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间歇性精神病
作者:木允锋|发布时间:2024-06-28 23:17:01|字数:6846
镇江。
“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说起来我倒是有些想家了!”
杨信端着酒杯翘着二郎腿悠然地说道。
这首诗还是很应景的。
此时在他左边正对的是镇江城,江边北固亭遥遥可望,再向前运河南口无数漕船拥挤,京口闸后面运河上同样的漕船仿佛无穷无尽般延伸到视线之外,而在正前方江水中还是孤岛的金山上古塔矗立,与岸边昭关石塔隔水相望。
而在他右前方,长江北岸一座不大的城池矗立。
这是瓜洲城。
而正对江水的瓜洲城南门东侧一座高楼直插天空,俯瞰着大江浩荡东流。
这是大观楼,不过现代是找不到了,别说是这座大观楼了,就是瓜洲城都在长江里,这座著名的古城在清末完全塌进了滔滔江水。
“你还笑?”
衍圣公抓狂一样喊道。
“你说这怎么办吧?”
紧接着他一指正前方,难得以一种明显愤怒的语气吼道。
在他所指的瓜洲城与金山之间,宽阔的江面几乎都看不见了,全是船,无数的漕船和商船,密密麻麻拥挤在长江上,仿佛洪水中堆积的垃圾带,正在涨潮的江水中晃动着。而在这些拥挤的船只北边,运河北口遥遥可见,同样就像京口闸后面的运河上一样,那里的瓜洲闸向北,无数漕船的桅杆无穷无尽般延伸到了被瓜洲城阻挡的视线尽头。
“慌什么,不就是堵船嘛!”
杨信说道。
“堵船?你说的轻巧,你知道这对京城意味着什么?”
衍圣公怒道。
“对京城意味着什么我倒不是很清楚,但我很清楚对某些人来说这意味着什么!”
杨信说道。
紧接着他放下酒杯站起身。
后面的水手迅速把桌子和酒菜收走。
这时候船已经到达金山,但前面江面已经无法向前,甚至就连京口城外的码头一带都被堵死。
这是刚刚全线开河的最关键时间段。
整个长江沿线所有漕船全都在这个春天里,满载着去年秋收的漕粮,在这个关键的点进入运河,沿着这条可以说帝国的大动脉北上,再加上民间的商船客船和官府的官船,整个运河上沟通南北的至少数万艘各种船只,绝大多数都在这个口进入。
而且瓜洲闸并不是常年开放,为了保持运河的水位,这座船闸每年只有固定的几个月会开启,所有大型船只全都得抢这几个月,否则它们就无法通过这条唯一的深水航道进入运河。
这个时间段每天几百艘都是少的。
而到今天已经堵了五天。
五天堵了得数千艘。
这些船几乎都是远道而来,最远甚至从湘江,汉江上过来,就连四川的都有,他们拥挤在这里进不能进,退又无处可退,而且后面还有更多不知道消息的船源源不断赶来加剧拥堵,因为都是满载的大船,也很难通过其他如仪征的盐河之类航道进入扬州。
全都只能在焦急而又愤怒的等待着。
尤其是那些士兵押运的漕船,一旦误了期是要获罪的。
杨信的两艘海船突然挤入,立刻引发了一片骂声,他又没穿飞鱼服,衍圣公也没穿官服,在这长江上谁还怕谁呀,都堵得心情恶劣,正想着找地方发泄呢。
“哪里来的夯货,晓不晓得这是谁家的船?”
前面一艘大船上,一个很不开眼的家伙叉着腰骂道。
“把炮推出来!”
杨信无语地说道。
“快!”
后面的萨拉查恍如忠犬般喊道。
紧接着甲板的护墙后,一门门三磅甚至九磅舰炮推出。
那人瞬间傻眼了。
“你们想干什么?这是楚王府的船!”
他色厉内荏地喊道。
“开炮!”
杨信看着他矜持地说道。
“尊敬的海军上将阁下,是对着他的船开炮吗?”
萨拉查不确定地说道。
为了能让自己心里好受点,这家伙很不想称呼杨信为主人,最终在考虑了一下杨信已经拥有两艘战舰可以组成舰队的事实,并且还是北方某个港口的主人,而这个身份已经可以相当于舰队司令官了,于是他就用海军上将来称呼杨信,这样他就可以让自己代入副官角色。
“是的!”
杨信说道。
“瞄准船首开火,击沉它!”
