
  “能结束这乱世的,只有我秦雨田!给万民带来福祉的,只有我秦雨田!能让华夏一族既寿永昌的,只有我秦雨田!”秦雷紧紧攥着双拳,在大雪中高声呐喊道:“普天之下,舍我其谁!”
  这就是一个强者在痛苦的思索踌躇之后,对命运地最终回答!
  但与天意对抗,与世俗抗衡,需要怎样的力量、勇气和智慧呢?秦雷知道这不是仅凭一己之力便可以办到的,他需要让静默的群山起舞,让沉睡的高原觉醒,让这天地间的沉睡的英才,化为他的千军万马,在神州大地上纵横驰骋!
  群山在他手中成了战斗的武器,高原在他眼里就是胜利的阶梯。其雄心所在,实难用语言来形容了!
  定定地望着地平线上缓缓移动而来地小点,秦雷头也不回道:“吾欲上青天。诸君可愿同往否?”
  左右卫士齐齐下马、单膝跪于雪地之中,高声吼道:“我等誓死追随王爷!”声震雪原,连绵不绝。
  吐出胸中地块垒,秦雷哈哈大笑起来,歪头看向望向众人道:“上马吧!乐先生来了……”说着便一抽马鞭,一马当先冲下了去。
  众人紧紧相随。紧跟着他们地王爷,他们的希望。
  ……
  白茫茫的天地间。孤零零的白马白衣,乐布衣只身一人,从远处飘然而至。
  秦雷亲自迎出五里,在冰天雪地中迎候乐先生的到来……当前线占据一定,他便命人加急传书乐布衣,请他不要等待大部队,火速前来潼关城。为自己答疑解惑。
  两人看到对方的身影,都催快了战马,不一会儿便相距不到数丈,先是相视而笑,紧接着又哈哈大笑起来。
  “先生久违了……”秦雷一躬到底道。
  “王爷多礼了……”乐布衣也恭恭敬敬给秦雷行了个礼:“战事未结,您不该贸然出城地。”
  “先生请起。”秦雷笑眯眯道:“孤王知道,但想念先生得紧,这才按捺不住的。”
  “多谢王爷。”乐布衣便笑吟吟直起身子。但见他这冷地天仍然仅着一身布衣,即使奔驰赶路,也仍然美髯飘飘、吴带当风,清矍的不沾人间烟火。
  乐布衣也在看着秦雷,几个月不见,这位年轻的王爷消瘦了许多。虽然已精心收拾过面容,却难掩神色间的疲惫。但他腰杆挺直如枪,双目亮如晨星,整个人的精气神前所未有的强大。尤其是举止间的浮躁冒进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地是洗尽铅华后的深沉内敛,历遍沧桑后地从容淡定。
  只有化为天地,方能吞食天地。秦雷的进步让乐布衣心中狂喜,竟然伏跪在地,叩首道:“吾等这一天苦矣……”
  秦雷淡淡一笑,上前扶起乐布衣道:“孤说过。你不必跪拜我的。”
  “向古乃是狂人。确实不愿跪拜原本的稚嫩王爷,”乐布衣摇头笑道:“但现在我面对的是大秦的英雄。必然一统八方地未来帝王,这一跪还是要的。”要是让他知道,就在一刻钟以前,秦雷还在纠结难过,不知会做何感想。
  秦雷不禁失声笑道:“一统八方的帝王,我怎么觉着难于上青天呢?”说着将乐布衣扶了起来。
  “事在人为嘛!”乐布衣一边起身,一边笑道:“有难度才有意思。”
  “上马再说。”秦雷微微笑道。两人便各自上马,并骑而行,一众侍卫环伺左右,警惕的注视着四周。
  ……
  “连续高强度的行军,那些新兵蛋子吃得消吗?”秦雷轻声问道。
  “习惯就好了。”乐布衣微微笑道:“玉不琢不成器嘛!”
  点点头,秦雷继续问道:“中都城里呢?”
  “唉!情况很不好。”乐布衣缓缓摇头道:“天佑帝斯文柔弱,李太尉飞扬跋扈,主弱臣强之势成矣。”说着轻声道:“京都有童谚云:‘吾君如羊,太尉如虎;君臣同朝,羊入虎口。’这还是大敌当前呢,一旦齐国退去,还不知李三军会狂成什么样子!”
  秦雷微微皱眉道:“等我把函谷关拿回来,便回师清君侧,杀了这祸国殃民的老畜生!”
  “万万不可,王爷岂不闻‘秦家天下李家兵’地说法?”乐布衣连连摇头道:“李太尉夺了城防,手下拥兵十万,在我大秦军中更是蚁附者甚重,一旦打起了就是个玉石俱焚啊……”
  “哼!”秦雷冷哼一声道:“百胜公都没能奈我何,他李三军不过土鸡瓦狗尔!”
  “此次大战虽有王爷力挽狂澜,算是没有大败亏输,可对我大秦的创伤却没有丝毫减少。二十万将士马革裹尸,两千万白银付之东流,我大秦已经到了奄奄一息地地步。”乐布衣苦笑连连道:“您觉着大秦还能再乱吗?”
  “先乱而后治!不乱怎么治?”秦雷闷哼一声道,他其实已经被说动了,但仍不想放弃快刀斩乱麻的计划。
  “算了,我是说服不了王爷了。”乐布衣摇头笑道,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封书简道:“太后有信给你。”
  秦雷双手接过来。向着中都方向拜一拜,这才恭敬的打开。便见信纸上写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不由面色一沉道:“皇祖母的身子越发不好了。”
  “是啊!从入秋时起便起居饮食不周,长夜无梦无眠,有油尽灯枯之象。”乐布衣面色复杂道。
  缓缓点下头,秦雷认真看信,不再说话。只见上面言简意赅的写道:‘雨田吾孙见字如晤。你为大秦所做的一切,祖母和大秦诸位都看在眼里,奶奶老怀甚为,诸公铭感五内。然所憾京都事急,尔不得归,以致帝位归于乃兄,实乃迫不得已,事从权宜。奶奶有负于你。’
  ‘但雨田须知我大秦前路扑朔。国运叵测,能率我大秦披荆斩棘、国运昌隆者,非你莫属。切不可自暴自弃,亦不可肆意妄为,切记切记。即便你已心如铁石,也要先暂且压下。待归京与祖母一晤,再行操持,可否?你大可放心,见面之后,你地一切行动祖母都不会阻拦。’
  ‘值此家国危难、大厦将倾之际,尔身为皇室子孙,国之神剑!务必要以大秦为虑,慎重慎重再慎重!’
  ……
  读完老太后地信,秦雷沉默良久才长叹一声道:“就依皇祖母地吧……”说完闭上双眼,将那信塞回怀中。调整情绪道:“京山城可安好?”
  “都好。”乐布衣呵呵笑道:“王爷回去就可以当爹了。”他原本不打算说这事儿的。但为了冲淡凝重地气氛,这才临时起意。
  “哦!是谁的?”秦雷大吃一惊道。
  乐布衣笑道:“是四王妃的……”
  “啊……”秦雷沉默一会,他本以为自己会激动,结果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好咂咂嘴道:“她们都没告诉我。”
  “这是几位王妃的意思。”乐布衣呵呵笑道:“大概是想给您个惊喜吧!”说着很严肃地对秦雷道:“王爷最好在回家之前,好好酝酿一下情绪,您现在这个反应会让四王妃伤心的。”
  “哦!”苦笑着挠挠头,秦雷瞥他一眼道:“你现在颇懂女人心啊!”
  “啊……”乐布衣竟难得一见的脸红了,讪讪道:“也许吧……”
  见他忸怩起来,秦雷顿时瞪大了眼睛,伸手指着他道:“莫非你要病树前头万木春?”
  “什么病树?”乐布衣气哼哼道:“以树龄而论,我还是个青年哩。”
  听了着不服老的话,秦雷再没了什么方才的半死不活,笑趴在马背上直喘气,嘎嘎怪笑道:“我知道了,你恋爱了!”
  乐布衣目瞪口呆,满脸涨得通红,秦雷以为他一定会矢口否认,却没想到他竟然艰难的点头道:“是……又怎么地。”
  秦雷两眼眯成一条线,表情淫荡无比道:“似乎是老牛吃嫩草哦……”
  “是,又怎么地。”乐布衣咬牙道:“年龄不是问题。”便闭上眼睛,等待秦雷的奚落。
  谁知等了半天,却听秦雷一本正经道:“先生有心来一段超越世俗的恋情,孤王真是身不能至,心之向往啊……”说着胸脯拍得山响道:“说吧!是哪家姑娘,我去给你提亲!”
  一直表现地大义凛然的乐布衣突然忸怩起来,垂首摇头道:“时候不到,而且还不知道人家女方是怎么想的。”



第十卷 腥风血雨 第六零一章 小除夕
  潼关城里的众将领已经养成了良好的作息习惯,每日寅时末起床,风雪无阻的去王府点卯,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但王爷却消失不见了,众将一头雾水的请侍卫去后院问话,结果王妃亲自出来说:“王爷于今晨回京了。”
  众将顿时大眼瞪小眼,马艾恭谨问道:“请问王妃,王爷有没有吩咐,由谁负责潼关城的防御?”
  “乐先生今天晚上就到了。”云裳客客气气道:“诸位请回吧!将养伤病要紧。”众位将领个个挂彩,严重如石猛的至今昏迷不醒,是以她有此一说。
  “谢王妃。”众将躬身行礼道:“恭送王妃。”
  ……
  等到了半夜里,乐布衣果然到了,与他同行的还有三万京山援军,潼关城的将领们这才松口气。
  第二天早晨的点卯,就改在了军营之内。
  升帐时众将见到的,便是羽扇纶巾的乐布衣……也不知这么冷的天,摇一把鹅毛扇子做甚?
  众人暗自发笑,除了京山军的老人之外,其余人等都对他不甚了解,一个个仗着救国的大功,哪能瞧得上个‘文弱书生’?就算伯赏赛阳和秦霸等人对他毕恭毕敬,他们也只以为是奉命行事而已。
  乐布衣是什么人,不用问也能猜到这群骄兵悍将心里所想。轻摇羽扇几下,便微笑道:“在下乐布衣,奉王命接掌潼关城防,尔等可听明白了?”声音淡定儒雅,没有一分杀伐之气。
  “哦!”众将七嘴八舌道:“我们早就知道了……”
  乐布衣也不在意,依旧笑容和煦道:“你们也不问问王爷去哪了?”
  “正要问你呢!”有原先神武军的将领嚷嚷道:“王爷他老人家真不够意思。咋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先走了呢?”“就是啊!东边几十万齐军可还没退去呢,王爷他也放心?”
  “王爷当然放心。”乐布衣呵呵笑道:“他已经将潼关并诸公交付于在下,还有什么不放心地?”
  众将领哑然,心道:‘这人脸皮怎么这厚呢?’心中更是不屑,愈发不守规矩道:“你还没说王爷去哪呢!”
  “我知道。”乐布衣缓缓摇头道:“但不会告诉你们。”
  “莫非你耍我们不成?”众将愤然道,有暴躁者便要撸袖子打人了,口中一个劲儿的嚷嚷道:“凭什么不告诉我们?”
  “想死啊!”见他们对恩师不敬。秦霸终于按捺不住,挥舞着完好的右拳,暴跳如雷道:“捏死你们个小样的!”
  “革月不要聒噪,”乐布衣淡淡道:“不要扰了诸位将军的兴致。”秦霸闻言乖乖退下,他知道老师的手段,绝对可以把这些大老粗玩残了。
  待挡着视线的秦霸退下,众将领满不在乎地望向那书生,却发现他的目光变得锐利无比。整个人就像一把出鞘地利剑,一时竟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无人敢与他对视。只听乐布衣语气淡淡道:“因为我不想告诉你们,所以不会告诉你们!”
  众人面色一滞,又见他拍拍额头,一脸抱歉地笑道:“还忘了告诉诸位。我这个差事最少要等到函谷关收复会卸任。”
  众将一下子收敛许多,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他们之所以敢肆无忌惮,就是以为这书生不过是个临时的,因此才不买他的账,但眼下此人要常驻于此,那就另当别论了。
  “现在还要问为什么吗?”乐布衣微微一笑,众人如沐春风,那种压抑感顿时烟消云散。不由纷纷干笑道:“不问了不问了。”他们十分怕这书生杀鸡儆猴,一下子变得颇为乖巧。前倨后恭的样子十分可笑。
  乐布衣依旧淡淡笑道:“我知道诸位是功臣。也不会找茬立威,你们只需做好两件事。咱们就可相安无事,到时候你们立功升官,我在这继续守关,井水不犯河水。”
  见他没有打杀威棒的想法,众将不由松一口,暗道:‘这样感情好。’没有谁真正脑子进水,非要跟上官顶撞地。便稍显整齐道:“请大人吩咐。”
  “第一,城头防御不得松懈,你们的功劳可系在这潼关城头上,不要做些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的事情。”乐布衣清声道。
  “我等晓得。”众将一听,是这个道理,便牢牢记在心里,千万不能把煮熟的鸭子放飞了:“您说第二条吧!”
  “第二条更简单,不得扰民。”乐布衣敛去笑容道:“杀人强奸者死,伤人及盗抵罪。约束好你们的部下,不要以身试法,本人说到做到。”
  众将心道:‘反正年前就该接到回京的调令了吧!让小的们忍一忍就是。’便点头应下了这条。
  “该干嘛干嘛去吧!”乐布衣垂下眼皮道。
  “末将告退。”众将领便呼啦啦退下了,免不得要暗自庆幸一番:终于有段舒服的日子过了。
  如果他们了解乐布衣,或者去援军地军营里看看,一定不会这样想。
  屋里只剩下马艾、伯赏赛阳和秦霸几个京山将领,众人重新向乐布衣行礼之后,他才把来意交了底:“王爷决意吃掉神武军,拿下函谷关,两个目标我们都要完成。”
  “是!”众人高声应道,绝不会问他怎么才能做到。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对乐先生甚至比对王爷还有信心。
  “保密条款不用重申。”乐布衣肃然道:“泄露者死。”
  “是!”
  ……
  经过援军抵达之初的骚动后。潼关城恢复了宁静。
  但城外冰天雪地中缺衣少食地齐军却待不住了,休整短短几天之后,他们便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回国。
  潼关城的众将在城头欢送齐国人,其实他们本想出城给齐军添点乱子的,无奈这些日子浇水过度,已经把整个东面城墙变成个冰疙瘩。想出也出不去,只得作了罢。
  满是不甘的望一眼远处晶莹地潼关城。赵无咎与他的将军们撤退了。连一句‘我还会回来的’狠话都没撂下……他们都清楚,这次绝佳地天赐良机都没有抓住,恐怕再也没有机会攻陷这座关城了。
  留下一地的垃圾,齐国人撤军了,潼关城前终于也恢复了静谧。等再下场雪,把那些垃圾一盖,就彻底恢复到战前地样子。不到冰雪融化时。谁也看不出这里刚刚进行过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据史书记载,潼关之战中,齐军共出动二十六万军队进攻秦国,而秦军参战部队却不足六万人。最终在武成亲王、大元帅王秦雨田的率领下,凭着坚城和智谋,通过数次主动出击,数次被动防御,消灭了近五万齐国精锐。最终迫使其无奈撤军,取得了这场艰苦战役的胜利,将秦国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也为接下来彻底扭转战争局面,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但在这辉煌胜利地背后,是一万七千七百三十七名大秦将士地阵亡。是六千四百五十三名大秦将士地终身残疾……以至于多少年后,秦雷提起这场战役,仍要两眼通红道:‘折损近半啊!牺牲太重了……’
  ……
  三天后,一个狼狈不堪地年轻人,拖着个奄奄一息的老者,出现在潼关城外。
  守军头目唯恐是齐国探子,便派人滑冰下去,将这两人逮捕,用吊篮调回城中。
  打量着这两个面有菜色。浑身破破烂烂、肮脏不堪的乞丐。头目捏着鼻子道:“你们是干什么?”
  谁知那年青乞丐牛气的很,说出话来也是大得惊人:“孤是英郡王。我五哥在哪,快带我去见他!”
