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稻花香里说丰年
作者:三戒大师|发布时间:2024-06-28 23:18:32|字数:9595
北地才是芳菲尽,南国枝头硕果结。
北方和南方除了口音上的差别之外,最显著的差别便是气候。北方的麦子还没有成熟,南方的稻田已经变成金灿灿的一片,一束束成熟饱满的穗子使劲低着头。偶尔吹过的南风,使那一眼望不到边的金色微微晃动,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声……丰收的海洋。
皮肤黝黑的老农们,敞着怀、赤着脚,乐呵呵地坐在田间地头,一边望向地里劳作的儿孙,一边高声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邹阿哥,你们家今年能有多少收成?”说话的是一个满面皱纹的老头,他一面扇着草帽,一面粗声道:“我看你这一百八十亩地,打出一百石大米总是有的。”一石是十斗、一斗是十升、一升是四斤。
那邹老哥是一个干脆光着上身的老汉,他点点,咧嘴笑道:“我这是四十亩好地、三十亩中地,其余的都是孬地,今年又风调雨顺、无灾无难的,是个大丰收的年景,折合一下也差不多是这个数。”
边上还有一个面容干瘦枯黄的老者,闻言尖声笑道:“还都成你家的了,别忘了,今年可得交租子了,我看能剩下个八十来石也就不错了。”
那满脸皱纹的老汉,指着那又干又黄的老头道:“我说丁树皮,你也太不知足了吧!咱东家也是去年遭了兵灾的,可不还是给咱们免了整整一年地租子。难道今年还不收租?你要让东家和西北风去?”
赤着上身的老者也帮腔道:“就是。别说东家只收一半的租子,就是全收,俺们也能养活全家十几口,别忘了,今年还是免税的。”
那满脸干黄的老头,见两人一齐说道自己,不由尴尬笑道:“邹老哥别生气啊!你还不知道俺就是一张臭嘴?”说着磕磕大车轮子上的泥巴,呵呵笑道:“你说的这些俺都知道。只要咱们王爷在,咱们这日子就有活路!”
“说地不错啊!老丁。”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响起,三个老汉回头一看,哎呦我地妈呀!县太爷居然站在身后面了。三老汉赶紧起身鞠躬不止道:“大老爷来了。”那老邹还要磕头,却被县太爷一把扯住。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朗声笑道:“得了,你也不看我今天什么打扮,就不用拘礼了。”
三个老汉才敢抬起头,看着县令马大人脚上踏着青布鞋,身上穿一件半旧的不袍子。只见那布鞋和布袍子上沾满了泥巴,显然已经在地里转悠半天了。
邹老汉赶紧用袖子擦擦车辕,憨厚笑道:“大老爷这儿坐。”说着也觉得这座儿有点窄,不好意思道:“满哪找一圈,就这一处光亮地儿。”
他这是土话,放在一年前,马县令可听不懂这个。但一年过去了,他早已成了地道的襄阳人。自然明白老汉说的是:‘找了一圈,就这一块干净地儿。’闻言呵呵笑道:“成啊!坐这好啊!塌不了屁股。”也是句当地土话,意思是‘不会被汗湿了屁股。’老汉们憨憨笑起来,他们愿意听大老爷这么说话,听起来不像外人儿。
马县令望了望稻田里,笑骂道:“你们三个老货,是不是很得意啊?”
三个老头嘿嘿直笑,看起来真是很得意。那个爱说怪话的丁树皮又忍不住了。小声嘟囔道:“要是一直这样多好啊!”
马县令使劲拍他胳膊一下,笑道:“放心吧!只要有王爷在。你们就永远有好日子过。”见县令大人来了,越来越多的百姓凑过来,把他围在中央,静静地听他讲话。
虽然被围得密不透风,马南心里却很高兴,提高嗓门道:“大伙知道吗?为了让咱们农家能长久过上好日子,王爷给咱们南方两省下了三道旨意,一个是官府再免征三年的农税,再就是大户继续减租减息,第三是,取消无偿民夫。”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一片欢呼,粮食虽然不算金贵,但那是庄稼人拿汗珠子一粒粒浇灌出来的,能多留下一粒,都是值得庆幸的,更何况会留下大半呢?
见大老爷被闷得满头大汗,邹老汉赶紧用水瓢舀一瓢清水过来。接过邹老汉捧过来的水瓢,仰头灌了一通,‘哈’一声道:“真是痛快啊!说到哪了?”
