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粉墨登场
作者:三戒大师|发布时间:2024-06-28 23:18:32|字数:57417
秦淇水的嚣张自然引起鼻孔朝天的天策军极大不满。几乎是眨眼之间,这不满便化作一支利箭,呼啸着朝他射了过来。
便听得‘哎呀’一声,方才还耀武扬威的秦淇水,立时被那利箭从马背上射下来。引得京山军中一片大声喝骂,便冲出几员战将,要将他抢回阵去。
天策军自然大声笑骂不止,显然得意极了。敢于在天策军阵前撒野的猴子,还没有能活着回去呢。
就在天策军的一片聒噪声中,却听得对方阵中一阵倒吸凉气,便见得那分明从马背上消失的秦淇水,又在众目睽睽之下,重新出现在马背之上。
原来他天生灵觉过人,在战场嘈杂声中,听到了那一下轻微的弓弦响声,身体便完全下意识地从马背上侧翻下来,藏身马腹之下。险之又险地躲过背后射来的一箭后,这才重新上马。他按住狂跳的心窝,再不敢胡乱显摆,一夹马腹便飞奔回阵。
见他平安无事,京山军中爆发出惊天动地的齐声喝彩,从本阵冲出来的许由等人也长舒口气,笑骂道:“这小子,不把人吓死是不算完。”
对面的天策军被狠狠削了面子,自然一片阴霾。阵中冲出一员黑面战将,手提一对八棱玄铁锏,朝秦淇水的背影暴喝一声道:“兀那小子过来,与你李彪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秦淇水疾驰中回头一看,便见到那黑金刚一般的武将。心道:‘我哪打得过着家伙呀!’他用地都是巧力气,真功夫稀松平常,哪里敢与对方以硬碰硬?闻言哂笑一声道:“你家秦太爷我肚子饿了,有种且等我两三个时辰,待太爷我吃饱喝足了,再来打你屁股不迟。”说话间,已经钻进本阵。消失在一片黑色的海洋之中。
那黑金刚李彪见他落荒而逃,放声笑道:“杂牌军就是杂牌军。除了胆小鬼还是胆小鬼……”这话惹得京山军的官兵们十分不快。
许田正好冲到他面前,闻言阴阴一笑道:“这是哪家的小狗,居然敢在此乱吠,待许爷爷将你逮了炖肉……”说着一挺手中两股叉,直取黑大汉的中宫。
李彪怪叫一声,左手举锏抵挡。右手抡锏便砸。哪知许田为人阴险,出招也是滑不溜手,仗着兵器长出许多,又轻出许多,根本不与他硬磕。一个侧身避过砸来的锏,手中的叉已经插向对手地马头。
李彪只好拨转马头,暂且避过这一下。许田却得势不让人,噼里啪啦的连插十几下。把李彪撵得鸡飞狗跳,空有满身本事却施展不得。
但李彪地功夫十分扎实,一对铁锏势大力沉,许田也不敢十分靠近,总在四周游斗。虽然场面十分热闹,可打了一刻钟。居然谁也没伤着谁。这让两边官兵看得十分乏味。
天策军中有人看不下去了,大喝一声道:“彪兄弟,我李虎来助你。”说着一挺手中丈六紫金挝,朝许田直扑过来。
这边京山军中冲出石猛,怪笑一声道:“小田田,俺来助你。”便挥舞着长戟与李虎战在一处。
天策军中又出来一员手持大锤的战将,高叫一声道:“我乃天策军中李豹,谁敢与我一战?”
“秦霸来也。”一员巨灵神似得大汉从京山营中徒步跑出来,双手抱着一根两丈长的圆木,便与他大开大合的战在一处。
看着秦霸出去。这边的秦亢也待不住了。他是去年新兵师的榜眼。成绩在万人之上,却屈居于秦霸之后。他一直耿耿于怀。是以无论带兵还是训练,向来不愿落在秦霸之后。
他一挺手中铁槊,催动坐下大青马,朗声叫道:“秦亢在此,谁敢与我一战。”
对面闪出一员青年战将,高声答道:“李庆来与你一战。”便舞者手中宣花斧,与秦亢你来我往的战将起来。
转眼之间,场中八员大将,分四对厮杀,顿时人扬马嘶、热闹非凡,看地两边兵士大呼过瘾。也让两军阵中的顶尖高手按捺不住,一个面如重枣的长身汉子从天策军中斜冲出来,朝着京山军阵冷笑一声道:“吾乃李龙,谁敢与我放对?”
此人名气不小,乃是当年的武状元,却不是那李虎李彪可比。顿时引得伯赏赛阳浑身痒痒,命人牵过战马,扛来狼牙棒,便要下场会一会这李龙李状元。
但他的动作显然慢了一分,便见己方阵中冲出一员战将,朗声笑道:“在下常逸常云渠,且来耍一下你这条小虫。”他新近投诚,便被秦雷委任为上尉营正,隶属于沈青的三师。此番出战,一来存了报恩的念头,二来也想显一显手段,好叫手下官兵心服。
常逸使一条梨花枪枪,神出鬼没、指东打西,堪堪敌住李龙的霸道刀法,两人施展开浑身解数,一时倒也分不出胜负。
这五对高手战得天昏地暗,让天策军地李清看的暗暗心惊,虽然此时早已不兴武将单挑,但将领个人勇武的重要性却丝毫没有降低。一个或一群武力超群的将领,对提振士气,激发战力十分有用。而一支军队拥有多少强力武将,往往也是衡量这支军队战力的一个标准。
天策军近乎李家的私军,其中将领多由李家子弟构成,因此单从战将武力而论,乃是禁军八大军中最强地一支。然而此刻,李家引以为傲的个人武力,居然被对手堪堪敌住。
眼看着李家的武将一个接一个出战,却只与对手战了个平分秋色。这让李清分外恼火。狠狠吐口吐沫,低声喝骂:“丢人!太丢人了,堂堂大秦第一军,居然与一群乌合之众打个平手。这传出去哪还有脸在禁军立足?”
边上两个猿背蜂腰的将领对视一眼,齐声道:“将军,我俩请战!”李清闻言大喜道:“有二位襄助,我军何愁不胜?”这两人名唤李勇李猛。乃是孪生兄弟,向来联手对敌。配合默契,攻守兼备,战力居整个太尉府之首,却要比那李龙厉害许多。
两人拍马出来,在京山军前叫阵,这下伯赏赛阳可准备好了,一拍那照夜玉狮子。也不自报家门,便呼呼抡着狼牙棒冲杀过来。
李勇李猛两个一人使钺一人使戟,虽然力气不如伯赏赛阳,但胜在招式精妙,配合无间,一同举兵刃架住重逾千斤地狼牙棒,虽然憋了个面红耳赤,却还算可以招架。
那边李清看着两人不占上风。一时恼火道:“就不信你们一群乌合之众,能有多少上得了台面的。”便挥一下手中的令旗,又有六员战将骑着清一水的白鬃马,哇哇怪叫着冲出阵去,便要杀入战团。
却被一员步军将领拦住,只见那人一袭白袍。手持一柄恐怖的铁蒺藜骨朵,同样不自报家门,闷头便将一人砸下马来,顿时骨折筋断,眼看就要不活。
其余五人被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吓了一跳,转瞬又恼羞成怒。当先一个冲上来,要为自己兄弟报仇,双方兵器只是一交错。这人地虎口便被那势大力沉地铁蒺藜骨朵震得崩裂流血,只好倒拖手中铁棍,怪叫一声道:“点子扎手。兄弟们并肩上啊!”
另外四个不敢怠慢。从两侧扑向对方。那白袍小将以一对五,夷然不惧。低声怒吼着与五人站在一处,丝毫不落下风。
此时双方阵前的场地上已经打成一锅粥,不时有新的将领加入战团,也不时有人被挑落马下,生死难猜。双方杀得是天昏地暗,地动山摇,看的两方将士目瞪口呆、心旌摇动,面红耳赤,喊声震天!
京山中军旗下,沈青和皇甫战文并肩立于战车之中。看着场中的情形,皇甫战文非但不兴奋,反而满面忧虑道:“场面眼看就要失控了,咱们虽然将领武力高强,可兵士的战力根本不够看啊!”
沈青点点头,沉声道:“我早就防着了。”说着吩咐一边的石勇道:“把石猛那些大家伙推出来,拜在阵前,让他们自己掂量着办吧!”
石勇呵呵一笑:“石猛这家伙,一遇到打打杀杀就激动,王爷真不该把他派到重兵营。”说完便组织重兵营将一辆辆蒙着厚厚防水布的大车推到阵前,每辆大车配备两员兵士,后面还跟着两员刀斧手护卫左右。
“准备!”代替石猛领军的营副发号施令道。
听到命令,兵士们便将大车上地防水布掀开,露出下面固定于大车之上的一座座巨大的弩弓。但这弩弓除了体型巨大之外,还与寻常军队使用的有很大不同。最显眼的是,这些弩弓的弩臂上背负着一个个长方形的木盒,仿佛箭匣一般。
而这些弩弓最特别的地方,竟然是没有扳机。取而代之地是一根根铁质的连杆,显然是通过拉动连杆来击发弩弓。
对面天策军有识货的,失声惊讶道:“诸葛神弩?!”李清一听不禁大惊失色,他想不到秦小五居然把早已失传的‘诸葛弩’也捣鼓出来了。从兵书上,李清早已无数次领略过这种杀器的厉害,据说它能在转眼之间连发十弩,且迅猛绝伦、无坚不破,是冲锋骑兵的天生克星。
李清不禁胆战心惊道:“真地是诸葛弩?”
边上的参军不确定道:“模样倒是很像,但兵书上说这种弩还算轻便,骑兵步军都可以随身携带,却没有这么笨重啊!”
李清的汗顿时下来了,心道:‘这玩意儿个头越大,威力也就越大,射出的东西还不连明光铠都能洞穿了?’再看看对面的弩车,足有百多辆的样子,密密麻麻的排成一行。
虽然不相信这东西可以阻挡天策骑军地潮水攻击,但伤亡大增却是一定得。便绝了发起冲击、将对方打散的念头。只能继续增派将领,争取在捉对较量中取胜。
皇甫战文见对方又派出将领挑战,终于松口气道:“看来是打不起来了。”
沈青却苦笑道:“咱们哪有那么多上得了台面的将领?再下去就得你我披挂上阵了。”
听他一说,皇甫战文突然一拍脑袋道:“对啊!我去也!”话音未落,便策马冲了出去,越过战成一团地双方。在天策军阵前勒马站定,一举手中地月牙戟。指着天策军的中军大旗道:“李清,京山军统领皇甫战文在此,你小子可敢出来应战?”
天策军地官兵一听对方地头领出来挑战自家将军,不由齐刷刷地望向中军将旗,想看看将军大人如何应对。
见众人地目光都望向自己,李清心中不禁暗暗叫苦,两人当年虽然能打个平手。可这些年来他养尊处优。早没了赤膊上阵的勇气,压根就不想应这个战,可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怯场失了颜面,只好一脸哂笑道:“皇甫年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难道不知全军安危系于主帅一人之身,岂能呈匹夫之勇呢?”
皇甫战文晃一晃手中的月牙戟,嘿嘿笑道:“你个缩头乌龟。少拿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本将可以保证,只要你们不发起攻击,我们京山军就绝不会动手,现在你该没有理由担心全军安危了吧?”他把‘全军安危’四个字咬得十分重,浓浓的讽刺意味,就是傻子也能听出来。
天策军的官兵一听。对方都保证不主动攻击了,将军大人不应战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便纷纷翘首企盼道:“大帅,教训这老小子一顿,让他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什么是生活不能自理!”
李清心里暗自叫苦不迭,但现在赶鸭子上架,不上也得上了。只好硬着头皮的接过好几年都不曾使用地兵刃,暗叹一声。在兵士们的欢呼声中,磨磨蹭蹭的策马出了本阵。与皇甫战文隔着五丈对峙。
皇甫战文一见这令自己几乎身败名裂的伪君子。新仇旧恨不由齐齐涌上心头,登时就红了眼。戟指着李清怒喝道:“李清,你这个灭绝人性的伪君子,今日本将就跟你算总账!”
李清面色一阵难看,冷笑道:“皇甫战文,当年的事情早有公论,我好心让姬妾相陪,是你和钟离坎两个见色起意,将我那可怜的小妾先奸后杀,这等奇耻大辱,今日便跟你一道清算!”
皇甫战文见他信口雌黄,气得咬碎钢牙道:“休要颠倒黑白,纳命来!”说着一挺月牙戟,便向李清刺来。
到了这节骨眼上,李清也不能再首鼠两端了,把心一横,提着一对铁鞭迎上去。
只听得‘叮铃嘡啷’几下金铁交加声,两个将领已经在电光火石间交手数下,位置也颠倒了过来,成了李清背对京山军、皇甫战文背对天策军了。
看上去两位将军平分秋色,可就像穿鞋一样,到底怎样只有脚知道。别看李清面色冷峻,神情专注,可心里早就叫苦不迭了。方才那几下货真价实的碰撞,早就震裂了他地虎口,若不是咬牙硬撑着,怕是连铁鞭也把持不住了。
皇甫战文看出了他的外强中干,反身举戟就是一冲,李清赶紧抬起双鞭格挡,却再也承受不住那股巨大的冲力,被戟上月牙挑飞了双鞭。皇甫战文见一招得手,毫不犹豫的就势将长戟一甩,长长的钢柄正抽中李清的护心镜上。
只听得‘啪啦’一声,李清便被扫落马下,狼狈不堪地在地上打滚。
皇甫战文哈哈一笑道:“明年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说着便伸出兵刃,要取李清的性命。
“刀下留人!”一声高喊从传来东边传来。皇甫战文一听,只好不情不愿的止住了手脚,因为出声之人,竟然是皇甫显。
第六卷 云诡波谲 第四零零章 二十一响皇家礼炮
自家老爷子发了话,皇甫战文只好怏怏的收回长戟,一口浓痰啐在李清脸上,拨马迎了上去。自有亲兵上前,将狼狈不堪的李大将军抢回阵中。
往远处望去,便见铺天盖地的紫甲虎贲军从东方驶来,须发皆白的皇甫老将军带着一队亲兵当先行了过来。
沈青一见虎贲将军的帅旗,不敢怠慢,连忙带着石勇、勾忌几个迎了上去。皇甫显看一眼自己的儿子,皇甫战文赶紧将沈青几个介绍给老头子。
皇甫显这才哈哈笑道:“原来都是一家人,本将有礼了。”沈青几个也恭敬地行礼,将老将军迎进阵中。
那边天策军见虎贲军来了,不由警惕起来,副将鸣金将在场上厮杀的将领全部唤了回来,兵士们也抽刀举弓,以防不测。莽原上的形势逐渐紧张起来。
就在这时,西面传来一声鸣镝,兵士们闻声望去,便见着一面绿色的大旗从西面地平线上出现。旋即便有轰隆隆的马蹄声音传来。
“鹰扬军来了!”天策军地将士们兴奋道,这是他们第一次对那群绿油油的家伙充满了好感。
不一会儿,伴随着漫天的烟尘,一条绿色的粗线出现在兵士们的视线之中。待行得近了,便能看清那是一队遮天蔽日的绿色骑士。
“真他妈难看,跟绿豆蝇似的。”李清胡乱擦把脸,小声骂道。但说归说。总不能让秦家阵营地人看了笑话。便扶正了头盔,带领一群大小将领前去迎接。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位总是称病偷懒的鹰扬将军罗云,居然亲自领兵前来。吃惊之余,李清的态度也顿时好了很多。开玩笑呢,这家伙号称‘白面蝎子’,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罗云见李清亲自出迎。便各自笑眯眯的见礼,不咸不淡的寒暄几句。便吩咐身后地罗、车两校尉将队伍在天策军左翼列队,罗、车两人正是去岁与‘小太尉’一道京山营‘剿匪’的两位。
这边还没有安顿好,京山军那边又传来一阵欢呼。原来是铁甲军到了,沈青和皇甫战文赶紧上前迎接,吃惊地发现,率队前来的,居然是很少露面的沈潍沈将军。
见了昔日的老爷。沈青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尊敬,先是一番见礼,这才轻声问道:“将军怎么亲自来了?”
沈潍哈哈一笑道:“你们殿下被人欺负了,我这作舅舅的怎能坐视不理呢?说不得也要来给殿下撑个人场。”看到皇甫战文,沈潍眨眼笑笑道:“皇甫兄弟,世叔也该来了吧?”
皇甫站文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老爹与沈家早就商量好了。遂一边笑着点头,一边与沈潍把臂回到本阵。自有校尉指挥古铜色的铁甲军在军阵右侧列队。
便好似约好了一般。铁甲军刚到,另一边地破虏军也到了,褐色的破虏军在天策军右翼列队。破虏将军车胤国与李家还算是姻亲,李清见了,自然要比对四六不着的罗云亲近许多。
两人大笑着见礼,李清便与他把臂回归中军。边走边小声问道:“怎么样?破虏军恢复战力了没有?”
车胤国叹口气道:“别的还好说,毕竟底子在那里,差也差不到哪去。但你那堂弟去年难得实在不像话,把军中将领排挤的七零八落,十停去了六停,能带兵打仗的全不见了,你说这战力怎么恢复?”
李清尴尬的笑笑道:“李维洛已经被家兄开到边军去遭罪了,你就别老揪着不放了。还是想法子先提拔些军官是正经。”
车胤国翻白眼道:“老叔啊!你当这军官是地里的韭菜啊?割了一茬又一茬?那得需要时间,还得有战争才能磨练出来。”说着懊恼地挥挥手道:“没有个三五年。是不可能恢复如初了,除非……”
“除非什么?”李清满怀希望问道。
“除非能把那些被撵走的军官都找回来。”车胤国一脸严肃道。
李清心道:‘怎能够呢?那些人不是另投别处。就是被打死打残了,还怎么往回找?’不由打个哈哈道:“尽量吧!慢慢来,时间还是有的……”
车胤国有些不满的看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因为自己这边又有一支军队到了。看那片火一样的红色,两人吃惊的对望一眼,他们想不到,大殿下地龙骧军竟然也到了。
看着那面东风中猎猎挥舞的王旗,李清和车胤国赶紧迎上去,就连一直不哼不哈的罗云,也策马过去,迎接大殿下。
‘哈哈哈哈……’人还未到,大皇子那爽朗的笑声先传了过来。不一会儿,在那面迎风招展的大旗下,显出了他那英姿勃发的身形。
“诸位将军别来无恙?”大皇子一撩背上的猩红披风,抱拳朗声道。众人赶紧连声见礼,簇拥着他往中军行去。
秦雳的视线扫过众人,只是朝李清和车胤国微微点头,双眼便落在罗云身上。只见他狼眉一竖,嘿嘿笑道:“老罗,怎么舍得离了你那温柔乡,跑到这里来凑热闹了?”
罗云看上去有四十多岁,身材修长、面白无须,双目开阖间神采阴晴不定,一看就是个难以捉摸的角色。闻言皮笑肉不笑道:“王爷都亲自前来了,卑职当然要鞍前马后了。”
秦雳闻言哈哈笑道:“别以为孤不知道,若不是惦记着那禁军元帅一职,你老小子能来才怪呢!”说着‘啪’的一声,狠狠一拍他的马屁股,惊得那战马咴咴直叫。若不是亲兵死死拽住,定要带着罗将军撒蹄狂奔出去。
罗云面色微微尴尬道:“也就是过来看看,有您老人家在,我们这些虾兵蟹将,也就只有摇旗呐喊地份了。”
秦雳双目如电地看他片刻,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着笑着。突然清声道:“知道就好!”说完也不看其他几人,打马先行一步。向中军去了。
罗云苦笑一声,轻抽着马背,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李清却面色不悦,拉着车胤国落在后面,小声嘀咕道:“这也太狂了吧!亏我还是他二姥爷呢……”
车胤国笑笑道:“大殿下一贯就是这个做派,除了老太尉谁地账都不买。您就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了。”
李清喘几下粗气,这才似乎想开了,狠狠点头道:“就听你的,”说着满面笑容道:“胤国啊!你年富力强,又常年带兵,经验丰富。我看这次禁军元帅的人选,非你莫属啊!”
