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 众叛亲离的镇南王


  镇南王的自信到第二天,就被无情的现实击碎了……
  靖难大军前锋到达丰润。
  而就在同一天,为了牵制滦南的杨家庄户,永平团练南下进攻杨家垦荒区。
  而且是兵分两路,一路由抚宁,山海关,昌黎三地团练组成,从昌黎南下目标直指乐亭,乐亭士绅同样苦杨久矣,他们会加入的。而杨家的引水渠北起滦州东南的引水口,倾斜向西经过倴城开蚕沙口入海,由十个小型夯土棱堡串联在引水渠边,所以从乐亭方向可以直接进攻倴城一举截断这片垦荒区。
  而卢龙和滦州的团练则南下进攻同样目标倴城。
  这可是十几万亩的良田啊。
  其中包括了整整七万亩水稻田,这东西在北方都是宝贝,一个县通常能有几百亩就是好的了,这可不是江南,这些水田都是直接引水自流灌溉,使用鸟粪后最高达到了亩产七石,就算不使用鸟粪的最高亩产也得有五石,其他那些虽然是旱田,但也只是不能自流灌溉而已。
  使用一些机械仍旧能够确保在缺水时候得到灌溉。
  种谷子,小麦,玉米统统都能确保高产,尤其是玉米因为种子的不断改良在这样的地里亩产已经能够超过两百五十斤。
  还有一个玉米育种基地。
  而且还包括了捕鱼队和罐头工厂和无数仓库……
  储备罐头的。
  哪怕是马口铁罐头,储存地肯定也是越冷越好,而杨家控制区里面交通运输便利,而且最冷的就是这一带,据说在滦南的十个棱堡里面,都是储备罐头的仓库,目前罐头总数加起来超过一百万个。全都是压实了的肥肉,杨家的铁皮罐头和陶罐的不一样,后者就是普通杂鱼,随造随吃,前者一水的鲸肉,海豹肉,甚至干脆就是宰杀牲畜后的肥油,一个五十斤罐头能当一石米吃。
  这还不算那些杨家庄户手中积攒的粮食,这些人可是家家户户都有撑一两年的余粮。
  毕竟他们日常有大量廉价的杂鱼罐头可以食用。
  永平士绅们眼珠子都已经瞪得血红了。
  血洗之后这都是他们的。
  据说在昌黎会议时候,几个乡贤为了瓜分方式都争得动了手……
  虽然他们还没拿下。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事先研究好怎么分这块肥肉。
  不过这时候滦南的杨家庄户们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并且开始备战。
  山海关有的是人给杨家报信,张神武入关当天,倴城的杨家庄户就知道了这个消息,而且派出信使分头向新城和京城报告。
  所以在靖难军到达丰润的同一天,他们也把消息送到了京城。
  尽管这时候塘报还是没有。
  无论各地州县还是卫所,没有一个给京城上报的。
  最终还是杨家的家丁,自己把这个噩耗报告给了镇南王。
  而且这些信使不知道是出于恐慌,还是出于其他什么心理,在通过各地驿站向着京城纵马狂奔的同时,也在向这些驿站散播,然后这些驿站的驿卒们,同样也向着各地民间散播。当信使用了两天时间从倴城跑到京城时候,这个消息已经完全在顺天府各地扩散开,镇南王得到确切消息的时候,基本上运河以北各地全都知道了……
  “这个混蛋!
  我拿他们当兄弟,他们就是这样对我?孙传庭,要不是我向陛下举荐他进兵部,他这时候还在河南当知县呢!张神武,周敦吉,他们当年不过是犯了死罪去辽东赎罪的死囚,是我给了他们今天,还有周遇吉。
  他竟然背叛我!
  我跟他十年的兄弟,我跟他一起出生入死,当年我们两个人迎战建奴的千军万马,是我带着他从锦州卫一个穷军户,走到今天的伯爵,他居然背叛我,我简直是瞎了眼!”
  镇南王咆哮着。
  然后煞有介事地一拳砸在面前桌子上,那张桌子瞬间四分五裂,很显然他受的刺激有点大,不过这也可以体谅,毕竟昨天他还信誓旦旦地说,孙传庭这些人跟他都是兄弟,不可能会背叛他的。
  这个打脸来的有点快,镇南王真得很伤心啊!
  徐光启端着茶杯,面无表情地喝茶。
  方阁老……
  喝茶!
  左都御史李长庚,兵部尚书袁可立,吏部尚书李虞夔,户部尚书毕自严,刑部尚书苏茂相,礼部尚书施凤来……
  喝茶!
  “诸公,你们都说句话呀!”
