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章 满门忠烈衍圣公


  可怜的弘光就这样踏上了艰难的逃亡之路……
  话说以他的吨位,在崤函古道上的逃亡的确可以称得上艰难,原本历史上据说他就是因为吨位问题,实在没办法跑路,只能就近躲在洛阳的一座寺庙,所以才被李自成给抓住的。
  当然,福禄宴就扯淡了。
  李自成的口味还有没那么重。
  谈迁的国榷里面记载的很清楚,他死后一个忠心的属臣跪求李自成,然后用一口薄棺材把他埋葬了。
  而那个属臣在他的坟前自杀。
  就在他沿着崤函古道,艰难地踏上西狩之路的时候,汝州城里的李若珪部下兵溃,那些已经知道陷入困境的士兵们,趁着夜晚的春雨打开城门,向南钻进了茫茫群山,临走前顺便洗劫了汝州,同样顺便把李若珪给杀了。这些溃兵都是郧阳一带的山民,他们很清楚该怎么带着收获回家,从汝州南下走百多里山路到鲁山就能躲开祖大寿的骑兵然后转到南阳的大路。
  他们逃走后,祖大寿面前再无阻碍,就在弘光到达硖石关,准备开始翻越崤山的同一天,祖大寿部浩浩荡荡开进了洛阳。
  而也就在这一天,镇南王的老朋友也倒霉了。
  曲阜。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衍圣公,我是衍圣公!”
  衍圣公惊恐地挣扎尖叫着。
  此刻的他正被两个士兵拖着,就像拖着个口袋般,走向前面已经挂好了的白绫……
  “您要不是衍圣公,我们还用不着如此呢!”
  堵胤锡说道。
  他这时候是御营一个步兵军的总兵。
  他们这些当初从江浙撤出的原本团练和大同军,尽管绝大多数其实都是有功名的文人,但因为熟悉新军战术,反而全都被当做武将使用,这些人在这方面的经验极其丰富。毕竟他们从最早开始新式战术到现在已经多年,天启在战后总计重新组建了八个步兵军,将领绝大多数都是他们这批人出身,而骑兵军则是卢象升带着的那些。
  堵胤锡虽然没有能实现考进士中状元的梦想,却因此以二十六岁的年龄成为了御营的主要将领。
  现在也顶着都督佥事的头衔。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他跟着孙元化起兵沿运河北上,在济宁兵分两路,孙元化率领一个军继续向前进军东平,准备与洪承畴会师东昌。
  而他率领一个军进入兖州,在把鲁王抄家之后,紧接着杀进了曲阜城。
  “衍圣公,我们这是为了成全您的名节。
  您身为弘光皇帝的太傅,在这种特殊时候,当然要自尽以殉节,我们都知道弘光皇帝是圣主明君,镇南王是奸臣祸国,可我们这些人没有您这样的气节,只好屈于这奸臣淫威。可您不一样,您是衍圣公,圣贤之后,您得和那奸臣势不两立,您要是屈于其淫威,如何对得起孔圣?如今这种时候您必须自尽以显示自己誓死不从贼的气节。
  这样后世会铭记您的。
  后世的圣贤弟子都会记住您的气节,您可以流芳千古了。”
  他蹲在衍圣公面前说道。
  可怜的衍圣公拖着断腿,被两个士兵拎着,用愕然地目光看着他,很显然一时间无法理解他的这个奇葩理论,这是什么鬼东西,我是衍圣公我就该必须得上吊,你们这些混蛋怎么就跟杨信狼狈为奸?你们说弘光是圣主明君,那你们怎么背后捅他刀子?
  “所以,您还是殉节吧!”
  堵胤锡诚恳地说道。
  “我认识你,我认识你,当年在无锡,你和那些东林书院的学生一同闹事,你这是挟私报复,你这是挟私报复,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镇南王,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衍圣公尖叫着。
  “对呀,我就是挟私报复!
  当年你跟着杨信祸乱江南,跟着他杀害景逸先生时候,我江南士林无不欲诛杀你这个奸贼,只可惜没得着机会,让你这奸贼又逍遥了这些年,今日终于可以告慰景逸先生及诸位遇难君子,今日你不想死也得死,就算你早就跟杨信请罪了我也要吊死你。
  把他挂上去!
