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爆破组,上!
作者:木允锋|发布时间:2024-06-28 23:17:01|字数:6894
常州城北。
“我很中意此处!”
杨信满意地说道。
他穿着那件胸前被打了个窟窿的飞鱼服,负手而立在晨光中,脚下这艘标准江南水乡风情的小船,无声地滑行在北塘河上。
远处常州青山门城楼矗立在蓝天白云的背景上。
在他右边河岸上,鳞次栉比的民宅恍如城市,很显然常州城早已经无法容纳这座城市的居民,就像一个装满的水盆一样,不得不大量向着城墙外溢出。实际上这种情况在江南几乎是普遍的,所有城市的城墙外,统统都是同样繁华的居民区和商业市场。
这片土地人满为患。
四周找不到任何未开垦的荒地。
为了能够获得更多耕地,甚至大量在水域建设圩田。
以至于把原本仅次于太湖的芙蓉湖,生生挤成了一个小水塘……
好吧,现代无锡,常州,江阴之间其实还有一个芙蓉湖的,这个原本南北相望百余里的湖泊,被宣德年间巡抚周忱一手十万八千芙蓉圩,生生变成了现在大概南北相望不出十里的小水洼。这场人进湖退的壮举,让常州府成为整个江南最重要的粮食产区,不过现在已经开始种棉花了,毕竟旁边就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棉纺基地。
而在他左边的河岸上是一座座园林。
在绵延的围墙后面,可以看到一支支寒梅依然绽放,翠竹丛生间一座座假山突兀,掩映着亭台楼阁的色彩。
距离他最近的一座园林南北长度超过百米。
“这是谁家的园子?”
杨信说道。
“吴亮的止园,前大理寺少卿,这是他回乡修的园子。”
后面的李承祚说道。
“我能不能抄他家?”
杨信跃跃欲试地说。
“他家亲兄弟八个三个进士啊!他堂弟是万历三十二年的探花啊!”
衍圣公爆发一样吼道。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用不着这么激动吧?”
杨信愕然道。
“杨佥事,算我求你了,咱们别闹了,咱们就老老实实到无锡去把高攀龙抓走,我会尽力帮你劝说那些学生,但你别走到哪里祸害到哪里行不行?你别走到哪里都跟个灾星般,搞得当地天怒人怨行不行?”
衍圣公濒临崩溃般说道。
“这个,我只能说尽力而为吧!”
杨信说道。
然后他走到李承祚身旁……
“他们家真的很有势力?”
他低声问道。
“吴家据说是吴玠之后,从其祖父吴性开始,代代都有不少于两个进士,到他们这一代连堂兄弟算上出了四个,剩下的五个亲兄弟两个举人三个监生,算是这常州城里一等一的显贵人家。吴家不只这一座止园,那边青山庄是他兄弟吴襄的,前面罗浮坝上的罗浮园是他兄弟吴奕的,还有吴玄的东第园,吴兖的蒹葭庄都在这一带。”
李承祚说道。
“他们和东林党关系如何?”
杨信问道。
“他堂弟吴宗达算是东林党,目前应该在翰林院。”
李承祚说道。
杨信用贪婪的目光看着眼前这座园林。
他脚下的小船迅速进入关河,前面横亘着一道狭窄的陆地,也就是李承祚说的罗浮坝,另一边就是常州城的护城河,两河在前面的交汇,不过那已经过了青山门。杨信脚下的小船直接靠北岸,连同后续几艘船上的锦衣卫和护卫他们的士兵一起站在青山桥北,就在同时杨寰带着荡寇军士兵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他们是沿着运河而来,所以应该先到朝京门。
然而……
“叔父,城里不给开门!”
杨寰说道。
“这里也关着!”
杨信看着对面的青山门说道。
“朝京门,广化门,西边两个水关全都关着,叫门没人理,侄儿索性也没去看更远的德安门,这些狗东西摆明了故意不让咱们进的。”
杨寰愤愤地说道。
“要不,咱们就别进城了,绕过去直接奔无锡吧!”
