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天灾


  河间侯在天津耽搁了五天,直到四月底才再次启程。
  接下来一路正常。
  不过就在同时南方战场上的坏消息也不断传来,在迅速控制金华和衢州二府之后,许都虽然暂时停止了扩张步伐,却开始修筑棱堡,而且重新整顿他的军队,完全按照常胜军的标准编练两个军……
  而且编练的速度很快。
  无论武器还是军官都仿佛突然冒出来的。
  很突然的就有了。
  要知道两个军就得上万支斑鸠铳,而且团练的队列,轮射,这些全都得是有足够经验的,杨信目前这些训练近半年,还只能说是堪用而已。但许都那里却直接就有了,这意味着两个军里至少得十分之一熟悉这种战术的老兵带领,否则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带着那些新兵成军。
  “应该就是常胜军的。”
  杨寰说道。
  他们此刻正在德州。
  他原本是北上回京的,在这里正好遇上了杨信,自然也就跟着。
  他虽然挨了张名振一刀,但因为有身上的软甲保护,其实并没真正受伤,只不过被重击砍得骨折。
  毕竟被一把苗刀砍在肩头,哪怕有软甲保护也少不了要断根骨头,目前还打着石膏和夹板固定,这是在舟山进行的处理,这些年杨家在舟山建立了不小的产业,而且实际上舟山也有一块地被杨家购买并作为外国人居住区,到宁波港贸易的外国人只能居住那里,完全仿照了澳门和香港岛。
  为了给对杨信来说至关重要的舟山罐头厂提供保障,杨家的医院在那里开办了一家分院。
  毕竟那里太重要了。
  每年杨家的捕鱼队在舟山渔场大量捕杀鲸鱼,然后迅速制作成用铁皮包装的罐头,做好之后直接北运,送进杨家在新城一带的战略储备库,目前在捕鱼季每天都能生产上万个,整个舟山都在给杨家做罐子。
  而同样江西,芜湖等地无数冶铁作坊,在给他们制造薄铁皮并在南京的工厂镀锡。
  因为锡越来越紧张,甚至在杨信强烈要求下九千岁完全开放了锡的开采,不过目前最主要来自贺州,而云南的锡因为路途太远运量还是不够。湖广倒是有座锡矿山,但可惜杨信一看居然是锑,这就很尴尬了,倒是让宋应星又知道了一种新金属,原本这座矿采出的一直被当做锡。
  接下来还得靠云南,所以杨信已经在找沐家帮忙了。
  好在云南的锡可以走水路。
  这时候南盘江是通航的,虽然安龙以下航段才能稳定通航,但好在顺流向下的话,从开远或者现在的阿迷州撑着小船还是能顺利漂下来,这条河这一段主要是急流,倒是过了这一段的上游曲靖一带能真正通航。
  不过也很麻烦。
  毕竟太远,而且阿迷州是土司的地盘。
  杨信已经计划去马来亚了。
  “常胜军。”
  杨信点了点头。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苏松士绅巴不得祸水东引,如果许都能在浙江拖住他,那简直就是太完美了,所以他们不会让许都缺人缺武器的,说到底这东西走私太容易了,宁波绍兴有的是运输线来补给许都。
  “叔父,其实侄儿觉得,他们闹得越大越好,这可是真正谋反,以后咱们就是去挨个抓起来砍头也没人敢说什么。”
  杨寰低声说道。
  “不要胡说,我们的职责是尽快恢复浙江的安定!”
  杨信说道。
  “呃,侄儿知错。”
  杨寰赶紧说道。
  “你先回去养伤,这些天在船上尽量少活动,估计到南京也就差不多了。”
  杨信说道。
  杨寰赶紧告退。
  杨都督站在窗口,很是深沉地看着外面繁忙的码头。
  三头反贼正蹲在那里很开心地吹着口哨调戏妇女,这时候罗汝才已经得了缺,正式成为这支顶了荡寇军名字的军队一名哨长,刘国能接替他的队长,张献忠则接替刘国能的队副。而李锦也已经当上了队长,艾能奇,贺锦,马进忠也是队长或者队副,毕竟那也是一方枭雄级别,在一个二十多人的队里脱颖而出还是很正常的。
  不过李自成还在当驿卒,而且当的还很有干劲。
  至于高迎祥是贩马的。
  杨家在延安府的掌柜还对这个人有印象,以前打过交道,但评价不是很好,用掌柜形容不似善类。
  好吧,他还是很有眼光的。
  “罗汝才!”
  杨信喝道。
  正在对着一个小媳妇吹口哨的罗汝才愕然回头,不过他却没行礼,在转过头之后就愣住了,连同一起转过头的张献忠二人,全都站起身目瞪口呆地看着天空。紧接着那小媳妇发出惊恐尖叫,就连码头上其他人也都纷纷停下,惊恐地看着同一个方向,就仿佛那里有一头怪兽正在从天而降。
  杨信骤然间扑出。
  他瞬间从窗口掠过,一下子扑到码头紧接着翻身站起,天空中仿佛沙尘暴一样,一片雾蒙蒙的灰色迅速压了过来……
  “蝗虫,闹蝗虫了!”
  罗汝才尖叫着。
  然后在码头上一片哭嚎中,杨信目瞪口呆地看着仿佛暴雨般的蝗虫从天而降。
  这些看似不值一提,甚至现代都变成高价美食的小昆虫,瞬间就把他淹没。不但淹没了他,而且淹没了周围的一切,所有绿色全都被密密麻麻的蝗虫覆盖,甚至它们都撞在人身上,饥不择食地连人都咬。整个码头上一片末日般的哭喊尖叫,所有人都崩溃一样奔跑中,用他们手中的一切徒劳地击打着这些蝗虫,但后者那仿佛无穷无尽的数量,让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杨信顶着一头蝗虫叹了口气,默默看着不远处一片瞬间被蝗虫覆盖并急速改变颜色的农田。
  “都督,这里今年完了。”
  旁边罗汝才同样顶着一头蝗虫哀叹着。
  “传令所有人下船。”
  杨信说道。
  “呃,都督是要。”
  刘国能愕然道。
  “抓蝗虫,本都督收购,五十斤一两银子。”
  杨信说道。
  “快,快去抓蝗虫,五十斤一两银子!”
  罗汝才朝他部下吼道。
  那些士兵瞬间一片亢奋,所有人全都涌向了地里的蝗虫,那些老百姓茫然地看着这一幕……
  “都看什么?五十斤一两银子,还不赶紧找麻袋去抓,抓了就送到这里来,有多少我收多少。李锦,你们就别跟着一起抓了,带着你们的手下去城里把所有商铺的锅都买来,再去弄些盐来。”
  杨信喝道。
  刚刚跑出船舱的李锦愣了一下,赶紧招呼自己手下。
  这时候高弘图跑了过来。
  “去,进城去告诉德州知州,让他发告示让老百姓抓蝗虫,然后加上盐煮熟送到这里,五十斤二两银子,另外再给济南知府,临近的几个府知府也去信,就说我们杨家在各地的店铺全都收这样的蝗虫。”
  杨信说道。
  “都督这是何用?”
  高弘图愕然道。
  “做蝗虫粉!”
  杨信说道。
  这种东西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现在又没杀虫剂,再说有杀虫剂也没有飞机喷洒,既然这样能解决多少算多少吧!蝗虫加上盐,最好是浓盐煮熟然后烘干,磨成粉然后加到以后的罐头里,不过收蝗虫粉肯定不行,还不知道人家给他掺什么呢!
  但收煮熟的蝗虫却可以,这个没法掺假。
  然后由杨家各地的商号,包括守诚钱庄的分号统统收这个,再集中起来建专门的烘干炉烘干磨粉,这可全是很好的蛋白质,当然,也有它们吃的草,但经过这种处理然后磨成粉,谁还能分辨出是什么,等掺进罐头里面以后就更分不出来了。
  至于有害物质……
  那蝗虫又不傻,谁见蝗虫去吃那些有毒的,最多也就是些树叶草庄稼苗,每个罐头里面掺几斤蝗虫粉,算到这些估计也就几两。
  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再说那些饥民饿疯了时候观音土都吃还在乎这个?话说他们自己一样都把树叶子啃光呢!总之对于这种东西也就这一种解决办法了,至于效果杨信也不知道,但除此之外也根本没有别的办法,这个时代只能鼓励老百姓去抓。
  能抓多少算多少吧!
  实际上这一带吃蝗虫很普遍,古代人又不傻,既能果腹又能限制蝗灾何乐而不为?但这东西根本不是吃能解决的,一爆发就是几亿只几亿只的席卷而过,老百姓吃还能吃几个,这东西又不可能和粮食一样抓了储存起来。但蝗虫粉还能储存,至于加到罐头里面就更好办了,而且还能运输到没有遭受蝗灾的地方,目前因为辽东旱灾,瓦罐的罐头正在大量向辽东运输当中,一罐先加上十斤再说。
  “这狗日的时代,就不能让我过一天安生日子!”
  杨都督恨恨地说道。
  然后他解下自己的蟒袍,对着半空挥舞一下,瞬间包了好几斤蝗虫,就那么拎着回到船舱。
  “老爷,您这是?”
  杨夫人专门派来跟着的老仆人疑惑地说道。
  “拿油炸了,今天吃炸蝗虫,还有,传令下去,今天所有士兵全都吃油炸蝗虫,炸的时候加点辣椒,花椒之类的。”
  杨信塞给他说道。


第五零零章 地瓜盛世
  杨都督南下大军再次停下……
  这次是真正受阻了。
  铺天盖地的蝗虫席卷大半个山东,济南,东昌,兖州这几个府全部被蝗虫大军淹没,甚至波及河间等北直隶部分地区,而这是五月初,冬小麦刚刚开始收割,春谷子刚刚出苗,可以说这两种对于北方来说最重要的作物,全部在整个生长期的最关键阶段。
  然后全毁了。
  齐党的户部尚书亓诗教强烈要求杨都督暂停前进,就地组织救灾赈济同时镇压地方,防止出现饥民造反。
  他知道杨信不会坐视的。
  山东这一带本来就是民变的重灾区,这些年陆陆续续就没停过,当然,主要是这一带饥荒就没停过,从万历四十三年开始到四十五年,这一带就是持续不断旱蝗相继,饥民没饭吃就要抢掠。方从哲执政声望的顶峰,就是他在万历四十五年尽己所能地赈济了这一带灾民,使得民变没有扩大,但接下来这一带又是闻香教造反,又是鲁西大地震,如今又一次旱蝗相继。
  八年时间,这里三场席卷半个省的天灾加一次大规模造反。
  老百姓的承受能力本来就到了极限,再不想法安抚住那就是又一场大乱。
  天启的圣旨紧接着送到德州,杨信的大军分别进驻济南和东平,这两处是这场蝗灾最严重的,济南一带几乎转眼间赤地无余,所有能吃的庄稼全都被蝗虫啃干净了。
  济南。
  “老爷,咱们家这次亏大了!”
  老仆人心如刀割般看着正在源源不断撒出去的银子说道。
  而那些灾民却拎着一个个空了的口袋,数着到手的银元眉开眼笑,虽然他们的庄稼被吃光了,但却可以抓蝗虫换银子,如今外面蝗虫铺天盖地,全家出去一天就能轻松抓五十斤,带回家倒上盐下锅煮,煮熟了就可以拿来。然后五十斤就是二两银子,虽然蝗虫通常都是过境性质,但在蝗虫停留期间怎么着也能抓个几天。
  甚至已经开始有人专门追着蝗虫抓了。
  反正田里已经完了。
  当然,与之对应的是杨家的银子如流水般花出去。
  “你们老爷我亏过吗?去年你们说我屯地瓜亏大了,前年你们说我屯罐头也亏大了,可今年又如何?还不是全赚回来了?”
  杨都督说道。
  老仆人立刻无言以对了。
  的确,杨都督去年屯地瓜,今年所有地瓜全都被买光了。
  有皇帝买了赈灾的,有九千岁买了给家乡父老的,也有地方上天旱无法种别的老百姓买了回去做种的,甚至很多商屯的地瓜都供不应求,去年为了屯地瓜赔的今年全赚回来了,而且还从南方运来大批更廉价的,然后同样高价卖了。
  至于罐头更不用说了。
  辽东目前军粮四分之一是罐头。
  这都是兵部采购,毕竟从南方运粮远不如从天津直接运罐头,甚至九千岁主持的民间赈灾也用罐头,每天不断有船载着罐头,从天津驶往河间,虽然瓦罐的罐头保质期短,但运到河间仍旧可以吃大半个月。这时候就连辽东的贫民买不起米的都买罐头,五十斤罐头在辽东比五十斤米还便宜,实际上那里的罐头都不是天津产的,而是在盖州,只不过在兵部就是天津产。
  “不要管什么银子了,本都督神机妙算,你们不会懂的,再说,就是现在咱们也不亏呀,你看,他们都吃蝗虫粉。”
  杨信指着三头反贼说道。
  给他维持收购秩序的罗汝才几个,正拿着恍如黑面包的烤馍在啃,一边啃一边呵斥那些试图插队的。
  这就是他们这些天的主食。
  用面粉和蝗虫粉混合,放到烤炉烤出的馒头。
  味道的确不怎么样,但杨都督带头,全军必须吃这个,他们也没办法,这几天他们就是这种烤馍配鱼肉罐头,全军吃的怨声载道,至于原本应该是他们军粮的面则被杨信拿去卖了。
  老仆人也不再说什么了。
  实际上杨家还是亏,因为蝗虫的收购价太高,哪怕都是挤压后的,依然有大量的水分,这个肯定比面价高得多,再说士兵吃还能吃多少,绝大多数烘干后的蝗虫粉其实装罐了。就像那些铁皮罐头一样,直接装进一个个铁皮罐子,压得结结实实然后密封起来防潮,这样以后再给饥民吃的时候,就可以几个鱼肉罐头配一个蝗虫粉罐头了。
  营养要均衡。
  脂肪有了,蛋白质也不能缺。
  这叫科学。
  “对了,咱们家没受蝗灾吧?”