“以后出民夫不准不给钱!大人这是真的吗?俺咋觉着是在做梦呢?”邹老汉端着空水瓢,咧嘴笑道。
“不是做梦,这都已经作为规程下发到所有衙门了,若是有妄收田税的官吏,或者田租超过收成十一的大户,你们尽管往复兴衙门举报,他们会替你们主持公道地。”喝了水,马县令继续大嗓门道。
虽然他知道,王爷为了避免士绅们的反弹,又颁布了另外三条谕旨,但那些事情,就没有必要告诉这些平头老百姓了。
听到这个天大的喜讯,百姓们议论纷纷,一个大汉瓮声瓮气道:“俺爹说,从三皇五帝时,就没有不收农税的朝廷,可咱们王爷咋就真不收了呢?”
“笨蛋,这说明王爷比三皇五帝还仁慈呗!”那丁树皮这次没说怪话,引得众乡亲纷纷附和,这让他十分得意,朝马县令笑道:“也不知俺们这辈子能不能见王爷一面,给他老人家磕个头,再请他吃上一碗最好吃的红烧肉,俺就心满意足了。”
开始众人还频频点头,但一说到‘红烧肉’,立马就有人跳出来反对了,一个山羊胡子老头摇头道:“胡说,王爷是什么身份?那是天潢贵胃啊!定然早吃腻了红烧肉,根本不稀罕这个。”马南本来含笑听着,但到了‘天潢贵胃’就卡了壳,心中奇怪道:‘怎么没听过这词儿呢?看来我念书还是少了。’
他回过神来,笑问道:“一撮毛,你倒是说说,王爷到底稀罕什么呀?”
听着大老爷问自己。那山羊胡子一撮毛抖擞精神道:“回大老爷的话,俺琢磨着咱们王爷。那是世上最富贵地一位。”还挑起大拇哥道:“所以他稀罕吃的,定然也是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红烧肉就最好吃!”边上的丁树皮不甘心道:“俺上次见东家吃过一次,红灿灿、油亮亮的,”说着口水就下来,得意的炫耀道:“后来……”
“后来东家看见你那馋样,就赏了你一小碗,吃的那个美啊……”众人起哄笑道:“别再炫耀你那红烧肉了。八年前地事儿了,起码说一千遍了吧?”
“俺吃过你们没吃过!所以你们嫉妒啦!”丁树皮气急败坏道。
众人刚要反唇相讥,马县令赶紧出来打圆场,笑道:“都别吵了,丁树皮就是吃过红烧肉,说说也无所谓。但那红烧肉不知道拉哪去了,所以也不要常说,一个月说一次就行了。”把众人劝住。他朝那‘一撮毛’道:“你继续……”
‘一撮毛’狠狠瞪了‘丁树皮’一眼,显然是怪他多嘴多舌,待那丁树皮缩起脖子,他才得意的继续道:“俺琢磨王爷那么富贵地人儿,吃地东西定然是寻常人家吃不着地。”
“一撮毛,你也太磨叽了吧!说重点,王爷到底爱吃什么?”马县令对这个答案的好奇心简直到了定点,虽然他一度是王爷地侍卫长,负责过王爷的起居饮食。
“油货!”一撮毛终于不再啰嗦,很认真道:“你们想啊!王爷那么富贵的人儿,肯定不在乎用多少油,肯定什么都用油炸着吃,什么炸菱角、炸荸荠、炸莲子、炸麻花、炸茄子、炸荠菜、炸菠菜、炸榆钱、炸蚂蚱菜、炸南瓜片儿……”
这位正如数家珍呢,就听着外面一声清越地笑声道:“合着王爷就不能炸点好东西吃了?怎么除了菜叶子、是叶子菜呢?”
听了这个声音。一撮毛老大不愿意道:“那你说炸什么?”
