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杨寰带着部分名单和后续的船队,继续顺流直下杀向苏松常,而杨信则转头扎进鄱阳湖,在初冬的寒风推动下向着南昌前进,至于对侯家的封门则由凤阳的荡寇军负责,由锦衣卫从那里带两个营去归德。
  京城的那些则由许显纯负责。
  他们并不重要。
  因为他们死活对杨信来说无足挂齿,杨信要的只是他们的钱。
  但他们的钱肯定不在京城,就算在也只是少数,就像黄士俊在京城居然都能把崇祯感动的送路费回家,但人家的家里修着一座号称广东四大名园之一的园林呢。抄这些家伙老家才是最明智的,大明为何抄家抄不到银子,就是把这个次序搞错了,总是先抓人,再拖拖拉拉审讯,定罪后再抄家,那时候早就连骨头都没得啃了。
  圆嘟嘟案发到抄没家产中间隔了一年呢。
  他弟弟袁崇煜早就卷了所有钱财磬家西逃,跑到广西藤县的老家,躲到不知道哪个山沟里去了。
  他家是藤县的并不是东莞,只不过发迹后落籍东莞,毕竟他弟弟在家做盐商必须在东莞贩盐,广东主要产盐区就在虎门北边的沙洲区,就这样圆嘟嘟摇身一变成了东莞人。
  三天后,南昌。
  “杨都督终于对我刘家下手了!”
  刘一燝的大哥刘一焜站在门前,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说道。
  他是前浙江巡抚,去年因为涉嫌贪污,最后采取主动辞职的方式,以此避免了继续被查下去,原本历史上他死后因为追赠问题,还引发东林党内部浙江系和江西系的内斗。浙江系的魏大中反对他的封赠,因为他是在浙江巡抚任上贪污辞职的,但他弟弟刘一燝是江西系的老大,江西系认为这是不尊重他们老大,最终双方闹得很尴尬。
  旁边九千岁则开开心心欣赏狗咬狗。
  不得不说东林党斗不过他也不是没有道理,就这内部的不团结,还怎么跟他斗啊。
  “石闾公,令郎涉嫌谋叛,杨某只是秉公执法!”
  杨信举着他儿子的亲笔信说道。
  “老夫今日就要为国锄奸!”
  刘一焜突然暴起,手中拐杖砸向杨信脑袋。
  杨信若无其事地看着他,任凭那拐杖砸在自己脑袋上紧接着反弹回去,刘一焜站立不稳,一下子倒在了门前,脑袋正好磕在墙上,然后躺在那里抽搐了一下很干脆地咽了气……
  “你这是碰瓷啊!”
  杨信无语地说道。
  里面那些刘家的人立刻冲过来,扑到刘一焜身上哭嚎着。
  “阉党打死人啦!”
  “乡亲们,把这些阉党奸臣打出南昌,咱们江西千万百姓与阉党势不两立!”
  ……
  围观的人群中一片混乱吼声响起。
  天空中雪花飘落。
  “谁,谁想动手?”
  杨信转头看着身后那些人。
  后者看看四周,那些老百姓没有一个上前的。
  “乡亲们!”
  其中一个垂死挣扎般吼叫着。
  然后乡亲们继续无动于衷,他举着拳头一脸尴尬,紧接着杨信出现在他面前。
  “万时华。”
  杨信说道。
  他和这个人认识,当年忽悠宋家兄弟时候见过几次,当然,那时候他还是风流才子来着。
  “听说你考了八回都不中举,这算是屡败屡战还是屡战屡败?”
  杨信说道。
  万时华的脸瞬间一片血红。
  紧接着杨信揽着他肩膀,硬生生把他从人群中拖出来,他的几个同伴犹豫不决终究也没敢阻拦,看着杨信把他转向围观的百姓。
  “以你这眼光也的确考不中。
  你看看他们,你看看这些百姓,他们有谁还会听你们的吗?
  他们有谁还会被你们欺骗吗?
  没有。
  你们的话他们不听了。
  因为他们都已经很清楚,听了你们的话跟我作对,最后把命搭上你们也不会让他们的日子有什么改变,他们一样要交六七成租,他们一样要在地主老爷的压榨下吃糠咽菜,听你们的话,地主老爷们就会分给他们地了?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但我不一样。
  我在无锡怎么做的他们都很清楚。
  刘家有多少地我还不知道,但无论多少我都会收为皇田,然后把地租降低到两成三成,他们就会吃饱饭,不用忍饥挨饿。
  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是阉党奸臣,可老百姓知道我为他们好,你们口口声声为国为民,但实际上你们既不为国也不为民,为国你们就应该多交税,让国家有钱对付外敌,有钱赈济灾民,为民你们就应该让老百姓丰衣足食。可高喊着为国为民的你们只会想方设法偷税漏税,想方设法压榨老百姓让他们多交租,那么你们觉得他们的眼都瞎啊?
  他们看不到谁才是为国为民的啊?
  告诉我。
  你们是来对付我的吗?”
  杨信对着那些老百姓喊道。
  “不是,小的们是来等都督处置刘家的。”
  最近一个明显的农夫高喊着。
  然后其他人纷纷附和。
  “那好,如果刘家查实所犯罪行并抄家,我保证刘家所有田产都依照无锡例处置,你们谁还知道刘家其他罪行的,可以到我这里检举。”
  杨信说道。
  然后那些百姓一片欢腾。
  “你看,让老百姓拥戴就是这么简单。”
  杨信转头对万时华说道。
  他根本就不担心这场抓捕会出现上次的情况,距离上次已经过去近三年,无锡那些民兵是什么日子早就尽人皆知,在那里降到最高不超过四成,普遍两三成地租会带来什么结果就不用说了。无锡一带普遍就是每亩年收两三石米,是米而不是稻谷,两熟制还会带来一季小麦或者油菜籽,杨信的标准是一户五口之家最高租种十五亩,三四十石米的年收入。
  人均近十石。
  加上小麦或者油菜肯定超过十石,其他什么税也不需要交。
  实际上那里的民兵都是部分种稻部分种棉花,最后再由女人纺纱卖钱。
  这样的日子就是普通老百姓梦寐以求的。
  有这样的榜样,而且经过了近三年的口口相传,南昌又不是说和无锡远到信息不通,两地都是商业城市,互相之间商业往来频繁,不用有人故意传播,就那些去无锡贩布的商人伙计,就把那里的情况传过来了。更何况不仅无锡,还有凤阳的例子,原本军户大量逃亡都荒芜的凤阳,在那些荡寇军的屯垦下,都已经可以向外出售粮食了。
  那地方可比南昌差的太远。
  但人家在那里一样做到丰衣足食,这一点从那些到山里不断往外拉人的前棚民口中就能知道。
  甚至这一带棚民都明显少多了。
  全都被吸引到那里了,短短不到三年,凤阳府人口增加了两万多。
  都是作为杨都督的雇工,在那里开荒种田,杨都督一粒租子不收,唯一的要求就是余粮必须出售给他,另外闲暇必须进行军事训练,不过不同于无锡,那里的土地开垦出来算他的,所以按照民田缴纳田赋,另外人头税之类的也交,不过由杨都督收,再由杨都督交给官府。
  所以就二分火耗。
  官员爱定多少,杨都督就按照二分。
  无锡那边则属于皇田,皇上特准只交租不交其他任何税。
  实际上天启比以前得到的还多,以前哪怕是无锡一带的重赋官田,一亩也就是两斗或者三斗,而且是稻谷,而现在两三成地租一亩可以让天启收到一石左右,但老百姓理论上交给皇帝的更多了,日子却过的更好了。
  原因很简单。
  官员盘剥直接没了。
  老百姓把稻谷租子交到横林就行了,甚至运输损耗都不用他们负责,运输是由杨都督的商业船队承担,有损耗也是杨都督负责。
  一切都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那么南昌的老百姓瞎啊,三年来还看不下出谁对老百姓好?
  这些老百姓聚集是为了保护刘家,保护这个当朝大学士,刚刚辞职的巡抚家来阻挡杨信的吗?人家明明是来看刘家到底会不会抄家,他们同样的好日子会不会到来的,如果杨都督的罪名不够,不能让刘家抄家,那他们不介意再给补充些新的,总之必须得让刘家抄家,刘家不抄家,他们的好日子就没了。
  话说这些生员还以为民心可用,还觉得正好可以鼓动他们起来暴打奸臣,但实际上老百姓就是把他们当一群傻子而已。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杨信拍着万时华肩膀不无得意地说道。
  刘家就这样迅速被封门,同时五百苗兵连同他们的家属,也在几名原本旁边山里山民出身的军官,还有两名锦衣卫带领下,暂时留在这里看押。
  至于他们的衣食……
  这个当然,当然由杨都督负责,不过鉴于刘家仓库有的是存粮,所以先从里面借用吧,要是刘家谋叛证据确凿,那就在抄家时候扣除,如果刘家罪不至于抄家,那,那朝廷会补上的,总之杨都督都是依法办事。而那两名锦衣卫还会继续搜集更多刘家的罪行,那些老百姓可以向他们检举,尤其是那些涉及谋反谋叛和大逆之类的,总之敞开门欢迎检举。


第四零零章 生了,皇后生了
  杨都督迅速完成对刘家的控制然后启程北上回到长江,接着顺流直下南京。
  南京。
  “爱咋咋地吧!”
  杨都督把最新一份密信扔到桌子上。
  “怎么了?”
  汪晚晴趴在旁边问道。
  “咱们大明有皇长子了,皇后七天前在我家的医院里,给皇帝陛下生了个大胖小子,身体健康,哭声洪亮,估计会长命百岁。”
  杨信没好气地说。
  张嫣终究还是顺利生下了这个孩子。
  当然,同样客氏也快疯了。
  可事已至此,他也就没兴趣再想其他的了,这个老女人想闹就闹,实际上已经开始闹了,九千岁特意找了方汀兰,但他也没法说什么,只能是找个茬斥责后者一顿。事实上就是表明态度,他要是不去斥责方汀兰那才是真动怒了呢,这最多是提醒方汀兰注意点客氏,后者才是真正会下黑手阴招的。
  至于武昌事件……
  九千岁还是只报告了楚王和杨信的奏折,而天启对这种小事根本连管都不会管。
  但客氏恐怕会借机会搞事。
  方汀兰的密信里面说,刘一燝已经封印候罪,但许显纯对他侄子的逮捕发生意外,刑科拒绝签驾贴,许显纯探听到消息,刘一燝在走客氏的门路。他给客氏送了一堆礼,而且还大肆拍客氏的马屁,正对杨信不爽的客氏立刻威胁崔呈秀,后者吓得不敢签这个驾贴。
  不过侯恪的签了。
  另外徐本高和王时敏同样走了客氏门路,他们的驾贴也没签,但吴柔思的签了,目前在京的这总共名单上五人里面实际上只抓了两个。
  剩下的因为客氏威胁崔呈秀,九千岁又不明确表态,并不属于杨信一系的崔呈秀当然不敢多事,很显然东林群贤分化的计谋已经成功,阉党三巨头之间关系因为张嫣儿子的出生再也不是铁板一块了。恐怕张嫣赖在医院,这个也有东林群贤在幕后推动,要不然她私自出宫也不是那么容易,把这事捅给天启的人已经查出了,就是提督科学院事宋应星。
  他以那么快速度就捅给天启,很明显是早就计划好的。
  这是一连串阴谋。
  “红颜祸水啊!”
  杨都督感慨道。
  “男人没本事才往女人头上推卸责任。”
  一旁的陇孝祖鄙视地说。
  汪晚晴深有同感。
  这段时间她俩倒成了好姐妹,一个野性难驯,一个没心没肺,两人凑在一起天天逛街,好在不用担心什么安全问题,毕竟陇孝祖那也是战场上杀出来的。
  “都督,李公公求见。”
  掌柜进来报告。
  这里是守诚钱庄应天分号,也是南方的总号,杨信运了三百万两银子在这处钱庄,淮河以南各地分号的银子都从这里调拨,因为特殊性,应天,苏州等地织造的银子也存在这里。
  实际上还代理很多官方白银流动。
  杨信和天启还有九千岁,早就商议好的,以后官方白银流动尽量走钱庄,以此避开各级官员的贪墨,对于天启来说官员贪墨是贪墨他的银子,走钱庄连火耗都不存在,事实上这东西本来也不存在,火耗只是重铸过程中的损耗,重铸一次也就是精炼一次。
  但这不是问题。
  再掺假呗!
  另外就是铸币化。
  实际上不是铸造,而是用一种水力的螺旋挤压法,说白了就是一个螺杆硬向下挤压,最终把本来就软的白银挤压成银币,上面也不需要复杂的图案,就是单纯标注重量。
  然后通过不同重量的银币来避免需要一次次重铸。
  目前已经在这样做。
  也就是相当于守诚钱庄拥有了特许的铸币权,这样朝廷一笔大额支付需要的只是一张会票,而收银者拿着会票到钱庄取钱,尽量减少官员的经手重铸,这样自然也就没有理由收什么火耗了,而白银的运输也是守诚钱庄内部的事情,不需要再像过去那样军队押运……
  军队并不喜欢这个工作。
  危险,容易获罪,而且都是卫所兵押运,他们还影响家里农活。
  至于杨信给他的雇员开工资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
  这样皇帝那边是简单了,还最大限度减少官员贪墨,只不过风险全转到钱庄,不过钱庄是杨信的,谁敢动他的银子?
  劫道的土匪都不敢。
  “让他进来吧!”