衍圣公可怜巴巴地说。
他们的确可以绕过去。
常州府城的确卡断交通,但卡断的只是军事上交通而已。
运河在朝京门外并入护城河,然后一道进城一道沿城墙而下,紧接着又折向南离开护城河,并且转而和南护城河平行东去。
这实际上是旧护城河。
明朝之前的常州城是五代建设,比目前的大得多,后来毁于明初战争,洪武年间重新修建现在的,只有西边是旧城墙走向,但其他三面都后退,最终形成两重护城河。南边这道拓宽成运河的一部分,最终在城东和城北过来的旧护城河及从城内出来的那道运河三河汇流,然后以大运河身份继续向前,这样构成了常州府这个水运枢纽。
军事上极其重要。
毕竟想走运河就必须打开这里。
否则守军站在西城墙上别说开炮了,扔石头都能扔到运河上。
但杨信不是来打仗的。
他们就一帮没有辎重的轻步兵,整个这一带随便绕,根本不存在非走大路的问题,同样更不准备坐船,所以完全没必要进城,直接绕过去奔无锡就行,他们的目标在无锡又不是在常州。至于吃饭的问题更不值一提,常州城门的确对他们关着,但沿途的驿站可不会关着,更何况实际上那些士兵都带吃的,无非就是一两天时间而已。
衍圣公非常愿意克服一下。
然而……
“那可不成啊!”
杨拖长声音说道。
衍圣公长叹一声,他就知道这个混蛋没安好心。
“再去叫门,请出圣旨!”
杨信说道。
杨寰立刻捧着圣旨过桥。
但结果没什么意外,对面青山门瓮城的城门紧闭,而且城墙上也看不到一个人。
倒是一些不明情况的闲人簇集,很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紧接着杨寰回来。
“叔父,没有回应!”
他说道。
“爆破组,上!”
杨信很是霸气地挥手说道。
一名锦衣卫立刻扛起带来的火药桶……
“杨佥事,这,这,这有些不妥吧?”
还不是很熟悉杨信风格的李承祚惊悚地说。
之前他还不明白杨信从船上让锦衣卫带火药桶做什么,现在才明白感情是这家伙早猜到了常州会闭门不让进,可炸城门这还是太夸张了,这又不是打仗,而且人家也没说不给开。一边的衍圣公倒是表情毫无波动,坐在轮椅上恍如戏台上的诸葛孔明,很显然跟杨信相处久了,衍圣公已经开始习惯他的粗暴,至于杨信根本没回答李承祚的问题,这种弱智的问题他不屑于回答。
而那个锦衣卫带着两个士兵,扛着火药桶迅速过了青山桥,然后把这东西放在了城门前。
那锦衣卫回过头看着这边。
杨信很淡然地一挥手。
那锦衣卫迅速打开火药桶,然后从里面取出一个用多层丝绸紧紧包裹的巨大火药包。
好吧,连火药包都是提前制作的。
既然开门查水表不好使,那就少不了要上爆破组,杨信在南京就猜到了此行少不了这种事情,这年头大明的士绅早就被万历惯坏了,尤其是苏锡常这一带更是没什么人会鸟皇权。他们很清楚自己这里是大明的赋税根基,皇帝最怕的就是这一带出事,为了确保财政稳定,皇帝通常都会对这一带的士绅保持克制,只要能维持稳定,这些家伙恃宠而骄一下可以容忍。
但现在不行。
如果是平常时候杨信也不介意克制一下。
但现在不行了,内忧外患,毁灭性的自然灾害即将到来,留给他的准备时间还不足十年,他没那么多时间陪这些家伙玩温情。
“吾日暮而途远,故倒行且逆施!”
他高声吟诵着。
然后再次向着那名锦衣卫一挥手。
后者前面的药线立刻冒出硝烟,紧接着三个人以最快速度跑回,重新在罗浮坝上藏好,那些看热闹的一片尖叫,赶紧纷纷远离护城河岸,而在人群中一个身穿青衫头戴忠静冠的家伙,则难以置信地看着杨信……
杨信对着他微微一笑。
“轰!”
紧接着他喊了一声。
然后双臂猛然张开做了个夸张的动作。
下一刻那城门处骤然火光闪耀,伴着一声闷雷般的爆炸,硝烟和碎石从城门洞向外喷出……
“过桥,敬酒不吃吃罚酒!”
杨信说道。
李承祚赶紧推着衍圣公向前,而后面的荡寇军列队跟随。
就在他们走到罗浮坝上的时候,对面的城门洞硝烟散开,阻挡在前方的城门直接变成一堆碎片铺在地上,不过对面主城墙的城门依然关闭。
“继续炸!”
杨信挥手说道。
后面的士兵再次扛过一个火药桶。
那名锦衣卫立刻带着这桶火药再次过桥,不过还没等他走过瓮城的门洞,对面城门就缓缓打开,在依然弥漫的淡淡硝烟后面,一个看上去白发苍苍的老乡绅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在城门洞内……
“武进城门已开,此城十万忠义在此,尔等阉党奸贼可敢入城否?”
他大声喊道。
他身后城门内的大街上,隐约可以看见密密麻麻的青壮,一个个拎着大棒子正严阵以待……
第一九零章 你们是不是很下贱?