他还在这儿据理力争。但端坐在车辕上的马县令,却有如被蜂子螫到屁股一般。一下子跳了起来,脑袋陀螺似得四处寻望着,嘴里还大叫道:“教官!教官!”虽然心情激动,但他仍没忘记,不能暴露王爷的身份。
果然见着久违的殿下就站在人群之外,正含笑望着他。
马县令激动的扒拉开身前的人群,几步抢到秦雷面前。几个劲装汉子刚要上前阻拦,却被秦雷笑着阻止道:“他是我的侍卫长。”
一听这话,马县令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泪珠子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双膝跪倒,毕恭毕敬地两扣六拜道:“微臣马南,参见……教官。”说到这儿,他才想起王爷是便装来,连忙改了口。
好在四周跪成一片的农夫们并不知道,他们县太爷方才行的是参拜殿下的大礼,也不知道‘微臣’的自称,又是针对哪个阶层的。只不过是看着大老爷跪下,他们便跟着跪下而已压根不知道对面年轻人地真正身份。
秦雷微微一笑,轻声道:“起来吧!辛苦你了。”
马南擦擦眼泪,不好意思道:“长这么大,第一回哭。”
秦雷笑着点点头,和颜悦色的对地上的民众道:“乡亲们都起来吧!我也是王府的人,只是路过而已。想起你们县令大人,便被人带到这里,倒是打搅你们说话了。”
也许是秦雷的样子太年轻了,虽然他们都知道王爷还不到而是,但不说明身份,谁也不会把面前这位笑眯眯的俊俏后生,与堂堂南方王联系起来。
是的,是南方王,货真价实的南方王。现在在南方两省,圣旨也好、部院行文也罢,统统没人理睬。南方管民只认一样东西,那就是隆威郡王殿下的谕旨。只有这东西。才能在南方上下通行无阻、令行禁止,与其一比,其余地都是废纸。
虽然不知道他地真实身份,但‘王府来人’地身份,却让百姓们感到无比亲近,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道:“这位官人。王爷他老身体可好?胃口可好?心情可好?”诸如此类的问题,千奇百怪。却离不开‘问王爷好’这个主题。
微不可察的摆摆手,阻止护卫们上前,任由热情的百姓将自己围住。在南方地面上,他还是有这份自信地。
笑吟吟地将农夫们的问题一一回答,问着问着,还是转到他们最关心的问题上。
丁树皮小心翼翼问道:“这位官人,方才我们大老爷说。王爷下了三道旨意,要免了我们的田丁税、还要减租减息,连出民夫又有钱。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啊?”老农纵有些小心眼子,但在总体上是淳朴的,不然也不会当着县太爷的面,问这个问题。
好在马南早就习惯他们的粗疏了,只是苦笑一声,却并没有往心里去。
秦雷点头笑道:“你们马大人说话自然负责。此事确有其事,而且只要咱们江北形势越来越好,很可能以后都不会再征收田丁税了。”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道:“只要王爷还在地话。”
众人无法理解这话的意思,闻言欢天喜地道:“王爷这么好的人,定然是长命百岁的。那至少还有八十年呢……”
秦雷和马南听了一头汗,马南赶紧小声解释道:“您别生气。咱们这儿的人,就是……淳朴、淳朴哈!”
秦雷微笑着点头道:“我也觉着王爷会长命百岁。”说完视线投向金灿灿的稻田,清声道:“乡亲们,收了这一季,就不会再饿死人了吧?”也许是前世的记忆太过根深蒂固,他总是不相信自己收到的报告,非得亲眼看看、亲耳听听……还不一定相信。
没想到他这话却引起一阵善意地哄笑,丁树皮嘿嘿笑道:“小官人有所不知,今年可是大年。咱们的田地又多。一季打下的粮食,就足够俺们全家敞开怀吃两年的了。”因为去岁的战乱。作为重灾区的襄阳,产生了很多无主地土地,所以襄阳一带的人均土地,说不定是大秦最多的。
一众乡亲也是纷纷笑道:“就是,去年过冬襄阳都没饿死人,今年就更不会了。”
秦雷笑道:“看来你们公车知府干的不错嘛!”“是啊!我们公车大人本事大着呢。”乡亲们与有荣焉道:“他可是我们襄阳土生土长的大人呢。”
秦雷闻言满面笑意道:“可我怎么听说,当初你们险些把他赶下台啊?”
人们都不好意思地笑了,邹老汉面带惭愧道:“都是俺们小老百姓见识短,不能体会知府大人的良苦用心。”众人一齐点头道:“俺们全府十四县,都派出代表,去给他老人家磕头赔礼了。”
他们说的是去年,面对大量的无主良田,襄阳府从上到下,都希望知府大人能重新分配、让大伙雨露均沾。谁知公车商书力排众议,拒绝了平民对土地的诉求,只准大户人家竞购土地。
最终地结果是,襄阳府以极低廉地价格,将万顷良田半卖半送给了本地大户。百姓们自然愤怒无比,甚至冲击知府衙门,险些将公车商书抓住玩死。
但后续的发展,令百姓们大吃一惊……那些高门大户,居然将到手地土地,原封不动的租给百姓,而租金不足原先的两成……租期还是……二十年。
二十年是个很微妙的数字,大户们虽然觉着长,但尚属可接受范围之内;而对租种土地的农户来说,二十年虽然不太长,但也已经很好了。正好大家都能接受……无论对平白生受了土地的大户,还是对得以极低租金租种大片土地的农户来说。
他们这才知道,错怪知府大人了。虽然他老人家长得的歪,但心眼并不歪。
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四二零章 瑜不掩瑕
告别热情留饭的农户,马南陪着秦雷在田垅间漫步。
贪婪的呼吸一口带着醉人稻香的空气,秦雷舒服地摇了摇头,轻笑道:“在南方快一年了吧?怎么样,还习惯吗?”