车胤国心道:‘你就装吧……’面上一本正经道:“您谬赞了。谁不知道二叔您身经百战,德高望重。才是那禁军元帅的不二人选啊!”
这话说得李清笑逐颜开,假意谦虚几句,终于还是露出狐狸尾巴道:“还要胤国多多襄助啊!若是老夫得以遂愿,你就是我地副帅。怎样?”大秦的将军多如牛毛,但元帅只有四位,且个个根深蒂固,搬动不得。所以李清地元帅梦,便全寄托在这未来的禁军元帅上了。
车胤国微微激动道:“那胤国就提前叫一声大帅了。”两人相视而笑,感情好似又大大进了一步。
此时太尉一系的四大禁军全部到齐,而皇家一系只到了两大禁军,就算加上还没有得到承认的京山军,在人数也落在了下风,气势一时被对方压倒。
好在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多久。不到半个时辰。日头刚刚偏西,一大片橙色兵马轰轰隆隆而来。神武军也终于到了。
皇甫战文和沈青赶紧上前迎接,便见着带队的果然是神武将军徐载武。这徐载武乃是肃国公徐继的长子,现年三十有九,生的面大魁伟,仪容英武,历来掌着神武军,七八年下来,将其经营地铁桶一般,密不透风。现在说神武军是徐家军也毫不夸张。
且徐家不像沈家那般,直接就是皇家的附庸。他们虽然还算听从昭武帝的安排,却仍保留着相当的独立,比如说神武军的大小军官任免,就是他们自己说了算,昭武帝向来插不上手。
尤其是当年昭武帝将河阳公主下嫁到徐家后,也不知是昭武帝授意,还是河阳公主天生的权利欲作祟,她竟然试图勾引徐载武这大伯哥,想要藉此将神武军控制在手中。
因为是家族内部丑闻,诸如河阳公主有没有勾引成功,徐大公子是否心满意足之类的详细经过也就不得而知了。但最终的结果是新婚燕尔地公主驸马很快分居,不久驸马爷红杏出墙,河阳公主怒杀小狐狸,然后……驸马爷心灰意懒出家,河阳公主也搬离了国公府,过起了快乐的单身生活。
因为这些事情,徐载武对皇家的意见很大,不时有不和谐言论出现,若不是乃父强压着,说不定出什么事儿呢。是以他今日出现,多半不是为了给王爷撑场面,怕还是为了那‘镇南元帅’的宝座而来……今日乃是八大禁军将军聚首,岂能少了他神武将军?
徐载武皮笑肉不笑得与两人见礼,便鼻孔朝天,再也不说半个字,一直到了皇甫显和沈潍面前时,面上的表情看起来才柔和了些。
皇甫显看他一路仰头行来地高傲模样,笑骂一声道:“小武子,有些过了啊!咱们怎么说也是一伙的,你咋能乱甩脸色呢?”
徐载武哂笑一声道:“就凭那些乌合之众,也配跟咱们相提并论?”说着掸掸大氅上的浮灰,好似要弹落那些可怜的京山杂牌军一般,轻笑道:“我说皇甫世叔,你也该享享清福,让胜文老弟回来接替了。”
皇甫显捋着胡子笑道:“就是我想退位,也该让你战文大哥接任。还轮不到胜文那混不吝的小子。”
徐载武摇头道:“老世叔,不是我说你啊!你要是真那样办,可就犯糊涂了。不错,原先战文大哥厉害,我们都服他,可您想想。这些年他先在禁军、后去卫军,现在居然沦落到个杂牌军中当统领。还不是一把手。别人都是一年一个台阶往上爬,他倒好,噌噌地往下掉落。让他接手虎贲?”撇撇嘴,他嗤笑道:“您还是仔细斟酌斟酌吧!”
皇甫显不急也不恼,呵呵笑道:“这是老夫的家事,不劳贤侄操心。”说着微微耷拉下眼皮,轻笑一声道:“若是早出个六七年。老夫哪用得着如此烦恼。”老头子话里有话,六七年前,皇甫旦还健在,皇甫家四大禁军在手,自然能安排开兄弟两个。言外之意不言而喻:你徐载武不要在这儿得了便宜还卖乖!
徐载武尴尬的哼哼几声道:“都是些陈年旧账,木已成舟的事情还翻出来作甚?”
见谈话的气氛不太友好,沈潍赶紧和稀泥道:“载武兄弟也是一片好心,不过皇甫世叔身强体健。暂时还不用考虑接替的问题。”算是给两人各一个台阶,两个将军也知道,若是在此吵闹起来,岂不是平白被对面看了笑话?便各退一步,怏怏着不再说话。
可他们地一番话却全落在皇甫战文耳中,饶是他久经浮沉、宠辱不惊。也被气得浑身发抖。若不是不合时宜,他真要把那趾高气昂地徐载武,从马上扯下来暴扁一顿。
沈青连忙将他拉到一旁。皇甫战文狠狠地瞪了那混账一眼,这才气哄哄地跟着沈青走了,干脆眼不见为净。
双方将领基本到齐,禁军序列中地八支也在茫茫离圆上列队,蓝色的天策、红色的龙骧、紫色的虎贲、橙色的神武、绿色的鹰扬,褐色的破虏、古铜色地铁甲、黑色的京山,八支队伍军容鼎盛,将近十五万兵马对峙于十几里长的延绵阵线上。挥汗如雨、呵气成云;刀枪如林。旌旗成海,大秦禁军的大部尽聚于此。
与其说他们是前来助阵。还不如说是大演武前的一次大阅兵来的恰当,每一支军队都拿出自己最光鲜的一面,希望能在军容气势上压倒对方,甚至是友军一头,为争夺‘大秦第一禁军’的比试搏个好彩头。
十五万骑兵是什么概念?齐国楚国不要说骑兵,就是能骑马地加在一起,也凑不出这个数。更何况,这仅是禁军的七成军力,仅是大秦的一半骑兵。
如此强大的兵力,竟然拿齐楚两国毫无办法,恐怕非是战之罪吧!
……
京都城方向传来一声炮响,两千天策骑军护卫着一面帅旗缓缓出现在军阵的北方。看着那面巨大的蓝底金熊帅旗,所有人都知道,李太尉终于出现了。
李浑很罕见地穿着一身古旧的战甲,手提四十年前扬名天下的八十八斤纯钢虎头大刀,骑着一匹通体枣红的巨大战马,在长孙李央来、次孙李未来的陪伴下,慢慢地从两军阵前经过。
随着他睥睨的目光扫过,所有人都不由低下了头,即使与其不共戴天的老将军皇甫显,也没有勇气与其对视。李浑十六从军,戎马四十年,到五十六岁离开军队,入主太尉府时,经过大小数百场战斗,身上留下了七十八条伤痕,战功盖世,大秦无人可与其比肩。
可以说,他本身就是一座战神塔,大秦所有的将领官兵都必须仰视。
虎老雄风在,一啸镇山林!
见全场十几万人,都在自己的威势下匍匐,怎能不叫老太尉豪情万丈?李太尉停下巨马,在两军阵势前站定,威楞四射地视线扫过全场,仰天哈哈一笑,刚要虎啸山林……
却听着‘轰轰轰’地巨大炮声在东北方向响起,连绵的炮声一声强过一声,接连响了二十一响,将老太尉辛苦营造地威严气场轰了个七零八落。
所有人循声望去,便见隆隆炮声中,铺天盖地的金甲御林由远及近,在御林军阵的最前方,大秦五殿下、隆威郡王秦雷终于驾到!
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四零一章 钻石恒久远,牛人就是牛
千军万马之前,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打头的秦雷,只见他一身黑色甲胄,外罩猩红披风,英姿勃发、卓尔不群。任谁见了也要赞一声少年英雄正当时。
御林军在神武军的左侧停下列队,秦雷则带着石敢和沈乞策马到了李浑面前,两人相距不到两丈。
对于自己的‘虎啸’被打断,李太尉心中相当的恼火,双目圆瞪着扰人雅兴的秦小五,低喝道:“秦雨田,你为什么要杀害我的儿子?”老头先‘哐’一声,把一顶苦大仇深的帽子扣在自个头上,先博个同情分再说。
秦雷浑不在意地摇摇头,轻笑道:“太尉大人血口喷人了,本王前日被你们刺杀,身负重伤,小命都差点保不住了。应该孤找你算账才是。”
李浑冷哼道:“既然王爷已经身负重伤,为何现在扔活蹦乱跳呢?”
秦雷就知道他要这样问,抽风似的仰天长笑几声道:“因为我年轻!本王还不到二十岁,身体自然好的不能再好,受点小伤转眼就好。”说着满面轻蔑地望着李浑,一字一句道:“不像老太尉您,快八十的老人家,看着威武气派,实际上戳不得、碰不得,谁知道明天是躺着还是卧着呢?”
他这话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直指李浑最不愿面对的软肋。不管老头子多么的雄心万丈,都逃不过光阴似箭斩人的刀、日月穿梭催人老。就像对面坏小子所说:‘谁知道明天是躺着还是卧着?’那萦绕心头地皇帝梦,不知今生还能否实现。所以他有些急了。恨不得一日就能将皇帝女婿拉下马。
秦雷的声音虽然不是声嘶力竭,但边上的禁军将士听起来毫不费力。经他这么一提醒,将士们也注意到两人最大的区别,那就是年龄、年龄,还是年龄。一个垂垂老者如西山薄日摇摇欲坠、一个青春年少如东海朝阳蓬勃欲出。
虽说天无二日,现今还是夕阳红透天际,可谁都知道:虽其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大秦未来的天空,还是属于那东方冉冉升起的红日。
很多人心里不禁要想一想。是不是应该别把事情做太绝,留下三分余地,将来也好相见呢?
老太尉直觉两侧的十几万将士目光发生了变化,心中不禁十分恼火,冷笑一声道:“就算明天老夫倒在床上,但想让你今日横在当场,还是易如反掌地!来人呐!”他要放大自己的力量。让别人明白,明天再美好,那也要先过完了今天才能到达!
若是不幸倒在黑夜里,也很有可能见不着明天。
伴随着李浑的一声暴喝,战场东面的六七万禁军山呼海啸般的高声应道:“有!”
“现在有人侮辱你们的太尉!怎么办!”李太尉须发皆张的挥舞着双手,那重达八十八斤的大刀斜斜指向天空,说不尽的威风凛凛。
“道歉!道歉!道歉!”六七万禁军在将领地带领下,齐声高呼道。
秦雷冷笑一声。一扯背后的猩红披肩,也高声喝道:“我的士兵们!”
“有!”更加震耳欲聋的高呼在战场西侧响起,八九万禁军将领早被对面阵营的挑衅激起了怒气,此刻不管兵种、不论隶属,用尽全身力气,齐声狂呼着回应。
“现在有人侮辱你的王爷。怎么办?”秦雷干脆将背上的披风扯下,甩手猛地抛向天空。
“杀!杀!杀!”兵士们的回答更简单、更干脆,也更能刺透人心!
一边只是要求道歉,另一边却直接要取人性命,高下立判。
李浑也没想到自己在对方阵营中,已经成为了窃国大盗一般地反面人物,不禁面色大变,狂喝一声道:“老夫就在这里,谁敢伤老夫分豪?”
李浑说这话时,那红如鲜血的披风正好下落至秦雷面前。只听秦雷长笑一声道:“我敢!”伸手抓住着那披风。双脚一蹬马背。‘雪里烧’的四蹄木桩子似得紧紧杵在地上,给了主人极大的冲力。
秦雷便借着这股力。拽着那猩红的披风,大鹏展翅一般向李浑地坐骑跃去。
这一刻,五殿下状如天神的威能,完全震撼了兵士们的心神,以至于全场十几万人,居然没有一点杂音出现……那披风激起的猎猎风声,是那么的激荡人心。
李浑哪料到秦雷竟然猝起发难,匆忙间只将双手一错,抡圆了虎头大刀,一个力劈华山,便要将这疯小子劈成两半。
只听得‘哧拉’一声,那血红色的披风被锋利的长刀一分为二,但半空中的秦雷,却不见了踪影。
众人还来不及倒吸口气,便兀然见着一柄丈六的长戟凭空出现。更令人不敢置信的是,这柄长戟居然直指李太尉地咽喉,那雪亮地戟刃,距离老太尉的脖颈,不足一寸,骇得他不敢挪动丝毫。
那位凭空消失地五殿下,居然双腿稳稳了立在地上,而他的双手,正坚定而有力地握着那柄长戟。
秦雷的嘴角微微向上扯动,将手中长戟向前一递,锋利的刃尖轻而易举的划破李浑的脖颈,鲜血便汩汩淌了下来。
若不是担心引起十几万禁军的当场大火并,他十成十的会将那长戟捅进李老混蛋的喉咙中去,永远的除了这一害。
看一眼四下吓呆了的两军,秦雷轻蔑道:“想不到你的血也是红的。”说完一抖手腕,将长戟从李浑的脖颈移开,又突然猛地向上一抬。那长戟在老太尉头上划过后。带着美妙的弧线斜斜向秦雷右侧落下。
秦雷顺着去势一撑长戟,便将戟头插进土中,全身地重量也压在了戟杆之上。那木质的戟杆异常柔韧,居然被他压成了弓形也没有折断,反而释放出强劲的弹力,将他的身子弹了起来。
秦雷借着这弹力双臂使劲,整个身子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竟然凌空飞了起来,正好堪堪避过。从李浑身后飞射过来两道利箭,稳稳的落在了马背上。
这一切发生在兔起鹘落间,从秦雷猝起发难,再到他凌波微波一般落在马上,前后也就是几息的时间。快得让李浑身后地两个孙子只来得及射出手中弩箭,而距离稍远些的护卫们,却根本没有时间上前护驾。
……
李浑愕然捂着仍旧流血不止地脖子。往日见过对面的家伙数次发疯,他还在心中嘲笑受害者的无能,曾经暗中冷笑道:‘若是他敢在老子头上动土,看我不让他好看!’但实际上,真正面对这家伙的突然袭击时,他才知道什么是武疯子。
武疯子就是不分场合、不分时间、不分对象,只要心中不爽,便会猝起发难。根本不能用常理来猜度,自然也就防不胜防。
李央来和李未来两个孙子,见到因为自己失职,竟然致使爷爷受伤,不由恼羞成怒。射出一箭后,便将那弩箭随手一扔。提起挂在马鞍上的兵刃朝杀父仇人冲了过去。
石敢和沈乞毫不示弱的迎上,敌住两个发疯的小将。
这两个孙子地动作,却激起了两方兵士的严重不满:他们方才亲眼所见,五殿下分明可以得手,却高抬贵手,放了老太尉一马,只是稍加惩戒而已。
不论放在哪个时代,这被放过的一方纵使心中有百般不服,也只能暂且偃旗息鼓,择日再挑战也好、偷偷暗杀也罢。都不能再与对方敌对了。
别人放过你。你就不能当场翻脸!再大的憋屈都得使劲咽下去才成……这是关乎道德的规矩。
听着耳边一阵高过一阵的‘住手!’叫喊声,李浑暗叫一声晦气。沉声唤回两个孙子,用吃人的目光望向秦雷道:“匹夫!”若是秦雷将他刺伤、或杀死,李浑应对起来自然游刃有余,大叫一声:‘儿郎们,并膀子上,给爷爷我报仇啊!’便可以解决问题。
但现在秦雷放过李浑了,大家便只看到秦雷的大度饶恕,却忽略了之前地恶意袭击,李浑要是再动手,就没有一点大家风度了。老太尉心中长叹一声,他知道,今日这个丑是出定了,谁让自己老眼昏花,动作缓慢呢?
秦雷微微一笑,摊开戴着手套的左手,一撮红缨便出现在他黑色的掌心之中。老太尉下意识一摸头顶,发现自己的盔缨果然被连根削掉,只留下一个光秃秃的头盔在头上顶着。
秦雷定定的看李浑一眼,用只有他俩才能听到地声音道:“先留你一条狗命,但早晚你还是会像这红缨一般……”说着轻轻一吹,便将掌心里的红色丝线纷纷吹落在地,还故作轻蔑地拍了拍手。
李浑终于气得浑身颤抖,他感觉自己活了这把年纪,所丢的脸加一块,也及不上今日的万一,直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今生再也不出来。
但他毕竟是号称京都三大厚脸皮之一的李太尉,捂着脖子仰天大笑几声,心里却在飞快的盘算着对策。很快,他的神情便恢复如常,朝秦雷冷笑道:“听说你的乌合之众也要参加此次军演?”跟着小子比不了个人,那就扬长避短,大家比一比手下嘛!
秦雷嘴角微微上提,一脸的轻蔑道:“错!我地士兵叫……”
“京山军!”山呼海啸地声音,从愤怒异常的黑色阵营中发出,京山新军地将士们实在是受够了,自从对峙开始,无论是对面的‘敌军’,还是身边的‘友军’,无一不向他们投来异样的眼神。仿佛在说:‘嗨!这不是你们该来地地方。’一样。
赤裸裸的轻蔑烧灼着京山军将士们骄傲的心,将他们变成一座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此刻经过他们王爷的引导,化成惊天动地的怒吼,让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看着老太尉吃惊的表情,秦雷朗声道:“不久以后。这个名字将随着孤王地战旗名扬天下,成为令齐楚两国闻风丧胆的雄狮!”为了照顾禁军地情绪。他没有说什么‘天下第一雄狮’之类的口号。虽然他和京山军将士们一直是这么想的。
李浑放声笑道:“口气不小啊!但老夫相信,你的那群少爷兵,绝不可能通过第一轮的军演。”说着视线扫过皇家一系的四大禁军,咯咯笑道:“除非他们故意让你胜出。”
秦雷仿佛看傻子一样瞅着李太尉,哂笑道:“若真是那样,岂不正如你所愿。”说着摊摊手道:“你觉得是你傻呢,还是你傻呢?”
让他这么一说,李浑也觉出了自己前后语意的矛盾,不由恼火道:“殿下真是生了一张利嘴!”
秦雷撇撇嘴道:“孤王一身本身,说话这一项只能排在倒数第二。”场边一片哗然,众人心道,这还倒数第二差?就没见过比您更能说地……也不怪他们无知,因为他们确实没见过乐布衣。
李浑也不禁好奇道:“那你最差的一项本事是什么呢?”
“叉鸟。”秦雷状若无意的弹了弹手边的长戟,笑眯了眼道:“用这个叉鸟的本事最差。”
李浑这才知道,秦小混蛋又是在拐着弯的羞辱自己,不由暗骂自己一声:‘真是多嘴!’……在秦雷暗地里称呼李浑‘老混蛋’将近两年之后,老太尉终于还击了,他现在管秦雷叫做‘小混蛋’。
‘记住。以后但凡这小子想找茬,你就装没听见的。’李浑暗暗提醒自己道。在处处吃瘪以后,老太尉再也不想在此处待下去……他想回去看看黄历,是不是今天不宜出门啊?
打定速战速决的主意后,李浑沉声道:“我们打个赌如何,若是你真能在此次军演中夺魁,以后但凡有你秦雨田地地方,老夫就退避三舍。当然,若是你输了,还请五殿下也退避三舍。如何?”
秦雷眨眨眼笑道:“难道老太尉准备从明年开始罢朝吗?”
李浑顿了顿。才想明白秦雷语气中的狂妄,闷声道:“上朝不算!”