萨拉查回头高喊着。
然后那些懂他语言的乱七八糟水手们,毫不客气地将一个个点火杆上火绳杵进了点火孔,伴随着炮口喷射的火焰和硝烟,十二枚实心弹转眼间全部打进了那艘船的船首。对面那个自称楚王府的家伙,完全石化一样站在那里,目瞪口呆的看着炮弹在自己前方不足两丈处撞开一个个窟窿消失,然后就那么一下子整个船首变成了烂木片。
下一刻这艘船开始了急速下沉。
前方江面上阻挡着的各种船只瞬间作鸟兽散。
“我是楚王府的人,我要告你去,我是楚王府的人……”
那人悲愤地嚎叫着。
他脚下已经沉了大半的船上,那些水手纷纷抱着葫芦跳下去。
杨信连看都没看他,只是拿出腰牌举在前面,那人瞬间闭嘴,然后惊疑不定地看他……
“回去告诉楚王,这船算我孔胤植的。”
衍圣公喝道。
这是最简单有效的开路方式,与其一艘艘驱赶,还不如轰沉一艘,他们可没工夫在这里耽搁,还不知道扬州那边到底乱成什么样呢!既然运河走不了,那就只能在瓜洲登岸,然后再走陆路去扬州,所以对杨信的恶行他继续无视,这个恶魔的手段虽然凶残,但也的确是最有效的。
至于后果……
话说楚王府算个屁,这种老牌藩王都是习惯性的缩头乌龟,杨信亮出牌子就是楚王自己来了,在这里都得笑脸相迎,大明朝的藩王们对这种真正的实权派锦衣卫,只有献媚这一个选择。
否则九千岁随便给找点茬,楚王就得在王府哭。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那人已经沉进水里了,还在手下的怀抱中,不断打着自己脸向杨信道歉。
当然,杨信根本懒得看他。
随着前面的船只惊恐四散,他的两艘船迅速靠岸。
就在他们下船的同时一群人簇拥着一个青袍官出了瓜洲城,很快到了他和孔胤植面前……
“下官扬州府江防同知郭湸见过衍圣公,见过杨佥事。”
他匆忙行礼说道。
“拿下!”
杨信很干脆地挥手说道。
“杨佥事,下官身犯何罪?”
郭湸后退一步说道。
“身为江防同知,坐视这里的船堵塞运路,你敢说你没罪?”
杨信冷笑道。
“杨佥事,下官职在江防,江防无患即无失职,运河堵塞也不是在下官辖区堵了的,杨佥事恐怕还不能以此归罪郭某,更何况郭某乃是文官,阁下乃是锦衣卫,就算要治罪也不是阁下来。当然,若杨佥事有驾贴,则郭某不敢逃罪,但今日杨佥事欲以欲加之罪陷害郭某,郭某好歹也是个五品同知,也不是可以任由阁下欺辱的。”
郭湸毫不示弱地说道。
他身后几个亲兵立刻上前,这些应该是他的家丁了,这年头文官在一些特殊任上都同样雇佣家丁,瓜洲江防同知是备倭的,肯定会带几个保命的亲信。
“你想拒捕?”
杨信说道。
“杨佥事,你没资格逮捕郭某,郭某谈何拒捕?”
郭湸说道。
然后下一刻杨信蓦然出现在他不足一尺外,紧接着这家伙的手就出现在他脖子上,掐着他脖子毫不客气地掼在地上,郭同知的脸一下子撞在码头石板上,瞬间在惨叫中鲜血飞溅。那几个家丁混乱地拔刀,但杨信身后的荡寇军立刻举起了手中的弩,这些家丁终究还是没敢动,眼看着杨信一下下把他们主人的脸磕在石板上……
转眼间郭同知就没声音了。
杨信这才放开手。
“扔长江里喂鱼!”
他一边擦着手上的鲜血一边说道。
后面两个荡寇军立刻上前,紧接着把郭同知的死尸拖走,后面的萨拉查指挥两个水手接过,直接把郭同知拖上船,然后很熟练的拿过一个链弹直接捆在他脖子上,拖到甲板边缘随手扔进滔滔江水,可怜一个正五品的扬州府江防同知就这样化作一朵水花消失了。
“郭同知疏导江上船只,不慎落水失踪,诸位难道不缅怀一下吗?”
杨信看着前面一帮寂若寒蝉的官员士绅说道。
“天理昭昭……”
一个青虫愤而怒吼。
但紧接着他的嘴就被旁边一个老头捂住了。
“犬子素来有疯病,时或发作吗,不想今日突然发作,倒是让杨佥事和衍圣公笑话了,回去老朽就把他锁起来,我瓜洲于氏一门向来懂分寸,郭同知其实就是与那些不懂事的士子同谋的,他故意坐视江上船只堵塞。”
那老头堆着满脸笑容说道。
“有病不是错,但出来吓人就不对了,吓得我还以为他要投江呢!”