  杨信说道。
  李公公是李明道,南京守备太监提督漕运,李实则担任苏杭织造,目前南方两大太监巨头,这时候九千岁早已经完成了对太监系统的清洗,就连卢受之前都被赶到凤阳,然后不明不白地病死了。皇宫各监,各地提督太监,目前都是他手下,不过也不完全听他的,因为太监们其实也分成两个派系,一个是九千岁的,但另一个是客氏的,他们听九千岁的只是因为客氏支持九千岁。
  而这里面就包括李明道。
  “都督,都督随行的人太多,咱家真没想到都督带了这么多人,这一时倒有些猝不及防,实在找不出地方安置了”
  后者进来堆着笑脸说。
  “千步廊不行吗?”
  杨信说道。
  杨信的后续已经全部到达,除了部分前往苏松常跟着杨寰去把徐王等家封门外,绝大多数都聚集南京,这么多人当然需要一个合适的地方进行安置。要说合适的地方有的是,南京各处空置的建筑有的是,这座都城常备皇帝回来,虽然皇宫肯定不行,但皇城尤其是承天门外千步廊的那些建筑完全可以。
  数量也够。
  那里是两边向对的近一里长廊房,长度五百多米的类似商业街铺面,只不过很多房屋年久失修而已,但这对于那些移民和其家属来说,完全就不值一提了,他们不过是临时住一下,随便找点东西一凑合就行。
  他们很快就会南下。
  杨信已经确定,要把这些人全部送到台湾,冬天正好适合南下,而且那些巡洋舰因为北方封冻,这时候也都在南方,调过来一船就能运走几百人。而且不只是这些,登州的登莱水师舰队也可以调来,总之杨信准备把这五万口男女老幼,一次性运输到台湾。
  然后组织他们在淡水筑城,一个冬天基本上就能圈起城墙,明年就可以开荒了。
  不过还得给他们耕牛。
  这个可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陆续给他们送去,实际上以台湾目前的物产富饶程度,第一年他们就算不种田光打猎都足够。
  这样他们最多留在南京俩月。
  很容易就凑合过去了,但这个得守备太监同意,皇城是守备太监管着的,不过以杨信的身份,也就是一句话而已,哪怕南京都察院弹劾,到京城无论九千岁内阁还是天启,最终都只会是一笑而过。
  “都督说笑了,那千步廊乃是皇城内的,咱家哪有这胆子,让人告上去可是要掉脑袋的。”
  李明道继续堆着笑容说。
  杨信对着他勾了勾手,李明道赶紧上前两步,然后带着一脸假笑凑到杨信跟前……
  “李公公,我脾气不好,你担待着点!”
  杨信微笑着说。
  李明道茫然地看着他。
  骤然间杨信一巴掌抽他脸上,李明道惨叫着转出去,就在同时还喷出一口血水和一颗牙齿,然后就那么倒在地上,还没等他爬起来,杨信就到了他旁边,抬脚踩在他身上,边踩还边骂着。
  “你这狗东西胆子大了,上次见了我自称小的,今天改咱家了,是不是下次我再来该喊一声千岁,该给你去请安啊?是不是本都督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的尾巴就翘起来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后台硬了?
  还敢跟我拿官腔?
  我叫你给我拿官腔,我叫你给我拿官腔!”
  杨都督骂道。
  旁边掌柜的忍不住汗了一下。
  “杀了算了,要不我给你动手?”
  陇孝祖唯恐天下不乱地说道。
  说完还把刀拔出来,站在一旁拿刀尖戳着李明道。
  后者抱头尖叫着。
  杨信终于停下来了,然后他心情舒畅地做了个扩胸动作……
  “舒坦,以后就得时不时踩踩!”
  他说道。
  然后他蹲在了李明道面前。
  后者满脸满嘴血,一看他脸上笑容吓得又尖叫一声。
  “李公公,我脾气不好,你也是与我大爷差不多年纪的,对我这个年轻冲动的多担待,我知道你急着表现一下,但这样真不好,要是我再冲动了半夜去找你聊聊就不好了。真的,我有时候半夜就喜欢去别人家,有时候聊聊喝喝茶,有时候就喜欢把人扛出来吊在城楼上,当年王家那位公子被吊的样子你看过没有,就是像那样吊到城楼上。
  李公公想不想也那样吊在聚宝门的城楼上啊?”
  杨信蹲在那里说道。
  “都督饶命,小的错了,小的该死,小的再也不敢了。”
  李明道尖叫着。
  “知道自己错了,那还不赶紧去安排?”
  杨信骤然大喝一声。
  李明道吓得立刻爬起来,急忙向外面跑……
  “慢点,还有,把南京锦衣卫北衙收拾干净,本都督要暂时在那里处理黄澍一案,不让抓他们,那就抓他们全家好了。”
  杨信说道。


第四零一章 妖书
  “他这是不是故意的?”
  汪晚晴看着李明道跌跌撞撞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好奇地说道。
  杨信回头看着她……
  “为何这么看着人家?”
  汪晚晴红着脸说道。
  “话说这些天你吃我的喝我的,还得找我要零花钱,你不觉得心中有愧?赶紧去给我整理一下那些乱七八糟账目,以后算是雇着你当秘书了,要不然我把你送回黄梅,你爹可是去黄州府告我拐带良家了,哪天再在外面野,小心被你哥哥带着家奴抓回去,那时候你挨竹板炒肉可别喊我救你。”
  杨信说道。
  李明道就是故意的。
  拼着挨他一顿揍,首先向客氏表明忠心。
  这种人都是极其极其狡猾的,否则不会这么公然挑衅,也就是说这些太监已经开始站队了,不过他们同样也是最懂事的,向客氏表明忠心之后,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客氏远在京城帮不了他们,杨都督可是在南京,他们可不想被杨都督装麻袋扔进长江。
  而且短时间内杨信也不准备离开南京。
  既然客氏在京城阻挠锦衣卫办案,那就在这里把该办的办了,不让抓徐本高这些人又如何,抓了他们全家难道不一样吗?
  有本事他们就硬撑着。
  早晚逼得他们自己走进锦衣卫的诏狱。
  汪晚晴不无幽怨地哀叹一声,然后想了想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他。
  “给你看个好东西。”
  她说道。
  杨信疑惑地接过然后看着书名笑了……
  “大同国,郑鄤,他这属于剽窃啊,他问过原作者吗?”
  他说道。
  好吧,这是郑鄤的那本大同国。
  “这本书从去年年底就出了,一开始就在些士子间流传,我还是春天时候在一个亲戚家见过,刚看没几页就被人收走,说这个不是女人看的,这次来南京才知道,这已经是最流行的书,就像当年卓吾公的那些一样,就连女人都有不少买了看的。
  这难道不是郑鄤写的吗?
  可据我所知真没有别人写过类似的。”
  汪晚晴弱弱地说道。
  “那你说这本书的内容怎么样?”
  杨信问道。
  “很好啊,除了有些叛经离道,但写的东西都是很好的。
  当官的为何都是贪官污吏,宗室为何横行,昏君为何那么多,统统都写到根子了,而且还想出了解决办法,虽然他的办法不知道管用不管用,可至少他想出了一个看着很有用的解决办法。比过去海刚峰以身作则管用,虽然大家都知道海刚峰是清官,可像他那样做就不可能了,他那样的人简直凤毛麟角,可郑鄤想出的办法却能用规矩约束所有贪官污吏都不得不清廉。
  他不清廉就会被踢开。
  同样皇帝若是昏君,老百姓也不至于没有办法,老百姓就能让昏君束手奸臣不至于横行。”
  汪晚晴说话间偷窥杨信脸色。
  “就像我这样的?”
  杨信很认真地说道。
  “不,不,我知道杨哥哥是好人,是忠臣,只不过被人抹黑为奸臣罢了。”
  汪晚晴赶紧笑靥如花般说道。
  “那就赶紧去干活!”
  杨信骤然喝道。
  汪晚晴一脸心虚地赶紧拉着陇孝祖逃跑了。
  “这倒是越来越有趣了,赶紧去查查,这本书在民间流传程度。”
  杨信对侍立一旁的掌柜说道。
  “回都督,这个不用查,据小的所知,这一年南直隶,浙江,甚至于江西和湖广福建广东,卖的最好的就是这本书,最初是无锡那边流出的,一开始的确就是在士子间流传,但因为看的多,很快那些书商就都印这个,紧接着就一下子扩散开,甚至还有人向倭国朝鲜和南洋贩卖。
  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还以此诋毁都督。
  说是真要像书上这样,都督就再也无法横行了。
  这也是在士子间受欢迎的重要原因,不过也有些老成的视其为叛经离道,就像对当年李卓吾那些人一样。”
  掌柜说道。
  事实上这本书在士子间都快人手一本了。
  不论是否支持郑鄤,但他这个勇斗奸臣的勇士,在士子心目中的地位完全可以用精神领袖形容,所有江浙士子无不以郑鄤为偶像,虽然跟郑鄤一样做还是有些难度,但尊崇他的精神,鼓励同伴像他一样还是可以的。这时候一本他的著作冒出来,而且话题还如此高端,内容如此震撼,那还不是人人追捧,现在江浙士子中没看过这本书,聚会时候不能对这本书发表些见解的,那就属于绝对的孤陋寡闻人人鄙视了。
  恍如拎着个海绵宝宝的妈咪包挤在一群LV中间……
  完全就是自寻死路。
  “叛经离道,的确是叛经离道,备车,去都察院。”
  杨信说道。
  掌柜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话说杨都督去都察院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要知道都察院向来相当于反杨的大本营,无论南京还是北京都一样,都察院的大门上都快写着杨信与狗不得入内了。
  半小时后,南京都察院。
  “王都宪,这是什么?”
  杨都督把那本大同国拍在右都御史,掌院事王永光面前的桌子上。
  南京都察院没有左职,就是右都御史,右副都御史,右佥都御史,这时候的右副都御使是乔应甲,右佥都御史是熊明遇,后者提督操江,原本提督操江的陈道亨现在是文官老大,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而都察院系统老大就是这个王永光,山东人,中立派,不是阉党也不是东林党。
  “一本书而已,杨都督何至于此?”
  乔应甲笑着说道。
  他是阉党。
  但也不能说真正纯阉党,顶多算个外围。
  但他和杨都督并不一伙,因为他是山西人,最近几年杨都督像疯狗一样,接连不断祸害山西,已经从上次六艺考核时候,山西士绅眼中还可以抢救,再一次变成无可救药。
  “一本书?乔副宪说的倒是轻巧,乔副宪看到的只是一本书,但杨某看到的通篇都是四个字,大逆不道,左一页大逆不道,右一页也是大逆不道,左一行大逆不道,右一行也是大逆不道,这就是一本大逆不道的妖书,这样的书在南京公然流传,我很好奇,诸位弹劾我时候的劲头哪儿去了。”
  杨都督表情夸张地质问。
  “杨都督,你从哪里看到了大逆不道四个字?”
  熊明遇不满地说道。
  他是江西人。
  目前江西系正因为刘家的事,对杨都督切齿痛恨中。
  当然,也不光是痛恨,也还有一种隐藏的恐慌,毕竟南昌百姓的反应让他们开始思考杨信带来的最可怕的改变了。
  不是抄家。
  抄一个刘家而已。
  江西类似的世家百八十是有的。
  少一个刘家没什么,可那些老百姓的表现,却意味着一种可怕的,很可能席卷所有士绅的风暴,话说哪怕没有拿下刘一燝,这些天锦衣卫在南昌对刘家罪行的搜集,也已经可以把刘家推进抄家的深渊,那些蜂拥到刘府向锦衣卫检举他们家的老百姓,代表着一片噩梦一样的阴云正在江西士绅头顶汇聚。
  而操纵者就是杨信。
  “那你看到的是什么?”
  杨信反问。
  “熊某看到的,只不过是一本对圣贤书的新解,杨都督不会因为作者是郑谦止就故意针对他吧?人家已经被都督流放荒岛,难道都督觉得他还不够惨,非要把他再拖回来凌迟?郑谦止只不过是对圣贤书做了一些自己的新解,天下大同乃是所有圣贤弟子所求,熊某就期待大明天下大同,民为重君为轻乃亚圣所言,杨都督是不是想说亚圣也是大逆不道?
  我大明向来不以言罪人。
  纵然李卓吾也一样著书立说,弟子一样受神庙器重。
  更何况如今郑谦止写的这些,根本称不上叛经离道,圣贤典籍深奥如海,我等世世代代都研究不完,所有圣贤弟子都能从中学到新的东西,熊某自己就写了很多此类笔记,杨都督是不是也要说熊某大逆不道?”
  熊明遇说道。
  “这倒是,乔某也有些此类心得,都督有没有兴趣看看?或许都督也能从中找出乔某大逆不道来。”
  乔应甲笑着说道。
  “王都宪,你说呢?”
  杨信直接问王永光。
  “杨都督要是觉得郑谦止这本书有大逆不道之处,那咱们干脆就把南京六部尚书召集起来,一同来看看这本书,若诸位尚书皆认为并无不妥,那就是杨都督太小心了,若是多数都觉得有大逆不道之处,那就上奏陛下,请陛下下旨将其封禁好了。”
  王永光说道。
  “王都宪,这种小事还用惊动陛下?”