秦雷嘿嘿笑道:“与你打这个赌!”有十几万将士作见证。双方也不用击掌为誓,难道谁还敢反悔不成?
见对方答应了,李浑又扔下几句场面话,便转身策马离去,只是那背影稍显仓促,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老太尉今天的人,可丢大发了!
见老太尉走了,前来助阵的太尉府一系禁军也没有待下去的理由,纷纷整齐队伍,有序地撤出阵地。
秦雳看了看仍旧矗立在场中央的弟弟,不由笑道:“这小子,屌。”
秦雷若有所觉的回过头来,正好与他对视一眼。兄弟两个伸出拳头,隔空一击,一切便尽在不言中。
见秦雷转过身去,秦雳这才哈哈一笑,对身边的副将道:“咱们也走吧!若不是回来征兵,还真错过了这场大戏呢。”
……
俗话说,一群人人的快乐往往建立在另一群人痛苦的基础上,那些人越痛苦,这些人就越快乐。
所以秦雷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即使是不对付如徐载武,也不得不伸出大拇哥道:“殿下,屌啊!”
铁甲将军沈潍则笑得眼睛都没了,只是一个劲的点头不说话。
皇甫显却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搂住秦雷,哈哈大笑道:“奶奶的,真是解气啊!多少年没这么痛快过了!”
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四零二章 丈母娘?!好意外哦
秦雷向前来助阵的几位将军致谢后,预计参加军演的九支禁军短暂聚首后,很快便分道扬镳,但那万马嘶鸣如春雷炸响、千军呐喊可地动山摇的场面却恒久的印在每位将军的心里。
也在每个将军的心中燃起了一团熊熊的火……若能领袖这十几万军容齐整地将士,横扫六合、荡平八方,此生再无半点遗憾了!
而禁军的兵士们,也被今日这种宏大的场面所感染,迸发出蛰伏在内心深处的激情,暗暗憋着一股劲,想在秋里开始的军演上压倒所有的对手,夺得‘大秦第一禁军’的名头。
禁军九军再聚之日,便是将士们大显身手、龙争虎斗之时。
……
京山军也要打道回府了,秦雷这个大家长,自然要送上一程。皇甫战文、沈青、石勇三人伴着他在队伍中徐徐而行。
秦雷已经知道皇甫战文今日所受的侮辱,笑看他一眼,轻声安慰道:“本来就够丑的,别老黑着个脸了,影响军容。”引得边上几人吃吃直笑。
皇甫战文苦涩笑道:“卑职给王爷丢脸了。”
秦雷摇摇头,微笑道:“不要紧,我的脸很大很厚,丢一点点,没什么影响。”皇甫战文除了苦笑,无言以对。
看他不说话。秦雷一本正经道:“我不是开玩笑得。你最近在京山城,也没回京里,不知道我受欢迎地程度。”皇甫战文心道:‘王爷的脸皮……果然够厚。’
秦雷见他一脸的笑意,知道他不相信。朝边上的沈冰一努嘴,大声道:“不信你问问沈冰,我们这次搞出那么大的动静,还把文彦博的老窝端了。可京都城的百姓都说什么了?”
沈冰赶紧答道:“百姓们说,咱们王爷必定被文丞相欺负惨了。这是要报仇了。”
秦雷微微得意地问道:“那他们害怕吗?”
“怕?为什么怕?”沈冰一摊双手,配合道:“百姓们都说:王爷爱民如子,是不会让咱们平头百姓遭殃的,怕个球啊!”
皇甫战文知道这不可能是两人自吹自捧,不由羡慕道:“王爷地面子真大啊……”
秦雷哈哈一笑,负手道:“你知道当年我来京里时,别人怎么看我。怎么对我吗?”
皇甫战文摇摇头,听王爷平淡回忆道:“当年,别人看见我的车驾,就暗地里说:‘这是个小囚犯。’不久之后,我在万里楼打了架,别人又说:‘看看吧!真是个野孩子。’再过些天,我又被流放到北山草原上去。别人就兴高采烈道:‘我的眼光是多么准啊!’”
皇甫战文默然,王爷那段经历与自己现在何其相似,不论干什么,别人都看不上眼来……他们不惮用最大的恶意来猜度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只要少有过错,否定、质疑、挖苦、嘲弄,甚至是谩骂便会铺天盖地而来。让人怀疑自己到底还算不算个人。
想到这,他忍不住涩声问道:“那王爷是如何摆脱那种困境,走到今天这种……人见人爱的境地的呢?”
秦雷潇洒笑笑道:“无他,唯自爱也。”说着右手成拳,举在面前道:“面子是自己挣得,不是别人给地。别人之所以尊敬你,并不是因为出身、相貌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是因为你做出了值得尊敬的事。”
秦雷面色严肃的接着道:“你要记住,别人之所以不尊敬我们,是因为我们做的还不够好。如果我们能做出真正让人尊敬的事情。即使是你的敌人,也一样会尊敬你的。”
“让人尊敬地事?”皇甫战文似懂非懂道。
“对我们军人来说。让人尊敬其实很简单。”秦雷哈哈笑道:“给你唱首歌,你就知道了。”说着回身对石敢沈冰和沈乞三个道:“把上次我教你们的那首歌儿,唱给皇甫大人听听。”
三人同时张大了嘴巴,心道:‘跟鬼号似的也叫歌?’沈冰苦恼道:“王爷,俺唱歌走音……”石敢也哑着嗓子道:“王爷,俺早上吃咸了,齁着了……”
秦雷冷笑着看向沈乞,粗声道:“你也唱歌跑调?”
沈乞被王爷吃人的目光看着,哪里还敢点头,委屈地摇头道:“俺着调……”
“早上没齁着吧?”秦雷皮笑肉不笑得问道。
“吃地粥,忒淡了。”沈乞低头小声道。
秦雷突然展颜笑道:“很好,沈乞给他两个起个头,然后石敢和沈冰接着唱。”沈冰和石敢知道再推辞的话,王爷还指不定想出什么法子整治自己呢,只好苦着脸点头应下。
王爷的三位贴身将领要唱歌消息,引起了京山军兵士们的好奇,大伙不由自主的放慢脚步,想要听听到底会嚎出什么样的魔音。
沈乞看看两位大人,伸出两只毛茸茸的大手道:“二位大人,看我指挥,激情、稍慢地。”说着打拍子粗声唱道:“起来,大秦的热血男儿!起来,勇敢的近卫士兵!”
事到临头,沈冰两个也豁出去了,扯着嗓子唱道:
“起来,大秦的热血男儿!起来,勇敢地近卫士兵!
满腔地热血已经沸腾,要为胜利而斗争!
将敌人打个落花流水,士兵们起来起来!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宰!”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不能靠别人施舍。
要创造辉煌地胜利、全靠我们自己,
我们要夺回胜利果实,让未来冲破牢笼。
快把那刀枪擦亮,付出一切才能成功!”
三个大男人的声音绝对称不上动听,歌曲也不算优美,但就在那粗粝的歌声中,一股不甘命运束缚的倔强喷薄而出。仿佛道边柔弱的小草顶开遮住阳光的石块。那种无畏的抗争精神震撼着每一个人地心灵,让他们忍不住跟着低声哼唱道:“……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宰……”
歌声越来越大,最终汇聚成一条奔涌向前地长河,轰鸣不息地向天地万物宣示自己的决心:
“这是最艰苦的斗争,万众一心到明天,
所有理想就一定会实现。
这是黎明前的黑暗,美好未来就在前方!
哪怕付出一切也要到达!”
……
秦雷回到京里时,已经是夜色深沉。洗漱更衣。简单用过晚膳之后,他信步出了房间,在院子里慢慢踱着,仰望着满天的星斗,久久不语。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这一刻在想什么。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院子里渐渐夜露深重、凉风彻骨,石敢几次请他休息,都被他摇头拒绝。从昨天起。有件事情一直压在他地心头,白日里太忙碌,没有时间去细想,现在倒出空来,他就不能回避了。
‘我该何去何从呢?’秦雷扪心自问道,这就是他整晚思索的问题。应该说。与文彦博的最后一番对话,给了他很大的困扰,秦雷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处境是如此的微妙,功成名就和身败名裂就在呼吸之间。也许这一刻,他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到了下一刻却什么都不是。
‘绝对不能容忍这种情况!’秦雷暗自咬牙切齿道:‘我要把事情弄明白!’想到这,心中又无力的呻吟道:“可我去问谁呢?”
直接去问皇帝,我是不是你儿子?或者问太后,我是不是你孙子?这显然是个很蠢地方法……在没有摸清事情真相之前,绝对不能在他们面前显露出半点的怀疑。若是再过些年。秦雷能让手下绝对效力于秦雷。而不是大秦五皇子殿下时,自然不惧。可现在。显然还为时尚早。
寻思半晌,他还是决定自己把事情先搞清楚,不然就太被动的。
如何搞清楚呢?寻找当年的知情人,就成了当务之急。但这事儿不能经过官方渠道,甚至连谍报司也不能知道。心里打好了算盘,他终于长舒口气,转头就看见一个佳人俏丽在月下,微笑着望向自己。
秦雷看一眼她手上的大氅,温声道:“来了怎么不出声呢?”
“因为王爷在想事情。”云裳轻移莲步,走到秦雷近前,将那柔软的大氅披在他肩上,微笑道:“王爷沉思地样子真好看。”
秦雷伸出手臂一揽,云裳偷瞧着四下无人,便顺从地依偎进他的怀里。月下,两人的影子便合二为一了。
“云裳……”秦雷轻声呼唤道。
“嗯……”调整个舒适的自是,姑娘近乎呢喃道:“什么事啊?”
“问你个问题。”秦雷双目游移不定道。
“问吧!不过可别太难,太难的人家可答不上来。”云裳娇娇道。
秦雷轻轻摇头道:“不难,你喜欢我吗?”也许是月色太温柔,让他坚如铁石的心,也变得柔软起来。
云裳不好意思地把头埋进秦雷怀里,小鸟般的声音却清晰传进他的耳中:“喜欢!”
秦雷微微笑道:“为什么喜欢呢?”
“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为什么。”云裳紧紧环抱着秦雷,把身子整个缩进他的大氅之中。
“如果,我是说如果,”沉默半晌,秦雷还是缓缓问道:“如果我失去了今天地一切,你还会喜欢我吗?”
云裳一下抬起头。眨着那双湖水般清澈地眸子,轻声问道:“失去一切,是什么意思?”
秦雷突然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残酷,摇摇头道:“没什么意思,你就当我乱发感慨吧!”
云裳重新把小脑袋埋进情郎怀里,良久才幽幽道:“你心里肯定有事。”
秦雷伸手抚摸着她如瀑般地秀发,柔声道:“不要担心。遇到点小问题,明天就好了。”
云裳轻轻点头道:“我相信你。因为你是这个世上最棒的。”说着重新扬起头,坚定道:“云裳喜欢你,只是因为你值得我喜欢,跟其他任何事情都无关。就像歌儿里唱得一样……”说这句话时,她双目中闪动着璀璨的光,在秦雷看来,那是足以将自己化为绕指柔的情。
静谧的花园中。只有小虫在轻轻唱着夜曲。月光洒在地上,仿佛给这大地铺上了一层美丽地白玉,让人唯恐破碎了完美,甚至连脚步都不忍移动。
悠扬的歌声响起,连虫儿们也安静下来,仿佛在聆听这天籁之音一般。只听姑娘轻启歌喉,优美唱道: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
夏雨雪,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陶醉在姑娘化不开地浓情之中,秦雷的双眼迷蒙了……美人恩深。夫复何求?就是为了守护这份情、这个人儿,他也不能有丝毫的松懈啊!
良久良久,两人才从柔情蜜意中恢复过来,云裳突然一拍额头,吐吐舌头道:“对了,人家是来给你报信的。”
秦雷微笑道:“什么事儿?”
云裳调皮的在他怀里蹭两下道:“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这是秦雷时常用的手段,云裳姑娘不过以子之矛、攻彼之盾罢了。
秦雷爱怜的揪一揪姑娘吹弹得破地粉腮,轻笑道:“先听好消息吧!让我高兴高兴再说。”
云裳娇笑道:“就知道你会先听好消息。”说着指了指远处的小楼,娇声道:“诗韵姐姐醒过来了。你高兴吗?”
秦雷惊喜道:“真的吗?太好了。”他虽然对自己的外科手术颇为自信,但人没醒过来,这心便总是悬着,到了此刻才真正的放下。欢喜地抱着云裳原地转了三圈,哈哈笑道:“走,去看看去。”说着便甩开大步往诗韵借住的小楼行去。
“先放我下来。”云裳见他突然疯疯癫癫,不由暗暗后悔道:‘怎么不离远点在说呢?全让别人看了笑话了。’
秦雷这才讪笑着放下她。姑娘一落地,连小手都缩回袖子中,高低不让他碰到,口中小声道:“内院里全是人,可要给我留几分颜面。”秦雷挠挠头,只好与她一前一后,假装正经的走回诗韵暂居地小楼前。
云裳突然想起一事,小声道:“还没告诉你坏消息呢。”
秦雷摆手笑道:“不听,怪影响心情的,先看完诗韵再说。”说完便蹬蹬蹬的上楼,云裳只好赶紧跟上,到底也没把那坏消息讲出来。
……
秦雷上了二楼,轻手轻脚的拉开房门,便看见床上的诗韵果然醒了过来,不由欢喜万分道:“谢天谢地啊!小韵韵,你果真是醒了!不然可让我怎么活呀……”这家伙一高了兴就满嘴胡柴,这是老毛病了。
话说到一半,却见着床边一个美丽的贵妇,正满面惊讶地望向自己。
云裳也跟了上来,在他背后小声嘀咕道:“坏消息就是这个,李夫人来了。”
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四零三章 秦世美只爱龙头铡
错愕,令人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的错愕。
向上天保证,秦雷一直对诗韵姑娘相敬如宾,之前从没说过一句轻薄话,今天绝对是第一句。但这第一句就被丈母娘听到了。
尴尬的抽动下嘴角,秦雷干巴巴道:“您来了。”
对面的李夫人万想不到,自己向来乖巧端庄的好女儿,居然会有被人称为‘小晕晕’的一天,她真的有些晕了。
诗韵早羞得不能自已,可她就是想出声帮腔,都没有那个力气。除了闭上眼睛,装作睡着一般,姑娘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见她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一般,面色倒是比早些时候好看了许多。
云裳一看这三位一个张口结舌、一个呆若木鸡,另一个干脆就闭上眼睛装睡着。只好从秦雷身后绕出来,走到李夫人身边,柔声细语道:“殿下,这就是诗韵姐姐的母亲,李夫人。”又对李夫人道:“姨,给您介绍一下,这就是隆威郡王殿下。”
秦雷这才回过神来,作揖道:“姨……”颇有些手足无措的味道。
李夫人心道;‘挺俊一孩子,怎么傻乎乎的呀?’赶忙站起来,朝秦雷福一福道:“妾身拜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秦雷连忙摆手道:“别客气,别客气,婶子,您是几时来的?”说着搓搓满是汗水的双手,憨厚笑道:“咋不早些说。我好让人去接您去。”
李夫人听他如此语无伦次,再看他额头上亮晶晶地汗水,这才知道他是紧张的。不由对这位憨厚的殿下恶感顿减……其实主要还是秦雷皮囊生得好,剑眉朗目小白脸,最讨丈母娘喜欢的那种。
李夫人宽容笑笑道:“下午时来的,倒是这孩子让殿下费心了。”
秦雷赶紧使劲摆手道:“夫人这话过了,李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就算把孤这条性命都赔给她,也不为过。”
李夫人心道:‘这下又是李小姐了。刚才叫俺家丫头什么来着?俺都学不上来呢……’面上却端庄笑道:“殿下乃是万金之躯,小女这样做也是应该的。”既然秦雷玩陌生,李夫人也跟他拉远了距离。
秦雷尴尬地笑一下,看一眼诗韵道:“看来李小姐又睡着了,小王还是明日再来探望吧!”说着朝李夫人拱手道:“小侄告退,夫人留步了。”话音一落,便忙不迭的落荒而逃。还不忘随手把房门给关上。
看着房门关上,云裳终于忍不住掩嘴轻笑起来。
李夫人把她拉到外间,小声问道:“五殿下是不是喜欢我家诗韵啊?”
云裳心道:‘你可算问对人了。’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死得,一脸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他们这是第一次见,连话都没说过一句呢。”好吧!不管什么原因,云裳都不会承认地……
李夫人‘啊’一声,一双美目瞪得溜圆道:“那那那……方才他怎么称呼我家诗韵为……小晕晕呢?”
云裳乌溜溜的眼珠子转几下。掩嘴笑道:“殿下可不知道诗韵姐的闺名,八成是您听错了吧!我就听着是‘吓晕晕’,应该是殿下想描述自己心中的害怕吧……”所谓近墨者黑,跟着秦雷久了,冰清玉洁的云裳姑娘,也学会胡诌八扯了。
也许是太相信自家的乖女儿。李夫人竟真的被云裳说晕了,道:“这殿下长地不赖,可这说话办事上就……”虽然她咋下舌头没说话,可其中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了。
见她摇头,云裳心中暗暗合十道:‘诗韵姐原谅我啊!我也是为了帮你呀……’
……
秦雷一脸郁闷地下了楼,又想起自己方才拙劣的表现,狠狠一拍栏杆,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低声骂道:“都是些什么事啊……”说完便摇摇晃晃的回屋睡觉。
这一晚上。五殿下是老做恶梦啊!不是梦见诗韵她娘左手菜刀、右手剪子在追自己;就是梦见包龙图将自己用狗头铡斩了,那黑脸的包公还粗着嗓子声唱道:‘张龙赵虎。将这三心二意的秦世美铡了!’。
反正他这一宿起来倒下无数次,压根就没睡实靠过。等着实在是折腾累了,再也爬不起来,这才终于沉沉睡去。
不久,却听着有人在自个耳边轻声呼唤道:“爷,该起来了,今儿要上朝的……”
秦雷霍得坐起来,大喊一声道:“我要用龙头铡!不然不让你铡!”倒吓得若兰跌坐在床上,哭笑不得望着秦雷,柔声道:“爷,您怎么一晚上老喊这句啊!”
这才把秦雷从开封府地大堂上唤回来,揉揉眼睛嘟囔道:“今儿好像是十二吧!怎么会有早朝呢?”
若兰摇头道:“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可宫里的公公就是这么通知的。昨儿的早朝不是取消了么,大概是延后一天吧!”姑娘的猜测八九不离十……因为基本上是句废话。
秦雷挠挠头,用那刚恢复运转的脑袋想了想,嘟囔道:“管他呢,有就去呗!反正去了也是睡……”彪悍地人生不需要解释,睡一睡又咋地?
若兰服侍秦雷沐浴穿衣,又用了饭,秦雷这才清醒起来,拍拍若兰富有弹性的翘臀,轻声笑道:“李夫人这次来,多半是想把诗韵接回去,你可千万不要答应。”
若兰媚眼如丝的看秦雷一眼,掩嘴轻笑道:“奴婢哪有那么大地面子。”
秦雷的贼手不老实地在若兰背上游走。嘿嘿笑道:“小家伙,她们都是外人,你可是内人啊!当然可以代表我了。”这话说的若兰心里一阵甜似蜜,又听王爷道:“尽管扯着本王这面大旗,不过要注意态度,万一把李夫人惹着了。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
想了想,秦雷咋舌道:“是很不好玩的。”便拍拍屁股起身往外走。
……
还差一刻寅时。皇城脚下,承天门外。天上繁星点点,没有一丝风,空气中飘荡着一种唤作不安的气息。
虽然是春天,可往日里趾高气昂的大人们却噤若寒蝉,即便使劲抱着膀子,也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因为恐惧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地。
官员们七七八八地凑在一起。仿佛这样能让他们暖和些一般。但每当他们地视线投向前方,看到那空空如也地班首时,一阵凉意又从心底渗出,直达全身。
“难道相爷全家……就那么没了?”这两日京里戒严,很多消息都是道听途说,官员还抱着一丝侥幸。
“唉!可不,我亲眼见着一伙子黑甲兵把三公街堵了个水泄不通。听说后来,还是五殿下亲自上门抄家拿人的。”有家在三公街上的官员,绘声绘色地讲道:“那些黑甲黑马的骑兵,足足有好几千人呢,你说相府的人还有地跑?”