杨信义正言辞地说道。
“老朽这就回去把他关起来。”
那老头赶紧说道。
第二二零章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你知道他大哥是谁?”
在一片畏惧目光中被推着走进瓜洲城的衍圣公,保持着和煦的笑容一边向两旁的士绅点头致意,一边低声对杨信说道。
“郭淐。”
杨信淡然说道。
“知道他大哥是南京礼部侍郎你还杀他?”
衍圣公无语地说道。
郭淐不但是南京礼部侍郎,而且还是帝师之一,和孙承宗,徐光启等人一样都是原本太子东宫的旧臣,不过他也是东林党,泰昌器重他,但天启对他没什么喜欢可言,要不然也不会扔到南京当礼部尚书。
南京六部除了参赞机务的兵部尚书,其他都是给老臣养老的。
“他是不是该死?”
杨信说道。
“那倒是,他只要出去略加疏导,将这些船在沿岸择地安置,将那些小的引导走其他河道,避开瓜洲闸这个点,那么这里就不会堵成这样,扬州又不是只有瓜洲闸一个入口,仪真的盐河,下游的芒稻河,白塔河,这个季节都能让轻载的船绕开瓜洲直达扬州。
哪怕就是这些大船,也一样可以在瓜洲下船,然后或者陆路前往扬州,或者在城内换小船继续向前,甚至就是漕粮也一样,瓜洲本来就有仓用于转运漕粮。
据说是他不准入城。
借口是这些外地商旅簇集,怕里面夹杂倭寇趁机作乱。
应该是故意的。”
衍圣公说道。
“那不就结了?”
杨信说道。
堵成这样要不是郭湸故意那才有鬼呢!
“提督老爷,外面来了个当官的,且带了大批军兵,说是提督操江,要咱们的人不得进城,都留在码头上防止扰民。”
后面黄三追上说道。
“提督操江不是魏国公吗?”
杨信疑惑地说。
“操江都御史,习惯上也叫提督操江,应该是陈道亨。
很显然人家早有准备,他们这是不准备再让你跟在无锡一样肆意妄为,无锡是他们大意了,没提前调一队官兵去驻扎看着你,但这一次人家学聪明了,直接让陈道亨带着兵马来看着你。这下子倒是有趣的很,你不是喜欢让荡寇军抄家抓人吗?你不是喜欢让这些爪牙拿长矛戳人吗?我看你头上戴着紧箍咒还如何继续胡作非为。
他可是南京都察院副都御使。
我倒是很想看看,你有没有胆量对一个副都御使下手。”
衍圣公幸灾乐祸地说道。
很显然对于杨信每一次倒霉的可能,衍圣公都会感到发自心底的快乐,只不过每一次的结果都是让他失望。
“回去告诉兄弟们,我已经给了你们命令,要你们立刻进城,如果你们不能履行我的命令,那后果你们自己很清楚。”
杨信看着黄三说道。
“呃,小的明白!”
黄三立刻转身,一溜小跑的奔向码头。
杨信站在原地遥望码头。
他这次只带了三百荡寇军,其他还在无锡,那里的民兵建设其实还在进行当中,三万佃户的民兵化改造,不可能一个月就完成,实际上目前依然不断有更多佃户跑去申报。不过那些士绅在知道无力抗拒后,也已经选择接受,然后匆忙向军管会申报自己隐瞒的田产,毕竟以后交税也强过直接没了,到目前为止杨信已经给天启这样逼出了近十万亩隐田。
而且那些犯人和查抄的金银也都在,所以杨寰带着一千两百荡寇军留守,杨信带着三百荡寇军,另外还有两百杂牌喽啰和两艘武装商船组成的水军,前来扬州处置此事。
但现在多了一伙人。
杨信远远地看着一个红袍文官。
这是南京都察院副都御使,提督操江陈道亨,和魏国公一文一武共同管理基地设在新江口的水师。
当然,实际上他才是说了算的。
大明朝发展到现在,无论南京还是北京,五军都督府体系下的军队实际上都已经被文官控制。
后者正在和那些官员士绅说话,估计是问郭同知去哪儿了,就是不知道这些官员和士绅有没有胆量告诉他刚才发生了什么,不过应该没有胆量,于老头就是本地士绅之首,瓜洲于家是头号大户。看起来他是个聪明人,至于那些地方官员就无所谓了,他们就算说也不敢当面说,最多以后告状,总之看起来陈道亨还不知道他脚下踩的鲜血属于谁。
而他带着的大批官军正在登岸并且阻挡住原本要跟着进城的荡寇军。
而三百荡寇军推着四门三磅炮在那里等待着,在经过了一个月的突击训练之后,他们的炮手已经打得很准了,完全可以称得上合格炮兵。而且在互相混杂了这段时间后,不少营之间已经做到了语言互通,所以杨信下一步准备将这些营进一步合并,最终减少为五个营。同时再派人回山招募一部分,最终达到每个营五百人,而且每个营配备一个炮队四门这样的三磅炮。
说白了就是湘军化。
而湘军化是最适合南方战场的。
很快黄三返回队伍。
陈道亨看着老黄从自己身旁跑过,然后抬起头看这边。
杨信一脸笑容地举手向着陈副都御使致意。
副都御使啊!
