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乱战!!


  牧野原上,战事如火如荼。几十万人奋死拼命厮杀,打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战马的嘶鸣声,兵刃交击的厮杀声,疯狂的喊杀声、凄厉的惨叫声、绝望的哀嚎声,甚至还有悲痛的哭号声,声声震天。这种种可怕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汇成了一曲令人闻之色变、肝胆俱裂的死亡与杀戮之歌。
  但在百胜公的那面黄金雄狮战旗下,白发飘飘的赵无咎却丝毫不为所动。他神色安详的微闭着眼睛,静静的立在战车上。随意搁在车栏上的右手,甚至还在轻轻打着拍子,似乎无比享受身周的一切。
  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儿,便听见赵无伤的声音道:“大帅……”赵无咎仿佛没听见一样,既不低头,也不睁眼,仍然自顾自地打着拍子。
  见他没有反应,赵无伤的声调略略提高,稍显焦躁道:“大帅,我军右翼的第一道防线被击溃,中军也遭到前后夹击,您就不要再藏着掖着了!”
  赵无咎的双眼终于睁开条缝,斜瞄他一眼,不以为意的轻声道:“右翼垮了吗?”
  “这个……”赵无伤面色一滞,小声道:“对方快要突破第二道防线了。”
  “急什么,还有第三道呢。”赵无咎云淡风清道:“记住,在兵力占据绝对优势、战力却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应该不动如山。静待对方使完三板斧再说。”
  “不动如山?”赵无伤苦笑一声道:“我的大哥大帅呀!咱们地百胜军总不能不管吧?”说着一指身前数百丈的地方,沉声道:“已经出现严重伤亡了。”
  赵无咎的脸上闪过一丝心痛,但旋即又面色平静道:“这些小子们头顶着前辈的光环,动辄以百战百胜军自称,趾高气扬、不可一世,殊不知百胜军的名声是二十年前得来的。与他们没有一点关系!”说着神情变得愤愤道:“看昨天他们的表现,还有一点天下第一军地样子吗?”
  见大哥神情不善。赵无伤只好压低声音道:“玉不琢,不成器啊……”
  赵无咎并不搭话,而是定定地望着远处厮杀地双方。沉默许久后,才缓缓道:“命令左翼收缩,协助中军防御。”虽然一个劲儿的说狠话,但他终是舍不得自己的命根儿。
  ……
  接到命令的齐军左翼,立即派出两个镇的精锐步兵。开始攻击天策军和京山军的侧翼。顿时牵扯了秦军极大的精力,使腹背受敌地百胜军压力顿减。已经向秦军倾斜的天平,顿时恢复了平衡。
  见攻击奏效,赵无伤又命令左翼的一个镇出动,想要包抄身后的秦军,彻底解决后顾之忧。
  事实上,他虽然比不上乃兄的神鬼莫测,但确实也是个能够审时度势的优秀将领。接连两手下来。顿时改变了场上的局势……
  李家四猛兽正杀得起兴,侧翼便遭到了攻击,李龙赶紧让李彪带三千人不顾生死的挡住,自己则带着大部队使出吃奶地力气,想要击溃面前的百胜军……
  已经停下脚步、驻足观看的李龙面色紧张的观战,心中忐忑道:‘只要京山军能争口气。把百胜军的前军打散,这仗就赢了!’却听见自己后军嘈杂声起,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齐军居然以其人之道反其人之身,在天策军孤军深入地同时,抄了他的后路,并发动了猛烈的进攻,现在后军已陷入苦战,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这下李龙傻眼了,他万没有想到战局会发展到这个程度,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天策军过于勇猛:原本太尉大人只让他们击溃齐军后军。对齐军身后造成压力即可。谁知道打着打着,就钻到齐军肚子里来了。也活该被包围……
  ……
  此时的天策军已经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况,他们深入敌境,已成为众矢之的。共计八万多齐军从三面将他们包围,每一面都给了他们极大的压力。
  就等着他们从那缺口的一面溃散,好不费吹灰之力的追杀。
  被数倍于己的齐军猛烈攻击,天策军地阵型被严重地挤压变形,已在崩溃的边缘,形势岌岌可危。
  在这种情况下,等别人来救是不现实地,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关键时刻,李家男人那野兽般的斗志爆发出来,李龙李虎李豹交换下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熊熊燃烧的火焰,李龙便声高声呼喝道:“弟兄们,生死存亡就在此时!犹豫后退必将粉身碎骨,拼死向前还有一线生机!”
  李豹更是脱掉盔甲,坦露出一身长着黑毛的腱子肉,哇哇大叫道:“今天就算是有来无回,爷爷我也陪着你们!”说着便抡起手中八十二斤重的黄铜锤,策马向前冲了出去,呼呼生风间,便拍西瓜似的撂倒了六七个百胜军。
  李龙和李虎也不甘示弱,挥舞起各自的兵刃,冲在队伍的最前头!往年征战炼就的真功夫此时便派上了用场,锤拉鞭打,大开大合,中者无不粉身碎骨!即使稍稍擦到点边的,也无不筋折骨断,立时失去再战之力。
  这三人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就像三头疯狂的猛兽!
  见三位主将英勇无匹,天策军地将士们也是士气大振,使出了浑身解数!他们先用弓弩射击敌军。随身携带的箭只射完后,又纷纷抽出腰刀,乱砍乱杀!许多人地缳首大刀也被砍断,犹自拿着半截断刀,疯狂的挥舞。
  在主将的激励下,绝境中的天策军爆发出了蛰伏已久的能量,在这一刻。他们甚至可以与历史最强的那支天策军媲美。兵士们各个奋勇争先,舍生忘死!整个天策军像头洪荒怪兽一般横冲直撞。竟然真个仗着蛮力打散了苦苦抵抗的百胜军后阵!
  ……
  眼前地压力一松,天策军哇哇怪叫着继续冲锋,便见着十丈以外,又有另一营百胜军严阵以待,看那冰冷的神情与刀锋,坚定地眼神与身形,显然是养精蓄锐很久了。
  而天策军地将士已经浑身浴血。许多人的战马也已经倒毙,只能步行跟上队伍。
  浑身伤痕累累的李家兄弟怪叫一声,便又一次杀入了敌阵之中。凭着血气之勇,天策军的兵士们疯狂前冲、势不可挡!他们体内蕴藏的先辈血脉完全复苏,又成了那支令诸侯闻风丧胆的王者之师!
  兵刃从敌人盔甲地接缝中劈入,伴着令人牙颤的骨裂声,鲜血喷溅在他们的脸上身上,把他们全身上下全部染为猩红色。但将士们根本无暇擦拭。肩膀往前抗住敌军犹在喷血的尸体,使劲抽出饱饮鲜血的兵刃,向着下一个敌人砍去!
  但百胜军虽然不复当年神挡杀神的刚猛,但素质依然高绝于世。一个兵士双手挥刀,拼命格挡住砍来的兵刃,边上一个便趁机送出致命的一击。用长枪戳进秦军地喉咙。
  这个齐兵行凶完毕,还未等拔出长枪,就被后面跟上的天策军斜劈一斧子,将枪杆砍断,铠甲划开,顿时便被开膛破肚,肠子捂都捂不住!
  凭着这股禁军之最的悍勇,天策军又一次在号称天下的对手面前占了上风!在付出沉重的代价后,又一次击破了百胜军的战线!
  ……
  天策军还没有松口气,却绝望地看到。又有一营百胜军在前方严阵以待。依旧是衣甲鲜明,气势十足。
  而他们这边却已经疲惫不堪。许多人的战马死了,许多人的兵刃卷了折了。从开战到现在,两万天策军已经阵亡重伤了近三千,其余人也各个带伤,不过是一股气强撑着,才保持着疯狂的战力。
  但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当第三次面对同等战力的敌人时,天策军的兵士们再也提不起冲杀的斗志,不由面色如土,汗如雨下。疲惫也开始侵袭身体,甚至就想原地坐下,好好歇歇再说。
  李虎的战马也死掉了,只好步行走在大部队前面,鲜血染红了他的盔甲,握着兵器的双手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他抬头看一眼马上地大哥,沙哑着嗓子道:“怎么办?”
  李龙也被浓重地挫败感包围,看着潮水般涌过来的敌军,他都有闭眼不看地冲动了。但他更明白,继续在这个地方呆下去,定会死无全尸!即使齐军每人只砍一刀,把自己剁成肉馅包饺子也是绰绰有余的。
  必须赶快离开这里!他想集中力量向前突破,但四面八方的敌人分散了他太多的兵力、两次冲锋也大大损耗了天策军的锐气,以至于他也不敢奢望能再次突破敌阵了……
  那就突围吧!好赖还可以跑出几个去,总比在这被人家一锅端了强!
  但当他环视四周,却发现在冲入敌方中军后,四面八方已经全是密密匝匝的齐军,就是想突围也没有地方去了!
  仗打到这个地步,不是他想退就能退的……
  ……
  就在李家兄弟几近绝望的时候,却听见东面一声炮响。便有面朝那边的天策军惊喜地呼喊道:“援兵来了!”