  杨信说道。
  “若杨都督觉得这是小事,那就无需再多事了。”
  熊明遇说道。
  “那就商议吧,杨某先把话说明,就算你们不管,杨某也一样要上奏,神庙赐杨某这块金牌,可不是让杨某坐视这些大逆不道的东西,假托圣贤之道在那里蛊惑民心,图谋不轨的。”
  杨都督把他那块都快用烂了的护圣金牌拍在桌上说道。
  “那杨都督自己就该好好去读读圣贤书。”
  熊明遇笑着说道。
  然后在他和乔应甲嘲讽的笑声中,杨都督拿着金牌愤然离去。


第四零二章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很快南京六部尚书就被请到了都察院,甚至还包括几个侍郎和其他衙门的官员。
  反正这段时间天下太平。
  南京这些官员基本上都在无所事事中……
  实际上他们并不是说养老院,南京六部都有各自的职责,甚至在一些权力上还是独立于北京六部的,但也仅仅是一部分,总得来说这六部就是一个理论上与北京六部平级,但只能行使部分区域内的部分权力的衙门,而且这部分权力里面还有部分得经过北京六部的覆议。
  后者不同意他们还是不能干。
  不过总的来说,他们比南京都察院要强一些,后者里面除了提督操江有实权外剩下就是纯粹嘴炮了。
  适合那种有名望,需要尊敬,但最好别让他管事的。
  比如万历一翻身,立刻就把海瑞供在这里,让这个大明官员们必须仰视的象征释放光芒……
  但只需要被仰视就行了。
  他要是走下来做什么,那就属于妖异了。
  “荒谬,若这大同国一书大逆不道,那我等圣贤弟子皆为大逆不道,老夫明日就将寒舍改名大同。”
  工部尚书张辅之怒道。
  他是太仓人。
  “杨都督,做人当适可而止!”
  兵部左侍郎徐必达鄙视地看着杨信说道。
  他是嘉兴人。
  “就是,杨都督你把郑谦止害的难道还不够惨?”
  刑部右侍郎周希圣说道。
  他是零陵人。
  而且和杨涟交情很好。
  “周侍郎,你说话要负责,怎能凭空污人清白?杨某此举完全出于对陛下对大明的忠心,至于郑鄤乃咎由自取,他自己犯了逆案,被流放海岛已经是陛下恩典,杨某还向陛下求情呢,要不然他得满门抄斩,怎么就成杨某害得他,周侍郎身为刑部侍郎,难道就是这样执法?”
  杨信义正言辞地说道。
  “思白兄,此乃礼部之责,思白兄一言决之即可。”
  湖州籍刑部左侍郎沈敬炌看着礼部尚书说道。
  好吧,礼部尚书是董大师。
  “董公,您是拙荆授业恩师,杨某当以尊长事之,您来做这个决断!”
  杨信同样说道。
  董大师颇为尴尬地看看众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盯着他,实际上他很清楚这些人反对的是什么,要说郑鄤这本大同国,的确有些内容过于大胆,说大逆不道也能沾边,事实上之前礼部就讨论过这个问题。但郑鄤在江浙士子心目中俨然圣贤一般,封禁肯定会惹来众怒,所以也就装聋作哑,现在之所以一个个突然都力挺郑鄤,只不过是因为提出封禁的是杨信。
  这种时候谁附和谁就是阉党……
  “思白公,下官倒是觉得杨都督所言不无道理。”
  旁边礼部右侍郎魏广微说道。
  好吧,阉党还是有的。
  “哪里来的不无道理?若连大同二字都不敢说,我等何颜以圣贤弟子居之?”
  光禄寺卿刘宪宠怒道。
  他是慈溪人。
  “思白兄,你倒是说话啊!”
  工部右侍郎陈长祚不满地说道。
  他是长乐人。
  “杨都督,郑鄤不过是一介狂儒,虽有用词失当之处,但要说大逆不道就不至于了,再说这本书也只是他的一家之言,说到底也只是对典籍解读有些偏颇而已,要说封禁也不至于,况且封禁是封禁不了的,朝廷封禁的书一样到处可见,反而成其虚名。”
  董其昌犹豫了一下陪着笑脸说道。
  然后一片鄙视的目光,董大师尴尬地在那里笑着。
  当然,董大师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揭秘了真相,杨信是真要阻挡这本书的泛滥吗?当然不是啦,大明真正有人思考这种问题,这完全是好事,时代终究是要进步的,大明本来已经到了思想变革的门槛,原本历史上无论黄宗羲这些人的屁股如何,他们想的那些是不是正确,他们终究是在试图拨开旧时代的黑雾,寻找新时代的光芒。
  他们并不比同时代欧洲的思想家们差。
  这个时代欧洲有什么?
  也就是培根,霍布斯之类,这些人比大明的思想家超越很多吗?无非都是在君权,神权中寻找出路。
  不同的是大明这些被异族直接大棒敲死了。
  而人家的延续下去。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要把大同国敲死呢?推波助澜不是更好?如果说之前的大同国只是因为郑鄤的个人魅力受到追捧,现在被他打上大逆不道的符号,变成他切齿痛恨的东西,那么瞬间就光芒万丈了。江浙士子间早就已经形成了一种共识,只要是他反对的,那他们就坚决支持,只要是他支持的,那必须反对,同样一本被他切齿痛恨的书,在他们中间立刻就会变成信仰。
  同样,现在这本书仅仅在江浙流传,最远也就是到湖广闽粤,但通过这场斗争却可以迅速传遍全国。
  一本引发杨都督和南京群臣恶斗的书啊。
  谁不好奇?
  “诸位,杨某不管你们怎么看待这本书,在杨某看来,这就是一本不折不扣的妖书,此书之泛滥乃诸位失职,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你们不封禁,杨某自己上奏陛下封禁!”
  杨都督恼羞成怒地说道。
  说完他昂然离开。
  “简直是莫名其妙!”
  后面熊明遇鄙视地说道。
  加上天启这个强推之后,基本上这本书就可以泛滥全国了。
  至于封禁……
  董大师早已看穿了一切,一般来说大明朝廷封禁的书,都会出现销量暴涨的尴尬情况,大明的封禁可不是咱大清,大明的封禁多数时候都是一不抓人二不罚款,就贴张告示不准再传了,但咱大清可是会砍头的。
  所以大明的封禁相当于官方强烈推荐。
  而且是免费的广告。
  封禁李贽封禁到南京识字妇女几乎人手一本,封禁罗教书籍搞得原本只是在扬州一带的罗教现在到处都是,封禁剪灯新话封禁到国子监一堆人捧着看得心摇神荡,甚至连高仿都出了一堆。至于传说中封禁西游记纯属胡说,天启自己就很爱看,还亲自排演木偶戏,而西游记流传下来的最主要刻本是周王府出的。
  总之大明朝对某一本书籍的封禁,最终就是变成一种免费的广告……
  而且是全国性的广告。
  那些书商可没这本事。
  如果天启亲自下旨封禁,那同样也就是皇帝陛下亲自为这本书做广告了。
  杨都督昂然地回到钱庄,然后把他的秘书拎过来,按照他的意思迅速起草了一份奏折,又把那本大同国附上,第二天直接五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也就是在同一天,皇长子诞生的消息传到南京。
  而且皇长子已经起名朱慈燃。
  当然,这个消息在南京并没有引发太多轰动,毕竟对于老百姓来说这种事情跟他们遥不可及,虽说这些年大明这座破房子在杨信的努力下,终于从摇摇欲坠中暂时稳定,但也算不上什么太平盛世。这些年照样战争不断,各种天灾同样一年比一年多,话说淮河都完全封冻了,长江岸边都出现薄冰,整个江浙几乎年年都得下雪。
  太湖都上冻了。
  谁还在乎皇帝生儿子这种小事啊。
  “都督,您看还满意吗?”
  承天门外千步廊,包的脸上恍如猪头的李明道,卑躬屈膝地伺候在杨信身旁说道。
  他们前面是不断行礼的各族移民。
  这些男女老幼都在匆忙修缮这些廊房,毕竟这时候是冬天,甚至已经开始下起雪来,他们还得在这些廊房居住一个多月,才能等到杨信从各地调集的舰队汇聚南京,这些房屋不维修一下是不行的。不过这些移民情绪很高,毕竟他们从穷山恶水中出来,突然跑到这样一座繁华都市,而且杨都督还给零花钱,当然日子过得很快乐。
  实际上光一个吃饱穿暖就已经让他们很开心了。
  他们在贵州很难吃饱饭。
  不光是奴隶主压榨,本身生产力也很低,甚至还在刀耕火种呢。
  在他们忙碌的身影中,一些已经修好的房屋里,一口口大锅里面正在煮着咸饭,大米里面掺了菜和肉,甚至还加了粉条,倒进去了鱼罐头,搅合成一锅大杂烩,看上去卖相极差,就恍如一锅猪食,但扑鼻的饭香却代表着味道还行。
  小孩们欢乐地奔跑着。
  他们全都穿着新棉衣,手中拿着一个个烤地瓜。
  “这种感觉也很温馨啊!”
  杨都督感慨地说道。
  “都督!”
  然后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紧接着一个小太监被带过来跪倒在他面前。
  “都督,杨佥事带着两百士兵在苏州逮捕前吏部员外郎周顺昌,遭遇苏州数万人围堵,如今被困在周家,织造李公公找应天巡抚顾起元发兵救援,后者拒绝发兵,说朝廷的兵是剿匪御敌的,不是对付老百姓的。”
  那小太监趴在地上说道。
  “吔,还真有不怕死的?”
  杨都督愕然道。
  “集合,所有青壮全部集合,带上武器!”
  紧接着他用彝话大吼一声。
  然后又用苗语重复。
  “玛的,看来我不出马就是不行,周顺昌,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悉啊!”
  在那些青壮混乱地跑动集合中,杨都督自言自语着。


第四零三章 非暴力不合作
  杨都督的五千大军涌出南京,登船直奔江阴,第二天清晨登岸,然后开始他们的狂奔。
  一昼夜后到达苏州。
  “顾巡抚,你就这样一直坐视到今天?”
  杨信看着周府外的人山人海,问他身边的应天巡抚顾起元。
  近两万人已经在这一带围堵了整整四天,而且还是顶着小雪,他们应该是轮班的,一部分负责在外面堵死各条街道,一部分在这片区域的民宅里待命。外面的人都搭着帐子,一个个坐着小马扎,就像售楼处门前的大妈,不断有人在中间送水送饭,而且还吃着大肉包子呢,不得不说这投资也很大。
  在他们中间是周顺昌家。
  杨寰带着两百士兵,原本想着带了周顺昌去南京,同时留下士兵控制周府,然后没想到苏州的正义民众们给他们来了这一手。
  不打不骂不闹。
  就是不准出来,一出来这边密密麻麻的人墙堵上。
  “杨都督,百姓们犯法了吗?”
  顾起元说道。
  他是应天府江宁县人。
  “围堵锦衣卫还不算犯法?”
  杨信说道。
  “在下官看来这不算,百姓只是聚集此处而已,又不是持械闹事,大明律哪一条禁止百姓赤手空拳聚集在某一处,更何况这些百姓皆是本地安分守己之良民,人家在自己家凑到一起有何不对之处?至少下官翻遍了大明律,也没见到这一条,当年京城西山矿工还在承天门外聚集,神庙也没下旨出动军队镇压,既然神庙都不以此类事件为犯法,那下官自然无需管。”
  顾起元说道。
  杨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顾起元微笑回应。
  “杨都督,你不会是准备动用武力杀戮平民吧,若都督敢如此,下官拼着一死,也要与都督斗到底,下官乃是应天巡抚,有护民之责,纵然都督也不能任意杀戮下官治下无辜百姓。”
  他说道。
  他旁边几个武将战战兢兢。
  这是要把他们推出来,可怜他们两边都惹不起啊!
  应天巡抚是提督军务啊!
  这个称呼全称是总理粮储,提督军务兼巡抚应天等府,只不过驻地是苏州而已。
  这时候里面的杨寰等人再次试图向外冲出,原本坐着的百姓立刻站起来汹涌向前,周府的大门就从杨信视野中消失了,前方完全一片恍如海洋的脑袋,人头攒动中,那些士兵的骂声隐约传来。
  杨寰不敢杀人。
  这些老百姓全都赤手空拳,他敢杀人性质就变了。
  “你们想玩非暴力不合作啊!”
  杨信说道。
  “非暴力不合作?都督这个词用的好,可都督想怎样?他们是无辜百姓,赤手空拳,没有任何武器,都督的确带了五千大军,可都督的兵只要伤了一人,下官保证下令这苏州的军队以武力阻挡。
  啊,都督可以试试和当初在无锡时候一样,以分地来煽诱他们,不过下官需要说明一下,这些没有农民,他们全是机工,他们依赖士绅供应棉花,依赖士绅收购棉纱棉布,他们的一切都依赖士绅,就连吃饭都得靠着从士绅手中买粮,下官承认都督那套的确很厉害,没什么农民能抗拒。
  但可惜,他们不是农民。”
  顾起元说道。
  看得出他还挺得意,这个局应该是他布的,然后依靠那些工厂主来给他实现,至于目的当然不是单纯的保护周顺昌。
  后者还没重要的这种程度。
  他们就是借着这机会,挫败一次杨信,振奋一下士气而已,双方斗了这么多年,东林群贤没赢一次,他们真得很不甘心啊,更何况他们一次次失败,失败了这么多年,自己内部都有恐杨症了……
  真的。
  杨信一出现就全萎了。
  这样不行啊。
  他们迫切需要一场胜利,一场能让他们内部振奋一下的胜利,一场哪怕只有一场。
  然而……
  “我不会给你们胜利的,哪怕只有一次!”
  杨都督笑着说道。
  顾起元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杨信看了他一眼,紧接着上前同时接过手下递上的喇叭筒。
  “我数三声,还不散开者格杀勿论!”
  他举着喇叭筒吼道。
  就在同时他身后那些士兵全部端起了他们的竹片弩,然后一支支弩箭对准前方。
  而前方那些机工们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很显然这些机工也开始畏惧起来。为首几个目光转向顾起元,当然还有顾起元后面那些本地士绅们。
  不过后者镇定自若的样子还是给了他们勇气,而且就像顾起元所说的,这些机工完全依附士绅,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士绅控制着原料供应和销售渠道,控制着粮食供应,机工们只能听他们的,这座已经完全进入工业时代的城市,同样也已经完全被这些初级版的资本家控制。
  他们是这座城市的主宰。
  “怕什么,他们还敢杀人吗?”