  镇南王颇有些尴尬地说道。
  “大王,陛下以军国之事委之大王,一切自然由大王定夺,逆军叛乱也是由大王调兵遣将,我等各安其职而已,大王欲如何处置,直接下令就行,我等自然照大王之令行事。”
  施凤来说道。
  其他人纷纷点头。
  说什么?说个毛啊!孙传庭清君侧就清呗!他清完大家也就解脱了,不用再继续伺候这位大爷了,反正这里在座的,都是各大派系的代言人,也不用担心孙传庭来了会清自己。
  施凤来是浙江人,万历三十九年榜眼,九千岁喜欢的,但他当礼部尚书不是完全因为九千岁喜欢,而是浙江士子已经不用考科举了,所以他作为中立派可以被各省接受。李长庚是湖广人,湖广系目前的老大,李虞夔山西人,山西系的老大,毕自严是齐党首领亓诗教告老后的继承人,户部已经被他们这个系统控制了多年,苏茂相是福建人,同样是黄克缵告老后闽系的继承人。
  剩下袁可立就不用说了,那是孙阁老的继承人。
  大家后面都有人。
  孙传庭清了君侧,他也不会给自己一个奸臣帽子砍了。
  孙传庭清不了君侧……
  那就继续呗!
  说什么呀?本来就跟他们无关的事情。
  “这是什么话,难道这朝廷就杨某一人?诸位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如今叛军相距不过三百里,整个冀东叛军蜂起,难道此时不正是诸公力挽狂澜之时?于少保在天之灵看着呢!”
  杨信说道。
  “大王想让我等做什么?”
  李虞夔说道。
  他是山西平陆人,原本历史上姜瓖起兵时候在老家也组织抗清,一度收复潼关及解州一带,但清军收拾完姜瓖之后,也把他给灭了。
  “这京城有我在,暂时不会有事,好歹城内还有一万精兵,但叛军势必包围京城,故此这召集各地军队勤王之事,就得有劳诸位了,以杨某之策,我率军继续坚守京城,诸位立刻出城分头向各地召集勤王。和廷公去太原,召集山西及关中忠义之事就交给和廷公,毕公回山东,召集山东忠义之事就托付毕公,酉卿公立刻返回湖广,湖广江西乃至四川诸军就有劳了。”
  杨信说道。
  李虞夔,李长庚,毕自严三人互相看了看。
  “既然如此,老朽就遵大王之令!”
  李长庚爽快地说道。
  毕自严和李虞夔同样点头同意。
  “那我等呢?”
  施凤来问道。
  这是好事啊,不管怎么着先离开京城再说,万一真打成围城战,那这炮弹可是不长眼的,一个打高了的炮弹,就有可能要了自己的老命,要是真能借着这个机光明正大跑路就完美了。
  “存梅公也有重任,如今叛军用不了五天就得兵临京城,京城周围已经无兵可调,最近只有天津的宜兴伯,您老是浙江人,与宜兴伯一个平湖一个宜兴也算半个乡亲,这前往天津,劝说宜兴伯勤王的重任可就交给您了。我知道宜兴伯对我有些误解,但如今这种时候,一切国事为重,这京城能不能保住,可就全指望着他了。”
  杨信深情款款地说道。
  “大王放心,宜兴伯也是深明大义的,老朽必然不辱使命!”
  施凤来说道。
  这也很正常,这时候最近就是卢象升了。
  他率领罗一贯部,原本是和志愿军一同北上,只不过在青县分了两路,他们走运河进京,结果刚到天津,苑口那边就打起来了,随即被兵部喊停,暂时留在天津必要时候前往苑口。
  现在就卢象升能最早赶来救援。
  不过他的兵力也不够,他就带着罗一贯部北上的,而已经入关的辽东军已经有张神武和周遇吉两部,更何况还有一万蒙古骑兵,光这就已经是三万久经沙场的精锐了,卢象升那一万人没什么用,最多就是个牵制。更何况还有阎鸣泰部一万山海关驻防军,以及长城线的那些驻军,光目前正在逼近京城的就不下五万大军,而且后面还有孙传庭率领的主力。
  杨信最多还能调动满桂。
  但前提是满桂不会背叛他,不过就目前情况看,这已经没法保证了。
  毕竟连周遇吉都背叛他了,满桂和他交情再好,还能比得上他和周遇吉的交情?
  杨信现在也是众叛亲离啊!