  李龙倏然转过头去,便见着一股浩大的黑色洪流,打着红色的恶狼狰狞旗,正在一往无前的冲击着包围圈的左翼!
  “是京山军!”李龙从来没看这些,黑不留丢的家伙如此顺眼过!仰天长啸一声道:“京山军的弟兄来接应我们了!”天策军士气大振,鼓足余勇跟着李龙李虎转向,与京山军对冲包围圈地左翼!
  万幸的是。那队虎视眈眈地百胜军,居然眼睁睁地看着天策军离去。并没有上前追赶!
  如果李龙几个知道,突破这营百胜军后,就能看见赵无咎的战车,不知他们会做何感想?
  ……
  秦雷立在战车上,冷静的观察着战场的局势,当他看到天策军绕过齐军的左翼,又击溃其软弱的后防时。便感觉不妙。因为他太知道李家人地毛病……那是得寸进尺,从来不知道什么是适可而止!
  虽然天策军穷追猛打,直接朝赵无咎的菊花插去!但秦雷相信百胜公露这么大个破绽,分明还是想请君入瓮,好关门打狗!
  看一眼边上肃立的沈青,秦雷沉声道:“去接应天策军回来。”当机立断是他的长处,若是等到天策军再陷入重围,那黄花菜都凉了。直接去收尸好了。
  当沈青亲自率领预备队奔行到战场左侧,果然见着天策军已经被重重包围,心中佩服王爷超人的敏锐,他便毫不犹豫的挥军杀入敌阵!
  没有料到秦军会有援军,齐军左翼都投入了对天策军的围剿之中,连外围防御都只是应个景而已!在京山军巅峰状态的冲击下。自然如滚汤泼雪一般,纷纷散去。
  京山军一路上势如破竹,不可阻挡地洞穿了包围圈的左侧,将天策军捞了出来!
  见秦雷终于把预备队派出去了,被天策军杀得几次迁移帅旗的赵无咎可算松了口气,重重锤一下车栏,沉声道:“百胜骑兵准备出发,目标秦军帅旗!”
  等候已经的传令兵顿时面色激动,颤抖着伸出双手,点着了发令的绿色狼烟。
  ……
  我们很早以前就说过。虽然秦军有将近五十万强大骑兵。但天下第一骑兵的头衔,却戴在百胜骑军地头上。
  这事儿十分的不寻常……按说秦国群众基础好。骑兵基数大,应该更容易出现最强大的骑兵才是。但这天下第一的名头,为了却被百胜骑军夺了去呢?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奇怪的景象,一方面是因为齐国以全国之力奉养一支骑兵,自然可以优中选优、不计成本的装备了。
  而更重要的是,有赵无咎这个绝世天才的存在!他知道论起骑马射箭,齐国人是怎么练也没法超过秦人的,所以必须另辟蹊径。针对秦军的弱点,他为百胜骑军设计了一套前所未有地装备战法……名唤‘连环马’!
  百胜骑军马带全身马甲,人披连身铁铠。马带甲,只露得四蹄着地;人挂甲,只露着一对眼睛。行进时十骑一队,五骑一组。每组之间用铁链相连,同进共退,攻无不克!
  因为五骑相连,转向不便。赵无咎又以不相连地铁骑,保护连环马队的左右两翼,以免被敌军包抄。
  这支百胜骑军乃是赵无咎地最大王牌,自成军以来,早已与秦军的各支劲旅一一交手。没有一支秦军可以抵御他们的连环冲击,皆被杀得落花流水……譬如说有‘禁军之魂’美誉的虎贲重骑,便在洛水河会战中被其撵的被抱头鼠窜、损失惨重。以至于不得不窝在虎牢关上舔伤口,错过了这次战役。
  因此赵无咎把这张王牌视为此次战役的决定性力量,准备让其一锤定音!
  ……
  当绿色的狼烟升起,一直潜藏行迹地百胜骑军从一个不可能的方位出现了……
  “报。西南十里处发现大队玄甲骑兵!”仓皇逃回的斥候传来了迟到的消息。
  望着西南扬起的滚滚烟尘,秦雷表情平静道:“看到了。”见王爷脸上没有一点慌张,周围的兵士们也镇定下来,静静的等待着王爷下令。
  好吧!你猜地没错,秦雷只是在佯装镇静。除了两千黑甲铁骑之外,他手中已经没了任何可以称之为骑兵的家伙。而且他也不打算把黑甲骑兵用来阻挡十倍于己地敌骑。
  虽然心里翻江倒海。但秦雷还是很快做出了决断:“民夫们把车辆布置好了吗?”
  “啊……好了王爷。”满脸油汗的石威嘶声道:“按照您的要求,六千辆大车已经摆成了九宫八卦阵!”长期的后勤工作。已经消磨了他的勇气,面对着号称‘无敌’的百胜骑兵,他真的吓坏了。
  秦雷微微皱眉道:“慌什么!”又对石敢吩咐道:“命令部队进入阵地……别忘了,空出前三排!”石敢沉声应下,便转头下去安排了。
  “王爷,我们该干什么?”黑甲骑兵地首领,勾忌朗声问道。
  “等着。”秦雷不紧不慢道:“接着休息吧!等什么时候该用你们,孤自然会说。”
  “遵旨。”勾忌点点头,沉声道。
  “那卑职该干点什么……”见旁人都有差事,石威也不好闲着,只好小声问道。
  秦雷微微一笑道:“继续挖坑垒墙,你手下可是六万青壮呀!不能让他们闲下来。”说着一指现有车阵的后方,沉声道:“按照我给你的图纸继续挖!”
  石威点点头。小声道:“属下知道了。”便行礼退下。
  刚转过身去,却听王爷沉声喝道:“少校石威!”在京山城时,身为总军需官的石威,军衔是上尉。京山军东征以来取得的几场胜利,与他的保障有力是分不开的。因此在立功晋升人员名单里,也有他的名字。
  “到!”石威立刻站定向后转。昂首挺胸地直视王爷的下巴。
  “你记住,每挖一条壕沟,就相当于消灭了一百个百胜骑军。每垒好一道屏障,就相当于拯救了二百个个大秦兵士。”秦雷正色道:“所以,拜托了,石威兄!”说着给石威敬了个庄重的军礼。
  听王爷说到自己的重要性,石威不由自主的呼吸粗重起来。他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责任重大,浑身却充满了力量,热血沸腾地还礼道:“定不辱使命!”说完便转身大步离去,比方才有气势多了。
  ……
  当三万步军各就各位。五马连环的百胜骑军也气势汹汹的杀了过来。
  虽然已经从各种资料中获取了这支军队的各种信息。但当秦雷真真切切看到这些结阵冲锋的玄甲骑兵时,还是要倒吸一口冷气。心道:‘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只见连人带马身披重甲的百胜骑军,经由铁链五五相连,就像一座座移动的钢铁堡垒,奔行起来沉重却极具力感,那沛然莫御的冲击力,似乎在告诉对面的敌人,这世界上没有能阻挡它的脚步!
  隆隆的马蹄声如连绵地春雷一般,震得秦雷头皮发麻,也激起了他深入骨髓的豪气,仰天长笑一声,弹剑作歌道:“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不到壶关非好汉,屈指枭首十万!”正在忙碌地官兵与民夫们不由侧耳倾听,手中的活计却丝毫不敢懈怠。
  还没完!只听王爷的声音变得高亢嘹亮,豪气冲天道:“牧野原上雷动,红旗漫卷西风!今日长缨在手,即可缚住苍龙!”
  “诸君,孤与汝等横扫千军!”王爷豪迈无匹的声音回荡在战场上空,为所有人注入了无穷的力气,无论是官兵还是民夫,都齐声高喊道:“长缨在手,横扫千军!”
  管你是什么天下第一,先战过再说吧!
  ……
  不可一世的百胜骑军终于冲过来了,但当他们看到面前密密匝匝、宛若迷宫的巨大车阵,不由心中呻吟:‘不是属蚂蚁的吧!太能搬东西了吧?’也难怪他们怵头,车阵虽然不陌生,但却是秦国人第一次应用在战场上……所以他们训练过不知道多少种突发状况的应对方式,却从未研究过怎么应对车阵。
  那是俺们齐国人的专利啊!骑兵们心中愤愤道。
  但不管有多少腹诽,面前的敌人可还是要实实在在教训的!
  “全速冲锋!”领军副将高声下达了命令:“冲烂这些木头栅栏!”
  “是!”



第九卷 架海金梁 第五四零章 无赖啊……
  狼烟滚滚,红日如血。
  一组组、一排排的百胜铁骑冲锋起来势若奔雷,转眼便撞上了外围无人把守的车阵。毫无悬念的一撞之下,就见着木屑飞溅如雨、车阵支离破碎,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连环马队便呼啸而过!
  冲锋中的百胜骑军,居然还有暇哂笑道:‘用这种破木头车子,就想跟我大齐的武钢车阵比?简直是不自量力!’