“全逮住了?”有人惊讶道:“文尚书不是流放了吗?他总该幸免了吧?”
有人叹息道:“唉!要说也是寸。刑部判的流放日期是上个月,可相爷以‘棒疮未愈,无法行走’为由,硬生生将文二爷留了下来。这下倒好,留来留去,又留到刑部大牢里去了。”为了能让自己的行动在表面上合法,秦雷将文家人拿了后,转手便扔进刑部大牢。
众人正在长吁短叹,便见着刑部尚书魏筝义面色凝重过来,官员们赶紧凑上去。大理寺卿曲岩抢先问道:“魏大人。相爷怎么样了?在牢里可住得惯?”这位大人趋炎附势惯了。一时还没转过来。
魏筝义的眉头凝成菊花状,狠狠吐出口浊气道:“文丞相不在本部大牢中。”众人吃惊道:“这是为何?”
“昨天夜里。小清河边漂上来个人头,经辨认……正是文丞相的首级。”魏尚书缓缓爆料道。
这消息便好比一道旱地惊雷,把所有人都震呆了。他们一直以为,文丞相这次就算败了,也不过是个罢官还乡而已。到时候,凭着他虎老雄风在的巨大影响,还是可以庇护满朝官员的。
但现在,一切都没有了。他们无法想象,将近二十年的一国宰相,居然在一夜之间,被人连根拔起,家破人亡不说,居然还落了死无全尸。丞相都这样了,我们又算什么呢?这让文官们不寒而栗,恨不得赶紧辞官回家,老老实实当他们顺民良民……
“这世道,当官都没有安全感,还让我们怎么混呀?”只听一个三品官员愤愤不平道。
他身边立着地是户部尚书田悯农,田尚书冷笑一声道:“诸位大人还是看清现实吧!文丞相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他给我等编制的那层保护网,也彻底不存在了。各位还是好好想想,该如何才能过的眼前这关吧!”
边上的大理寺卿曲岩一脸灰败道:“还过啥过,相爷都身陨了,我们还能有啥指望?大伙干脆一道辞官回家抱孙子得了,我就不信……他五殿下,还能赶紧杀绝了不成?”他是文丞相的死党,自度此次不能幸免,便想拉些人一起垫背。
众人一阵哼哼哈哈!却没有几人附和他地提议。大伙儿辛辛苦苦几十年,才熬到现在这身缠玉带、手掌大印的地步,哪是说去就去的呢?
曲岩见无人应和,不由大感难堪,愤愤一拂袖子,转身便要离去。又有几个诸如中书省舍人、大理寺少卿、六部侍郎之类的,大概十七八个。也跟着一道往外走去。这都是些平日里与文丞相过从甚密地家伙,此时自然感觉大难临头、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众人也不阻拦,任由他们离去。这个节骨眼上,大伙儿恨不得与文党撇清成小葱拌豆腐一般,哪还敢往边上凑活。
说来也巧,曲岩几个刚走出几十丈远,便碰上姗姗来迟的五殿下。
双方狭路相逢、实力却悬殊得紧。曲岩几人站在道中央,尴尬异常。也不知是该跪下请安,还是径直走过去的好……或者避在路边更好一些?
就在几人胡思乱想的当空,秦雷笑吟吟的发话了:“几位太客气了,说了多少回,不用再迎接孤王了,本王自己来就行,”说着朝曲寺卿和蔼可亲道:“下不为例啊!别人会说闲话地。”手臂自然而然地把住曲寺卿,状作亲热的又往回走去。
曲岩提心吊胆地看着秦雷,却没想到他居然说出这种话来,一时竟有些蒙了,艰难的笑笑道:“不会的……”便稀里糊涂的又跟着走了回去。他身后那些官员面面相觑,心道:‘这都哪跟哪啊?怎么转眼又跟亲人似得了。’
秦雷瞥一眼四下的官员,似笑非笑道:“对孤王的话,你们可有什么异议?落井下石。君子所不为。你们是愿意孤当君子、还是不当君子呢?”众人一片默然,他们都是成了精的人物,怎能听不出五殿下语气中地包容拉拢之意。
其实按眼前看,这是最好的出路。可文丞相还尸骨未寒,他们这些‘誓作节妇’的就改弦更张、另寻新欢,是不是有些太……那个了。
看出众人心中的挣扎。秦雷微微一笑道:“你们可以慢慢想,现在都去上朝吧!”经他这一打岔,众人那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激情也消退了,只好垂头丧气的回到班里站好,心里开始激烈的盘算起来:‘到底怎么办才好呢?’
秦雷也方才曲岩,掸了掸衣袖,向队伍最前方走去。但见他所到之处,众臣无不垂首躬身、望风披靡。他走过好久还没人敢抬起头来。
秦雷在太子身后站定,太子爷笑吟吟的回过头来,无限慈祥道:“小弟。干得不错。”他们俩已经好几个月不说话了。今日太子爷突然示好,让秦雷颇有些难以接受。他嘴角抽动一下。干笑道:“一般吧……”
“你扳倒了文彦博,真是大长我们皇族士气啊!”太子地笑容如少女般真挚。
秦雷实在懒得离他,只能笑而不答。太子却好似想通了一般,与他嘀嘀咕咕说个不停,秦雷只好轻咳一声道:“老郭,可以唱名了,太尉大人不会来了。”他的那一下很有讲究,正好从侧面割伤了李浑的气管,虽然当时察觉不出来,但过得一两个时辰,喘气都疼的要命,更别提说话和咀嚼了。
“老太尉会在家修养一段时间的。”秦雷笑眯眯道。
郭必铮看一眼站在武官队首的乃是兵部尚书李清,知道五殿下此言不虚,心道:‘好吗,两位老大被您弄得一死一残。’赶紧恭敬应下,开始高声唱起名来。太子满含深意地看秦雷一眼,轻声道:“坚持下去,就这么干!我以你为荣。”说完便缓缓转回身去。
秦雷翻翻白眼,老实地站在太子身后,待承天门开,两位天之贵胄便带着满朝文武鱼贯踏上青云道,向宣政殿行去。
这也是二十年来,第一次太尉和丞相同时缺席的早朝。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那昂首阔步向前的隆威郡王殿下。
‘也许大秦的天,真要变了。’官员们心中暗道。
百官分文武左右列队,太子和秦雷也面对面站在御阶之下,待昭武帝从殿后转出,便带着百官山呼万岁。
昭武十八年三月十二的朝会开始了。
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四零四章 废相
昭武帝今儿很爽,上朝半辈子了,就从来没这么爽过。他稳稳地坐在龙椅上,威严的目光缓缓扫过御阶之下,但凡视线所及之处,文武百官无不伏跪于地。
‘终于、终于、终于都跪下了。’皇帝陛下美滋滋的想道,若不是场合不对,他定要载歌载舞一番,好生抒发下心中的激动之情。
今日没有按惯例喊什么‘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之类的。老太监卓言颤巍巍走到阶前,展开一卷圣旨,沉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上苍以权柄授天子,百官辅天子牧万民。是以天子信之任之、倚为股肱,百官自应肝胆相报、尽忠职守,虽肝脑涂地不能谢陛下万一。”
“然今有太子太傅、程国公、中书省丞相文某彦博,世受皇恩、累以嘉勉、解衣推食、无以复加,却不思报效、目无纲纪,败坏五常,恶贯满盈、罄竹难书。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包藏祸心、怙恶不悛,若仍由其窃据国器、逍遥法外,朕有何颜面再见皇天后土、黎民百姓?”
“其有八大罪状,现昭告天下,望万民知晓,非朕之不仁、实乃文某斯人已天理难容,人神共嫉。”
“其一曰‘残害忠良’。文某此人权欲熏心,阴险毒辣。为跻身宰辅不择手段,谋杀昔日上峰李丞相,终于得偿所愿。其窃权当朝二十年,罗织罪名、构陷杀害忠臣良将共计三十一名。至于排挤流放者不计其数。敢问众卿,文某此等行径,当杀不当杀?”
“其二曰‘卖官鬻爵’,文某狗胆包天,竟将大秦官职明码标价,县令五千两、知府两万两、巡抚十万两,堂堂国之重器。犹如小贩叫卖,累年共售出大小官位四百余个。文某竟扬扬得意曰:‘天下百官皆出吾府矣。’其言其行令百姓切齿痛恨、邻国鄙夷嘲笑。敢问众卿。其置大秦法度于何地?置朝廷颜面于何处?当杀不当杀?”
“其三曰‘操纵科举’,自昭武初年至今,文某把持科举,安插亲信、大肆索贿,堵塞国家取士之途二十年之久,终令天下士子震怒、齐聚承天门前,进呈御状。文某此人狂妄不悖、嚣张跋扈。居然打死打伤士子百余人。试问众卿,此等目无王法之人,当杀不当杀?”
“其四曰‘贪赃枉法’,文某在位近二十载,通过运河、卖官、科举等途,累计收受贿赂逾三千万两白银,相当于大秦三年税赋。其一人富比石崇,骄奢淫逸。却令天下百姓苦不堪言,痛不欲生,终有不堪忍受者,附逆造反。令大秦国内狼烟四起、生灵涂炭,千万百姓流离失所、万亩良田日渐荒芜。试问众卿,此等千古罪人。当杀不当杀?”
“其五曰‘里通外国’,文某为一己之私,勾结南楚间谍公良羽,私放敌寇入关、泄露绝密情报,最终导致弥勒教反,生灵涂炭。请问众卿,此等数典忘祖之败类,是否人人得而诛之?”
“其六曰‘杀妻屠子’,文某此人变态绝伦,先杀原配刘氏、后杀续弦韩氏。其残忍嗜杀可见一斑。然有道是‘虎毒不食子’。其竟先后杀长子铭礼、幼子铭任于堂前,此等暴行耸人听闻、闻所未闻。敢问众卿。若不杀之,天理何在?”
“其七曰‘刺杀皇子’,文某斯人阴谋被挫,死期不远,对五皇子之嫉恨也达至顶点。竟与前日纠结数百刺客,行凶于当街,将隆威郡王险些刺死。幸得天佑吾儿,虽九死一生,却终得侥幸脱险。此等凶人疯狂若斯、实乃令人发指,敢问众卿,当杀不当杀?”
“其八曰‘谋刺君王’,文某此人察觉末日将近,居然串通禁卫、丧心病狂,策划刺杀寡人于紫宸殿中,若非太子仁孝、隆威郡王机敏,险让其得逞。呜呼众卿,文某此人凶残疯狂、病在膏肓,若不杀之,留其何益?”
“其八大罪状条条可杀,神人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终致天怒人怨、罪责无加。敢问众卿,此人当作何处置?钦此。”
老太监沙哑着嗓子念完冗长的圣旨,便悄然退下。
……
昭武帝地目光扫过面色惨败的百官,面带嘲讽道:“敢问众卿,此人当作何处置啊?”
百官一片默然,一个个把脑袋低得不能再低,唯恐被陛下问到。其实如何处置文丞相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老人家都身首异处了,难道还要鞭尸吗?
百官担心的是‘株连’啊!没听见有‘卖官鬻爵’、‘操纵科举’这两条罪状吗?这朝堂上的文武官员,除了几位老资格的尚书、将军之外,皆可被这条罪名勾连到头上。是以一个个噤若寒蝉,站都站不稳。若不是没有听到最要命的‘结党营私’四个字,怕是统统要伏地乞命了吧!哪里还敢多嘴。
昭武帝很满意百官现在的状态,眯着狭长地双目,心中冷笑道:‘这样才乖嘛!当臣子的就该有个臣子地样子,别一个个嚣张跋扈的,像个什么样子……’看一眼站在文官前列的礼部尚书麴延武,昭武帝微笑道:“麴爱卿,你来说说。”
众人的目光刷的集中在一脸恭谨的麴尚书身上,他们突然意识到,作为一直被文家打压的苦主,麴大人这下该翻身了……就算接任文彦博地相位,也是有可能的。
麴延武不理别人或是羡慕、或是嫉妒地目光,赶紧走到走到御阶前。一举手中笏板道:“启奏陛下,微臣以为,文丞相一案,证据确凿,不容辩驳;罪不容诛,无可置疑。”
百官的目光顿时变得异样起来,心道:‘果然是落井下石啊!’
昭武帝目光闪烁不定地问道:“魏筝义。你说说,该怎么量刑啊?”
刑部尚书魏筝义满头大汗的走出来。小声施礼道:“即使单论意图刺君谋反一项,主犯便合该凌迟、其直系子弟腰斩,其九族当诛……”
却听得麴延武朗声道:“陛下臣有话要说。”
昭武帝颔首道:“爱卿请讲。”
麴延武拱手道:“虽然按律当如此,但文彦博当年有拥立之功,合该抵减罪责,还请陛下法外开恩,免得别人说朝廷薄情。”
昭武帝微微皱眉道:“拥立之功?”
曲岩等人心道:‘丞相向来待我等不薄。若是此时还不言语,难免被人当作缩头乌龟。’便纷纷出列,叩首道:“恳请陛下法外开恩……”
昭武帝似乎颇为踌躇道:“雨廷,你看应当如何呢?”
太子赶紧拱手道:“启奏父皇,儿臣也以为只除首恶,放过其族人为好,这样也可以显出父皇的宽宏大量。”
“雨田,你是苦主。你说说看?”昭武帝微笑道。
秦雷拱手笑道:“简在帝心、圣心独裁。”
昭武帝不禁莞尔道:“小滑头,跟你说正事儿呢。”
秦雷只好皱着眉头道:“既然大家都这么认为,儿臣也不好说什么了。”
昭武帝点头笑道:“好,越来越懂事了,”说着转头往向魏筝义道:“魏爱卿,若是依大家所言。你看该如何处置呢?”
魏筝义寻思片刻,轻声道:“夷三族,九族男丁徙八千里,女眷一律充入内侍省。”顿一顿,又道:“至于文彦博父子兄弟……还要看陛下的意思。”
秦雷突然笑着插嘴道:“老魏,你也太不干脆了,既然说要饶了他们,就别整什么‘徙八千里,充入内侍省’之类地名堂了。孤王是知道地,那跟死了没两样。”秦雷对追究犯人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朋友。向来十分不以为然。
魏筝义心中叫屈道:‘我不是看你不爽。这才狠心重裁地吗?’见马屁没拍周正,赶紧补救道:“殿下果然像陛下一样仁慈。是微臣思虑不周,那不追究九族,只流放三族吧!”
秦雷还没说话,昭武帝便点头道:“就这么定了,文氏直系亲属问斩,抄没家产,其余网开一面,三日内净身迁出京都即可。”
“陛下仁慈。”官员们叩首称赞道。
见事情已成定局,秦雷撇撇嘴,没再说话。虽然他觉着这都重了,却没必要自讨没趣。
这件事儿就这样过去了,自始至终没有人问起那位可怜的文丞相,现在到底在哪里。都到这光景了,没人愿意得罪炙手可热势绝伦的五殿下。
众人没有异议,都静静等着皇帝陛下发话,昭武帝却幽幽地望向众大臣,沉声道:“你们是不是觉得很侥幸啊?”
众大臣心中咯噔一声,暗道:‘来了!’一个个赶紧把头低下,装作乖巧可怜的样子。
便听昭武帝冷笑一声道:“你们谁都不干净!谁能拍着胸脯说,你们与文彦博没有一丝瓜葛呢?”官员们赶紧一股脑跪下,齐声道:“臣等有罪,请陛下责罚……”
昭武帝细长的手指,抚摸着龙椅的扶手,哂笑一声道:“你们真想让朕严办吗?”
官员们使劲摇头,纷纷磕头求饶、痛哭流涕道:“求陛下开恩,我等再也不敢了……”
昭武帝淡淡道:“若是真想要你们狗命,朕还在这废话做甚?”
官员们心道:‘我们也这样想……可不把样子做足了,您老也不乐意啊!’赶紧磕头如捣蒜,有表现力强地,还一把鼻涕一把泪,把金殿里铺着的大红镶金地毯抹得一片晶晶亮。
“行了。别哭了!”昭武帝一拍扶手,瞪眼道:“你看看你们,还有点大秦男儿地样子吗?”
官员们赶紧呜呜咽咽的止住哭泣,把大长鼻涕抽回鼻子里,哽咽道:‘我们……我们,太羞愧、太感激了……’
昭武帝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赶紧板起脸来道:“一个个都给朕支起耳朵来听好了。朕之所以不追究你们,并不是因为你们哭声够大、模样够凄惨!”
官员们撅着屁股跪在地上。可怜巴巴地望向昭武帝,只见他起身在御阶上踱了几步,这才指着头顶的‘建极绥猷’匾,朗声道:“是因为这后面地铁盒子!是因为朕地誓言。”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拉风极了。
百官果然纷纷表现出‘恍然’、‘感激’、‘敬仰’等表情,听昭武帝沉声教训道:“上月朕曾对天起誓,给你们三年时间改过自新。若是现在就大开杀戒。虽然合情合理,却有些违背誓言,所以朕忍了!”
“陛下仁慈,我等必……”官员们叩首高声道,一脸地铭感五内。
昭武帝霍得一挥手“不要唱高调,朕就想问问你们,朕金口玉言、恪守诺言,但你们有几个把当日地誓言当真了呢?”
官员们赶紧表白道:“我等皆谨记当日誓言。早晚背诵、每日三省,丝毫不敢有所懈怠。”
昭武帝轻蔑地笑道:“说地好听,先将当日的十六字誓言背来听听。”
一众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个记性好的知道,这是求援呢,赶紧起个头道:“洗心革面。改过自新、奉公守法、恪尽职守。”众大人恍然大悟,磕磕巴巴地好歹跟着背了出来。
昭武帝冷笑道:“你们做到了吗?”
“做到了……”这次的声音倒比较齐整。
“放屁!”昭武帝突然歇斯底里的嘶吼道:“你们做到了,朕的考题怎会提前泄露?差点就让文彦博那死鬼看了笑话!”
官员们这下是真委屈着了,他们基本上只是听说过此事,却压根没有资格参与进去,可面对突然发飙地皇帝,他们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承受。
昭武帝也知道,此事与官员们无关,他就是想找个由头发泄一下,也好让官员们无法捉摸自己的喜怒。
太子和秦雷赶紧将发疯的老头子劝住。好半天昭武帝才坐回龙椅上。疲惫的倚在椅背上,沙哑道:“都起来吧!若是再犯,定斩不饶。”
经过他这一番蹂躏,官员们算是彻底服帖了,老老实实的起身道:“谢陛下。”便眼观鼻、鼻观脚尖地站好,从来没有过地听话。
老太监卓言给昭武帝端来银耳汤,昭武帝接过茶盏,清啜一口,淡淡道:“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谁也不许再提。”
官员们心中好大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都有些虚脱地感觉。
“议事吧!”昭武帝将杯盏递给老太监,轻声吩咐道。
官员们互相看看,颇有些干瞪眼地味道,原来这些天一直人心惶惶的,竟是谁也没有准备奏章,等了一会儿,昭武帝似笑非笑道:“看来都没有本,那朕来说。”
官员们赶紧洗耳恭听。
“此次文彦博案教训惨重,朕痛定思痛,深以为不能将政权托付于一人之身,所以……”他的视线缓缓扫过众人,一字一句道:“从今往后直至千秋万代,大秦将不再有丞相一职。”
虽然官员们今日已经被他搞得神经麻木,却仍跟遭了个霹雳一般,齐齐大张着嘴巴道:“废宰相?”