“玛的,也不知道建奴来时候,他还有没有这样的胆子!”
杨信无语地看着这个老家伙。
衍圣公继续沉默。
“杨佥事,不行的话咱们还是绕过去吧?”
李承祚战战兢兢地说。
他可不认为这些青壮不敢动手,当年这江南被打死的税监多了,那些太监个个都有圣旨,个个都是皇帝的亲信,照样还是被人家乱棍打死,放火烧死,扔进长江喂鱼,而且不是一个地方,几乎所有地方都敢这么干。说到底这大明就是皇权不下县,地方士绅说了算,世家大族说了算,只要惹了众怒人家就敢直接鼓动民变弄死你。
事后无非推个顶罪的而已。
眼前这个老家伙恐怕最少也得九十,这个年龄是完全豁免,不能抓,不能审,更不能判刑。
就是死罪也不追究。
到时候一进城人家阖城喊打,杨信这千把人完全会被淹死。
更何况也不可能真就动手杀,这里是大明赋税的根基之地,苏松常三府支撑着大明财政,常州府一个府缴纳的田赋恐怕就超过北方一个省,这里乱了京城就得挨饿。
这里真惹不起。
所以当年苏州闹的那么狠万历都忍了。
“绕过去?杨某可没这习惯!”
杨信冷笑道。
说完他径直向前走去,后面的荡寇军立刻跟随。
李承祚看了看衍圣公,衍圣公继续装死中,他又看了看那个戴忠静冠的家伙,后者悄然退回人群,可怜的丰城侯急的直跺脚,但他也无能为力,只能就那么眼看着杨信过了桥。不过杨信站在了瓮城的门洞前,然后回头对跟着的黄三说了句什么,后者迅速指挥士兵分开,然后一个个背起弩解下腰间绳索,紧接着这些山民甩出飞爪,恍如一群猿猴般迅速上了城墙。
杨信继续站在门洞前。
他身后源源不断过桥的士兵同样源源不断分向两旁,然后一个个迅速爬上了城墙,很快一千荡寇军全部登城。
城内没有反应。
里面的青壮根本不管城墙上。
反正杨信敢进去,街道两旁无数大木棒子等着他。
那个老家伙拄着拐杖,继续颤巍巍地站在主城墙的门洞内,和杨信隔着瓮城内的道路遥遥相对。
四周一片沉寂。
就在最后一个荡寇军士兵登上城墙后,杨信终于开始迈步向前。
李承祚心惊胆战地看着。
很快杨信走过瓮城,站在了那个老家伙的面前,两人继续那么近距离地对视着……
“圣旨在此!”
杨信举起天启给他的圣旨,用武进话说道。
“什么,老朽听不见!”
那老家伙说道。
然后他还露出得意的笑容。
“很好笑吗?”
杨信说道。
“啊,你说我吃饭了没?没有,被那些奸臣气得吃不下!我九十二了,最恨那些奸臣了。”
那老家伙笑着说道。
“这是你们逼我的,希望等一下你还能笑得出来!”
杨信说道。
说完他向上一伸手,上面两根绳索同时垂下,紧接着杨信纵身跃起,一下子抓住半空中的绳索,然后双脚一蹬城墙,整个人向上倒翻过去,下一刻直接翻过箭垛落在了城墙上。四名荡寇军士兵迅速收起盘在箭垛上的绳索,而杨信紧接着再次跃起,跳上了头顶的城楼,然后走到了正对城内街道的城楼后面。
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人头的洪流。
无数青壮在前方直通向南的大街上,一个个拎着大棒子仰起头看着他,一直向南绵延近一里,而且两旁的小巷里也挤满青壮,很显然一片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正在等着他。
这的确是惊喜。
他给了东林党这些天准备,后者完全满足了他的要求。
不得不说这些家伙还是有点本事的。
杨信向旁边一伸手,杨寰赶紧把一个铜皮喇叭筒递给他,这是杨佥事自己制作的,配合他的大嗓门效果还行,至少能传个几十丈远,这基本上也就够了,反正也没别的办法。
“咳,咳!”
杨信很有气派地举着喇叭筒咳嗽两声。
下面那些青壮疑惑地看着这个奸臣,很显然对他的举动莫名其妙。
“我很好奇。”
杨信喊道。
当然也是用武进话。
“我真的很好奇,你们,一群平日里饱受士绅压榨的佃户,在作坊主打骂下每日拼命干活都不得温饱的雇工,甚至连女人都有可能被主人欺辱的家奴,是什么让你们这么听他们的话?