  杨信问道。
  “回老爷,咱们那里倒是没有,而且收成还很好,最高的一亩收了两石半,这鸟粪真是好东西,不过河间也闹了蝗灾,这大旱就是伴着蝗灾,恐怕今年这北直隶都逃不了这东西。”
  老仆人说道。
  这时候小麦产量其实很低。
  第一水稻,第二谷子,第三才是小麦,水浇地谷子能到两石,但小麦也就一石多点,杨家是有鸟粪支撑所以高产,不过实际上产量第二应该是高粱,只不过那东西没什么人当主粮。
  “那就都收蝗虫,告诉各地商号,全都就地这样的搞。”
  杨信说道。
  这东西不最大限度灭杀,早晚飞到他家去。
  他家可不能遭灾,那里是整个京城粮食安全的可以说最后防线。
  杨都督说完找了张太师椅坐下,端着茶杯看着恍如粮所收粮一样,推着一车车蝗虫过来出售的灾民,从目前情况看,他这种方式效果不错,毕竟五十斤二两银子的高价,足够让那些灾民全部行动起来,几百万人的大规模灭蝗终究还是有效的。
  蝗群的确通常都是几亿只,但只要路过一处时候减少一部分,造成的破坏力终究会不断减弱,这东西从产卵到孵化得近一个月,它本身的繁殖能力并不算很强,其实一年就是出来两代。
  现在这是夏蝗,五月出,但要到七月才成虫产卵,然后八月出秋蝗。
  古代也一直在灭蝗。
  唐朝时候河南蝗灾曾经捕杀十四万石。
  民间食用蝗虫,甚至把晒干的蝗虫拿出去卖都是早就有的。
  他只不过是加上了直接的银子刺激,而且还是高价,以此调动起全民的热情。
  他也花不了多少,天启和九千岁给他批了五十万两赈灾款,他无非就是不买粮食赈灾而是让老百姓抓蝗虫卖给他换钱,光这些银子就够他收十几万石,说到底他这就是换了一种赈灾方式。
  至于剩下的就是种地瓜了。
  在这些被蝗虫清洗过的土地上,赶紧补种地瓜,如果能够抢在这批蝗虫成虫前最大限度捕杀,那么秋蝗就成不了气候,今年还是能够通过地瓜获得一个好的秋收,唯一问题是士绅不喜欢种地瓜,因为这东西不能给他们带来价值。地瓜只是让农民不至于挨饿,但不能给士绅带来多少收益,所以他们通常都反对大量种地瓜,最多允许佃户种一部分,但绝大多数还是必须得种能够给他们带来收益的谷子。
  “本地最大地主是谁?”
  杨信问高弘图。
  “本地最大地主是德王。”
  高弘图说道。
  “呃,我倒是忘了,话说我就不去见这位大王了,毕竟陛下没有圣旨,我还是不适合去拜见的。”
  杨信说道。
  高弘图很想问问这个规矩什么时候有的?
  不过他还是没问。
  “研文兄请代为去拜见一下大王,就说如今万岁爷正在全国推广地瓜,若是大王能够带头,把德藩三成的田地都种上地瓜,那么万岁爷肯定高兴,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提议,大王可以不听的。只是如今万岁爷出五十万赈灾,大王总不能一点不出吧,这可是在大王的藩地,故此他应该出十万两,当然,这同样是我的建议,他也可以不出,但他如果不出的话。”
  杨信顿了一下。
  “我会把这件事一直记在心里的,下次要是再有谋反案子,我会立刻就想起这件事的。”
  他说道。
  “河间侯,这种事情您为何不自己去说?”
  高弘图无语地说道。
  “这种得罪人的话我能自己去说?”
  杨信说道。
  高弘图很想一口唾沫啐他脸上,杨都督的无耻果然名不虚传。
  “这是山东,你是山东人,这是山东的饥荒,你难道就不想为山东父老渡过饥荒做些贡献?那地瓜种上之后开始紧接着就能吃地瓜秧,今年夏粮多半都喂了蝗虫,你觉得灾民能撑到秋天?他们撑不到可就得造反,难道你想看着山东陷入战乱?种地瓜就能让他们渡过饥荒,不种地瓜他们就没吃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杨信说道。
  未来的几十年里,恐怕山东这地方就离不开地瓜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强行大规模推广下去,不仅仅是德王,青州的衡王,兖州的鲁王,统统都要逼着他们种地瓜,大明北方跑步进入地瓜盛世。
  至于种子……
  他那里还有些种薯没用完。
  不够就去他在附近的两百公里半径内的地瓜田里割秧子就行,割下来只要九天内能送到种下基本上就没什么问题。
  实际上存放几天再插还增产。
  高弘图站在那里犹豫着,最终他还是长叹一声,然后毅然决然地奔向德王府。


第五零一章 天灾双击
  德王……
  德王还能怎样?
  满朝文武都在这个奸臣淫威下战战兢兢,他一个连巡按御史都惹不起的小藩王还能反抗是怎么着?
  既然不能反抗,那就索性享受吧!
  再说杨信也不是完全欺负他,至少杨都督承诺,秋收以后他家当地租收的地瓜可以全卖给杨家,不过必须晒成地瓜干,另外他还得从杨家购买一批专门用于铡地瓜干的推铡。
  摇铡其实也能做出来。
  但成本肯定很高,而且容易坏,因为杨信无法给它提供稳定转轴的东西,至少不能提供廉价的,轴承肯定造不出,钢珠也很难,简单的就是铜套,但铜可是很贵的。而且整个都是铸铁本身也不便宜,普通老百姓家这时候铁制农具都未必全套,何况一个几十斤重的铁坨子,所以还是除了刀以外其他几乎全是木制的推铡最简单易于推广。
  至于最后的收购价……
  德王不给他送礼就已经很不懂事了,难道还想从杨都督手中捞一把?随随便便由着他给吧!他给多了德王还害怕呢!
  这样就可以了。
  紧接着杨家的地瓜种就送到济南。
  时间稍晚了些,但也不算太晚,而且部分原本要种冬小麦的农田,可以用直接从外面运来的红薯秧,那些本来就不种冬小麦的就无所谓了,只要冬天霜冻到来前收获就行。实际上南方条件好的,还有直接越冬的地瓜,比如在两广就可以在双季稻之后,再种一季这个越冬,但北方是不可能的,也就是麦收后种一季。
  不得不说这东西真好。
  大明朝真正意义上的地瓜盛世就此拉开序幕。
  此前虽然也已经很多种的,但主要还是杨家自己的商屯,再加上之前零零星星哄着那些士绅少量种植,还有就是一些看到了这东西好处的农民自己也少量种植。但真正意义上的大面积种植,就是从德王府开始,德王手中可是至少得两百万亩地,虽然官方的数量上就几千顷,但山东这几个王府农田的亩是大亩,五百多步而不是官方的两百四十步。
  实际上北方很多都是大亩。
  甚至还有把六七亩合为一亩的,主要是下田产量低,就那么几斗产量合起来还好算账些。
  至于种植也是杨家来人,至于天旱无所谓,这东西就算不下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挑水在插秧时候浇上点就行,这东西只要能有点水生出根,基本上就旱不死。等缓过劲来正常生长了,那就完全是不死小强,野草干不死它也就干不死,藤蔓就像伞一样为它周围减少水分蒸发。
  剩下无非产量高低了。
  解决了德王的种植,紧接着杨信又跑去威胁鲁王,顺便还去他好朋友那里让他好朋友也出一份力,话说他有什么好事都忘不了他好朋友,不过这一次倒是没让他好朋友出钱救灾,主要是兖州府也被蝗虫啃光了,他好朋友今年同样损失惨重。至于鲁王当然也很给面子,这时候没有藩王敢不给面子,上次楚王已经做出很好的表率,宁可在杨信面前陪着笑脸满足他的无礼要求,也不能惹得杨都督生气……
  楚藩可是死了人的。
  不但死了人,而且还把到手的媳妇送出来。
  这样楚王都忍了啊,他都能忍住这样的屈辱了,那鲁王,德王,包括衡王这些还有什么不能忍呢?
  后者也爽快地答应了。
  尽管衡王在青州的土地并没有全部遭灾,但他仍然很干脆地承诺,所有被蝗虫毁了的地全种地瓜,地瓜种就近从莱州等地运过去,他那里条件比其他人更加便利。主要是地瓜在登莱两州种植的很多,就是本地百姓也有很多种上一块,毕竟山东境内他们那里算是穷的,这样衡王直接从这些地里剪枝蔓回来插就行,从莱州运到他那里,哪怕是推着小车也用不了九天。
  这就很完美了。
  朋友们还是很给杨都督面子的,杨都督一开口,大家都毫不犹豫地支持,杨都督的脸面还是很大的。
  至于他们背后画圈圈诅咒,这个就当不存在好了。
  “这大明,多灾多难啊!”
  一直赈灾到了六月的杨都督,看着手中的公文感慨道。
  这是九千岁的。
  大明又一场天灾降临。
  “六月飞雪,这得多大的冤屈啊!”
  他对高弘图说道。
  延安府在这个炎热的盛夏,下了整整三天的大雪。
  河北旱灾,辽东旱灾,山东蝗灾,陕北居然盛夏季节下三天大雪,这不用说什么庄稼也冻死了,那里主要就是谷子,这东西正在生长中期,一场大雪基本上就是死绝。大明的天灾模式还没完全开启,就已经开始像那些灾难大片一样频繁地用各种方式铺垫,用各种灾害通知人们,准备好迎接一场即将降临的浩劫,准备好承受真正毁灭性的天灾。
  “这还是别公开了吧?以免影响军心。”
  高弘图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个消息是朝廷的加急,但民间传播过来恐怕得俩月,那时候他们就已经到达江南了,也就不用担心军心不稳了。
  “为什么呢?”
  杨信说道。
  “去,把罗汝才叫来。”
  他紧接着说道。
  外面的卫兵赶紧出去传令。
  很快罗汝才进来。
  “你识字吗?”
  杨信说道。
  “回都督,卑职在军官培训班学过一些,大概能认得千把字。”
  罗汝才赶紧说道。
  “那就看看吧!”
  杨信把那份公文递给他。
  罗汝才一看傻眼了,紧接着哀嚎一声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他当然很清楚这个季节下三天大雪意味着什么,虽然他光棍一条,但家乡也不可能没有亲人,父母的确都没有了,但兄弟姐妹总会有几个,宗族近支也有的是,这对于这些人来说就等于今年所有希望全没了。
  “你现在下去准备一下,我会写信给夫人,你到新城去找夫人,她会安排人跟着你一起回延安,到那里之后让所有兄弟的家人,先从守诚钱庄预支一年的军饷,另外陕西境内其他几个地方的商屯,会把囤积的部分粮食送到延安,你负责给这些兄弟一家两石,算是我送给诸位兄弟家的。”
  杨信说道。
  罗汝才赶紧跪下磕头感谢。
  “都督,这件事……”
  他拿着公文小心翼翼地说道。
  “出去告诉他们,也告诉他们我的决定。”
  杨信挥手说道。
  今年还不算严重,毕竟因为那些驴驼队不断往返京城和延安,那里的民间这些年都赚了些,而且地瓜也得到一定推广,这东西在地下冻不坏,这个季节虽然下雪但基本上落地就化了,就算有积雪因为地面温暖,也很难冻死地下已经开始生长的地瓜。他们那里都是春薯,一年就一季,这时候早就种上了,而只要底下的不死很快就会重新长出苗,所以延安扛过今年没什么压力。
  他这就是纯粹的施恩而已。
  同时这场天灾也足够让延安百姓认识到地瓜的重要了。
  “你为何如此看着我?”
  杨信对高弘图说道。
  “下官愚昧,实在有些猜不透河间侯了,至少到目前为止,下官在河间侯身上看到的只有大公无私,爱民如子,甚至下官可以说,大明文武如河间侯者再无第二人,可是……”
  高弘图欲言又止。
  “可是我又贪赃枉法,栽赃陷害,迫害忠良,荼毒士绅,简直十恶不赦,此刻的你感觉我身上的一切似乎都是自相矛盾的?我既然是坏人,那就应该有个坏人的样子呀?”
  杨信说道。
  “呃,下官从未如此想过。”
  高弘图言不由衷地说道。
  “贪赃枉法,我的确很能捞钱的,可我并不在乎银子,存在地窖里的银子对我来说毫无价值,我甚至从来不碰那些东西,需要花出去的时候我可以把它花的一分不剩。栽赃陷害,的确,我经常栽赃陷害,迫害忠良,这个似乎我们之间的评价标准不同,他们只是你认为的忠良,但在我看来他们只是一群蛀蚀国家的蛀虫。
  我只是在给大明清理这些蛀虫。
  手段无所谓,是药三分毒,只要能治病就是好药。
  至于荼毒士绅,的确,我很喜欢折腾士绅,天下士绅无不对我恨之入骨,但这有什么关系呢?
  陛下的江山比以前更强盛了就行。
  老百姓的日子比以前更好了就行。
  陛下的军队能打胜仗了,遇上了饥荒能有银子救济了,更多人能丰衣足食了。
  这些就可以了。”
  杨信看着外面说道。
  这时候那些得到消息的士兵已经出现在外面,跪倒在门前向着他叩拜,感谢他们的统帅为他们亲人所做的一切。
  “走吧,咱们也该继续南下了!”