  守军头目先是大吃一惊,旋即认识到事态的严重,赶紧向里面通禀……敢指名道姓找王爷,那九成九便是真的。
  但秦雷不在城里,只好由乐布衣出来接待,他一看见那青年身后的老者,顿时变了面色,赶紧让人将他俩请进府中,好生调养元气……其实就是软禁了起来。
  随后上面下令封口,这件事便如一粒小石子投入水面,荡起一丝微澜后,很快就归于平静,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进了腊月,一众将领终于接到了武成亲王地命令,命他们在年前进京、接受封赏。一算日子,众将知道率军回去是来不及了,再说开春后很有可能要发动春季攻势,就没必要让部队来回跑了。
  而乐先生很大度的表示,会在他们不在的时间里,帮着照看好他们的部下。因为他一贯不惹是生非,早得了个外号叫‘泥菩萨’,所以众将都很放心他,便放心地将手下托付给乐先生,高高兴兴的回京受赏去了。
  转眼便到了年根,潼关城地老百姓都住进了官兵们帮着修缮,甚至重建的新房中,每户还分到了八十斤大米,一百斤白面,十斤猪肉,十斤羊肉,十斤牛肉,十斤鸡蛋,以及油盐酱醋若干,甚至还有足够全家每人做一身新衣的上好棉花棉布,让他们在残酷的战争后,着实感到幸福的滋味。
  本来以为要过个凄惨新年的百姓们,一下子来了精神,他们开始贴窗花、送灶神、炸咸鱼、扫屋子,准备过个舒舒服服的新年。与往年不同的是,每家每户还供上了武成亲王的生牌,毕恭毕敬的虔诚跪拜。
  他们都知道,这房子也好,这年货也罢,都是那位和蔼可亲地王爷所赐,老百姓没什么好报答他地,就算想给他磕个头,他也已经回京看不着了。质朴的百姓只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对他‘老人家’地感激之情。
  ……
  腊月二十九是大年夜的前一天,也叫小除夕。百姓们在晚上家置酒宴以‘别岁’,就算是拉开了过年的序幕。今天又下起了大雪,对百姓来说,没有比‘瑞雪兆丰年’更好的兆头了,整个潼关城内一片喜气扬扬、热热闹闹。
  但与百姓们一墙之隔的军营内,却弥漫着肃杀的气息,每个人都被告知,今夜有行动……
  提前吃完过年饺子,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军官们率领着整装待发的军队,在校场上集合。
  就在官兵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之时,清脆的脚步声响起,乐布衣陪着一身戎装的武成亲王出现在了校场之上……



第十卷 腥风血雨 第六零二章 雪夜克函谷(上)
  昭武十九年腊月二十九夜晚,朔风怒号、天空晦暗,鹅毛般的大雪随着寒风漫天飞舞,地下的积雪已经把小腿都淹没了,不时还有压断树枝的喀嚓声传来。
  秦雷其实并没有回京,而是隐身于援军之中,跟着回到了潼关城,之后便一直躲在军营里,直到今天才露面。这样做无非是为了掩人耳目、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已。
  除了老实蹲在营里猫冬之外,他所做最多的,就是抬头看天,念叨着今年入冬来比较频繁的大雪,不要在关键时刻打了摆子。
  好在有乐布衣这个上知天文的牛人,到了腊月二十六这天,终于跑过来对秦雷道:“除夕那天一准有大雪!”
  秦雷顿时忍不住哈哈笑道:“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王爷心系万民、顺天行事,天公安有不助之理?”乐布衣捻须笑道。
  两人相互注视,会心一笑,接着便仰面哈哈大笑起来,就连总是板着脸的沈冰也露出一丝笑容。让边上的石敢十分好奇,心道:‘啥事这么高兴吗?’
  “有这场雪作遮掩,孤王心里更有底了。”一通大笑之后,秦雷沉声道:“这次非要让赵无咎那个老混蛋,把吃下去的全吐出来!”
  “定能马到成功!”乐布衣呵呵笑道:“所以学生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王爷开恩。”
  “哦!先生请讲。”秦雷笑道。
  “既然您决意让学生常镇东疆,那这次还是让我替王爷出征,也好讨个功劳,震住这群骄兵悍将。”乐布衣微笑道。
  “哦……”秦雷颇为意外地看向乐布衣,轻声道:“先生可是怕孤王出什么意外?”
  “也有这方面地考虑,”乐布衣坦诚道:“万民系于王爷一身,您的安危已经于大秦的命运息息相关。确实不宜轻易犯险……”说着摊手笑道:“而且要整合东疆军队,您总得给学生个树立威信的机会吧!”
  “唔……”寻思片刻。秦雷微微皱眉道:“但先生的安危同样重要。”
  “这王爷无须担心。”乐布衣淡淡笑道:“纵使陷入千军万马之中,我也还是能走脱的。”
  “那好吧!”秦雷终于点头道:“就有劳先生了。”他对乐布衣的信心,也要强于对自己地。
  乐布衣颔首笑笑,向秦雷行个礼,便算是接下了差事。
  “队伍准备的怎么样了?”虽然不亲自出征了,但秦雷还是要认真过问地。
  “基本上差不多了。”乐布衣清声道:“雪橇、皮衣、棉毡、皮靴……一应用具全部送来了。”说着伸出大拇指道:“政务寺的能量越来越强大了,这么多物资。由商贸司采购,联络司运送,仅仅二十天就运到前线来了,还捎带了那么多年货,让人不服不行啊!”
  秦雷掩不住的得意道:“所以我常对馆陶说,他才是我王府的第一功臣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说着挥下手道:“注意防寒保暖,不要计较本钱。”
  “这我晓得。”乐布衣点头笑道。
  “几路人马都联系好了吗?”秦雷又看向歪在床上的沈冰,他的身体得过个夏天才能复原。但东线地谍报工作却不能停止运转,也只好带病坚持工作了。
  “都联系好了,”沈冰微微坐直身子,轻声道:“皇甫大人、杨大人和沈大人已经率军动身,最迟正月初三抵达潼关口。”
  “很好,”秦雷轻轻一锤桌面道:“成败在此一举了!”
  ……
  等到了二十九这天晚上。士兵们整装待发,在校场上集合。
  秦雷在乐布衣的陪同下,出现在了官兵眼前。
  不理会众人讶异的目光,秦雷大步走到高台上,沉声道:“年前例行拉练,要想回来好好过年,就都给我瞪起眼睛来!”
  “是。”兵士们紧张的心情顿时放松下来,只是不免要抱怨王爷太能折腾了。
  依旧不理众人的反应,秦雷喝道:“乐向古何在。”
  仍是一袭白衣的乐布衣出列拱手道:“学生在!”
  “令你为此次出征之总兵官,可斩一切不听军令者。不可稍有差池!”说着将腰间宝刀解下。单手递到乐布衣的面前。
  “得令!”乐布衣双手接过宝刀,挂在腰间。
  深深凝望着乐向古。秦雷一躬到底道:“拜托先生了……”看的场中官兵震惊不已,他们何曾见过王爷对谁如此敬重。
  乐布衣还一礼,朗声道:“粉身碎骨,在所不惜!”说着便转身望向众将,沉声发号施令道:“勾忌、石敢何在!”
  “末将在!”勾忌、石敢出列拱手道。
  “令你率黑衣卫与黑甲兵为先锋在前带路!”
  两人抱拳应道:“得令!”拿了令牌后退开。乐布衣又道:“伯赏赛阳、秦霸何在?”
  两人应道:“末将在!”
  “令你二人率五千人殿后,务必小心在意。”
  “得令!”两人拿了令牌后退开。
  他则自己率一万神武军居于中军。而秦雷果然没有出征,而是带着剩下地三万新兵守城,等候众将归来。
  官兵们一看向来冲锋在前的王爷没有出动,便更加放心,暗道:‘看来确实不是打仗。’心态就更加放松,只是将其当成了一次苦差事。
  号令停当。一万八千名官兵便只带着三天干粮,从西门轻装出发了。
  ……
  为了保密,出征后乐布衣也没有说出这次行军的目地和任务,所以出城之后,中军诸将都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跟着先锋走就对了!”乐布衣不负责任道。
  “那先锋要去哪?”
  “只管走就是。”
  军队在风雪中前进,路上渺无人烟,雪深没膝。根本不具备步行地条件,甚至连骑马都异常困难。好在这一个多月以来。黑衣卫已经教会了官兵滑雪,现在每人踏着副雪橇,倒比走道还要轻松,也要快速许多。
  队伍一路向北,半个时辰后到了大河边上,横渡黄河后折向东北,然后跟着前锋七扭八拐。便彻底不知是望哪个方向了。
  若是一般部队,在这个时候,这个天气下行军,是十分危险的。
  但这些官兵跟着秦雷转战齐国,又创造过行军奇迹,还经过潼关血战,一次次的优胜劣汰之后,剩下地都是些性情坚韧、体力过人、经验丰富之辈。在冰天雪地中行进了一天还又有余力。
  到又一次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们发现又回到了大河北岸。纷纷心道:“这是要回城了。”不由心情大好起来,身上的疲累感觉也减轻不少。
  ……
  蒙在鼓里的中军官兵还做着回城过年地美梦,前锋部队却已经投入了战斗之中——这里是大河北岸不错,但已经东出潼关五十里了。
  随着潼关战役的结束,两国在潼关与函谷关前对峙。两关相距不远,仅仅七十里而已……之间也没有什么大地城镇,只有几个被齐军充作前哨的小村庄散落其间……村中的百姓自然早被屠戮殆尽。
  现在秦军前锋便抵达到最北面的韩家村,这个村里驻扎着五百齐兵。因为天下大雪,又是除夕之夜,守军一点防备都没有,哨兵也躲进屋里偷懒喝酒煮饺子去了。村子里热热闹闹,整个村外却是一片静悄悄。
  在熟悉地形地谍报局密探带领下,黑衣卫轻易将负责报警地哨兵逐一刺杀了,黑甲兵便悄悄包围了村庄。把欢度春节的守军全部歼灭。
  前军占据韩家村后不久。中军大部队也到达了此地。乐布衣下令生火做饭,稍事修整。神武军官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味。便一齐去问乐布衣,得到地答复是:“歇歇再走。”
  此时外面黑如锅底,呼啸的北风卷着鹅毛大雪,把个天地间搅得混沌一片。
  听着门外鬼哭狼嚎的风雪声,军官们没想到这么晚还要行军。于是都有抵触情绪,纷纷质问问:“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乐布衣掸一掸已经烤干的衣袍,终于说出了谜底道:“函谷关。”
  屋里的神武军官们惊惧不已,顿时炸开了锅。有人甚至大哭起来道:“你这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带啊!我的老婆孩子怎么办呀?”这一哭闹得更是人心惶惶,说什么的都有。
  能让这些百战余生的军人怕成这样,足以说明函谷关地恐怖。要知道原先秦国的国门,可就那细如咽喉的函谷关,几十年来的苦心营建,早就把那里修成了天下第一险要的地方。
  其凶险程度,绝不是沦为物资中转站的潼关城可以比拟……想想吧!赵无咎用了二十多万大军日夜攻打潼关城,阵亡六万也没有得逞!就凭着咱们这不到两万兵马,想攻下函谷关?
  大秦地男儿是勇敢,保家卫国,死何足惜?可不怕死不代表喜欢白送死,怎能明知是鸡蛋碰石头,还要偏偏往上磕呢?还不如找根绳子吊死来的痛快!
  ……
  秦雷和乐布衣早料到官兵们会害怕、会裹足不前,这才坚决不透露此行的目地。且事先调走了神武军中的中高级军官。剩下的官儿中,最大的也不过是裨尉,哪有什么一呼百应的能力?
  这手釜底抽薪让神武军官兵群龙无首,闹都闹没办法闹大。因此屋里虽然乱哄哄,但半天也没形成股合力,只是越说越沮丧、越说越崩溃。
  乐布衣轻轻咳嗽一声,众人的耳边却像炸开个响雷一般。一下子被震慑住了心神,不由安静下来。
  “知道我是谁吗?”乐布衣幽深的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知道王爷为什么称呼我为先生吗?”
  众人齐齐摇头,心道:‘确实没见王爷对谁如此尊敬过。’
  “因为我很厉害。”乐布衣淡淡笑道。
  “厉害?”有大胆地出声问道:“我们只听说北神机、南鬼谷厉害,怎么没听过你地名号?”
  “不好意思,”乐布衣依旧笑容可掬道:“我就是鬼谷子。”
  满室皆惊,众人无不瞠目结舌……鬼谷先师地大名,那是三岁孩子都知道地,绝对属于天皇巨星般的偶像人物。当场便震慑住了屋里众人。
  微微一笑,乐布衣循循善诱道:“你们之所以不敢前进,不过是担心…,其一是风雪夜黑、道路难行;其二是城高关险、易守难攻;再者就是城内五万驻军,数量要远远多于我们,对不对?”
  “不错。”众人点头道:“除非仙师您有神仙妙计,否则也是无能为力。”
  “这些情况皆是显而易见,若是没有万全之策。王爷怎会用兵呢?”
  “愿闻其详。”
  “那好,我为诸位逐条应对。”乐布衣从怀里掏出个酒葫芦,轻啜一口道:“先说这夜黑风高大雪飘,最多也就是能看出几丈近远,我们又用白袍裹甲,可将被发现的可能降到最低。”
  “这倒不错。”众将点头道:“可那函谷关的城墙高深雄峻,却不会被大雪埋了!”
  “那是自然,但函谷关是我秦国修建,为的是防御东边的齐军,西面地城墙无论从地势还是高度上,都远逊于东墙。”乐布衣颔首笑道:“且今天是什么日子,除夕佳节啊!谁能料到咱们大过年的过来呢,到时候有黑衣卫打开城门,你们只管冲进去便是。”说着道:“若城门不打开。我绝不让你们攻城。这下可以了吧?”
  众人面上的惊惧稍去,仍不放心道:“城内的齐军呢?可比我们多多了。”
  “不过土鸡瓦狗尔。”乐布衣哂笑道:“自古偷营十有九得。只要我们攻入函谷关中,齐军定然大乱阵脚,就算有十万又怎样?众将只需尽情掩杀便是!”乐布衣声情并茂的煽动道:“立不世奇功便在此时,众位还犹豫什么呢?”
  众将果然被他说得忘了害怕,一个个激动不已,仿佛胜利唾手可得一般……
  ……
  最终在乐布衣舌灿莲花的鼓动下,军官们擦干口水,率领小兵上路了,当时风雪特别大,寒风把很多旗帜都撕裂了,再加上要急行军,不再等待体弱冻伤者,许多官兵掉队冻死在行军路上。等后来收尸的时候,几乎每隔十几丈便有一具尸体,让人心如刀割。
  从韩家村到函谷关有五十里山路,其间不乏峡谷峭壁,大雪把道路盖住,又是深夜行军,士兵们都认为此行必死无疑,军心十分的惶恐。只是军令如山、军法森严,再加上军官们都没说苦,小兵们只好咬牙忍着跟上,唯恐掉队冻死或者被军法处死。



第十卷 腥风血雨 第六零三章 雪夜克函谷(下)
  经过极其艰苦的跋涉,勾忌和石敢的前锋部队,终于在丑时末、寅时初的时候,抵达了函谷关下。
  勾忌和石敢正在打量着远处高耸的城墙,前面的尖兵却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儿?”石敢弯腰上前轻声问道。
  “大人您听,有狗叫!”黑衣卫指着前方城墙下道。
  石敢凝神倾听,果然有隐隐犬吠传来,关键时刻不敢大意,带着手下退出足够远,他便从背包中掏出个密封的油纸包,从中取出几块拳头大小的牛肉,搁在道边的石头上。他的手下有样学样,转眼便摆放好二十多块牛肉,然后便快速退去了。
  退到远处一块巨石后,石敢他们屏息注视着前方,等待着有野狗前来。可过去好一会儿,也没什么动静,有黑衣卫焦急道:“这三步倒怎么不管用了?是不是时间太长失效了?”