昭武帝点头坚定道:“对,取消宰相职位,中书省改为内阁,设立五名内阁大学士,共同辅佐朝政!”
众人这才知道,陛下是要分权啊……
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四零五章 大学士
昭武皇帝陛借千载难逢的良机,以史无前例的强势,将废相一事敲定,就连五位内阁大学士也一鼓作气选出,显然是要将此事办成铁一样的事实。
他朝堂上便现场拟旨,将第一届内阁昭告天下,五位大学士分别是三皇子哲郡王秦霖为宣政殿大学士、原礼部尚书麴延武为太和殿大学士、原户部尚书田悯农为文华殿大学士、原左都御史王安亭为贤政殿大学士、原陇东总督周廉犇为武英殿大学士。
内阁大学士为正一品衔,参议政务、统领六部、为皇帝起草诏书、批答奏章。无论从品级还是实权上,都可谓尊崇至极,虽无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实。
这里面除了周廉犇身在陇东,尚需时日才能前来之外,其他四位皆在金殿之中,当即出班谢恩,高呼万岁不止。昭武帝自然和颜悦色、温勉有加,好生鼓励一番之后,才让四人回班站好。
昭武帝又另外颁布了三条关于大学士任职的规定。其一,大学士不得兼任其它职司,且子弟不得有任武职者。其二,大学士任期七年,可连任两届,最多十四年。其三,大学士的人选应遵循皇族一人、当朝尚书包括都御史中两人、地方督抚中两人的原则,不得超员缺员。
这第一任大学士中,秦霖占了皇子的位子,田悯农和王安亭占了部院堂官的位子,而麴延武和周廉犇则是地方督抚地代表。
谁也不会认为区区当了一个月的礼部尚书。麴延武就可以代表六部长官,所以他还是占了督抚的名额。
接连几道圣旨一下,这场极有纪念意义,定会被后世史学家反复抠摸、大书特书的朝会便结束了。
毫不意外的,昭武帝留下了四位新鲜出炉的大学士,以及从闭门读书中彻底解放的太子,还有秦小五。
众位官员纷纷将目光投向四位好运气地大学士。要知道,朝后御书房议事一向是丞相太尉的特权。现在看来。在未来没有丞相地时代,大学士就是文官领袖,实质上的宰相了。暗暗羡慕之余,心里便飞速的盘算开了,自己与这五人哪个近些,哪个远些,好去走动走动。拉近关系。可以预料的是,又一轮行贿受贿之风,将要在朝中刮起。
事实证明,官员们一转头,便又把昭武帝的十六字真言忘到姥姥家去了。
……
且不说官员们的蛇鼠心思,单说御书房中,昭武帝换了一身便装,神清气爽的招呼秦霆、秦雷。以及四位大学士就坐。
太子和秦雷略略谢过,便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锦墩上,站了一个早晨,两腿早就酸麻肿胀,可得好好歇歇了。他二人时常出入御书房,早习惯了这种待遇。
但四位大学士则不然。即使偶尔因事被召见,他们也得老老实实站着。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敢坐的……其实秦霖是敢的,只是他到现在还有点晕,所以不想出头。
昭武帝并不怪罪他们的局促,反而微微开心地笑道:“你们几个坐吧!既然成了内阁大学士,便有资格在御书房中就坐。”说着看一眼老三道:“雨林,你带个头。”
秦霖见老头子点自己名了,赶紧恭敬谢恩道:“遵旨。”便贴了半边屁股。在秦雷下首的锦墩上坐定。虽然他年长。但秦雷的爵位比他高,所以他还得老老实实坐下首。
他一坐定。麴延武、田悯农、王安亭三个也一齐谢恩、依次坐定。
昭武帝笑吟吟的卓言道:“给几位大人上些粥点,早上到现在也有一段时间了,早该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卓言细声应下,不一会儿,便有一队婷婷袅袅地宫女,端着檀木托盘上来,将一个个精美奢华的镶金瓷碗奉上。昭武帝接过一碗,宫女们便从太子开始,依次奉上金碗。
望着那一双双纤纤玉手……捧着的金碗,几位大学士感激涕零,又差点流下大鼻涕泡子来。哆嗦着谢恩之后,这才端着碗小口小口的吃起粥来。
四位大学士一边吃着,还不时的用余光瞅着昭武帝,一见陛下搁下碗,四人赶紧也抬起头,拿过丝巾擦擦嘴,便正襟危坐起来。
秦雷和太子刚吃了一半,见别人都不吃了,只好郁闷的也搁下碗。就听昭武帝温声道:“众爱卿可吃好了?”
“谢陛下,我等用好了。”其实连那粥到底是甜地还是咸的,几位大学士都没尝出来。
“那就好,”昭武帝接过茶盏漱漱口,看看坐在上首的秦霆和秦雷,轻声道:“你们两个不要多想,这次一国储君不能当大学士、领军皇子也不能。”
秦雷和秦霆赶紧亲身拱手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父皇,您不用担心。”
昭武帝颔首笑道:“好,朕的儿子就该有这份胸襟,你们虽不入内阁,却仍要参赞政务,不得懈怠,听到了吗?”
太子和秦雷连忙恭声应下。
昭武帝微笑道:“很好。”便把视线转向四位大学士。
他的目光先落在三皇子秦霖身上,神情平淡道:“你不是总觉得朕不给你施展所长的机会吗?”
秦霖赶紧起身施礼道:“儿臣不敢,过去是儿臣不懂事,以后不会了。”
昭武帝摆摆手,轻声道:“过去的就不要再提了。朕要看地是你将来的表现。”
秦霖满面恳切的应下,便听昭武帝道:“在五位大学士里,你年纪最轻,本事也最差,要谦虚谨慎,不要动不动就拿皇子地身份压人,听到了吗?”
秦霖唯唯诺诺地应下。又听昭武帝淡淡道:“就不给你什么具体的差事了,先跟着几位大人学习吧!”秦霖再应下。这才如蒙大赦地退下。
昭武帝又把目光转向麴延武,微笑道:“虽然说五位大学士共行宰相职,对外不分轮序。但麴…中堂年纪最长、资历最久,无论中枢还是地方,都十分谙熟,所以有什么事情你要多担待着点,他们有什么疏漏。你也要及时指出来。”
众人心道:‘这便是让麴中堂负总责啊!’麴延武赶紧口称‘不敢’,昭武帝又劝说几句,这才满面惶恐地应下。
昭武帝把视线挪向田悯农身上,带着玩味笑容道:“田中堂,你乃部院首长之楷模,以后要继续保持下去,不要让朕失望呀!”
田悯农感激涕零道:“卑职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所谓‘响鼓不用重锤’,大伙都是明白人。有些话是不用明说的。
昭武帝满面欣慰道:“田中堂朕还是信得过地,你要把国计民生抓起来,原本一个户部太小,又有文彦博在上面掣肘,你施展不开也是正常的,”说着摸摸大拇指上套着的玉扳指。微笑道:“从今往后,只要是关系财税民生的大事,就由你来过问,可不要让朕失望哟!”
田悯农浑身颤抖着接下这个差事,哽咽道:“微臣就把这条老命献给大秦吧!”昭武帝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得轻巧无比,可无论是税务还是民生,那件不是繁杂浩大、一团乱麻的差事?就算脱上几层皮,也未必能干好喽。
昭武帝微微一笑:“田中堂还是要保重身体的。”便把视线投向屋中最后一个中堂,原左都御史王安亭。见陛下的目光投射过来。王中堂也起身肃立。拱手道:“请陛下训示。”
昭武帝微笑道:“安亭啊!你在都御使任上多少年了?”
王安亭唏嘘道:“回禀陛下。到今年二月,整整十三年了。”
昭武帝颔首笑道:“你地能力人品是很好的,但为人过于方正,是以一直受到某人的压制,被按在都察院这十几年,你可想清楚了什么?”
王安亭稍一沉思,沉声道:“微臣终于知道为人应和若春风,肃若秋霜;取象于钱,外圆内方。”
“还有吗?”昭武帝不置可否地问道。
“还有……还要时刻不忘君国天下。”王安亭额头微微冒汗道。
昭武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微笑道:“不错,《淮南子》说:‘智欲圆而行欲方’,就是说做官做人,心中既要圆润变通,同时行为上又不能失去正气、骨气和品德。要在忠君爱国、奉公廉洁的前提下懂得机变。”
“谢陛下教诲,微臣谨记心间、没齿不忘。”王安亭恭声应道。
昭武帝颔首笑道:“你原先是御史,眼里揉不得沙子,到了内阁以后呢,还依旧监管中枢,有什么违规不法之事,你一概提出纠正就是。”王安亭连忙应下。
与御书房中所有人谈过一遍,昭武帝喝口茶,休息一会儿道:“你们几位大学士的职责都清楚了吧?”四人齐声应道:“知道了。”
“你们各自空下来的职位,可想好建议人选了?”这是部院首长离职时,皇帝地例行询问。
麴延武恭声道:“现任巡查寺卿李光远德才兼备、资历深厚,微臣以为堪当礼部尚书一职。”田悯农则推荐了自己的副手、户部左侍郎钱惟庸;王安亭也毫不意外的推举右都御使王辟延接替。
至于秦霖,他的内侍省更像一个服务机构,而不是司法机关。别人还真没他那个本事,能将千头万绪梳理的井井有条,所以内侍省的长官一职,仍有他兼着。
昭武帝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捻须轻声道:“那就各自回本司交接一下。即日上任吧!至于周中堂,等他进京后,朕再与他单独谈谈。”
大学士们听到陛下有赶人地意思,便知趣的起身跪安,各自忙碌去了。御书房里只留下太子和秦雷二位皇子。
昭武帝看看两个儿子,对太子道:“你在家读书也有些日子了,猫冬舒服吗?”
太子心中苦笑一声。起身恭声道:“回禀父皇,一点都不舒服。儿臣这身子,快要锈住了一样。”
昭武帝似笑非笑道:“是呀!春暖花开了,出来透透气也好。”说着换一副慈祥的笑脸,柔声道:“去年你并没有犯错,朕却关了你几个月,你不会怪朕吧?”
‘不怪你怪谁丫……’太子爷心中幽怨道。腹诽归腹诽。屁话该说还是要说的:“父皇深谋远虑,儿臣佩服的五体投地,没有一丝怨言的。”
昭武帝轻笑一声道:“很好,这才有一国储君的样子。”说着温声笑道:“朕给你个好差事,算是小小地补偿一下吧!”
太子心中一喜,口称不敢,耳朵却直楞楞的竖起。便听昭武帝慢悠悠道:“人都说江南风光无限好,现在又是烟花三月。正是骑鹤下江南地好时候……”
太子爷脑门立马见汗,咽口吐沫道:“父皇,您是说……让我下江南?”
昭武帝笑道:“对呀!多好地差事啊!都说‘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可见若是此生没去过江南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
秦雷也眉开眼笑道:“就是啊二哥,江南美女水嫩水滑地,你要好生消受一番才是。”
太子白秦雷一眼,怪声道:“你这么神往,不如让给你去吧!”文彦博一倒台,朝堂上出现巨大的权利真空,在这个争权夺利的节骨眼上,老头子却要把他支走。这让太子爷心中十分纠结。
秦雷嘿嘿笑道:“小弟倒是想,可已经向父皇立下军令状,得去荒山野岭练兵吃苦去。所以只能无福消受了。”
太子见秦雷也要离京。这才好受些,他知道昭武帝向来说一不二……至少对自己的儿子是如此。心中轻叹一声。低头道:“请父皇吩咐。”
“出使南楚,建立联盟,”昭武帝沉声道:“至少要让他们别插手我大秦与东齐地战争。这可是举国重任啊!如果成功,你的功劳不亚于在对齐战争中取胜。”
太子心中暗骂道:‘这甜枣挂的也太他妈高了吧?’最近五六十年来,秦国势强,齐楚文弱。可每当秦国想要集中力量灭掉一国时,另一国便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攻击秦国,以维持这种均势。
可以说,齐楚两国联手抗秦的格局已经形成。然而现在,昭武帝竟要让他这一国太子去破坏齐楚联盟,这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吗?万一让人家扣下怎么办?
像秦雷那样一困十六年?但人家年轻啊!关十六年才十六岁。可他太子爷不行啊!要是也被关十六年的话,非得秃噜了不行。别说回来当皇帝了,能不能重回中都还另说呢……说不定就老死异乡了。
太子心中百味杂陈,但昭武帝显然已经决定,挥挥手对他道:“你先回去吧!先去鸿胪寺学学礼仪,再来听朕给你具体说明。”
太子知道木已成舟,只好愁眉苦脸的点头道:“遵旨。”便磨磨蹭蹭的退下去。
昭武帝望着太子远去地背影,淡淡道:“这下你可以安心去练兵了吧?”
秦雷艰难笑笑道:“父皇说的,儿臣听不懂。”
昭武帝看他一眼,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沉声吩咐道:“李光远一走,巡查寺就彻底的名存实亡了,还是把它交给你,先专门负责军情这块吧……眼看大战将近,谍报上不能再拖了。”
秦雷沉声应下。
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四零六章 生意经
废除宰相,设立内阁这件事儿,在当时人看来,不过是昭武皇帝陛下为防止相权过大,所做的分权之举。其意义有多深远,能给这个伟大的民族带来什么,至少现在还无从得知……就连秦雷这个始作俑者,都无法说清楚。
但这并不能影响到隆威郡王殿下的好心情。昭武帝一训完话,他便笑眯眯的离了御书房,在明媚的阳光下伸个大大的懒腰,喃喃嘟囔道:“回家睡觉去喽。”
刚走出没多远,却见着新鲜出炉的宣政殿大学士正站在不远处向自己望来。
一看见秦雷出来,秦霖便颠颠地凑上来,嘿嘿笑道:“兄弟,干啥去?”
秦雷苦笑一声道:“原本打算去睡觉,但现在看来是睡不成了。”
“这响晴薄日的,睡什么觉啊!玉带河边新开了家醉仙楼,听说红火的一塌糊涂,走走走,我请你喝酒去。”秦霖完全没想到一个大馅饼就这么‘吧唧’砸在自己头上了,一直到现在,这位殿下还有点晕菜呢。他是越寻思就越觉得自己得找人问道问道,便连忙拉住要回去补觉的秦小五,死皮赖脸的要请他吃饭。
秦雷恼火的哼哼几声,转身跳上车,粗声道:“上来吧!还让我给你找人墩吗?”
老三挠挠头,只好抓着门框,笨拙地爬上车,钻进了车厢,拍拍膝盖上的土。他苦笑道:“兄弟,不是我说你啊!大秦朝比你富贵地还有几个?你怎么就一点儿都不讲究呢?”
秦雷的身子完全靠在长椅上,端一杯草莓酸奶,用麦秸做的吸管猛吸一口,闭目享受道:“不讲究?你说咱们大秦谁能喝着这个?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秦霖知道他那个什么‘荣军农场’中牛宝马黄特别多,从桌上也端起一杯。饶有兴趣的学着他的样子,用一根麦秸一吸。便喝了一嘴黏糊糊的东西。
秦霖刚要张嘴吐出来,却发现秦雷正用吃人的目光望向自己,他只好委委屈屈地含在嘴里,却也品到了其中酸甜香醇的美妙滋味。这才将其咽下去,长舒口气道:“还挺好喝地呢。”嫌喝得不痛快,便把那麦秸抽出来扔一边,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口。把一圈短须都染成了白色。
秦雷瞪一眼忍不住要笑得石敢,转移老三注意力道:“现在喝这玩意儿有点早,等着天再热点儿,就更过瘾了。”
听他这一说,老三不禁打个寒噤道:“真凉啊!”却又抵挡不住那美味的诱惑,将剩下的半杯搁一边道:“还有没有了?给我点回去热着喝。”
秦雷点头笑道:“这是样品,送来给我尝尝的,”说着指了指桌上的小坛子:“虽然不多。但还能供得起你喝。不过,这玩意儿一加热就没意思了,还是凉着喝好。”
秦霖眉开眼笑道:“我可以放在冰窖里,等夏天再拿出来吃。”
秦雷喝口酸奶,摇头笑道:“这玩意儿可保存不了多久,要是吃出人命来。我可不负责。”
秦霖依依不舍地看那小坛子一眼,小声道:“那就等着夏天再给我吧!”
秦雷点点头,笑道:“好吧!如果没忘了的话。”
秦霖突然嘿嘿道:“我说兄弟,你那农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好东西,怎么不想着赚俩钱花花呢?”
秦雷翻翻白眼道:“有什么意思?能挣几个钱?真无聊。”他虽然财务状况仍旧堪忧,但百八十两银子却实在看不到眼里去。
秦霖嗤笑道:“兄弟啊!你真是抱着金鸡要饭。”说着挠挠头,龇牙咧嘴道:“你知道内府出品的尚秀坊胭脂多少钱一盒吗?”
秦雷眯眼道:“多少?五两?”在他心中,用这么多银子买一盒水粉。已经是罪过了。
秦霖摇头哈哈大笑道:“我说兄弟。你说的是寻常水粉店里的货色,”说着伸出一根手指道:“只要这胭脂盒上面印上‘尚秀坊’三个古色古香的小篆。最少这个价……”
秦雷看着他的手势,狐疑道:“一百两?太离谱了吧!”
秦霖摇头晃脑地笑道:“兄弟老土了吧?你那一百两,连个盒子都买不起。告诉你,最少一千两!”
秦雷两个眼睛珠子都差点掉下来,张嘴结舌道:“抢劫啊?这谁能买起了?”寻常人家里能折合个千八百两银子,就正经算是富户了。他无法想象,有人能无聊到用一个富户的全部财产,换一盒擦脸的东西……
秦霖见他舌头都伸出来了,爽的简直不能自已,眉飞色舞道:“知道这世上什么最值钱吗?”一提起生意经,这小子顿时神采焕发,跟打了鸡血似的。
秦雷已经彻底呆滞了,木然地摇摇头,便听秦霖神神秘秘道:“稀缺!这世上就是这玩意最值钱。”
“喜鹊?”秦雷奇怪道:“方才树上还停着一群呢……我怎么看不出有多值钱呢?”
秦霖差点摔在地上,吐沫横飞道:“拉稀地稀、缺心眼的缺,稀缺!不是喜鹊!”
“哦!拉稀的缺心眼啊……”秦霖终于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引得秦雷哈哈大笑。
笑一阵子,秦雷才正经道:“你是说什么东西稀罕,什么东西就值钱是吧?”
秦霖苦笑道:“你不挺明白吗?那还耍我干嘛?”话虽这样说,但还是解释道:“这世上不缺两种人,一种是穷人、一种是有钱人。世道越乱,这两种就越多。”说这话的时候。他像个哲学家。
但只是一眨眼,秦霖便把那副悲天悯人地心肠收起,换上一番奸商面孔道:“我感觉吧!挣没钱人钱,你会越来越没钱;只有挣有钱人的钱,你才会越来越有钱。所以穷人自不消提,咱们要赚就赚富人的钱。”
说着忍不住显摆道:“就拿一盒尚秀坊的水粉来说。虽然用的是最金贵的材料,其实也就是十两银子地本钱。再扣掉杂七杂八地费用。我只要卖出一盒去,就能赚个九百多两银子。若是想从寻常人身上挣到这些钱,怕是要卖出四五百盒上等水粉才行。”
秦雷咋舌道:“太黑了吧?”
“黑?”秦霖撇嘴笑道:“要想挣有钱人的钱,他们地心态你得把握住了。而有钱人又分两种,一种是贫穷乍富的暴发户,一种是几辈子挣下的家业,含着金汤匙长大的那种。据我观察。还是前一种人多的多,要占到八成以上,而后一种人还占不到两成。这两种人你得区别对待:要有重点,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
秦雷发现,这是认识老三这几年间,他最光彩照人的一次。不忍破坏他的兴致,便笑着凑趣道:“还要讲策略?”
