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把那四条腿儿都锯喽
作者:三戒大师|发布时间:2024-06-28 23:18:32|字数:9647
书生闻言回过头来,果然是那白面辛骊桐。
辛骊桐等人乃是二月风波的引子。当时他们因为保护难民而被捕,士子们为了将其营救出来,集体去相府请愿,这才引出了后来的惊涛骇浪,乃至令朝局大变。
只是他一开始便被捉进了兵马寺的牢房,自然也没机会去承天门前上书、没缘份见到昭武帝,没福分金殿旁听,自然也不知道秦雷的真实身份了。此时见到秦雷,他先是一愣,过会才恍然笑道:“原来是伍公子。”
秦雷哈哈笑道:“辛兄可是贵人多忘事啊!”说着指了指身边的座位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辛兄何不过来同坐。”
辛骊桐看起来颇为意动,但见边上坐着女眷,也不好贸然上前,不由有些踯躅。
若兰是个有眼神的,闻言起身微笑道:“奴婢还没逛够,正想跟爷讨个空呢。”
秦雷却摇头笑道:“只管坐着,这又不是在家里,哪有那么多规矩套子?”
辛骊桐也笑道:“是在下拘泥了。”便过来与秦雷两个并桌。
酒菜流水价送上来,不一会儿就摆满了桌子,秦雷与辛骊桐对酌几杯,这才笑问道:“三月初一就是大比,辛兄还有闲情出来饮酒,看来已是成竹在胸了。”
听了秦雷这话,辛骊桐满面羞愧道:“哪里是什么成竹在胸,只是心里烦闷。出来借酒浇愁罢了。”
秦雷与他虚碰一杯,摇头笑道:“殊不知借酒浇愁愁更愁,何况独酌乎?”边上的石敢和若兰听了,心道:‘王爷今日可真有文化啊……’
殊不知那日李浑嘲笑秦雷与他一般不文,令此次春闱地主考官大人颇为汗颜,现在每天都要拿出一两个时辰来发奋图强。起初向看一些经史子集之类的,只是那些书言简意赅到令人发指。只消看三五行便可令人酣然而眠。最后只好找些《太平广记》、《开元遗事》之类的传奇小说来看,好歹有些情节描写。还能将就着看一会儿。
好在展卷有益,连看了十几天小说,说话也半文不白起来……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秦雷心中得意道:‘老子只要包装个门面罢了,难不成真要皓首穷经、汗牛充栋?’话说这两个成语也是新学的。
……
辛骊桐只是苦笑不语,秦雷又问道:“怎么不见那位商德重商兄?你们不是素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吗?”
辛骊桐闻言真心实意赞道:“伍兄实在是高才,在下向来自负读书万卷,但您接连两个用典。却都没听说过。”说完书呆气十足地朝秦雷拱手道:“还请伍兄不吝赐教。”
秦雷有些奇怪道:“什么用典?”
辛骊桐赞道:“伍兄用典随心所欲,便如雨落碧波了无痕。您方才接连用了‘成竹在胸’与‘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两个典故,”说着捏起粒茴香豆沉吟道:“前一个地意思应该是心中有数,但意境上十分雅致……胸有成竹好画竹,实在雅致的很……”
秦雷瞪大双眼道:“你以前没听过这说法?”
辛骊桐摇头道:“未曾听说过,”说着一脸坦然道:“我华夏文化博大精深,学生所学不足十一,自然会有没听说过地典故。”
秦雷使劲回忆半晌。讪讪笑道:“那是齐国一个住在东坡的苏老夫子说的,可能还没开始流行。”
辛骊桐颔首笑道:“正是,但凡妙辞佳句,往往百年后才能成为经典。”秦雷刚要擦擦汗,又听他十分认真问道:“那‘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呢?也是那苏老先生所言吗?”
