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山南地区乃是大秦的稻米产地,自然平原居多,有时几十里地都见不到一处山包。在这种一马平川的地方奔驰,本来是件极惬意的事。如果没有成千上万的追兵,从几个方向穷追不舍的话。
  没有林,没有谷,没有山,没有岭,有的就是这无边无际的大平原。在山南想逃过敌人的追击,除了跑得比别人快,根本没有旁的法子。若非如此,山南的弥勒教乱匪也不会被杨文宇撵得鸡飞狗跳,大部分活活累死在逃跑的路上。
  两个月前山南弥勒教的遭遇,在秦雷的卫队身上重演。但秦雷的卫士们训练严苛、装备精练,骁勇善战,久经战阵之下,也磨砺出了坚忍不拔的性子,岂是弥勒教军可比。
  卫队的标配是人均两匹草原战马,另外还有一匹驮马,也是草原马种,驮着兵士们的甲具、军械、口粮,甚至是被褥。之所以选用草原马,而不是用更气派的西域马,就是因为草原马适应力强,耐粗饲,易增膘,寿命长,十分适合长距离行军,这些马随处能找到食物,无后勤保障作战。而且大多是母马,哺乳期可以日产八斤马奶,又能大大缓解军士们的口粮压力。
  有了充足的草原战马,就有了大范围迂回的条件。唯一的问题是,秦雷的卫队成军时间尚短,远远还未磨砺出来。虽然大秦男儿个个能骑善射,但在耐力上还是无法与马背为生的草原民族相比。所以尽管战马可以日行百里。秦雷却要顾忌兵士们地体力,制订了日行八十里的行军计划。
  秦雷这个计划也是有针对性的,他知道破虏军的战马都是西凉马,在速度上更胜一筹,短期耐力也不逊色,但连续几天、甚至是十几天的高强度行军,考验的却是战马吃苦耐劳的能力。在这一点上。天下没有能比得过草原马地。
  所以秦雷扬长避短,干脆不与对方拼速度。而是多采用转折迂回的行军路线,耐着性子与破虏军兜圈子,拖垮敌人后,再从容逃脱。只要人能坚持住,马不是问题。所以秦雷限制行军速度,不止是为了保护马,更多的是保护人。
  饶是如此。等到第一天到达宿营地时,卫士们也已经几乎到了极限。秦雷倒不觉的自己的手下有多松包,毕竟他们已经陪着自己奔波了二十多天了,除了后世的两支军队,他不相信谁能比他们做得更好。
  洒出斥候、安排警戒,这些事情都不需要秦雷操心。简单的休息后,他就带着石敢在队员们中间巡视起来。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体力消耗,增加队伍的反应速度。秦雷地卫队行军并不下寨,冬天时他们钻进睡袋,只露出鼻孔,依偎在战马身边睡觉。这种睡袋自然出自的创意。最外层是防水的油布,中间是保暖性最强的黑熊皮,为了增加舒适性。里面还有一层柔软的棉布做内衬。
  若是极寒冷时,他们还会在身上再裹一层鸭绒被,这样即使是抱冰卧雪,也依然可以保持体温,睡得舒舒服服,自然可以很好的祛除疲劳。
  现在是夏天,宿营就更简单了,将睡袋保暖层全部取出,仅留下最外层的油布即可。若是半夜感觉冷,再从马鞍上撤下毯子盖上就成。
  秦雷煞费苦心的经营当然不会没有效果。至少宿营地命令一下。兵士们不用再忙活至少半个时辰下寨了。因而当他出现在营地时,除了火头军在忙活着烧水做饭。绝大多数人已经躺下歇息了。
  军士们看见王爷出现,纷纷起身行礼。秦雷微笑着双手虚按道:“都不准起来,不然孤再也不来了。”听到这话,队员们呵呵笑着重新坐下。
  中队长搬过一个箱子,又在上面铺上层毯子,恭恭敬敬的请秦雷坐下。秦雷指了指队员中间,让他把箱子搬到那里去。
  等在队员们中间坐定后,秦雷环视一圈疲惫而兴奋的军士们,微笑道:“都累坏了吧?”