  再冲下一道车阵时,百胜军便感到相当大的阻力……似乎秦军把车里装上了不少沙石。
  这时,秦军的强弩弓箭也发言了,但裹着劲风的箭支射在百胜军身上,却只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乱响,几乎无法造成什么伤害。
  毫不理会秦军的蚊叮虫咬,百胜骑军们稍稍费了些力气,这才把第二道车阵冲开……速度却也降下来了。
  好容易冲过去,结果看到面前又是一道车阵。正所谓‘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百胜骑军们也冲不动了……纷纷大骂道:‘俺们是来打仗的,不是来推箱子的!’
  但连环马转向不便,想要绕行也更是麻烦,前队的骑兵只好按下性子,弯腰去砍连着大车的绳索。后面的部队只好勒住缰绳,开始无可奈何的等待。
  一时间,这第三道防线之前,便密密匝匝的挤满了等待通过的百胜骑军,前拥后挤、进退不得。纷纷咒骂不已。
  前面一个砍绳索的骑兵不小心砍偏,一斧子便把松木做地车壁砍出个大洞来,从中流出的却不是沙石,而是些黑色的颗粒粉末。
  那骑兵呆住了,愣愣地问身边人道:“这都是些啥?”
  边上人却是个识货的,一眼便认出了那些东西,凄厉叫道:“是火药……”
  话音未落。便听到一阵急促的嗞嗞声,一条火蛇便倏地从远处钻进了密封的木车中。
  惊恐万状地骑士们。顿时被白炽的光芒刺得睁不开眼。几乎是与此同时,强劲无匹地气浪伴着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连绵响起,顿时把阵前变成了一片火海……
  最前排的骑兵齐齐被气浪掀翻下马,后面的也被吓惊了马。战马在冲天的火光中凄厉的嘶鸣,乱蹦乱跳,把马背上的骑士也甩了下来。许多骑士想要夺路而逃,无奈五骑并联。这个想走、那个想留,这个想往东、那个想往西,结果就是稀里哗啦地乱作一团,谁也走不了。
  混乱中坠马的骑兵不下三百,九成九的都被铁蹄践踏的筋折骨断、肠穿肚烂……
  好半天,那领兵的副将才发现,别看那爆炸声势浩大,但真正造成的伤害却是寥寥。大部分伤亡倒是来自于互相践踏……
  “妈的,被耍了!”副将气急败坏的大吼道:“鸣金鸣金!”
  ……
  ‘铛铛铛铛……’
  在秦军的欢呼声中,留下几百具血肉模糊的尸首后,百胜骑军灰头土脸的退下重新整队。
  兵士们崇敬地望着肃立在大旗下的成亲王殿下,因面对骑兵而产生的恐惧情绪,顿时一扫而空。
  但秦雷地表情依然严峻,他没想象到百胜齐军的防护如此之变态。那些夹杂在火药中的小钢珠、小铁片之类的,居然几乎不起什么作用。
  ‘接下来就是真刀真枪了……凶多吉少啊!’秦雷心中暗道,视线不由投向了主战场。在那里,天策军已经被救了出来;龙骧军也已经洞穿了齐军的右翼,现在两军在齐军的阵后汇合,应该会再冲击齐军右翼一次,以图彻底击溃。
  而随着齐军中路威胁的解除,正面进攻的京山军也遭到了苦战,若不是步兵对鸳鸯连环大阵暂时无解,恐怕会出现严重的伤亡。
  大战至此。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半时辰了。虽然秦军场面上并不落下风,但速战速决的如意算盘是彻底落空。相信随着时间地推移。齐军人多势众地优势,会被逐渐的放大……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地时候,秦雷强迫自己收回目光,沉声道:“先把眼前这关过去再说吧!”战斗进行到这个份儿,他已经失去了对各部队的控制,只能任其自由发挥了……
  “王爷,您说什么?”石敢小声问道。
  “没什么。”秦雷摇摇头道:“许田回来了吗?”
  “他是下半夜出发,还得绕过齐军大营,哪能那么快呢。”石敢轻声道:“怎么也得半夜才能回来吧!”
  秦雷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
  整好队伍的百胜军再一次发起了冲锋,被弱小的对手戏弄,让他们怒气勃发,发誓要给这些敢捋虎须的秦人一个好看。
  比前次更加猛烈的冲锋,带来了更加强劲的冲力,把已七零八散的车阵彻底冲毁,又毫无停滞地向着第四道防线冲去!
  但秦雷的战术思想,会在任何时刻体现,与敌人是否强横、是否残暴无关……
  迎接百胜骑军的,是一个个错落有致、六尺深、八尺宽的陷马坑,不算深也不算宽,根本留不住一般骑兵,但对笨重出奇的百胜骑军来说,绝对足矣!
  但见着冲在前面的百胜骑军纷纷马失前蹄,一头载进陷坑里。顿时把身边四骑也一道拖住,使其东倒西歪地前进不得。
  后面的骑士赶紧拽马,但巨大的冲力让战马收不住脚步,直直撞在前面人马的身上,又是一片人仰马翻……
  但这次百胜军没有再犹豫,他们被对手一次次的戏弄彻底激怒了,纷纷催动战马。完全不顾同袍死活地冲了过去!
  这时,秦军后排大车上的一张张草席掀开。露出了一具具恐怖地床弩,射手们毫不犹豫的扳动扳机,一百多支巨箭便飞射出来。恐怖地力道裹挟着巨箭,毫无阻滞的刺透百胜骑军的双层盔甲,直接将他们击落马下。
  绚烂的血花绽放,告诉人们一个真理……这世上没有牢不可破的盾!只要你的矛够利!
  可惜秦军的床弩太少了,并不足以阻挡齐军地重逢。白刃战的时刻还是到了。
  齐军的长枪足有两丈半,完全超过了秦军兵刃的长度,到了兵刃攻击范围之内,他们也不急着前进了,稳稳的收住脚步,稳稳的刺出了第一枪。
  杀戮从第一下接触便开始了。许多伸出画戟长槊抵抗的秦军统统被刺死,而他们身边的袍泽却无法用长槊击杀敌军。
  动作齐整如一地一旋,齐军便把长枪抽了出来。双臂一抬。收回兵刃,又齐齐大喝一声,再次刺了出去,又是一片死伤!
  整个百胜骑军就像一部配合默契的杀人机器,熟练的收割着秦军的性命,一点没有受到车阵的影响。
  ……
  双方甫一交手。秦雷便看得手脚冰凉。倒不是因为百胜军有多厉害,而是大秦的步兵表现实在太糟糕了,竟然连最基本地战术掩护也不会,相互之间更是毫无配合可言,与大秦骑兵相比,简直是判若云泥。
  “放弃第一线!”秦雷面色难看道:“命其转到第三线守御!”本来想保护一下京山军的步兵,但眼看着第一线被杀的落花流水,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接到命令的第一线秦军如蒙大赦,呼啦一声便从预留的缺口处朝后方涌去,甚至还发生了几起因拥挤而导致的践踏。
  望着抱头鼠窜的秦军。百胜骑军轻蔑的大笑起来。他们发现张牙舞爪的敌军,不过是一群外强中干的废物。根本无法与自己抗衡。
  唯一美中不足地是,又有一道车阵需要捣毁……
  前面地百胜军无奈展开了又一次劈砍,后面的骑士们百无聊赖地望着天,突然有人‘哇’的一声叫道:“星星掉下来了……”其余人等还没来得及抬头,便听到那人又凄惶的尖叫道:“快跑啊!是朝咱们着来的!”