秦雷尴尬笑笑道:“他们是东齐芭蕉山上的两个好汉,向来出双入对、形影不离。所以那里的人们便用这个说法来比喻两人感情好到分不开。”怕这书呆子再问,秦雷赶紧从学术层面跳出来道:“就是说的你与商兄那种关系。”
辛骊桐果然被引开了注意力,闻言有些萧索的叹一声道:“今时非比往日了,商兄现在应酬颇多,却没时间与在下喝酒了。”
秦雷奇怪道:“他一个应试的举子,能有什么应酬?”
辛骊桐夹筷子炒韭黄,微笑道:“伍兄岂不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么?’商兄有幸见得天颜、现已贵为‘天子门生’,将来注定要居庙堂之上地,自然有络绎不绝的逢迎之客。”
秦雷见他只是羡慕,却无嫉妒之意。遂温声安慰道:“现在朝廷换了考官。又严查舞弊,以辛兄高才不难考中。到时候不也是登堂入室的天子门生了吗?”
哪知辛骊桐一脸苦涩道:“换了考官不假,可该舞弊还是要舞弊的……”
秦雷见他神色凄婉,不似说风凉话的样子,不由沉声问道:“辛兄可是听到什么消息?”
辛骊桐只是随口感慨,却没料到这伍公子如此敏感。起先只是摇头不语,直到秦雷追问再三,才喟叹一声道:“公子稍等片刻。”说完径直起身下楼,不一会儿便拿着个信封子回来,递给秦雷道:“公子您看。”
秦雷满腹狐疑的接过那信封,抽出信瓤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三句话:‘一等两千两、二等一千两、三等五百两。’横竖看几遍,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辛兄别卖关子了,这到底是什么?”
辛骊桐苦笑道:“您有五百两的话。便可得到第一场考试地试题;一千两便可得前两场地试题,两千两就可得到此次春闱全部三场的考题。”说着一脸不忿道:“现在有钱的考生已经人手一份,而像在下这样穷学生,只好在边上看着干生气了。”两千两白银,对于一般的富户来说,也是一笔了不得的巨款,砸锅卖铁也不一定能凑出来。
秦雷一脸不信道:“据我所知。就连主考的五殿下都还不知道试题,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买到呢?”说着呵呵笑道:“莫非是有人杜撰些试题来诈骗不成?”
辛骊桐知道这位‘秦伍公子’贵不可言。所说应该不虚。闻言先是一喜,转眼又摇头道:“若是凭空叫卖,哪能让人趋之若鹜呢?关键人家有担保。”指了指那张信纸地页脚,秦雷才看见一行蝇头小字道:‘凡购买者,皆可与中都万里楼签押,若有出入,十倍赔偿。’
辛骊桐沉声道:“万里楼可是日进斗金的中都第一楼。所以大家都信……我也信。”
秦雷终于笑不出来了,端着酒杯沉默半晌,这才幽幽问道:“在哪里能买得到呢?”
“状元楼就有,只要您把宝钞装进这信封里,交给二楼角楼那个穿皮袄地,他就会给您取试题和文书来。”
秦雷面色凝重地寻思一会儿,对身后侍立的石敢道:“去买一份回来。”石敢小声道:“王爷稍等,属下先回去取钱去。”说完便要转身离去。谁也不会没事带那么多钱逛大街。不纯粹招贼吗?