  卫士们都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七嘴八舌道:“不累不累……”
  秦雷呵呵笑道:“看来你们比孤要强多了,孤都浑身酸痛,仿佛被一百个人从身上踩过一样。”
  卫士们心道哪能比王爷强呢,这时才都不好意思道:“确实是累了。”
  有人起头,大伙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反正王爷就是这群人的大家长,没人跟他认生。这个道:“脖子疼的抬不起来了。”那个说:“大胯都磨出血了。”还有地道:“腰要断了,在马上坐不住了。”
  这群人的队长面色顿时难看起来,低声呵斥道:“王爷问你们累不累,不是让你们诉苦发牢骚的。”
  秦雷摆手道:“田里安,你这话不对啊!孤是大伙的头头,头头是干什么用的?就是听大家发牢骚、给大家背黑锅的嘛……”
  兵士们爱听王爷说话,他们总能在这种谈话中感到王爷对他们的关爱之情,这是他们甘愿效死力的一个总要原因。
  队长田里安讪讪笑道:“王爷教训的是。”便老老实实站在一边听秦雷与队员们聊天。
  这时有兵士问道:“王爷,您说这次比您在齐国时那次,哪个更凶险一些?”经历过齐国胜利大逃亡的那批人,不是派到各地执行秦雷地‘天网计划’,就是带着队伍开通西域商路去了。剩下地也分散在秦雷的武装力量里担任大小首领,已经没有大头兵了。所以这群军士,都没有经历过那场惊心动魄地大逃亡。眼下仿佛昨日重现,他们自然想比较比较。
  秦雷微笑反问道:“你觉得百胜军和破虏军那个更厉害些?”
  百战百胜百胜军。几乎与大秦所有强军交过手,未尝一败。而破虏军在禁军八大军中并不突出,孰优孰劣,不言而喻。虽然是秦国地头号大敌,但军人的骄傲还是不容许他们肆意贬低敌人的威名,这名军士心有不甘地道:“应该是百胜军吧!”
  秦雷对他的坦诚很满意,点点头又问道:“那是你们现在厉害些。还是孤王在乾州深山里临时练出来的队伍厉害些呢?”
  卫士们嘿嘿直笑,这还用说吗?据说那时候的盔甲都是从黑市买地。弩弓沉重无比不说,还是单发的,跟本没法与现在相比。
  一番敌我对比,兵士们自然就觉得与前辈相比,他们遇到的问题要轻松一些了。其实根本不能这样做比较,要知道那次的敌人只是两营百胜预备军,无论从人数到战力。都不能与破虏军相比。只是经历那次逃亡的人,都有意无意夸大敌人的声势,让这些后来的真以为他们与百胜军干过似的。
  秦雷自然乐得将错就错,又与兵士们聊了会天,给他们鼓了鼓劲。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锅铲敲击铁锅的‘锵锵锵锵’声,这是厨师长通知大伙可以开饭地信号。
  兵士们早就闻到一阵阵香味,只是听秦雷说得入神。没有在意罢了。现在听到开饭的信号,肚子都咕噜咕噜响起来。秦雷怎会不知他们怎么想,大手一挥道:“去打饭吧!”兵士们欢呼着爬起来,按小队为单位,排队去找自己的火头军。
  秦雷也起身跟着过去,随便到了一口大锅旁。那是满满一锅香气扑鼻的糊糊。兵士们把自己的头盔翻过来,在里面垫个油纸袋,大锅边的火头军就拿着个大勺,往头盔里舀糊糊。舀上两勺,就能把头盔盛的满满的。分到饭地兵士们便捧着头盔到一边铺着的油布旁坐下,大口吃起来,看来这一头盔瞧起来不怎么地的糊糊,味道还不错。
  这是秦雷开发出来的野战口粮。他专门将火头军从卫队中剥离出来,组成一个几十人的伙夫队,让他们在平时将大豆、小豆、米、谷、粟、核桃仁。等几十种粮食作物炒熟后磨成粉。一袋袋装起来。再把猪牛羊鹿等肉类腌制后蒸熟,同样磨成粉装袋。这样既节省了空间。又能长期保存,能大大解决后勤补给不畅的问题。
  行军时只需要把这些粉倒出来加水煮一下。不一会,一锅有滋有味有营养地‘糊糊’就做好了,大大节省了做饭时间不说,而且这种糊状特别容易被肠胃吸收,直接进入血液供应身体所需。所以兵士们起初担心的吃不饱,纯属杞人忧天。不仅吃得饱,还更耐饿,感觉身上还更有劲呢。
  而且情况紧急来不及做饭时,就着点清水便可以直接吃这些粉末,更是方便的紧。
  当然,若是实在想吃些干的,油布上还有咸菜、咸鱼、窝头、饼子,都是些干得不能再干的东西,可以掰开泡在糊糊里吃。
  秦雷也不搞特殊,拿着自己的头盔套上油纸袋,也舀了一份,跟军士们有滋有味的用完晚餐,又嘱咐他们早些歇息,这才转回中军。
  乔云裳早烧好了洗脚水,用木盆端过来放在秦雷面前。秦雷低头看正在为他脱靴子的云裳,轻叹道:“云裳,你为什么不走呢?”