  石敢摇摇头,沉声道:“今天早晨才配好的。再等等吧!可能是风向问题,味道传得慢。”说话间,便看到从城关方向过来几个黑点,借着雪光反照。他们发现,确实是几条瘦骨嶙峋的野狗。
  几条饿得浑身发颤的老狗闻着味过来,离得越近味道越重,野狗就越兴奋。终于其中一只最先发现一块,便一口咬上,拔腿就跑。一见它要跑,其余野狗也不管别处还有没有,便追着那只狗汪汪大叫起来。
  这一叫不要紧。不一会儿便把其余的狗也找来了,石敢他们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密密麻麻有百十只呢!
  这些野狗都要强壮些,一加入战团、争起食来,场面登时壮观许多。狗一多便发现了其余地肉块,立刻又引起一场新的撕咬起来……动作机敏的抢到了肉,身强力壮的就去咬它。也有那样样不行地跟在里面乱吠瞎起哄,把个场面搅得极为混乱!
  但这种混乱只持续了片刻。便有野狗接二连三的倒下,不一会儿就只剩下那些既没有抢到肉、又没有咬到狗的笨蛋狗,望着满地挺直地狗尸,惊恐的瑟瑟发抖。
  原来那所谓‘三步倒’,其实是一种剧毒地药物,偏又能散发出强烈香味,吸引着狗前来食用。即使狗不吃。它的牙齿沾上一点三步倒,也必死无疑。狗被药到以后,身上也带了毒,其它狗再咬它,也会中毒而死,端得是狠辣无比。
  紧接着,剩下的几只野狗刚要逃窜,也被黑暗中射出的弩箭一一杀死。石敢他们这才从岩石后面站起身来,越过满地的狗尸,继续向前行进。
  ……
  在华夏人的心目中,天大地大春节最大,在这一天就是有天大的事儿也要放下,好好地过个新年。即便边界对峙的双方。也应该暂时放下刀枪,各自过完年再说,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函谷关城内一片节日气氛,齐国官兵们喜气洋洋,满心满脑的辞旧迎新。军官们都在将军府中杀鸡具酒、宰牛开席,陪着将军一齐守岁。小兵们也凑在兵营里,放量用些难得的荤腥,吆吆喝喝的饮酒开赌,真是快乐无边啊……
  实际上为避免出现纰漏,赵无咎不许城内官兵饮酒。但这大喜的日子。谁能管得着?其实有无孔不入的齐国商人,从国内偷运酒水过来。高价卖给城中,赚取暴利。值此新春佳节之际,将军大人大笔一挥,慷慨地买下了十几车好酒,分发给手下官兵,以提振一下因百胜公失利而十分低落的士气。
  当然为保险期间,他也在城头安排了哨兵,但这么大的风雪、这么冷的天,又是这么个辞旧迎新的日子,谁还杵在城头上,谁就是个大傻瓜……都躲到屋里喝酒去了。
  也有那负责任的军官,一边划拳一边不踏实道:“是不是派几个人出去看看?”
  便有那混得熟地笑道:“大人您忘了,外面有帮我们站岗的!”“就是,咱们每天往外扔骨头,不就是为了让那些狗儿子们帮着放哨吗?”
  “也是,人没狗灵性,狗没叫就说明没事儿。”军官这才放心道:“都支起耳朵来听着!可别狗叫了也没听见!”
  “知道了大人,您就放心喝酒吧!我们听着呢,”手下满不在乎道。
  军官便不再说些扫兴的话,但耳朵却一直支楞听着。他们是夜班,到了后半夜,他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狗吠声,好像是许多狗一道在叫。
  “狗叫了,快出去看看!”军官推一下醉醺醺的部下,自己先摇晃着出了耳房,往城下望去,却见着四下里安静无比,没有一点动静。
  急吼吼跟出来的兵卒纷纷笑道:“大人过敏了,分明是幻听嘛!再说人家秦国人也得过年啊!”便拉他重新回去喝酒。
  “看来我真是幻听了。”军官嘟囔一句,也就跟着回去了……
  ……
  寅时中,天色最黑的时刻,城头上一个人也没有。石敢率着黑衣卫终于摸到了城墙角下。
  黑衣卫于三天前就知道了今日的行动,早就将函谷关西墙的参数烂熟于胸,迅速找到城墙上阴暗的夹角,射出登城地矛勾,如履平地般地攀上了城头。
  轻松将出来解手的齐军解决掉,城头上又没有任何守军了。石敢看看城楼左右亮灯地耳房。里面有放肆地吆喝酒令声传出,看来哨兵都在那里面饮酒。
  做出个分兵的动作,他便亲自率着十几个人悄悄摸到左边耳房外,用迷香将一屋子醉鬼轻而易举的放倒,这才冲进去全被杀死。只留下巡夜打扮的人,用凉水将其浇醒,命他们照常击柝报更。以免惊动敌人。
  占领城头以后,石敢马不停蹄的打开城门。接应大部队进城,直到此时,才有城中士兵发现,一时又找不到军官报告,顿时惊慌失措,乱了起来。
  等到秦军冲入大敞的内城时,才有人急急忙忙的进去禀报说:“官军来了。”
  齐军将领还在欢宴。闻言纷纷笑道:“一定是俘虏造反,等天亮了,杀光他们。”说着继续喝酒作乐,只派了个游击出去稳定局面。
  谁知那游击很快去而复返,面色煞白道:“确实是秦军攻进来了,两道城门都已经被攻陷,马上就要打到将军府了!”
  那将军喝得有点高,还坐在那自言自语道:“这是谁呀!竟然能攻到这里来!”边上可有还没喝糊涂的将领,立即架起将军大人,一面召集部队,一面登上牙城抵抗。
  刺耳的警哨声在函谷关上空响起,兵士们赶紧丢下赌局,扔掉酒碗。起身着甲持刃,却普遍发现腿软得厉害,尤其是开门让冷风一吹,能站稳就不错,根本别奢望有劲打仗了……
  其实早就有人说过这问题,但大家以为他们醉了,所以也没人在意,但现在所有人都腿软,那就不能用饮酒过量来解释了——难道所有人都喝大了吗?
  惊恐地互相看看,他们都意识到。今天喝得酒有问题!这时凶神恶煞的秦国人杀进了军营。兵士们虽然很想抵抗一下,无奈实在力不从心。只好纷纷丢下兵刃,跪地投降了。
  ……
  这起大规模‘酒水中毒’事件,摧毁了齐军一半战斗力,只有两万多分到库中往日存酒的兵士,尚且可以起身一战,不过也只是尚且罢了……毕竟谁喝上大半夜也不能跟没事儿人似的。
  秦军虽然十分疲惫,但轻而易举的攻入城内,给了他们巨大的鼓舞——摘桃子的时候到了,还等什么呢?立功心切地秦军士兵在城内四处冲杀,血洗了一个又一个营盘,终于彻底击溃了齐军的斗志,撵着他们往城东跑去。
  冲到位于城东的将军府时,秦军这才遇到了麻烦,整个将军府的两千多亲军,一个中毒的都没有……他们自然也喝酒了,但都是喝的那前秦国城守周盘窖藏的陈酿美酒,不仅不上头呢,浑身还特有劲儿呢!
  这股强大的力量以牙城为依托,护卫着城上的将军们,与来犯的秦军展开殊死搏斗。
  越来越多的齐军逃兵汇聚到牙城内,帮着将军亲卫们一齐抵抗秦军!
  所谓的牙城便是将军府的卫城,乃是当年周盘为防备兵变特意修建的,规模虽小,但五脏俱全,坚固无比,内里还有足够地粮秣物资,坚守几个月是没问题……唯一的缺陷是储存的弓弩忘记保养,在雨雪天过后,弓弦一拉就断,无法借助地利射击,将其威力减低不少。
  秦军远道而来,自然不会带什么攻城器具,自然遇到了麻烦。伯赏赛阳一时脑热,命部下强攻,结果死伤不少也没有效果,只好按下满腔怒火,等乐先生到了再说。
  乐布衣不慌不忙,先命人一边打开东门,一边全力追杀牙城外的齐军,将其全部撵出城去,再关上城门,满满整治那个乌龟壳。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大雪也停了下来。乐布衣带着几位将领绕着牙城转一圈,对秦霸笑道:“知道黄鼠狼怎么逮刺猬吗?”
  “放个屁呗!”秦霸憨憨道,他可是山里长大的野孩子,这当然难不倒他。
  “不错,有学问,”乐布衣称赞道:“不愧是我的高徒。”众人听了一阵恶寒,心道:‘知道个屁就可以是鬼谷高徒?那我们也拜师好不好?’
  ……
  不理众人压抑的目光,身为一个卓尔不群的宗师,乐布衣太习惯这种眼光了,要是没有他反而会不习惯的……
  “众将听令,”乐布衣沉声下令道:“命你们的手下去取城中地一切可燃之物,最好是烧了能发出怪味地,都堆到那牙城之下!”
  “得令!”对于这位带他们创造了奇迹,且损失了了的鬼谷仙师,众人佩服地是一塌糊涂,哪能不乖乖领命!
  秦军便找来数不清的茅草、木柴、菜油、灯油、死猪、死羊,等等等等,千奇百怪的东西放到牙城外,点火焚烧起来。借着北风的势头,大火便熊熊燃烧起来,很快引燃了城楼上的木质结构。
  秦军不停地将可燃物投进去,使大火一直烧到初二晚上,将牙城里的三千多人悉数烧死熏死……
  至此,函谷关又一次回到了秦国的手里。



第十卷 腥风血雨 第六零四章 凯旋
  按照秦雷给出的设计方案,王莽峡上的吊桥尽用四十多天便竣工,困在羊肠坂堡垒的十万部队,二十万匹战马,终于回到了壶关口。至于羊肠坂的城防,自然由征东元帅接手。据说徐续亲率五万精锐坐镇羊肠坂,意图独占壶关大峡谷。
  两万京山军主力一回国,便接到了王爷的命令,原地休整至腊月十五,而后隐蔽南下,于次年正月初二抵达函谷关,接受乐布衣的调遣,配合其完成春节攻势。
  令人欣慰的是,虽然秦雷并没有给友军下达命令,但大皇子还是和车胤国、沈潍率领所部七万人马,紧随着京山军南下,共同参加此次战役。
  对于一下招来十万人马,秦雷却只能报以苦笑,虽然潼关城原先储备颇丰,但从开战到现在,朝廷一粒粮食都没有拨付,就是再大的家业也快败光了。他原本精打细算,凑出了两万五千人马两个月的粮秣,结果人吃马嚼多了三倍,那就只够打半个月的仗了。
  “半个月就半个月吧!”好在秦雷比较好说话,苦笑之后便咂咂嘴道:“那就速战速决吧!”
  在这一方针的指引下,秦军于正月初三兵分三路东出函谷关,杨文宇和沈青率领北路军于初六收复郏府,歼敌三千人;大皇子亲率中路军,于初七收复弘农府,歼敌五千人;车胤国率南路军于初七收复卢府,歼敌两千人。
  紧接着初八下曹阳。初九克渑池,初十收永宁,到了正月十三这天,三路大军合攻洛阳城,击溃包围洛阳的十万齐国大军,救出了城中已被围困数月地军队。
  大军一鼓作气、风卷残云,将侵入大秦境内的齐国军队。全数赶回虎牢关,这才意犹未尽的收兵回营。补过一个快乐的新春佳节。
  ……
  秦雷亲自出关几十里,带着酒肉入营劳军,自是一番热热闹闹的庆功欢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兄弟两个起身离席,以免众将军拘谨不得欢饮。
  从大帐中走出来,只见天上响晴薄日,地下银装素裹。景致分外妖娆。
  兄弟俩漫步在雪地之上,起初都没有说话,只听见咯吱吱的踏雪声。走出老远一段,看侍卫已经被远远甩在后面,秦雳才开口道:“知道老爷子的下落吗?”
  秦雷走出几步才缓缓点头道:“今年是天佑元年了。”
  秦雳微微皱眉,沉声道:“改元了么……”
  “是啊!”秦雷定定望着远方,淡淡道:“腊月里一天,齐国撤军之后。老六带着老头子出现在潼关城下。”说着瞥一眼老大道:“老头子痴痴呆呆地只知道吃喝拉撒睡,与一岁孩童无异。”
  秦雳大吃一惊,瞳孔微缩道:“为什么?”
  “不知道,也许是受了什么刺激。”秦雷皱眉道:“就连乐先生也说不明白,真是让人搞不懂。”
  “所以你就把他们藏起来了?”秦雳沉声道:“这既不是长久之计,也不是儿臣之道啊!还是早些知会朝廷的好。”
  “我当然知道。”秦雷苦恼地挠挠头道:“密报的奏本早已经呈上去了。就是打几个来回都够了,可到现在还没旨意下来,你说这算怎么个事儿吧?”
  “老二……”秦雳背着手走出老远,才面色铁青道:“我看他是不想让父皇回去了。”说着狠狠一跺脚道:“我就知道,他八成是舍不得那破位子了!”
  “但几个大学士却有书信寄来。”秦雷的脸色也不好看,沉声道:“也问前线战事,只是反复询问陛下是不是真的痴呆了。”
  “我看他们其心可诛!”秦雳猛地挥挥手道:“这背后说不得又是老二在捣鬼!”
  “我看你对二哥有成见啊!”秦雷似笑非笑道:“事情也许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怎么不是?”秦雳面红脖子粗道:“不说别的,就说你守潼关吧!可是攸关我大秦生死的一战!换了天下哪个皇帝不应该全力支援?可我们地天佑帝呢?不闻不问,不管不顾。这是个当皇帝的样子吗?”说着朝秦雷低吼一声道:“我不是嫉妒。告诉你,我对那个位子没兴趣。别把我想成不堪的小人!”
  轻轻抹去被喷在脸上的唾沫星子,秦雷苦笑连连道:“合不合适都是他,没得挑的。”
  秦雳面色一滞,撇嘴道:“我觉着你比他合适,你看他那个窝囊样,想想就来气!”
  秦雷不动声色地摇摇头,低声道:“不要议论这些徒劳的东西了,他现在代表我们秦家坐天下,如果连我们兄弟都不给面子,还指望谁听他招呼呢?”自从打定主意闷声发财,积蓄实力,等合适的时机抢班夺权后,他就对谁当皇帝平和了许多。
  “这倒在理。”秦雳点点头道:“那下一步怎么办?”
  深深地看他一眼,秦雷摇摇头道:“还没考虑好,还是先休整吧!”说着笑笑道:“我要回京一趟,二哥和祖母都催了许多遍了,而且我也快当爹了。”
  秦雳一喜道:“什么时候?”
  “得二三月份吧!”秦雷笑眯眯道:“起初没什么感觉,但心里越来越是个挂念了。”
  秦雳哈哈笑道:“是呀!当初你大侄子下生前,我也没觉着怎样,可一看见那猴屁股一样的小脸,我那泪刷得就下来了。”挠挠头笑道:“那感觉当了爹就知道。不当永远不知道。”
  “大哥呢?”秦雷笑着点点头,轻声问道:“你是随我回去,还是另有打算?”
  “我也回去,老二既然让我领兵部事,那我就得接下来不是?”秦雳笑骂道:“说起来他也不傻,这差事除了我没人能干。”
  “谁都不比谁更精神啊!”秦雷点点头道:“那我们一起启程。”
  “还是不了吧!”秦雳摇头道:“太尉府下令,让我收拾镇东军地残局。怎么也得先把那小猫三两只理顺了才能起程。”在这场战争中,镇东军阵亡十万、被俘十万。剩下的五万部队也被围在洛阳城里,刚刚解救出来,已经是彻底打残打散,没有个三五年休想恢复战力。
  “看来新任的镇东元帅非大哥莫属了。”秦雷心中一动,淡淡笑道。
  “谁知道呢……”大皇子摇摇头道。
  ……
  与大皇子分手之后,秦雷回到了京山军营中。将领们都在中军帐饮酒作乐,只有不喜热闹的乐布衣在和衣高卧。颇有名士风范。
  “大白天地睡什么觉?”一进去秦雷便嚷嚷道:“快起来陪我喝酒。”
  乐布衣翻个身,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秦雷道:“诸葛孔明在隆重高卧时,如果遇到你这样的主公,定然是不会理睬的。”
  “我又不是刘大耳朵。”秦雷撇嘴笑笑,盘腿上榻道:“那人太假仁假义,我不喜欢。”
  “如果一生中都能假仁假义,那他就是真仁义。”乐布衣睡眼惺忪地起来。从壶中倒碗水喝,咂咂嘴道:“怎么样,试出点什么没有?”