辛骊桐见秦雷竟然真格要买,连忙阻止道:“公子且慢,没有举人身份,是有钱也买不着的。”
秦雷皱眉道:“还挺麻烦呢。”
辛骊桐轻声解释道:“那文书只能是举子本人签订,旁人代替不得。”
秦雷冷笑道:“我就偏假冒呢?”话语中已经带着丝丝火气。
辛骊桐不知道这位伍公子为何如此生气,赶紧小心翼翼道:“我们举子除了路引之外。还有省里出具的证明文书,上面还附着画像呢。”这也是为了防止有人冒名顶替的法子。
秦雷‘哦’一声,稍一寻思,便使劲一拍桌子,朝辛骊桐道:“你去买就成了。”
辛骊桐脸色一下涨得通红,微微激动道:“子曰:‘君子义以为质,得义则重,失义则轻,由义为荣,背义为辱。’在下虽然久试不第。潦倒若斯。但也万万不会做这种有违道义之事。”说完便气鼓鼓地望着秦雷,似乎随时会拂袖而去。
秦雷与他对视片刻。方才展颜笑道:“辛兄误会了,在下开玩笑得。”说着亲自给辛骊桐斟杯酒,温声道:“秦某给你赔不是了。”却弄得辛骊桐颇为不好意思,半起身子双手接过酒杯,满脸自嘲道:“公子乃是一片好心,只是辛某过于迂腐了。”方才生出地那点不快尽去,两人地关系反而近了些。
秦雷寻思一下,又对石敢吩咐道:“你去那儿找那个谁,让他去买份考题回来。”他虽然说得含糊,但石敢却听得明白,赶紧点头应下,去找大合源地少东家不提。
让这事儿一搅和,秦雷也没了吃酒的心思,心不在焉地与辛骊桐又吃了几盅,那辛骊桐虽然有些迂腐,却也不是不长眼,举杯笑道:“君子之聚,兴尽则散,在下也该回去温书了。”
秦雷抱歉的笑笑道:“也好,咱们改日再聚,”又意味深长笑道:“下次却要在探花宴上对酌了。”
辛骊桐闻言微微笑道:“承公子吉言,若是辛某有幸雁塔题名,定要敬您三大碗。”
秦雷哈哈笑道:“一醉方休。”便与他一道下楼,挥手各奔东西。
与辛骊桐分别后,秦雷又要带若兰继续逛街。若兰却微笑道:“爷的正事要紧,您只管去忙,奴婢坐车回去就行。”
秦雷歉疚地握着她的小手,轻声道:“难得出来一天,还没有让你尽兴……”
若兰摇头微笑道:“今天吃了那么多好东西,还买了那么多小玩意。奴婢可很开心了。”
秦雷目光柔和地望着她,点点头,招手让沈乞将她送了回去。
……
大概下午十分,石敢终于带着试题回来。依旧是个黄皮信封,里面是几张薄薄地纸片:大部分是试题、还有一张是万里楼东家楼万里亲笔签押的保书。
看着那保书上鲜红的‘楼万里私印’,秦雷眉毛拧成了凹字形,他能感到自己心跳骤然加速……虽然还没有从昭武帝那儿拿到试题。但他几乎已经笃定,这就是真题。
“进宫!”秦雷霍然起身。沉声喝道。昭武帝赐他内宫行走的腰牌,在每日宫门关闭之前可以自由出入,无需通报。
不到半个时辰,他便在御书房见到了昭武帝。
自从二月初六早朝之后,文彦博便称病在家,竟是将朝政尽数归还了昭武帝。短暂的兴奋之后,昭武帝就陷入了无穷无尽地奏章、议事之中。据说曾创下了连续三昼夜不出御书房的记录。若不是老家伙十几年来就盼着这一天,怕是早就累趴下了。
饶是如此,当秦雷见到他时,还是被昭武帝憔悴不堪地样子吓了一跳,赶紧伏首呜呜哭道:“父皇,您可要保重啊……咱不能这么玩命了……”身为资深熬死卡影帝,说哭就哭只是小儿科。
昭武帝有些呆滞地望着秦雷,过会儿才反应过来道:“嚎丧什么。朕还没死呢……”说着把手中地奏章一扔,唏嘘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这国家的事儿太多,朕就是把这条老命搭上,也是干不完的。”
秦雷拿袖子抹抹泪,颤声道:“父皇应该高屋建瓴、思考些国家大政方针的事情。岂能被这些琐事羁绊?”