  云裳仿佛没听见一样,温柔的为他除下靴子,将他双脚放入木盆中,水温正好,微烫的感觉让秦雷呼出一口浊气。闭着眼睛感受姑娘细腻地手掌按摩足底带来地舒服感觉,秦雷轻声道:“只要躲进那个小村庄去,等到追兵过了再走,就能安然脱险了……”
  云裳也不抬头,继续细心的为秦雷按摩脚底,良久才幽幽道:“王爷为什么不躲进去呢?”
  秦雷苦笑道:“你道我不想躲啊!我是割舍不下啊……”
  听了秦雷地话,云裳渐渐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微微颤抖地抬起头来,美轮美奂地脸上充满了忧伤。剪水双瞳中溢满了泪水。姑娘坚定地望着秦雷,戚声道:“我也一样……”一滴泪水便顺着吹弹得破的面颊上滑落,滴到了秦雷的心湖中,荡起一片涟漪。
  秦雷伸手想为云裳拭去面上的泪珠,快到姑娘面颊时,却又不知怎的,绕到了姑娘的耳后。在她地秀发上轻轻摩挲。敏感的女子怎能感觉不到这个小小地变化,神色黯然下来。泪水却簌簌的流下来。
  秦雷在心里长叹一声,右手微微用力,将云裳往身前拉了拉,云裳没有反抗,就这样轻轻靠在秦雷的膝上,无声饮泣着,泪水打湿秦雷的衣服。他感到膝头一片冰凉。
  夜凉如水……
  ……
  翌日寅时,队伍又摸黑上路,到太阳升起时,已经到了指定的转折点。秦雷命令队伍休息一刻钟,这时候斥候来报,方圆三十里并没有发现敌军的动向。
  “地图!”秦雷低声道。石敢赶紧取下背上的竹筒,将一副南方详细地图打开,举在秦雷面前。
  秦雷用手指在地图上比划着。一边地石勇凑过来轻声问道:“王爷,还有四十里就到射阳府了,咱们真不能进去吗?”
  秦雷紧抿着嘴唇点点头,用手指在地图上以现在的位置为中点划了个圈,沉声道:“破虏军完全可以在扑空后折向西北,昼夜行军。正好可以赶在我们前面到达射阳府。两军的行军间距大约是四十里,所以我们发现不了。”
  石勇默然,秦雷常说,凡走过必留下痕迹,自己两千多人的队伍行军,痕迹自然清晰可辨,破虏军是不大可能扑错方向的。
  “万一……”但眼看着庇护所不入,而要继续踏上未知的征途,是谁都会心存侥幸的一问,万一要是没有敌人等着呢?