  看见你这副嘴脸我就想起当年你跟着杨信后面为虎作伥的模样!”
  堵胤锡站起身喝道。
  “他们是杨信害死的,与我无关啊!”
  衍圣公尖叫着。
  两个士兵拎着他到了白绫下面,然后直接托着他腋下举起来往上挂,缺了一条腿的衍圣公重量比平常人轻了不少,那脑袋在挣扎中轻松套进白绫。
  “我承认我杀不了杨信,我报不了景逸先生的仇,可我杀不了杨信还杀不了你?把这个老贼挂上去,再去把他的儿子扔水井里,衍圣公满门忠烈,誓死追随弘光皇帝,真乃我儒家弟子之楷模,无愧圣贤之后名节,从此依旧为士林所仰望,哈哈!”
  堵胤锡大笑着。
  这并不是他纯粹仇恨驱使……
  虽然他的确挺恨这个家伙,实际上当初在无锡被杨信扔河里时候,他就已经记住了杨信身旁这张面孔,但让衍圣公一家被上吊,是他们这个集团内部计划好了的,让他来曲阜其实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因为衍圣公这些年的表现,尤其是跟着杨信祸乱江南,残害忠良的恶行,导致孔圣的名声受牵连,同样也让儒生在民间形象受到严重影响。
  当然,这是他们自己认为的。
  实际上儒家形象受影响,根本原因是科学进步让腐儒越来越没用了。
  民间不关心别的,有用的就是好的,实用型知识分子越来越受欢迎,传统嘴炮八股文腐儒自然地位下降,这是必然的趋势。
  但这些以振兴儒家为己任的儒家精英们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在他们看来儒家形象的衰落,就是因为衍圣公这个恶劣形象造成的,所以要想振兴儒家,必须重新给衍圣公这个形象镀金。孔胤植所作所为洗不掉了,既然这样就让他在这场混乱中做一个节烈之士,曾经恶名昭彰的衍圣公幡然醒悟,追随弘光与杨信这个奸贼斗争,不幸失败后宁死不肯再屈服于杨信,带着全家自杀以示忠奸不两立。
  多么伟大的形象。
  原本那个奸臣衍圣公不复存在,儒生们又收获了一个正义凛然的衍圣公。
  反正他们孔家有的是人,无非再找一个罢了,儒生们不在乎谁做衍圣公,只要不屈服于杨贼淫威就行。
  至于他们自己……
  他们可以屈服于杨贼淫威。
  他们只是一群儒家的不肖弟子,他们屈服于杨贼淫威,是不会影响儒家的形象的,他们又不是衍圣公。
  “镇南王,你在哪里?”
  可怜的衍圣公两眼泪汪汪地看着北方哭喊着。
  然后两个士兵直接松了手,正在呼唤镇南王的衍圣公喊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就挂在上面开始蹬腿了。
  京城。
  “阿嚏!”
  镇南王突然打了个喷嚏。
  “难道我还会感冒?”