  看着这一幕,杨信叹了口气说道。
  这些人还不知道,他们家乡的浩劫才刚刚开始。
  不过他也的确该南下了,这里的情况已经稳定,不但蝗虫被他收购的已经不成气候,就连三处王府的地瓜都已经茁壮生长。
  当然,杨家搭进去一百万两。


第五零二章 孝子贤孙
  杨都督的大军接下来就是正常速度前进了……
  不过在徐州还是停留一下。
  这时候的徐州城依旧淹没在黄河的滔滔浊流之中,主要是黄河的那个大口子至今还没堵住,在长达一年的河水冲刷下,这个大口子已经形成绵延近一里的缺口,想堵住可是一项大工程。原本冬季正合适,但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直也没进行,而这个季节更没法堵,就这么放任黄河水继续流淌,反正它自己已经找到了新的河道,在下游依旧汇入黄河,而原本主要灾区能迁移的基本上都被杨信迁走了。
  这些人正在长江沿岸的一处处工厂和矿山。
  所以也不是很急。
  在徐州短暂停留后,杨信继续向前沿着运河一站站最终到达扬州。
  而这时候已经是七月中旬。
  整个南方的麦收早就完成,按捺不住的对九千岁那份赤胆忠心的江西巡抚杨邦宪,催促着湖广总兵,实际上也是西线主将鲁钦进攻,以便用胜利迎接杨都督的驾到……
  然后他就失败了。
  扬州。
  “杨邦宪虽然上报损失三千,但实际上鲁钦伤亡近万,不过绝大多数其实是逃跑了。”
  杨寰说道。
  他的胳膊已经完全康复。
  “鲁钦手下除了几百家丁外,其实主力是五千土司军,他在施州,永顺等地征召五千土司军,原本想着借这些家伙的悍勇,一举收复衢州,故此信心十足地自玉山出击。而驻守衢州的是许都率领的大同军主力,得知后同样出江山迎战,最终双方交战于交界的下镇墟,总计两万官军对一万大同军。
  鲁钦见对面并没有骑兵,故此由杨邦宪督官军和土司军攻击大同军正面,他亲自率领五百精锐骑兵绕行山间攻击侧翼。
  前者首先在杨邦宪催促下以步兵结阵冲击。
  这个结果就不用说了。
  主攻的五千土司军和五千官军主力根本就没冲到大同军跟前。
  杨邦宪这头蠢猪连炮火准备都不懂就让步兵硬冲,人家那边是数千支斑鸠铳十轮射,根本一轮没打完土司军就崩了,在大同军阵型前十丈距离掉头就跑,而且还是自相践踏。
  后面大同军的长矛阵立刻推了上去。
  杨邦宪吓得掉头就跑。
  他一跑战局彻底崩溃,所有人都跑了。
  鲁钦却遭遇了伏击。
  他那条路线因为需要穿过十几里的山林,故此找了个当地士绅充当向导,但后者早就和许都有联络,这边带着他们绕行山林,那边家奴钻山林提前到了许都那里。后者随即安排人在指定处等待,鲁钦带着五百家丁刚进去,人家在山林中一顿齐射,要不是家丁拼死保护,鲁钦就被大同军活捉了。
  虽然最后血战突围,但他的五百家丁还剩不足三百。
  而且大同军已经占领玉山。
  他逃出山后和杨邦宪会合,只能带着残兵败将撤到广信,不过杨邦宪留在玉山准备着打败许都后强攻衢州的十几尊红夷大炮全都扔给了大同军。
  紧接着许都就带着这些大炮顺流直下到了广信。
  然后用红夷大炮轰塌广信城墙。
  他还没进城,广信士绅就开始带着青壮请杨邦宪以阖城百姓为念,杨邦宪当然明白他们的意思,他不照办人家就直接驱逐他了,最终他和鲁钦无可奈何地弃广信。紧接着许都进入广信而且继续追击,杨邦宪和鲁钦最终一直跑到弋阳才停下,许都虽然没有进攻弋阳,但却拿下了兴安和铅山,这就是整个广信之败。”
  杨寰说道。
  杨邦宪上报内容和他得到的真实内容完全不同,杨邦宪报的是他们在下镇墟与许都决战,玉山奸民背后偷袭导致失利,广信奸细开城迎敌导致丢失广信。
  很显然这是虚构的。
  “不必管这些,就按照杨巡抚的上奏即可。”
  杨信说道。
  “河间侯,这怎么行?”
  高弘图说道。
  “怎么不行了,人家好歹也是你的老乡,你们一个青州一个胶州隔着两百里路,不要一点情面不讲,他也是对万岁爷的一腔忠心,虽然打了败仗丢了广信,也不是什么大罪,回头咱们再去收复就是了。我可告诉你,他可是我大爷看重的,你就是参了他也没什么用,反而还得罪乡亲,别告诉我你们高家不做生意,以后不找青州士绅合作了,他们青州杨家也不是好惹的。”
  杨信说道。
  高弘图无语地看着他,紧接着愤然离开了。
  “不过这头猪也的确蠢了点。”
  杨信感慨道。
  有红夷大炮不带上战场,虽然那地方是丘陵推着大炮也的确艰难了点,但面对已经莫里斯方阵化的大同军居然让步兵硬冲就自杀了,哪怕你是骑兵也还好点,说不定许都这大同军刚刚训练出来,阵型变化还不熟练,面对骑兵慌乱之下也就撞开了。
  可步兵那不就是自杀嘛!
  “叔父,再拖下去他们就真得不好打了。”
  杨寰提醒他。
  大同军的进步的确很快。
  实际上已经在仅仅不到半年时间里就完成了常胜军化。
  而根据锦衣卫的情报,常胜军,宁波缉私队,甚至常捷军,全都有老兵被辞退,然后紧接着下落不明,这些加起来得近三千人,也就是说这些苏松士绅为许都送去了三千充当军官的老兵。而且还有荷兰人在里面,至于武器装备就更不值一提了,这时候不但松江产,就连广东产的武器也在通过温州,台州甚至从福建走仙霞关送到他手中。
  这实际上就是东南士绅在联合起来和朝廷对抗,借助许都这支军队给皇帝一个深刻教训,甚至依靠他们的支持,许都都在组建第三个军了。
  实力堪称突飞猛进。
  但是……
  “不用管他们,他们也就走到那里了。”
  杨信说道。
  江浙士绅应该不会真正让他们进入江西的,他们支持许都是为了教训天启,并不是要推翻皇帝,所以最理想的就是许都盘踞广信衢州金华这条线上。
  把战火扩散开,对于他们并没什么好处。
  “都督,开原陈兵备派人送信求见都督。”
  外面守卫的军官进来禀报。
  “陈于阶?他的信怎么送到这里?”
  杨信愕然道。
  “据说是从辽东直接过来,乘坐一艘运米返回的快船,而且为了快点还在威海换了水师的通讯舰。”
  那军官说道。
  “让他进来!”
  杨信说道。
  这是出了很急很急的急事。
  很快那送信的被带进来……
  “卑职开原总兵标下游击孔有德参见都督。”
  后者趴在地上行礼说道。
  “呃,你叫什么?”
  杨信愕然道。
  “回都督,卑职孔有德。”
  那使者抬起头疑惑地说道。
  “这个名字不错,陈于阶有何事让你匆忙至此?”
  杨信问道。
  终于找到这个家伙了。
  这时候耿仲明在毛文龙手下也已经升到了游击,孔有德也是游击,两个家伙都很有前途啊,倒是尚可喜没有当兵,他爹在毛文龙手下已经是参将,而这些家伙都不喜欢让自己的儿子当兵,所以尚可喜正在苦读诗书准备考状元,而且已经通过府试得到了生员功名。
  三大汉奸如今都走上正途,杨都督还是很唏嘘的。
  “回都督,刁跸山的佛爷派人报告说有建奴使者到了察罕浩特。”
  孔有德说道。
  “建奴使者?”
  杨信愕然道。
  “对,是察罕浩特那边的僧人亲眼所见,是一个年轻的建奴,名字叫做索尼,但他不是从辽东过去,而是被张家口的商人送到察罕浩特,而且他很受顺化王礼遇。
  刁跸山的佛爷怕他们联合起来对大明不利,故此派人告诉了陈兵备,陈兵备已经禀报了孙经略并派卑职乘船南下向都督禀报,陈兵备怀疑建奴和顺化王正在搞什么阴谋。另外刁跸山的佛爷还说顺化王派人前往漠北,去找硕垒,他已经派了一位高僧去硕垒那里,若是有什么阴谋会及时通知咱们。”
  孔有德说道。
  “林丹汗,野猪皮,硕垒,他们这是想东西夹击啊!”
  杨信冷笑道。
  至于那位佛爷此举纯属正常,这本来就是他的职责,刁跸山的大庙每年花他一万两银子,另外还有这座寺庙派人主持的,在炒花和金台吉两处修建的十几座小庙,每年加起来也得花差不多两万两。
  这么多银子不是白给他们的。
  他们得负责为朝廷,或者说为杨都督监督牧区。
  野猪皮这是在搞联盟啊!
  看来今年他已经按捺不住了,或者说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既然他想出来凑热闹,那就别准备回去了,话说杨都督已经忍了他很多年,这时候也该送他上路了。
  “至于你,留在我这里效力吧,正好我这里也缺战将,你还是以游击跟着孙守法,你应该认识他吧?”
  杨信说道。
  “回都督,末将与孙将军是旧识。”
  孔有德激动地说道。
  “那就去找他吧,他是骑兵旅旅长,你去给他做个副手,军职还是游击,我这边编制不同,这些军职就是发饷的级别。”
  杨信说道。
  “能跟着都督效力,卑职就是做个士兵都愿意。”
  孔有德说道。
  “呃,你倒是会说话。”
  杨都督笑着说道。


第五零三章 天意,这是天意
  孔有德就这样正式成为杨都督的爪牙。
  他打仗还是可以的。
  至于原本历史上的角色,这个就没必要计较了,他估计已经没有机会为咱大清效力了,实际上以后就连咱大清还会不会再有都很难说,毕竟人家野猪皮目前的国号还是金。
  至于大金承奉天命抚育列国英明汗……
  好吧,这是野猪皮目前内部的正式称号,而且据说他这个称号从万历四十四年时候就有了,待在赫图阿拉那间地主家大宅子里,他居然能给自己想出这么夸张的称号,的确颇有点猴子称大王的意思。至于他和林丹汗的结盟,这个就随他们去吧,他们这一连串勾结完成,估计也得九月了,也就是想在秋天出来能抢多少算多少,以便渡过接下来的冬天。
  孙承宗那里只要有准备就行。
  这时候辽东辽西各地真如铜墙铁壁般,大城市全部修缮后附加三角炮台,小的堡垒全部棱堡化,重要的如奉集堡之类包砖棱堡,不重要的小型军屯则是普通夯土棱堡。
  所有棱堡全都有大炮。
  不差钱。
  一年砸五百多万两呢。
  而且孙承宗和陈于阶那里,自己也都能够铸造大炮,都是铁芯铜炮,甚至还有熟铁芯生铁炮,后者已经相当廉价,唯一的问题是笨重,但用于城市防御就没什么大不了了。实际上明朝这种复合型炮管的铸造,从嘉靖年间就开始了,都是用熟铁锻造内膛,说白了就是熟铁裹着铁棒锻打,类似枪管的制造,然后在尾部加上一个同样锻造的尾巴,剩下就是在模子里浇生铁或铜,最终做成一个完整的炮身。
  其实到一鸦后都是这种铸造方式。
  这个和杨信不一样,杨信纯粹是不计成本,通过对青铜的精炼调整铜锡比例制造炮铜,并且对炮膛进行初步加工来提高性能。
  他的炮的确好。
  可因为价格问题,已经基本上被主流抛弃了。
  之前是因为大家都很烂,所以他的炮虽然贵但好用才被采用。
  当然,他的价格和最初那些相比其实差不了多少,但后者主要是虚头太高,而随着黄克缵和徐光启两代工部尚书都是重视技术,再加上大量民间商人投入这个行业,火炮在性能提升的同时,价格也在不断下降,这样他的那些虽然大家承认性能好,但价格的确降不下来的火炮,就必然会被抛弃了。
  这时候连水师自己的战舰都采购澳门产的铜铁复合炮。
  葛沽工厂的火炮只是在陆军野战炮这个领域,暂时还没有能竞争的,毕竟野战炮的关键还是尽量要轻一些。
  而他的炮是同级别最轻的。
  同样因为火炮越来越廉价,如今辽东别说要塞级别了,就是普通的小型棱堡上都有了大量的火炮,反正价格也不贵,甚至金台吉那里,都从陈于阶手中采购了大量火炮,他的叶赫城同样也修建了棱堡。
  说到底大明的钢铁产量比欧洲高太多。
  如果野猪皮和林丹汗愿意用他们的脑袋,去撞这个堪称铜墙铁壁的防御体系就随便吧,就算他们加上硕垒,真来个二十万铁骑也没事,反正孙承宗肯定能够守到杨都督赶到,而杨都督赶到,那就是野猪皮的末日了。
  既然这样杨信就不管了,先等着消息吧。
  命令北洋水师的通讯舰在牛庄候命就行,这时候的通讯舰已经进化到飞剪首了,从牛庄到这里用不了几天。
  紧接着他的大军出瓜洲闸……
  “念往昔……”
  杨都督甩开折扇。
  “河间侯,您不会别的诗词吗?”
  高弘图无语地说道。
  “呃,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进入长江,看着江南烟雨就会想起这首词,每次我看到这江南的花花世界,就会想到如果在这里搞一下屠城会是什么样子,念往昔,繁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愤相续!”
  杨信毫不在意地摇着折扇说道。
  对面京口闸处密密麻麻无数船只聚集,金山寺处可见无数人头攒动。
  这是来迎接杨都督……
  不对,这是来阻止杨都督进京口闸的。
  要说目前大明对杨都督仇恨最深的城市进行排名,前三里面肯定有镇江,甚至说不定都能争第一,原本镇江府那些失去土地的士绅们,目前全都聚集在镇江城内,可怜原本整个镇江府,如今就剩下这座城市,镇江城南十里外,就是红巾军的控制区了。
  丹阳,金坛,及丹徒本地失去土地的,统统都聚集在镇江。
  毕竟这里还是府城。
  镇江府还没裁撤,他们的科举考试,户籍管理,统统还是在镇江府,包括各县的知县也在这里,就跟南朝的那些侨置郡县一样,丹阳知县,金坛知县,统统都拥挤在丹徒城里,包括县教谕这些也在。反正没钱捞了,就靠朝廷那点死工资活着,一个个活得生不如死,天天凑在一起以诅咒杨信为乐趣,据说他们还嚣张地出版了一本诗集。
  就是把骂杨信的诗词凑在一起,顺便再加上些怀念过去美好生活的。
  还大赚一笔。
  这本诗集目前江南士绅几乎人手一本呢!