  “没有。”秦雷苦笑道:“老大的表现无懈可击,符合他一贯地形象。”自从对老大心头起疑之后,秦雷便常常用阴谋论来猜测他。比如说这,秦雷就怀疑他之所以南下助战。是不是想要分一杯羹,不让自己独得胜果呢?但秦雷就算疑窦丛生,也只会旁敲侧击,而不会问得太直接。
  “王爷不妨把镇东军让给大殿下。”听秦雷复述完谈话的内容,乐布衣沉吟道:“怎么说他也姓秦,而不姓李。”
  “孤也是这样想的。”秦雷从桌下摸出把西瓜籽,咔吧咔吧的嗑起来道:“虽说潼关是我们守住的,函谷关也是也是我们收复地,但也不能一口气把神武军和镇东军全吞了,贪心不足蛇吞象不说。吃相也太难看了。会让别人对我们敬而远之地。”
  “不错,镇南元帅给咱们练地三十万新军。最晚明年就可以出炉了。”乐布衣也摸一把瓜子,咔咔地嗑着道:“到时候加上扩建后的京山军,就是四十万大军,已经到了南方奉养的极限了。”‘呸呸’吐出几片瓜子皮道:“四十万足以做任何事情,多了就纯属浪费。”
  “好的,”秦雷点头道:“就依先生吧!”又换个话题道:“皇甫显和李浊怎么办?”
  “对子。”乐布衣沉声道:“让皇甫显抱着李浊同归于尽、解甲归田,然后让皇甫战文接掌虎贲军,这样一来可以风平浪静的拿下虎贲军,二来也可以让大殿下掌握住镇东大军。”
  “虎贲、神武,铁甲、破虏。”秦雷掐着指头算道:“八大禁军已经有一半归我们掌握,看来老子真的很强了。”
  “话虽如此,”乐布衣呵呵笑道:“可镇东军形同虚设,镇守函谷关、方位东大门的任务,还得落在这些损失惨重地禁军身上。”
  “撑一撑吧!”秦雷狠狠一拍桌案道:“我回去跟李浑争,这大秦是我们秦家的,怎能把国库都给了他李家呢!”
  ……
  到正月底,秦雷布置好了东线防务,便率领战功赫赫、伤痕累累的京山军班师回朝了,同行地还有回京请罪的李浊和皇甫战文。以及药昏过去的六皇子和太上皇陛下。
  在回京路上,秦雷这才知道自己树立了多大地名声,但凡沿途州县,无不万人空巷,男女老幼出城迎接。百姓们提着酒水肉食,一个劲儿地往京山军将士的手里塞。一见到那面威风凛凛的黑虎王旗,便欢呼雀跃。叩首连连,跟着队伍走个一两天。直到下一波欢迎地百姓出现,才依依不舍的转回。
  以至于送行和迎接地队伍首尾相接,连绵不绝,可谓古今罕见之奇观。时人有诗赞曰:
  自古多征战,由来尚甲兵。按剑从东疆,长驱千里去。
  力压百胜公,一举两关平。寄言天下将。须立武功名。
  秦雷有意培养京山军官兵的自豪感和荣誉观,也为了塑造京山军威武之师、亲民之师的形象,命令部下擦亮盔甲、打起精神,雄赳赳气昂昂的行进于大秦地官道之上。
  他无疑将这次班师变成了作秀,虽然行军地速度大受影响,但效果显然好极了……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中,京山军将士成了身穿五彩战甲,胯下赤兔宝马。各个都是器宇轩昂地天兵天将!一时间全民英雄又变成了全民偶像,以至于各地报名参军者踏破京山军征兵点的门槛。
  这些志愿兵的质量好、意愿高,一举解决了京山军的兵源问题,为其战力恢复,以及后续的规模扩大,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当然这都是后话。在当时可没几个能理解秦雷这一命令的,可官兵们却甘之若饴地执行了下去,除了良好地军纪作保障之外,还因为这次‘班师回朝’的大典,绝对是官兵们有生以来最光彩、最得意,也是收获最大的一次旅行了。
  二月初,他们从潼关出发,一路所见全都是黄土垫道、香烛鲜花、万民欢呼迎送的场面。沿途所经的山北、陇东、河东、关中四省,从入境到出境全是总督巡抚亲迎亲送,知府知县全程操持。沿途百姓痴心相随!官员对他们礼敬有加。百姓更是如对神明,一应吃喝用度全都不用操心……好酒好菜。大鱼大肉管饱管足,让这些在炼狱中吃苦受罪大半年的家伙仿佛回到了天堂!
  感激涕零之余,秦雷再鼓动他们把最好地一面拿出来,就变的轻而易举了。
  当然秦雷的也收获更大,各地省府州县馈赠的礼品和‘程仪’,那是堆集如山,盈屋充栋,估摸着怎么也得在二百万两以上。秦雷又不是大皇子那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家伙,他知道这些钱财虽然都是不义之财,但就算自己不要,那些官员也不会还给百姓,还不如笑纳了投入到正事上,也算没有浪费这些民脂民膏。
  ……
  一路上风风光光、迤逦而行,终于在三月阳春抵达了京畿地区,恭候多时的礼部官员便来拜见王爷……
  一听来人的名单,秦雷赶紧跳下马来,忙不迭的上前迎接,引得周围的卫士纷纷侧目,小声道:“头回见王爷这般重视,往常就是巡抚总督前来,也没见这样过。”“蠢蛋,来的是李尚书!巡抚总督能比吗?就是大学士也比不了啊!”“李尚书……哦!王爷地老丈人啊……”
  秦雷紧走出两步,便见看礼部尚书李光远,率着田爱农穆仁嵬两位侍郎趋步向自己走来。双方一对上眼,李光远便带着两位侍郎叩首道:“微臣叩见武成亲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秦雷赶紧将李光远扶起来,微笑道:“二位侍郎也起来吧!”两人谢过王爷起身,却见王爷将尚书大人拉到南面站好,便退出两步,推金山、倒玉柱地大礼参拜起来。
  李光远没想到秦雷会跪自己,顿时手足无措道:“使不得,使不得……”却听秦雷朗声道:“孩儿叩见岳父大人,岳父大人安康吉祥。”李光远这才坦然了,心道:‘你把我闺女抢走,还让我老李家丢了那么大的脸面,跪我一下也不委屈。’话虽如此,口中却一个劲儿道:“使不得、使不得。”赶紧将秦雷搀扶起来。
  秦雷顺势站起来,这才笑眯眯道:“岳父大人出城百里亲迎,应该使用公事吧!”他一口一个‘岳父大人’,显然做贼心虚,怕苦主拿乔。
  但秦雷这就是妄自菲薄了,他却不知诗韵成为自己正妃之后,李家便与自己休戚与共了,要么水落船低、要么水涨船高——在自己血战牧野原、包围上京城、死守潼关口、力克百胜公,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于将倾之后,李家地声势地位也是扶摇直上,一跃重新成为中都城的豪门大阀,李光远疼他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怪罪于他呢?
  在翁婿两个的刻意之下,气氛无比融洽,两人很快比亲人还亲,李光远从怀中掏出一副黄绢,和煦笑道:“微臣是来传旨的。”秦雷‘哦’一声,只好慢吞吞跪下,却被李光远一把拉住道:“陛下说了,王爷无须跪拜,站着听旨就行。”
  “臣弟遵旨。”秦雷痛快异常道。
  “秦雷吾弟,你立了大功、功在社稷,要不是你,这回我们大秦、我们皇家都要完蛋了。哥哥我已经祷告祖宗,把你好生夸赞一番,还要好好奖赏你,至于具体是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先给你‘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这三项特权,再安排一场浩大的入城仪式,提振一下咱们皇家的声威。知道你不喜欢繁文缛节,但特殊时期就要特事特办,你就听李尚书的吧……”
  “这,臣弟遵旨……”
  ……
  天佑元年三月三,蝴蝶飞满天。
  中都的老百姓天不亮就起身,换上过年新做的衣裳,草草吃几口早饭,便带着干粮、扶老携幼,全家出动。到大街上一看,人真多呀!不过也是,谁不想看看大军凯旋的风光排场?谁又不巴望着能亲睹一下武成亲王的威风模样?人们熙熙攘攘地走到城外,将宽敞的官道里围了个密不透风。
  看不到头,望不到边的人群,一直向东排出三十多里路才算到头,倒不是他们不想再走远,而是再往东便有金甲御林警戒,有胆过去没命回来。



第十卷 腥风血雨 第六零五章 殊荣
  人们等啊等啊!直到卯时三刻,东边官道上终于响起了震天动地的二十一响皇家礼砲。接着便是一队队着金甲、披红氅、盔插五彩璎的礼兵,骑着清一色的黄色战马,举着戈矛、旌旗从远处整齐开来,在官道两边布起了防线。
  只见道边每隔二十丈远,就是一座彩楼,彩楼两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彩楼下站着的军官,一个个身着明光铠、外罩大红袍,手按剑柄,挺立不动,军士们也全都穿着簇新的战袍盔甲,更显得威武森严,令人肃然而立。
  忽然,神武门那边也响起了二十一响礼炮。城门上的钟鼓楼中率先撞响了钟鼓,各寺庙道观也一齐响应,遥相唱和。几乎就在同时,早守在道边的画角齐鸣,军乐奏起了胜利凯歌。
  听到凯歌声响起,五千名御林骑兵一齐抽刀,催动胯下战马整齐划一的抬蹄踏下,这些战马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走起来都踩着鼓点子,把新用黄土垫成的大路踩得一震一颤,看得人们目瞪口呆。
  就在此时,凯旋军队的仪仗终于走了出来。三十六面大秦龙旗,二十四面大秦军旗,十八面武成亲王旗,十八面禁军军旗,由九十六名禁军校尉擎着作前导……这些校尉全部出自此九大禁军,皆是身有战功之辈,是以一个个威风八面、趾高气昂。
  紧跟着出来的是五十四乘九龙曲盖,由军士步行打着。一水儿地金黄颜色。华盖后面是出警入跸旗各一面,一百二十名军士举着金锁、卧瓜、立瓜、锁斧、大刀、红镫、黄镫开过……
  这么大的阵势把看的百姓看的大呼过瘾,却也不免头晕眼花,心道:‘怎么还没见到大元帅王?’
  就在百姓们急不可耐的当口,一队穿黑甲、骑黑马、披红袍、脸上带着黑色护面的威武骑士出现了,人们顿时欢呼起来,气氛一下子热烈了许多……他们都知道。武成亲王尚黑,黑色的出现便代表着他地王驾就在不远了!
  果然见着八十一名身穿黑袍、仅着软甲的骑士。护着一辆无顶地王车缓缓开了过来。这王车造得非常宽大,车上四角站着四名护驾将军。他们都穿着将官服色,手握剑柄,昂首挺胸,活像南天门的四大金刚……这四人正是皇甫战文、杨文宇、沈青与沈冰!
  大车的中央是个旗台,台上插着面足有三丈多高的旗帜,赤红流苏。明黄镶边,金黄色的旗面上绣着头威武高贵的猛虎,虎头下还写着一行大字道:‘大秦武成亲王、大元帅王秦’!
  那面王旗在初春的阳光丽日下,愈发显得灿烂夺目,在旗台之上、四位护旗将军地拱卫之下,秦雷穿着亲王战袍,手持御赐天子剑,面色肃穆的站着。身后还有明黄的符节与斧钺。
  此时此刻,千乘万骑都跟在他的身后,簇拥着他,护卫着他。百姓们人山人海地在仰望着他,香花醴酒、望尘拜舞。他向前进一步,人们便像是倒伏的稻田一般。五体投地,不敢窥视。
  ……
  这风光、这排场,这非同寻常的荣耀,自古以来除了威服四海的帝王,谁曾享受过?他放眼前望,只见龙旗蔽日;环顾左右,满目金戈辉煌。天下有谁能不陶醉其中,不可自拔?
  但秦雷却面色肃然,不动如山,不仅没有一点喜色。反而眉头紧锁。让边上人看了,都不禁心道:‘王爷太能耍酷了……’
  秦雷确实有些激动。但竭力抑制着激动的心情,他目光炯炯地凝视着越来越近地京城,心中一个暮鼓晨钟般的声音道:“一切都是虚妄,一切都是幻想,今日的一切乃是别人所赐。但凡别人所赐,就有被夺去的一天……”他不想让自己迷失在这古今未有的礼遇中,忘记自己的身份——虽然贵为双亲王,但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个臣子而已!
  ‘这是我想要地,这也不是我想要的!’秦雷反复告诫着自己,不知不觉中,马车缓缓停了下来了。
  秦雷这才回过神,向前方望了一眼,只见京里的王公贵族、百官众卿、乃至贵女命妇,全都倾巢出动,在大道两旁恭候大驾。远远瞧见自己的大旗来到近前,皇叔爷嘉亲王以下所有人,全都翻身跪到在地,黑鸦鸦地跪了一大片,同声高呼:“恭迎武成亲王、大元帅王殿下凯旋!”
  按说以秦雷的身份、秦雷的功劳,受这一下跪拜也是理所应当的,但面对着满京的达官贵人,他岂敢托大?那不成公敌了吗。
  秦雷赶紧跳下车,扶起颤巍巍的皇叔爷,朗声道:“诸位请起,保家卫国是我大秦男儿的责任,功劳也属于每一个人,千万不要折杀小王啊!”众人一听,不由对秦雷好感大增……他们也都担心这位殿下会借机跋扈,给他们下不来台呢,所谓花花轿子众人抬,众人又向秦雷行个礼,高声道谢道:“谢王爷。”这才纷纷站起来,可谓给足了他面子。
  待众人礼毕起身,道路两旁便烟花齐放、爆竹轰鸣,香雾绦绕,响个不停。一座接着一座地彩坊间人流如潮、万头攒动;百姓们为了一睹武成亲王地风采,挤过来拥过去,尖声高叫、撒花掷果,如梦如醉、如痴如狂!
  原本还算有序的场面顿时乱了套,负责维持秩序地京都府、兵马寺的士兵只好手挽着手、肩着并肩,顶牛一般将失控的百姓隔离在道外。一个个全都累得臭汗淋漓,叫苦连天,心中怨念道:‘怎么还不走完啊!’
  其实按照礼部拟定的计划,这个前所未见的大军仪仗队,是应该在午时初便抵达神武门下的,但拥挤的人群完全打乱了事先的布署。直到午时末才到了神武门前,秦雷的视线一下子开阔许多,除了神武门前那八十一名太监抬着一乘金黄色銮舆之外,其余再无任何人或物。
  秦雷站在矮一些的王车上,天佑帝坐在高一些的銮舆上,两人视线恰好平齐,远远的相互对视着,各自的目光都复杂难明。
  场中变得静悄悄,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叩首低头,不敢抬头乱看。
  与老二对视一会儿,秦雷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再这样傻站着了,赶紧跳下王车,快步向銮舆走去。立时,丹陛之乐大作……在左右侧门洞中,三百六十名宫廷乐师,用黄钟编磐奏出了高贵袭人的音乐,含含糊糊地唱起了吉庆称颂的赞歌。
  看着年轻的弟弟向自己大步走来,还算年轻的天佑皇帝笑了,在太监的搀扶下,他徐步走下乘舆,也向秦雷快步走去。
  在乐曲高潮阶段,两人终于碰到一起,表情激动地看着对方。天佑帝伸出手,亲自为秦雷解下战袍,算是为他从形式上除了甲胄。那‘甲胄在身、恕不能行礼’的托词也就没了作用,秦雷只好伏地叩首,要行那三跪九叩首的大礼。
  但只磕了一个头,便被天佑帝一把按住,不让他再继续行下去。城门前响起了皇帝那温文尔雅的声音道:“朕已经赐五弟你面君不拜了,除了替列祖列宗受你一个之外,其余的二跪八叩都不必了。”
  秦雷面色惶恐道:“这怎么使得?”