昭武帝闻言一愣,旋即点头道:“你说的不错,看来那件事已经迫在眉睫了。”
秦雷点头道:“时机正好成熟。”
昭武帝也点头笑道:“今晚你就别走了,陪朕把这些奏章看完了,咱们再好生议一议那……内阁。”对这个新名词,昭武帝还有些陌生。
秦雷苦笑一声道:“儿臣遵旨,但是请父皇先看看这个。”一边从怀里掏出那信封,一边解释道:“这是儿臣今日从外头买到地,据说京里富裕举子已经人手一份了。”
卓言上前接过那信封,转呈给昭武帝。昭武帝一边抽出信纸。一还轻松笑道:“什么东西这么神秘兮兮?”只往那纸上扫了一眼,他便呆住了。
只见上面写道:“三道四书题中:论语乃是‘畏大人之言’两句;中庸是‘君子未有不如此’两句;孟子是‘以予观于夫子至远矣’两句。诗题乃是‘千林嫩叶始藏’。”这正是他亲自所出地会试第三场的考题。
昭武帝地脸色顿时变得铁青。颤抖着翻看其余两片考题,只见那第一场的史论五篇、第二场的策论五道,也与他前日所出一模一样,连每一题的顺序都不变。
昭武帝狭长的双目眯成了一条细线,却闪烁着瘆人的寒光,秦雷和卓言都知道,这是他暴怒地前兆。
果然,将楼万里的保书一道看完之后,昭武帝便将这几页信纸狠狠拍在御案上,把案上的笔墨纸砚、印玺奏章生生震得一跳。昭武帝尤不解恨,伸出双手要把那千年金丝木做的御案翻倒。
秦雷心道:‘看把你能的……’
果然,任凭昭武帝把脖子都憋紫了,也不能将这重愈千斤的案台反倒。皇帝陛下不由恼羞成怒咆哮道:“还不过来帮忙?”
秦雷和卓言顿时瞠目结舌,心中狂叫道:‘不会吧……我们帮你推算怎么回事儿?’
好在边上有懂行地御书房太监叩首道:“陛下,这御案四脚是扎根地上的,多少人都推不动。”
“那就把这四条腿锯了!!”只听大秦皇帝陛下暴怒道。
第六卷 云诡波谲 第三七零章 梳洗梳洗
秦雷满怀兴奋地期待着锯翻御书案的那一刻。
却听卓言在边上陪笑道:“陛下息怒,这御书案四脚扎地,连接皇宫气脉,锯之不详啊……”
昭武帝这才撒了手,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对卓老太监低吼道:“给我把楼万里那个杀才拘来!”
卓言刚要应下,秦雷硬着头皮开口道:“父皇斟酌,打草惊蛇啊……”
昭武帝见自己掀桌子也不行,拘个人也不成,憋屈到了极点,愤懑的吼一声,将御书案上铺着的金黄流苏桌布一掀而起,终是把桌上的笔墨纸砚、印玺奏章统统甩在了地上,唏哩哗啦打碎了一片。
昭武帝见终于如愿以偿,这才稍稍顺了气,冷眼看着小太监们跪地收拾残局,咬牙切齿道:“是谁偷的?”
秦雷轻声道:“请问父皇,这试题可有别人知道?”
昭武帝摇头道:“乃朕亲自出题,并未让任何人见过。”这次大比对他意义非凡,含着他选贤择优、重组班底的希望,自然要格外重视。
只见昭武帝从腰间取下一把铜钥匙,对边上侍立的卓言道:“去朕的寝宫,把那个盒子拿来。”卓言双手接过钥匙,领命疾步退下。
太监们把地上东西收拾妥当,重新换上一套笔墨纸砚、又把散乱的奏章码放整齐,便悄无声息的退出了御书房。
房中只剩下昭武帝与秦雷两个,顿时安静下来。
幽幽望了低眉顺目地儿子一眼。昭武帝沉声道:“楼万里乃是朕的探子……头领。”
回想一下老头子与万里楼的轶事,秦雷毫不意外,只是面上还要意外道:“那他怎敢……”
昭武帝微微眯眼,沉声道:“自从十几年前,朕偶然救了楼万里那厮之后,他便一直为皇家服务……”
秦雷轻声问道:“是为皇家密谍服务,还是为父皇服务?”