马南摸着被晒得黝黑的脸庞,呵呵笑道:“是呀!一年了,除了老吃大米不习惯之外,别的都很好。”
秦雷点点头,看一眼天边的飞鸿,微笑问道:“从县丞做到县令,感觉有什么不同?”
马南寻思片刻,轻声道:“属下觉得不足的地方还很多,尤其是一些官面上的东西,浅薄的很。”
温和的看他一眼,秦雷轻笑道:“要多用心学习,你在县令的位子上干不了多久了,等到下一个任命到来的时候,可不要手忙脚乱呦。”
马南略有些惶恐道:“属下屡蒙超拔、八九个月的时间,便升了两级,已经是战战兢兢了。若是再升官,被别人说长道短是小;出了漏子、坏了王爷的大事,卑职可就万死莫辞了。”
秦雷不禁笑道:“别人整日钻营着升官发财,你倒好,上了门的好事往外推。”
马南咧嘴笑道:“俺也想当大官,可小马拉大车的话,不但拉不动车、还会把马累死的。”说这话时,他黝黑的脸庞上,散发着诚挚的光。
秦雷看他一会儿,才展颜笑道:“好吧!这才倒是孤急功近利了。就等小马长成大马。再去拉大车吧!”马南抱歉的笑笑,谢过王爷地体谅后,又极力邀请他回县衙用饭。
秦雷摆摆手,轻声道:“孤这次从中都过来,待不了多久的。若不是路过,甚至不会在你这儿停留。”
马南颇为遗憾道:“那只有等王爷回来时候了。”
秦雷点点头,笑道:“到时候再说。”说着视线投向南边。低声问道:“你们公车大人在府里吗?”
马南挠头笑道:“没事儿俺也不去襄阳,不大清楚知府大人的行踪。”说着猜测道:“不过现在四处都在收庄稼,以知府大人的性子,八成不会在府里坐住,说不定又跑哪个县里视察去了。”
话说年前公车商书被抬回襄阳时,还不能下地走动。大伙都以为他定要卧床歇息一段时间,但他却让人用软轿抬着,行遍了襄阳府的所有州县。硬是组织着官员乡绅、复兴衙门,圆满的完成了春耕的准备工作。同时,还没有落下襄阳府地减税招商事宜,把个襄阳府上下整治的红红火火、欣欣向荣。
结果在南方两省地一季度统计报表中,襄阳府的政务综合指数、人均耕地数、商业贡献率、经济恢复指数,四项重要排名皆居首位。另外六项指数也居于两省二十一府的前列,政绩实在是卓越。
只有人口恢复指数和田地耕种率两项,因为襄樊乃是弥勒教重灾区。人口损失的厉害,所以一时落在后面。但照这个势头下去,最多也就是两三年,便能迎头赶上。
“襄阳的复兴指日可待啊!”秦雷感叹道:“天时地利人和,全部占其了。”
说着深深的看马南一眼,轻声道:“跟着公车大人好好学习。错过襄阳腾飞的机会,你以后地成就也有限了。”
马南躬身恭声道:“卑职明白了,不会让王爷失望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官道边上,秦雷坐上车头,除下靴子,在车辕上轻轻磕着泥巴,微笑道:“我已经通知复兴衙门,召开临时议事大会,所以这一阵子就住在襄阳府。你有空可以来看我。”
马南知道王爷这是要走了。恭敬道:“属下知道了。”
秦雷点点头,提着靴子起身微笑道:“好好干。别让马侃比下去了,听说那小子快要做通判了。”
马南勉强笑笑,似乎要说什么,但见王爷已经转身,便住了嘴,恭恭敬敬的目送王爷进车。一直到车队消失不见,烟尘落定,才直起身子,叹口气,幽幽道:“但愿一切无事吧!”说完便上马往县城去了。
……
车行大半日,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前到了襄阳城外。他命令黑衣卫放缓车驾,自己则起身出去车厢,站在车头远望着暮色中的巍峨古城。
一年前的一幕幕顿时在眼前浮现,那时候襄阳城还在弥勒教的手中,面对着走投无路的顽敌、高大坚固的雄城,所有人都以为血战在所难免。
而他力排众议,用一番称魔幻地表演,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兵不血刃的迫降了三十万弥勒教徒。也彻底将自己送上了南方的一千五百万民众心目中的神坛。
想起自己曾经扎过的高台,‘应该是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吧!’秦雷不确定地默默道。那一日的热闹喧嚣,竟仿佛过去很久了……其实还不到一年时间。
而这一年,在他的感觉中,竟有数年那么久,可见世事变化之大、局势变化之大、他的心境变化之大。
在他的沉默中,车队缓缓驶到城前,却发现大门紧闭,原来早过了关城门的时间。
石敢上去叫门,许久才有守城的兵丁探出头来,没好气地喊道:“城门官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开,你们还是明天再入城吧!”