“那当然!”秦霖唾沫横飞道:“这前一种人,可能一时间因为什么原因发了。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唯恐别人怀疑自己地财力,那是什么贵、什么流行买什么,根本不在乎价钱。”
“但这种人有个毛病,因为毕竟穷过,从骨子里还是很抠的。若他们觉着一样东西贵的离谱,别人又都不用,是不会当那个冤大头的。”秦霖狐狸似得眨眨眼,咯咯笑道:“所以这些人只能跟风,不能引导潮流,要想打开销路,还得靠后一种人。”
“后一种人呢?”秦雷好奇道。
“这后一种人啊!从小没见过钱是啥模样,对东西贵贱根本没概念,想要啥都有人给出钱了。十两和一千两。在他心里是一样一样的。”
秦雷深有感触地点点头,他刚到上京城那会儿。沈洛说拿出几百万两银子行贿,他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随口说了句:‘这么多啊!’不就是因为对银钱没概念吗?
“所以呢?只要让后一种人先享受到了,不管多贵,他们都乐意付钱。当后一种人用的多了,前一种人就憋不住了,心道:‘他们有我不能没有啊!’管他多少钱、到底有什么用呢,买回来赶上潮流再说。”
秦雷算是听明白了,拊掌道:“所以只要在后一种人中打开销路,就不愁了。”
秦霖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道:“悟性不错,这后一种人其实数量很少,一般人也很难接触到。但咱们兄弟本身就是这种人,优势得天独厚啊!”说着晃一晃手中地杯子,哈哈笑道:“只要安排个合适的场合,让这玩意儿一露面,你就等着数银子吧……”
秦雷对这些事情兴趣缺缺,但唯独对‘银子’两个字十分冲动,他太缺钱了,京山城和京山军便像个黑洞一般,有多少钱都能吸了去。尤其是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若不是乐布衣黑吃黑,顺了文彦博一大笔银子,馆陶早就要过来哭穷了。
但那确实不是些值钱的玩意儿,想到这,他不确定道:“我那里有甜酒、葡萄酒、酸奶,还有各种烈酒,酱香型的、醇香型的都有。到了夏天还有各种各样地冷饮……”
秦霖闭目寻思半天,缓缓道:“你把这些货物供给我,我每年给你二十万两银子。”
秦雷虽然对做买卖没有什么天赋,但论起动心眼子,老三老四绑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他知道老三老四早有一套成熟的供货渠道,定是有了金刚钻、才想揽这瓷器活。
将杯中的酸奶一饮而尽,秦雷摇头道:“不行,怎么能让三哥你独自承担风险呢?”说着一脸义不容辞道:“打虎还要亲兄弟呢,咱们共担风险。这样吧!不论赚了还是赔了,咱们都对半分。”
秦霖心如刀割,但秦雷十分实诚。双方一个出货、一个卖货,对半分公平合理,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好咬牙点头道:“好吧!就这么定了。”这一说就算诺成了,也不用签字画押按手印啥地……就算秦霖不要信誉了,他还是要命的。
秦雷这才好奇地问道:“既然咱俩对半分了,你给个大约摸的数呗!我一年能分多少?”
秦霖嘴角抽动几下,还是实话实说道:“伍拾万两。”
秦雷张大嘴巴道:“就那些农副产品?就能挣伍拾万两?”这钱也太好挣了吧?
“一人伍拾万两。”秦霖眨眨眼道:“一共一百万两。”
“就就……就我们农场的出产。一年就可以挣一百万两?”秦雷嘴巴张地能装下个拳头。
“当然不是你们农场了,”秦霖撇嘴道:“是我们内府出品,才能值这个钱。”
秦雷惊讶道:“内府不是早归老二了吗?”
秦霖轻蔑笑道:“什么是内府?它是遍布大秦地一百七十七家工坊、以及七百七十四处田产、矿山、林地、湖泊。光往来账目就如烟波浩渺一般,他老二根本就闹不明白,对我早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要每月给他两万两银子,他就啥都不管了。”
秦雷了解地点点头,秦霖这一阵讲演才告一段落。马车也到了目地地。石敢先派人四处检查一番,这才请两位王爷下车。
秦雷下来一看,便见着波光粼粼地玉带河边,起了一座富丽堂皇的酒楼,看起来崭新一片,但买卖却出奇的好。
再看看那酒楼牌匾上的‘醉仙楼’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秦雷不禁乐了。边上的秦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道:“笑什么?这字虽然不是名家所写,但也很有风骨。称得上绝妙好字了。”
秦雷只是嘿嘿直笑,秦霖狐疑道:“不是你写的吧?”
秦雷把脑袋摇地跟拨浪鼓似得,摊手笑道:“我的字刚刚能看,也不知这辈子能不能达到这水平。”
秦霖一想也是,就没有再问,拉着秦雷便往酒楼里走去。
秦雷就不告诉他。这字是馆陶所写,这店是庄蝶儿所开,以免这小子妄想吃白食。
兄弟两人进了酒楼,只见楼内装潢古色古香、高贵典雅。古拙处不失精致;高雅处绝不张扬。“一看这店东就是底蕴深厚,这样的格调就是万里楼也要逊色些。”老三如行家一般道。
这时店里的知客迎上来,竖起大拇指道:“您老有见地,我们酒楼是请神机先生的高徒设计,岂是一般酒家可比?”
老三哂笑道:“神机高徒?吹了吧!人家身份何等高贵,能给你们个小小的酒楼做设计?”
秦雷却知道。这知客没有吹牛。凭着庄蝶儿的本事,让馆陶乖乖出个设计图。还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没想到她还用来作噱头宣传,果然是物尽其用,绝不浪费呀!
那知客不敢跟老三定罪,陪笑道:“小人也是听别人说地,管他是谁呢,反正您看着舒坦就行。”
老三这才露出点笑脸道:“还不错。”
“那两位大官人里面请,您是要包间还是雅座呢?”知客眉开眼笑得招呼道。
“最好的房间,这还用说吗。”老三牛皮哄哄道。
秦雷轻笑道:“我看着你跟暴发户就没什么区别。”
那知客赶紧陪笑道:“客官稍后,小的给您去问问,还有没有贵宾间了。”没去一会儿便带着个胖胖的掌柜回来道:“客官,真不凑巧,所有的包间都满了。”
秦霖恼火道:“这才啥时候就爆满了?”
胖掌柜小心翼翼陪笑道:“一般在小店吃饭地,都得提前个三五天预订,现在是真没有房间了。”
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四零七章 富易妻、贵易友
秦霖一听没空间了,今日也不想多事,转身便要拉着秦雷离开。
“二位留步。”那胖掌柜却又出声挽留道:“有一间是给我们大老爷长留的,就请二位跟小的来吧!”
秦霖嘿嘿笑道:“不怕你家大老爷怪罪你?”
胖掌柜满面恭谨的看秦雷一眼,小意道:“若是别人那是贵贱都不行,但二位自然无妨。”
秦雷这时也认出来了,那胖掌柜正是石猛的一个什么亲戚,过年时曾经在石家见过一面,看来他也认出自己了。不过这人还算乖巧,见自己不声不响,便没有贸然上前相认。
二人被掌柜的带进三楼临河的一个套间,看看屋里的摆设,秦霖不禁暗自咋舌。
胖掌柜恭敬的请二人在大圆桌上坐定,低眉顺目地问道:“客官喜欢喝什么茶?”
秦霖不禁笑道:“口气不小啊!公子我靠常喜欢六安瓜片,你这儿有吗?”
胖掌柜恭声道:“有的。”
秦霖话锋一转,皮笑肉不笑道:“但爷们今天想喝大红袍,你这也有吗?”
“有的有的。”胖掌柜还是那副憨态可掬的模样。
秦霖又存心刁难道:“还是喝‘蒙顶石花’吧!上茶吧!”那六安茶也好、大红袍也罢,虽然十分稀罕,但好歹都个寻处,而这‘蒙顶石花’……他也只是在《茶经》里看过。却是从没见过实物。
哪知那胖掌柜寻思一会道:“有的,您稍后。”
秦霖不信道:“这‘蒙顶石花’,据说已经失传,你们区区一家酒店怎么会有呢?”
胖掌柜笑道:“大官人有所不知,这茶产自剑南雅州名山,一来不在咱们大秦境内,二来现在也不叫‘蒙顶石花’。而是改名叫‘雅安茶’了,所以知道地不多了。”
秦霖见他说起来头头是道。知道自己难不住他了,便停下话头道:“好酒好菜尽管上来,然后就全出去吧!这有我们自己人伺候。”
胖掌柜恭声退下,张罗着上酒菜去了。
待厅里没了外人,秦霖才对秦雷轻声道:“这家店可够阔气的,看这清一水的黄梨木桌椅。还有这一大块波斯羊绒地毯,再看看房里的摆件,都是前朝的上品三彩瓷器,再配上墙上的颜真卿、柳公权、阎立本、李思训。这一屋子摆设价抵万金不说,更可贵的是协调,让人一进来,就感觉重回盛唐一般。这家酒楼着实要比万里楼还高一个档次。”
秦雷轻声笑道:“我说大学士,自从上了车你就喋喋不休。怎么到了这儿还扯你地生意经呢?”
秦霖这才想起正事来,挠头笑道:“三哥我就好这口。”
这时胖掌柜带人进来,上茶上酒上菜,茶是蒙顶石花、酒是琼浆玉液、菜是山珍海味。不一会儿,便摆了琳琅满目的一桌,胖掌柜的躬身笑道:“二位官人请慢用。”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看着满桌子酒菜。皆是自己钟爱的菜品酒水,秦雷的嘴角微微上翘,他虽然不喜欢阿谀奉承,但对这种不着痕迹的讨好,还是很受用的。
秦霖给秦雷倒上酒,兄弟两个就推杯换盏饮了起来。一上午的早朝觐见,两人都有些饿了,便先拣些轻松地话题下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秦霖这才搁下酒杯,轻叹一声道:“兄弟。今天父皇这事儿弄得我有点晕。你给我把把脉。梳理梳理成不?”
秦雷夹一筷子清蒸鲈鱼,送入口中细细品尝道:“弄那么清楚干嘛?反正横竖没人敢得罪你就是。”
秦霖嘿嘿笑道:“不错。这下子没人敢欺负我了。”旋即又不自信道:“可你说父皇为啥偏偏选择我呢?”
秦雷搁下筷子,微笑道:“无它,均衡各方势力尔,对父皇来说,你是必然的选择。”
“能说具体点不?”秦霖给秦雷端杯酒道。
秦雷心道:‘你知道那么多干嘛呀?’但转念一想,这位日后要在中枢供职、帝前行走,若对时局没有个清晰地认识,怕是要吃大亏的。想到这,终于点头道:“就跟你说道说道。”
“好啊好呀!”老三欢喜道。
“文彦博一去,朝堂上顿时出现了巨大的权利空间,而陛下呢?又难得掌握了分配的主动权。父皇本来想全部据为己有的,但坚持了两个月不到,就已经累的筋疲力尽,不得不将权利分配一部分出去。虽然如此,老头子一定希望将来的大学士都乖乖听话,不要再出现文彦博那种老不死。”
秦霖端着酒杯道:“那就找自己人呗!”
秦雷与他轻轻一碰杯,微笑问道:“自己人?你觉得在父皇眼里,谁是他的自己人?”
秦霖仰脖干下一杯,咂咂嘴笑道:‘你呀!’
秦雷哂笑一声道:“那怎么不让我当大学士?”
秦霖一挑眉毛反问道:“不是让麴延武当上了吗,再加上我,谁不知道我俩是你五殿下地铁杆。”
“那王安亭、田悯农、还有那个什么周廉犇呢?”秦雷笑眯眯问道。
“这个嘛……”秦霖一时语塞,不确定道:“充数的吧!”
秦雷摇头笑道:“绝对不是,父皇的安排十分巧妙,这次的五位大学士各代表一方,没有一个是充数的。”说着看他一眼,嘿嘿笑道:“若有一个,那也是你。”
秦霖耷拉下眉毛,无可奈何道:“虽然是实情。但说出来还是很打击人的。”
秦雷不再逗他,伸出食指在杯中沾点茶水,在桌上划一条线道:“麴延武代表我,”又划一条线道:“王安亭代表太子,”再划一条道:“而田悯农则代表几个老家伙。”
“那个周廉犇呢?他是代表什么人地?”秦霖追问道。
秦雷划一条断断续续的水线,轻声道:“他是周嫔的父亲,假假也算一国国公。乃是先帝朝的同进士。也曾当过一任县令,但不久便因事获罪。罢官流放三千里,女儿也被送宫里为奴。后来金风玉露一相逢,他女儿变成了周贵人,还生下了老六。陛下自然特赦了他,还提拔其为周平知府。十几年来不声不响,居然坐到了总督,应该算是陛下的人。”这名单秦雷早就知晓。自然要调查一番了。
“又是个闷声发大财的家伙。”秦霖嘟囔一句道:“看来老六是要大翻身了,你还不知道吧!他已经补进御林军了,看起来父皇要栽培他一番呢。”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秦雷颇为意外道。年前秦霖还求自己要进黑衣卫,但后来因为在除夕夜受伤耽误了,秦雷也就没有催促。却不曾想,人家竟然另攀高枝了。
秦霖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赶紧解释道:“大概就是你忙着春闱地那段日子。可能是看你忙,便先不惊动你了吧!”
秦雷缓缓点头,淡淡道:“也许吧!”便不再说这事儿,转回原来的话题道:“现在这四个大学士算是分属四方,你地立场就分外重要了。”
“我地?”秦霖奇怪道:“谁不知道我和你是穿一条裤子地?”
秦雷摇摇头道:“原先无妨,从今往后。你要是还给人这个印象,怕是不出一年半载,那大学士位就要易主了。”
秦霖紧紧皱眉道:“为何?”
“陛下需要占多数。”秦雷言简意赅的解释道:“你毕竟是父皇地儿子,所以他认为你还是可以倒向他的。”
秦霖把脑袋摇得如拨浪鼓一般,连连摆手道:“从去年那次金殿之上,你为我和老四出头之后。我就认定跟你混了,那是一定不会变的。”
秦雷微笑道:“三哥不用紧张,不管你心里怎么想地,至少面上要处处支持父皇。”说着轻笑一声道:“跟我穿一条裤子和与父皇盖一床被子,是没有冲突的。”
“要是真有冲突呢?”秦霖皱眉道。
秦雷缓缓摇头道:“不会的。我是模范儿子。让着老子。”
秦霖见他这么说,也放下了心事。与秦雷碰一杯,呵呵笑道:“行,就听你的。”
兄弟两个饮一阵,便听到外面锣鼓喧天,爆竹声声,秦雷看一眼窗口,石敢赶紧过去朝外看一眼,回身将窗户关上,隔断外面的喧哗声,向秦雷禀报道:“一群礼部官员,穿红挂绿、吹吹打打地往东去了,好些老百姓跟着看热闹呢。”
秦霖恍然道:“今天是春闱放榜的日子。”
秦雷点头道:“原来如此。”身为主考官,居然不知道这事儿,确实也是够迷糊的。
秦霖笑道:“文彦博这事儿一出,三甲地名次又重新排定了吧?”
秦雷撇撇嘴,摇头道:“老头子自己捣鼓的,没再问我,我也不知道。”
许是心情大好,秦霖有些坐不住道:“走,贡院街上看看去。”
秦雷也有此意,两人便匆匆会了账,下楼上车往东去了。
一路上透过纱窗,见到许多士子急急忙忙地往贡院街赶去,这些人不管长的高矮俊丑,今日统统一个长相曰‘面无人色’,一个心思曰‘忐忑不安’。秦雷还看见几个相熟的举子,就连那笃定会中的方中书也是一般。
……
方中书本来今日在懋国公府上做客,话说他这些日子过地十分滋润。京里达官贵人都认定他们十位‘天子门生’会高中,自然要争相延请几位新贵。但机会别人给了。面子却还要自己挣,日子一久,这十位老兄便在贵人们心中,分出三六九等来了。
这其中方中书长地白脖子净脸,写一笔好字、吹一口好箫,更是一代对王,作诗画画也在行。自然受到京中贵戚的强烈追捧。乃是十人中混的最好的。前些日子被懋国公请去做客,国公夫人都破天荒的作陪。还一直旁敲侧击的打听他的婚姻状况,家庭出身,就是瞎子也能看出来,这是有招婿地意思了。
方中书人物风流、头脑灵活,怎能听不出其中的意思。便声称自己乃是鳏夫,当即将年庚交与国公夫人。不日便听人传话,他与国公千金八字相合。便欢欢喜喜地制备下彩礼,今日过府下聘来了。
双方你情我愿,自然水到渠成,皆大欢喜,眼看就要改口叫‘岳父’、‘贤婿’了,可就在这节骨眼上,却听外面有人进来报道:“放榜了!放榜了!”
方中书当时就坐不住了,心道:‘不管怎地。还得先确认下中不中再说,不然要被人笑话轻薄孟浪了。’想到这,便起身告罪道:“小侄已经心急如焚,请岳……公爷恕罪。”
懋国公是准备招个进士女婿,自然不会拦他,闻言颔首道:“应该地。应该的。”便吩咐家人为方贤侄备马,还酸酸道:“温酒等你回来,预祝贤婿双喜临门哦……”
方中书连声应下,在国公府几个小厮地陪伴下,打马离了国公府。一上大街,让冷风一吹,酒醒了大半,心里也开始忐忑起来……万一万一的瞎琢磨起来。
正在信马由缰的前行,却被后面一声‘方大哥’吓了一跳,方中书打了个激灵。回头一看。却是涂恭淳与一干山北士子。只是别的士子都扭过头去,装作视而不见。只有涂恭淳还像往常一样热情。
方中书有些尴尬地打个哈哈!心中却将那多嘴的涂恭淳骂了个狗血喷头:‘你这个猴屁股,多什么嘴呀!’
涂恭淳呵呵笑道:“方兄,你也去看榜啊?”
方中书不咸不淡道:“嗯……”
边上有人看不下去了,冷笑一声道:“老涂,没听说过‘富易妻、贵易友’吗,人家方进士今番黄金榜上、攀龙附凤,眼看就要既富又贵,说不定连黄脸婆都不要了,哪还瞧得上咱们这些寒酸学子?你也别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了。”
涂恭淳涨红脸道:“方兄不是那种人!”
旁边的举子哂笑道:“这里就你一个认为不是的,莫非其余人都是傻子不成?”
涂恭淳刚要反驳,他边上一个同窗厉声道:“你问问他把我们的拜帖都扔到哪里去了?”众人见方中书整日出入高门大府,便纷纷写了拜帖,请他代为引荐。一旦落第了,也好谋一条安身之路不是。
方中书板着脸道:“我都给你们递了,人家不见有什么办法,怎么反倒怨起我来了呢?”
“我呸!”有人怒不可遏地骂道:“你根本没有!”便从袖子抽出一打皱巴巴脏乎乎的信笺,高声质问道:“敢问方大状元,这是什么?为什么会在会馆后面的垃圾堆里呢?”
方中书地脸腾地红了,恼羞成怒道:“各人功名自己挣,老子凭什么要帮你们?我欠你们钱还是怎么?”
涂恭淳见他亲口承认,红脸顿时气得发紫,恼火的上前,就要把他从马上揪下来质问一番。
边上国公府的小厮赶紧拦住,蛮横无理道:“你们这群穷鬼,敢伤我们姑爷!”虽然对方是些举子,可国公府的恶奴并不在乎。
“姑爷?”这下轮着涂恭淳发呆了,失声问道:“那你媳妇我嫂子怎么办?”