  话音未落,数不清的石弹便飞到了他们头顶上。这些石弹大的有西瓜大,小的也有香瓜那么大,借着从天而降的威势,砸得百胜军哭爹喊娘,无处躲藏……再坚固的盔甲也禁不住石头砸,更何况那冲力就可以把人砸下马去。
  一波波的石弹要比床弩巨箭密集多了,造成的伤害也很可观。但百胜军的悍勇超出想象,他们不畏矢石,不怕牺牲,以最快的速度攻破了这一道车阵,又以最快的速度通过了矢石密集的区域,向下一道攻去。
  ‘还有两道了……’这是百胜军将士共同的心声,他们已经快要被这些歪门邪道烦死了。宁肯面对十万铁骑,也不想和这些不要脸的家伙纠缠。
  不过只是想想罢了,还是要面对现实的。
  当百胜军冲到第五道车阵时,他们赫然发现面对的乃是正宗的武钢车阵,甚至还能在车壁上看到‘大齐匠作府承制’的字样。
  即使被石头砸也面不改色的百胜骑军,终于露出了犯怵的神情……要知道,这些武钢车可是专门为对付骑兵而造,绝对不是他们之前碰到的那些板车、大车、箱车之类的可比。
  这种车向外的一侧车壁乃是生铁铸成,其余部位也采用包裹着铁皮的红松木制作。整体坚固无比。车架上下还用棉絮布帐围之,可以防避矢石。御敌时则前后相接、钩环牵互,可以阻挡住任何骑兵前进地步伐,实在不愧‘有脚之城’的威名。
  秦雷还对其进行了些许改进,在每二辆中间设置拒马枪一架,填塞间隙。每架拒马枪长四丈,上树长枪十二柄……就是一个加大加强版的超级狼筅。
  但因为它的缺点很明显。每具重六百斤以上,且需要人马太多。不宜涉险,不适用于进攻战斗,所以百胜公也不得不忍痛割爱,并没有携带这些大家伙进太行山隐蔽,自然也无法应用于此次战役了。
  ……
  在武钢车阵后,站着一排排面色冷峻的黑甲步兵,他们或是三人一组。握着那巨大的拒马枪,阻挡敌军靠近;或是端着劲弩,瞄准齐军的面部射击;或是举着一根根标枪,奋力地向对方投掷。
  在这些人中,一个硕大的身影尤为显眼,虽然他地高度并不突出,但宽度厚度都是常人的两到三倍,正是那‘球状也是身材’的秦球球。因着他常人难以猜度的体重。除了大水牛之外,没有任何偶蹄科的动物可以载得起。所以他无法跟着秦顼他们骑马冲杀,只能在车阵后面舞划拒马枪。
  好在各有所长,他那大象般的身材中蕴藏着不亚于大象的力量,那根三个兵士舞动都很吃力地拒马枪,在他手里就像根扁担一样轻松。不仅能刺挑甩挂,甚至还可以抖个枪花出来。
  只见那根巨大的拒马枪猛地送出,霎时便把正前方一个骑士扎了个透心凉,整个身子都挂在了枪尖上。秦俅甩了甩拒马枪,但那家伙扎得太牢,居然甩不开。他又用力往左一甩,还是没甩开不说,倒把那骑士右面一个叉了起来。
  这下秦俅感到沉重了,肥嘟嘟的腮帮子一阵哆嗦,猛得把那巨枪向右甩去。说什么也要甩下来一个来。不然多累啊……结果‘噗’的一声,那拒马枪又把起先那骑士左面的一个也挂了上去。
  “怎么办啊!”感到双臂开始酸麻。秦球球无奈地叫起来,可惜熟人都不在边上,没人告诉他该咋办……
  但对面还剩下的两个骑士,可不懂秦球球那颗纯良质朴的心,他们只看到对面一个小山似得物体,舞划着一根恐怖的拒马枪,往自己这一组连环马上一伸再一转,便把三个袍泽像转棉花糖一样黏了起来。
  “怪物啊!”剩下地两个骑士大叫一声,便跳下马来,不顾一切地往回跑。
  秦俅也不在意,他仍然一下下的甩着手中的长枪,只想把上面挂着的那三个人甩下去……
  之后,尽管别处打得如火如荼,但惟独秦俅面前三丈出现了白地,压根没有凑热闹的。
  可惜的是,拒马枪在其他人手里发挥不了那么大的威力……它太笨重了,时常被齐军抓到缝隙,一刀斩断枪杆。
  饶是如此,京山军的这种战法,也给齐军造成了极大的杀伤……
  来回舞动的拒马枪,让百胜骑军无法上前,同时用数不清的劲弩精确的射击骑兵的面门,那薄薄的面甲根本无法阻挡强劲的弩箭,齐军只要中箭便会连根没入,从后脑贯出,无不当场身亡。
  而那些标枪更是要人老命,再这么近地距离内,基本上是插哪哪透,挡都没法挡。
  眼见着一支支带着劲风地标枪刺透战马的前胸,秦雷先是欣慰地点点头,旋即又叹口气道:“可惜只有这点武钢车……”
  只见百胜军的散骑已经从车阵的两翼包抄过来了……
  可惜的咂咂嘴,秦雷轻声道:“让他们撤到壕沟后面,见好就收吧……”



第九卷 架海金梁 第五四一章(上)兔子急了还咬人
  日已西斜,阳光柔和不耀眼,牧野原上,激战犹正酣。
  尽管京山军近卫营地将士使出浑身解数,却无法弥补绝对实力上的不足。只见着百胜骑军接二连三的倒下,可愣是不怎么见少,还跟潮水一般拍打着原本坚固的防线。
  当齐军的散骑终于绕过车阵的两翼,准备包抄他们时。却听着一阵急促的锣响,京山军地将士便麻利的放弃阵地,从预留的通道退入最后一道阵线,根本没给对手包饺子机会。
  见又一次扑空,受够了窝囊气的百胜骑军彻底暴走,毫不停滞的继续向前冲击,这次面对的,又是武钢车阵。
  一看见那森严的武钢车阵,百胜骑军个个头皮发麻,不少人甚至干呕起来,审美疲劳真没治啊……
  “囊球!就不能来点新鲜的啊!”齐军纷纷破口大骂道。
  骂归骂,可仗还得接着打,已经算是轻车熟路的百胜骑军,直接从两翼包抄,结果……又遇到了连绵不绝的陷马坑,石威这次挖的坑,明显比第一次用心的多,不仅深且宽,还相当的长。与其说是坑,还不如说是壕沟更准确些。
  只见气势汹汹的百胜军,下饺子一般陷进了坑里。“还有完没完?!”百胜骑军地将士们集体抓狂了,大吼大叫道:“这是打仗还是过家家啊!!”从开始到现在,已经倒下了快两千兄弟。却连跟人毛也没摸着,这辈子还没打过这种窝囊仗呢!
  菩萨听到了他们的呼唤,马上给诸位大爷来了点新鲜地。只见下一条壕沟里突然冒出一排秦军,拿着长槊不分青红皂白的乱捅,便听得一阵噗噗乱响,又有不知多少骑兵落马身亡。
  ……
  “把战马连在一起,就像把战舰连在一起。”秦雷潇洒笑道:“本来就是个笑话。”心里却颇为遗憾道,若是打扮成羽扇纶巾说这番话。那该有多爽啊……
  只见围绕着王旗的四周,已经布满了数道不算太深、却还算够用的壕沟。这些壕沟四通八达,可以让步军进出自如。但对于百胜军的连环马来说,不啻于无法逾越的天堑。
  话说赵无咎派出自己的王牌,目地不过是逼退甚至是夺下秦雷的王旗,将秦军地士气军心归零。但未曾想到,他引以为傲。杀遍秦国无敌手的百胜骑军,在一群步兵面前,居然成了不折不扣的笑话。
  这只能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就算是厉害如赵无咎,在骑兵发展上,也犯了过于片面的错误……按说他针对秦国的轻重骑兵,开发出的连环马还是十分得力的。要不也不能连挑秦国几大禁军,得到个不败地名声。
  但凡事有利便有利弊。本来就是小山似得重甲骑兵,还把他们连起来,丫还嫌不够笨重啊?要知道,百胜公这一招是建立在秦国骑兵当家、步兵当摆设的基础上,在硬碰硬的骑兵对冲中,自然占尽便宜。可偏偏碰上秦雷这个对步兵没有任何偏见、又深谙骑兵之道的家伙。哪还有不吃大亏的道理?
  被战壕阻住的百胜骑军颇有些束手无策,又苦于秦军一波波的石弹攻击,不敢在战壕边上停留,只好暂且退下想办法。
  几个骑兵将领都是一脸灰败,他们怎么也想不通,往日威风八面的连环骑兵,怎么今天就看着这般可笑?
  有悲观地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这支部队存在的意义了……
  “都抬起头来!”看着手下将领灰头土脸的模样,那领兵副将怒气勃发,挥舞着马鞭便把他们抽了遍,暴喝道:“大帅还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呢!要死也得等着夺了旗再死!”说着叹口气道:“我们可是签了军令状的。难道你们都活腻了吗?”
  众将领闻言一凛。立刻抖擞起精神,纷纷道:“将军。你说怎么办吧!我们听你的。”
  “我还想听你们地呢……”那副将没好气道:“一人计短,大家还是合计合计吧!”
  众将也知道火烧眉毛了,便不再矜持,一齐开动脑筋想办法。有人说:“不如我们铺路吧?”
  “你当战壕里的人是死的?”副将仍然口气不好道:“人家怎么可能让你把路铺起来?”
  “那我们就派些骑兵下马,先把战壕占领住,”边上有人插话道:“然后再把板子铺上!”
  “对呀!”副将一拍大腿道:“我们来百胜骑军之前,都是干什么的?”
  “还是当兵啊……”边上人不明其意,还傻呵呵问道:“这有什么关系?”
  “我们为什么能被选为百胜骑军?”副将越琢磨越觉着这事儿靠谱,不等部下发言,便双目放光道:“因为我们是最优秀的步军!对不对!”
  “对!”众将自豪地叫道:“我们一直是最棒的!”
  “你们对步战还有没有信心?”副将终于揭开他的谜底,引得众将倒吸一口冷气,纷纷道:“将军,您要我们下马?”
  副将深谙‘请将不如激将’,便做出一副不屑的表情道:“你们不会是怕了吧?”
  果然,他手下的一帮老粗最禁不起激,大声嚷嚷道:“怎么可能?咱们可都是步兵中地佼佼者啊!”“秦国地步军比他们的水军还蹩脚,怎么跟咱们比?”
  “那就下马步战!”副将面色狰狞道:“让他们尝尝我们百胜军地厉害!”