石敢倒没有仗势欺人的意思,心道:‘却也合情合理。’便要拨马转回,却听到城上兵丁叫道:“别走哇。若是肯出开门钱,就给你们开门!”说着还吓唬他道:“露宿荒郊野外可不是闹着玩的,小心弥勒余孽杀人越货啊!”
石敢一听,顿时怒火中烧,沉声喝道:“岂有此理!”便要亮明身份,好好惩治这几个贪财妄为地污吏一番。
却被王爷低声止住道:“问问要多少钱?”他只好强压住怒气,粗声问道:“你们要多少钱才能开门?”
“嘿嘿!这就对了,识相点才好走江湖嘛!”感情他们把城下地秦雷一行。当成了北来的客商。
石敢耐着性子,又把问题重复一遍,城上地兵丁才懒洋洋道:“那得看你们多少人了,一个人一两银子,自己算吧!”
“这也太黑了吧!”石敢愤怒道:“进个城就要几百两银子,谁能进的起?”
守城的兵丁哂笑道:“进不起别进啊!谁请你们进了吗?”态度竟是出奇的恶劣。根本没拿城下地‘客商’当回事儿。
“告诉他们,我们是复兴衙门的车驾。”秦雷低声吩咐道,已经能听出他语气中地不悦。
石敢赶紧照说,城上的兵丁却不买帐道:“原来是复兴衙门的囊球,那就一人二两,不给滚蛋。”
石敢心道:‘好嘛!这一报名,还又涨了一倍。’
“给他!”只听王爷怒气冲冲的命令道。
石敢便骂骂咧咧地答应了城上的条件。果然不一会儿,襄阳府的大门便开了,一队军容不整地兵士出现在众人眼前。
带头的是一个满脸麻子的队长,与石敢一照面,便举起手中的鞭子抽了过去,口中犹自喝骂道:“小子。活腻了是不是?敢骂爷……”
石敢一抬手,便抓住了鞭梢,猛地往怀里一带,就将那麻子脸的兵丁扯到了怀里。
猝不及防间,那队长便被石敢揽在了怀里,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啪啪’两声,就被石敢扇了两个大耳瓜子。
“哎呦……你敢打我?”那队长捂着腮帮子,鬼哭狼嚎道:“来人啊……”却看到一众手下皆被黑衣卫制住,不由转为惊恐道:“好汉爷饶命。不管您是劫财劫色。小的都从您就是。”
“呸!”石敢愤愤地吐出一口浓痰,冷笑道:“想要活命就闭上你的臭嘴。”那队长果然老实闭嘴。显然十分想活命。
……
几乎是在眨眼间,襄阳城门便易了主;几乎是眨眼间,秦雷地好心情也荡然无存,只听他沉声道:“去驿馆住下。”说完便落下车窗,再不搭理任何人。
黑衣卫和随行的高手护卫便鱼贯入城,直奔与府衙临街的驿馆。这次没有再啰嗦,直接用雪亮的片刀表达出要住宿的愿望。
驿馆差役们的态度要好上很多,一句废话不说地清空最大的院落,请强盗大爷住下。这充分的体现了,大多数时候,刀比语言更锋利。
黑衣卫们自带吃食,也不需那些差役服侍,便将他们统统撵到一间小屋里锁起来……虽然差役们又怕又恨,但实际上黑衣卫们是好心的……若是待会他们来一出里应外合,你说是杀还是不杀呢?