  “没有万一!”秦雷坚决道:“以太尉府的实力。不会给我们这个万一地。”说着对石敢吩咐道:“集结队伍。半刻钟后出发,目标正西。”
  石敢把图纸一卷。重新装回竹筒,背在背上。下去传达命令去了。
  ……
  随州府南五里处,不时有远处折返回来的斥候,带来看不见的军情。“报,二十里外并未发现敌踪。”
  见李恪俭毫无反应,昨日里那位校尉沉声道:“再报。”打发了斥候。这才轻声对李恪俭道:“将军,看来敌人真的很狡猾。”他这话很有水平:不是将军您没头脑,而是敌人太狡猾。他对这位墨守成规的将军简直反感到了极点,作为一支灵活机动的队伍,怎么能如此傻呆呆地守株待兔呢?
  李恪俭面色非常难看,他自然知道此行的真正目地,所以越发小心谨慎,务求一击中的。所以没有采用校尉尾随追击的法子,而是中规中矩的按照套路,抢在敌军必经之路前设好埋伏,等待敌人自投罗网。
  从时间来看,敌人应该是发觉了他的意图,到了口袋边又缩了回去。对于自己的判断失误,李将军不禁有些沮丧,信心也没有昨天那么强了。所以当校尉旧事重提时,李将军便无力的点下头道:“按你的法子办吧!”
  心中嘲笑下‘小太尉’的脆弱,校尉这才暗自得意地对传令兵道:“命令队伍尾随斥候前进,一欸确定方向,便全速扑上去,不死不休。”
  传令兵轰然领命而去,不一会,东西北三面都扬起尘土,最终与中军汇聚到一起,组成一支八千多骑地铁流,往西南方向行去。
  三个时辰后,斥候终于来报:“发现敌队痕迹,他们往正西去了!”
  这次李将军干脆不多嘴了,只哼一声,对校尉道:“云渠,你来指挥吧!”
  被叫做云渠的校尉呲牙拱手笑道:“恭敬不如从命了,将军。”说着对传令兵道:“命令全军改向正西,全速开拔!”



第四卷 火中莲 第一九零章 穷跑一晚上
  常逸,字云渠,三十五岁,破虏军前锋营领军校尉,地地道道的少壮派。少壮派,就是一群有能力、有野心,又有一定地位的家伙,他们不安于现状,希望开疆拓土,建立更大的功业,获得更大的成就。
  在他们心中,世上再没有比一统神州更伟大的功业和成就了,所以他们普遍厌倦内斗,渴望对外作战。尤其在切身经历过六年前那场血腥的禁军争夺战后,常逸这些少壮军官们更迫切的希望有强人能站出来,结束这种在他们看来毫无意义的内斗,带领他们征战八方,建立万世功勋。
  十七年前的腥风血雨他只擦到个边,因而不像一些老将军一样,对皇室多有怨怼。但这也绝不是说他对皇室有多少好感,反而若是李浑能以泰山压顶之势战胜皇室,大权独揽的话,他也欢迎的紧。
  这也是军中普遍的情绪,他们渴望强者,能带给他们胜利的强者,至于这个强者什么身份,并不重要。
  反正不是李家就是秦家呗!
  在这种情绪的左右下,尽管闻到了此次行动中浓浓的阴谋味道,他也懒得去理会,反正太尉府的命令印签齐全,作不的假。再说还有将军大人负责不是,横竖自己担不着什么责任,照章办事就是了。
  所以不像秦雷所想的那样,他的追击非常坚决,速度也没有任何折扣。终于在天黑时分,追上了敌人。
  “报,前面发现敌人宿营地!”听完斥候的报告,火把下地常校尉沉声对身边几个裨尉吩咐道:“各带部曲直捣黄龙!”