  话说这也都是他自己作的,他要是不分田哪有这种事。
  杨信向施凤来表示感谢,然后将他那深情款款的目光对准了袁可立,后者被他看得都有点发毛了,下意识地端起茶杯,略带尴尬地喝了一口。
  “节寰公,您得去趟高阳。”
  杨信诚恳地说道。


第六七零章 都跳出来吧,我就喜欢他们都跳出来
  袁可立多少有些无语地看着他……
  “您得去找孙太傅。”
  杨信依旧诚恳地说道。
  这间内阁大堂内所有人全都保持沉默,一副吃瓜表情看着他们。
  “如今能救京城的只有他,只要他去保定,然后劝说保定团练,包括正在赶往苑口的那些团练,都不要在这时候闹事,那么以后的事情咱们还是可以再商量的。”
  杨信说道。
  “大王想说什么?以后不会在北方行南方那一套?”
  袁可立颇有期待地说道。
  如果杨信真能这样承诺,尤其是做出一个书面保证,让那些士绅彻底放心,那么以这种方式结束这场混乱倒也不错。
  说到底如今这个形势,杨信似乎也没有别的可选择。
  北边孙传庭的大军逼近,南边团练们已经包围了志愿军,话说这些天各地团练到达苑口的数量,估计已经超过了五万,这时候还没到二月,至少三月底之前整个北方都闲着。而且因为这些年灾荒不断,老百姓其实都很穷,所以当士绅们大把掏钱雇佣团练的时候,立刻就有那些想搞一笔银子渡过春荒的青壮选择了当兵。
  顺天府,保定府,河间府甚至更远的真定,大名等地,都组织起团练北上增援。
  而且还在增加中。
  说到底北直隶士绅们也想给杨信个教训,反正他自己已经承诺了,就是要用这一战来做赌局。
  那就豁出去跟他斗一场。
  但没想到苑口那边还没打起来,孙传庭那边就南下了,这一下子就把杨信逼到了绝路上,原本他要是面对一路,那还能轻松些,哪怕只是面对孙传庭他也能守住等待南方援军,但因为这个赌局,让各地团练都已经集结南边,结果北边孙传庭再一南下,立刻就变成了南北夹击把他困在京城。
  这个巧合太致命了。
  话说袁可立都有些怀疑,这一切是不是都有人幕后主持。
  太巧了。
  首先刘汉儒就不像那种敢于挑起战端的,他在苑口的截击根本不是他这种人的风格,除非有恃无恐,似乎就是为了挑起战端,引起各地士绅同仇敌忾,并且组建团练北上,以此配合孙传庭的南下,最终形成南北夹击的局面。也就是说刘汉儒动手前应该是知道孙传庭会南下,所以他才敢于跳出来,这是一个局,一个早就计划好了的局,至于刘汉儒死在战场上那纯粹属于意外,任何计划都会有意外的,但他的死并没影响计划,反而真正引发了各地士绅的同仇敌忾。
  然后杨信倒霉了。
  这还不算卢象升和满桂那边,要是这两家也加入倒杨,那杨信真的就是大难临头。
  最多也就是他自己逃跑
  可他自己逃跑之后,这边士绅集团真正了控制朝廷,无非就是以皇帝的名义下令,各省督抚全部出兵,对他在江浙的控制区进行围攻,那时候杨信的好日子也完了。那么这种情况下他退一步,安抚那些士绅,集中力量对付孙传庭,这似乎也是必然选择,毕竟京城就一万来人,而且还不知道曹文诏那里如何,要是曹文诏也跟着孙传庭南下,那城里最能打的骑警队也不保险了。
  如果杨信真的选择退让……
  “这个问题以后再说,你们为什么总是揪着这个问题呢?”
  杨信很不满地说道。
  “镇南王,您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吗?您想让那些团练帮您,却不想给他们任何东西,这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袁可立不怒反笑地说道。
  “这忠义二字难道还不够吗?孙太傅作为一个忠臣,难道不应该在这危急时刻站出来,效仿于少保,不计个人得失,拼尽全力保卫京城?别说只是让他去劝说一下,就是带着宗族青壮前来勤王也是他的本分。至于那些团练也都是陛下的臣民,为陛下尽忠难道不是应该的,至于什么地不地的难道还能比忠义二字更重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都是陛下的,他们连人都是陛下的何况那点地?”
  杨信脑残一样说道。
  然后毕自严终于没忍住,在一旁笑出声来。
  “毕公,您笑什么?”
  杨信说道。
  “下官只是为大明能有大王这样赤胆忠心的忠臣而欣慰,一时间情难自禁,倒是让大王见笑了。”
  毕自严赶紧说道。
  “毕公如此说,杨某实在汗颜,杨某只是尽臣子的本分。”
  镇南王谦虚地说道。
  然后一帮大员们就都很欣慰了,整个内阁大堂一片欢乐的气氛,不过他叔丈人并不欣慰,方阁老继续扮演泥胎,另外徐光启也笑容诡异地看着杨信,还偶尔瞄一眼方阁老,也不知道这个老狐狸此刻在想些什么。
  “节寰公?”