昭武帝面色微为难看道:“为朕服务。他的任务乃是暗中监视皇家密谍。”
“父皇原先对这人什么评价?”秦雷轻声问道。
昭武帝摸一下眉毛,淡淡道:“原先以为他是朕之忠狗。现在看来不过是条忘恩负义的……狗。”
秦雷抿嘴道:“此人竟敢用自己的私印出具担保,实在是胆大包天。”
这看似无意的一说倒提醒昭武帝了,他寻思一会儿,才皱眉道:“此人年轻时颇有几分胆色,但早被七年前地腥风血雨吓没了锐气,现在为朕做事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怎会如此肆无忌惮呢?”泄露考题乃是诛九族的大罪。不是丧心病狂,不会如此铤而走险地。
秦雷轻舒口气道:“此事颇有些玄机,还请父皇三思。”
这时卓言双手捧着一个黄绫包袱进来,跪捧在御阶之下。
昭武帝接过那包袱,将其搁在御案之上,仔细观察了半晌,这才面色凝重的打开,露出里面精致的铁盒来。只见那铁盒上纵横贴着两条黄色的封条。上面还加盖着猩红的皇帝行玺。
秦雷见那封条完整无损,可昭武帝却捧起铁盒,眯眼看了半晌,便重重将其搁在案上,面目阴沉的嘶声道:“被人动过了。”他在铁盒上夹了一根极细的头发,只要有人打开铁盒。那头发自然就会掉落。现在夹头发地位置空空如也,不用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秦雷估计昭武帝在盒子上动了手脚,也不多问,只听他阴声吩咐道:“待关闭禁宫五门之后,便不许任何人进出!再把乾明宫的宫人全部拘起来,连夜严加审讯!”卓言赶紧领命下去。
昭武帝盼了这多年,好容易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谁成想翅子还没扑棱开,就被人兜头一闷棍,心中自然恼火不已。秦雷看他双目中寒光隐现。知道他已经动了杀机。
陪着这头暴怒的老狮子待了半晌。直到酉时末,卓言才又重新出现。面色凝重道:“启奏陛下,奴婢已经审讯了您寝宫的十八名宫人,俱言三日内只有三公主一人进过您的寝宫。”昭武帝对待女儿向来要宽于儿子,山阳公主横行禁宫多年,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山阳?”昭武帝沉吟道:“不大可能吧?”
秦雷突然出声问道:“她可带侍女宫人一道进去了吗?”
卓言摇头道:“不曾有过,公主殿下乃是一人进殿,”说着有些无奈道:“正因为没有人证,也无法为公主殿下洗脱嫌疑。”
秦雷断然摇头道:“看方才父皇察验,那盗书之人分明是心细如发,显然不是河阳那种毛躁性子能做出来的。”虽然素来不喜欢这个疯丫头,但该帮还是要帮的。
昭武帝闻言点头道:“叫她来问问。”
不一会儿,一头雾水地山阳公主便被带过来,给昭武帝行礼后,想了想,又给秦雷福一福道:“五哥……”
秦雷朝她点点头,温声问道:“山阳,父皇让我问你,三日前你为何去乾明宫啊?”
山阳也感觉出气氛的凝重,哪里还敢放肆,小声道:“他们说父皇找我,我就去了,结果转一圈子也没看见人。觉着肚子饿了,便回去吃饭了。”
听她掺杂不清的回答,昭武帝越发她做不出那种事情来,遂沉声问道:“谁可以作证呢?”
山阳睁大眼睛想了想,委屈巴巴道:“门口的守卫也不让随从进门,女儿我就一人进去了。却没有证人。”
秦雷微笑问道:“那是谁传的话呢?”
山阳下嘴唇紧紧包住上嘴唇,使劲想了半晌,却泄气道:“不认识。”
秦雷依旧微笑问道:“那可记得什么样子?”