  “是!”将领们齐声应下,显然都赞同这一决定。
  只是不知百胜公得到汇报后,会是个什么表情……



第九卷 架海金梁 第五四一章(下)玩你不商量
  颇有讽刺意义的是,当百胜齐军下马,纷纷跳进战壕后,战局便发生了明显的逆转。
  必须说明的是,齐国的基础力量是步军,步军中的佼佼者会被选拔进百胜步军。而百胜步军中的尖子,才有可能进入骑兵部队,学习如何骑马打仗。
  这些人在地上比在马上更厉害。
  一欸跃入狭窄的战壕中,他们便三人一组、有功有守;进退有序、配合默契。普遍使用刀枪结合,枪主攻、刀防守。主攻的枪法神鬼莫测,如毒龙出海;防守的刀法水泼不进,如车轮飞转。不一会儿便把那些杂牌步军杀得落花流水,死伤惨重。即便京山军也是苦苦支撑,节节败退。一时间战局岌岌可危……
  “盾!”见一柄长枪刺连刺数人,小队长大吼一声,便有一面圆盾从侧面过来,想要封住那柄长枪。
  但那百胜军武艺之高强超乎想象。只见他手腕一抖,便将那白杆枪挽出个枪花,枪尖毒蛇般地从盾牌边缘绕过,正捅在那盾牌兵的臂弯上。只听得惨叫一声,那兵士的盾牌便应声坠地。
  旁边的袍泽抢上来救助,却被那柄长枪敌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另一个齐兵一刀开膛!
  鲜血溅了那长枪手一脸,他伸出舌头在面颊上舔了舔,竟然陶醉的打个哆嗦,手中的长枪陡然加快速度,又接连戳伤三个秦兵。
  那枪手嗜血的大笑。刚想继续行凶,却被一柄雪亮地宝剑敌住。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秋水般的宝剑,顺着枪杆急速滑下。枪手撤枪不及,竟被那电光火石的一剑削去了握枪的四指。
  还没来得及感到疼痛,枪手便觉着喉头一凉,鲜血喷涌而出。想要痛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接着就软软地跪在了地上。
  那剑客横握着滴血的宝剑,冷冷地望着面前的齐军。对身后地自己人道:“王爷有旨,尔等撤退!”京山军兵士见是王府的供奉高手,便依命跃出壕沟,潮水般地退了下去。
  齐军刚要追击,却听那剑客长啸一声,便有一队队身着精良黑色锁链甲、盔顶火红璎珞的黑衣卫逆人流而出,在狭窄的壕沟内。摆开了阵势。
  不是鸳鸯阵,而是其变种……五行阵。
  只见黑衣卫以五人为单位进行布阵,狼筅兵迈步上前,与一个盾牌兵并列,形成第一道防线,两名长枪手跟随其后,还有一名短刀手殿后,牢牢地把守住了通道。
  齐军兵士挥舞着长枪短刀。展开了几次猛攻。却无奈发现,面对五行阵,既不能攻,也不能守……只要被那狼筅一碰着,便会被上面数不清的倒钩挂住,顷刻之间就会被长矛刺穿!虽然齐军持枪狂呼。拼死进攻,但除了落下一身窟窿之外,并没有任何收获。
  ……
  见局势万分危急,秦雷只好把最后的预备队……自己的亲兵黑衣卫派上去,掩护已经被杀得魂飞魄散地友军退下。
  但黑衣卫的数目毕竟太少,虽然在局部占据绝对优势,但面对着杀之不尽的四面之敌,不一会儿便显得有些吃力了……
  ‘嘀嘀……’尖锐的哨声响起,黑衣卫们便不要命的攻几下,把齐军打得手忙脚乱。后退连连。他们却趁机脱离了战团。不慌不忙的且战且退。
  在将齐国王牌尽情戏弄一番之后,秦雷的王旗不得不移动了!
  不得不承认。这是秦雷的判断失误……他把京山步兵地战力,当成了大秦步兵的一般水平。以为自己有三万步军,还有六万民夫辅助,应该可以守住中军了。却没料到己方步军竟然如此不堪重用,以至于一到了真刀真枪的拼杀,就立刻死伤惨重、毫无还手之力。真不知道老大和李家那些人,平时是怎么训练步军的!
  百胜军已经迫在眉睫,他竟然还心情发牢骚,可见神经之粗大,实在异于常人。
  “移旗!”收回心神、集中注意,秦雷沉声下令道:“向前!”他别无选择,统帅的旗帜便是一军的斗志所在,若不能稳如泰山、便只有勇往直前!
  黑虎咆哮旗缓缓地朝战场方向移动,让正在反向冲杀齐军右翼的大秦骑兵齐声欢呼,甚至忘记了疲劳伤痛,爆发出更猛烈的战斗意志!
  这其中两员骁将尤为突出,一个是穿白袍的伯赏赛阳,一个是穿白袍的楚千钧,两人把狼牙棒和铁蒺藜骨朵舞得如流星一般,手下无一合之敌。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在两人的带领下,京山骑兵舍生忘死的浴血拼杀,硬生生把赵无伤好容易组织起来的防线,又一次冲的七零八散。稍稍喘息的天策军和龙骧军趁机掩杀过来,如风卷残云一般,将齐军地右翼彻底打残!
  京山军之所以如此拼命,是因为看到了黑虎旗帜向前移动……那说明王爷地中军遇到了难以抵御的危险!
  ……
  赵无咎一直紧盯着秦军战旗,当看到那旗杆微微动摇地时候,他一直严峻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可就是下一个瞬间,笑容便凝固在了他那张老脸上。
  他万万没想到对面的小子居然不退反进了!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赵无咎无奈的苦笑道,说着便担忧地望向自己的右翼。果然见到秦军士气大振,将重新组织起来的两镇齐兵,杀得是落花流水、摇摇欲坠!
  “乱拳打死老师父啊!”名为夸人、实为自夸的感慨一下,赵无咎挥挥手,把传令兵招过来道:“命令赵无伤不要强求消灭秦军了,阻止他们突破就好!”步兵对抗骑兵时,想要进攻。就只能拿人命换。但想要防御的话,尚可靠结阵来实现。
  赵无咎的意图很明确。就是擒贼先擒王!将秦军主力阻挡在阵后,集中全力先把秦国的帅旗夺下来……
  ……
  秦雷遇到了大麻烦,他没想到百胜骑军下了马地速度更快。那些百胜军虽然一时不敢靠近缓缓退却的黑衣卫。但谁都知道他们在等什么……一旦离开这些曲曲折折地壕沟,上到开阔的地方,他们便会大举围攻黑衣卫!有道是好虎架不住群狼,就不信那区区五百黑衣卫还能招架住。
  见形势危急,石敢单膝跪下道:“请王爷速速离去。卑职率黑衣卫断后!”断后就等于全体阵亡,难为他说得如此面色不改色。
  “放屁!”秦雷却根本不他的领情,冷笑道:“你也太小看老子了。”说着伸手戟指那些缓缓靠近的齐国军队道:“孤王有一计,能让大伙全身而退,你信不信?”
  石敢心道:‘祖宗唉!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卖关子。’忙不迭点头道:“王爷请将!”
  秦雷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道:“瞧见那东边土坡了吗?”石敢顺着王爷的目光。果然看到东边不远处,有个一丈多高的小土坡。
  点点头,便听王爷接着道:“你骑上马,再拿上面战旗,到那坡上去使劲摇,我们就安全了。”
  石敢顿时瞠目结舌。涩声道:“您不是玩我吧……”虽说王爷一直自我宣传为吕洞宾下凡,但身为其头号心腹地石敢,自然不会指望他能借来太上老君的杏黄旗了。
  “都什么时候了!”秦雷皱眉道:“快去快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石敢一想也是,王爷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开玩笑。便应下道:“哪一柄旗?”
  “随便……”秦雷不负责任道。
  两人这番对话,引得边上的高手侍卫纷纷侧目。却惹得秦雷牛眼一瞪,粗声骂道:“看什么看?还不快跑路!”侍卫们哄笑一声,便拱卫着王爷缓缓向北而去。
  ……
  百胜骑军追着黑衣卫的屁股离开了壕沟。‘视野开阔的感觉就是好啊!’领军副将狠狠的啐一口道:“兄弟们,该咱们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了!”百胜军齐齐狼嚎一声。便迅速的重新列队。准备大举包围这些可恶的‘刺猬’。
  “将军你看!”副将地亲兵突然指着东边道。
  那副将闻言望去,便见一个秦国将领立马于土坡之上。正奋力挥舞着一面火红的战旗……像是在召唤援军一般。
  副将心中一紧,失声道:“快看看东边有什么异常?”
  一众亲兵将领纷纷四下眺望,不一会儿便有个眼尖的惊叫道:“那边,那边有烟尘!”
  众人赶紧顺着那人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东面背着阳光的地平线上,出现一队黑压压的骑兵!看扬起地烟尘,至少有一两万人马之多!
  约摸一下那大队骑兵抵达战场的时间,副将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高声下令道:“停止前进!”
  “停止前进、停止前进……”传令兵在队后一边狂奔一边大叫道。
  好半天,兵士们才缓缓停下,莫名其妙地望向队伍中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上马!”第二道命令很快到达。因为有着击败秦国八大禁军的光辉历史,所以一看到秦国骑兵。副将大人第一反应便是‘上马应战’!