  一个老乡贤在顾起元后面高喊着。
  那些机工终于压下了逃跑的恐惧,继续用忐忑不安的目光看着杨信和他手下那些弩手,后者依然稳稳地瞄准着他们。
  “一!”
  杨信的喊声响起。
  “刘将军,让你的部下准备好,有谁敢在此杀戮无辜百姓,统统格杀勿论,这是老夫的命令,出了事老夫负责,不要害怕什么,咱们是在保卫无辜百姓。!”
  顾起元说道。
  他身旁一个军官忧伤地抹了一把脸上大冬天出来的冷汗,然后向杨都督拱手行礼,紧接着一脸决然地冲旁边的部下一挥手,后者立刻端起了手中的鸟铳,吹燃火绳,从侧面瞄准了杨信部下的士兵,上百支鸟铳的枪口就这样对准这些弩手。
  这些弩手的后面更多同伴赶到,同样将竹片弩对准这些官兵……
  “二!”
  杨信说道。
  就在同时他举起手!
  “乡亲们,不要怕,他们不敢,你们手无寸铁。”
  那个老乡贤高喊着。
  “乡亲们,别怕这些阉党鹰犬!”
  “对,他们不敢杀人!”
  ……
  那些机工也纷纷高喊。
  杨信笑着看了看顾起元。
  后者脸色一变。
  “三!”
  杨信说道。
  几乎同时他的手落下。
  最前面一排士兵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伴随弓弦的响声,一支支弩箭飞向前方,瞬间落在了那些机工中间,扎进他们的身体,下一刻惨叫声立刻响起。
  “开火!”
  顾起元不顾一切地吼叫着。
  但是……
  他愕然地看着那军官和手下的士兵。
  后者无人敢动。
  “开火啊,开火一人赏百两!”
  那个老乡绅崩溃一样尖叫着。
  但依然没人开火。
  无论是那军官还是士兵,全都在那里战战兢兢,看着那些弩手的射击却不敢有任何异动。
  而就在此时那些完成射击的弩手迅速后退,第二排弩手上前,紧接着再次扣动了扳机,而此时前面的机工们已经崩溃了,他们尖叫着不顾一切地逃向两旁的院墙,然后互相拥挤践踏着爬上墙头。他们中间那些被弩箭射中的惨叫着,还有那些遭到踩踏的也在惨叫着,带着满身鲜血在石板的街道上翻滚着,整个现场一片末日般的绝望恐慌。
  然后第三排弩手上前。
  不过这些没有射击,只是举着弩瞄准。
  “你们为何总是认为我一定不会杀人呢?”
  杨信看着顾起元说道。
  后者已经完全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瞬间崩溃的计划,他精心设计周密安排,而且在杨信喊出第三个字前还明显看到成功希望的计划,就这样瞬间崩溃了。不仅仅是他,他身后那些本地官员士绅,都在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而那个老乡绅崩溃一样撕打着那军官,后者和部下士兵依然一动不敢动。
  他们真不敢。
  这些就是太仓的驻军而已,他们的确归应天巡抚管,可应天巡抚没有尚方宝剑,最多撤他们的职而已,但杨都督是真能要他们脑袋的。
  至于银子……
  注定没命花的银子有什么用?
  杨信直接走过去,拎着那个老乡贤脖子拖过来,后者挣扎尖叫着,但却丝毫无法摆脱,就那么被拖着直接走到了那些弩手前面。
  站在那些惨叫的机工前面。
  “这位老先生,麻烦你站好。”
  杨信说道。
  那老乡贤双腿哆嗦着,在他们后面是上百名惨叫着的机工,而原本聚集的其他所有机工已经全部逃走,远处的周府大门处杨寰押着周顺昌走出。
  老乡贤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杨信……
  “不要看我,看前方!”
  杨信就像个拍证件照的摄影师般对他说道。
  紧接着扶住他的脑袋,让他面对着前方的弩手,那老乡贤这时候已经完全傻了,就像木偶般被他摆布,而且杨信还像给他整理遗容般,整理好他的衣冠,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就那么扶着他,将他的目光正视着对面的二十张弩,紧接着在他背后蹲下了身子……
  “四!”
  杨信说道。
  对面弩手立刻扣动了扳机。
  二十支弩箭在瞬间扎进了这个老乡绅的身体,他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一支扎进脖子的弩箭截断了脊柱……


第四零四章 割韭菜与连根刨
  杨都督的暴行终于点燃了正义人士的怒火……
  他们对他进行口诛笔伐。
  应天巡抚顾起元第二天就以五百里加急,向京城送去了血泪控诉,控诉这个屠杀无辜百姓残害善良士绅的刽子手。
  五条人命啊!
  其中包括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乡贤。
  虽然受伤的的确超过一百,但那些弩手除了对那个老乡贤,其他都是射腿尤其是大腿,而踩踏因为旁边就是院落,所以持续时间很短暂,甚至后面那些多数都是后来才知道杨都督动手,毕竟弩又不是枪炮可以制造大范围恐慌,最终这起苏州惨案只造成五人死亡。
  这五人被正义民众厚礼安葬,他们下葬时候数十万人送别,然后在坟前声讨杨贼罪行,之前因为阉党祸乱朝纲,辞职以示抗争的大儒刘宗周亲自参加葬礼并做五人墓碑记……
  “我就说周顺昌听着耳熟嘛!”
  杨都督说道。
  原本历史上也是这个家伙引起的苏州事件。
  这也算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了。
  “叔父,郑之彦求见。”
  杨寰说道。
  “把他带过来。”
  杨都督说道。
  在他身后的一间间牢房里,关押着刘,徐,王三家的主要男丁,另外还有周顺昌为首的,那些在抓捕名单的世家子。
  其中包括郑之彦的儿子郑元勋。
  杨都督的原则很简单,老老实实被他抓起来的,那么就不抓家人,但派出军队对其本人家及兄弟家亲叔伯家进行封门,因为大明律抄家就是这个范围,本人及子父祖共四辈,亲叔伯家,再向外没有。哪怕老丈人家也无关,亲家同样也不牵扯,甚至女儿出嫁的也不牵连,就是定了亲没出嫁的,也只是送到定亲的那家而已。
  所以必须对这个范围的进行封门。
  然后等待审讯结果,如果定罪抄家那就动手,确定不抄家那就解除封门。
  这个时间通常会很长,所以如果期间别有用心之人,想要趁机害死某个政敌的全家,那么就可以收买封门的,不准他们家出来采购任何东西,于是最终宅院里的粮食耗尽纷纷饿死。
  不过杨都督肯定不会这样做。
  事实上驻守的锦衣卫会代替他们购买,想叫个戏班子都行,只不过这个价格就是锦衣卫说了算。
  想吃肉?
  可以,一斤猪肉一两银子。
  当然,这与杨都督无关,这是那些锦衣卫不懂事。
  但如果不肯老老实实被他抓,就像京城那三个跑去走客氏门路,至今依然逍遥法外的,那就别怪杨都督抓他们全家了,男女老幼一个不剩,统统抓到南京锦衣卫北镇抚司。这里也有锦衣卫,只不过这里的锦衣卫真就纯粹养老院,比如那些勋贵家基本上都有锦衣卫官职,但养老院归养老院,衙门还是有的,之前南京锦衣卫掌印是张可大。
  但他不是锦衣卫籍。
  他是南京羽林左卫籍,而且是军队将领,以都指挥使衔充任南京右军都督府堂上佥书掌南京锦衣卫。
  但现在是杨都督了。
  杨都督亲自掌南京锦衣卫印。
  不过南京锦衣卫和北京锦衣卫不同,后者的北镇抚司实际上已经脱离锦衣卫掌印的控制,理论上是锦衣卫下属机构,但实际上单独有自己的北镇抚司印,直接对皇帝负责,所以锦衣卫掌印和北镇抚司掌印并列。不过前者控制南衙,也就是针对锦衣卫内部纪律的南镇抚司,所以他有权抓北衙的人,但北衙的职权他是无权干涉的。
  当然,实际上也不会出现这种事情的。
  因为北衙才是阉党的忠犬,真正的爪牙,比锦衣卫掌印更受信任。
  不过南京锦衣卫不一样,在这里没有单独的南京北镇抚司印,只有南京锦衣卫印,所以南京锦衣卫掌印真正掌握全卫,之前张可大掌印没什么卵用,南京锦衣卫又没什么实权。但杨信掌印就不一样了,他可以用南京锦衣卫的人员官衙等资源,然后再用他的兼理北京锦衣卫北衙来抓人审讯,最终把南京锦衣卫变成同样的魔窟。
  而扬州盐商祭酒郑之彦,就这样哆哆嗦嗦地走进了魔窟,就像上次在扬州时候一样面对了杨都督。
  旁边是一片鬼哭狼嚎。
  “哭什么哭,一人一鞭子!”
  杨寰喝道。
  那些如狼似虎的锦衣卫走进那些牢房,抡起鞭子一顿狂抽,然后是那些公子哥们的惨叫声。
  杨信端坐太师椅上,在火光摇曳中目光如狼般看着郑之彦。
  后者腿一软就直接趴在他脚下。
  “郑祭酒,你让我很失望啊!”
  杨都督阴森森地说道。
  他的声音带着和外面寒冬一样的冰冷。
  “都督,求都督开恩,小的真不知道那小畜生与钦犯勾结啊!”
  郑之彦哭嚎着。
  他儿子的惨叫声蓦然响起。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上次我已经给了你们机会。
  的确,我从你们手中得到了一些银子,但这些银子并不算多,你们每年赚那么多的银子,交出一些帮助陛下也是你们对陛下的忠心,你们的好日子是陛下给的,若陛下直接下旨,取消盐引所有人都可以贩盐卖盐,你们还能像现在这样锦衣玉食吗?
  做人要懂的感恩。
  你们的富贵是陛下给的,陛下需要你们帮忙时候,你们也是义不容辞的。
  可你们是怎么做的?
  我真的很失望。
  陛下也很失望。
  算了,事已至此,再说也没用了,想来你儿子也撑不了几天,等他招供以后你就等着抄家吧,咱们也算是老交情了,我会找陛下给你求情的,你儿子的命肯定保不住了,至于你和你小儿子及剩下的男丁,都准备好去东海上和郑鄤那些人作伴吧。”
  杨信说道。
  “都督,小人愿献五十万两以助陛下修三大殿。”
  郑之彦咬咬牙说道。
  “呃,这样啊,快拿那封信来,我再重新看看,别冤枉了郑公子。”
  杨信瞬间换了一副面孔。
  郑之彦长出一口气,他猜对了。
  紧接着杨都督发现那封信似乎有些还需要研究的,对于郑公子的严刑拷打先停下吧……
  “我们绝对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这件事情你们要引以为戒,深刻反省,绝对不能再有下次了。”
  杨都督义正言辞地斥责他侄子。
  他侄子和那些锦衣卫赶紧一副虚心接受的表情。
  “郑祭酒,你先回去等着吧,若真查明令郎是冤枉的,杨某必然放他回去,咱们都是老朋友了,算起来我也是他的长辈,不会难为他的,不过要是他的确犯了罪,我也不会徇私枉法的,这个还得继续调查,这调查期间你那边还得再委屈几天,好在如今是冬天,也不至于影响你们的生意。至于你献三十万两,帮助陛下修三大殿的事情,可以单独写一份奏折给我,我帮你转奏陛下,话说你这也算破家为国了,我得向陛下给你请一个封赠啊!”
  杨信紧接着对郑之彦说道。
  郑之彦千恩万谢,然后赶紧离开了这鬼地方。
  至于五十万为什么变三十万……
  这个当然是杨都督体恤他啦!既然都督这么体恤他,他当然也不能不懂事,剩下二十万就给都督好了。
  毕竟杨都督今年花钱有点多。
  “叔父,抄了他家不是更好?郑家目前家产估计不下两百万,如今只收他五十万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杨寰好奇地问道。
  “你吃韭菜连根刨啊?不得一茬茬割着吃啊?
  他们又不是那些官宦世家,官宦世家无非祖上捞的,徐家的确有钱,但那是徐阶给他们攒的,徐本高一个领俸禄的虚职一年能捞几个钱?这样的人家留着也不会给咱们攒出下一茬的,甚至说不定哪天便宜了别人,对于这样的当然要一把清理干净,顺便把他们家的田产变成皇田。可这些盐商和他们不一样,盐商是能继续赚钱的,而且一年就能赚几百万两银子,郑家现在交上五十万两,最多三年他们就能重新赚回来。
  那我们为何不留着他们继续生钱?
  三年后无非再找点罪名,他们这样的想找罪名还不是随时都能找到?
  既然如此你是愿意一次捞两百万,还是愿意隔着三年捞五十万,然后这样一茬茬不断地捞下去?”
  他叔父说道。
  “呃,侄儿受教了。”
  杨寰赶紧说道。
  话说他对叔父的景仰此刻犹如黄河之水绵绵不绝。
  盐商是不能抄家的,因为这牵扯一个食盐供应的稳定问题,郑家是扬州的第一大盐商家族,掌握着数百万人的食盐供应,突然间抹去,就算有别人补上,一样会在短期造成食盐供应的混乱,这可比那些银子重要。所以对盐商就只能割韭菜不能连根刨,而且割韭菜也得有限度地割,不能割的他们倒下,在没有别的更好的盐业规则前,对他们只能采取这种方式。
  他们不是那些靠土地兼并的寄生虫。
  他们还有用。
  “都督,那些哭庙的文人到文庙了。”
  一个锦衣卫走过来报告。
  “哭庙啊,我就喜欢看这样的大戏。”
  杨都督多少有些开心地说道。


第四零五章 抗税,抗税!