  总之搞得就像那些流亡人士一样。
  而杨信在扬州逗留期间,这些士绅就已经完成串联,甚至包括部分同样惨遭迫害的句容,武进等地士绅,一起在京口闸布下铜墙铁壁,阻挡这个奸臣,防止他进入运河继续去迫害其他地方的乡贤士绅们。当然,主要是他们背后的赞助商要求的,虽然理论上兵部给杨信的命令的确是去江西,但只要用脑子想想就知道孙承宗是管不住杨信的。
  不就是钱粮嘛。
  在昭义市有的是。
  今年麦收昭义市又上交了一百多万石麦子,这些麦子至今还存在丹阳,而且据说很大一部分还磨成了面粉,这个正好对荡寇军口味,这一百多万石足够这一万多人吃好几年,而且昭义市还有杨家的罐头厂,兵工厂,基本上一切需要的都有,杨信才不会被钱粮什么的控制住呢!
  别说就才一万多人马,就是在昭义市征召几万大军都没问题。
  所以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河间侯,您要去哪里?”
  高弘图一脸警惕地看着杨信说道。
  他感觉自己脚下的船头正在转向,原本出瓜洲闸后向西的船头,正在缓慢地向南调整……
  “怎么回事?”
  杨都督摇着折扇说道。
  “回叔父,退潮了,咱们的船顶不动江水!”
  杨寰说道。
  “啊,那就随便吧!”
  杨信说道。
  “河间侯,兵部严令必须去江西。”
  高弘图毫不犹豫地抗议。
  “研文兄,这不是我不想去,退潮这个谁也没办法,你大概不知道这京口是有潮汐的,如今退潮加上逆流,没有顺风没法向上游的,不信你去让那些水兵转舵试试。”
  杨信说道。
  “叔父,此刻逆流,江水加退潮很急,硬转舵容易翻船。”
  杨寰抗议道。
  “啊,那就不要转了。”
  杨信说道。
  高弘图立刻傻眼了,他在甲板上前后跑着,不知所措地看着下面正在退潮中的江水,而本来就是逆流,再加上赶上退潮,下面的江水流速很快,风向不利也降下了帆,没有任何动力的船头被水流推着,不可阻挡地转向南,很快船头就已经对着了南岸。而且还在不断转向,高弘图愕然地看着金山寺的高塔进入自己的视野,然后是京口闸,然后是镇江城,原本出瓜洲闸后应该向西的船,就这样在江水推动下斜插京口闸。
  而后面全部打开的瓜洲闸处,一艘艘同样满载士兵的船也一样,随着涌出的河水顺流而下进入长江,然后被江水推着跟随他们奔向京口。
  “这是天意,天意不可违!”
  杨信摇着折扇煞有介事地说道。
  而此刻金山寺聚集的人群一片骚动,同时慈寿塔上伸出一面旗帜,紧接着那些拥挤在京口闸前的大小船只就向着闸口汇聚,迅速将闸口堵得恍如海啸后的垃圾带般,彻底封锁这个江南运河的入口。
  下一刻金山上一道硝烟升起,紧接着炮弹落入江面空旷处。
  “这是何意?”
  杨信愕然道。
  “礼炮,欢迎都督驾临江南!”
  高弘图没好气地说道。
  他现在已经没法改变什么了,不过杨信终究还是得进京口闸,人家这边堵死京口闸他还是进不去。
  “镇江士绅太客气了,还礼!”
  杨信说道。
  他前面甲板上一门臼炮旁边炮手打开弹药箱,从里面取出一枚堪称巨大的带着木制弹托的炮弹,打开炮弹上的蜡封木塞,旁边士兵从小盒子里取出一个带着刻度和螺纹的木头锥管递给他。椎管上面就像烟卷一样露出一截纸卷,那炮手迅速在最上的刻度线上打孔让将锥管插入并拧住,紧接着接过点火杆,看了看杨都督。
  后者点了点头。
  那炮手立刻将火绳杵进了点火孔。
  伴随着火焰和硝烟的喷射而出,一枚拖着小尾巴的炮弹冲天而起。
  所有人都抬起头,仰望这枚肉眼可见的炮弹,然后它骤然化作一团爆炸的火焰……


第五零四章 我就蹭蹭,不进去
  伴着天空中弥漫的硝烟,杨都督的座舰驶抵京口闸。
  “一!”
  杨都督举着铜皮喇叭喊道。
  他面前拥挤的一艘艘船上,那些船主和水手恐慌地看着他。
  而他身后一排彪形大汉,手中拎着一根根粗麻绳,而在麻绳下面缀着一个个比成年人拳头还要大一圈的黑色铁球,铁球外面都露出一根根引信,他们身后几个士兵拿着火折子等待着……
  马尾手榴弹。
  “二!”
  杨都督喊道。
  而他肩膀上扛着的尚方宝剑颠了一下。
  他面前的船主和水手没有丝毫犹豫地撑开了他们的船。
  后面岸边那些士绅们一片愤怒的咒骂,而在这骂声中杨都督满意的看着迅速给他让出的航道。
  “跟我斗,幼稚!”
  他鄙夷地说道。
  说完他将喇叭筒扔给杨寰,而高弘图面无表情地看着岸上,岸上的士绅们依旧在跳脚咒骂,咒骂那些收了他们钱却不办事的船主,后者则默默地撑着船一艘艘向前进入航道,让出原本被堵住的京口闸。
  “的确是幼稚啊!”
  高弘图叹息着。
  这个词虽然这时候不像现代一样使用,但此刻他还真就觉得这个词很合适。
  用这种毫无意义的手段对付杨信,这就像是一群小孩。
  就在这时候,岸边那些士绅纷纷闪开,紧接着后面大批全副武装的士兵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为首一个穿半身甲骑着马的将领,在一面葛字大旗下,面无表情地看着驶向自己的舰队。而在他身旁那些火枪兵支起无数斑鸠铳,甚至还有十几尊大炮在高处一字排开,不过基本上都是轻型红夷大炮,实际上是两斤炮,江南的地形很难让更重的在野外机动。
  而他们中间是关闭的京口闸。
  甚至还有一个红袍文官站在这支军队前面。
  “等轩公,别来无恙啊!”
  杨都督热情地喊道。
  “河间侯,圣旨在此,着河间侯自江西进军,不得有误!”
  南京兵部尚书商周祚举着手中圣旨说道。
  “呃,我就在镇江暂留候风,不进去!”
  杨都督仿佛说我就蹭蹭,不进去一样纯洁地说道。
  “河间侯,军情紧急,昨日逆党韦广部陷处州,浙江形势危急,您就不要节外生枝了,圣旨严令都督不得继续逗留,速速前往江西进剿,兵部有令,南京以东各地不得容留都督,都督就不要让地方官员难做了。”
  商周祚说道。
  “等轩公,杨某是被水冲过来的。”
  杨信笑着说道。
  “河间侯,那就转头。”
  商周祚说道。
  “这头可难转。”
  杨信说道。
  而就在同时他身后船队丝毫不停。
  “准备!”
  商周祚身后那人吼道。
  所有士兵吹着了火绳,同时那些大炮处炮手严阵以待。
  杨信毫不犹豫地纵身跃起,然后转眼站到了桅杆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的商周祚疑惑地看着他……
  “他怕大炮!”
  一个老乡贤激动地喊道。
  “对,他怕大炮,这个奸贼怕被大炮轰死!”
  另一个老乡贤尖叫着。
  然后岸边乡贤们一片欢腾,就仿佛他们已经看到了杨信在炮弹下粉身碎骨的场景,不得不说乡贤们苦啊,这时候他们对杨信的恐惧都已经到了一种绝望而且无力的程度,这个奸臣一次次用面对各种武器时候的毫发无损,让他们的天空一天天灰暗。到现在为止已经快六年了,六年前他开始祸害江南,制造一场场令人发指的惨案,害得一个个忠臣义士家破人亡,最后终于做出了红巾军这种丧尽天良,人神共愤的暴行。
  可他就是不死啊!
  怎么杀都不死,刀砍不死,箭射不死,子弹都打不死。
  据说还百病不生,百毒不侵,完全就是一副要祸害活千年的架势,估计乡贤们都死光他都未必死,难道还能真的靠家祭不忘告乃翁?
  真得很让人绝望啊!
  此刻终于知道他也有害怕的了!
  乡贤们的天空一下子明亮了许多,一下子鸟语花香起来……
  “对呀,我是害怕大炮!”
  杨信就像杰克船长一样,扶着桅杆站在横桅上说道。
  他这种漕船其实是没有横桅的,中式硬帆不需要这个,但现在为了便于登高观察,绝大多数大型的硬帆船上也被要求加装,毕竟有了望远镜之后,不再局限于肉眼观察,这样站的高就能看得更远,甚至可以通过望远镜细致观察,在一艘船上当然是桅杆顶有观察哨最好。
  过去无所谓。
  需要的时候爬上去抱着桅杆就能看。
  但现在不可能那样举着望远镜,话说这时候的望远镜可不轻。
  “我的确害怕大炮,话说谁能扛住大炮?
  你们就是把楚霸王弄来也照样一炮轰成渣渣,这是科学,早已经超出人力能抗衡,杨某也是人,我的确是比常人要强一些,可再强我也一样是凡人,是凡人就扛不住大炮。
  可是我很好奇你们有什么可激动的?
  我就是下去,你们敢开炮吗?你们敢冒着杀头灭族危险吗?
  你们老老实实忍着那还能继续过你们的好日子,你们没了土地还有商铺,你们没了商铺还有身上的功名,实际上连你们的房子都还给你们了。虽然你们不能剥削佃户农奴,但你们依然可以靠着商业赚钱,靠着工业过比那些民兵更优越的生活,甚至还能考科举做官。你们的确受到了损失,很大损失,但你们的损失仅仅是少养几个妓女,少摆些宴席,不再住着奢华的园林,就像寄生虫一样吸着佃户的血汗。
  但是。
  离活不下去还远着呢!
  可你们要开炮了,能打死我还好,若打不死我,那真得连活下去都是痴心妄想啊!
  不只是你们,连你们的族人都一样得死。
  那么你们敢吗?”
  杨信说道。
  “有何不敢,奸臣人人得而诛之!”
  一个军官喝道。
  然后他拔出枪对准杨信。
  “这东西又打不死我,你不会是效仿史可法吧?去换那尊大炮,别整这些没用的,有本事去用大炮,拿大炮对准我轰,轰死我,你就是这江南士绅的英雄救星,轰不死我,这尚方宝剑杀你三族,九族太过分了,我不喜欢杀人九族。”
  杨信喊道。
  那人怒吼一声跳下战马。
  旁边一个老乡贤瞬间把他扑倒……
  “别犯浑,宗族为重!”
  老乡贤说道。
  那人仿佛一下子泄了气般垂头丧气地蹲在那里,很显然在这一刻他瞬间成长了许多。
  “看看吧,这就萎了,我真的很好奇,难道你们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德性?为何总是非要跟我斗呢?明明你们自己就没有多少骨头硬的,却非要在我面前摆出一副硬骨头的架势,明明你们自己知道,遇上生死关头,其实多半是要做黄澍的,却非要摆出一副自己肯定是汪文言的架势。
  丢人。
  真得很丢人。
  我都替你们害臊!
  一个个要么怕死,要么怕连累家人,连累宗族,甚至还有的连前程都不敢搭上,除了在嘴上骂我,而且多数还背地里骂。
  你们就是这个样子,那你们非要一次次跳出来做什么?
  你们又不敢动真格的。
  虽然张名振,许都这些人想杀我,但我至少对他们还有点敬意,我敬他们是条汉子,不会只是在最上说,知道我把这种只会嘴上说,实际上什么都不敢干的称为什么?
  嘴炮!
  用嘴开炮!
  轰!
  其实什么都没有。
  但他们不是嘴炮,他们是真男人,真汉子,他们说杀我就动真格的,而你们只是一群嘴炮,你们摆出这些大炮做什么?你们又不敢真的开炮,你们最多用它做礼炮欢迎我!”
  杨信喊道。
  他前面的岸边一片寂静。
  那些乡贤们用悲愤的目光看着他。
  打人不打脸啊,何况当着这么多人,以这种方式公然揭开他们真面目,让他们众目睽睽之下成为笑柄,仿佛扒光了他们,让他们那瘦弱干瘪的身体,从绫罗绸缎的包裹中真正展露。
  丧心病狂!
  可是……
  他们又能怎样呢?
  或者说敢怎么样吗?就像杨信说的,前程,性命,家人,宗族,一层层套在身上啊,他们那本来就不硬的骨头,难道真还能奋起不成?
  弄死杨信这种事情至少不能这样公然进行啊!
  而就在此时一艘运兵船到达闸口,紧接着船上士兵开始登岸,那些严阵以待的团练士兵们看着那个将领,后者默默看着桅杆上的杨信,但却终究没有下达开火的命令。很快第一批荡寇军在岸边集结,然后在为首的李锦带领下,蛮横地走到团练面前,一个个举着斑鸠铳推开他们,这些家伙都是陕北人,体型本来就比江浙略高些,在后者士气明显低落的情况下,迅速把挡路的推开。
  “滚,好狗不挡道!”
  李锦很嚣张地说道。
  他对面团练军官满脸怒色做拔刀状。
  李锦上前一步,用胸口猛得撞在他胸前,那军官被撞得倒退两步。
  李锦身后两名士兵用手中斑鸠铳左右一分,给他们队长清出道路……


第五零五章 欢迎杨都督驾临江南
  “河间侯,圣旨!”