  “喏!”众将轰然而去,不一会十几队骑兵组成的先锋队便率先朝敌营方向扑了过去。他们出发后六十息,大部队也轰隆隆地跟了上去。
  追了两天的敌人就在眼前,这让破虏军地将士们兴奋不已。十几里的夜路仿佛转瞬即到,已经能远远望见敌营中的点点篝火。
  五百先锋毫不犹豫地将速度提到最快。将士们紧了紧手中的长戟,准备迎接预料中地阻击。但他们失望了,呼啸着踏过空空如也的敌营,除了挑翻三口大锅,踏破几个水罐,直到冲出营寨都没有机会作出任何动作。
  ‘吁!’将士们纷纷勒住缰绳,回身再望敌营。除了一地狼藉,并没有半个活物。
  消息很快传到中军,常校尉闻言策马进了被敌人丢弃的营地。望着还未燃尽的篝火,他用马鞭指了指地上散乱的水罐和铁锅。身边的亲兵便翻身下马,捡起一个水罐,用手试了试里面的水温,高声禀报道:“还是温地。”
  看来敌人的斥候也不是吃素的,常逸心道。但你们的速度可就太逊了。
  “追击!”伴着他的一声令下。八千轻骑又轰轰烈烈的上路了。破虏军攻击力不如龙骧军、守御力不及铁甲军,能在禁军八中排名中游,靠的就是天下第二的机动能力。所以破虏军把各种情况下地行军训练当作日常科目。即使是夜里,他们也可以保持一个比较高的速度。半个时辰后,前锋队便发现了敌人狼狈逃窜的后军,虽然夜里黑黢黢的。看不到敌人的数量,但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军,还是能从马蹄密集地程度听出来,这是两千骑。
  确定了敌人的主力,他们便再也不犹豫地扑了上去,与此同时敌人也发现了他们,死命催赶着座下战马向前逃去。一时间速度又硬生生提上去一截,堪堪与破虏军齐平。
  前锋队的破虏军见敌人陡然提速,不惊反喜,敌军这种靠透支战马获取加速的行为告诉破虏军。他们已经慌了。已经顾不上考虑战马疲倦了怎么办。要知道即使是优良的西凉马,全速奔跑半个时辰就也会体力不支。战马可无法用精神激励,到时候尥蹶子、不听套、失前蹄,非硬生生把好端端的队伍折腾垮了不行。
  所以破虏军也不跟着提速,远远地缀着敌人,等待他们强弩之末的那一刻。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那才是攻击的黄金时间。
  抱着这种猫戏耗子的心态,破虏军足足尾行了半个时辰。果然,前面地敌军明显慢了下来。
  该我们了,每个前锋队地将士都这样想道。狠狠的一夹马腹,五百余骑便疯狂地提起了速度,转眼便迫近到百步左右。
  就在这时,“嗖嗖嗖嗖……”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破空声从敌人后军传来——
  “弩!”这些老兵自然识货,听到破空声便纷纷蜷起身子,趴在战马宽阔的后背上。黑灯瞎火的,根本看不到敌人的弩箭的轨迹,也只能一边自求多福,一边像这样尽量缩小露在外面的面积。
  伴随着噗噗地利器入肉声,一阵马嘶人嚎,二十几匹战马、十几个骑士纷纷中箭栽倒。好在他们不是新兵,没有以密集队形冲锋,骑与骑之间距离拉的很开,这才没有发生碰撞与挤压,造成自残。
  正当前锋队的兵士们以为自己躲过一劫,抬起头稍稍舒口气时,又一波箭雨呼啸而至,猝不及防间更多的兵士中箭落马,攻势不由为之一滞。
  箭雨一波波几乎不间断的射过来,把兵士们打得抬不起头来。边上不时传来同袍中箭落马的惨叫声,黑暗中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中箭,但正是这种看不见,无形中放大了兵士们心中的恐惧,不由自主的稍稍放缓速度,远远坠在敌人弩箭射程之外。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中军,报于常逸知道。火把下的常校尉顿时拉下了脸,劈手一鞭抽在前来报信地传令兵面上。那传令兵闷哼一声,却不敢叫出声来。