  他紧接着愕然说道。
  很显然并不知道千里之外一个人正在呼唤自己的镇南王,对于自己居然还会打喷嚏这种事感觉很费解,要知道他早就百病不侵,百毒不侵,突然间打个喷嚏的确挺奇怪的。
  丝毫不知道这只是因为可怜的衍圣公那强大怨念的镇南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看着面前一份急报,这是南洋水师通讯舰刚刚送来的,一艘刚刚到达澳门的葡萄牙商船,捎来了李之藻的奏折。这位大明皇帝派出的西洋宣慰使,已经结束了他在欧洲的访问,并且在半年前从他访问的最后一站,瑞典的哥德堡启程返回大明。
  估计再有三个月就差不多到广州了。
  李之藻的这份奏折很详细,甚至可以算是一本书了。
  这位大明第一任西洋宣慰使从广州启程,在舰队护航下到达果阿,然后在果阿和葡萄牙的归国船队一同编队,横穿阿拉伯海到达东非的马林迪,在那里完成补给后继续沿着非洲海岸线南下。南边的桑给巴尔是贸易港,郑和就到过,他自己说是国王已经称臣纳贡,估计就是弄了个贡使来,但至今没到,而再向前的莫桑比克已经是葡萄牙人控制,倒是前面的南非依然蛮荒。
  荷兰人的开普殖民地还得几十年才建立,不过这时候荷兰商船已经大量通过好望角进行贸易。
  绕过好望角进入西非后,纳米比亚还是蛮荒,不过沿海有些渔村,内陆是游牧民,这时候非洲最南端都是如此,沿海渔业,内陆游牧,再向内陆就是电影上帝也疯狂里面的那些人了,但越过这片区域就是葡萄牙的地盘,也就是现代的安哥拉一带,葡萄牙人有多座城市,罗安达更堪称繁荣……
  繁荣的奴隶贸易。
  接下来沿着西非海岸都是奴隶贸易的乐园。
  话说李之藻在自己的奏折里,对此也很迷茫,他虽然对奴隶贸易并不是很在意,毕竟大明也有奴籍,可像那样完全和对待牲口一样对待奴隶,仍旧让他感觉有点毁三观。大明的奴籍归奴籍,但奴仆也是人,地主老财惩罚奴仆最多也就是抽几鞭子,但那里完全就是当牲口,而且还是任意宰杀的牲口,西方殖民者的残暴严重冲击他的信仰。
  他就这样一路迷茫着到达欧洲。
  好在他最先去的是南欧,里斯本,巴塞罗那,马赛以及亚平宁的那些商业城市,还是挽回了一点他的信仰。
  虽然他也羞答答承认这些地方和南京,广州,苏州这些没法比,毕竟光一个南京城的人口,都已经快要赶上这些城市总和了,但亚平宁商业城市的繁荣以及罗马的城市风光,还是让他找到点想象中的东西。
  最终梵蒂冈教皇的亲自接见让他的信仰彻底恢复。
  但紧接着又瞬间崩塌了。
  因为他不顾教皇的反对,另外还有杨信临行前的警告,在威尼斯重金雇佣一队佣兵,护送着他以教皇贵宾的身份去了一趟维也纳,并且在费迪南二世派出的军队保护下,又从维也纳走陆路前往巴黎,在巴黎与走海路的舰队会和。这趟在杨信看来都纯属活腻了的作死之旅,让李老头刚刚从梵蒂冈感受到的光辉,彻底消散的干干净净,尽管他实际上还没真正进入三十年战争的核心战区……
  “若大明之民所处为人间,则泰西之民皆处地狱。”
  李老头很直接地承认现实。
  “若以华夏历史比之,泰西内陆无异于五胡乱世,军阀割据,盗匪横行,饥荒,瘟疫,杀戮遍地皆是,君主昏庸残暴,教士贪婪无度,无礼仪,无秩序,惟杀戮是从,白骨蔽于野,触目皆赤贫者。”
  徐光启表情复杂地读着。
  徐老头三观同样受到了严重冲击。
  李之藻不会说谎的,他最信赖的人就是李之藻,他们这些人满怀希望想到泰西去看到一个光明的世界,看到信仰光耀下富足安宁的世界,他们想象中那里肯定会比大明更美好。然而当真相揭开后,他们傻了眼,原来那些传教士描述的全是假的啊,那里的城市最大放到大明还不如一座府城,那里的乡村全是战乱和死亡……
  说好的西方文明呢?
  “也不能这么说,神罗的确是在内战,这个我们应该体谅。”
  杨信幸灾乐祸地说道。
  “你早就知道这些。”
  徐光启黯然说道。
  “我不喜欢浪费唇舌劝说别人,尤其是在这种事情上,我比较喜欢把人送去自己看一看,回头我准备再邀请各位大师,一起去野鹿苑之类地方游览一下,毕竟书上看的都不如眼睛看的。
  其实这个世界上大明才是别人仰望的。
  我承认咱们大明也不完美,各种各样的毛病很多,甚至我都可以说咱们的大明也很烂,但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比烂的话,你会发现,咱们大明才是那个最不烂的。泰西没有盛世,或许他们以后会有,但至少现在没有,到目前为止大明仍然是他们向往的天堂,泰西也没有什么信仰照耀下的礼仪之邦,相反咱们比他们更符合这个词。”
  杨信说道。


第六九零章 游击队之歌
  李之藻此行带回的,也不只是这些让徐光启之流信仰崩塌的东西,他这一趟也让欧洲各国恍如打了鸡血般亢奋起来……
  谁不想瓜分海上贸易这块蛋糕?