  商周祚举着手中圣旨,面无表情地对杨信说道。
  后者已经登岸。
  而且这时候至少一个旅的荡寇军也已经登岸,其中一个营甚至控制了团练的炮兵阵地,所有大炮全都调转炮口,可以确保杨都督不会被大炮轰成渣渣了。期间团练们没抵抗,他们中间绝大多数军官都是这些流亡士绅的子弟,虎威军就是应天,宁国,太平还有扬州等府士绅出钱,镇江流亡士绅出人,按照常胜军方式训练。
  这是四大团练中兵力最多的,整个虎威军一万两千人。
  包括一个骑兵旅。
  基本上和荡寇军实力差不多。
  不过被张可大带了一个旅前往徽州防守,目前留在镇江的总共还有三个步兵旅和骑兵旅,张可大虽说在南京拼凑两万大军,但他那两万真对上大同军,结果恐怕还不如杨邦宪。后者好歹有鲁钦的家丁和五千土司军,但张可大手下就纯粹一帮渣渣了,不带上一个旅的虎威军,他南下那简直就是羊入虎口啊。
  而虎威军的兵源则是以南京一带游荡的逃户。
  这些逃户籍贯自己都不一定能说清楚,就是因为南京工商业发达需要大量苦力,或者说血汗工人,所以被吸引过来的。这样的流民不只是南京周围,苏州这些工商业城市甚至盛泽这样的镇子都有的是,他们其实很像羊吃人时候被驱赶到城市的工人,都是在家乡忍受不了压榨的贫民或者军户,在这些工商业城市挣扎求活而已。
  他们就是纯粹的雇佣军,和九边那些募兵没有区别,但相对于九边募兵的家丁加炮灰体制,这些团练就是真正和欧洲一样的职业佣兵了。
  本地农民是不敢用的。
  团练的主要敌人是红巾军,但本地农民巴不得红巾军快打过来。
  佣兵不用担心这个。
  纯粹的雇佣军,高额军饷,再加上平日的儒家忠诚教育,虽说不可能达到忠勇军那样为了保卫刚刚分到的土地血战到底的意志,但至少比九边那些炮灰强得多。
  如果把这一万两千虎威军扔到马士英手下,多铎想过长江恐怕是不可能了,一上岸就会被暴打的。
  建奴的重步兵在他们面前根本就不够看的。
  骑兵也没用。
  江南这种水网的破碎地形上,能够组织起来的骑兵冲击力量,根本冲不开十重长矛阵再加上重火绳枪的十轮射。
  更何况他们还有大量火炮。
  实际上真打的话,就是杨信现在带的荡寇军也不敢保证能赢,因为这些人训练的时间,远远超过了荡寇军这帮,不过他们还是会输,因为他们后面十几里外,还有无数正准备好了直捣镇江的忠勇军。
  杨信又不傻。
  他既然蓄谋过来,当然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河间侯,圣旨!”
  商周祚再次提醒杨信。
  “啊,我就蹭蹭,不进去!”
  杨都督说道。
  商周祚并不明白前面那几个字的意思,但不进去的意思他明白。
  他做了个请看的动作。
  荡寇军的士兵正用枪托驱赶着京口闸的漕运兵,后者一脸献媚地打开原本关闭的闸门,而且是全打开,另外一些荡寇军则驱赶着纤夫,后者拉着一艘运兵船缓缓拖进京口……
  “这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兄弟们总不能停在长江上。”
  杨信解释说道。
  “风已然变了!”
  商周祚说道。
  “呃,那就等风向稳定再说!”
  杨信看了看很不给面子的旗帜,一脸纯洁地说道。
  “河间侯,下官会奏明陛下,河间侯违抗圣旨,违抗军令,置前线战局于不顾,无故逗留镇江。”
  商周祚说道。
  “请便,你上奏陛下又不看!”
  杨信说道。
  商周祚拂袖而去。
  “你,你叫什么?”
  杨信问一直跟着他的那将领。
  “虎威军统制葛麟。”
  后者傲然说道。
  “我记住你了!”
  杨信说道。
  “葛某一直记着杨都督,曾经葛某有屋有田,世代耕读传家,守着祖业安分守己,阁下一来什么都没了,葛某会一直记着都督。”
  葛麟说道。
  “下次我找几个当初葛家的家奴佃户什么的,咱们一起坐下聊聊过去的好日子。”
  杨信笑着说道。
  葛麟冷哼一声,紧接着护送商周祚离开,而他们后面一艘艘荡寇军的运兵船进入京口,并且在运河上绵延排开,甚至就连骑兵旅也在瓜洲登船运输到这边。
  “叔父?”
  杨寰凑到杨信身边说道。
  “安排好了?”
  杨信说道。
  杨寰点了点头。
  “叔父,侄儿就怕这一次真得会闹大了,他们摆明了已经忍不下去,这次有许都带了头,真要是逼急了,说不定他们会铤而走险,朝廷终究还是得靠着他们的钱粮。万一到时候耽误了朝廷用度,万岁爷难免不快,侄儿在这江南久了,大概还是能明白他们的心思,别的都好说,可要是分他们的地,那就是逼得他们拼命了。”
  他小心翼翼地说道。
  事实上这时候绝大多数杨信的亲信也都觉得该收手了,毕竟怎么看这都是要打起来,虽然他们相信打起来肯定还是杨都督赢,可问题是在这件事上似乎杨都督并不能得到太多的利益。就算把那几家改民兵,最后也是皇帝得利,杨家得不到多少好处,但为此冒的险却是杨家承受,一旦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说不定皇帝还会拿处罚杨信来向士绅示好。
  这天下是皇帝的。
  作为一个大臣,杨信完全没必要这样拼。
  “他们?拼命?你太高看他们,我就逼他们,看看他们有没有跟我拼命的胆量。”
  杨信说道。
  杨寰没再多说什么。
  对于这一点他倒是很赞同。
  这时候他婶婶……
  妾室也是婶婶。
  话说他婶婶可是他的直接领导人。
  陇孝祖一身男装,骑着一匹马瓦里马,后面四轮马车里载着汪晚晴狂奔而来,与商周祚相遇时候,还互相问候了一下。
  她和汪晚晴是杨家在南京的主事人,长江沿线直到舟山,目前增加到了五十多座罐头厂,太平府的铁矿,武进的钢铁厂。当然,说厂夸张了些,但去年也冶炼出了五百万斤生铁,另外还有五十万斤优质的熟铁,成为江南最大的钢铁基地,不过放到大明仍不是最大的,甚至就连前三都进不了。
  第一还是佛山。
  第二是官营的遵化铁厂。
  第三是河间,但河间和佛山一样都是一堆私营冶铁作坊组成。
  而江南除了杨家的武进铁厂,还有芜湖的一堆私营作坊,另外还有江西的一堆铁厂,但总得来说杨家铁厂算是异军突起,毕竟他们才刚发展了两年而已。
  除此之外还有杨家的商业网,甚至凤阳的屯垦区,台湾的屯垦区,不过广东,台湾到北方的商业网络和鸟粪岛不归她们,那是大老婆的,杨都督夫人有点多,所以夫人们之间也已经开始勾心斗角。目前来讲主要就是大老婆派和陇夫人派,至于黄夫人地位超然,毕竟她是九千岁侄女,这个自带无敌光环,剩下那俩只好老老实实做人,不过香港岛主这些年收租也收了不少私房钱。
  济州岛主……
  济州岛主就是真穷了,还不如小草这样宫里的红人。
  “怎么回事?”
  陇孝祖下马,看着那些还没散去的团练们,尤其是那几门大炮,立刻皱着眉头说道。
  “这个,这是干什么的来着?”
  杨信问镇江知府。
  后者看了看那些乡贤们。
  “想清楚再说!”
  陇孝祖喝道。
  “礼炮,迎接侯爷的礼炮!”
  一个老乡贤义正言辞地说道。
  然后剩下的乡贤们赶紧附和,其中一个还煞有介事地挥舞手臂朝那些炮手道:“快,放礼炮欢迎河间侯驾临江南,要放多一些,放十响!”
  陇孝祖满意地点了点头。
  匆忙响起的礼炮声中,那些乡贤们尴尬地笑着。
  陇孝祖也不好惹。
  这个女人心狠手辣,而且行事无法无天,完全就是蛮夷之性,仗着有权有势,还是川贵一帮土司在南京的实际代言人,对南京周围那些敢在商业上和杨家做对的士绅,那是真敢下黑手的。为什么说她是杨寰直属领导?就是因为锦衣卫在江南的所有活动都得依赖她,王好贤的闻香教,杨家商业情报网络全都归她掌握,而且她手下还有一支数百人的别动队,专门负责搞暗杀。
  这个女人在杨都督手下突然就觉醒了戴局长的天赋。
  而且还很投入呢!
  南京周围士绅真怕她。
  杨信至今没有暗杀的习惯,但这两年多时间里,南京周围至少有六名德高望重的乡贤暴毙跟这个女人有关了。
  她是真杀人的。
  “诸位真是太客气了!”
  杨都督笑着说道。
  说完他搂着陇夫人,在一帮哭一样的笑容中昂然走向杨家在这里的商号,在他前面孔有德率领三百刚刚渡过长江的骑兵开路。孔游击身穿四分之三甲,手里拎着长矛,马鞍旁挂着一柄铁锏,另外还有两支短枪,很有德意志黑骑士范地驱赶着闲人……


第五零六章 大炮一吼震天响
  惠山。
  这里是军事分界线。
  好吧,这个词的确可以用在这里。
  从锡澄运河进入运河处开始,沿着运河到洋溪河口,再折向洋溪河并直线折向惠山的山脚,然后再加上惠山开始向南到雪堰的这片山林,这就是目前忠勇军和常捷军的军事分界线。
  然后一家一座棱堡。
  而且都叫惠山堡,很是傲娇地显示着自己对这里的控制权。
  忠勇军的惠山堡在运河与洋溪河夹出的半岛上,而常捷军的惠山堡在锡山对面的运河东岸,而在锡山上还有一处炮台,最终形成对运河的控制,而两堡中间的缓冲区人口迁移,但农田一家一半各自种植。运河,锡澄运河等水道互相开放不得阻断,只不过在中间有一个税关,由刘时敏手下的太监负责在这个关键的点收税……
  当然,名义上是分隔双方避免冲突,类似于维和哨所。
  所以税关上飘扬着杨都督那面毁三观的熊猫幡。
  “你还别说,这东西我见过!”
  月光下一艘小船上,一个农夫打扮的人,一边撑篙一边仰望着随风招展的熊猫幡说道。
  “吹吧,这是驺虞神兽,你在哪里见过?”
  同伴鄙视地说道。
  虽然驺虞真不是这个样子,但杨都督把熊猫幡当驺虞幡,还混淆了很多人的认知,让熊猫得到了正式的名称就是驺虞,至于过去的驺虞形象,那个反正也没人见过真的,说不定是画错了,杨都督这种通神的人说这是驺虞,那这就是驺虞好了。
  可爱就行。
  颜既正义!
  于是新的驺虞形象随着这面驺虞幡,在民间已经很流行了,而且连年画都有了,就是怀抱竹子的标准形象。
  “我真见过,在都江堰上游的山林,当地叫花熊,和熊差不多,不过只爱吃竹子,也吃竹鼠,那里多的是,不过没人敢猎,随说吃竹子,但真要凶猛起来比熊还猛。”
  锦衣卫小旗何进说道。
  “那要是抓一只岂不是可以献祥瑞?”
  他的同伴黄平说道。
  “哈,给咱们陛下献祥瑞,还不如弄台机器呢!”
  何进说道。
  “那不一定,咱们万岁爷好科学,据说这鸟兽甚至草木都是科学,之前万岁爷不是曾经下旨,将《闽中海错疏》刊印,而且分给各地官员,咱们要是献给万岁爷一只活的驺虞,说不定也能得到万岁爷青睐。”
  黄平不无期待地说道。
  两人就这样悄然转入旁边一条水道,在两边密布的一块块稻田间撑着,这里是缓冲区也是无人区,只是白天会有农民前来,夜晚就完全没有人了,只剩下蛙声虫鸣。何进撑船,坐在后面的黄平不断从旁边薅出水稻,然后连泥一起糊在小船上,他们一边无聊的扯淡,一边在稻田水网中前进,很快就钻出稻田重新进入运河,然后又横穿运进入北岸水网。
  前方月光下一座四角的棱堡屹立。
  惠山堡。
  常捷军的。
  而且配有三角炮台。
  基本上就是复制了杨家在新城的棱堡。
  不同的是这个没有包砖,只是单纯的夯土堡,但在一些重要的部位用了部分砖砌。
  这一带所有棱堡都是这种夯土的。
  毕竟成本低,对于苏松士绅来说,他们早晚要夺回他们的土地,棱堡只不过是临时的,没有必要在这东西上耗费太多银子。
  惠山堡上几个巨大的灯笼,在夜空中照耀着四周,里面燃烧着从徐闻运来的鲸油大灯,仿佛在用灯光向几里外的对手示威,而在西边的夜空中,同样可以看到几点远远的灯光,那是忠勇军的惠山堡。但那里的灯光更亮,因为忠勇军烧的是北方运来的煤油,而苏松士绅拒绝从杨信那里购买煤油来照明,宁可去广东买徐闻出的昂贵的鲸油。
  后者一直在生产这个,甚至把鲸油当做贡品。
  一年进贡数千斤。
  在苏松士绅大量采购军用后,那里的捕鲸业正在爆发式发展,目前数百艘渔船在雷州湾捕鲸。
  到这里之后,何进两人赶紧收起篙换上桨,坐在船上划着桨,因为四周全是已经很高的水稻,满船都是水稻的他们已经很难被发现,这一带同样没人住,一直到五里外才有村庄。惠山堡的大炮可以一直轰击到锡山,同样锡山的炮台也可以轰击到惠山堡,以交叉火力封锁整个运河和南岸这片狭窄的通道,就算忠勇军要进攻,打不开惠山堡也没法向前。
  整个防线极其严密。
  当然,阻挡不住何进这样的渗透。
  而且惠山堡的那些雇佣军从不认为忠勇军会打过来,他们只是时刻准备着打过去而已。
  “下水!”