  哭庙,必须得哭庙。
  哪怕大家都知道,这时候哭庙已经没什么卵用,但哭庙是一种态度,哭庙是一种原则,哭庙是一种生活方式……
  好吧,对于南京国子监那些学生来说,这的确是一种生活方式。
  “……天祸大明,生此妖孽!”
  夫子庙前的人山人海,在青色涌动中,一个青衫的中年人站在临时搭起的木台上高声吟诵。
  虽然用吟诵不太合适。
  但刘宗周的确是在用吟诵的语气念他的五人墓碑记。
  他是对着夫子庙的大门念的,虽然正规来说应该进去,但进去那也就没什么意义了,毕竟他们又不是给其他青虫看的,这种大戏是用来唤醒百姓的,在里面念谁能看见听见?
  而在他周围无数青虫跪伏在地,从这里一直绵延到里面,至于里面的大成殿里则是另外一群人在祭奠,据说为首的还是衢州孔家的孔贞运,世袭的翰林院五经博士。不过这时候北宗也有一个孔贞运,而且是万历四十七年的榜眼,目前是翰林院编修,孔家繁衍到现在人口太多,重名已经毫不稀罕了,那个比衢州这个要高一辈。
  所有青虫都在痛哭着。
  虽然基本上都是干嚎,但也的确有几个掉眼泪的。
  毕竟这些年杨信在这一带祸害的太严重,此情此景难免有几个青虫想起那些被他迫害的朋友。
  “蕺山兄,你这就不对了吧?”
  在鬼哭狼嚎中,一个声音蓦然响起。
  正在念五人墓碑记的刘宗周,和那些哭丧一样的青虫愕然抬起头,紧接着全都露出愤怒的表情……
  “杨贼,下来!”
  “这个奸贼亵渎文庙!”
  ……
  紧接着在一片混乱的怒吼声中,那些青虫纷纷爬起来,伸出手指着他们前方的半空中。
  好吧,杨都督在大成门的屋顶。
  在这座实际上是三道门的大成门上方,青瓦飞檐的屋顶,这个此刻上万士子声讨的目标,正坐在那里悠然看着他们,手里还拿着个苹果,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上去的,什么时候上去的,但很显然已经在那里有一阵,刚才那些伏地叩拜的士子一阵恶心,恍如发现盘子里有只苍蝇幼虫。
  他们全都在向着他叩拜。
  简直令人发指啊!
  “杨都督,阁下亵渎文庙该当何罪?”
  刘宗周看着他冷笑道。
  “蕺山兄,你不要吓我好不好?我明明是来检查大成门是否损坏的,这些天又是风又是雪,长江都快冻住了,万一大成门因此损坏没能发觉,那岂不是对孔夫子大大的不敬?
  以杨某对孔夫子的尊敬,自然要亲自过来。
  正好杨某也善于飞檐走壁,也算是给朝廷省下雇佣工人的费用了,话说我简直太公忠体国了,为了给朝廷省钱,不惜在这大冬天爬这么高,蕺山兄不赞扬我反而说我是亵渎文庙这就太让我伤心了。”
  杨信说道。
  “无耻!”
  “卑鄙!”
  ……
  下面一片怒斥。
  刘宗周举手示意都肃静,虽然杨信的解释很不要脸,但也的确没法反驳,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纠缠。
  青虫们纷纷闭嘴。
  “那么杨都督可以下来否?”
  刘宗周说道。
  “不行,我还没检查完!”
  杨信坐在那里啃着苹果说道。
  下面又是一片骂声,这时候里面的青虫也发现了他,紧接着同样一片愤怒的咒骂,在这内外骂声中,杨信悠然自得地啃着苹果。刘宗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念他的五人墓碑记,可那些青虫就不能再跪下了,再跪还是对着这个奸贼跪。
  “蕺山兄,杨某没得罪你吧?你这么骂我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杨信说道。
  “杨都督,汉贼不两立!”
  刘宗周很干脆地回答。
  “汉贼不两立,跟这奸贼没什么可说的。”
  青虫中间一个高喊着。
  “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跟这个奸臣斗到达,忠臣义士们,进京向陛下揭露其真面目,陛下不见咱们就一分银子的税也不交!”
  另一个高喊。
  “抗税,抗税,抗税!”
  一个更激动地高喊着。
  然后剩下那些青虫全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挥舞拳头吼叫着,就像他们真得都交税一样,不过这也的确是这些年江浙士绅喊的最多的,甚至还有人在叫嚣要南直隶和江西各府一同抗税。毕竟这是他们手中最有力的武器,事实上大明朝士绅抗税到这时候,已经成了可以说日常操作,这个锅万历难辞其咎,虽然他也是缺乏控制力,但对那些抗税的软弱处理可以说助长这股歪风。
  尤其是江浙。
  苏州抗税之后万历那个“原因公愤,情有可矜”的圣旨用词,让这种原本需要强力镇压的行为成了合理的。
  同样葛成英雄般的结局,也让抗税成了光荣。
  这家伙至今还没死,万历三十年就判处他死刑,现在都万历的孙子当皇帝了,他依然活得很好,原本历史上自愿给五人墓守墓,一直到崇祯年间才病死,这样一个特殊的符号,让抗税者成了人人敬仰的英雄。
  直到现在也没能重新整肃起来。
  杨信也不行。
  他实际上并不关心这个,毕竟税收这套太乱太费精力,而且收效慢,远不如他到处抄家来的简单,更重要的是税收很容易转嫁给贫民,但抄家可以让他趁机分田。
  所以他没兴趣管这个。
  事实上大明只要把原本该收的税收齐,也不至于落到处处捉襟见肘,但目前根本没有哪个省份的税足额收齐,所有省份都拖欠,最高的都能拖欠到百分之五十。而万历对这种事情通常也是宽限,甚至于实在没办法了,就找个比如太子册立之类的理由,直接一笔勾销拉倒,反正他也清楚不可能收齐,他逼也没用,而且这里面有不少还是因为逃户增加导致的。
  而九千岁上台后,那些撒出去的税监很大程度上就是盯着这个。
  那官员怎么办?
  只好想方设法完成税收呗!
  天启又免了辽饷,还以圣旨强行规定了火耗不得超过百分之二十,甚至苏松常一带不得超过百分之五,这一点感谢海瑞,海瑞强行规定百分之二,虽然现在也在上升,但终究他那里有个额度。这样那些官员实在找不出足够的理由向那些农民下手,另外也怕压榨太狠老百姓造反,那时候把自己搞得人头落地,最终工商业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正好九千岁又鼓励这个。
  当官的终究不能说和地方士绅完全一伙,逼急了他们也得对士绅下手。
  也不用说巧立名目,只要把原本那些被遗忘的税收整理起来,该收的工商业税都收,那就能很大程度上完成额定税收。
  最终工商业士绅们越来越感受到压力。
  更何况还有这些年新设立的那些税种,光一个印花税就很让人头疼,还有那个遗产税,这个东西简直令人深恶痛绝。
  现在那些贪官就喜欢这个,毕竟这个税太容易发横财了。
  谁不喜欢遗产官司?
  没有纠纷的,那些贪官污吏也会想办法造出纠纷,一个士绅死亡,立刻就会让地方官兴奋起来,他们会通过这个遗产税,最大限度从中分一杯羹,弄好了宰一只肥羊就能打发走那些穷凶极恶的税监,而且自己还能捞一笔。尤其是这种事情危险性最小,根本不用害怕会激起造反,实际上有这样的好事,其他士绅只会一起上割一块肉。
  至于贫民……
  贫民有个屁遗产。
  总之不仅仅是杨信可恨,贪官污吏们也越来越可恨,这种情况下抗税这个词,越来越频繁出现在那些忍无可忍的士绅口中,这时候情绪一激动,喊出来就是正常反应了。
  但是……
  “诸位,这个词可不能随便喊,会死人的。”
  杨都督火上浇油。
  “抗税!”
  “抗税,抗税,就不交税,看这些奸臣怎么办!”
  ……
  下面的青虫们继续亢奋地高喊着。
  虽然他们也不是说真就是要联合起来抗税,但此刻在这个奸臣面前,绝对不能有任何退缩,这个面子一定不能丢,气势一定要压倒他,再说大家就是嘴炮爽一把而已,又不是说付诸行动了,我们喊抗税,又不是说真正抗税,杨信又能把他们怎么样?
  话说大成殿里一堆文官,这时候也都在看热闹呢。
  而且杨信也没法抓人,整个这一带全是士子,这场哭庙总共七千多秀才及举人监生之类,再加上一万多童生参加,南京周围的读书人几乎全到了,包括部分浙江和江西的。他们堵死了整个文庙周围,连秦淮河的桥上都挤满人,再加上那些看热闹的,可以说整个这片街区水泄不通,杨信就算想让锦衣卫抓他们也进不来。
  “抗税是犯法的!”
  杨信站起来义正言辞地喝道。
  下面的青虫们愕然地看着他,紧接着爆发出一片很欢乐的哄笑。
  “抗税,抗税!”
  其中一个挥舞拳头嚎叫着。
  “我再说一遍,聚众鼓动抗税是犯法的。”
  杨都督再次喝道。
  “抗税,抗税!”
  ……
  下面一片海啸般的回答。


第四零六章 天怒啦
  在那些青虫亢奋的吼声中,杨信手中一卷生丝绳骤然飞出,瞬间到了前面的棂星门,一下子卷在这座仪门上方的横梁,就在同时杨信从屋顶纵身跃起,在大成门前半空抓住了绳索前端。
  下面的青虫一片惊叫。
  紧接着落地的杨信恍如扑击的游隼般掠过,抓起一个喊的最响的青虫,转眼到了棂星门下方。
  就在冲到棂星门下的瞬间,杨信将那青虫抛向半空,在后者的尖叫声中他手中一个绳套转眼完成,紧接着接住落下的青虫,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绳套硬生生套过了他的脑袋。那青虫茫然地看着杨信,杨信冲着他微微一笑,下一刻再次再次跃起,那青虫愕然抬起头,杨信已经双手抓住棂星门横梁的上面。
  刘宗周看看翻到横梁顶上的杨信,再看看那个正试图挣脱绳套的青虫……
  “快解开他!”
  他不顾一切地尖叫着。
  然后站在棂星门上的杨信冲着他微微一笑,拎着刚刚解下的飞爪,紧接着向另一边纵身跃下。
  那青虫立刻尖叫一声。
  被生丝绳拖着的他向后一步,但第二步就踏空,他尖叫着试图抓住头顶的绳索,两旁那些青虫也在纷纷扑向他,但可惜都已经晚了,比他重得多的杨信,在另一边落向地面。
  伴随那根生丝绳在棂星门横梁上的滑动,那青虫直接被吊起,转眼间到了横梁一侧背靠着横梁。
  他伸着舌头蹬着双腿……
  “快放下他!”
  刘宗周扑向杨信。
  “如你所愿。”
  杨信说道。
  紧接着他再次跃起,然后刘宗周愕然看着那青虫从一丈多高坠落,转眼砸在铺地的石板上,而借助他下落的力量帮助,杨信直接跳上了棂星门的横梁顶端,站在上面以俯瞰众生的姿态看着下面。
  那青虫就像被摔死的蛤蟆般,在那里抽搐着。
  “还有谁,我就问还有谁?”
  杨都督嚣张地吼叫着。
  “疯子,你这个疯子,刘某今日与你拼了!”
  刘宗周怒吼着冲向棂星门,然后发疯一样试图晃动那比他身体还粗的石柱……
  那石柱剧烈晃动。
  就仿佛他不是一个文弱的书生而是一头狂暴的犀牛,相比他来说巨大而且深入地下的石柱,就那么晃得仿佛一棵风暴中的小树。
  “呃?”
  刘宗周本能般后退,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依然晃动的石柱,他茫然地环顾四周,四周所有青虫都在同样茫然地看着已经在整个摇晃起来的棂星门。不仅仅是棂星门,周围的一切都在剧烈晃动,大成门,秦淮河上是石桥,甚至秦淮河的河水,他们脚下的大地,所有一切都在剧烈晃动,包括他们自己。而且他们脚下的大地恍如一头巨兽苏醒般,不断发出一种诡异的声响,下一刻对岸一座民宅轰然倒塌。
  刘宗周突然醒悟。
  “地震啦,天怒啦!”
  他张开双臂仰望天空,发疯一样尖叫着。
  看上去恍如神棍。
  然后他头顶一声惊叫,倒霉的杨都督从天而降,紧接着砸在了他身旁的石板上,虽然落地姿势调整的还算凑合,但终究还是没能站稳,直接和之前的青虫一样,硬生生拍在坚硬的石板上,紧接着又恍如诈尸般弹了起来,一脚将他踢到一边。
  刘宗周一下子扑在地上。
  “都别动,这里没有房屋,砸不到你们!”