  大明的使者都能从东方航行到欧洲了,那欧洲凭什么就非得让西班牙,葡萄牙和荷兰控制海上贸易?
  那一船船运到欧洲的蔗糖,香料和茶叶不香吗?
  李之藻见到了黎塞留,他倒是对这个传奇人物颇为欣赏,估计黎塞留的阴险狡诈符合大明精英的审美观,而大明的政治制度同样符合黎塞留的审美,两个东西方政治精英相谈甚欢。黎塞留对于东方大一统的帝国体制充满向往,内阁和六部制,自上而下的统治方式,科举选士制度,同样打开了他的新世界大门。
  他这时候刚刚当上首相,正在与胡格诺派进行战争,明年开始对拉罗谢尔的围攻,来自东方的使者坚定了他扫灭法国境内那些乱七八糟割据势力,将法国由旧式诸侯林立,彻底整合成一个真正帝国的决心。
  而五艘法国战舰,也将跟随返航的李之藻,护送法国使者前来大明……
  纳贡!
  李之藻很显然没忘了自己的职责。
  不过对于黎塞留来说,这支舰队就是来东方探路的,原本历史上这些要由他的继任者马扎然来进行。
  而且也没成功。
  第一艘到达中国的法国船,都已经是麻哥后期了。
  而李之藻也到伦敦见过了正在走向和绞刑架约会的查理。
  不过查理现在刚登基,正雄心勃勃准备一展宏图,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接过大明皇帝伸出的手。
  他要向大明派出使者比黎塞留要简单的多,因为他爹的外公的妈的哥哥的女儿,给他留下了一个英国东印度公司……
  好吧,其实就是伊丽莎白一世。
  他们家这个继承关系,的确远的有点夸张,从这一点上说,伊丽莎白的确当得起她的历史评价,既然英格兰始终无法征服苏格兰,那就让苏格兰国王来做英格兰国王吧。
  大英帝国的辉煌就此开始。
  当然,四百年后她的棺材板要压不住是另一回事。
  这时候英国东印度公司已经在印度建立据点,之前实际上已经和南洋公司展开大规模的贸易,甚至第一艘英国商船也到达香港,英国东印度公司在香港还租了杨家的一处产业充当办事处。
  所以查理同样派出他的使者,乘坐东印度公司的商船前来大明。
  而李之藻此行最后一站是瑞典,已经雄心勃勃准备加入三十年战争的古二爷同样派出一艘战舰和使者,他们将同样和李之藻一同编队。
  还有哈布斯堡家族的费迪南二世,不过他的使者是乘坐葡萄牙商船,所以他们已经到达澳门,南洋水师的一艘巡洋舰正在护送他们北上,但首先他们得到南京去,毕竟北方正在战争当中。镇南王已经得到皇帝陛下授权,全权处置大明的对外事务,正式的官衔是总理各国事务大臣,理藩院负责藩臣事务,也就是那些明确算作大明藩属的,如朝鲜之类,总理各国事务大臣负责国外,也就是那些并非藩属的真正外国。
  而镇南王的衙门自然设在南京。
  “这真是万国来朝啊!”
  杨信满意地合上了李之藻的奏折。
  的确算是真正万国来朝,李之藻此行至少为天启拉来几十帮朝贡的,光印度那边就一堆小国,还有东非,再加上欧洲。
  他的功绩堪比郑和了。
  而就在此时,外面的战争依然在继续,孙元化部与洪承畴会师东昌,紧接着转向济南,开始扫荡山东的征程,而西路吴襄和罗一贯南北两路进入泽潞,祖大寿追击弘光,但在崤山遭遇陕州团练顽强抵抗,虽然最终他还是打过崤山,但却没有攻克陕州,因为一批陕西团练到达增援。
  当然,主要是他也顾不上真打。
  坐拥河南府这块肥肉的他,正带着部下分散开洗劫各地士绅,真正追击弘光的就千把人,在陕州遭遇抵抗后随即撤回。
  抢钱比这重要。
  而南线镇南王的部下,同样也加入了这场盛宴。
  原本驻扎淮北的镇南王部,全部越过分界线扫荡河南南部,他们更是摧枯拉朽般,扫荡了那些还在手足无措中的士绅们。
  总之……
  总之都很欢乐。
  至于弘光皇帝陛下……
  他最终还是艰难地到达了潼关。
  潼关。
  “老臣恭迎陛下!”