  何进突然停下说道。
  黄平立刻停下,两人毫不犹豫地翻身下水,紧接着站在齐腰深的水中推着小船继续向前,进入环绕棱堡的第一道护城河。
  何进示意黄平停下。
  然后他警惕地观察着对岸逐渐高起的斜坡。
  斜坡上方一队士兵正在巡逻,他们迅速靠上旁边的稻田,在那些水稻的伪装下他们和稻田基本上融为一体,在夜晚隔着数十米根本不可能发现,在那队士兵走过后,他俩推着船继续向前。而前方是进入棱堡的木桥,木桥的桥头有一座岗哨,不过并没看到警戒的士兵,很显然他们还是疏于防范,指望这些雇佣军在不认为忠勇军会进攻的情况下,还能和对面一样严密巡逻是不可能的。
  何进毫不犹豫地爬上船,仅仅一分钟后他就从船篷下钻出,一头扎进了水里并且与黄平一起发疯般冲进岸边稻田,在田垄上撒开腿狂奔,刚跑出大概一百米就一下子滑倒,黄平还想拉起他……
  “趴下!”
  何进喊道。
  黄平急忙趴在同样的泥浆中。
  就在他趴下的瞬间,身后一团恐怖的烈焰骤然炸开,伴随着天崩地裂般的爆炸声一下子吞噬了岗哨。
  爆炸的气浪带着硝烟在他们头顶横扫而过,两个罪魁祸首双手抱住脑袋,拼命把自己埋进泥浆,躲避三百斤火药爆炸的威力,甚至都控制不住发出尖叫,紧接着头顶烂泥,水稻,甚至被炸飞的蛤蟆,就仿佛暴雨般落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才终于清醒过来,他们顾不上管别的,在泥浆中以最快速度爬起,然后掏出呼吸的芦管,直接扑进了旁边的河水。
  几乎就在同时,惠山堡上一门重炮骤然喷出烈焰……
  “玛的,猜的真准!”
  何进惊叹道。
  说完他一头扎到了水下。
  而此时黄平已经跟只潜伏的老鳖般,用身体的不断晃动,把自己埋进了水下淤泥里,只有嘴里叼着的芦管露在水面,但和周围的芦苇融为一体,就是白天都根本没法发现,更别说这时候还是夜晚了。
  何进同样完全照做。
  这是西边忠勇军的惠山堡处火光闪烁,紧接着两枚炮弹掠过天空,双方大炮都已经互相瞄准了两年,这两枚炮弹瞬间以抛物线落进了惠山堡。下一刻惠山堡的城墙上,大批被惊醒的士兵冲向各自炮位,紧接着他们的四门重炮喷出火焰,然后是更多炮弹从西边飞来,然后这边更多大炮加入还击的行列。
  两座距离三千米的棱堡,就这样开始了隔空炮战……
  何进最后看了一眼惠山堡上喷射的火焰,闭上眼叼着芦管一头扎进淤泥,一动不动地趴在水下两尺处,静静听着头顶传来的各种声音,炮弹的呼啸,搜捕他们的士兵喊声,甚至还有战马的嘶鸣,在传导过程中完全变了的各种声音不断响起。而他和黄平只是扮演他们的老鳖角色,甚至他都能听到撑船时候竹篙扎进淤泥的声音,不过他们这里是浅水而且芦苇很多,始终没有人过来,他们就这样仿佛冬眠一样等待着。
  直到终于撑不住了。
  他推了推黄平,两人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钻出水面。
  然后同时深吸一口弥漫着火药味的空气。
  而此时的惠山堡,已经恍如喷发的火山,所有重炮全都在疯狂向着对面射击。
  同样忠勇军的惠山堡上,还击的火光也在不断闪耀,双方的炮弹在他们头顶不断呼啸着交错,十几斤重炮弹那凶猛的呼啸声,仿佛无数怪兽的吼叫,甚至就连锡山的炮台都加入射击。作为双方最重要堡垒,这些棱堡和炮台上都有可以互相打到的重炮,三千米虽然已经超出瞄准射程,但这种大型的固定目标也根本不需要射击时候瞄准,都是平日测试后编制的射击表。
  什么都不用管,就是固定角度方位装弹开火,反正就算是打抛物线也无所谓。
  那么大炮弹从天而降,打在哪儿都是重创。
  甚至效果更好。
  毕竟棱堡就是防御直射的,并不能防御这种炮弹。
  剩下就是拼谁能打进更多炮弹,谁的运气更好,弹药更加充足了,但很显然双方的弹药都很充足。
  既然这样他们就打吧!
  两个罪魁祸首什么也没敢说,叼着芦管悄然离开,很快就进入了运河,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片战场……


第五零七章 爆炸不要停
  镇江。
  “什么?这是公然造反!”
  杨都督很愤慨地拍案而起。
  惠山忠勇军与常捷军突然发生大规模交火,双方用重炮互相射击了一个时辰,天亮后光从常捷军惠山堡就捡出十五斤重以上炮弹五百多枚,堡内三分之一建筑被毁。
  不过死伤倒是不多,总共才死了八个伤二十。
  不得不说棱堡的防御能力令人惊叹,实际上堡内建筑都是士兵临时居住,一旦交战他们全都立刻躲进棱堡内壁的窑洞中,然后剩下基本上就是在棱堡顶部的坑道活动。就算弹药也在窑洞下面,这还是江南地下水位低,北方的棱堡弹药全都在地下的仓库,搬运取用也是通过棱堡那厚厚的护墙里面的地道。
  而忠勇军伤亡差不多,毕竟双方的堡垒和大炮基本上都是一样的。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这种剑拔弩张的特殊时候出这种事情,结果毫无疑问就是双方的全面开战……
  “河间侯,这不对呀!”
  高弘图面色凝重地说道。
  “按照常捷军方面的说法,是忠勇军派人越界袭击,并且炸死他们一座岗哨和四名士兵,这才引起他们报复性还击,随后忠勇军也开火,最终才酿成这场战斗。
  但忠勇军说没做过。
  那么此时最重要的是查明真相。
  此时还不能说谁的责任。
  再说双方还没有进一步行动,此事也不在咱们职责,昭义市监,应天巡抚会前去查明真相,咱们此时应该继续向江西,咱们的职责是剿灭浙江的叛军,这里的与咱们无关。许都已经快要兵临弋阳,南线韦广正在威胁温州,张名振已经开始攻严州,此时浙江才是最危急的,咱们继续在此逗留不前,整个浙江就落入贼手。
  河间侯,下官以监军身份请河间侯速速进兵江西。”
  他说道。
  这件事的确很突然。
  而且充满了疑点,按说这时候苏松士绅不会故意给杨信借口的,毕竟鼓动起许都就是为了祸水东引,现在祸水真来了,断无故意又引向自己的道理。这件事到目前为止,知道的就是双方互相炮击,另外常捷军说忠勇军潜入炸死他们的岗哨,但这一点忠勇军方面坚决否认,忠勇军反而认为是常捷军故意自己制造爆炸然后挑起战争。
  而且他们说的也有道理。
  如果忠勇军真想袭击他们,那弄这样一场爆炸也太蠢了,炸棱堡得挖地道在底下埋火药才行。
  这样炸别说棱堡了,就是随便找个旧夯土城墙都炸不开,那忠勇军去炸个什么意思?难道闲得没事了就为打一场玩?总之这件事很奇怪,有很多解释不通的地方。可怜的高监军,他哪知道解释不通就对了,一个疯狂的幕后黑手在操纵这一切,他的正常头脑当然解释不通了。
  但高弘图知道一点。
  夜长梦多,坚决不能让杨信继续留在这里,无论如何也要赶紧把这个家伙弄走。
  然而……
  “叔父!”
  杨寰一脸惊慌地跑进来。
  “慌什么,天还没塌下来!”
  杨信喝道。
  “叔父,忠勇军总兵下令全军集结备战!”
  杨寰煞有介事地擦着汗说道。
  忠勇军总兵力五个军,但实际维持现役一个军,剩余四个军转入所谓的预备役,而全军集结的意思就是,另外四个军已经转为地方官的那些军长旅长营长们,全都带着各自部下那些已经转为民兵的士兵,带着各自的武器,集结起来准备投入战斗。甚至那些非忠勇军的后备役民兵,也都要在自己的庄子集结候命,一旦遭遇敌军入侵立刻就地防御,总之,这意思就是昭义市目前超过三十万青壮,已经在时刻准备着,为保卫自己刚刚获得的幸福生活而战了。
  他们会血战到底的。
  而他们的全军集结备战,结果就是对面的团练们同样厉兵秣马。
  双方吹响大战的号角。
  在和平了两年多以后,这片土地上士绅与民兵,将再一次开始新一轮的战争……
  “一点误会而已,刘公公去解释清楚就行了。”
  高弘图挣扎着。
  他的挣扎注定是徒劳的。
  就在这时候一声隐约的爆炸声,突然间传入他的耳中。
  “哪里爆炸?”
  杨都督喝道。
  说完他急忙跑出去,高弘图擦着头上汗跟随,两人站在门前愕然地看着南边的天空,在那里一朵硝烟的黑色正在冉冉升起……
  “虎威军的丹徒堡!”
  杨寰惊叫着。
  下一刻镇江城内突然间一道火箭冲天而起,然后化作炸开的烟雾。
  “虎威军的召集令!”
  杨寰说道。
  然后是城内响起的钟声,然后是号角声,然后是外面混乱的喊声,杨信带着他们冲出大门时候,原本在附近警戒他们的虎威军全部集合列队向南而去。紧接着葛麟的身影也出现,这个虎威军统制一脸凝重,带着大批半身甲的骑兵狂奔而来,所有骑兵全都是长矛,马刀和短枪,一个个身披斗篷看着很是威风。
  “拦住他们!”
  杨信喝道。
  他外面站岗的孔有德毫不犹豫地上马拎起长矛。
  “兄弟们,跟我上!”
  他喊道。
  三百骑兵立刻上马,在他带领下迅速横插葛麟前方,后者在马背上没有丝毫犹豫地摘下短枪,然后瞄准了孔有德,他身后赶到的骑兵在他两旁迅速分开成一列,一支支短枪瞄准了孔有德的三百骑兵。
  后者并没有什么畏惧。
  在辽东战场靠着军功五年从一个小兵杀到游击的孔有德,还不至于被几支短枪吓住。
  “放下枪!”
  杨信喝道。
  “河间侯,在下职责保卫家园,还无需河间侯指挥。”
  葛麟毫不示弱地说道。
  “一!”
  杨信阴沉着脸喝道。
  “二!”
  紧接着他喝道。
  “三!”
  伴着他的三字,葛麟放下了枪。
  很显然他终究还是不敢冒着激怒杨信的危险,主要是在这样的距离上威胁杨都督的,从来就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他还不想做下一个。
  “本都督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并无意阻拦你们,本都督行事公正廉明,若是忠勇军擅自越界决不袒护,但若是团练擅自挑起战火,本都督也决不姑息。
  本都督不管你们过去的恩怨。
  此前本都督已经代替陛下处置了当年的事情,给你们划定了分界线,那么本都督就要你们遵从圣旨以后和平共处,无论谁,无论你们还是他们,谁敢不遵从陛下的圣旨,那么我就会代替陛下惩处。”
  杨信说道。
  葛麟很明显地鄙视了他一下。
  这时候一名报信的骑兵从杨信后面跑过来,这是虎威军的,他绕开他们直接到葛麟面前低声说了些什么。
  “河间侯,虎威军在丹徒堡的火药库被奸细炸毁,而且炸死了十几名兄弟,葛某怀疑是忠勇军所为,为进攻丹徒堡做准备,正欲前往调查。”
  葛麟说道。
  “去吧,但不得越界!”
  杨信说道。
  说完他向孔有德示意了一下,后者带着骑兵迅速分开,葛麟深深地看了杨信一眼,带着部下骑兵迅速疾驰而过,而此时镇江城内的虎威军步兵也已经涌出城,他们在镇江驻扎两个步兵旅,而在句容驻扎一个骑兵旅和一个步兵旅,葛麟的指挥部其实是在句容,这次是为了迎接杨都督才带着骑兵过来。
  刚刚发生爆炸的是丹徒堡。
  这是镇江城外围虎威军最主要的堡垒,不过那里本来就是市镇,所以并非真正的棱堡,而且以原本的巡检司城改造而成。
  甚至依然有巡检。
  火药库就是普通仓库存放,那里不是真正防御重点,就是随随便便存点方便取用,虎威军的真正防御是靠着镇江府城,那里最多就是个前线警戒,类似于边界检查站。再加上又是码头,所以给奸细混入制造了机会,剩下无非挖一条几十米的地道而已,当然,这个奸细是谁派的就不用说了。
  陇夫人可是有别动队。
  而且是真正死士组成,就是出现意外被抓住,也根本不用担心,这些死士全是杨都督的狂信徒,就是把杨都督视为他们的精神领袖,别说是让他们搞暗杀爆破什么的,就是抱着火药桶冲锋都不带犹豫的。
  这也是杨信一直纠结的。
  他不是很喜欢被人当做一个神灵来崇拜的,但事实上在他自己的真正手下中,就是把他当神灵的,所以之前客氏向天启告密的内容,其实绝大多数都是真的。可问题是他也没法制止啊,杨都督是讲科学的,一边他讲科学,一边手下在把他的牌位供起来叩拜,这种感觉很诡异。
  当然,其实他也知道自己明显就是不科学的。
  一个不科学的存在,坚持科学的世界观……
  杨都督有时候也很凌乱。
  “研文兄,我也想去江西,可这局势不允许啊!”