这是总督级别的真正大员。
后者装作太远没看见,紧接着就将目光转向了大观楼,甚至还和刚才那个于老头颇有兴致地聊着。
很显然他还是低估了杨信的丧心病狂。
然后杨信举着的手缓缓压下。
陈道亨身后的那艘武装商船上,萨拉查手中小旗挥动,他身旁早已经等待的那些水兵迅速将火绳杵进点火孔,骤然间十二门大炮喷射火焰,雷鸣般的炮声瞬间再次响彻瓜洲。陈道亨被吓得整个人原地跳起,紧接着他愕然地回头,然后另一艘武装商船上大炮同样喷出了火焰。炮弹就这样呼啸着从他头顶飞过,在四周那些乡绅官员们惊恐欲绝的尖叫声中,他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重新回头看着杨信。
杨信再一次微笑着向他举起手。
而就在同时,瓜洲城的水门处泥土飞溅。
这炮声就是命令,所有荡寇军瞬间举起了长矛,一片长矛密林推向前,刀牌手隐藏密林中间,后面弩手端起弩等待,两艘武装商船上水兵以最快速度重新装填炮弹。
原本阻挡他们的官军惊恐四散……
这是南京的卫所兵。
他们有个屁战斗力,当年被海盗吓得闭门不出的就是他们。
“给我戴紧箍咒?”
杨信拍了拍衍圣公的肩膀。
“他们首先得有紧箍咒才行啊!”
紧接着他说道。
的确,想给他戴上紧箍咒,那首先得有才行啊。
整个江南哪还有能打仗的军队?唯一真正能打的就浙军,而浙军已经调到了辽东战场上,水军还能打的是沿海那些,长江上就是上次送杨信去常州府的那些蜈蚣船,被几艘海盗船吓得逡巡不前。指望这时候江南的军队给杨佥事戴上紧箍咒,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更何况南京的军队也没兴趣做这个,最多就是听命令来应付一下而已。
真卖命?
开玩笑!
那些当兵的又不是傻子!
就在黄三带着荡寇军冲散至少他们三倍的官军,然后推着四门大炮进城跟上杨信的同时,陈道亨也气急败坏地到了杨佥事面前。
“杨佥事,尔等欲何为?造反作乱吗?”
陈老头怒喝道。
“陈副宪,你也要玩欲加之罪吗?”
杨信一脸纯洁的说道。
这个也字用的还是很厚颜无耻。
“那何故开炮?”
陈道亨怒道。
他是江西人,而且是万历十四年进士,实际上资格很老,原本历史上很快改任河道总督,并且在徐鸿儒造反时候守卫济宁,后来改南京兵部尚书,但因为对九千岁无法忍受告老回家,为人还是很清廉的,属于著名的廉吏。
“啊,对呀,你们为何开炮?”
杨信义正言辞地问黄三。
“回提督老爷,小的听老爷说是要有事,害怕这些大炮不好使,故此先试试炮而已。”
黄三说道。
“啊,试炮啊,陈副宪,他们试炮而已。”
杨信说道。
陈道亨气得深吸了一口气。
这时候他的兵也跟了过来,带队的军官一脸尴尬。
“走!”
陈老头愤然离去。
“走,去扬州,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咱们没有十万贯,好在咱们带着大炮也可以。”
杨信说道。
陈道亨带着的人在瓜洲城内登船,而杨信带着荡寇军却是徒步,两支队伍就这样并行着出了瓜洲,然后这才发现整个运河上完全堵塞,被堵的漕船估计得从瓜洲一直绵延到扬州。不过陈道亨乘坐的都是小船吃水浅,仍旧可以从航道的边缘驶过,至于杨信的步行就很简单了,从瓜洲到扬州一条大路直通,沿途河流都有桥梁……
扬州运河上也有。
扬州还是钞关,而钞关自然有桥,没有桥如何搞收费站?
这点路程对于荡寇军完全不值一提,这些带着大炮推着弹药车的士兵,在完全一片春色中撒开腿向前,仅仅不到一个半时辰,就看到了远处的扬州,而这时候陈道亨还在运河上磨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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