  三边总督王之采叩拜在弘光的肩舆前,一脸庄严地喊道。
  他是目前山陕两省可以说说了算的,出身蒲州盐商世家,他爷爷就是嘉靖朝三边总督,万历朝兵部尚书王崇古,王家世代控制河东盐业,和另一个控制盐业的首辅张四维家族互为姻亲。
  算是山陕两省世家大族之首。
  “起来吧,我这身体不好,也下不了肩舆了。”
  弘光奄奄一息般说道。
  “老臣救驾来迟,是老臣之罪。
  陛下请放心,老臣此次从三边带回三万精锐,皆能征惯战之兵,且多数都是与那杨逆有仇者,有此辈在这潼关就如铁桶一般!”
  王之采说道。
  “与杨信有仇?”
  小弘光催马上前疑惑地问道。
  这时候他也已经二十出头,身体比他爹强多了,而且此前被册封太子,毕竟衮衮诸公们也得防备弘光驾崩,皇帝陛下颠了一路,真的都快奄奄一息了,而且还多次试图耍无赖,仗着他吨位重躺那里不肯走,这种情况下必须得准备好备用的皇帝,于是小弘光在陕州仓促被册封为太子。
  “回太子殿下,杨逆此前在南都,在京城,皆对部分不肯附逆之内迁降人大肆屠戮,陕西颇多其族人,此辈皆世代忠义,且其所居皆边塞之地,多骁勇善战之士,老臣于三边总计招募此辈两万新军,只要军饷充足,可得此辈死力,两万不够还可再招募,此辈数十万众,十万精兵可得。”
  王之采充满自信地说道。
  他还不知道一头巫妖王正日夜兼程去抄他后路。
  “哼,一个个都说的好听,一个个都喊着打败杨信,结果呢,人家杨信就没出过京城,就一个个全都屁滚尿流。”
  弘光冷哼一声。
  “陛下,这些人真不一样。”
  王之采说道。
  “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我是不管了,哪天被你们害死,我也就算是一了百了!”
  弘光说道。
  然后他在肩舆上闭了眼。
  王之采尴尬地看了看两旁,那些官员士绅全都一脸尴尬。
  “起驾!”
  邱阁老赶紧喊了一声。
  一帮人赶紧簇拥着皇帝陛下走向潼关的城门。
  而就在此时,距离他们不远的牛头原……
  “高老大,还不动手?”
  潼关杨家雇工王四,颇有些急不可耐地低声问道。
  他们此时正趴在灌木和杂草间,小心翼翼地盯着前方。
  前方是皇帝陛下西狩队伍的尾巴。
  跟着弘光逃难的洛阳官员士绅,还有他们的女眷,他们那些装在车上的金银珠宝,护卫的家奴,跟随护送的士兵,全都在那里等着,虽然其实一路上也跑了不少,但走到这里的西狩队伍仍旧达到数千人。包括一批从洛阳带来的军火,都是此前高价从南方购买,准备用来武装新军的,潼关这地方无非就是黄河边那一条路,前面皇帝陛下接见忠臣义士,后面这些人只好等待。
  “再等等!”
  他所说的高老大低声说道。
  他们四周还有两三百人,这些多数都是杨家在潼关的雇员,仗打起来后陕西各地杨家产业都遭到官府查封,杨家雇员抓的抓跑的跑,潼关这边杨家商号也一样被抄。不过正好一批从这里往陕北运货的驼队也在,为首的高老大很仗义,而且同样一身好武艺,带着一帮兄弟和他们这些雇员一起,杀散官差逃出潼关躲进了山里。
  然后……
  当然是打游击了。
  周围老百姓不少与他们认识,这些年杨家的商号一直在推广新作物,潼关周围老百姓种的地瓜,玉米之类都是他们带来的,也愿意帮助他们。
  至于这次是为了抢军火。
  高老大准备带着他们搞大的,几百人的游击队不过瘾。
  高老大……
  好吧,其实是高迎祥。
  他这些年一直带着驼队往陕北运杨家的货。
  高迎祥抬起头向后望,就在这时候,他们头顶的牛头原顶突然间亮光一闪。
  “上!”