  杨信一脸纯洁地说道。
  高弘图刚想说什么,又是一名骑兵狂奔而来,不过这个是锦衣卫,看到他的表情,高弘图就知道又一个噩耗到了,他默默看着那锦衣卫冲到跟前翻身下马行礼。
  “禀都督,金坛前线天雄军突袭忠勇军湖溪堡。”
  那锦衣卫说道。


第五零八章 乱江南
  连锁反应终于开始了。
  在得知惠山的炮战后,驻扎溧阳的天雄军在没搞清实情的情况下,就误以为常捷军已经正式开战,负责那里的陈名夏立刻下令突袭忠勇军的湖溪堡。
  然后受阻这座棱堡下。
  尽管守卫湖溪堡的只有几百忠勇军,但那也不是突袭能攻下的。
  紧接着驻金坛的忠勇军一个旅就南下增援,双方在湖溪堡外进行了大明第一次新式军队的交战,一个旅对一个旅,在平原上摆开莫里斯方阵以斑鸠铳十轮射对攻。在一番技术含量丝毫不比目前欧洲差的血战之后,最终结果还是忠勇军赢了,不过因为卢家的骑兵赶到增援,忠勇军并没有追击,双方加起来伤亡九百多……
  “忠勇军更顽强。”
  杨寰说道。
  “他们赢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他们能够承受住伤亡,两千忠勇军伤亡四百丝毫不乱,但团练伤亡不到三百就开始逃跑了。
  倒是卢家的骑兵很能打。
  在步兵溃败后,为了掩护步兵的撤退,卢家五百骑兵硬冲忠勇军,而且冲过了火枪的轮射拦截,但最终还是没能撞开长矛阵,一百多精锐骑兵撞死在了长矛林上。不过靠着他们的掩护,那些溃败的步兵撤出战场,随后打不开阵型的骑兵也撤退,忠勇军因为伤亡不小,并没有继续追击,但紧接着金坛的第二军就开始集结并准备南下。”
  他紧接着说道。
  杨信此时依然在镇江,不过因为这场突然发生的冲突,商周祚和昭义市监刘时敏,南京守备太监赵秉彝都从南京赶到这里。
  “咱家无能为力了。
  咱家总共就那么几个人,说是什么市监,其实也就尽力安抚而已,他们都兵强马壮,听话是给咱家面子,不听咱家也无可奈何。
  要说他们对万岁爷其实都是忠心的。
  他们也懂事,守规矩,虽说没有朝廷的官员管着,但依旧井然有序,称得上是安守本分,如今可以称得上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虽说是民变起来的,但要咱家说,咱们大明如今民风最好的就是他们。这些年里该交的租子一点不少,都是自己挑好的交,去年哪怕遭了灾,交租子时候也没有一个故意拖延的,而且毫无怨言地一直送到江阴去。
  他们都是良民。
  之前的事的确是他们不对。
  可事已至此,陛下也都给出了补偿,那些房子,店铺什么的,也都已经还给了原主,就是分了些地,放了些奴婢。
  何必呢?
  闹到如今那么多银子填进去也没什么用!
  咱家是没办法了,如今也只能请河间侯过去镇压了,咱家这就上奏万岁爷请罪,唉,这费心劳力,却不讨好的苦差事不干也罢!”
  刘时敏很有他好朋友风范地说道。
  当然,是无耻风范。
  他这些年可捞足了油水,昭义市的确不收田赋,另外折算到田赋里面的徭役折银和丁银也不收,总之种地只收皇帝的租子,但工商业税是收的,这份税收一部分用于忠勇军和那些地方官的补贴。理论上他们是不脱产的,但实际上根据级别都有类似俸禄的补贴,而且这一份还不少,毕竟这时候庄头也领,不过没有贪腐,也不收那些乱七八糟的捐。
  他们全是自己选的。
  谁敢贪污小心有人直接给一枪,至少目前还没有,当然,这些官员仍旧能够额外得到些好处,这个就是另一回事了。
  而这些剩下的,那就是上交朝廷了。
  但九千岁那里并没指望这份银子,他有那些粮食已经很满足了,再者过去这些地方一年商税也就仨瓜俩枣他也不在乎,可实际上这份商税在养活忠勇军上下之外还有大量剩余。在这一带均田的结果,就是制造庞大的内需市场,目前昭义市超过一百五十万人口,全都实现温饱而且有余钱消费,不说别的,每人每年几身新衣服是能买得起。
  这样一个庞大的内需市场,还有杨信的一堆工厂带来工资收入,而且因为工商业上几乎没有限制,造就的是工商业上的极大繁荣,完全按照严格的工商业税收,那一年就很惊人了。
  一百五十万人不少了。
  这时候海上霸主荷兰总人口也才这么多。
  然后那些工商业税收剩下的全都被刘时敏这些家伙瓜分了。
  当然,他也得到处送礼,九千岁那里,杨信那里,宫里,包括内库其实他也交一些,但即便这样,以他个人算,这两年也至少捞了四十万两,这可是真正的肥差。
  所以他支持杨信。
  他不怕忠勇军再占领几个县。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杨信表情和他一样沉重地说道。
  就好像什么艰巨的任务突然压到他肩上,他一下子就感觉到了沉重的使命感。
  “河间侯,下官再重复一次,这是圣旨,河间侯必须立刻启程前往江西!”
  商周祚语气严厉地说道。
  “商尚书,你这就不对了,河间侯走运河难道就到不了浙江了?要说这走运河路途还短,以河间侯之威名,无论忠勇军也罢团练也罢,也就是他过去走一趟带着大军震慑一下,这些人也就畏伏了。然后继续向前到浙江就是了,从这里去江西还得逆流,风向不对还得候风,走运河还有纤夫,哪个更快就不用说了。
  咱家知道你是会稽人,心忧桑梓怕被逆党袭扰。
  可那就更应该让河间侯走运河啊!”
  刘时敏不满地说道。
  “河间侯,下官……”
  商周祚说道。
  “商尚书,你是想乱江南吗?”
  杨信喝道。
  “河间侯,下官不想乱江南,倒是下官看河间侯欲乱江南!”
  商周祚毫不客气地说道。
  “二位都息怒,左右都是为了万岁爷,要说兵部的将令的确让侯爷走江西,可兵部发这份将令时候,不是也没想到会有这种事吗?要咱家说,还是先管目前最重要,若是两边真打起来,那这江南可就全乱了,浙江那边已经那样,就算急也没什么用,这边才是迫在眉睫的。”
  赵秉彝笑着说道。
  “赵公公果然识大体,难怪我大爷多次称赞。”
  杨信说道。
  “小的自从离京,日夜思念九千岁,如今每日焚香遥拜。”
  赵秉彝擦擦眼泪说道。
  商周祚愤然起身……
  “河间侯,他日江南战火纷飞之时,下官且看你如何收场!”
  他恨恨地说道。
  说完他昂然地离去,出门时候差点撞上高弘图,后者赶紧行礼,商周祚还礼,然后高弘图看了看杨信,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转身跟着商周祚一起离开,很显然他们已经无能为力了,最终还是没有阻止杨信走苏州。剩下的已经不是他们能够解决,就看那些士绅们能不能忍住了,但目前看很悬,这不是杨信去把几家世家土地民兵化的问题,而是他一次次这样做之后,已经到了士绅忍无可忍的地步。
  他一次次这样干,在士绅的地盘上不断砸下一个钉子,把士绅的太平盛世蛀蚀得千疮百孔,然后猛得一下子推倒。
  他的如意算盘很好啊!
  可士绅也不傻,人家已经看明白了!
  人家再忍下去就是被他用民兵这个绳索一点点勒死了。
  这一次他们恐怕不会再忍了。
  然而……
  “侯爷,我就怕他们真打啊!”
  刘时敏说道。
  “那你说他们能打赢吗?”
  杨信笑着说道。
  “侯爷,别说还有您亲自出马,还有这一万多精锐,就是忠勇军的五个军全都集结起来,也不是他们能打赢的,单纯以忠勇军算,足以击败四家团练,只是怕别处的官军增援。但如今浙江已经乱了,官军能打的都在那里,除了至今没动的常安军,估计谁也不会来帮他们,可以说咱们是稳赢的。”
  刘时敏说道。
  他比谁都清楚忠勇军的实力。
  一个军的常备役,四个军的预备役,二十多万后备役,全都是会开枪,会排队组成长矛阵的,这样的一块地方在南直隶就是无敌的。
  团练?
  两千人死伤不到三百就崩了的,怎么和两千人死伤四百阵型不乱,还能硬抗五百精锐骑兵冲击的打?
  要说让忠勇军出境作战,他们的确不好说,可要是在他们的地盘上,抵抗那些试图毁了他们好日子的,那以刘时敏看,他们真就是无敌的,不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他们是不会屈服的。他在那里两年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些民兵保卫家园的斗志,别说是男人了,就是女人也一样会拿起刀枪的,甚至就是小孩都会拿起他们的短矛。
  实际上民兵女人和小孩真进行军事训练的。
  而且那些女人还有专用的手弩,虽然威力不大,但近距离射穿火枪手的胸甲还是没什么问题。
  “那就行了,稳赢的为何不干?”
  杨信说道。
  “杨寰,传令各部,立刻登船南下,告诉兄弟们,我带他们走一趟这花花世界!”
  他紧接着对外面喊道。
  话说反贼们原本历史上没看成江南的花花世界,这一次他就带着他们走一趟吧!


第五零九章 又打土豪分田地啦
  丹徒堡。
  “等轩公,这就是您的承诺?”
  葛麟愤怒地指着前方,然后问他身边的商周祚。
  在他前方运河上,满载着荡寇军的船队绵延而来,南岸河堤上是同样绵延不绝的骑兵,最前面一艘大船的甲板上,一身重甲恍如铁坨子的杨都督,扛着尚方宝剑傲立船头。
  另一只手中还拿着一面盾牌。
  杨都督目前也是最高防御等级,光这面盾牌就一百多斤,完全是用已经达到低碳钢水平的熟铁千锤百炼,然后在表面进行了渗透,理论上是能够抵挡三磅炮直射的。当然,这个抵挡是指不会被穿透,实际上他依旧会被巨大的撞击力量推着盾牌然后拍成烂肉的,剩下就看他能不能从烂肉状态还原了……
  估计是够呛!
  但无论如何杨都督已经摆出了他的最高防御等级,带领着他的爪牙浩浩荡荡杀入江南的花花世界。
  然后商周祚叹息一声。
  他无可奈何地拍了拍葛麟的肩膀。
  “随你们便吧!”
  他说道。
  葛麟无语地看了商尚书一眼。
  “准备开炮!”
  他喝道。
  “都是骗子,都是懦夫,都是软骨头!”
  他紧接着加上了一句。
  而在丹徒堡上,刚刚拉过来的一门门两斤野战炮和原有的四门四斤炮同时瞄准了运河的船队。
  “开火警告!”
  他说道。
  最近的两斤炮骤然喷出火鸦。
  炮弹一下子打在河堤,紧接着撞起泥土飞溅,弹了一下的炮弹随即落入河水。
  杨信的座舰立刻停下,紧接着随行骑兵冲下河堤列阵,就在同时后面几艘船向前,船头一尊尊臼炮炮口指向天空,然后炮手迅速装填炮弹。
  葛麟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到目前为止他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不合法之处。
  因为商周祚就在旁边,而团练作为得到官府允许的地方武装,任务就是守卫地方,杨信作为奉命南下平叛的军队,违抗兵部命令和圣旨,商周祚作为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在不能确定杨信目的的情况下,有权阻止他进一步行动。在没有官军可用的情况下,同样有权调动团练阻挡,但仅仅是阻挡,他并没有权力对杨信进行攻击。
  因为后者有尚方宝剑。
  作为总督军务有临机决断之权,对总兵以下先斩后奏之权,换句话说杨信就是真的坚持要向这边,本身也没什么错误。
  当然,这并不重要。
  都这时候了,谁还在乎这种程序问题啊。
  商周祚高举圣旨,一脸肃然地对着远处的杨信展开……
  “圣旨……”
  他高喊着。
  “快开门啊,开门迎河间侯,打土豪分田地啦!”
  他身后喊声骤然响起。
  举着圣旨的商周祚愕然回头,然后就看见街道上一个农民打扮的,正挥舞着锄头做振臂高呼状,然后更多农民涌出,那些原本聚集在堡内的本地百姓先是茫然的看着,紧接着同样狂喜地跟随他们涌向城门……
  葛麟毫不犹豫地对着天空开了一枪。
  “敢乱者斩!”
  他吼道。
  下一刻身后骑兵狂奔的马蹄声响起。
  葛麟回过头,就看见荡寇军骑兵冲过来,但紧接着他身旁一名士兵点燃火箭,伴随着火箭的腾空而起,此前结阵在城外等待的虎威军骑兵也立刻催动战马。
  “都给我老老实实的,别以为杨信来你们就能翻天了,须知这天下还不是他杨信的天下,打土豪分田地?做人要讲良心,这是反贼强盗才干的,礼义廉耻都忘了,伦理纲常都忘了,圣贤教诲都忘了?
  一句鬼话就让你们忘乎所以了?
  这天你们还翻不了!”
  葛麟回过头举着短枪吼道。
  下一刻他身后炮声突然响起。
  他愕然回头,就看见外面天空中一道道烟迹升起,然后划着很好看的弧线从天而降,一下子落在他的骑兵中,紧接着一团团烈焰炸开,从来没经历过开花弹爆炸的骑兵瞬间一片混乱。巨大的爆炸声,可怕的火焰,硝烟那刺鼻的气味,让那些战马纷纷选择掉头,而后面战马因为停不住,立刻和前面的撞在一起,然后它们的相撞引发连锁反应,更多骑兵因为来不及避让而相撞。
  战马的嘶鸣,骑兵的喝骂,甚至荡寇军骑兵的哄笑全都远远传来。
  紧接着那些臼炮再一次喷出火焰,同样的烟迹冲天而起,转眼间又在已经陷入混乱的虎威军骑兵中炸开。
  荡寇军骑兵索性停下了。
  孙守法和孔有德两个混蛋带着包括张献忠,刘国能在内的一帮骑兵们很欢乐的欣赏着对面的混乱,而他们后面的运兵船上,臼炮依旧在不断开火,将一枚枚昂贵的开花弹射向虎威军。这东西的确炸不死几个人,因为炮弹都是生铁铸造的很容易在炮膛内碎裂,所以不敢太薄,必须得保证足够壁厚,导致装药数量同样很少,那点黑火药威力很弱。
  但吓唬骑兵是真好用!