  “你们各带本部从两翼包抄,把他们的弩弓队给我留下来。”常逸对身边两个裨尉命令道。他没有奢望黑灯瞎火的能全歼敌人,只要能把敌人打怕、打散、打伤,他就很满意了,拂晓时才是全歼的时候呢,常逸对自己安慰道。不知怎的,越是临近歼敌时刻。他越是有些犹豫,下意识的想往后拖。
  所以方才他打传令兵那一下,与其说是对前锋队不满,还不如说是对自己犹豫不决的烦躁来地准确。
  两部骑军很快脱离本阵,分别从左右两翼向前突击,没有一刻钟,便将前锋队超越。即使是黑夜。前锋队的兵士也能明显感觉到身侧越过自己地袍泽偶尔投来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屑。
  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前锋队领军裨尉狼嚎一声:“跟老子冲啊!”说着便一夹马腹,疯狂地奔了出去。后面的兵士见自己的官长如此作态,当即不再想三想四,拼命的催动战马,紧紧跟上自己的裨尉。
  转眼间,中间地前锋队又反超了左右两翼。两翼的援兵自然不会让他们太得意,也提起全速,试图再度反超。
  你追我赶之下,速度何止快了一成,不一会又追到距敌人百步之内。箭雨如期而至,但这次没有人退缩。反而因为边上袍泽的坠马更激起几分凶性,呼喝着催促战马再快一些。只要解决了那点小心思,军士们便又恢复了悍不畏死的本来面貌。
  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尽管落马的破虏军骑士越来越多,但双方的距离仍然不可逆转的缩短着,短兵相接在所难免。
  前面的敌人显然也有这个觉悟。拖在队伍最后面地二百余骑潇洒的转身,接着便毫不犹豫的发起了反冲锋。
  ……
  这正是一队黑甲骑兵,他们在疾驰中射出最后一波箭雨后,便将手中弩弓挂回马鞍,同时取下铁槊平举起来。作出标准的骑兵冲刺动作。
  对面的冲锋破虏军见敌人居然敢回身迎击。也平举起手中长戟,毫不畏惧的对冲起来。
  眨眼间。正面地冲锋对决开始了。破虏军的长戟长一丈四,而黑甲骑兵的铁槊长一丈六,比破虏军的长了两尺。一寸长、一寸强,所以同样是对刺,先中招的自然是破虏军无疑。
  铁槊带着狂暴绝伦的力道,猛地刺进仅穿着皮甲的破虏军兵士的胸膛。鲜血喷涌间,锋利的槊尖从背后钻出,若不是槊头八寸处横着个四寸的小枝,挡住了槊头地去路,恐怕整柄铁槊都要连根没入。
  只一次冲锋,一百余破虏军兵士便惨死槊下,几乎与从开始到方才折在箭下地人数相等。
  但黑甲骑兵们也绝不好过。破虏军毕竟人多势众,即使黑甲骑兵赢了一招,在一对一中占尽优势,但左右两侧的长戟几乎在黑甲骑兵得手地同时,也狠狠刺到他们胸前。没有发出想象中的噗噗入肉声,而是铿锵的金铁交加声,破虏军的长戟竟然没有刺穿黑甲骑兵身上的骑兵甲。
  但那强横的双倍冲击力,已经足以将被击中的黑甲骑兵撞下马去,狠狠的摔到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冲锋骑兵的碰撞,就在下一瞬间分开,这短暂而绚烂的一次撞击,却让双方各自折损百余人。杀伤力超过任何一种攻击方式。
  突破防线的破虏军并不停留,把剩下的一百多敌军,留给了后面的中军。他们的任务就是突袭突袭再突袭,直到把敌人追的穷途末路,甚至崩溃为止。至于歼灭敌军的任务,就交给后面不紧不慢跟着的中军主力了。这也是破虏军的标准追击战法。
  被方才那二百黑甲骑兵阻了阻,破虏军前锋队与敌军主力的距离又被拉开了。三位领军裨尉已经急了眼,不顾一切的驱赶队伍重新扑了上去。
  被他们抛在后面的一百残兵并没有自己逃命,他们抓紧敌人中军上来之前的宝贵时间。纷纷策马回到方才交手地地方,将还能喘气的同袍扶上马,这才脱离战场,往西去了。
  他们没走多远,常逸的中军便到了这里。常校尉也通过暗中观察这一切的斥候,知道了方才发生的事情。