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四零八章 皇榜传胪
方中书的脸色顿时难看异常,只见他咬牙切齿道:“胡说什么呢!我没有媳妇儿!”便要命令小厮将涂恭淳赶走。
涂恭淳却是爆仗般的脾气,怒火冲天道:“我胡说八道?你儿子都七岁了,难道你自己就能生出来?看把你能耐的!”
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国公府的小厮赶紧上前,七手八脚地将便要将他往道边拖,同行的士子们不让了,双方便推推搡搡的快要厮打起来。
秦雷在车上冷眼旁观,看到这一幕,沉声吩咐道:“把他们拉开,各干各的去。”石敢赶紧下车,刚要带黑衣卫上前,却见着一队巡街的京都府衙役先上去了。看着衙役将两帮人拉扯开,石敢便止住了脚步。
两伙人怏怏的分开,气呼呼地往贡院街赶去,到达那里时已经是人头攒动,一排京都府的衙役将士子们隔在外围,而四名礼部主事,正在往贡院墙上张贴皇榜。
最先贴出来的是同进士,哦对,在五殿下极力的促成下,现在已经改名叫做‘进士出身’了。此次共取进士出身一百八十名,居大秦历代之首。
士子们屏住呼吸,视线死死盯在那大红的皇榜上,在一行行金光闪闪的大字中,寻找自己的名字。他们知道,这次是高中的最佳机会,若是错过了,很可能以后都无缘朝堂了。
人群中不时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那是有举子在皇榜上发现自己的姓名。这些人又仔细查看两遍。确认无误后,便挤出人群,大肆庆祝去了。
方中书也到了这里,但他并不急着往里挤,仿佛怕失了身份一般。
涂恭淳他们却不在乎,他们使劲挤进人群,不一会儿。便有几个找到了自己地名字,哈哈大笑着又挤出人群。却并不离去。而是等着所有人都出来。
方中书站在一遍,斜眼看着那群兴高采烈的昔日同乡,边上的小厮怪声怪气道:“鼠目寸光,连个同进士都高兴成这样,若是中了状元,还不得立刻晕死过去?”方中书眨眨眼皮没有说话,但他心里却深以为然。
过一会儿。涂恭淳也钻出来了,别的考生连声问道:“中了么?中了么?”
涂恭淳撇撇嘴,故作洒脱道:“没有!不过无所谓,反正俺志不在此。”
这时,商德重和辛骊桐也带着陇右的士子过来。与涂恭淳等人打过招呼后,辛骊桐便和士子们一道往里挤去,但商德重并没有跟进去。
涂恭淳好奇道:“商大哥,你怎么不去看看呢?”
商德重微微笑道:“我觉得自己不在这个榜上。”
涂恭淳点头道:“方才我看过。好像是没有商大哥名字,”说着难掩羡慕地笑道:“虽然咱俩都不在榜上,可结果是迥异的。俺是名落孙山,你是高中头甲。”
商德重笑道:“听说这次一甲有十名,倒比原先多了七个,说不定能中一个呢。”觉着自个地话有些满。他又笑道:“能中二甲我也很满意。”
涂恭淳满面欢喜道:“若是高中进士,商大哥可要请客啊!”
商德重点头笑道:“兄弟你也不是没可能,再耐心等等看。”涂恭淳本来打算要走了,听他这样说,又停下脚步道:“也好,全当看热闹了。”
方中书那边的小厮阴阳怪气道:“还等什么等,你要是能中了,老母猪都能上树。”
商德重面色一肃,沉声道:“哪里来地奴才,竟敢对举人放肆。不怕中都府拿你去问罪吗?”
小厮们最是欺软怕硬。这位面皮焦黄的商先生也曾经是他们国公府的座上宾,他们知道他是京中举子的领袖、‘天子门生’之首。虽然因为相貌差了些。不如方中书那么受欢迎,却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是以小厮们并不敢放肆。
但这些人心肠最坏,转眼就想到了法子,便小声嘟囔道:“姑爷,你们都是天子门生,我们怕他,您可不怕,可不能看着我们受欺负啊!”
方中书唯恐那点龌龊事儿彻底露馅,本来不想多事,可小厮们这样一说,他也不好不管,只有硬着头皮道:“商兄,欺人太甚了吧?”
商德重早听了边上山北士子七嘴八舌的控诉,满脸鄙夷道:“且不说别的,单问你一桩,方兄弟,你到底有没有结婚?”
“结了……”方中书差点说出实话来,又赶紧补救道:“不过拙荆已经亡故好几年了,不劳商兄费神挂念。”他见越来越多士子围观,一狠心,直接将话头掐死。
“你放屁!”涂恭淳暴怒道:“来前还是嫂子给烙地面饼呢,她怎么就亡故好多年了吗?”
“诬蔑!你这是诬蔑!”方中书阴沉着脸道:“商大哥莫听这个善妒的小人污蔑在下,不信您可以去我们老家调查,看看到底是不是实情。”
他把话说得这么满,商德重一时也颇为踌躇,轻声道:“你所言当真?”
“千真万确!”方中书咬牙切齿道。管他初一还是十五,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吧!
“商大哥莫听他的!他已经鬼迷心窍了!”涂恭淳面红耳赤道。
商德重一摆手,阻止涂恭淳继续发飙,沉声对方中书道:“你可敢起誓?”此时人极重信用,也绝对相信赌咒的内容,若不是真心实意,可是不敢乱发誓的。
“这个嘛……”方中书一时语塞,边上的小厮却鼓噪起来。“姑爷,真金不怕火来炼,孝子不怕鬼遮脸,您有何不敢啊?”这些家伙可是国公府上地,一听出其中的猫腻,自然要为自家老公爷长个心眼了。
被他们这一挤兑,方中书只有满脸通红道:“好吧!”寻思片刻。才蚊子哼哼道:“若是在下撒了谎,就让我父母双亡。”
“你本来就父母双亡了!”涂恭淳冷笑道:“拿九泉下地老人赌咒。真是个丧尽天良的家伙。”
商德重虽然不能判断此言真伪,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出声道:“方兄弟不妨换一个。”
方中书现在吃了涂恭淳的心都有了,恨恨的看他一眼,粗声道:“我若是撒了谎,就让我以后都中不了进士,可以了吧?”他如意算盘打得精。心道:‘以后不中,不代表这次不会中。反正皇榜已经出来了,我好歹也是个天子门生,考得又不错,这次肯定会中的。’既然这次中了,以后自然就不会中,这家伙确实思维敏捷,不愧是一代对王。
众人哪料到转眼间。他地肠子便转了三千六百圈,都觉着这个赌咒够狠地了。读书人么,不就为了一朝题名天下知吗?若是这辈子都没机会金榜题名,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商德重闻言点头道:“涂兄弟,看来是你误会方兄弟,跟他赔个不是吧!”国公府地小厮们也重新热情起来。指着涂恭淳的鼻子破口大骂,什么难听拣什么说。
“气煞吾也!”涂恭淳脑门子上青筋直跳,咬牙切齿的尖叫道:“方中书,你有本事等我仨月,待我将嫂夫人接近京来,到时咱俩再对峙不迟!”
方中书已经豁出去了,冷笑道:“嫉妒使人龌龊啊!不就是我考中了,你没考中吗?告诉你,涂恭淳!就凭你这德行。这辈子你也永远别想考中!”
这时一声炮响。又有一队衙役护着四名礼部郎中过来,这是要放二甲的榜了。众人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去,再没人关注方中书和涂恭淳这对昔日好友的反目。
二甲名单有六十人,也是历代之最,现在的二甲也不叫进士出身了,而是改名叫进士。这张榜在三甲名单的上面,上面的金字也要大得多,这样地好处是……士子们不用再往里挤了,只要站在外面,就可以看清榜上地名单。
商德重和那群士子突然哈哈笑道:“老涂,你小子太狗屎运了,居然中了二甲最后一名。”涂恭淳正在生闷气,闻言也是一愣,大张着嘴巴抬头一看,果然见着自己的名字,在二甲末尾挂着,不禁傻笑道:“中了?我有点晕……”
远处车上地某人见了,微微一笑道:“傻小子……”
“中了?中了?我竟然中了?”涂恭淳大张着嘴巴,呵呵傻笑道:“太不可思议了……”一看就是幸福的一塌糊涂。虽然他说是不在乎,但十年寒窗的读书人,怎会真正释怀呢?
“狗屎运。”方中书极端不爽道。
“你是狗屎!”山北士子们齐声回敬道。
方中书只好闷闷地低下头去,心道:‘等着一甲名单出来,再让你们看看好歹。’这一圈二甲里,又没有他和商德重,倒是有六位所谓的‘天子门生’。
仔细把那皇榜看了好几遍,方中书微微失望地低下头,商德重揽住他的肩膀,轻声安慰道:“还有一甲呢,以兄弟你的学问,取中状元也是有可能的。”
方中书勉强笑笑道:“兄弟不用安慰我了,谁不知道想进一甲,除了实力还要时运,我时运不济啊!”怕商德重听起来刺耳,他说地十分委婉。说完笑笑道:“倒是兄弟你,时来运转,可要好生作番事业,给咱们陇右人增光啊!”
商德重听出他语气中的萧索,叹口气道:“大不了再复习三年,三年以后再考吧!”辛骊桐苦笑一声道:“再说吧!”
二甲有个彩头,是众人十分瞩目的,名唤‘传胪’,即是二甲第一名。这个名次乃是二甲之首,其地位并不亚于一甲的三人。这次虽然因为一甲扩编,但‘传胪’一位还是很有价值地。
众人看到。这次的传胪名唤常纬卿,便开始四下寻找那位‘常传胪’,便有山南的举子欢呼道:“是我们的!”说着将一个身材瘦小的青年举起来,嘻嘻哈哈道:“快来参见传胪老爷。”这次山南取中三十多个进士、进士出身,举人们……哦不,应该说是进士们十分满意,自然特别能闹。
那常纬卿晕晕乎乎了半晌。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但众人能体会他现在的心情。也就见怪不怪了。
众人笑闹一阵,便安静下来,等待着一甲名单地公布。大秦并不兴殿试,一甲地名次在此时便会公布,状元、榜眼、探花也随即产生,是以进宫谢恩时才会第一次见到皇帝。
贡院街已经被塞得水泄不通:那些已经取中的不愿意离开,想看看一甲都是哪几位同年。而没取中地自然也不愿走……虽然他们知道,高中一甲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总还有点希望不是。
望着车外面表情各异的士子们,秦霖狠狠吸一口酸奶,庆幸笑道:“我这还是第一次觉着自己命好呢。”
秦雷的双眼在人群中漫无目的巡梭,若有所思道:“人要知足啊!不知足的话,会死得很惨地。”他看到二甲之中有大合源少东家刘孟起的名字。虽然中不溜的不是很靠前,但对于一个商贾之子来说,这名次却是最完美的。
秦霖突然扑哧一笑,险些喷出奶来。秦雷奇怪道:“你笑什么?”秦霖一边擦嘴一边矢口否认道:“没,没什么,就是呛了一下。”
秦雷狐疑的看他一眼。没有再追究。因为就在这时,在一队金甲红袍的士兵护卫下,两位礼部侍郎出现了。
忐忑等待中的众人一下安静下来,人头攒动的长街上,竟然没有一点声音。人们齐刷刷地望向两位侍郎……手中的金卷,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一甲意味着什么?除了光宗耀祖的荣耀之外,还有更高的起点,更平坦的仕途,以及更有可能被士族相中,彻底改变家族的命运。面对着这种诱惑。又有谁能不心动呢?除非他根本没可能获得。
两位侍郎大人面色严肃地走到贡院榜前。御林军士兵支起了梯子,请二位大人爬着梯子上去张榜。这有个说法叫‘直上青云’,所以一甲榜又叫‘青云榜’。
两位大人将皇榜挂在贡院榜的顶上,对视一眼之后,便一齐揭开糊住卷轴下半截的封条。
待那封条断裂,只听哗啦一声,八尺宽、三尺高的一段黄绫便展开了,大秦的十名一甲也终于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伴随着一阵巨大的倒吸气声音,一到十名的名字出现在众人眼前。
众人看到:昭武十八年科举的状元老爷姓方讳中书;榜眼老爷姓商讳德重;探花老爷姓沈讳子岚……真是十分的扯淡。
第四名唤作辛骊桐,之后还有两名‘天子门生’也高中,其余地皆是名门大户地公子,而第十名竟然叫李四亥……当然,这比起沈子岚来,只能算是一般的扯淡。
两位侍郎大人费劲地爬下梯子,擦擦汗水,整整衣襟、清清嗓子道:“我说各位,没有什么疑问的话,就请所有上榜的进士们三日后到礼部衙门集合吧!”
“等等!我有问题!”一个清越的声音从不远处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上传来。
众人齐刷刷回头望去,便见到两个年轻人从车厢中站出来,说话的正是当先一个。
“恩师……”“王爷……”“参见王爷……”一片乱糟糟之后,在两位侍郎大人的带领下,满街的士子百姓,一起跪拜两位天潢贵胄。
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四零九章 明代暂遗贤,如何向?
方中书看着那皇榜张开,第一个跃入眼帘的便是自己的名字,他顿时呆住了。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千种滋味一齐涌上心头。十年苦读、落第悲苦、遭人白眼、低声下气。种种耻辱,片片心酸,在今天终于有了结果。
这一刻,他终于懂了孟郊,懂了那首看似势利可笑得及第诗: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世界也变得不再真实。太阳光变得七彩斑斓,扭曲着所见到的一切。他只感觉耳朵嗡嗡作响,根本听不到身边国公府小厮的谄媚恭维,也听不到那些趋炎附势的家伙的造作祝贺。
他想闭上眼睛,细品其中的甘苦,给人以宠辱不惊的淡然印象,那才是状元应该有的派头。但他不能,千百种感受都变成了狂喜。这种让人浑身燥热的狂喜,在他的四肢百骸中鼓荡,仿佛不歇斯底里发泄一番的话,便会被其撑开爆炸一般。
众人看着状元郎浑身颤抖的样子,纷纷心道:‘这位不是要发羊癫疯吧!’唯恐担上个伤害状元的罪名,都不由自主的与他拉远了距离。
“咦,中了!”状元郎突然爆发出一声如癫似狂的尖叫,吓得周围人齐齐一哆嗦。便见着状元郎手舞足蹈、摇头晃脑,扔掉帽子、脱掉鞋子。大呼小叫起来。
国公府的小厮们觉得不能让姑爷丢人,大喊大叫着让人转过脸去,不许围观状元郎。可谁听他们地呀?人们围着跳大神一般的方中书,指指点点、笑个不停。能看到状元郎突然发癫,实在是此生一大幸事。
两位礼部侍郎见怪不怪,清清嗓子道:“诸位,状元郎被文曲星上身了。先把他扶到一边去。伤着人就不好了。”众人心笑道:‘天狗星附体还差不多。’小厮们便将状元郎扶着到了到一边冷静冷静。
“没有什么疑问的话,就请所有上榜的进士们三日后到礼部衙门集合吧!”清清嗓子。右侍郎田爱农朗声道。
众人纷纷摇头,刚要就此散了,寻个酒家吃酒去。却听得一个清越的声音从街角处响起,引得众人齐刷刷的侧目。
两个侍郎心中不悦道:‘谁这么多事儿啊?’待到抬头一看,却见着五殿下和三殿下联袂而至,说话的正是走在前面地五殿下。士子们中也有不少人认出,出声的乃是此次春闱地主考官。
两位侍郎赶紧带着满大街的士子们跪下。恭迎二位殿下。
“都起来吧!”看着满眼黑压压的后脑勺,秦雷微笑道:“今日放榜,乃是诸位的大日子,孤和皇兄也来凑个热闹。”
秦霖也笑眯眯道:“就是,起来吧!地上怪硌人的。”
“谢殿下……”一阵谢恩之后,人们稀里哗啦的爬起来。
见两位殿下到了面前,两位侍郎恭声道:“不知王爷大驾光临。微臣有失远迎。”
秦雷摆摆手,随和笑道:“没事儿,我们就是瞎转转。”
两位侍郎心道:‘才怪呢。’田爱农小声陪笑道:“王爷方才说您有问题,不知是什么问题呀?”
秦雷的视线在人群中巡梭一阵,待看到方大状元已经恢复了仪容,正一脸热情地望向自己。方才出声笑道:“是呀!方才我听着有人指天发誓,说他要是撒了谎,就让他以后都中不了进士,是否有这回事儿啊?”
两位侍郎大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道:“不太清楚……”但围观的人群却嗡的一声,齐齐望向面色煞白的状元郎。
“有!”涂恭淳一看王爷要过问此事,扯开嗓子高喊道:“咱们山北的举子们可以作证。”几位山北举子也看出,王爷是要找方中书的不痛快了,闻言纷纷点头道:“回禀王爷,确有其事。”
秦雷看一眼他们边上的商德重。微笑道:“你叫商德重吧!”商德重恭谨道:“正是在下。”
“听闻你乃举子中的领袖人物。德高望重。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秦霖笑吟吟道:“方才与五弟来得晚了,没听清楚大体经过。”
商德重心道:‘您就扯吧!不就是想借我之口,将此事广而告之吗?’但事情本来就与他无关,他也没必要为方中书遮掩,便原原本本地将方中书与山北举子起争执,他上前劝架,却听说方中书家中已经有妻室,却又与国公府上结亲的丑事,讲与众人知道。
很多士子起先并不知道此事,闻言纷纷侧目咋舌,眼神怪异地打量着方才还如癫似狂的状元郎,其中不乏幸灾乐祸之意。
“但是方……兄弟对天起誓,赌咒自己并没有妻室。”商德重不徐不疾道:“他说若是他撒了谎,便让自己永远考不中进士。”
“是以后,不是这次!”方中书突然歇斯底里道:“我没有赌咒这次!没有……”他好恨,恨不得将所有跳梁小丑统统吃掉。
秦雷看了满面狰狞的方对王一眼,微微笑道:“还状元呢,你赌咒在先,两位大人放榜在你赌咒以后,自然包括在你的誓言之内了。”
边上地秦霖也不怀好意地笑道:“听你的意思,莫非你真的家有糟糠?否则在誓言上耍什么花招啊?”
“没有!绝对没有!”方中书矢口否认道,神色却极是慌张。
秦雷哈哈笑道:“我也相信方兄是清白的,方兄良才美质、冰清玉洁。怎可能干那种龌龊之事呢?”方中书地面色刚刚好看些,却听秦雷话锋一转,一本正经道:“正因为这样,孤才想还方兄一个清白,证明你是俯仰无愧的。”
秦霖好奇问道:“怎么还呢?”
秦雷微微一笑道:“很简单,只要去山北调查一番便可。”
方中书给吓出了脑门子的汗豆子,强作镇定道:“当然可以。但是……此去学生家乡,快马往返也需要将近半个月。学生三天后,还要去礼部报道呢。”
田爱农也为难道:“是呀王爷,方中书乃是陛下朱笔钦点的状元,若是没有确凿证据,还是不要耽误了金殿面圣为好。大不了日后再细细调查就是,以免失了朝廷的颜面。”
秦雷还没开口,秦霖先摇头晃脑地笑道:“糊涂。若是被不知廉耻地败类鱼目混珠了,那才叫失了朝廷地颜面呢。”在这个时代,单从法律上来说,正妻是完全与丈夫对等地,男子不得无故停妻再娶,更何况是重婚……谁也不认为国公家地千金会作小。
所以若是方中书真的家有糟糠,他的品质就出了大问题,而在这个时代。若是被人怀疑德行有亏。别说做官了,就是想去私塾当个教书先生,都没人收留。
在华夏民族的历史河流中,很长一段时间,德行和廉耻是比性命更重要的。
秦雷摆手止住秦霖的话头,微笑道:“你们说的都有些道理。但这并不冲突?”