他们会给你们什么好处吗?
他们会让你们这些佃户不用交租子吗?
他们会给你们这些雇工涨工钱吗?
还是他们会把你们这些家奴的卖身契还给你们?
请你们告诉我,是什么让你们这么听话,居然敢为他们对抗皇帝?我手中拿着的是圣旨,我是去无锡抓一个嫌犯,那么这与你们有什么关系?这个嫌犯家还是放高利贷的,是不是你们这样做,那些放给你们高利贷的老爷们就能良心发现不要你们的阎王账了?
你们有谁能给我一个除了就是贱以外,你们此刻站在这里的其他理由?”
他喊道。
下面一片交头接耳。
“奸臣人人得而诛之!”
一个最近的青虫义愤填膺地高喊着。
他周围几个青虫同样高喊,甚至还举起手中的棒子。
“看看他们,看看他们,他们和你们一样吗?”
杨信说道。
“他们和你们不一样,士农工商,他们是高高在上的士,他们是要做官打你们板子的,他们是要带着衙役逼你们交税的,他们是踩在你们头顶,喝你们的血吃你们的肉的贪官污吏。
看看,你们身上的衣服都不一样。
请你们告诉我,你们有谁没被地主士绅逼着交租过?你们有谁没被雇主克扣工钱过?你们有谁没被主人鞭打过?他们逼着你们把自己的口粮交出,然后全家吃糠咽菜,他们逼着你们流血流汗为他们赚到百万家财,他们把你们当牲口一样随意欺凌。
而你们呢?
你们却跑来给他们造反给他们做这种杀头诛九族的事情?
你们是不是很下贱?
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很下贱?”
他吼道。
那些小巷里开始有青壮悄然离去。
“别听他颠倒是非,这个奸臣就是害死无数忠良,又想到咱们这里陷害忠良,咱们决不能放他过去!”
青虫们继续喊着。
“我弄死的人家产三百万两,我刚刚抓住的叶茂才是之前的三品官,我要去抓的人是放高利贷的,我就很奇怪了,这他玛跟你们有何关系?那个家产三百万的是靠贪赃枉法致富,那个三品官也没给过你们一文钱好处,至于那个放高利贷的倒是在家教书,可我想问一句,你们谁家的孩子在东林书院读书吗?那东林书院是给你们的孩子开的吗?
你们的孩子连东林书院的大门都未必有资格进呢?
那么我去抓他关你们屁事?
我抓了他,你们要交七成租,还利滚利的阎王债,每天累得半死赚那几分银子然后赶紧买米下锅,我不抓他,你们就改成交三成租,不用利滚利,每天可以赚一钱银子了?你们自己都知道这是做梦,我抓他与不抓他,你们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你们还是穷鬼,你们还是要被士绅踩在脚下,既然如此,你们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为了爱与正义?”
杨信喊道。
大街上的青壮纷纷散去。
那些青虫气急败坏地在人群中吼叫着,甚至拉住那些离开的青壮,怒斥着试图挽回他们的心意,但可惜人家最多也就是冲他们尴尬一笑,遇上脾气不好的甚至把他们甩到一边。而且散去的人数越来越多,就像一片垮塌的沙子,连远处听不见的也散了,可怜那些青虫们徒劳地拉住一个又一个,就仿佛一个把戏演砸了的,在那里哀求着观众们留下。可惜一切都毫无意义,很快原本人山人海的大街上,也就像球赛结束的体育场,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在那里茫然无措。
最后连那些青虫都不拉人了。
全都在那里垂头丧气地互相看着。
不过杨信都懒得再看下去,紧接着他在崇拜的目光中把铜皮喇叭塞给了一旁的杨寰,然后纵身跳下了城楼。
“走,进城!”
他朝黄三等人一招手说道。
黄三赶紧招呼那些士兵,跟着杨信从城墙上走了下去。
“等等!”
站在城门洞后面的杨信忽然说道。
然后他回过头朝着那个老家伙走过去……
“你还笑吗?”
他探过头去问道。
那老家伙颤巍巍地转过头,一脸悲愤地看着他,然后同样颤巍巍地举起了拐杖。
杨信疑惑地顺着他的动作抬起头,看着那根不断抖动的拐杖,同样看着那根拐杖又朝自己落下……
“我打死你这个奸臣!”
老乡绅虚弱地怒斥着。
然后杨信以最快速度倒纵出一丈多,那老家伙没抽到他,同时也没能力继续再站稳,然后直接随着那拐杖的落地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你们可都看见了,我可一指头都没碰他!”
杨信举着双手一脸无辜地看着外面的衍圣公和李承祚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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