  “将军,战马可都被咱们落在西面了!”亲兵好意的提醒道,却换来副将大人气急败坏地一鞭,只听他骂骂咧咧道:“我又不是瞎子!全军向后转,目标马队,全速前进!”
  百胜军虽然对这命令颇为闹心,但还是坚决地执行了。只见他们飞快的转身。虽然穿着沉重的盔甲,仍然健步如飞。向下马的地方快速行去。
  望着退回去地齐军,已经抱着决死信念地黑衣卫目瞪口呆,纷纷用看神仙地眼光回头瞅着秦雷。
  “看个屁啊!”秦雷板着脸一摆手,沉声道:“还不扯呼?”
  “好嘞!”黑衣卫士齐齐应一声,便向着王爷……身边地战马飞奔过去,不一会儿便齐齐上马,纷纷朝王爷呲牙笑道:“劳您久等了。”
  “没规矩!”秦雷笑骂一声。对边上个卫士道:“快把你们统领大人叫回来……”说着看一眼仍在痴痴摇着旗杆地石敢道:“他的样子有点傻。”
  说完便转过脸去,吩咐战车开动,还趁人不注意,偷偷擦了把汗。不知道历史上有没有‘空城计’,但对于一个没有任何预备队的可怜人来说,也只能勉强而为之了。
  是的,他耍了个花样。想着《三国演义》还没有问世,他便无耻的剽窃了燕人张翼德的难得杰作。他命令勾忌偷偷带着黑甲骑兵到远处树林。砍些树枝拴在马尾巴上拖着。这样两千骑兵一字排开前进,身后扬起的烟尘,足以模拟出五到十倍地兵力。这类似两个地痞掐架,这个打不过,便吆喝一声:“有种别走,我哥们儿来了!”虚张声势罢了。
  但这招是否有用。并不是秦雷一个人能说了算的,还要看对方配不配合、肯不肯上当……这与百胜骑军头头的智商有关,如果那人会算数,就一定会算出,秦雷就是把裤子当了,也凑不出一两万骑兵了。他之所以让石敢跑到高处摇旗,也是希望让齐军头头能顺着他的思路走。
  好在那位副将大人不爱读书,对数字也十分的钝感。被秦雷一番忽悠之下,终于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看见秦军的一番动作,他终于作出了错误的判断……认为秦军地伏兵出现了。随即便号令全军退后找马。
  这一来一去。可就老费功夫了。趁着这难得的机会,秦军的六万民夫和三万步军。终于可以逃出生天,往战场东边躲避。
  黑衣卫也获得了暂时的喘息之机,与砍掉尾巴的黑甲骑兵一道,簇拥着王爷的大旗,缓缓地往前移动,想要与大部队汇合。
  ……
  赵无咎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秦军的帅旗,自然看到了秦军对自家王牌的戏弄,可这个时代通讯基本靠吼的,等传令兵过去传话,黄花菜都凉了。
  所以他没有任何指示,只是耐着性子观看部下那愚蠢的表演。
  但他也不是完全看热闹,还是看出些门道来。摸着胡子寻思了半晌,赵无咎突然呵呵笑道:“小子,妇人之仁要不得啊!”
  说着便精神抖擞道:“传令武之隆,命其攻击秦国步军和民夫队伍!”又轻声嘟囔一句道:“打仗还带着民夫,简直是找死……”
  “是!”传令兵飞速的离去,将公爷的命令,传达给最后的预备队。
  ……
  “大帅有令,你部立刻出击,攻击秦国步军民夫队伍!”传令兵很快到了一直按兵不动的中军,对一位闭目养神的将军沉声传令道。
  武之隆缓缓睁开眼,双目中精光一闪道:“终于轮到我们了吗?”



第九卷 架海金梁 第五四二章(上)沙场论道
  赵无咎用兵最大的特点,便是‘择人而任势’,因势用兵,以兵造势,故而带兵‘多多益善’,且战必胜,攻必取。
  当他终于凭着二十五万大军,将秦国所有军队都缠住时,终于亮出了最后的杀招……善于打仗的人,不会轻易亮出自己的底牌,但在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出手却毫不含糊。
  赵无咎的底牌便是武之隆……和他的直属部队,三万不亚于百胜军的精锐!齐国的上将军统御一方,麾下少说有十几万军队,但每隔五年就会调换一次位置,这是朝廷为了防止武将专权的措施。
  但有利便有弊,一名光杆司令很难调动起那些根深叶茂的中高级军官。所以齐国朝廷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便是允许上将军拥有一镇直属部队。只要仍然担任上将军,那这镇部队就会一直属于他。乃是这些个军中大将的真正嫡系,自然要兵员优先挑选、装备优先保障、饷银优先发放了。
  有了这三个悠闲做前提,只要诸位上将军在训练上稍微用点心,一支忠诚且战力可观的精锐部队便形成了。更何况素有‘兵法大家’美誉的武之隆,据说他的直属‘武字镇’,战力比起百胜军来,也是不遑多让的。
  ……
  望着整齐开出的武之隆部,赵无咎老脸上地表情终于轻松了些。他凝视着远处咆哮的黑虎。对身边将领感叹道:“以不到十万新败之兵,对抗我大齐三十余万精锐,竟然还能逼老夫掏光夹袋,那位成亲王实乃人杰也!”
  边上有将军恭维笑道:“还不照样成了大帅的手下败将?”这算是比较靠谱的,还有不要脸的谄媚道:“他就是连上八百年,也依旧不配给大帅提鞋!”
  赵无咎厌恶的一皱眉,硬邦邦道:“老夫年轻时。远不如他啊!”众将皆哗然,他们只听大帅指点江山。轻看天下英雄,却何曾见他这般夸过别人?
  不由纷纷收起轻慢之心,请教道:“大帅因何对此人另眼相看?”
  “此人已初窥‘兵者五事’之门径矣。”赵无咎捻须道:“如果不把他除掉,等我死以后,天下将无人与之匹敌。”自信是成功人士的必备要素,所以百胜公大人十分地自信。
  “何谓‘兵者五事’?”众将领虽然都读过《孙子兵法》,但我们说过。那书过于言简意赅、高屋建瓴了,对一般人来说,想要完全正确的领会精神,几乎是不可能地。能听到当世第一名将讲解,自然会大有进益。
  “兵者五事,曰‘道、天、地、将、法’。”赵无咎淡淡道:“若能领会贯通者,则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可谓战神也!”
  众人见大帅兴致颇高。心中窃喜,便追问道:“何谓‘道天地将法’?”
  赵无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凝神观察会战场的形势,确信秦军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这才收回目光,缓缓道:“所谓‘道’,便是人心。得道便是‘得人心’。即‘人和’也。得人心者,人心归顺,所到披靡,失人心者,人心相悖,不攻自溃。”
  众将齐齐颔首道:“所以姜尚可以胜商纣;项羽可以灭暴秦!就是要使举国上下意愿一致,这样才可以使兵士们出生入死而不避为难。我等知晓,请大帅继续。”
  赵无咎点点头,接着道:“所谓‘天’,是指昼夜阴晴、严寒酷暑、四时季节的变化更替。乃‘天时’也。所谓‘地’。是指路程的远近、地势的险要与平坦、作战地域的宽广与狭小、地形条件是否宜于攻守进退。乃‘地利’也!”
  众将齐声赞曰:“若能把‘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焉有不胜之理?”
  却见老公爷缓缓摇头道:“这三个只是外在条件。只能使获胜地可能大增,却不是根本。”说着又看一眼那面黑虎咆哮的战旗,颇为同情道:“毕竟身为将领,不可能只打‘天时地利人和’的仗,还有许多不好打、不该打,却不得不打的仗要打,但那些绝世名将,依旧百战不殆。”
  赵无咎所说情理结合,让人兴不起一点反驳之心,只能频频点头道:“看来根本是‘将’与‘法’了!”
  “不错!后两者才是决定性的内在。”赵无咎叹道:“真正优秀的将领,可以通过‘将’与‘法’,彻底扭转不利的局面,甚至取得不可能的胜利。”
  说着便为部下解释道:“所谓‘将’者,便是对将兵者地要求。也有五道曰‘智、信、仁、勇、严’。要求将帅要有智谋才干,赏罚有信,爱抚部下,勇敢果断,军纪严明。”
  “而所谓‘法’者,是指军队的组织编制,各级将吏的统辖管理,甚至是军用物资的供应。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天下没有比军队更需要‘法’的了。如果说‘智信仁勇严’是一支军队的灵魂,那这些关乎军队秩序地法度,就是其骨骼。无论是灵魂还是骨骼,都关乎军队的存亡。”说完这长长的一段话,赵无咎深深吐口浊气道:“如果让那成亲王占去天时地利人和,胜负就未可知了。”
  说着赵无咎自己都害怕了,心道:“必须这次将其除掉,不然再过最多八年,老夫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第九卷 架海金梁 第五四二章(下)残阳如血
  虽然凭着超绝的战场嗅觉,秦雷屡屡抢占先机。但无奈实力差距太大,赵无咎只要不犯大错,就不会丧失优势。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优势最终一定会化为胜势。
  当武之隆的三万精锐出现在战场上,便是赵无咎攫取胜利的时刻了!