  杨信大吼一声。
  这的确很尴尬,正在装逼中的他就那么被打断了,猝不及防的他甚至从上面摔下来。
  混乱的人群立刻清醒过来。
  的确,这里是一片广场,旁边是秦淮河,除非棂星门倒下,其他根本没有砸到他们的,所有人就那么惊恐尖叫着颤抖着,甚至瘫在地上,然后看着这大自然最恐怖的威力。
  他们周围的城市正在遭遇一场灭顶之灾,秦淮河对岸的民宅正在如同推倒的积木般不断垮塌,而他们身旁的文庙同样在不断剧烈晃动着,尽管因为本身的特殊性修的很牢固,但屋顶的瓦片仍旧下雨般落下,里面不断传来混乱的惨叫声。
  秦淮河的河水恍如被狂踢的水桶里,原本平静的水面瞬间变成激荡的浪涛,几艘画舫上一片惊恐的女人尖叫声。
  杨信站在棂星门下,一脸凝重地环顾四周。
  环顾被摧毁中的城市。
  里氏六级。
  这是现代科学家对于这场地震等级的推断,这也是南京有历史记录的最大规模地震,有说震中就在南京也有说震中在扬州,但无论在那里,这场地震重创这两座城市,扬州城墙都在地震中倒塌很长一段。
  而扬州与南京之间的镇江等地同样遭到重创。
  最远波及松江。
  他的确知道是这段时间,但具体哪一天他并不知道,也不可能提前做出预警,不过好在今天因为这些青虫的哭庙,南京城内多数闲人都聚集在街道上,而且这时候是下午四点,不是闲人的也都在外面工作,留在家里的数量不多,所以伤亡数字很可能比原本历史上要少得多。
  实际原本历史上也没有统计数字,明实录中记载的仅仅是发生地震,这个时代对于这种大规模灾难很难有真正统计,尤其是在南京这种人口数百万的城市,这可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城市。
  没有能与之媲美的。
  这座城市的人口数量几乎就相当于欧洲一个中等强国,就连北京也与南京有着不小差距,这座城市及周围所属目前应该已经突破两百万人口。
  大明,也是世界上唯一。
  地震持续很短,仅仅几十秒后就恢复了平静。
  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
  “都别动,余震得持续几天,这几天都老老实实待在空旷处,尽量远离房屋。”
  杨信喝道。
  “奸贼,这是天怒,上天在惩罚你这个奸臣!”
  刘宗周怒吼道。
  “话说你能不能换个时间?”
  杨信无语地说。
  “这是上天示警,你已经天怒人怨了!”
  刘宗周多少有点精神不正常地吼叫着。
  “快救人啊,孔博士被砸到了,里面还有上百人被砸伤!”
  文庙里面一个人冲出,惊恐地冲着外面尖叫。
  “很显然上天惩罚的不是我!”
  杨信说道。
  刘宗周目瞪口呆中。
  “想死的就这时候进去,这种地震会持续几天,余震随时可能发生,文庙里面可全是建筑。”
  杨信说道。
  那些青虫立刻老实了。
  紧接着杨信抛下他们,在混乱中的街道上狂奔,同时不断催促遇上的人寻找空旷处躲避,这种时候根本不能想着救人。
  仅仅几分钟后,第二次地震就开始。
  不过城内情况和杨信猜的差不多,因为绝大多数人这时候都聚集在街道上,所以伤亡并不大,房屋倒塌的确很严重,砖木结构很难扛住这个级别的地震,但好在地震持续时间短暂,并没有因此导致大规模踩踏,实际上很多人地震都结束了才从茫然中清醒过来。
  这时候就连之前没跑出来的,也都已经跑到外面,惊恐地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城市。
  杨信没空管别的,他一路狂奔转眼到达钱庄,这里的情况让他终于松了口气。
  钱庄没有房屋倒塌。
  他刚进门,汪晚晴两人就一边一个扑进了他怀里。
  杨信赶紧安慰一下她们,最终再检查一下确定没事,然后这才赶往他的北镇抚司,路上再次发生余震,不过这次更弱,因为大多数文官都在祭拜孔夫子,所以城内很乱,甚至趁机抢劫的都出现。杨信毫不留情地踹死了两个抢劫的,然后不断命令遇上的官吏疏散人群前往空旷处,至少今天很难顾得上别的,这样的地震恐怕真得持续几天。
  等他到达北衙时候,杨寰已经把里面所有囚犯全部押了出来,这些锦衣卫都在杨信指导下进行过防震演练。
  这样杨信就放心了。
  他就怕这里倒塌,把这些财神爷们砸死了,话说这可都是银子啊。
  紧接着他又到了千步廊,这里也没什么太大意外。
  毕竟这里太容易躲避,两道千步廊中间就是一片巨大广场,那些移民就算在廊房里面的,也无非转头跑到外面而已。
  “打开洪武门!”
  杨信对迎出来的李明道说道。
  后者略一犹豫。
  洪武门不是随便开的,这座城门类似北京的大明门。
  “出了事我负责!”
  杨信很干脆地说道。
  既然这样那李明道也就无话可说了,他赶紧带着人打开了洪武门,而且不只是两旁侧门,就连正中间原本只有皇帝走的主城门也打开,然后放外面那些暂时无家可归的百姓进入承天门前广场上避震。没有比这里更适合的了,整个这片空旷广场,如果搭帐篷的话可以容纳数万人暂居,尤其是两旁廊房的那些移民还可以给他们提供饮食。
  至于逾制……
  这时候谁管这个,要逾制早就已经逾制了,这些天那些移民的小孩天天在御道跑来跑去呢!
  “玛的,没多大事,就是不知道其他城市情况如何!”
  杨信站在洪武门前说道。


第四零七章 天怒民变
  事实上这场大地震,给南直隶造成的损失完全堪称巨大。
  三天后。
  “南京城内两成房屋倒塌或无法继续居住,目前已经查明死亡一千余人,估计还有超过这个数目的被压在废墟里,另外超过一万人受伤,这里面还得有一成很可能也会因伤死亡,最终仅南京城内死亡人数很可能超过三千。
  扬州报城墙倒塌三百余垛。
  此外镇江,泰州,常州,太平及苏州皆报地震,其中镇江,扬州等地皆报大量房屋倒塌,常州报地面多处震裂,一座寺庙佛塔倒塌,目前最远的报告来自东台,城内王艮的祠堂被震塌。”
  汪秘书说道。
  可怜她现在已经完全被杨信当苦力使唤,不得不在他的淫威下老老实实充当秘书角色,然后换取零花钱。
  作为对她引发武昌事件的惩罚,她家断绝她的经济支持,而且至今黄州府那个杨都督拐带良家妇女的报案还没撤销,所以她还想继续在外面逍遥快活就只能抱紧杨都督大腿,然后等着她的事情彻底了结。
  “这救灾刻不容缓啊,你和孝祖带两千兵去扬州,让郑家赶紧交银子,然后就地用这笔银子赈灾,设立粥厂给那些灾民吃饭,粮食就地以震前的市价,谁敢不卖让孝祖去解决。那些房屋倒塌无家可归的,一户给二两银子,受伤的集中起来免费救治,从凤阳的庄子调医生,死了的给一两安葬费,整个江北扬州泰州这些都由你们俩负责。
  不要怕花钱。
  重要的是让灾民都能得到妥善安置。
  这时候是冬天,这个棉衣棉被棉鞋不能缺了。”
  杨信说道。
  杨都督已经拎着尚方宝剑成立以他为核心的抗震救灾指挥部……
  主要是南京的大员们被一锅端了。
  南京六部尚书侍郎,都察院的都御史们,当时都是大成殿,本来哭庙只是民间自发的,正式的实际上是官方搞的祭孔,这个反正没有限制,正好衢州孔家的人到南京,大家凑齐来去祭拜孔圣,先把这件事合法性解决。
  然后让刘宗周那些人打着民间旗号在外面搞事情。
  结果突然发生地震。
  一帮老家伙们惊慌失措地涌出大成殿,被头顶坠落的瓦片直接给一顿狂砸,因为都拥挤在里面,还造成了一定程度的踩踏。
  参赞机务兵部尚书陈道亨被一个瓦片正砸脑袋上,至今还包着呢!
  杨都督告诉他,不想被感染破伤风就老老实实待着,其他那些文官也多半都有伤,甚至礼部尚书董其昌在踩踏中腿骨折了,很显然董大师体质有点差,他的钙质也有点缺乏。那么这种危急关头,杨都督也就顾不上管那么多了,反正他有尚方宝剑有军队,这种抗震救灾的事情就归他了,那些文官也乐的有人替自己担这个责任。
  当然,主要是他有银子。
  除了他,谁无法短期调动大量资金。
  “不过从已经收到的报告看,大致上南京周围围两百里范围,都遭受了明显的损失,另外向东的损失严重,但向西稍微轻一些,向南严重,最远衢州都遭波及,向北轻一些,仅仅凤阳报有轻微地震。”
  汪晚晴说道。
  “这还不简单,长江提供了一定程度的缓冲而已。”
  杨信说道。
  “这真不是上天惩罚?”
  汪晚晴不确定地问道。
  现在外面都在传,是上天看不过杨信的恶行,特意地震来警告皇帝,如果皇帝还不改弦更张,把这些阉党奸臣治罪,以后地震还会不断发生。
  至于为什么上天示警不干脆把杨信一个雷劈死,反而把孔庙里的忠臣们砸得血头血脸……
  大概是他们没能打倒这个奸臣吧?
  一定是的。
  他们身为忠臣,却不能匡正社稷把阉党奸臣逐出朝廷,所以上天发怒用这种方式惩罚他们。
  “地震就是平常灾害而已,跟上天有何关系?大明哪朝没地震?华县大地震还差点毁了关中呢!往上算哪代没有过地震?唐太宗时候也没断了,若真是上天示警,那岂不是历朝历代皇帝尽桀纣,群臣尽皆奸佞?还有那些真正昏君奸臣时候没地震的怎么解释?”
  杨信说道。
  “都督,常州的分号派人报告,说当地流言是都督陷害忠良惹来天怒,大批灾民围攻守军,吴家被攻破,守军逃入横林堡,但灾民包围横林堡!”
  掌柜一脸焦急地跑了进来说道。
  “玛的,他们没完没了了!”
  杨都督怒道。
  “他们是觉得老子脾气好是怎么着?非逼得老子去搞他们,你立刻去告诉怀远侯,我要买他们各家的存粮,我会按照震前粮价给他们银子,但在这期间谁敢趁机涨价,那杨某就带着灾民去他们家吃饭了。就直接明着对怀远侯说,这些勋贵逍遥快活这么多年,这时候也该出点血了,谁敢趁机涨粮价,我就让灾民去他家吃大户”
  紧接着他说道。
  “都督,官仓也还有一些,而且地震并非水灾,灾民只是房子倒了,另外受伤的多一些。”
  掌柜说道。
  他还是很肉疼银子的。
  杨都督这一年入不敷出,虽然都是借给朝廷的,但那银子在流水般花出去也是真的,虽然杨家也算家大业大,但也撑不住这种花法,光南京分号的银库今年就撒出去一百多万了。
  “这些灾民有多少家无隔夜粮的?”
  杨信说道。
  “呃,小的这就去找怀远侯。”
  掌柜说道。
  地震的确不是洪水,但城内那些贫民都是家无隔夜粮,就靠着每天做工赚钱买米的,这种时候他们赚个屁,不给他们准备足够粮食,他们如何撑到秩序恢复?
  官仓的确有,但……
  但杨都督就要南京勋贵团出血。
  其实主要是逼着他们不敢趁机涨价发灾难财。
  常胤绪那里应该没什么问题,这个人还是比较识大体的,再说杨都督也不是抢他们的,无非就是给他们银子少点,不让他们趁机发一笔横财而已。但如果不答应的话,那杨都督就真带着灾民上门了,话说目前这座城市已经完全被他控制了,一万多原本土兵驻扎。南京勋贵团能怎样,敢不听话灭门都行,事后无非就是灾民抢粮,某家勋贵囤积居奇引起公愤,杨都督一时间没来得及营救而已。
  总之南京没什么大不了,南京以外才是真正的麻烦。
  第二天,横林堡。
  “玛的,也就这点本事了!”
  锦衣卫横林堡守备,兼荡寇军旅长李忠无语地看着外面。
  他这里其实是一座小型棱堡,和新城那座一样,只不过更简陋。
  甚至外墙连包砖都没有,就是单纯一道厚厚夯土墙,也没有三角炮台,同样也没有重炮,只是在四个棱角上各有四门小红夷炮,实际上也就是六磅炮,驻扎五百荡寇军倒是人手一支改良版的斑鸠铳,实际上也就是杨信自制的苏尔式。这座小棱堡是锦衣卫在这一带的核心,主要负责征收那些民兵租子,将这些租子运到长江边装上运粮的海船北运,另外还有部分被杨家船队承担的海运漕粮,这个同样由他们中转。
  漕运接下来必须向海运转移,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接下来的旱灾中运河南旺水脊段会经常性断流。
  另外就是在锦衣卫过来,到这一带抓人时候提供武力。
  但他们是正式的官军。
  也是目前唯一维持编制的荡寇军。
  同样也是周围士绅切齿痛恨的眼中钉肉中刺,甚至都拒绝为他们提供任何物资,花钱买也都不卖,不过这五百守军有无锡的那些民兵,也根本不需要向士绅采购,后者能为他们提供一切需要的。
  很显然那些士绅们是想借着地震和杨都督的天怒,鼓动老百姓民变摧毁这座堡垒……
  当然,老百姓是不可能的。
  但太湖上水匪有的是,长江下游海盗也不少,甚至太湖南岸的山里边还有土匪,而那些士绅家里也都日常豢养着打手,拼凑起来那也是一支上万人的武装力量,然后打着灾民旗号,先攻破横林再去扫荡民兵。
  不过首先得鼓动民变解决吴家的问题,吴亮和吴家几个重要成员,可都因为吴柔思的牵连被封在吴家止园。
  最终他们成功了。
  面对被流言鼓动起来的数万百姓,负责封吴家的锦衣卫立刻带着手下三百苗兵撤退,并且躲进最近的横林堡。
  然后同样打着灾民旗号的那些乌合之众们围攻横林堡。
  但可惜……
  他们太小看这座堡垒的防御力。
  “走,回去继续喝酒!”
  李忠对从常州逃过来的锦衣卫百户许安说道。
  而横林堡外围的斜面上,散落着数百具死尸,那些根本没有大炮,最多也就是冷兵器和弓弩的乌合之众们,进攻这里根本就是自杀,哪怕没有包砖,一座这样的棱堡也不是他们能攻破
  “都督来了!”