  “这怎么使不得?”天佑帝呵呵笑道:“朕还要封你并肩王呢,兄弟你就不要大惊小怪了。”说着便看一眼秦雷身后跪了一地的将领:“诸位将军鞍马劳顿,着实辛苦你们了,都起来跟朕内廷赴宴去吧!”便一手拉着秦雷,另一手示意众将起身。
  ……
  众贵人只见皇帝拉着武成亲王径直上了銮舆,从皇帝专行的陛道上进城,这才纷纷站起来,各自找到自己的车驾,跟着入城进宫赴宴去了。
  至于看热闹的百姓们……当然是哪来去了,没人会管饭的。



第十卷 腥风血雨 第六零六章 宣战
  天佑帝拉着秦雷上车,示意他并肩站在銮舆之上,接受万民的欢呼膜拜。秦雷却不想为了些许虚荣,惹得众人侧目。只见他微微一笑,还是退一步,站在了天佑帝的身后。
  天佑帝却拽着他的袖口,将他不着痕迹的拉到身边,微不可闻道:“坦然受之。”秦雷只好依命站着。
  接受完万民的礼拜,天佑帝和秦雷从承天门回宫,在太和殿、保和殿、金安殿和银安殿中大张筵席,以贺武成亲王凯旋。自有宫人宫女引着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各坐座位,酒菜便流水般的上来,走枿传觞,簪花鼓瑟,好一派欢宴场面。
  天佑帝和秦雷自然在最尊贵的太和殿中,陪坐的都是亲王公爵,三公阁老、六部九卿和立了大功的将军之类,非显贵即显要。
  天佑帝拉着秦雷与他并肩坐在上首,秦雷又要推辞,天佑帝却执意拉着他坐下,举杯道:“诸位卿家。”便有一声悠扬的磬响,提醒几大殿内的百官肃静。
  看一眼殿下的功臣贵勋,天佑帝那清雅温和的声音响起道:“自从去年大军出征到现在,已经整整九个月的时间。这九个月来,我大秦面临着什么样的危机?遇到了什么样的困难?朕清楚、在座的各位清楚,天下百姓也是清楚的。”
  顺着皇帝的话,众人回忆起近一年来的风风雨雨、担惊受怕,都是唏嘘不已。秦雷面上也是感慨万千,但京里人地见死不救,就像横在他心口的一根刺一般,甭管多大的殊荣他都舒服不起来。
  秦雷静静地坐在那,胸中有些情绪在翻腾起伏——许多人不理解他这一年来的种种行为,即使他的亲近下属,也不免旁敲侧击的劝谏他。做人不要太傻了,要考虑自己地利益。毫不夸张地说。这段时间以来,是他遭受质疑最多地一段日子,秦雷虽然一笑了之,可真得很想问他们一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人非圣贤,谁能无私?他秦雨田也是自私的。但他头脑清醒,知道自己前呼后拥、呼风唤雨。受万人膜拜、得亿民奉养,不是因为他秦雷人好心好,而是因为他是大秦朝的亲王,如果秦国都不在了,他这个亲王还有什么意义呢?他的一切还能存在吗?
  诚然他归根结底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地位,为了守护自己的一切,但他甘冒奇险、不怕牺牲,拯救了大秦地亿万子民;拯救了大秦的国运。拯救了这筵席上所有人的富贵,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然而这些被他拯救的人,又做了什么?整个潼关攻防战期间,他没有得到一个援兵、一粒粮食……甚至连句慰问的话语都没有。现在盛情迎接、谀辞如潮了,早干什么去了?要是你们能帮把手,我至于死那么多兄弟吗?
  想着想着。秦雷的面色便愈发铁青,必须要强迫自己嘴角上扬,才能让表情不至于太骇人。
  ……
  看一眼身边心潮澎湃的弟弟,天佑帝沉声道:“好在天不亡我大秦,为我大秦降下一根护国栋梁、中流砥柱,这才支住了将倾地大厦;让我大秦从一盘散沙、行将崩溃到众志成城、坚如磐石;从满天阴云、兵临城下到云开雾散、破敌千里,我大秦终于击败不可一世的齐国百胜公,终于转危为安,终于创造了一个力挽狂澜的奇迹!”
  说着右手高高举起秦雷的左手,兴化帝俊面微微涨红道:“这奇迹的创造者。正是朕的弟弟。武成亲王秦雷秦雨田!当几乎所有的人都对现状绝望的时候,他挺身而出。不计个人安危,担当重任,挽救国家危亡!当情况一片混乱,国家陷入绝境的时候,他一力承担,苦苦支撑,直至胜利的到来!”
  终于听到几句人话,让秦雷心中的郁结稍减,表情也终于放松下来。
  天佑帝面色激动地拉着秦雷的手,仿佛要从他身上汲取那种大无畏的勇气一般,只听他的声音越来越洪亮,语调也越来越高亢道:“无论局势如何复杂困难,前景如何黑暗,他始终没有放弃过希望,始终坚持着他的努力和抗争!毫不夸张的说,没有他毫不计较地付出,没有他顾全大局地牺牲,我们大秦必亡无疑,我这个皇帝就成了亡国之君;你们这些王公大臣也全得沦为阶下之囚!”
  众人默然,纷纷点头不已。
  皇帝突然话锋一转,面色沉痛的厉声道:“比一比他,我们这些坐享其成之人都做了什么?”说着放开秦雷地胳膊,拍案而起道:“朕自登基以来,连下十七道旨意,要求户部向潼关拨送物资;兵部向潼关增派援兵!为何直到战争结束,都没有一粒粮食,一队援兵送到潼关城呢!”
  秦雷恍然大悟,在座的众臣也是恍然顿悟,原来陛下这是要借着这场完全与太尉无关的胜利,宣战了!
  几位大学士赶紧起身请罪道:“陛下息怒,皆是臣等的过失。”大殿内的众卿也全部起身道:“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不要急着揽责任!”天佑帝一挥手道:“都有责任就都没有责任!”说着拍案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就不一一问责了,回去后都些个折子,谈谈对这事的看法,看看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令人羞耻的情况,明天午时以前,朕要看到!”
  众人不由松口气,刚谢恩坐下。却听着皇帝硬邦邦道:“但有两个人,不问没法向皇弟交代,不问没法向死难地将士交代!”说着目光扫向右首两人道:“李清钱惟庸,你们兵部和户部地堂官,是不是该给朕和武成亲王说法?”
  钱惟庸倒没什么,李清可气炸了肠子,虽然他不算多精明。却也知道天佑帝猝起发难,刀刀都是砍向他李家的。偏生今天他老哥推说身体不适。没有出席今日的仪式,能代表李家说话的,也就他一人了。
  ‘这关键时刻,我可得顶住啊!’李清铁青着脸站起来,头颅却高高昂着,活像一只斗胜的公鸡。
  ……
  大殿里凝重极了,早没有起先那种欢乐气氛。人们屏住呼吸,静静的观望着秦李两家在天佑年间的第一次交锋。
  “为什么抗命不遵,见死不救?”虽然问地是两个人,但天佑帝那类似乃父的双目,却紧紧盯着李清一人。
  但李清却视若无睹,用鼻孔对着皇帝陛下。
  天佑帝只好怒气冲冲道:“钱惟庸,你先说!”
  钱惟庸赶紧俯首请罪道:“启奏陛下,为了给前线筹措军饷。户部去年已经停下了各项支出,就连各级官员地都只发半俸,这才节省出官银三百七十三万两,已经按照兵部开出的清单,全部采买物资,拨付有司了……这一切全都有实有据。陛下尽可派人详查!”
  “有司,哪个司?”天佑帝沉声问道。
  “兵部。”看李清一眼,钱惟庸彻底摘清道。
  “李兵部,钱尚书说钱粮都拨给你兵部了,为什么既不拨付物资,又不派遣援兵?”天佑帝只好直接点名道。
  “兵部确实收到物资了,也确实没有派出援兵。”李清心里翻江倒海,仔细寻思着措辞,许久才低下头道:“陛下,您也知道咱们着了齐国地道。被炸毁了回国的道路。太尉大人只好带着部队丢弃辎重战马,翻山越岭才回了国。而我大秦都是骑兵。没了战马盔甲就无法上阵,是以要先补充完备,再行上阵。”
  “你是说物资都用来补充援军,而援军来没来得及上路,是吗?”天佑帝冷声问道。
  “陛下英明,微臣正是此意。”李清闷声道。
  “荒谬,武成亲王为何没有修整便能挡住几十万齐军?”天佑帝一拍桌案道:“就算你们真的不堪一战,那也该把物资送出去,怎能占着茅坑不出恭呢?”
  “那是因为太尉大人运筹帷幕!”李清顶上一句道:“潼关口既有天险可依,又物资充盈,以武成亲王的天纵之姿,本就不需要朝廷拨付一兵一粮,便可以将齐军拒之门外!与其多此一举的增派物资,倒不如把好钢用在刀刃上,把我们地战力恢复起来,用来反攻齐国呢!”
  说着看一眼面色阴沉的秦雷道:“王爷能在援军出发前便取得胜利,正说明太尉大人算无遗策,怎能反而怪罪于臣下呢?”这番话强词夺理,偏又让人极难反驳,绝不是李清这水平能说出来的,显然背后有高人啊!
  见众人纷纷侧目,李清又挤下两滴泪来,叩首哭泣道:“陛下和诸位同僚也不想想,我大兄的三子三虎,便是折在齐国牧野原上,我李家与齐国可谓血仇滔滔;而且大兄最后一根独苗幺子四亥,也困守在潼关城内,哪怕大兄有一份私心,又怎会见死不救呢?”说着嚎啕大哭起来道:“陛下明鉴啊!我李家的忠心可鉴日月,无愧天地呐……”心中却在暗骂道:‘这手管用便罢,若是不管用的话,一定拔掉阴先生那老混蛋的胡子!’
  ……
  一番连哭带号、连消带打,竟将天佑帝蓄谋已久的发难消弭于无形,这让本以为胜券在握地皇帝面色分外难看,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秦雷一看,我也别闷着了。还是说两句吧!便清一清嗓子道:“李大人考虑周全啊!老成谋国就是说的你们家那样地。”
  他开口就直接向着李家,这可大出李清的预料,心道:‘老阴没教我怎么说啊!’但也不能不答,只好擦擦眼泪道:“王爷理解就好。”
  “只是前线战事已定,潼关城守住了。函谷关也收复了,”秦雷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道:“不知李太尉装备这么多军队、储备那么多物资。是准备做什么用呢?”
  “这个嘛……”李清挠头道:“原先是准备反攻齐国的,可谁知王爷地动作太快,看来是用不上了。”
  “哦!”秦雷坐直身子,冷冰冰道:“这一仗打得多惨,在邸报里你也知道了,兵部是不是应该给孤王一个交代?”
  “那是自然。”李清点头道:“会给王爷一个交代的。”
  “什么交代?”秦雷一下又笑眯眯道:“孤王现在就要知道。”
  “损失会给您补充。阵亡会给您抚恤。”李清心中暗暗叫苦,他着实不想出这个血,但秦雷今天最大,提出的要求又怎能拒绝呢?
  “好!”秦雷一拍大腿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说着向皇帝拱手道:“皇兄,臣弟有个不情之请。”
  “兄弟请讲。”天佑帝勉强笑笑道。
  “今天怎么说也是大喜地日子,”秦雷淡淡笑道:“就先把不愉快的事情压一边,先让大家开席吧!”众大臣也可怜兮兮地望着皇帝,心道:‘菜都凉了。吃了会闹肚子的。’
  知道自己这一阵又折了,天佑帝意兴索然道:“开席吧!”顿时鼓乐齐鸣,歌声袅袅,驱散了弥漫在大殿中的肃杀之气。
  天佑帝心情不好,酒杯只是略沾了沾唇,便低声道:“贤弟与众卿家尽情欢宴。待尽兴后别忘了去给皇祖母请安,再到后面与朕说话。”说完冷冷看一眼若无其事的李清,便起身拂袖离席了。
  送走了皇帝,众人便纷纷起身给武成亲王敬酒,秦雷倒是来者不拒,待几十杯美酒下了肚,这才起身拱手道:“雨田已经足了,还要去给皇祖母请安呢,再喝就过量了。”他搬出老太太,众人也无话可说。只好纷纷赞道:“王爷孝顺。我们怎好阻拦呢?”
  “那就失陪了,诸位。”秦雷团团一躬。便离席出了大殿,往后宫去了。
  ……
  一出了太和殿,秦雷便找个角落站住,调节气息、搬运周天,把乐布衣所传的长生诀运转一遍。他现在已经小有所成,只是一个周天,便将满身地酒气尽去,头脑也重新恢复了清明。
  缓缓睁开眼睛,秦雷看到石敢就在身边,轻声问道:“人呢,送进宫里了吗?”
  “都送进去了。”石敢小声答道:“是陛下地贴身太监接地,按王爷地吩咐,我们一直护送进后宫才转回的。”
  点点头,秦雷沉声道:“看皇兄的意思,是不准备公开这事儿了,只是千万不要走漏消息啊!”
  “这就没法说了,”石敢轻声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是啊!”秦雷皱眉道:“待会我再劝劝皇兄吧!”说着往太皇太后所居的慈宁宫去了。
  仇太监早带着太监宫女早恭候在宫门口,看到秦雷出现,赶紧向前迎接,秦雷亲切地拍拍老太监的肩膀,呵呵笑道:“仇老地身体不错啊!”
  仇太监笑容如菊花道:“托王爷的福,您也更显英姿勃发了。”说着便将秦雷迎进了宫里,秦雷小声问道:“皇祖母的身子如何?”
  仇太监轻叹口气道:“时好时坏的,今天知道王爷要来,看着倒还不错,”说着压低声音道:“可乐先生跟我说,娘娘也就这一两年了。”他是老人,且还是个老太监,对生死看的很淡,说起话来也没有一丝做作。
  秦雷的心一沉,缓缓点头没有说话。



第十卷 腥风血雨 第六零七章 叮嘱
  太后这次没有在禅房见他,自从去年入冬以来,她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早就念不得禅了。
  仇太监进去西厢暖阁通报一声,很快便掀起门帘道:“王爷进来吧!太后有请。”
  秦雷整整衣襟,快步走进暖阁中,恭敬的给皇祖母磕了头,听她慈祥道:“起来让奶奶看看。”这才直起身子,望向躺在安乐椅上的太皇太后。只见老人家的面庞消瘦,眼窝深陷,眼神浑浊无光,面上也多了不少老人斑,确实是老了。
  秦雷只觉着鼻子酸酸的,不由涩声道:“奶奶,您怎么老的这么快?”可能除了沈夫人之外,这老妇人是世上对他最好的长辈,虽然这份爱里掺杂着一些目的,但爱就是爱,仍应该被感激。
  太皇太后艰难地伸出手,秦雷赶紧把身子凑过去,让太后那冰凉的手掌摸上他的脸。
  老妇人慈爱的端详着自己的孙子,声音欢喜道:“好孩子,彻底是个大人了。”
  秦雷使劲笑笑道:“孙儿眼看就要当爹了,当然算大人了。”
  文庄缓缓点头道:“我知道,是你个那丫头的,等出了满月带过来给奶奶看看。”秦雷笑道:“那是自然,孩儿不会忘记的。”
  太皇太后微笑着将手搁在秦雷的手背上,喃喃道:“雨田都要当爸爸了,奶奶当然也快要入土了。”
  “奶奶别说些丧气话,”秦雷强笑道:“您不过是一阵身子不爽利。可不要胡思乱想,过个夏天就好了。”
  “谁的身体谁知道。”微微摇摇头,文庄太后轻声道:“奶奶已经油尽灯枯了,之所以一直死撑着不闭眼,无非还有几件事没有完成,我死不瞑目啊……”说着定定望着秦雷道:“雨田,你可怪我没有把皇位给你留下?”