石敢给王爷端一碗糊糊,秦雷却一点也不想吃。他面色阴沉地站在天井中,身上的衣服鞋子还是路上那一身,并没有因为到了驿站而换下。
秦雷的愤怒是有理由的,方才城门前短短一刻钟,他便看出三个问题:其一,襄阳几乎是一座不设防的城市,最多只需五百人,便可以轻松拿下这号称江北第一雄城襄阳城……也许还不用出现什么伤亡;其二,所谓上行下效,看那些兵士贪婪成性的样子,他不相信上面的人能好到哪去,再联想出去,是不是江北已经贪墨成风了呢?其三,至少是在襄阳城城里,官府与复兴衙门并不对付,或者说……关系很差,若是整个南方都这样,那秦雷当初地一番苦心变成了白做功。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地。
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严重,让他如何才能展颜?
过了好长时间,门外才喧哗起来。站在房顶望风地高手,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在地上。拱手沉声道:“王爷,外面来了很多官兵,已经将此地围起来了。”
秦雷勉强笑笑道:“公车商书可在外面?”这高手乃是乐布衣的记名弟子。名唤公孙剑,乃是襄阳人氏。原先就认识公车商书,是以秦雷有此一问。
公孙剑摇头道:“未曾看见有公车大人在外面。”
秦雷点点头,轻声道:“吩咐诸位谨守门户,不必理他们,”说着转身回房,快进门时,才扔下一句淡淡的吩咐道:“等公车商书到了后再叫我。”
看着大门砰地关上。公孙剑不由张大了嘴巴,他跟秦雷的时间不长,向来见他笑眯眯的、没什么架子,似乎脾气好得很,今天这样却是头一次见。
院子里守卫地黑衣卫,见他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轻声安慰道:“习惯就好了,好在王爷发脾气地时候不算太多。”
‘不算太多就是有点多……’公孙剑咽口吐沫。心中道。
……
不出秦雷的意料,外面虽然聚集了几百号兵丁,却无人敢冲击驿站,除了将其团团围住,也就只有在外面静观其变了。
这中间倒是有个军官模样的家伙喊过话,说了几句‘你们走投无路了’、‘还是速速投降’之类的废话。却被房顶上的冷箭射中了头盔上的红缨。吓得他抱头鼠窜,再没有出现。
双方对峙到次日天亮,得到消息的公车尚书终于赶回来了。与他同来地,还有从临近几个县城调来的乡勇,再加上襄阳城大户家的护院打手,竟也凑了一千多人,顿时将小小的驿馆围了个水泄不通。
见取得了人数上的又是,那个被射中头盔的军官又冒了出来,迎上风尘仆仆的知府大人,张嘴便大呼小叫的表功道:“大人。您来地正是时候。小的们已经将贼人撵进驿站当中,就是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了。”
公车商书面色铁青道:“怎么……会…会把歹人放进城中?不是让你们严守城门吗?你…你这个襄阳团练…是怎么当的?”
原来那军官乃是襄阳府的团练使。所谓团练。便是在正规军之外,由地方官府乡绅自行征集壮丁编制成团,施以军事训练,用以捍御盗匪、保卫乡土的武装。
秦雷把江北卫和山南卫撤编之后,便命令各地官府组建团练,借以取代原先的地方卫军……也就是说,那团练使便是当地守军地头头。
其实此人原本乃是襄阳卫军的一个禆尉,卫军解散后,便摇身一变,成了团练正使,虽然名义上升了官,可实际上油水根本无法与原先相比……没了吃空饷的机会,他自然非常不适应,自然要想法另辟蹊径搜刮钱财了。
谁成想这次偷鸡不成蚀把米,居然踢到了铁板。但这事儿是他瞒着知府大人干的,绝对不能实话实说,想到这,他心虚的嘿嘿笑道:“许是白日里混进城来的,您也知道,咱们襄阳多热闹,那么多南来北往的,哪能都看得住啊!一不留神就让他们进来了也说不定。”
公车商书怒哼一声,说话更结巴了:“不像话……你们…越来越不像…话了”说着便分开众人,走到空无一人的馆前大街。
“大人,小心啊!他们有箭……”那团练在后面大呼小叫,却一步不肯上前。
公车商书看都不看他,在驿馆门口站定,清清嗓子道:“里面的好汉听着,本官乃是…襄阳知府…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不妨…说一说……”
门内一片沉默,一刻钟后,大门才吱悠悠地打开,露出一张他并不陌生地脸。
第七卷 红色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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