  ……
  看到那支从战场西侧杀出的齐军,秦雷顿时手脚冰凉……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大仗小仗也经历了许多,却从未经历过如此困难的局面,进行过如此惨烈的搏杀!
  他十分清楚,齐军表现出攻击步兵民夫的企图,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是要将他秦雨田的军!
  在这场秦齐博弈当中,自己已经打光了所有的牌,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去应对这支部队了。
  如果自己让开道路,放任齐军过去,那大军的粮秣辎重尽数损毁不说,甚至还可能因为主帅的见死不救,导致全军士气溃散,使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形势彻底崩溃。
  但要是救的话,该拿什么救?他的全部军队已经投入战场,甚至连自己的本阵也因为得不到足够的保护而被迫前移。实在派不出一兵一卒,以阻挡武之隆部前进的脚步了!
  难道就这样放他们过去,放任他们屠杀自己无力的步兵和民夫?那样是会延缓失败地到来,但不要忘了百胜骑军只是被晃开。而没有被消灭,最多两刻钟,他们便会杀到。到时候武之隆部再回身一击,那秦军主力覆灭的命运,便是神仙也改变不了的了。
  秦雷十分清楚,齐军之所以不马上攻击帅旗,不过是忌惮自己的黑甲骑兵。想等待百胜骑军赶上来再说。一欸骑兵部队到来,武之隆定然会调转枪头的!
  ‘这是让我做选择啊!’秦雷双目晦明晦暗。口中喃喃道:“速死或者缓死,该选哪个呢?”
  边上的夏遂阳突然沉声道:“反正都是死,当然要拼个鱼死网破!”公孙剑也接话道:“‘置之死地而后生,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这话很有道理,与其等着武之隆部汇合骑兵来攻,还不如先下手为强,混战在一起。让骑兵插不上手!”
  听了两人的话,秦雷依旧面无表情,但心中却大声呐喊道:‘我经过了多少危险、多少苦难才走到今天这一步,难道要到此为止吗?难道这牧野原就是我地埋骨之地吗?!不,我绝不甘心!我要坚持下去,只要能够坚持下去,事情一定会有转机的!’
  他地眼神重新坚定起来,长声大笑道:“击鼓!就让孤王与众兄弟一同迎敌!”
  众将闻言色变。纷纷道:“万万不可,让黑衣卫护送王爷与大部队汇合方是上策!”“还是让我们和黑甲骑兵去吧!”
  秦雷摇摇头,沉声道:“战局危难至斯,实乃我一人之过,若是就这样逃过去,也不可能再服众了。”转眼收起失落。豪迈一笑道:“我秦雨田这辈子吃过亏、服过软,却坚决不当逃兵!”
  众将还要劝说,却见王爷猛然挥手,大声道:“诸位兄弟,今日孤王与尔等同生共死!”兵士们回应他的是,海啸般的欢呼声,将那寥寥的反对声彻底湮没。
  虽然一百个将领有一百个模样,但秦雷可能是最特别的那个!
  “命令京山步军悉数脱离民夫辎重,火速增援本阵!”
  “命令本阵官兵,以黑衣卫为轴心。面向敌军列队!”
  “命令黑甲骑兵撤退三里。不惜一切代价截住百胜骑军!”
  既然打定主意,秦雷便不再犹豫。一道道命令流水般地发出,将自己手中的兵力迅速调配起来!
  虽然他身边只有五百黑衣卫、两千黑甲骑兵,两千京山步军。
  但他还是坚持要进行这次阻击!
  ……
  看到秦军在百丈外列队,武之隆赶紧命令急速前进地手下放缓速度,以便调匀气息,迎接战斗。
  望着那虽然缺乏纵长,却十分严整的黑色军阵,还有阵中那面猎猎飘舞的黑虎咆哮战旗。武之隆不禁有些佩服那位年轻的秦国王爷,他知道换做自己,一定会逃跑的。
  摇摇头,将这种讨厌的自卑甩掉,武之隆轻声道:“坚持固然是可贵的,但是坚持就一定能换来胜利吗?”从此时的战局来看,秦军翻盘地机会可谓是微乎其微了。
  边上的副将凑趣道:“除非老天爷也姓秦,否则是没可能了。”
  武之隆被逗乐了,微微笑道:“要是老天爷也姓秦,昨天就不会让秦军大败了。”说到这,被对方震慑住的气势终于恢复正常,武之隆抽出宝剑,斜斜指向天空道:“斩将者与夺旗者,皆封乡侯,赏钱十万贯、地五百垧!”
  武字镇的官兵登时眼冒绿光,齐刷刷地举起兵刃,高声嚎叫道:“斩将夺旗,封侯得金!”说着便嗷嗷叫着朝秦军本阵冲过去!
  望着滚滚向前的铁流,武之隆豪气顿生,举起马鞭,戟指着秦军大旗道:“一炷香内破敌,本将大赏全军!”
  ……
  北风卷过,莽原如海。日已西斜,通红如血。
  望一眼红灿灿地太阳,秦雷轻声嘟囔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他本想吟出点慷慨豪迈地诗句,可惜腹中匮乏此类资源,话到嘴边变成了这不甚吉利的话。
  见大敌当前,王爷还有闲心吟诗,没文化的夏遂阳五体投地至于,还颇为不解道:“这离着太阳下山,还得一个时辰吧!怎么就叫夕阳了呢?”
  而有文化的公孙剑却轻笑道:“王爷心中颇有遗憾啊!”
  秦雷没好气地翻白眼道:“是啊!我十分遗憾没有见老婆最后一面。”
  公孙剑见王爷面色不善。刚想打住,却被不远处一小个子侍卫狠狠瞪一眼,只好硬着头皮道:“不知……是哪个老……哦不,是哪位王妃?”
  这时两军的前阵已经发生了猛烈的碰撞,刀刀见红地肉搏战开始了!
  秦雷将视线转向前方战线,不再理会酷爱八卦的公孙剑。
  公孙剑刚要朝那人递个‘无能为力’地眼色,却听着王爷幽幽地吟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众人恍然,那人却低下了头……
  ……
  片刻的柔软只能衬托战斗地惨烈,秦军的鸳鸯阵再一次发挥了巨大的作用,那些恐怖的狼筅左甩右划,将齐兵或是挡在阵外,让强弩射杀;或是勾进阵中,送给长槊捅杀!
  就像任何没见过这种阵势地部队一样。兴冲冲的齐军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儿,便被干掉了二三百,一下子就懵了。
  但武之隆这‘兵法大家’不是浪得虚名,他很快寻思出对策,下令道:“命令南北两营从两翼包抄,前锋营稳住阵脚、继续进攻!神弓营用弓箭与之正面对射。压制秦军的强弩!”
  “那些‘大扫帚’怎么办?”副将面带畏惧道:“这东西太难对付了!”
  “蠢货,活人能让尿憋死?!”武之隆冷笑道:“命令督战队上前抛射套索,将那些……大扫帚套住,死命往回拖!”为了便于逮捕逃兵,齐军督战队配有一种特制的竹筒,一按末端的绷簧,便会弹射出渔网状的绳套,将目标套住。
  针对性的举措立竿见影,伴随着南北两营的包抄到位,秦军两翼压力大增。不得不收紧阵型。眼看就要被合围。而神弓营地覆盖射击,虽然因为秦军盔甲精良。没造成什么伤害,却大大影响了京山军射手们的准确度,使前锋营的压力顿减,得以顺利掩护督战队上前。
  督战队的兵士齐齐举起竹筒、摁动绷簧,一张张坚韧的渔网应声飞出去,当铺天盖地落下来时,果然缠住了一支支狼筅的头部。
  一欸渔网缠住狼筅地枝桠,那些督战兵便拼命往回收网。而前锋营的兵士则趁机掩杀过去。
  狼筅兵们有些懵了,自从出道以来,从来是神挡挂神、所向披靡,何曾遇到过这种情况?再说也没人教过他们怎么办啊!
  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好些个狼筅兵便被齐军拉了出去,把本方阵型都冲散了。
  “放手!”秦雷气急败坏的大吼一声。
  传令兵们赶紧跟着大喊道:“放手!”
  狼筅兵们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松开双手,任由敌军把兵刃夺了去!
  “退下!”王爷的第二道命令随即到来,把不知所措的狼筅兵们扯了下来,使阵型重新恢复完整。
  “二线长枪上前,接替狼筅位置。”面对着巨大的漏洞,秦雷也只能尽量补充。但狼筅被破的结果,他比谁都清楚。
  缓缓身手到颈前,将猩红色的披风解下,秦雷拔出了腰间削金断玉的宝刀,轻声道:“准备吧!诸位。”
  ……
  缺少了狼筅地辟断,齐军可以轻易靠近京山军地阵线。京山军的那些长枪根本起不到阻挡作用,因为齐军有更多地长枪!
  既然不能取巧。那就只有拼命了!
  京山军不约而同放弃了固守,盾牌兵用盾牌挡住上身,不要命地向前冲,长枪兵紧紧跟在后面,只要有任何敌人胆敢阻拦,便会招致他们的夺命一击!