  这话问地突兀。让秦雷颇有些措手不及道:“您这话是怎么说的,二哥是您和父皇选定的太子。这皇位本该就是他的。”
  “本该是你的。”文庄太后沉声道:“也终归是你的。”说着指了指对面床上的枕头。仇太监会意地点点头,便过去将枕头翻过来,用剪子绞开缎面,从里面掏出一卷精致的圣旨,恭敬地递到秦雷面前。
  “打开看看。”见秦雷疑惑地望向自己,老妇人微微笑道:“这是你二哥给你的。”
  秦雷接过圣旨打开一看,不由大吃了一惊。那竟是天佑帝立他为皇太弟的立储诏书。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听太皇太后低声道:“这诏书已经在内阁存档,择吉日便会昭告天下。”
  “为什么?”秦雷皱眉道:“二哥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没有问他原因,但他这样做我是赞同的。”文庄沉声道:“你二哥是个聪明人,尤其是经过一些事情之后,他更是心如明镜一般。”又微不可闻地嘀咕一声道:“我也觉着他这样做是最明智的选择,也可以全你地千古名声。”说着抬眼望向秦雷,沉声道:“他的身体很不好。你不用担心等太久。”
  听老太后说的这样直白,秦雷面如火烧,讪讪道:“奶奶也别把孙儿想得那般无耻。”
  老太后定定望着秦雷,突然扑哧笑道:“小猢狲,还不知道你?”说着摇摇头道:“不让你们手足相残,是奶奶的第一桩心愿。你可能帮我完成?”
  看一眼手中的圣旨,秦雷寻思片刻,终于缓缓点头道:“孙儿会跟二哥善始善终的。”
  老太后点点头,靠在椅背上休息片刻,方才缓缓道:“第二呢,是我秦家的祖宗基业。”拍拍秦雷的手道:“这些年你做得很好,奶奶很欣慰,尤其是这一会,列祖列宗地在天之灵也要感谢你的。”
  “这是孙儿应该做的。”秦雷咧嘴笑笑道:“有大秦才有大秦的亲王,自保而已。”
  “有大秦才有大秦的亲王……”老太后重复遍这句话。突然呵呵笑道:“你比奶奶的胸怀更宽广。我也只考虑了我们秦家地基业,你心中却有大秦的江山。”秦雷笑笑没有说话。只听文庄太后继续道:“但胸怀不代表能力,能力不代表办法,你有办法解决掉困扰我大秦、我秦氏二百年的痼疾吗?”
  “门阀……”秦雷轻声道:“孩儿也没什么好办法。”
  “不错,是门阀。”文庄太后沉声道:“他们从建国之初,便寄生在我大秦的肌体上,吮吸我大秦的膏血,壮大他们的力量,与我秦氏皇族暗中较量。不仅分薄了我皇家的权力,为了一己之私甚至不顾我大秦的安危,实在是贪婪之极、自私之极啊!”说着剧烈的咳嗽一阵道:“如果不把他们清除,我大秦何谈中兴,又怎敢奢望一统天下呢?”仇太监赶紧上前给太后捋背顺气,没几下被她摆手阻止,只好退下让两人说话。
  ……
  “我大秦的皇家史、甚至齐国、楚国地皇家史,都可以看成是一部与世家大族斗争地历史。”文庄太后吃力道:“……虽然世家大族中也不乏优秀的人才,但有个久经考验地真理是,皇权强而国家强,皇权弱而国家弱,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这问题早在秦雷心中良久,他点点头道:“这些世家大族把天下看成皇家的天下,只想着从中攫取好处,却不想着为其尽义务。”这是秦雷感触最深的事情。他叹口气道:“若是皇权强势,便可以逼着这些士族为国家做这做那。可一旦皇权暗弱,这些没了管束地家伙,就会满脑子的分家散伙,自保为上,更有甚者会大发国难、会接着国难扩充自己的实力!”
  “你也是深有体会啊!”太皇太后颔首笑道:“不过奶奶比你强,因为我有办法解决这个痼疾了。”
  “奶奶请讲。”秦雷大喜道:“功在千秋啊!”
  “什么丰功伟绩、什么千秋名声。那都是你们男人追求的。”老太后慢慢摇头,双目中蕴含着无尽的慈爱道:“对我们女人来说。家才是一切,为了自己的家,女人们能豁出命来!奶奶虽然老朽,可也是女人,也能为自己的家,自己地孙孙豁出命去!”
  秦雷一听,一股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他不由连声道:“奶奶,您可别干傻事啊!”文庄太后笑着摇头道:“想到哪里去了,不过是发两句感慨罢了,我一个行将就木地老太婆,就是想干傻事也没那个本事喽。”说着接过仇太监递上的血燕盅,吃几口补充下元气,这才接着道:“我有一番布局,就算奶奶最后一次指点江山了。你务必要听话。”
  “孙儿知道了。”秦雷一想也是,横竖老太后都是没有危险的,便点头道:“洗耳恭听奶奶的高招就是。”
  “你的实力已经很强,甚至比李浑还要强上三分。”老太后轻声道:“据说你在南方还有三十万军队,可有这么一回事儿?”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秦雷干脆利索的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儿。大概还有一年就可以成军,是孙儿预备来攻齐的。”其实是先用来‘抢班夺权’地,但他当然不会说这样说。
  从这个角度讲,秦雷也觉着天佑帝的选择是明智的。在这乱世中,谁手里的兵多谁就为尊,那些三纲五常、仁义道德,不过是窃国者的遮羞布,有当然好。若是没有也无甚大碍,最多不过是难看了点,丢人了点而已。
  ……
  文庄太后当然不会追问秦雷。为什么对国防事业如此上心。只听她嘶声问道:“如果你那三十万军队可用,能不能对李浑形成压倒性优势?”
  “如果那样孙儿会有四十万大军。”秦雷沉吟道:“李浑则有十万嫡系,仆从也能达到十万之数,单从账面上看,四十比二十,我们会有压倒性优势。”说着苦笑一声道:“但无论四十也好,二十也罢,都是我大秦的军队,内战这杯苦酒,是有剧毒的。”
  “我可以理解为,你不主张开战?”文庄太后轻声问道。
  秦雷缓缓点头道:“是的,不到万不得已,这内战还是不打地好。”却又一咬牙道:“但话分两头说,到了万不得已之时,我绝不会心慈手软,力求速战速决!”
  “你还是要打的。”太皇太后摇摇头,闭上眼睛道:“那就听我的吧!奶奶的方法可以让损失减到最小。”顿一顿又道:“而且可以让所有的世家大族全都夹起尾巴来,不敢跟你们兄弟争权。”
  “那您跟孙儿透个底,也让我高兴高兴。”秦雷笑逐颜开道:“孙儿心里乖痒的。”
  “现在还不能说。”文庄太后依旧摇头,狡黠笑一下道:“说了就不灵了。”
  秦雷只好作罢道:“好吧!您不说我也没办法,但总该告诉孙儿,我该干些什么呢?”
  “把兵练好,越快越好。”文庄太后地双眼中闪过一丝利芒道:“等你兵成的一天,我自然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秦雷点点头,答应道:“那我过几天就去南方督练。”
  “还是等孩子出生再走吧!”文庄太后慈爱的笑笑道:“那毕竟是你第一个孩子,不急在一时。”
  “孙儿明白。”秦雷轻声颔首道:“那我就四月动身吧!”
  “可以。”文庄太后点点头,神情明显疲惫了许多。秦雷见了,起身告辞道:“奶奶累了,先休息一会吧!孙儿晚些时候再过来陪您说话。”
  文庄却摇头道:“不了,奶奶这身子好一阵歹一阵,晚上一准昏昏沉沉,还是一气把事情说完吧!”说着轻声道:“剩下的两件却是私事,也没那么复杂。”
  秦雷只好坐下,沉声道:“您说吧!我一定给您办到。”
  文庄呵呵笑道:“奶奶没有白疼你一场啊!”说着压低声音道:“一件是奶奶自己的,我眼看着就要入土了,你们准备把老婆子往哪埋啊?”
  秦雷没了初临贵境的懵懂,知道人们十分重视自己死后安眠之地,因为他们相信人死后会有另一个世界,在当时人眼里,所谓的陵寝墓地,乃是实打实的第二套住宅。
  所以太皇太后很自然地问起自己的陵寝,秦雷也很自然地答道:“当然是与皇爷爷合葬一处了。”
  “还是不要了吧!”哪知老太太摇头道:“有慈文太后陪着先帝爷就行了,我就不去打搅他们了。”
  这下秦雷终于吃惊道:“那您想要……”
  “奶奶这辈子,有两个儿子,一个是你五伯、一个是你父皇,”只听文庄太后悠悠道:“奶奶让你父皇伺候了一辈子,也不能有偏有向,就把我葬在你五皇伯地墓边吧!让他在阴间陪着我。”



第十卷 腥风血雨 第六零八章 殇(上)
  午后的阳光透过格子状的琉璃窗户,幻化成柔和的五彩光线洒落在地上,给这透着老朽气息的房间里,凭添了几分温暖和生机。
  把身后事安排好了,文庄太皇太后看一眼仇太监,轻声道:“把念瑶叫过来。”仇老太监依命退下。
  趁着两人还没来的空当,秦雷轻声道:“关于父皇的事……”
  老太后缓缓摆手道:“不要操心这件事了,你二哥自有主张。”说完便疲惫地闭上眼睛,呼吸声沉重而浑浊,听起来就让人心痛。
  秦雷静静地坐在一边,没有再说话。
  ……
  不一会儿,细碎的脚步声响起,秦雷不由自主地朝门口望去,便见仇太监带着愈发亭亭玉立的念瑶姑娘进来。一年不见,这姑娘外貌上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多了股子让人心碎的幽怨气质。
  规规矩矩的见过了王爷,念瑶便跪在太皇太后的面前。
  “丫头啊!你今年多大了?”文庄微微睁开眼,慈爱地望着念瑶道。
  “婆婆,念瑶二十了。”念瑶轻声答道。
  “双十年华啊!这在民间算是大姑娘了……”文庄沉吟一声,望向秦雷道:“孙儿啊!奶奶准备让念瑶跟你走……”
  秦雷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念瑶却吃惊道:“婆婆。您不要我了?念瑶做错什么事了?”
  “傻孩子,你想到哪里去了,”文庄太后摇头笑道:“你没做错什么,婆婆也不会不要你,但你也不能在宫里待一辈子呀!”
  “念瑶就愿意在宫里待一辈子,伺候婆婆一辈子。”念瑶姑娘花容失色道。
  “不行!”老太后剧烈地咳嗽一阵,秦雷赶紧上前轻抚其背。好久才缓过来道:“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女孩子最好的就是这青春韶华。若总是深陷在禁宫之中,不过又多一个白头宫女罢了。”
  “婆婆言重了,”念瑶的面颊上流下两行清泪,如风中野花般令人怜惜道:“念瑶身遭大难,父母俱亡。天地虽大却没有我的家。只有在婆婆身边,念瑶才能忘了心里的孤苦无依,若是您非要我走。那就让我落发为尼吧!”虽然年龄变了,气质变了,但那倔强的性格似乎永远不会改变。
  老太后无奈的笑笑,歪头望向秦雷道:“你怎么看?”
  秦雷不由面露难色道:“我得先回去请示一下……”
  “请示?”老太后失笑道:“你堂堂武成亲王需要向谁请示?”
  “按说是不用。”秦雷声如蚊鸣道:“可我做过保证,不能再往家里进人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出尔反尔是不是?”
  “不用请示了!”文庄太后明显不悦道:“一个大男人做不了自家地主,我都替你害臊。”说着挥挥手道:“把念瑶领回去,或是自己留着。或是帮她找个好人家,你摸着良心去办吧!反正我不管了。”说完便回身朝里躺下,把个后背对着屋里的仨人。
  秦雷又叫几声‘皇祖母’,却始终得不到老太后地回应,只好挠挠头,与两人一道退出了暖阁。
  ……
  “这可如何是好?”一出房间。仇太监变唉声叹气道。
  “有什么好纠结的?”秦雷轻抚着额头道:“不就是多双筷子吃饭吗?”说着便大步往外走去。
  走出老长一段,却没听着背后有动静,秦雷回头一看,念瑶那丫头仍然木立在门口,没有丝毫跟上来的意思。
  他只好站住脚,回头招手道:“快走啊!”
  仇太监也在一旁劝她道:“念瑶,王爷叫你呢,快跟上吧!”
  念瑶摇摇头,垂首道:“念瑶自有去处,王爷不必为难了。”
  秦雷心道:‘这小娘皮还挺拧巴!’又加上刚被老太后笑话。心中不愿再罗唣。转向仇太监道:“仇老,你这可有粗腿大棒的宫女仆妇?”
  仇太监不知他要作甚。但还是点头道:“那是当然,总要有人作粗重活嘛!”
  “那好,给我找四个过来。”秦雷愤愤道。
  不一会儿,四个身材高大,体形彪悍的仆妇果然出现在秦雷面前,叩首道:“王爷有何吩咐?”
  “把念瑶姑娘驾到我的车上去,别伤着她就成。”秦雷撇下一句不负责任的命令,便转身出去慈宁宫,不管身后发出怎样地动静,都没有再回头。
  那四个壮女人擒着念瑶的手脚,轻而易举地把她押送到秦雷的车上,仇太监跟过来,小意对秦雷道:“王爷,您大慈大悲,可不要虐待念瑶姑娘啊!她可是太皇太后的心头肉啊!”
  不耐烦的挥挥手,秦雷瞪眼道:“她是我表妹,我能怎么着她?”说着拍拍仇太监的膀子道:“我这是替皇祖母管教一下,免得到未来夫家惹恼了婆婆……会见吧!”把帘子一降,黑衣卫便驱车扬长而去。
  望着秦雷消失的方向,仇太监哭笑不得道:“真……男人啊!”
  ……
  马车在宫苑中穿行,四周一片静悄悄地,车厢里只有秦雷和念瑶两个。
  念瑶姑娘蜷缩在车角,惊恐地望着秦雷。
  秦雷见四下没人。也不摆那副牛气烘烘地架子,换一副和蔼可亲的表情道:“不要害怕,方才不过是装装样子,不然我这亲王的面子往哪搁?”
  看着翻脸如翻书的武成亲王,念瑶一脸地不信任,身子却在小幅度的悄悄活动,原来方才被捏痛了。
  “你不信啊?”秦雷笑眯眯道:“不信也无所谓。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吗,早晚你会知道。我其实是个很随便……哦不,很随和的人。”秦雷搓搓手道:“不要害怕嘛!来笑一个……”
  看他怪兮兮地样子,念瑶哪能笑得出来,不哇哇直哭就不错了。
  见怎样也逗不笑她,秦雷只好认命地挠挠头,讪讪笑道:“你也累了。睡会吧!”念瑶心道:‘这响晴薄日地,谁睡得着啊?’但秦雷已经闭上眼睛,还轻微的打起了鼾。
  “你就装吧……”念瑶心中愤愤道。
  她却不知,秦雷真的是睡着了……他太累了。
  趁着他闭上眼睛,念瑶偷偷打量着秦雷,与五年前那个略带稚气的小王子相比,他显然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是因为他蓄起了整齐地短须。而是一种经过时间和磨难地洗练,由内而外散发出来地成熟自信,那种高贵从容地气度,可以令天下任何女人怀春。
  但念瑶是个例外,虽然她出身贫贱、命运多舛、又历尽苦难、生遭不幸,可念瑶从没想过接受谁的施舍、强迫谁去接受……从他狠心将她送入皇宫的那天起。她就斩断了情丝,再也不会对这个男人动心……
  高贵只因心灵,不由出身。
  ……
  马车刚行出宫门,便有人轻敲车窗,在外面急声唤道:“王爷、王爷……”秦雷一下子惊醒过来,打个激灵道:“怎么了?”
  “庄大家传信来说,石猛似乎……快不行了。”车窗外面是勾忌的声音:“他说想见您最后一面。”
  猛地掀开帘子,秦雷面色铁青道:“还不快快过去!”