  许安望远镜说道。
  在那些溃败的乌合之众里面,一个诡异的身影正在以惊人的速度逆流而上。


第四零八章 不要叫我杨信,我叫杨丰
  横林堡外。
  “都给我站住!”
  一身便装的杨都督对着溃败的乌合之众们怒吼一声。
  后者被吓得立刻停下,这些原本士绅拼凑的,实际上由各种乱七八糟匪帮组成的所谓灾民,在攻击横林堡惨败后就已经失去了斗志,现在看到这个徒步却堪比战马的家伙后,哪还不知道来的是谁?他们哪有胆量对抗,甚至远处几个还在试图溜走,不过紧接着一块大石头就落在他们中间,把两个人打得血肉飞溅,剩下的立刻停下来。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杨都督和颜悦色地说道。
  乌合之众们纷纷点头。
  “那么我是谁?”
  杨信说道。
  “杨都督饶命,小的一时鬼迷了心窍,求杨都督放过小的们吧!”
  一个看似首领的毫不犹豫跪下哭嚎着。
  然后周围那些立刻跪下。
  “我想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杨都督,你们看清楚,仔细看清楚我这张脸,这是你们所说的杨都督吗?根本就不是,我其实叫杨丰,乃是太华山上下来的好汉,带着穷苦乡亲们过好日子的,看你们骨骼清奇,也算是与杨某有缘,是否愿意跟着杨某,给穷苦乡亲们杀出一个朗朗乾坤啊?”
  杨都督说道。
  “呃?!”
  他对面一片无语的目光。
  话说,你这么睁眼说瞎话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低调,低调到没人认识你啊,你身上还穿着蟒袍呢,你就算喜欢装土匪,是不是先把身上的蟒袍脱了,你是觉得我们不认识蟒袍,还是觉得我们不认识你这闪亮登场的方式?还骨骼清奇,与你有缘,你这番鬼话是跟哪个高僧学的吗?你都折腾五年了,你是什么样谁不知道,不用看你那张脸,看你刚才跑得跟兔子一样,就知道你是谁了,更何况你穿着蟒袍背着尚方宝剑,你这样还说自己是什么杨丰……
  做人要讲良心啊!
  “小的必须跟着您吗?”
  首领模样的犹犹豫豫地说道。
  “可以不跟着,不过那时候你们就需要面对另一个我了。”
  杨信说道。
  好吧,乌合之众们都明白了。
  跟着他就是杨丰,不跟着他就是杨信。
  “杨,杨大王,小的愿意跟着大王,只是大王想让小的干什么啊?”
  那首领崩溃一样说道。
  他们并不介意跟杨都督,杨都督对手下是什么样尽人皆知,可以说能给杨都督做手下属于天上掉馅饼。
  但问题是他们能对杨都督有什么用啊?
  “我不是说了嘛,我要带着你们,给穷苦乡亲们杀出一个朗朗乾坤,乡亲们的日子太苦,辛辛苦苦一年还吃不饱饭,全都便宜了那些贪官污吏,这眼看着天灾不断,太湖都冻住了,这又遇上了地震,穷人们的苦日子看不到头啊。杨某我也算是穷苦出身的,对乡亲们的苦日子感同身受,实在不想让乡亲们继续这样饥寒交迫下去,既然这样索性就带着你们,用刀枪杀出一个朗朗乾坤来。
  还有,不要叫我大王!
  叫我元首!
  我们也不是那些土匪强盗,我们是堂堂正正为自己争取平等的义军。
  我要带着你们先把横林的那些大户抄了,分了他们的金银,烧了他们的地契,烧了奴婢的卖身契,烧了那些高利贷借据,然后再去打开武进城,把武进城里那些土豪劣绅的家统统抄了,释放他们的奴隶,烧了高利贷借据,分了他们的田地,我要带着你们去均贫富,等贵贱,带着你们打土豪分田地!
  跟着我喊!
  均贫富,等贵贱,打土豪,分田地!”
  杨都督抽风一样挥舞拳头吼叫着。
  他面前的乌合之众们茫然地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鬼?
  均贫富?
  你家产不是传说都上千万两吗?
  等贵贱?
  难道你不是正一品吗?你以为换个马甲我就不认识了?
  还有打土豪,分田地,话说你家良田百万亩吧?不过这的确让人心痒痒,话说这些乌合之众说白就是这一带的逃户,苏松常一带逃户同样严重,而这一带逃户无非就是躲到太湖和南部山区,然后逐渐变成水匪和土匪,他们为求生没什么不做的。但说到底还是土地兼并的结果,甚至包括大量还是逃亡的农奴,这一带最严重的反抗很多就是奴变,也不一定就是奴仆,其实主要还是农奴,而打土豪分田地,这六个字算是说到他们心里了。
  “怎么不跟着念?”
  杨信眼睛一瞪喝道。
  那些人面面相觑……
  “打土豪,分田地!”
  其中一个终于忍耐不住,高举起手臂吼道。
  “打土豪,分田地!”
  “打土豪,分田地!”
  ……
  然后无数亢奋的吼声响起。
  “走,先去抄了横林郑家!”
  杨都督,不对,应该是太华山的杨元首振臂一呼。
  然后他昂然地走向横林,后面那些乌合之众们立刻亢奋地跟随,这时候他们的热情已经被调动起来,说到底这真是他们最渴望的,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迅速伴着震天吼声汇聚,然后那个首领模样的凑到杨信身旁。
  “杨,元首,您是不是把衣服换了。”
  他小心翼翼地说道。
  “啊,差点忘了。”
  杨元首很随意地说道。
  说话间他把蟒袍脱下来,腰牌摘下来,然后连同尚方宝剑一起捆成了一个大包自己背着。
  “元首,您到底想干啥?”
  那个人再次犹犹豫豫地问道。
  他真被搞懵了。
  “不要多问,想以后过得像个人,甚至做官,那就跟着我,我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总之跟着我,我会给你们一个好前程,但你们必须听话,我知道你们都跟那些士绅有勾搭,但从现在起,如果谁敢不听我的,那想来你们也清楚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杨信说道。
  “小的明白,小的这命以后就是都,元首的。
  不瞒元首,小的原本是苏州顾家的逃奴,没地方求活才进太湖,也没做多少坏事。
  就是打鱼过日子。
  偶尔抢个过往的商船,也算是有点名气,之后就和这些岸上士绅搭上,给他们做些他们不方便做的。
  这次是宜兴吴家找的,他们和武进吴家是一家子,武进吴家公子被抓,吴家被封门,宜兴吴家想救他们,正好赶上了地震,就造谣说元首惹怒上天,再与武进其他几家合伙,煽动百姓打开吴家,说是救吴家的人,但实际上是把吴家的金银和地契借据全都抢出来送到宜兴。
  吴亮又不傻,他出来后紧接着就自缚去了县衙,他不会给您借口的。
  但这样武进吴家就算抄家,这些东西也到不了您手中。
  至于横林是因为士绅对这里积怨已久,他们这几年就对这里和那些民兵恨得咬牙切齿,只不过找不到机会不敢下手,这次正好搞出了民变来,就让小的们假扮灾民来围攻。
  真正灾民没这胆子。
  他们就是被地震吓得,要不还都盼着能和那些民兵一样。
  说白了就是被地震吓的,一下子吓懵了,那些士绅再找些神棍一胡扯,那些老百姓懂什么,他们说是您抓了吴家搞得天怒人怨,上天以地震警告,救出吴家就不会再地震了,那老百姓也就信了,可这时候一开始的恐慌劲头过了,早就已经不受他们哄了。”
  那人说道。
  “这样啊,那就更得打土豪,分田地了。”
  杨信说道。
  和他猜的差不多。
  吴家本身是宜兴人,从吴柔思的曾祖吴性开始发迹,五个儿子分居宜兴和武进两地,到目前为止吴柔思是第四代,他爹吴亮,叔叔吴元都是进士,但吴家目前地位最高的是另一房,吴亮的堂弟,国子监祭酒吴宗达,原本历史上崇祯年间温体仁的副手。但他这一房是不在吴柔思案牵连范围,牵连只限于吴柔思的亲叔伯,吴元受牵连,吴宗达和吴亮是堂兄弟,他不受牵连,这样他就很容易利用自己的权势,鼓动士绅把吴亮家的家产转到他家。
  真要是吴亮被抄家,那几十上百万家产也不至于落到皇帝手中。
  无论给谁他们都能接受,就是不能便宜了皇帝,当然,也不能便宜了杨信。
  “算计的很好啊!”
  杨都督感慨着。
  “打土豪,分田地!”
  他抽风一样吼叫着。
  然后他周围一片同样的吼声。
  紧接着附近一些老百姓被驱赶出来,或者也可以说半推半就,总之很快融入了这个队伍,也开始被这种热情感染,像其他人一样亢奋的高喊着。
  后面横林堡的李忠二人傻眼了。
  他和许安面面相觑……
  “玛的,喝酒去!”
  李忠紧接着做出了决定。
  都督行事向来深不可测,既然这样以他们的头脑,也就没必要费心思,都督这么做肯定有都督的理由,还是安安稳稳继续喝酒,而许安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两人立刻下城墙喝酒去了。而远处杨元首的大军,正在裹挟着越来越多的良民,汇聚成席卷向前的洪流,很快淹没了横林这座运河小镇……


第四零九章 打土豪分田地啦
  横林。
  “杨信,你这个妖魔,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郑鄤之父郑振先嚎叫着。
  紧接着他被几个义军士兵拖着走向后面的高台,而在他身后是郑家的其他几个男丁……
  “他为什么要说我是杨信呢?我明明是叫杨丰,为什么所有人都管我叫杨信呢?难道我长的就那么像那个杨信?这简直太莫名其妙了,赶紧去给我找个木头牌子,然后刷上白漆再写上黑字,做的大一点,就像官老爷出行的牌子一样,安排一个兄弟专门给我举着。”
  杨信说道。
  “那牌子是写什么?”
  一个爪牙小心翼翼地问。
  “蠢货,当然写我是杨丰了!”
  杨信说道。
  好吧,此地无银三百两到如此丧心病狂也算得上独一份了。
  那爪牙赶紧去安排。
  而就在此时郑家的其他家人也哭哭啼啼跟出。
  在他们后面则是那些欢乐的本地贫民,其实主要还是郑家的佃户和农奴,他们则抬着一个个大箱子,直接在大街上倒出一箱箱的地契,卖身契和借据,就那么堆在大街上。一个估计是农奴的,从里面迅速翻出自己的卖身契,发疯一样欢呼吼叫着,甚至冲到郑鄤的弟弟面前,拿那张卖身契抽着他的脸。
  “咱们都是人,你们凭什么把我们当奴才!”
  他骂道。
  说话间一脚踹在后者身上。
  紧接着他欢呼着冲向旁边已经点燃了的火堆,从上面引燃卖身契,在那里看着燃烧的卖身契狂笑着,笑完了又跪在地上哭。
  而越来越多的贫民冲进那一堆东西里面,寻找着属于自己家的,虽然他们绝大多数并不识字,不过这个问题很好解决,还有识字的在里面,这一带识字率很高,那些识字的一边找自己家的,一边不断回答那些拿着各种卖身契借据的。
  他们完全陷入了狂欢。
  “老天爷,你睁开眼吧!”
  一个老乡贤仰天悲号。
  紧接着一个找到自己卖身契的农奴抬脚踹在他身上……
  “老天爷不睁眼,哪还有杨元首这样的救星?”
  那农奴说道。
  杨都督满意地点了点头。
  而越来越多的地契,卖身契和高利贷借据,被那些狂欢的贫民投入了火堆,在火焰上升腾起的灰烬,代表着这片土地的洗牌。
  “这是怎么回事?”