“不记得了。”山阳畏惧地摇摇头,彪悍地人只佩服更彪悍的,秦雷无疑比她彪悍万倍,所以她对秦雷佩服万分。怕自己显得太笨,又使劲想一会。终于拊掌笑道:“想到了,是三个太监!”
秦雷勉强微笑问道:“很好。记性不错。”又清清嗓子道:“现在让你辨认,你还能认出来吧?”
山阳点头道:“我是过目不忘的。”
昭武帝冷哼一声道:“方才还说不记得模样了。”
山阳委屈道:“我心里清楚,就是说不出来,但见了一定是认识的。”
昭武帝耷拉下眼皮,对秦雷道:“拿着天子剑去查办此事,朕在这里等你的消息。”
秦雷朝昭武帝拱手道:“遵旨。”便从墙上取下那柄代表皇权的宝剑,带着山阳出了御书房。
不到一刻钟。一行人便到了乾明宫,宫里所有地太监宫女都已经被看押在耳房中,见秦雷提了天子剑进来,都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没人敢抬头窥视。因为昭武帝这些日子都在御书房,大部分宫人都跟了过去,是以只有屋里这十八人留守乾明宫。
秦雷命令众人站起身子排成队,一个接一个地走到面前。让山阳查看,人数也不多,不一会便看完一遍。
山阳皱着眉头又让这十八个宫人走一遍,却没有发现一个记忆中的面孔,只好对秦雷摇摇头,小声道:“没有。”
秦雷又问一遍。见山阳还是坚决摇头,只好对卓言道:“把在御书房伺候地宫人也集合起来,再查。”
御书房地太监宫女足足有三百多人,光太监也有二百多。等把这些人也看完,已经是戌时末了,山阳公主还是没有找到那三个太监中的任何一个。
秦雷再想把内宫所有太监都集合起来,但山阳公主早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估计看到什么都像是枕头了。他只好先放她回去睡觉,自己则带着卓言重新回到乾明宫。
“人数清点完了吗?有没有偷逃地宫人?”秦雷一边走,一边沉声问道。
卓言摇摇头。细声道:“御书房三百一十二名宫人、乾明宫一十八人。共计三百三十人在册,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秦雷皱眉道:“看来他们易容了。”顿一顿又道:“有没有相熟的宫人进出乾明宫。说不定他们未曾在意。”
卓言苦笑一声道:“乾明宫乃是陛下地寝宫,岂是可以随意进出?都是要在宫门外报备的,那记录册上干干净净,并无任何人的记录。”
秦雷淡淡道:“也没有山阳出入的记录。”
卓言面色微窘道:“哎!山阳公主乃是陛下亲女,谁敢让她留名登记?”
秦雷撇撇嘴道:“所以不能迷信记录。”说完一脚踹开角房的门,大步进了房间,把里面的看守和宫人齐齐吓了一跳。
冷冷扫视一圈,把十八个宫人都吓低了头,秦雷指了指边上的卓老太监道:“知道他是谁吗?”
“知…道……”宫人们小声答道:“卓总管。”
秦雷坏笑着看卓老太监一眼,咯咯笑道:“那知道二十年前他是什么人?”众人心道:‘二十年前,我们还没生出来呢。’
也不卖关子,秦雷嘿嘿笑道:“他就是江湖人称‘十八层地狱’的黑道枭雄卓阎王,生平最爱把人折磨致死,什么挖心割鼻,剥皮凌迟,对你们卓爷来说,那都是玩剩下地。”
卓言听他信口胡说,心中苦笑不已,但面上还要配合着桀桀一笑道:“王爷有所不知,当年我最爱的乃是‘梳洗’。”
众人心道:“过于秀气了吧?”