  “驾!”驾车的黑衣卫拼命催动马车,四匹黑色的骏马蹄下生风,风驰电掣般的奔驰在人来人往地大街上。虽然车夫技术高超。但一路上不知道撞飞了多少摊铺、吓惊了多少行人。
  这都是秦雷往日里深恶痛绝的事情。但现在他统统都顾不得了,尽管车厢开始发出‘吱呀呀’的呻吟声。他仍然不停的催促车夫快行。
  仅仅半刻钟,秦雷便到了石猛家门口,而这段路,正常要走一刻半的。
  “吁……”车夫猛然拉紧马缰,四匹神骏恢恢叫着停了下来,顿时四肢发软、口吐白沫,全都歇了菜。
  看一眼吐得七荤八素的念瑶姑娘,秦雷想抱歉地笑笑,但面上的表情已经僵硬,根本挤不出哪怕一丝的笑容来。
  朝念瑶呲一呲牙,秦雷跳下了马车,丢下一句:“找几个粗腿大棒的丫鬟,把车里的姑娘扶进去歇息。”便大步走进石宅之中。
  “王爷……”梨花带雨的庄蝶儿连忙率阖府迎接出来。
  “嫂夫人免礼。”秦雷焦急道:“石猛到底怎样了,来前不是好好的吗?”其实他心里最清楚,石猛身上的几处重伤都伤及了内腑,在当今的医疗条件下,根本没有治愈的可能。尤其是又经过千里奔波,估计石猛全靠一股心火才能支撑到现在。
  庄蝶儿面如金纸,泣声道:“公孙先生在里面治着呢,他说……”说着便掩面哭泣起来,引得阖府跟着一起恸哭。
  秦雷微微皱眉,沉声道:“带我进去看看他。”庄蝶儿止住哭泣,回头看一眼凄凄艾艾地下人,轻声道:“王爷这边请。”
  “嫂夫人先请。”秦雷伸手让庄蝶儿在头前带路,跟着她到了后院主屋内。
  一进去便闻到一股浓重地药味,只见已经瘦成一把骨头的石猛静静躺在大床上,公孙剑神色肃穆地立在一旁。朝秦雷行礼道:“王爷来了。”
  秦雷点点头,大步走过去,俯身坐在床边,握着石猛那瘦骨嶙峋的右手,想要说句安慰的话,却不由自主的哽噎起来,什么也说不出口。
  “王爷……”石猛声音微弱的笑笑道:“我好歹见着您最后一面了。”
  “胡说什么……”秦雷紧紧咬着牙根。不想哭出声来。
  “自家事自家知。”石猛摇摇头道:“要不是想回来看看儿子,看看蝶儿。我根本就撑不到现在。”
  “是我害了你啊……”秦雷掩面摇头、声音嘶哑道:“若不是我好装英雄,老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你也不会受这个伤……”
  “战场上的事那说的准?”石猛苍白地脸上涌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屋里人都知道,他已是回光返照了,石猛地声音突然洪亮起来,咧嘴笑道:“生我者父母。但是王爷把石猛摔打出个人样的,俺这条贱命,本来就是您的……”
  见秦雷仍是满面的哀伤,石猛咳嗽几声,故作轻松地笑道:“猛子得谢谢王爷,要不是你给我动那个手术,我说什么也回不来了。”
  “别说这个了,到底怎么回事。我心里比谁都清楚。”秦雷猛然摇头道:“你时间宝贵,有什么要嘱咐地抓紧说吧!能办不能办,我都帮你办!”
  “好吧……”石猛点头笑笑,对一边垂泪的庄蝶儿道:“蝶儿,你把三个孩子都带过来。”庄蝶儿点点头。朝秦雷福一福便颤巍巍地下去了。
  贪婪地望着妻子的背影,石猛呵呵笑道:“王爷跟您说句实话,当初您给我指派这门婚事,我从心底里是老大不愿意的,总想着自己将来好歹也是个人物,娶个窑姐当正房,简直太不体面了。”
  秦雷强笑一声道:“窑姐怎么了,你还是个家丁出身呢,关键看人品、本事。”
  石猛咧嘴笑笑道:“是呀!时至今日。这是俺最感激王爷的地方。自从结了婚,也有人知冷知热了、也有人牵肠挂肚了。她还那么能干,把个家业操持的红红火火,几辈子都花不完。”
  秦雷点点头,涩声道:“是啊!大家都很羡慕你,馆陶先生还说:‘娶妻当娶庄蝶儿’呢。”
  石猛自豪的一笑,呲牙道:“就知道那老小子对俺媳妇有意思。”听庄蝶儿快要进来了,石猛急促道:“王爷,答应俺件事。”
  秦雷紧紧攥着他的手,低声道:“说吧!”
  “等蝶儿为我服完了丧,就让她改嫁了吧……”说着说着,石猛地泪珠子便啪嗒啪嗒下来,憋着嘴骂道:“怎么想想就难过的要死呢。”
  秦雷皱眉道:“你不要担心,就是不改嫁,也没人敢欺负她们的。”
  “这我当然知道,王爷最是护短的,”石猛呵呵笑道:“但我媳妇今年才二十二,还有几十年的大好光阴,我怎么忍心让她守一辈子寡呢?”
  见风姿绰约的庄蝶儿和两个丫鬟,抱着三个孩子从前院走来,秦雷只好飞快地点头道:“嫁谁?”
  “馆陶……”石猛闷声道:“我活着他有贼心没贼胆,但等我蹬了腿,他定然会春心骚动,与其在泉下都不肃静,还不如成人之美呢!”
  这时庄蝶儿领着三个孩子进来,她抱着自己的儿子,两个丫鬟各抱着一个粉嫩可爱的小女娃。那个年岁大些的一见到石猛便伸手要抱抱,口里哇哇直哭道:“我要大大……”小的那个还不到两岁,根本不记得石猛的模样,但一听姐姐哭,便也跟着号啕大哭起来。



第十卷 腥风血雨 第六零九章 殇(下)
  两个小女儿一哭,顿时让石猛柔肠百结,泪雨滂沱而下,笑着哭道:“来,乖宝贝,到大大这来。”两个丫鬟赶紧将招娣和引娣一边一个放在石猛怀里,大女儿紧紧抱着石猛的胳膊不撒手,小女儿也有样学样,破涕为笑得抱着他另一支手臂。
  紧紧搂着自己的两个女儿,石猛咧嘴哭道:“盼儿子盼儿子,连闺女的名字都叫招娣、引娣,可到头来最亲最割舍不下,还是这两个宝贝疙瘩。”
  秦雷抹泪道:“嫂子过来坐,”便起身要让开位置,给他们一家团聚。
  “不碍事的,”石猛摇头笑道:“公孙剑给我用了还神丹,还有半个时辰呢。”说着看一眼桌上摆着的线香,却见那香已经烧去了四分之一,不由骂一声道:“奶奶的,怎么烧得这么快?”
  “蝶儿你过来,”石猛明显加快了节奏,声音温柔道:“把儿子给小翠抱。”庄蝶儿乖乖依命,走到石猛的床边,颤声道:“当家的,我在这儿呢。”
  “给我跪下。”石猛道说着心虚的看她一眼道:“这辈子都是我跪你,临了你得还我一个。”
  庄蝶儿却无法被他逗笑,哭着缓缓跪下,泣声道:“贱妾给老爷跪下了。”
  “这辈子都是我发誓,”石猛得寸进尺,颇有一振夫纲的架势道:“今天你也给我发个誓听听。”
  庄蝶儿百依百顺道:“老爷说吧!贱妾应下就是。”
  “你发誓。这辈子不许守寡,让王爷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石猛强笑着道,他想用一种轻松的语气来说这个事儿,却无法掩盖心底那浓浓地不舍。
  庄蝶儿猛然抬头,半晌才哭着摇头道:“这辈子我谁都不嫁,守着咱们的仨孩子过一辈子。”
  “傻话,儿女都要长大。儿子要成家、女儿要出嫁,到时候你个老婆子还会孤零零一个人的。”石猛心里高兴。但还要训斥道:“难道我临死前的一桩心愿,你都不能答应?”
  庄蝶儿被他逼得左右为难,只好哭泣道:“我答应你就是。”
  石猛面上一阵抽搐,连声道:“但儿子不能改姓,我石家的香火不能断啊!”
  庄蝶儿哭着点头道:“一辈子都姓石,你放心吧!”
  石猛对一边坐着的秦雷道:“王爷,这孤儿寡母娘四个。就全拜托您了。”
  秦雷郑重的点头道:“莫担心,我全晓得了。”
  石猛这才长舒口气,轻抚着闺女那吹弹得破地小脸蛋,轻声道:“王爷给俺家大宝起个名吧!总不能让俺到死不知道儿子叫啥吧?”
  秦雷微一沉吟道:“就叫石荣光吧!牢记父辈的荣耀,创造自己地光辉。”
  “石荣光。”石猛咧嘴笑道:“好哎!俺的儿子叫石荣光了。”
  见石猛最后一个心愿达成。秦雷起身道:“不打扰你们一家子了,我出去转转。”
  石猛浑身一颤,紧紧地盯着他喃喃道:“要永别了吗?”
  秦雷也紧紧盯着自己最喜欢的部下,千言万语都化成一个动作……他肃然而立,右手有力的横在胸前,从喉咙中蹦出两个字道:“敬礼!”包括公孙剑在内。屋里所有的军人都擦去泪水,向石猛行了个庄严的军礼!
  石猛挣扎着起身,不让任何人搀扶,也把右手横在胸前,泪流满面道:“敬礼……”
  ……
  与石猛话别之后,秦雷便带着众人退出房间,把空间留给了屋里地一家人……
  残阳如血。
  望着天边的落日,秦雷第一次祈求时间慢些过,让他的兄弟能多待一会儿。但光阴流水、逝者如斯,那落日还是缓缓下到了山的那一边……
  一声哀叫如杜鹃泣血。从房间中传出。直上九重云霄。
  听到那一声,秦雷仿佛挨了重重的一锤。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好在石敢看他状态不对,早就有所准备,一把将秦雷接住,与公孙剑一边一个,驾着王爷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
  不一会儿,秦雷便苏醒过来,发现自己置身于车厢之中,他轻声问道:“这是要去哪?”
  “还请王爷指示。”石敢低声道:“我们只是在街上无目地的乱转。”
  “挺好的。”秦雷点点头,闭上眼睛道:“继续转吧!”说完就躺在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说。
  石敢点点头,开门出了车厢。
  马车在中都的大街小巷上穿行,整整一夜,秦雷都保持同样地姿势躺着,但一点睡意都没有。在沉默了半夜之后,到了下半夜他突然想找人说说话,这才注意到车厢里还有个细微的呼吸声。
  “陪我说说话吧!”秦雷轻声道。
  “哦……嗯!”念瑶先是被下一跳,过一会才小声道。
  “今天我最亲的一个部下过世了。”秦雷声音低沉道:“他在东齐的时候就跟着,陪着我吃了很多苦,也经历得不少危险,九死一生才回了国。”说着说着,往日的一幕幕便浮现在眼前,想到当初石猛为了进黑衣卫,被马蜂顶得浑身大包、死去活来,秦雷不由在黑暗中微笑道:“他外表粗豪,看上去傻乎乎地。可实际上却聪明决定,大智若愚。但就是因为太聪明了,所以很容易看破一些东西。”
  “回到中都后,他便不那么积极进取,而是变着法子地享受生活。尤其是成婚以后,他更加……不思进取,总把‘珍惜生命、安全第一’挂在嘴边。后来我要南下了。他竟然提出来要留守,分明是舍不得那个安乐窝嘛!自然对同袍造成了一些消极影响”秦雷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好容易才找到颗寂寥的星辰道:“我狠狠地批了他一顿,又通报全府,命所有人引以为戒。”
  “但我本心来讲,是理解甚至羡慕他的。”秦雷长长叹息一声道:“石猛经常说,家有广厦千万间,睡觉只需三尺宽。他是活得明白呀!人这一辈子忙忙碌碌,不就是为了过得舒服?既然已经过的很舒服了,为什么还要玩命呢?”
  “你过得不舒服吗?”一直安静听他倾诉的,念瑶终于忍不住问道:“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应该是最舒服地吧!”
  “不,极度不舒服。”摇摇头,秦雷轻声道:“从本质讲,我与石猛是一类人,我们都愿意过平淡安宁的生活。但都无法舍弃自己地责任。”
  “责任?”念瑶轻声道:“很重要吗?”
  “男人为承担责任而生;责任高于一切。”秦雷闭目沉声道:“因为对部下属民地责任,我无法停下脚步,哪怕偷懒片刻都是奢侈的,又怎能舒服地起来?”这后半句是回答念瑶的问题。
  但他不想多谈自己,略略提高声调接着道:“虽然看起来有些惫懒,但当纵观石猛的一生。他绝对无愧于‘责任’这两个字,为了保卫国家,他舍弃自己的小家,走上战场,奉献出了一切;为了保护主公,他拼死奋战,甚至牺牲了自己地性命;为了能让妻子下半生幸福,他临死还命她起誓改嫁暗恋她的人;为了能让儿女一帆风顺,他死撑着也要见我,为的不过是得到一个承诺;为了能让他儿子不至于改姓。好延续他石家的香火。他才执意要我给起名啊!”
  “所以石猛他上对得起国家祖宗、下对得起妻儿老小,像他这样的好人。怎么能就早死了?”秦雷又一次陷入了巨大的悲伤之中。
  不知是不是错觉,念瑶看到秦雷的面颊一片晶晶亮,她不由暗暗惊讶道:‘这么狠心的人,也会为别人流眼泪?’
  ……
  剩下地时间,秦雷的脑中一片混乱,也不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但他仍然不住声的讲话,因为他不想让脑子闲下来,不想再陷入一次深深的悲伤之中。
  等天亮光线时,光线射入车厢内,秦雷才看见,念瑶姑娘早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沉沉睡去了……
  微微一笑,他缓缓坐起来,经过一夜的发泄,虽然头痛欲裂,但心中的悲伤却也不那么令人窒息了。
  秦雷哗得拉开窗帘,在外面警戒地石敢马上凑过来道:“王爷有何吩咐?”
  “回家吧!”秦雷轻声道。
  “回家?京山城吗?”石敢不确定地问道。
  “废话,除了京山城,我们还有哪个家?”秦雷翻翻白眼道。
  “可陛下还说让王爷觐见,明天还有早朝,而且官兵们受奖晋升的文书还没批下来,王爷不去兵部问问?”除了是秦雷的侍卫长之外,石敢还兼着他的首席秘书一职,有提醒的义务。
  “陛下那里不去了、早朝也不去了,该说的皇祖母都说了,她让我置身事外,好好练兵。”秦雷沉声道:“简单听话照着做就是。”
  “那兵部那呢?”石敢轻声问道:“朝廷应该给将士们记功的。”
  “那就顺道去一趟。”秦雷沉声道:“我倒要看看李清有多大胆子,还敢压老子的折子!”
  ……
  因为日常与军队打交道,是以在六部之中,兵部的作息最正规,每日卯时必定全体点名,一个都不能少。
  所以当秦雷卯时初刻出现在兵部衙门,把兵部尚书以下所有人都堵在院子里地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一见到秦雷,李清地第一反应是逃之夭夭,但当着满院子属下的面,他还真丢不起这人,只好硬着头皮道:“王爷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
  秦雷没心情跟他聒噪,面色阴沉道:“我昨天死了最好地弟兄。”
  李清赶紧改了口,一脸沉痛道:“王爷节哀顺变。”
  “他是潼关城的英雄,但他死不瞑目!”秦雷声如洪钟,在这方形的天井里不停的回响道:“因为他到死,都没看到朝廷承认他功绩的封赏。他为大秦战死,我们不能这样对他啊!”