  杨都督看着里面一个扛着小美人出来的喝道。
  那人茫然地看着他。
  “把她放下,我们是义师,我们不是那些烧杀抢掠的强盗,敢强抢民女的一律处死,念你之前不知,这次饶了你,赶紧把这位姑娘放下。你们要记住,我们是打土豪分田地,我们是要均贫富,等贵贱,但我们不是土匪流寇。从现在起,再有抢掠妇女者格杀勿论,所有缴获的粮食和布匹都必须归公,然后再均分。”
  杨信说道。
  当然,他没说金银怎么办。
  他又不是带着这些人真正玩什么根据地,实际上他就是报复,报复常州士绅,另外分常州这一带农田,然后在这一带民兵化。
  这里是大明最主要粮仓之一,大明年赋税苏州第一,松江第二,西安第三,济南第四,常州第五。
  当然,苏州是遥遥领先。
  实际上苏州是唯一过百万的,而且是过两百万,但苏州府和松江府是纺织业极度发达,所以农户通常都是自己纺纱,然后出售换银子交税,而常州府却是以产粮为主。尤其是号称十万八千芙蓉圩的原芙蓉湖围垦区数十万亩,全都是最顶级水田,随随便便亩产三四石谷,一点不比杨信在天津的水田差。
  但这些良田与朝廷无缘。
  因为朝廷的民田税收低到可以用可怜来形容。
  平均五升到两斗。
  就是在苏松常这一带。
  扣除那些极少数的特例,绝大多数农田税收标准就是五升到两斗,相对于亩产三四石谷,这个税率只有百分之一到五而已,哪怕三石谷的最普遍产量,这个税率也低的可怜。
  但农民并不会因为这个低到可怜的税率而过上好日子。
  因为地租高的惊人。
  八斗起步,两三石不稀罕。
  整个这块蛋糕里面,朝廷得到的少的可怜,至少对天启来说,他每亩就得五升到两斗,加上丁银这里高点,一户人家摊到亩上,也就是一斗,实际上这些富裕地区丁银在三钱。剩下还有徭役折银,这个最终差不多也是在三钱,摊到每亩还是一斗内,最终天启就得到顶了天四斗半。
  实际上得不到,因为隐田免税田实在太多了。
  而士绅得最少也得一石半,然后剩下……
  剩下也不是农民的。
  因为还有官员收火耗,收各种与天启无关的捐,一个县官上任,每年各种名目繁多的捐。
  他捞完还有吏。
  吏捞完轮到奸商们上场。
  最后这一批批上场,把这块蛋糕分完才是农民的,但这块蛋糕里面天启得到的,绝对不是多的,甚至他还没有贪官得到的多,所以还得玩没有中间商赚差价,把那个分最大一块蛋糕的干掉。
  但天启不能这么干。
  他还得当皇帝,实际上杨信也不能这么干,杨都督是皇帝的大臣又不是造反的。
  那就让杨丰来干。
  反正最后得到好处的是天启。
  所以杨信不担心天启,他就是公然玩这种侮辱对手智商的方式,他这是报复,这是常州士绅自找的,然后他在这里胡搞,搞完了最大的蛋糕给天启。
  天启早就被之前无锡民兵给他的收入惊喜到了,虽然大明并不是没有皇庄,相反还有的是,但事实上同样也是一笔糊涂账,早就已经被上上下下玩坏了。实际上杨信这套同样会被玩坏,但问题是在没玩坏前,这样的改革真令天启收入暴涨,去年无锡民兵区给他交的租粮,接近过去整个无锡县的田赋。
  别说天启了,就是九千岁都被吓了一跳。
  总共一万多户民兵。
  平均每户交了八石谷,一万多户加起来交了超过十万石,而过去整个无锡县,交的也不到二十万石。
  他俩早就想扩大民兵区了,无论地方官员士绅,如何用各种方式诅咒抨击这个他们所谓的毒瘤,那每年交的粮食是实实在在的,一个这样民兵区交了十几万石,有这样十几块,京城一年漕粮出来了。
  但天启和九千岁也知道,这种方式太刺激,甚至可以说丧心病狂,完全是自绝于人民,所以不能随随便便就搞,至少也得有充足理由,这些年他俩为什么坚决支持杨信?除了抄家的银子外,很重要的就是民兵区,就连辽东那几块改造后的土地上,也都已经让他们看到了类似的情况,至少那些军户已经可以自给自足了。而军户自给自足,也就等于辽东的粮食对外依赖减少,同样也让辽东粮价稳定回落,这种改革的好处如此明显,只要不是别有用心的都能清楚看见。
  但天启和九千岁不敢,他们连让杨信整顿卫所都不敢。
  凤阳的情况他们也看到了。
  可整顿卫所就得面对卫所体系的既得利益者们疯狂反对,就像在全国大举民兵化,会引起士绅集团疯狂反对甚至造反一样。
  所以只能一点点抄家。
  他们倒是对这种方式很满意。
  但杨信却对抄家的效率已经非常不满了。
  这太慢了。
  而他日暮途远啊!
  还有三年了。
  三年后西北的大旱就真正开始了。
  甚至明年江南就会迎来持续的洪涝,实际上就是科学上所称的特长梅雨期,梅雨季节早到晚出,年降雨量超出正常情况,说白了就是气候剧变的前奏。这些年江南早就开始,年年都是大雪,太湖封冻,长江岸边出现薄冰,淮河更是冻到可以走过,最远广州都经常下大雪。
  这种情况下杨信干脆来狠的。
  杨信抄家太慢,那就让杨丰出来打土豪分田地,反正这场毁三观的戏只要演足,天启那边肯定会开开心心收这份大礼。
  睁眼说瞎话怎么了?
  杨信杨丰傻傻分不清楚怎么了?
  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怎么了?
  总之这里没有杨信,这里只有太华山下来的剧盗杨丰,这些统统都是杨丰干的,与杨信没有关系,至于杨丰长得像杨信……
  谣言。
  绝对的谣言。
  都是那些仇视杨都督的常州士绅胡编乱造陷害杨都督的。
  “兄弟们,把这东西一人一个,然后系在脖子上,以后咱们就是红巾军了,咱们是为穷苦乡亲争取好日子的义师,咱们是穷苦乡亲们的军队,咱们是打土豪分田地的红巾军!”
  杨信拿着一个红巾,高举在手中喊道。
  对面一片欢呼声。
  然后那些刚刚烧完卖身契的农奴们纷纷拿过属于他们的红巾,兴奋地系在脖子上,原本还算得上乌合之众的他们,脖子上一片红色后,立刻就有了真正军队的样子。而此刻郑振先等人也一个个被按倒,然后戴上某种夸张的装饰,胸前挂上一个个木头牌子……
  “现在,对这些土豪劣绅的检举开始,谁知道他们罪行的,都上台对着乡亲们说出!”
  杨信喊道。
  紧接着他在面前桌子上摆出笔墨纸砚开始记录……


第四一零章 割肉放血
  常州府衙。
  “杨丰?”
  常州知府曾樱茫然地说道。
  “府君,求使君快发兵吧,乱党已经攻陷横林,将郑太初公等耆老乡贤都抓到台上羞辱毒打,还把各家的地契身契借据统统当街焚烧,金银财物尽行抢掠一空,四乡乱民恶奴状若癫狂,好端端的清平世界恍如鬼蜮。
  还喊什么均贫富等贵贱。
  什么打土豪分田地。
  无知愚民尽为其惑,整个横林俨然群魔乱舞!”
  一个公子哥号哭着。
  他后面一群跟着来的武进士绅瞬间一片暴怒的咒骂。
  “简,简直疯了!”
  曾知府嘴唇哆嗦着说道。
  看起来他也被气坏了,作为一个还算有些头脑的地方官,他很清楚这些口号喊出来是多么可怕,尤其是这时候刚刚经历地震,实际上余震仍旧偶尔发生,本来民间就一片恐慌,再出现这样的口号煽动,若不能以雷霆手段扑灭,弄不好会酿成一场大乱。更何况刚刚这边已经搞过一次民变,虽然他对这场民变是怎么回事心知肚明,但周围这些老百姓不可能明白,他们本来就已经被武进城内的民变搞得蠢蠢欲动。
  不得不说吴家这是一招臭棋……
  光想着弄出吴亮家的财产,却忘了这种事情很容易引发连锁反应。
  这种事情开始容易,但结束就难了,那些老百姓是什么情况?就算不煽动都时常处于爆发边缘,更何况还自己点火,这完全就是作死。在曾知府看来这件事说白了就是武进这些士绅之前玩民变的后果,他们这边玩假的民变,但外面那些饥寒交迫的老百姓可不管,人家一听这边民变,肯定不管别的先跟着学再说,最终假民变成了真民变。
  这纯属咎由自取。
  可现在得他这个地方官给擦屁股啊。
  “对了,横林的荡寇军呢?”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府君,之前是横林堡遭围攻,咱们没救他们,他们又岂会救咱们?更何况传闻那杨丰实际上就是杨信。”
  一个老乡贤不无忧伤地说道。
  杨信席卷横林的速度太快,当地士绅没有逃出来的,毕竟横林距离横林堡也就不到十里路,那些士绅知道消息时候恐怕人家就到了,至于这些家伙都是横林周围的。他们在得到消息后自然不可能留在外面,这种情况根本就没有抵抗的能力,跑进武进城躲着是唯一明智选择,但横林具体什么情况,他们也是通过传闻得到的。
  实际上外面已经彻底乱了。
  不仅仅是横林,常州东边这些乡村全都乱了。
  所有士绅都在带着家财逃跑,还有跑到江阴的,他们都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个就不要乱说了,我知道你们都恨他,但也不能随便给他编排,这种话说出去谁会信?他均贫富?家产最少五百万的均贫富?还分田地?他杨家不说良田百万亩,但五十万亩总是有的,这样的人分田地?你们恨他,盼着他早一天被明正典刑的心情,曾某可以理解,但总归还是要讲些道理的,咱们终究不是他那样目无法纪的。”
  曾知府说道
  可怜他到现在还为杨信说话啊。
  不过那些士绅也不信是杨丰就是杨信,毕竟这太匪夷所思,一个据说家产最少五百万两,良田超过五十万亩的人,带着穷鬼玩均贫富分田地,这种话说出去真没人信啊!
  至于这个谣言……
  肯定就像曾知府说的,就是哪个对杨都督恨之入骨的士绅,借着匪首与杨都督都姓杨,而且也是单字名,故意编造出来这个谣言,然后在民间以讹传讹就迅速泛滥开。这种事情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杨都督不可能是杨丰,这些士绅还是能确定这一点的,他们对曾樱也就是随口一提而已。
  “此事我会立刻禀报顾巡抚和陈尚书,但此刻南京也没什么兵马,顾巡抚那里调动兵马也得些时日,但横林近在咫尺,恐怕咱们是等不了,诸位当此危难之时只能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十万八万对诸位也不算太多,却足够招募青壮登城防守。
  另外诸位还得凑些银子,周围这些卫所的兵马是什么样子,想来诸位也都清楚的很,也就是苏松总兵那里还有些能打的,但绝大多数也都调往朝鲜,真要是镇压乱民,还得找杨都督和他那些蛮兵。
  诸位也只能捐弃前嫌了。
  毕竟这救命最后还得靠他啊!”
  曾知府语重心长的说道。
  这时候江南几乎就是不设防的,虽然理论上苏松常一带也有大量卫所,苏州卫,太仓卫,镇海卫都在这一带,但卫所这时候不提也罢,另外松江那边还有一个备倭副总兵,也就是当年戚金的差事。
  但现在实际上全调到了朝鲜。
  戚金在朝鲜依然控制全罗,李珲目前已经无力继续进攻,不过明军和李倧也没有能力反攻汉城,去年孙传庭到辽东后,野猪皮无力攻破他的封堵,这样朝鲜的重要性大增,所以他给李珲提供了更多支援。单纯戚金这支偏师能做的只是帮李倧控制全罗,但他的军队几乎全都是从江浙调去,虽然数量不多,但也抽空了江浙所有能打仗的。
  目前这里就是那些卫所兵,指望这些人是很难保证镇压乱民。
  但南京也有能打的,就是杨都督和他的那些土兵,另外实际上只要杨信下令隔壁无锡的民兵就能征召参战。
  那些民兵也很能打。
  这几年他们和地方士绅摩擦不断,经常会有士绅组织家奴,打着争夺水源之类旗号与他们械斗,甚至还有过千人级别的,但械斗结果从来都是民兵获胜,要不是地方官都拉偏架,估计无锡士绅早就被这些民兵打成鹌鹑了,即便这样那里也依然正在逐渐被民兵控制。
  但这个同样得杨信下令。
  没有杨信的命令,无论横林的荡寇军还是无锡的民兵,都只会看着周围这些士绅倒霉,双方这几年势如水火,甚至士绅都禁止自己家佃户女儿嫁给民兵,同样他们控制的商业体系也拒绝民兵,更别提刚刚还指使土匪进攻横林。这些人不可能主动救士绅,只能是杨信下命令,所以这种时候无论常州士绅多么恨他,都必须得掏银子哄着他,这一带也只有杨信能救他们。
  “那得多少银子啊?”
  一个老乡贤愕然说道。
  其他那些同样纠结地互相看着。
  “多少银子你们也得出,这江南目前除了他那里,其他根本没有可战之兵,杨信不救咱们没人能救,我倒是不在乎一死殉国,左右出了这种事情,曾某也难辞其咎,可诸位愿意与我一同殉国否?不只是银子,还有吴家的事情,你们也得给他个交待,杨信可是睚眦必报,你们不给他一个满意结果,别指望他会在武进被攻破前赶来。”
  曾樱说道。
  他现在对这些家伙也很鄙视。
  “这叫什么事啊!”
  一个老乡贤悲愤地说道。
  其他士绅忧伤地面面相觑,话说这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要不是他们玩假民变说不定还不会导致真民变,原本处心积虑就是对付杨信,现在却不得不掏银子求着他救命,早知道会这样,那何必要搞出那么多?
  曾樱默然地看着他们。
  这事真不好办啊,这些家伙刚刚打了杨都督的脸,而且把杨都督志在必得的吴家家产全转移了,吴家多了不敢说,五十万家产总是有的,原本已经被杨信视为囊中物了,结果被这些家伙给搅合了,而且还收买土匪围攻他的手下,这种时候再想请杨都督救他们,那得准备好被人家拿刀割肉了。
  二三十万恐怕是打发不下来的。
  说不定杨信还故意看着这里被乱民攻破,然后对这些士绅进行清洗,清洗完了杨信再来接收一片民兵区。
  这个家伙的真正目的根本不是银子,他拿吴家开刀真正是为了抄没吴家的良田,然后像在无锡一样,再造一片民兵区。但现在吴家的地契被转移了,杨信得找个替吴家死的,那么武进这些士绅无疑就是最好的选择了,那些乱民给他把士绅杀光才是对他最有利的。
  这些士绅想哄他开心?
  那真得割肉放血,甚至还得割很多肉放很多血。
  除非武进这些士绅能自己守住城,但这同样也得割肉放血,毕竟那些青壮人家也不会给他们白干的。
  说不定人家更喜欢武进城破。
  此刻曾府君真得很忧伤,因为他几乎已经看到了一根上吊绳在等着自己,不过他还是一个负责任的官员,至今还没想着逃跑。
  “府君,大事不好了,贼军攻陷戚墅堰了!”
  一个文官惊恐地尖叫着跑了进来。
  所有士绅全傻眼了。
  “快,还等什么,赶紧都回去取银子,十两银子一个,让那些青壮登城!”
  曾樱焦急地喊道。
  然后他这话刚说完,外面又一个官员跑进来……
  “府君,贼兵到城外了!”
  他哭嚎着。


木允锋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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