“哦?”田悯农奇怪道:“王爷请讲。”
秦雷颔首道:“今儿是三月十二,如果我没记错地话,你们是三月十五礼部点卯吧?”
左侍郎穆仁嵬恭声道:“回禀王爷,三月十五点名应卯,教习礼仪,待三月十六的早朝面圣。”
秦雷点点头,微笑道:“知道了,只要在下次早朝之前得到确切消息即可。”
田爱农苦笑道:“王爷,满打满算还有四天不到,就是八百里加急也打不了来回。除非……插上翅膀。飞到山北去。”方中书的嘴唇也不哆嗦了,使劲点头道:“王爷且容学生面圣以后。便修书一封,请敝县的县令大人作证。”
秦雷摇头温和笑道:“哪能让状元郎心中惴惴的上朝面圣呢?放心吧!四天时间绰绰有余,说不定十五日就能拿到你们县令的证明呢。”
方中书双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地喃喃道:“不可能吧……”
两位侍郎一看这情形,心道:‘得了,王爷都这样说了,我们也别教条了。’田爱农便沉声道:“既然王爷有两全之策,我们何乐而不为呢?”说着对方中书道:“方老弟,你且一切照常,不必有任何疑虑。除非你家乡信到、证明你确实重婚,否则照常上朝。”说完朝秦雷深施一礼,便躬身告退了。
涂恭淳惊讶非常道:“王爷,您真能办到吗?”
秦雷嘴角微微上翘,满含深意地笑道:“一切皆有可能。”说完朝众位学子拱拱手,因为这个插曲而稍显骚乱地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秦雷温和的目光在一众学子身上扫过,清声笑道:“诸位今年有金榜题名的、也有一时失手的。虽然你们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不过都不要紧,因为你们本身就是胜利者了。”
举子们有些迷糊地望着王爷,搞不清楚名落孙山与成功者有什么联系。见周围的人越聚越多,秦雷干脆倒两步,站在梯子上,伸出三根指头道:“孤王这样说,绝对不是安慰,是有实打实理由地。因为其一,你们已经是举人身份了。据孤王所知,想要考中一个举人,最顺利也得参加三场考试,才能从将近一千多读书人中脱颖而出。而大秦十几个人里都没有一个识字的。所以说,能考中举人身份、进京参加春闱,你们就要比几万人强,比不知道多少读书人都强。”
听了王爷这话,举子们心中也好受些了。就听王爷接着道:“而且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从今年开始。所有举人的身份都终身保有。也即是说,你们不必再经过一次乡试,便可以直接参加下次春闱了。从今往后地抡才大典将会越来越公正,你们中第的机会大增啊!”在这之前,大比不第是要重新参加院试、乡试,才能再次获得举人身份,参加下次春闱的。
举子们终于高兴起来。纷纷欢喜道:“那可太好了,这样我们至少可以专心准备春闱了。”其实这次春闱能有那么多的寒门学子及第。本事就是对举子们的极大激励。
秦雷摇头笑道:“这不是最让人高兴的,向你们透露个好消息,陛下不日将颁布恩旨,特赐举人也可以出仕做官。”
举子们一下子欢欣鼓舞起来,挂在一张张脸上的喜悦之情,就是瞎子也能看出来。大秦当官三个途径,‘荫’、‘征’、‘举’。但前两个皆被豪门大族把持,且不是正途,嫡亲子弟是不屑于走这两个路子地,一般都赏于旁支子弟、门人客卿,以及实在不成器地嫡亲子弟……否则李四亥也不会被他爹撵着参加春闱遭罪。
所以要想当大官,就只有‘举’,而在这以前,是只有进士同进士才能出仕地。举人是没有这个权利地。可大秦三年才大比一次,一次一般也就是取中一百五十多个进士,这对于庞大的举人队伍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也就造成了很多老举人终生无以为业、穷困潦倒、连养家糊口都不能。
现在举人可以做官了,虽然肯定比不上进士做的官大,但至少能有个官身。吃口皇粮不是?这可是件积阴德的大好事啊!举人们心中的激动之情,也就可想而知了。
“陛下和殿下的大恩大德,我等没齿不忘,今生当为朝廷做牛做马,披肝沥胆。”举人们呼啦啦跪倒一片,满含激动道。
秦雷摇头笑道:“都起来吧!不要谢我,这是你们自己努力得来地。”举人们疑惑地望着秦雷,只见他又蜷起一根指头。朗声道:“因为你们在二月自发赈济灾民。让国人看到了你们的仁爱之心;因为你们不畏强权,勇于反抗。为最终搬倒恶相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让国人看到了你们的勇毅之心。不用你们这样仁勇兼备的读书人,还要用谁呢?”
举人们的心彻底温暖了,他们感觉自己得到了最希望尊重;被承认了价值;甚至找到了出路。这一切相加,绝对算是受益匪浅,不虚此行了。他们热泪盈眶地望着年轻地王爷,这一刻,在举子们心中,他已经不是人了……而是一尊神祗,公正无私博爱、带给所有人希望的神祗!
感受到举子们洋溢的崇敬之情,秦雷也大受感染,哈哈笑道:“本来还有一个理由,看来是用不上了。”
举子们不好意思的擦擦眼泪,颤声笑道:“还请王爷相告。”
秦雷呵呵一笑,眯眼道:“本来孤王要请你们喝酒焦愁,但你们都不愁了,孤王自然就可以省下这顿酒钱了。”
举子们闻言欢畅地笑了起来,对于这位年轻潇洒、仁爱诙谐的王爷,他们简直是爱极了。
这时秦霖也凑热闹道:“我说伙计们,我这五弟平时可抠门地紧,今日难得准备大方一把,咱们能不能让他失望啊?”
“不能……”举子们七嘴八舌的哄笑道。
秦雷先是愁眉苦脸道:“好吧……”举子们以为王爷真心疼钱了呢,刚要改口,却听秦雷大笑一声道:“伏羲大街上,最好的七家酒楼,孤王已经派人全包了,大家先到先得,占个好位子呀……”
“及第的不许去,留着肚子吃陛下的状元宴会吧……”看着人潮汹涌,秦雷赶紧补充一句道:“给孤王省两个。”
请进士们吃饭,那是昭武帝的差事,秦雷当然不会傻到抢他的风头。这样正好,老子请进士,儿子请举人,谁都不会多想。
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四一零章 谢恩师
也不知五殿下用了什么妖法,三天后,礼部衙门果真收到了山北省范阳府的行文,证实方中书娶妻黄氏,并育有一子方宝,妻子安康,俱无意外。
礼部的垂询文书上耍了个心眼,只是说调查确认及第进士的家庭出身云云,并没有把放榜日发生的事情告知范阳府。而此时的信息传播速度很慢,状元郎抛妻弃子的段子,甚至还没有出京畿的范围,范阳府自然也是不得而知了。
至于收到文书后,国公府会有何反应、方中书会不会趁夜潜逃,秦雷都已经不关心了。虽然此人德行有亏,但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没有必要赶紧杀绝。
昭武帝知道此事后,不痛不痒地骂了秦雷几句。但也只是怪他没有及早发现,损了一丝皇帝颜面而已,却也没有再进一步追究那位方对王的责任。
倒是那位差点被骗了闺女的懋国公不让了,派府上家丁趁夜将正欲潜逃的方中书抓住装进麻袋,爆捶痛打一顿之后,扔到了到京郊乱坟岗中,若不是涂恭淳等人及时赶到,一代对王怕是要死得其所了。
打那天之后,便再没有人见过方中书,但这并不重要,因为昭武十八年的状元已经易主,由原来的榜眼商德重递补、而那位扯淡的沈子岚,居然成了榜眼。其后诸人一一替补,自不消提。
日子又过了几天,整个中都城都沉浸在新科进士们金殿赐宴、雁塔题名、挂花游行所带来的喜悦之中。
到了三月十八这天。人们地目光都转移到位于小清河边的隆威郡王府上,因为今日所有的新科进士,都要过府拜谢恩师。
郡王府上也很重视这难得的盛事,不仅高高挂起了九十九盏大红灯笼,还用红色缎带将院墙回廊妆点起来,一派喜气洋洋。
秦雷穿一身水蓝色的长衫,笑语盈盈地坐在上首。接受了二百四十九名新科进士的大礼叩拜,算是确定了师生名分。
接下来自然是恩师摆席款待学生了。秦雷也毫不吝啬,南楚地水陆八珍、东齐的鱼翅海参,西域地烤卡瓦普,北疆的山参炖山鸡,流水价地送上来。只要叫得上名的,便能在桌上吃到。
且他毫无架子,与众人年龄相差不大。凡有敬酒来者不拒。新科进士们自然不像,在陛下赐宴上那般拘束。师生开怀畅饮,场面极为热闹融洽。
虽然酒量大,可也架不住一个接一个的灌,喝了半场,秦雷便已经醉眼迷离了。他斜倚在太师椅上,扯开袍子的前襟,让微冷的春风吹进怀里。好清醒一下有些晕乎地大脑。
秦雷笑眯眯地看着端酒走近的商德重和辛骊桐,伸出两指在空中点了点,呵呵笑道:“状元郎和探花郎联袂而至,孤王又要喝一个了。”
两人一起施礼道:“学生能有今日,全靠恩师栽培。”
秦雷摇头笑道:“各人功名自己挣,能有今天。还是靠你们自己的努力,孤王并不是主要原因,不必虚夸。”
两人赶紧恭声受教,一齐向王爷敬了杯酒,秦雷爽快的喝下,攥着酒盅朝辛骊桐笑道:“探花郎,你可一展愁眉了?”
辛骊桐深施一礼,无限感慨道:“学生有眼不识泰山,居然到前些日子,才知道……”这话不好往下说。但当事人全能听明白。
秦雷摇头笑道:“除了给你们个公正的环境。孤王并没有为你作任何事。还是那句话,各人功名自己挣。”
辛骊桐诚恳道:“恩师怎样想都行。但学生对恩师的感激之情矢志不渝。”
秦雷笑眯眯的摆摆手,转向商德重道:“德重,陛下安排你作翰林院修撰,还是内阁中书呢?”
商德重恭声道:“回禀恩师,陛下命学生为内阁中书。”神色间不甚欢快,因为翰林院修撰乃是正六品地官职,而这从没听说过的内阁文书,仅是从六品而已。再说以前的状元都是翰林院修撰出身,随侍陛下左右,算是天子近臣,仕途自然坦荡。而这个劳什子内阁文书,一年能否面见陛下一次?都十分值得怀疑。
秦雷又看向辛骊桐,辛骊桐苦笑一声道:“学生自然比不过状元郎,才是个内阁文书而已。”
看出他心中的失落,摇头呵呵笑道:“痴人啊!陛下这是抬举你们,还不知足?”
两人先是一喜,又糊涂道:“这是从何说起?”
秦雷笑笑道:“你们以为跟在陛下身边就好了?那为何甚少听过有状元做到宰辅呢?”
商德重两个还真没想过这问题,微微发愣道:“是呀!为什么?”
秦雷看看边上的辛骊桐,轻笑道:“有句话你们听听得了,可别到处嚼舌头根子。”两人赶紧连声道‘不敢’。
“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但不是谁都可以捞到那水中月亮的。尤其是你们还没有体现出自身价值地时候。”看两人神色有些不自然,秦雷摇头笑道:“难道说你们以为名列一甲,就能体现你们的价值吗?”
自从皇榜一放,两人的耳边便充斥着如潮的赞誉甚至是阿谀之声,哪有人说过一句不中听的?所以此刻秦雷的点醒就显得颇为刺耳。但他的身份和恩情在那摆着,两人也只好耐着性子虚心受教。
将视线投向远方,秦雷缓缓道:“考中了进士,只代表你们有学问,可你们懂农田水利吗?懂刑侦断狱吗?懂外事礼仪吗?说句不客气的话,你们现在什么都干不了。”说着将酒杯搁下。微笑道:“二位可有异议?”
两人无奈地摇摇头,轻声道:“我等确实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
秦雷微笑道:“可以说,起初的三年里,你们地目地就是学习更多的东西,为将来为官中枢也好、造福一方也罢,打下坚实地基础。所以在为官之初。不是比谁更舒服、谁更体面,而是比谁更扎实。”
两人听出王爷是在传授为官之道。赶紧洗耳恭听,心中那些小杂念自然被抛诸脑后。
“在这个前提下,随侍陛下左右,虽然要风光一些、也可能不那么辛劳。但提心吊胆,战战兢兢之下,并不利于你们政治个性的养成,也没法让你们放开手脚。这对你们的将来是一个隐患。”秦雷一番语重心长的说教,让两人深深点头,完全不见起初地小情绪。
“反观跟着中堂大人呢?”秦雷笑眯眯道:“我只说一句,你们将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就应该跟什么样的人学习。”
两人闻言茅塞顿开,深深鞠躬道:“王爷教诲,学生没齿不忘。”
秦雷呵呵笑道:“不要怪孤王泼你们冷水,实在是因为良才美质。更需精雕细琢啊!”两人连声道‘不敢’,见后面有人等着,再施一礼之后,便弓身退下。
秦雷又与后来的进士饮酒,自然也要温言勉励一番,虽然每一拨的人数都比方才要多得多。但用时反而少很多。不一会儿,便又饮了十来杯。
这下是真有酒了,他感觉脖子也酸了,脑子也木了,舌头也直了、眼神也低了,缓缓的头去,望着杯中的倒影,苦笑一声道:“他祖母地,喝成个大红脸了。”
待抬头时,却看着一个大红脸盘子凑过来。满脸陪笑道:“王爷……”
秦雷这才确定。自己不是在照镜子,翻翻白眼粗声笑道:“恭淳。你可是也要敬酒?老子……不怕你。”一手攥着酒壶,一手举杯道:“来,干一个先!”看起来随时都会耍酒疯。
这下可把一边的石敢吓坏了,他虽然不敢阻拦王爷,却可以用杀人的眼神盯着涂恭淳,手也搭在刀把上,将自己的意思清晰表达出来……你还是掂量下胆量再劝酒吧!
涂恭淳为难地看看一脸欢畅的王爷,再斜眼看看要吃人的石敢,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道:“求王爷赏杯酒吃吃。”秦雷的脑子已经木了,闻言便把手中地酒杯一递,涂恭淳便顺溜的接过王爷手中的酒杯,仰头灌了下去。
‘真辣啊……王爷这是喝的烧刀子吧……’涂恭淳擦擦嘴,呲牙咧嘴的想道。再偷看那可怕的侍卫一眼,果然见他地脸色好了很多。
涂恭淳刚要松口气,却见王爷竟然又给他自个满上了,心中哀叹一声,只好在秦雷举杯之前,委委屈屈道:“好事成双,您就再赏一个呗!”
秦雷听了发会儿呆,便收回了要拿杯子的手,涂恭淳赶紧端过来又是一杯。
秦雷微微皱眉,大着舌头道:“怎么老是你喝啊……”
涂恭淳看一眼边上又要捅人的石敢,只好呜呜咽咽道:“因为王爷喝得多,学生喝得少呗!”
秦雷闻言点点头,晃着酒壶笑道:“不错……”突然动作一慢,将那酒壶拿到耳边晃了晃,又打开盖看一眼,使劲摇头道:“不行,不多了……”
石敢终于逮到插话的机会,从背后拿出个一模一样的银酒壶,陪笑道:“王爷,就把那壶残酒赏他,您喝这个,这是满的呢。”
秦雷歪头斜眼看着他,嘿嘿笑道:“小样吧!还想耍我?”
石敢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心道:‘王爷是人醉心明白啊!怎么就能猜着这是壶白水呢?’刚要跪下告饶,却王爷幽幽道:“你以为我……喝醉了就不明白啊……你们想灌醉我,告诉你们,孤的酒量大着呢,来者不拒。”
说着把手中的半壶交给涂恭淳,再一把夺过石敢手中的酒壶,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朝苦命地涂进士瞪眼道:“我这是慢慢一壶、你那是不到半壶,我让你一半,你干……干了不?”
涂恭淳打个酒嗝,双手抱着那沉甸甸的大酒壶,心中哀嚎道:‘您老这眼神可真不咋地,明明就是大半壶,却非要说得跟就剩了个壶底似地。’
院里席上的进士们早就被吸引过来。他们也大多有酒,再加上秦人豪爽。以善饮为荣。是以看到这个场面,不仅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还纷纷朝涂恭淳大喊:“涂兄,是不是爷们啊?王爷都让你一半了,咋还在那支支吾吾呢?”
“别吵!我喝就是了!”涂恭淳恶狠狠的瞪一眼那些瞎起哄的家伙,转脸又笑脸如菊花一般地望向秦雷,小声商量道:“王爷。咱们分三回儿喝成不?”他手里那大酒壶起码能盛二斤酒,就算半满,也是一斤多的样子。
可怜地涂进士无法想象一斤烈酒一气下肚的情形……压根想都没想过。
哪知王爷仰头大笑道:“哈哈哈哈!我大秦男儿喝酒就图个痛快,岂能学楚人那般期期艾艾?孤王先干为敬!”说着便双手捧起那大酒壶,咕嘟咕嘟地饮了起来。
进士们见王爷如此痛快,就像喝白水一样豪饮烈酒,不由齐声叫起好来。再看那涂恭淳居然还在那犹犹豫豫。竟一齐起哄道:“喝!喝!喝!喝!”
可怜的老涂已经赶鸭子上架,只好把心一横,暗道:‘除死无大碍。’便猛地端起酒壶,也往嘴里倒起来……真他娘的辣呀……
众人看得血脉贲张,一齐挥舞着拳头,为两人高声喝彩打气。在这种热烈气氛中。涂恭淳也感觉不出辣来了,仰脖咕噜噜的猛灌起来。
不到三十息的样子,两人便先后饮进了壶中地酒水,一齐大笑着倒转壶口,果然是干干净净,没有浪费一滴。
秦雷用袖子一抹嘴,哈哈笑道:“痛快!真他娘的痛快,就是淡了点。”说着把酒壶随手一抛,伸手去拍晃晃悠悠的涂恭淳,笑着称赞道:“不错。赶上孤一半了……”
却见那涂恭淳嘿嘿一笑。便软绵绵的坐倒在地上,一边的士子赶紧扶住。却见他已经鼾声如雷的睡着了。
秦雷醉眼迷离地笑道:“送他回去吧!”说着叹口气道:“高手寂寞啊!”
进士们好一阵赞美之后,秦雷挥挥手,让他们各归其位,大着舌头道:“诸位……我很……高兴啊!你们经过那么多风风雨雨,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我真的……很高兴。”
短暂地默然之后,进士们齐声道:“全赖恩师庇佑!”这句话实心实意,绝无半点掺假。
秦雷摆手笑道:“你们可得好好干,别让孤失望哦……”说着挠挠肚子,嘿嘿笑道:“孤有酒了,不能再陪了,你们慢慢喝,要尽兴啊!”
石敢一听,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赶紧扶住王爷,带他往后院走去。
“恭送恩师!”进士们赶紧离席,毕恭毕敬的施礼道。
秦雷摆摆手,头也不回地笑道:“石敢……”
“哎!”
“告诉门卫,今儿谁要是没喝爽了,不要让他走。”秦雷缓缓嘟囔道。
“啊?怎么算是喝爽了?”石敢傻眼道。
“像涂恭淳那样就算。”秦雷毫不犹豫道。
他已经离开了中都城,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向温泉宫进发。
同行的依旧是永福、诗韵、云裳和若兰。诗韵地伤势已经稳定住了,若兰果然没有让李夫人将她带走。
众人看看正被抬出门去的涂恭淳,全都倒吸一口冷气,心中苦笑道:‘看不出爽在哪里。’
他们不知道,待会儿王爷可要爽大了。
第七卷 红色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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