却听卓言森森道:“先把人犯剥光衣服,赤身裸体放在铁床上,用滚开的水‘哗啦’往他地身上浇几遍。然后用铁刷子一下一下地刷去他身上的皮肉,就像民间过年杀猪时,用开水烫过之后,给那猪身子去毛一般,直到把皮肉刷尽,露出白骨为止,”
一阵阴风吹过。再趁上他干枯恐怖的面容,让屋中人无不毛骨悚然。卓太监却仍不罢休,继续满面陶醉道:“这可是一门手艺活,每一刷子下去,都要刷下黄白红三色,且不能把人给刷死了,”伸出猩红地舌头在唇边一舔,卓太监毒蛇般盯着那十八人道:“直到剩下森森白骨。还能看到那受刑之人的心肺还在跳动,这才算是大功告成。”说完便如夜枭般嘎嘎笑了起来,让秦雷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然后呢?”边上一个侍卫好奇问道。
“什么然后?”完全入戏的卓太监,依旧沉浸在疯狂的臆想中不能自拔。
“人还没死呢……”那侍卫闷声道。
“不管了,爱咋咋地。”卓太监笑眯眯道,这给人无限联想地一句,又让宫人们重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见他们一个个面如土色,秦雷这才冷笑道:“相信你们也不愿看到卓公公重操旧业吧?”一众宫人吓得点头如捣蒜。
“那就告诉孤王。这三天还有谁进过乾明宫?”秦雷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高亢:“除了山阳之外。”
“胡副总管……”角落里有人尖声叫道,显然是被两人一唱一和地吓破胆子了。
“胡传义?”卓言眯眼道。
“他不是华林苑的总管吗?”秦雷不解问道,对于这个曾经去南方传旨的家伙,他还是有些印象的。
“华林苑乃是陛下日常起居之所,向由大内副总管兼任。”卓言面色阴沉地解释道。
有两个侍卫上前,将那鹌鹑似地内监从人群中拖出来。
“把那天的情况细细讲来。漏了半句小心杂家地梳洗招待。”看卓太监如此专业的样子,秦雷心道:‘这家伙八成真干过。’
那小太监赶紧竹筒倒豆子似的,把瞒下的事情一五一十讲了出来:“三天前的下半夜,奴婢在偏殿值夜,因为尿急,又忘了拿夜壶,只好出去方便。回来的时候便见着有几人悄没声的进了殿,奴婢心道:‘这么晚了定然没有好勾当。’”
卓言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尖叫一声道:“让你当值是做什么的。怎么既不捉贼又不喊人呢?”
小太监捂着脑袋道:“奴婢有心跟进去。却怕被发现了灭口;有心喊叫,又怕他外面有同伙。被发现了灭口。只好缩在柱子后面,想等着他们离开。后来他们出来时,俺才见到,其中有一人竟然是胡总……副总管。”
卓太监气极反笑道:“他们走了之后呢?你为何还不报告呢?”
“奴婢有心想报告来,但想着胡…副总管在宫里几十年,徒子徒孙无数,免不了将来就要遭报复,便没敢声张……”
“要你个狗才还不如让条狗!”卓太监气得就要抽他,却被秦雷拦住道:“还是交有司处置他吧!你先把那胡传义给孤拘来。”
卓言这才愤愤离去,子夜时分方转会道:“那厮不见了,说是昨儿就出了宫门,一直没回来。”
秦雷叹口气,无奈道:“孤要去交差了,陛下还等着呢。”卓然苦笑道:“老奴陪殿下一道去吧!不能让您代我受过。”
果然,昭武帝对两人一夜地白折腾极为光火,将两人狗血喷头骂一顿,这才气呼呼道:“接下来怎么办?”
秦雷擦擦脸上吐沫星子,干笑一声道:“重新出一份试题,乃是当务之急。”说着微笑道:“且不要声张,到开考那天便可把一群蠹材剔除出来,且还要他们吃下这个哑巴亏!”他说的‘他们’乃是总可霸占皇榜前几十名的世家大族。
昭武帝想了一会,终于露出一丝笑容道:“你小子,总能想出些鬼点子,从极坏的事情上找到些好处。”
秦雷赶紧谦虚道:“还是父皇教诲有方。”
第六卷 云诡波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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