  甚至还有两枚因为引信问题在半空爆炸了。
  这个更吓人。
  葛麟阴沉着脸转回头……
  “虎威军败啦!”
  刚才那农民再次振臂高呼。
  葛麟毫不犹豫地拔出旁边手下的短枪,对着这个家伙扣动了扳机,子弹正中这人胸前,然后就看见他惨叫一声,猛然向后倒在一个农民怀里,紧接着周围几个农民围住了他,其中一个悲愤地看着葛麟……
  “乡亲们,跟他们拼了!”
  他悲愤地高喊着。
  然后他身边几十个农民吼叫着向前,其他那些农民同样也被这一幕激怒,当然,主要是对打土豪分田地的渴望,另外还有外面杨都督近在咫尺的诱惑下,跟随这些人蜂拥向城门。葛麟举着打空了的短枪,很是无力的看着这一幕,很显然他又想起当年被从丹阳赶出去的场景,他的确骁勇善战,可面对这种场面真得很无力啊!
  “开火!”
  他咬着牙吼道。
  “停下!”
  商周祚一把拉住了他。
  葛麟愕然看着商周祚,后者无奈地摇了摇头。
  “撤退!”
  葛麟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他知道,一切都没什么意义了,就算他开火也阻挡不住,他的确能够镇压住这些百姓,可问题是杨信就在城外啊,这边内乱,那边进攻,根本就不可能坚持住,除了撤退别无选择,而且他如果大肆杀戮平民,回头杨信还会理直气壮地以此抓他治罪。
  这个奸臣可是就喜欢借题发挥。
  他要是真的大规模镇压,回头还不一定会被栽上什么罪名。
  伴着城内百姓汹涌向前的欢呼声,他和商周祚带着虎威军黯然地沿着城墙撤退,很快在另一边的城门出城,而这时候他的骑兵也溃败了,或者说被开花弹的爆炸惊散了,他们两下会和后放弃这边,直接绕过荡寇军返回镇江。葛麟恨恨地看着远处下船到了河堤上的杨信,后者似乎也看到了他,两人就这样隔着半里路默默相对……
  “年轻人啊!”
  杨都督不无感慨地说道。
  这个结果是必然的,葛麟终究还是年轻,他并不明白此刻那些作为虎威军后台的应天等地士绅真实想法。
  后者让他拦截只不过是意思一下而已。
  这些地方又没有之前被抄家的,文震孟这些人家都在东边,杨都督去祸害也是祸害苏松士绅,那么这边有必要为此拼命吗?杨都督就是路过而已,真打起来那边的又够不着增援这边,最后还是这边士绅们倒霉,既然这样当然是随随便便意思一下,然后赶紧把杨信这尊瘟神送走了。
  商周祚明白。
  甚至他就是来控制局面的。
  他就是来防止葛麟不懂真实情况坏了大事的。
  这时候那些打开城门的农民已经蜂拥而来,杨都督立刻摆出一副和蔼的笑容等待着,很快这些人就在他面前跪倒了一大片,甚至还有更多原本不在城内的乡民也从各处村庄涌出,纷纷向着杨都督汇聚。当然,也有那些欲哭无泪的士绅跑出来阻拦他们,但这时候虎威军已经撤离,他们是肯定阻挡不住那些农民,只能在后者的推开中坐在地上号哭着。
  “侯爷,打土豪分田地吗?”
  一个老农趴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杨信说道。
  “打土豪,这个就不必了,毕竟乡里乡亲的,我看这一带也没什么像样的土豪可打,但地是可以分的,从京岘山往东这些地全改成民兵,归属昭义市,我会安排忠勇军过来帮助你们,这件事我做主了,谁敢阻挠你们就来找我!”
  杨都督手一挥很有气势地说道。
  然后他面前一片欢呼声。
  而此时远处的长江上,数十艘从下游驶来的帆船正在停下,这些船上全都满载着士兵,其中最大一艘的甲板上,常胜军副统制何刚用望远镜默默地看着这一幕,而他身旁的参谋宋徵璧放下了望远镜。
  “别人终究靠不住,到头来还得靠自己!”
  宋徵璧恨恨地说道。
  “传令掉头,撤退,咱们自己的地,当然要咱们自己来守!”
  何刚说道。
  宋徵璧立刻下达了命令。
  紧接着所有船全部掉头返航……


第五一零章 快叫人,地主的狗腿子来了
  杨都督当然看到了这支船队,事实上他也知道何刚率领常胜军赶来增援,这时候要论情报能力那根本没人比得上他。
  但他也不需要在乎。
  紧接着杨信带领大军继续向前,很快到达忠勇军的前沿要塞谏壁堡,这里驻守着忠勇军的一个营,另外向西还有两处,共同组成北部防线,杨信将大军留在这里,等候接下来忠勇军接管丹徒堡。他如果真撤走,说不定虎威军还会重新占领丹徒堡,那么他刚刚承诺的分田就很难了,所以只能暂时先留下荡寇军在谏壁和丹徒堡之间盯着。
  而他率领一队骑兵继续南下。
  当然,他是步行的。
  这时候的杨都督,估计得换匹夏尔马才能驮动。
  谏壁以南。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田园风光啊!”
  杨都督感慨着。
  此刻他的周围一片岁月静好,明净的阳光下是一望无际的稻田,被一条条笔直的水道分割成棋盘,不时可见骑着水牛的牧童,还有洗衣服的女人在河畔说笑着,很显然这场冲突并没打扰她们的生活。或者说她们相信她们的男人能够保卫自己的家园,不过一个女人突然站起身,拿起身边的手弩一箭射出,仍旧代表着她们时刻都在准备着。
  那女人紧接着发出欢呼声。
  然后她直接跑进河水,从荷花丛里抱起一条被射中的鲶鱼。
  “不想这江南女子,也不输我们西北的婆姨!”
  旁边走过的张献忠惊叹道。
  “你们陕北女人也如此彪悍?”
  杨都督说道。
  “回都督,要说起来还差一些,毕竟小的那里婆姨们玩不起弓弩,但要说惹急了也是能拎着棍子打人的。”
  张献忠忙下马行礼说道。
  “无需多礼,如今就是聊些家常而已,杨某也是穷苦出身,说起来算是个商贩伙计出身,倒是与你家差不多,只不过得了些际遇才有今日,虽说是个什么河间侯,但杨某从不觉得自己比你们高贵,咱们都是一样爹娘生养,杨某虽然统帅全军,但视你们就像自己兄弟一样。
  这次你们那里遭了灾,就像我自己兄弟家遭灾一样。
  不就是银子吗?
  银子就是王八蛋,没了咱再赚!”
  杨信说道。
  周围几个同样下马的士兵立刻一片感激的赞颂。
  不过他们都是真心实意的,虽然这时候罗汝才那边的消息还没传来,但就凭杨都督那个预支一年军饷,也已经足够他们的家人渡过这场灾难,他们每个月都是三两的饷银,而且从不克扣。一年军饷就是三十六两,他们离开时候延安的米价在二两左右,延安府城的便宜,一两多些,榆林城的贵,二两多,哪怕今年肯定暴涨,但他们也不是奢侈到全买米。
  大米,小米,麦子甚至高粱掺着买,三十六两也能买十几石,更别说这时候不一定完全绝产。
  今年饿不着。
  这全家人的命可就是杨都督给的。
  在别的将军手下还想预支军饷?本来该给的都没有发足的,甚至拖欠几个月大半年都是很平常。
  这些士兵对杨都督的尊敬那是绝对真心的。
  “可惜小的们那里太穷了,风沙,干旱,冬天还大雪,一刮风就能被黄土活埋了,要是都像这里一样该多好,看看,多好的稻子,小的那里别说是种稻,就是种粟的好地都没多少,也就是麦子,糜子,一年到头吃豆子。”
  刘国能说道。
  这话立刻引起共鸣,一群士兵全都艳羡地看着周围这一望无际的稻田。
  这时候陕北农作物第一是麦子,第二是糜子,也就是黄米,谷子也就是粟都不算多的,粟也是需要大量水的,但真要说黄土高原上最普遍的,可以说第一大农作物其实是各种乱七八糟的豆子。豌豆,红豆,黄豆,绿豆等等,十几种豆子构成陕北人的主食,原因很简单,这些东西根本不在乎天旱。
  当然,产量就不提也罢了。
  所以,地瓜才对他们那里有着特殊意义。
  这东西在不怕旱的同时,还能让产量远远高于这些。
  但是,在水稻面前都是渣渣,就连地瓜也不行,地瓜真正晒干后的并不比水稻多,这东西百分之六十水分,而且这时候的地瓜又不是现代那些品种,产量其实也不高,更别说还有两者营养价值和口味上的差异,但凡还有别的可吃,谁还真正喜欢吃地瓜啊。
  “但你们在家乡吃不上饭,真正原因就是地方穷吗?”
  杨信说道。
  那些士兵立刻沉默了。
  “也不光是地方穷,要说陕北那地方的确差,可胜在地广人稀,不似江南人多的都吓人,咱们从徐州走到这里,差不多穿过整个南直隶,可在我们那里也就是从延安府北边走到南边。可就一座扬州城的人口,以小的看都未必比整个延安府的人口少,地广人稀,而且到处都是草可以放羊,甚至还有马场,就是种地那些沿河的地方也不错。
  这里小的问过,一户也就十几亩的。
  小的那里,一户都得几十亩,虽说产量低,但地多一些其实一年产的粮食也不比这边少太多。
  广种薄收而已。
  可一年到头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收的那点粮食给地主得一半,再拿出最少两成交各种税,扣去种子和养牲畜的,剩下做口粮的未必有两成。
  自然也就吃不饱饭了。
  甚至遇上天灾别说两成,就连交税的都剩不下,最后只能去借利滚利的阎王债来交税,那东西一借这辈子就别想翻身了,最后也就跟那些驴子一样,一辈子驮着货到死,一辈子吃不饱穿不暖,别说自己一辈子,就是儿孙一样一样,世世代代都跟牲口一样活着。”
  张献忠说道。
  他其实也读过几天书。
  他爹虽说是个小商贩,但多多少少也还有点家底。
  “那么两年前他们和你们一样。”
  杨信说道。
  说话间他走到河堤下,那里一群小孩正惊愕地看着他们,一看他走近立刻举起了红缨枪,杨信毫不在意地走过去,然后几个小孩真扎他,不过枪头只是在他的铁甲上划出一道道划痕,一个比较狡猾的还试图捅他脸,被杨信躲过后直接从牛背上拎过来。
  “快去叫人,地主的狗腿子们来了!”
  那小孩挣扎着喊道。
  然后杨信拎着他的牙牌在这家伙面前晃了晃……
  “不用了,是锦衣卫!”
  小孩立刻回头朝他的喽啰说道。
  “锦衣卫就不用叫人了?”
  杨信笑着说道。
  这个小孩识字很正常。
  其实这时候民兵区早就开始建设学堂,包括老师都是从北方调来的,杨信在天津的屯垦区早就普及乡村小学多年,而且书籍全是他编的,这两年总共派了五百多人南下,然后在这些民兵区的庄子设立学校。而忠勇军的主要将领其实全是他之前在无锡,横林等地的荡寇军和民兵,他们原本也是这样,所有民兵区只要建立,紧接着杨信就会派人办学校。
  这些人对此自然是全力支持。
  天启也知道这些,甚至他们的很多课本都是杨信和天启一起编写,对于同样厌恶那些儒家典籍,同样崇尚科学的皇帝陛下来说,很愿意让这些民兵的小孩也都学习他认为应该学习的。
  毕竟他真得很讨厌那些典籍。
  至于不能考科举……
  这个问题并不重要,因为昭义市有一堆岗位等着这些学生,甚至杨信在北方最早培养出的学生,很多因为更懂实用技术,都被九千岁要去帮忙,比如他的水泥厂和各地的桥梁建设,很多都是杨信培养出来的人,杨家最早的那些佃户都已经跟着他快六年了,这些人早就培养成材了。
  “庄头说了,咱们是皇民,锦衣卫是皇上的人,咱们和锦衣卫是一家!”
  那小孩很骄傲地说道。
  “哈哈,带我们去你家!”
  杨信说道。
  那小孩骑上牛,指挥着他的喽啰们,带领杨信和张献忠等人向着前面的村庄走去,这座村庄其实也是堡垒,只不过没有修棱堡那么夸张,但却在周围堆起了夯土的围墙,四角建起炮台,甚至还能看到弗朗机。这种武器因为正在大规模淘汰中,所以价格就是相当于废铁,别说这里,就是北方一些士绅都买去藏着准备抵御盗贼。
  也可能是镇压佃户。
  民间持有火器的禁制已经解除,但规定了口径不得超过半寸。
  当然,就是还禁制也一样,那些士绅有的是私藏火器的,两广士绅从很多年前就已经在自己的大宅子上架斑鸠铳了。
  这里的民兵已经在备战,那些预备役的已经赶往丹阳集结,留在家的庄头带着民兵立刻出来迎接河间侯,对他们来说河间侯才是他们的大救星,他们目前的一切可以说都是河间侯给他们带来的,整个庄子的两千多男女老幼可以说敲锣打鼓的迎接河间侯的到来。
  当然,杨信不是来感受他们热情的。
  他是来让张献忠这些人亲眼看看这些民兵目前生活的。


木允锋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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