  “末将愿领一队人马,将这些乱贼拿下。请大人恩准。”说话的是常逸边上一个裨尉装束的年轻人。
  常逸冷冷地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裨尉讨了个没趣,讪讪地退了回去。心中自然记起了小账。他是李恪俭地孙子,记恨起来自然别有一番风味。
  常逸最终没有派人去追那队残兵,这一路追击下来,通过一些蛛丝马迹,他已经能判断出,对手是一支军纪严明、训练有素,甚至是充满情谊的军队。他万不相信弥勒教那群乌合之众能有这样的军队。要不也不可能被那位王爷和镇南军砍瓜切菜般的消灭殆尽了。
  就在这一夜的追击中,即使是不刻意去想,他也已经知道自己要追杀的人是谁了,自然就失去了斩尽杀绝的狠厉,任由那些值得尊敬,但无关痛痒地残兵们离去。这无关乎什么忠诚与尽责,只是军人对军人的尊敬而已。
  ……
  破虏军前锋队又迫近敌人后队不足八十步了,仿佛方才那一幕重现。先是一阵密集的箭雨,然后又有二百余骑反冲了过来,电光火石般交手,双方各折百人后分开。破虏军定定神,继续向前追击。而一百幸存的黑甲骑兵,依旧没有独自逃走。像前一波骑士一样,回身搜罗幸存的袍泽,扶上马去,并骑着离开。
  而常逸常云渠,依旧没有阻拦……
  ……
  等到破虏军第三次追上敌人后,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好在这次没有人再冲过来,而且让他们略微不习惯的是,那仿佛下不完的箭雨,竟然停了。不过停了总是好地,悍不畏死不代表活腻了。
  来不及细想其中的缘故。裨尉们将最后一点激情拿出来。催动着已经疲累不堪的手下扑上去,咬敌人最后一口。然后他们的任务便结束了。两个半时辰的追击,已经让前锋队到了极限,即使后来的援军们也吃不消了。
  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出击了,军士们强打起精神,把战马屁股揍得一片青紫,这才好不容易重新获得了高速。当然也有马失前蹄地事故开始出现。
  双方越来越近了,直到二十步对面还没有任何反应,有心思敏感已经开始感觉不对劲了。等到了十步左右,即使是黑灯瞎火,前排的兵士也骇然发现——对面的马上居然没有人!再往远处看看,一个都没有!
  或者说,他们这半个多时辰,就是在跟着一群傻马傻跑。
  又或者说,破虏军两营八千人,一晚上就被四百人赶着一千多匹马带的瞎跑了一晚上。
  等到军士们超到马队前面,用套索控制住头马,把一千多匹战马悉数‘俘虏’时,常逸的中军也赶到了。
  此时天边亮起启明星,已经不像方才那么暗了。不用三个一脸晦气的裨尉报告,他也已经看到眼前的成群战马了。
  扬起马鞭点了点三个倒胃口的家伙,他出奇的没有抽他们出气,不咸不淡地骂道:“奶奶地,穷跑一晚上,真他娘的晦气。”
  “大人,怎么算是穷跑呢?咱们这不缴获了一千多匹战马吗?怎么也值个十万两吧?”见他一脸憋屈,几个暗自庆幸逃过一劫的裨尉赶紧安慰道。虽然常校尉爱打人,但平时对大伙还是很不错地。
  哪知不说还好,一说反而引得常逸暴跳如雷,手中马鞭劈头盖脸地落下,把三人抽得晕头转向。他们乃是军官,而且是常逸的亲近下属,所以常逸也不是真打,三人告饶几声也就住了。
  挨了打却也要问个明白,三人小疑问道:“大人我们说错了吗?难道咱们没赚到吗?”
  常逸收起马鞭,苦笑一声道:“不仅没赚到,还得替人家养马,也不知道能不能要回草料钱。”虽然太尉府摆下了天罗地网,但他相信那人能逃出生天。
  “若是他们逃不过这一劫呢?”一个裨尉问道。
  常逸挠挠头,呲牙道:“那咱们就真赚了。”
  于是四位破虏军将领真诚的祈祷起来。



第四卷 火中莲

三戒大师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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