  杨信继续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袁可立。
  “既然大王以忠义责之,袁某敢不从命,袁某这就去高阳,请孙太傅出面前往保定及苑口,以忠义晓谕各地团练,至于成功与否,这个就不敢保证了。
  忠义。
  的确这忠义比什么都重要。”
  袁可立笑着说道。
  反正去了也白去,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也跑路。
  这京城就扔给杨信,他自己爱怎么折腾去。
  实际上袁可立现在也不想干了,孙承宗告老后,他这个兵部尚书当的也有名无实,一切军令都得先交镇南王,他就是个秘书性质。而镇南王又不是九千岁那种不懂军务的,也不是皇帝那种不管事的,这个家伙精力充沛狡猾的很,恍如太祖再世一般,在他手下这样的官做的也没意思,什么手段都玩不了。
  六部尚书现在都有这种感受。
  这次出去走这一趟,也就算是他这个还有点忠心的大臣,对皇帝做的最后一点事情了,至于这场仗爱怎么打怎么打,他是不准备掺和了。
  “那就有劳节寰公了!”
  杨信满意地说道。
  这样就算把下一批祸害的目标准备妥当了。
  就让这些已经没用的家伙都回乡召集忠义,当他们召集起忠义,准备好了进京勤王的时候,他这边已经原形毕露,开始荼毒北方士绅,甚至还可以把这场大戏的内幕散播出去。那时候他们手中军队已经整装待发,在义愤填膺怒火中烧的情况下,是老老实实地再扔掉武器,洗干净脖子等着挨刀呢?
  还是奋力一搏呢?
  手中有兵有将,枪炮齐备,似乎放下武器更难吧?
  然后他就可以继续清洗下去。
  不得不说镇南王也是深谙钓鱼之道了。
  诸位肩负特殊使命的大员们,就这样纷纷起身,以最快速度向二位阁老及镇南王告辞,然后离开内阁大堂踏上他们的征程,去为大明为皇帝陛下召集天下忠义前来勤王救驾。
  他们的担子很重啊!
  很快内阁大堂里就剩下了镇南王和两位阁老。
  徐阁老起身走到镇南王身旁……
  “你就不怕戏演砸了?”
  他说道。
  “呃,晚辈不明白!”
  杨信厚颜无耻地说道。
  徐阁老点了点头,顺便拍了拍他肩膀,然后背着手径直走了,后面方阁老叹息一声。
  而就在这时候,曹变蛟匆忙走了进来……
  “大王,崔呈秀在蓟州率领士绅造反攻破州城。”
  他说道。
  “呃,都跳出来了!”
  杨信说道。
  崔呈秀此前一直就销声匿迹,像他这种地方土豪级别的,有的是地方可以藏匿,原本历史上直到圆嘟嘟抄家后,还有九千岁余党从京城跑到广东被抓,很显然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他终于也忍不住了,不得不说这出大戏把该炸出的都炸了出来。
  “还有,遵化士绅以张家为首起兵逐县令,并攻破三屯营,守将唐钰及其弟唐铨倒戈附逆。”
  曹变蛟说道。
  “这个唐钰是?”
  杨信说道。
  “遵化本地人,将门世家,从军后隶属峄城伯,峄城伯移师宣化巡边,他以游击守三屯营,不过所部多是遵化附近几个卫招募的军户,张家乃世宗嘉靖年间户部尚书之后,为遵化本地士绅之首,张家起兵之后,唐家兄弟未发一炮即献出三屯营。”
  曹变蛟说道。
  好吧,这应该是跟着宋权迎降大清王师的那个。
  “还有吗?”
  杨信饶有兴趣地说道。
  “古北口游击刘芳名率部附逆。”
  曹变蛟说道。
  好吧,咱大清太子太保刘忠肃也跳出来了。
  话说镇南王这时候才发现,崇祯末年那些人都已经相继登场了,实际上也没隔着多少年,十七年而已,明朝但凡当到总兵的都得四五十,也就是说这些人这时候都得三十左右了。而且都是世家将门也不用一步步爬,他们身上都带着世袭的卫所品官,基本上起步就得是都司守备一级的,三十左右爬到游击,参将级别没什么困难的。
  同样这些人必然反对他。
  士绅不用说,世家将门也是靠着压榨卫所军户过日子,他们和曹家这种穷军户出身的新贵不一样,他们早就已经是这个糜烂体系的既得利益者,他们没有机会时候可以忍着,一旦有机会而且似乎胜利在望,那必然要迫不及待地跳出来。
  “都跳出来吧,我就喜欢他们都跳出来!”
  镇南王阴险地笑着说道。


木允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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