  他毫不犹豫地举起弓箭大喝一声。
  那是上面的观察哨,在用玻璃镜反光通知他,出来迎驾的军队已经进城。
  下达完命令的高迎祥,手中箭毫不犹豫地射出,利箭瞬间飞出十几丈,正中一名骑着马的士兵,后者立刻坠落马下,而就在同时,所有那些手持弓箭,竹片弩的游击队员纷纷射出箭,而那些没有远程武器的,则拿着各种各样的冷兵器蜂拥着冲向下面的道路。
  他们前方的路上一片混乱。
  本来后面就没几个士兵,都是些逃难士绅甚至女眷,再就是被抓来运输军火的民夫,在几个士兵被射到后,全都尖叫着没头苍蝇一样涌向前面,不多的那些士兵和士绅家丁,突然遭到袭击后同样本能地逃跑,只有少量选择抵抗。但高迎祥恍如传说中的神射手般,那张弓以极快速度连射五箭,五箭全部命中,就在他第六箭瞄准时候,对面一个士兵也举起燧发枪……
  高迎祥稳稳地瞄准他。
  那士兵哆哆嗦嗦地用枪口指着他,但紧接着就尖叫一声,把这支昂贵的燧发枪扔在地上,然后自己加入逃跑的行列。
  高迎祥鄙夷地换了一个目标。
  而这时候他的那些部下已经冲上了大路,那些来不及逃跑的民夫干脆一抱头蹲在车子旁边,还有些慌不择路跑到黄河的河滩上,王四直扑一辆驴车,用手中斧子直接劈开木板箱子……
  “火枪,燧发枪!”
  他激动地喊着。
  紧接着他从箱子里拿出一支燧发枪。
  而旁边还有一个小箱子,打开后里面全是包好的子弹,他以最快速度拿出一颗子弹咬开,先往药池倒了点,然后将剩下的从枪口倒入,将同样包在里面的弹丸连纸包一起塞进去,抽出通条捣实。杨家的雇员都有这方面训练,甚至他们的商号原本也有,但因为事情发生的突然,都被官府给抄了,此刻火枪在手他立刻找到了感觉。
  他举着枪迅速转头。
  远处潼关的新军已经赶来,但潼关这地方地形奇葩,一道远望沟横断,深度超过百米,除了这条黄河岸边的大路再无任何能通行之处,而那些逃跑的官员士绅拥挤着堵塞道路,那些王之采带来的新军精锐们根本走不动。
  他们气得甚至在拿着马鞭抽,但越抽越乱。
  王四瞄准一个骑兵,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后者在马背上应声坠落。
  其他骑兵甚至还是弓箭,这些三边来的兵装备是最差的,他们本来就远在西北,朝廷就算换装也是最后轮到他们。
  “快,都拿起枪!”
  王四一边重新装弹一边催促着。
  对面骑兵在人群拥挤中混乱地向着他们射箭。
  他后面那些涌上道路的同伴,则纷纷瓜分那些燧发枪,然后找出子弹装填。
  高迎祥反而不懂这种新式火枪,他手下那些原本的驼队伙计,这些天跟着加入的贫民也不懂,但这些人也很清楚自己该干什么,他们将多余的燧发枪全部背起来,然后将子弹一箱箱扛走。王四那些懂的则像线列步兵一样,在狭窄的道路上排起来,不断装填子弹向着对面开火,那些倒霉的骑兵不断在枪声中倒下。
  但这地方太奇葩了。
  他们一边是黄河,一边是几乎四十五度向上的牛头原。
  没法绕,弓箭又射不过燧发枪,想向前冲还被那些逃跑的官员士绅拥挤着寸步难行,最终只能在那里挨子弹,很快最前面数十骑全部坠落马下,后面那些增援的再也不敢上前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又在吹牛!”
  远处的潼关城门前,正在欣赏这一幕的弘光悲愤地说道。


木允锋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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