  平日的苦练在此时显出了功夫,长枪兵们凭着在京山军营里日扎木桩三千下的苦功。下手又快又准又狠,总不离开敌人的面门和喉咙。中者无不立毙!
  猝不及防间,人多势众的齐军居然被逼退了数丈。气的督战地副将连斩上百人,这才稳住阵脚,接着人多的优势,又一次压上来!
  舞动地兵刃反射着橘红的光线,鲜血在夕阳余晖下四处飞溅,斑驳纷乱的人影被拉得老长。
  地上的草丛被鲜血浸湿。又被无数双臭脚踩踏的烂如稀泥。太多的残肢断体充斥着眼前,丝毫不能影响到激战正酣的双方。兵士们已经看惯了血腥场面,在他们眼中,任何地开膛破肚、身首分离,乃至脑浆迸裂,都只是死亡而已。
  早死有福啊……
  伴随着战局深入,三面受敌的秦军兵力开始捉襟见肘,齐军已经在局部造成了突破。两军阵型变得犬牙交错,但秦雷的中军却一直安然无恙……
  当然不是齐军手下留情,那面大旗和大旗下站着的人,可是齐军动力的源泉,自然如磁石般吸引着齐兵的注意力,承担了至少一半的攻击!
  但京山军的兵士们奋不顾身地抵挡住齐兵对中军的攻击。前面的兵士倒下了。后面的马上顶上去,前赴后继、死战不退,硬是让齐军没有越雷池半步。
  齐军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将领们投入了更多的兵力——在一段不足百丈的狭长战线上,居然有五千齐军同时攻击。长矛如林般地刺出,再精良的盔甲也抵挡不住,防御中军的秦兵出现了重大的伤亡。
  防守中路的秦军,损失已经超过了两成,却没有一个人退却!就算是受了伤,仍然疯狂的舞动着刀枪。大喊道:“杀敌!杀敌!”完全压倒了人数占优的齐军。把他们牢牢的挡在外围。
  这种不要命的劲头让武之隆大为费解,他曾经见过不少劲旅。却从没见过这么纯粹的一群战士,仿佛不知道伤痛、不畏惧生死一般,大有战至最后一人地可能。
  直到几年后,他终于有机会去京山城考察,跟着那里的人们共同生活了很久,才终于解开了今日的疑惑:
  因为那面军旗是京山军地信仰,军旗下的那个人,身上寄托着他们所有人对未来美好的期望。
  ……
  武之隆的好整以暇,折射出了当前的战局。
  虽然秦军的单兵素质较高、且斗志异常高昂,一时之间倒也能够形成僵持的局面。但好比两个侠客比武,一个已经使出吃奶的力气,另一个却脸不红、气不喘,你说谁能笑到最后?
  秦军就是那个吃奶的侠客,没有任何获胜的可能。
  看着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在眼前倒下,秦雷心如刀割、双目滴血的嘶吼道:“石猛,我答应你了,上吧!”
  石猛闻言大喜,猛地一挥手道:“弟兄们,让齐军知道咱们打砲的,砍人也不赖!”在阻击完百胜骑军之后,特种营的官兵便把投石机的机簧拆下后焚毁了机身,那些玩意儿虽然威力强劲,却实在太过笨重,根本不能跟着转移。
  起初秦雷觉着这些有经验的砲手培养不易,不同意让他们持刀上阵,急的石猛两脚直蹦高。但眼看着亲手训练出来的战士接连倒下,秦雷终于顾不上那么多了!
  是个人就上吧!管不了那么多了!
  话虽如此,秦雷还是命令石猛,将二百个砲长都留了下来,万一要是……也好再重建啊!
  特种营的两千将士一加入战团,顿时稳住了摇摇欲坠的防线,血战已久地将士们也能稍稍喘口气,抓紧时间吃几口软乎乎、香喷喷地作战口粮。已经打了半天仗。双方都是又饿又累,但齐军只能空着肚子打仗……就算身上藏了半个窝头,也得能咽得下去才行。
  秦雷平日对细节的苛责,终于在此刻显出了效果。极富热量且易于消化的口粮下肚,顿时让兵士们重新充满了能量。此消彼涨间,京山兵在与齐兵捉对厮杀时便有了优势,竟然逐渐扳回了平局!
  ……
  这时候百胜骑军也到了战场附近。但这些家伙让秦雷的那番折腾、已经快要累的吐血,此时骑在马上。甚至觉着身上的重甲都是负担了,战力自然大打折扣。
  而黑甲骑兵凭着轻盈且坚固的盔甲、清一水地大食战马,在战场上来去如风、势不可挡。
  在这种情况下,黑甲骑兵利用连环马速度迟缓、转身慢的特点,根本不与其正面纠缠,而是不断突破齐国散骑地阻拦,从侧后方攻击百胜骑兵的连环马阵。居然把锐气已丧的百胜骑军打得顾头不顾腚,自然也谈不上支援武之隆部了。
  百胜骑兵们心中多半在想:‘是不是出门忘了拜神,搞得今天霉运高照,怎么一身的本事就是发挥不出来呢?’这要感谢参谋处的参谋们,早就针对着百胜骑军设计了多套作战方法,此时拿来就用,自然效果颇佳。
  被欺负的实在没法子,已经自我否定过一次的领兵副将。只好又一次自我否定道:“联骑下马结阵,散骑警戒保护!”这是无可奈何地选择,他必须要去支援武之隆,尽快放倒秦军大旗。否则只问结果不问过程的百胜公会剐了他的。
  其实百胜骑军之所以连连吃瘪,根本原因还是兵种上存在着严重的缺陷。在缺陷没暴露之前,自然可以所向披靡。但只要对方找到这一缺陷。很快就可以有的放矢地将其克制。所以真要追究责任,这支怪异部队的始作俑者——赵无咎先生是难辞其咎的。
  但就像百胜公大人地名字,他是永远无咎的,如果因为百胜骑军的缘故,把煮熟的鸭子放飞了,那承担责任的一定是这位曾耀武扬威的副将大人。
  ‘不管怎样,先打赢这一仗,应该可以一俊遮百丑了!’副将大人颇为无奈地想道。
  事实证明,下马是正确的抉择!
  一欸双脚着地,百胜骑军的兵士们虽仍然疲惫。但很快组成了首尾兼顾、进退自如的军阵。而且密集队形的步兵方阵。也让两千散骑得以保护周全。
  企图再次偷袭的黑甲骑兵,再也冲不过散骑的阻拦。只能在望而兴叹之后,与齐军散骑缠斗起来……就算散骑也是身背重甲的骑兵,绝不能放任其进攻本阵。
  下马的百胜骑军,从战场西侧杀向秦国中军,如果让他们加入战团,战场上将再没有任何悬念!
  ……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秦雷终于等来了保护民夫辎重队地步军。当他决定与武之隆和百胜骑军决一死战时,所下地第一条命令便是召回这三千人。连命都保不住了,还要个屁辎重啊!
  如果这一营的官兵,一接到命令便火速赶过来,应该在一刻钟以前抵达。但秦雷无法指责他们什么,因为来救驾地不止是三千京山军,还有一万五千多名天策与龙骧步军、以及数不清的民夫。
  百胜军已经逼上来了,来不及询问原因,秦雷便大手一挥道:“除了民夫之外,其余官兵全部上前阻挡!”
  一万八千多名官兵,便如潮水般涌向齐国百胜军,将他们拦在中军之外。
  秦雷这才有功夫理会那些跃跃欲试的民夫,沉声道:“尔等手无寸铁,打仗不是你们的责任,不速速退下。”
  但那些朴实的民夫却激动道:“王爷为了我们逃出生天,拼了命的挡住齐国军队。那些军爷们一叫就都过来了,要是俺们撇下您老走了,哪还怎么算是大秦的爷们?”
  秦雷不会让没经过训练的农民上阵的,那样做在他眼里与谋杀无异。他皱皱眉,表情严肃道:“你们的好意孤心领了,但打仗不是靠人多就行,你们从没经过训练,反而会给将士们添乱,”这才把一众民夫说退了。
  看着那些身无片甲、手中仅拿朴刀的民夫开始离去,秦雷便把视线转回战场上,却险些被无意的一瞥,骇得魂飞魄散!
  只见齐军本阵中又开过一支数万人的部队,看旗号竟然是赵无咎的亲弟、齐国另一位上将军赵无伤的直属部队!
  赵无伤能爬到四大将之一,绝不仅仅只是靠了乃兄的关系,他的指挥能力绝对在水准之上、在四大上将的排名中列第三,比陈烈风还要强些。
  在这场战役中,他一直指挥着十几万军队与秦军主力作战,将乃兄的战术意图比较准确地执行出来……在这个年代,能在几十万人的混战中,把任务执行的不走样,已经不是一般的强了!
  一面与秦军主力鏖战,他一面还在观察着战场的各个角落。在僵持的战局中,他敏锐的察觉到了战机,秦军中路已经抵挡不住了,只要再来一次冲击,他就会被完全歼灭!
  成此大功,舍我其谁!



第九卷 架海金梁

三戒大师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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