  李清这才知道了秦雷的目地,但他不打算轻易就范,招手把考功司的都司叫过来,沉声道:“你们怎么办的事?”兵部考功司管着监督各部队的战果,该奖谁、不该奖谁、该奖多少之类的事情,都是由他们给出方案底稿,送呈尚书审批的。
  “回禀王爷、回奏尚书大人,考功司这次递上来的请功名单上,共有三万多人的名字,这么多人的考验调查,可不是短时间就能完成的,”



第十卷 腥风血雨 第六一零章 搬家
  “到底要多长时间?”秦雷面色不善地问道。
  “这个……最少半年吧!”那都司看一眼尚书大人,小声答道。
  “半年?”秦雷的脸刷一下拉下来,从牙缝中蹦出一句道:“那请问都司大人,你们已经审完多少份了?”
  “审完一些了。”都司小声道:“但不太多。”
  “到底是多少?”秦雷目光森然地盯着那小都司,仿佛要吃人一般道:“孤要具体的数字。”
  “五六十份吧……”小都司吓得大汗淋漓,哆哆嗦啰嗦道。
  “不错嘛!”秦雷气急反笑道:“从没进腊月就给你们送过来,到现在已经四个多月了,你们考功司两天才能审一份?”
  “王爷息怒,”见那都司不能招架,李清赶紧出来圆场道:“兵部年前忙着筹措军需,人手捉襟见肘,考功司的也被抽调出去,这才没有人手办这件事。”说着胸脯拍得山响道:“王爷请放心,下官亲自督办此事,让他们加班加点尽快落实!”
  “很好,只争朝夕吧!”秦雷淡淡道:“石敢,把考功司的老爷们护送到马车上去,审不完就不放他们回来了。”便有身手矫捷的黑衣卫上前,拎小鸡一般抓住几个考功司的官员。
  李清一看,顿时面皮发紫,闷哼一声道:“拜托王爷先弄清楚,这不是书生汇集的户部礼部。这里是舞刀弄枪地兵部!”说着把手里的茶壶往地上一掷。伴着茶壶破碎的声音,轰隆隆的脚步声响起,一个全副武装的百人队从后院跑出来,将秦雷等人围在中央。
  原来李清一见秦雷出现,便知道事情不能善了,趁着秦雷与考功司聒噪,偷偷唤来了兵部的署兵。
  一见自己被围。秦雷却毫不生气,仍旧笑眯眯道:“要动粗是不是?”他周围的侍卫也一脸笑意。根本看不出一点紧张。
  李清冷笑道:“王爷,我李清也是戎马出身,你是吓不倒我地。”说着微微得意道:“这里一百号兵卒只是小头,只要我鸣镝一发,不消半刻钟,兵马寺的五千大军就会悉数赶到……您看还是各让一步,成吗?”其实从本心讲。他是很想收拾一下秦雷地,可这小子毕竟是炙手可热的大秦英雄,折辱一下倒罢了,若是做得太过,恐怕不好收场哇……
  ……
  秦雷是什么人物?怎会受他的威胁,冷笑一声道:“看来李尚书是不打算善了了?”
  李清面色一滞道:“王爷,您得讲道理啊!”
  “孤王不是不讲理的人,可只有支起锅子煮百米。没有支起锅子煮道理的,那些孤儿寡母可等着朝廷的抚恤救命呢,”秦雷面陈似水道:“孤可以不带你的虾兵蟹将走,但你得把抚恤先给我!”
  “这不合规矩!”李清已得到命令,兵部地钱粮一丝一毫也不能外流,只听他态度强硬道:“既然话不投机。王爷还是请回吧!”
  秦雷森然道:“我也正有此意!”说着一甩手道:“把兵部的诸位大人都带回去!”
  黑衣卫立刻冲上去要拿人。
  “谁敢?!”李清高叫一声道:“给我挡住他们!”兵部的士卒暗暗叫苦,只好举着刀枪挡在黑衣卫与兵部官员之间。
  见兵部士卒手执刀剑长矛冲过来。石敢稳稳地站在最前面,冷笑一声,淡淡对身边的黑衣卫道:“你们都把自己的上衣脱掉!”
  黑衣卫二话没说,‘唰’地扯开袍子、脱光了衣服,露出精赤的上身。看到这一具具健硕的躯体,院子里的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只见上面密密布着累累伤疤。这些伤疤中有枪伤、剑伤、刀伤、箭伤,还有些被火烧出来地伤痕。
  石敢也把衣裳除下,露出身上纵横的伤疤。拍着胸脯道:“你们都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武成亲王府的兵!他们都是身经百战、从死人堆里爬出的!知道我们的伤疤哪来的吗?”只见他轻蔑地盯着李清道:“拿我做例子吧!”
  说着他把头一偏。露出右边耳根到下颌处,一道长约四寸的大疤。冷笑道:“这是在牧野原上,跟百胜军厮杀时留下的一点记号。那个凶狠的齐国鬼子,刀头上的功夫太差,没能把我砍死。”又一指左边心窝上一片柳叶似的创口道:“这里是在潼关城上,还是齐国鬼子,一刀插进这里,”说话间,还把手掌并刀,往自己创口上一戳,就把院子里的人吓得一哆嗦。
  “但是苍天有幸、王爷保佑,兄弟我的心长偏了一分,这才没有当场死掉!”说话间,石敢狞笑着睥睨四方道:“也才能在这里开开眼,见识一下咱们大秦朝兵部衙门的勇士们。有种的,你们就来吧!”
  谁敢来?谁又好意思来?这些王府亲兵脱光膀子以后,把在场的人全都吓呆了。即便有勇悍之辈,不怕这些凶神恶煞,却也打心眼佩服为国拼杀地勇士,高低不会向他们动手的。
  李清见事态急转直下,兵丁们已经不可能向黑衣卫动手了,他想了想,色厉内荏道:“秦雷,你不要高兴地太早!我现在就要出去,你敢把我怎么样?”
  “拿下!”秦雷看都不看他一眼,淡淡道:“兵部官员一个不留,全带回京山城做客!”话音一落,黑衣卫便越过兵部兵丁,将兵部的侍郎、郎中、员外郎之类地。一股脑全部抓了。
  那些兵部的士卒被黑衣卫用眼神定着,竟然一动也敢不动。
  石敢亲自走到李清身边,伸出肌肉虬结的手臂道:“请吧!尚书大人!”李清刚要再说几句场面话,却被石敢紧紧按住脉门,顿时浑身发软,不由自主地跟着离开了兵部衙门。
  ……
  将上至兵部尚书。下到一般文员绑架到几辆大车上,秦雷又让人把兵部最近几年的文书卷宗统统拉走。这才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
  到了伏羲大街上,正碰上闻讯赶来的皇甫胜文。一见是王爷地车驾,他顿时嬉皮笑脸道:“他们说兵部和王爷掐起来了,末将急吼吼赶来助拳,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油嘴滑舌。”秦雷淡淡笑道:“回去跟陛下说,我把整个兵部都请回京山城了,让他把握好机会。”说着便放下车帘。坐在软椅上闭目养神。经过一晚上的自我折腾,他终于十分困倦了。
  说来可怜,残酷地战场生涯,严重的摧残着他的神经,以至于整晚辗转反侧,甚至到午夜都无法入眠。这毛病连乐布衣都治不了,但后来偶然发现,只要在颠簸的马车中。他就可以安然入睡,不停不醒,一停下来就醒……是以昨夜石敢才赶着马车瞎转,就是想让王爷能休息好些。
  虽然这法子昨夜失效,但那时特殊情况,做不得数……至少今天他就一路行一路睡。睡得十分香甜且鼾声震天。
  最倒霉的就是念瑶姑娘,她被强迫听了一宿的絮絮叨叨,一直强撑着不睡,直到凌晨才迷瞪一会,根本不解乏。本想着白天再睡会,却又被秦雷的呼噜吵得根本睡不着,只能两眼发直地望着窗外……
  她看到马车离了中都,奔行在宽阔的官道上。阳春三月、草长莺飞,乱花渐欲迷人眼。长居深宫的念瑶姑娘不由目眩神迷,大大冲淡了失眠引起的烦恼。
  马车向西南驶去。已经远离了城市村镇。但道路依然宽阔平坦,马车行在上面几乎感觉不到颠簸。道上南来北往的车辆商旅也络绎不绝。念瑶看到那些大车上满载着的丝绸、茶叶、陶器、瓷器、烧酒、铁器、粮食、棉布、呢绒、药材,以及许多叫不上名字来的东西,自是吃惊不小。
  她虽然是女流之辈,但在进宫前却也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当然知道条条大道通中都,却没有一条西南方向地……换言之,这条繁华的宽大商道,应该是她入宫后这两三年才兴起的。
  难以置信这魔幻般的一幕,她认真的数着遇到的车队。整整一个白天时间,大概有二百一十队马车从西南边驶往中都;同时有一百七十多个车队相向而行,令人目不暇接。
  西南面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呢?好奇心越来越强烈,这几年来,她第一次有了想去一个地方看看、探探究竟地念头。
  ……
  到了黄昏的时候,队伍终于放缓下来了,车外逐渐人声鼎沸起来。念瑶迫不及待地掀开车帘向外看去,便见到马车行驶在一个繁华热闹的集镇上,道路两侧是鳞次栉比的酒楼、旅社、商铺、车马行,这些铺子里站满了形形色色的人群,看打扮倒是以商人居多。
  见街上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念瑶赶紧不好意思的缩回头,心道:‘原来如此啊!看来就是因为这个新出现的大镇子了。’
  马车径直开入一家客栈的后院,待稳稳停下来后,秦雷终于醒了过来,起身伸个懒腰道:“睡得真香啊……”揉揉眼睛,又对身边地念瑶姑娘道:“你也睡得不错吧?”
  念瑶地脸顿时红了,心道:‘这人怎么这样说话啊!’只好点点头,蚊鸣道:“嗯……”说话间,车厢里突然传来一声咕噜噜的腹鸣。秦雷不好意思地挠头笑道:“一天没吃东西,饿了。”说着推门下车道:“走吧!一齐吃点东西去。”
  念瑶的脸更红了,但心里却暗暗感激他一下……因为那一声腹鸣,其实是她发出来的。
  跟着下了车,便见秦雷在跟一个店老板模样的人说话,她赶忙低眉顺目站在一边。小耳朵却不由自主的支楞起来,听两人说话道……
  “属下已经把自个的住处腾出来了。爷您先进去洗涮洗涮,咱们待会就吃饭。”原来这是他自己的地盘,定然是不想花钱,这人可真抠啊!念瑶不无恶意地想到。
  女人一旦记了仇,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事。
  “吃饭就不必了,”秦雷摇头笑道:“外面看着挺热闹地,我想出去转转再说。”‘明明一直在睡觉……’念瑶腹诽道。
  又闻言勉力那店老板几句。秦雷这才回头对一脸温顺的念瑶道:“你留下吧!我出去转转。”说着怕人误会似的,解释道:“这是我表妹。”亲王的表妹,最起码也是个郡主了,众人赶紧行礼,失敬失敬,人不可貌相啊!
  秦雷摆摆手道:“各忙各的吧!”便去内间洗漱一番,除下皱皱巴巴的王服。换一身宝蓝色的丝绸长衫,又让石敢用同色地头带将长发简单一挽,施施然出了房门。
  却见到念瑶表妹换了身男装,俏生生地站在门前等自己。借着门前的灯笼,秦雷只见她穿着合体的黑色长衫,头发也像自己一样简单箍着。巧妙的遮盖了两边的耳朵眼。愈发显得肌肤白皙,身材窈窕,美腿修长、令人看了还想看。
  真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啊!秦雷不由胡思乱想道。
  “咳咳……”被他火辣辣的眼神炙烤着,念瑶局促的干咳一声,这才让秦雷察觉到自己地失态。
  “嗯哼……”他干笑两声道:“你也想出去?”他就算再禽兽不如,也不会在兄弟新丧的时候,对自己表妹想入非非,只不过‘暧昧’之心人皆有之罢了。
  “嗯!”念瑶点点头,轻声应道。
  ……
  走到小镇上时。已经是夜色深重、华灯初上了。但街道上仍然熙熙攘攘、人流不绝。除了道两边的酒楼饭馆之外,还有各种风味的小吃摊遍布街头巷尾……不是谁都舍得下馆子。这些物美价廉的小食摊,同样买卖不错。
  秦雷负手在人流中徜徉,念瑶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目不暇接地望着道两边各式各样的小吃,什么牛肉面、臊子面、鸭血粉丝、小笼包;烤牛肉、炸春卷、蒸年糕、煮鸭蛋,等等等等应有尽有。
  百样美食散发着千种香味,让人禁不住垂涎三尺。
  秦雷看着小镇上的安乐繁华,心里别提多满足,竟然也不觉着饿了。但念瑶实在饿得受不了,站在一个摊子前,小声道:“我走不动了。”
  秦雷回头一看,原来是个卖羊汤的铺子。只见道边炭炉上支着一口大锅,锅里的羊杂羊肉还有几根大骨头随着汤水滚沸,热气腾腾地羊肉汤上还飘散着一圈圈的油星子。锅边有一大摞厚实的面馍码得整整齐齐,金黄脆亮,看得人心痒痒,怪不得小妮子不想走了呢。
  “那就在这吃吧!”秦雷倒好说话,捡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无所谓道:“想吃什么你点吧!”
  念瑶心里这个气啊:‘除了羊汤就只能干馍了,你让我点什么啊?’只好轻声道:“一碗羊汤,一个面馍。”
  招呼客人的老板娘倒是耳朵尖,一个字都没漏,闻言笑问道:“好嘞。客官加不加血,不要钱的。”
  “那就加吧!”念瑶低头小声道。
  不一会儿,一碗香气四溢地羊汤、一张金黄酥脆地面馍便端上来,悄悄咽下口水,偷偷看一眼秦雷,见他仍然在四处张望,念瑶只好无比端庄的等着。
  好在秦雷没有走神,他呵呵笑道:“你先吃,我不大爱喝羊汤。”说着唤过老板娘道:“去对面给我买一份‘颇罗’过来。”
  老板娘无不可地笑道:“您等着。”不一会儿便端回一大盘五颜六色的‘颇罗’,呵呵笑道:“客官能享了西域口味啊!俺就吃不了,太膻。”
  ……
  所谓‘颇罗’是维语‘抓饭’的意思,乃是在西域各国中流传的名吃。由各种大米、蔬果、羊肉、等炒制而成,因为其中加了‘羊油’,是以老板娘说‘膻气’。
  秦雷接过那盘色泽鲜艳的颇罗,见盘里除了用羊肉外,还有鸡肉、葡萄干、杏脯,哈密瓜。有饭有肉又有菜,什么营养都全了。不由摇头笑道:“你一个卖羊汤的居然嫌膻气。”说着也不拿勺子筷子,竟然伸出右手三个手指去抓着吃。
  看着那一盘子花花绿绿的……破锣,念瑶本来还挺有兴趣,却见秦雷竟然下手去抓,顿时没了食欲,乖乖低头喝汤。
  见她一脸的不可思议,那爱说话的老板娘道:“这位小客官定是没听说过颇罗,这名字是西域话,换成咱们汉话就是手法饭的意思。”
  “还有用手抓着吃的?”念瑶难以置信道。
  “抓饭讲究的就是用手抓,三个指头一抹下肚了,吃完一通歌舞,十足的西域风情。”秦雷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把盘子里地抓饭送入口中,长时间的军旅生活,让他吃饭的速度极快,不一会儿便将满满一盘打扫干净。
  念瑶一边小口地喝着汤,一边偷瞧着秦雷,只见他吃完抓饭,又意犹未尽的吃起了盘子,很快便‘咯吱咯吱’地吃下去一半……看到这荒诞的一幕,念瑶完全呆滞了。
  她大张着小嘴,完全忘了咀嚼,抓狂问道:“盘子也能吃吗?”
  点点头,将那剩下不足三分之一的盘子递到念瑶面前,秦雷含含糊糊道:“西域缺水,当地人就拿薄片馕当盘子盛抓饭,吃完抓饭‘盘子’也被油滋润得透香,接着再吃‘盘子’,连洗盘洗碗都免了,一点不浪费。”
  念瑶这才释然,心道:‘怪人吃怪东西。’
  “快吃吧!”秦雷接过石敢地上的丝绢擦擦手,轻笑道:“你不是饿了吗?”



第十卷 腥风血雨

三戒大师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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