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1章 金銮殿上论春秋


  齐宁这一箭犀利无比,刺破空气,直往萧绍宗袭过去,眼见得便要射中萧绍宗,却见到萧绍宗一挥手,那支箭矢便偏了方向,射进旁边一名兵士身体。
  齐宁心下微惊,暗想这萧绍宗的功力果然不弱,又见到他穿过人群,已经到得城下,城头的将士接到命令,不再对城下射箭,萧绍宗十分轻松到了城下,身形掠起,已经到得云梯之上,随即如同冲天鼠一般,踩着云梯瞬间便攀上了城头。
  玄武营全线后撤,萧绍宗却逆向而行,孤身一人攀上城头,齐宁实在不知道此人到底是什么意图。
  萧绍宗一上城头,羽林营将士先是一怔,随即四周众将士纷纷向萧绍宗冲了过去。
  萧绍宗却是探手抓住一名靠得最近的兵士,提着那兵士冲到内城头,二话不说,竟是将那兵士从城头丢了下去,惨叫声中,萧绍宗双臂一展,已经如同鹰隼般从城头跃了下去。
  萧绍宗此举,不但让四周将士大吃一惊,就是齐宁也是骇然变色。
  这皇城城墙又高又厚,即使轻功了得,要从城头跃下,那也是九死一生,齐宁如今的功力天下间少有人及,即使如此,齐宁也不敢就这般跳下城头,他身形一闪,在萧绍宗跃下之时,已经到得内墙墙垛边,见到萧绍宗身在空中,随着那往下坠的羽林兵一同落下,距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只见到萧绍宗一只脚踩在了那兵士的身上,兵士下坠速度更快,而萧绍宗却借着这一踩,等若是卸了大部分的下坠之力。
  齐宁这才明白过来,只见到萧绍宗轻飘飘落地之后,也不回头,直往宫内方向而去。
  余别古惊诧万分,下令道:“入宫追拿!”
  齐宁却抬手道:“且慢!”微一沉吟,才道:“你们恭迎皇上,我去追拿萧绍宗!”
  齐宁下了城头,直往宫内去,进入中宫,前方便是空阔的广场,中间一条大道直通往前往巍峨的承天殿,那是皇帝召集百官朝会之所,宫里的太监宫女都是躲在内宫,而能战之兵都已经登上城头,是以殿前广场空旷一片,连一名卫兵也是没有。
  齐宁停下脚步,望着前方的承天殿,终是踏步向前走过去。
  空旷的广场,齐宁的身影显得孤单而渺小,直走到殿前台阶,齐宁一步步踏上了台阶,走到承天殿正门前,殿门大开,没有朝会的大殿之内,更是冷清的可怕。
  东方天幕已经映红一片,旭日初升,阳光照射在金碧辉煌的承天殿上,让这座帝国最为巍峨神圣的大殿泛着绚烂的光彩。
  齐宁缓步走进大殿之内,远远就看到了站在金銮殿上的萧绍宗。
  萧绍宗就似乎是在观摩大殿一般,单手负于身后,另一只手则是在金銮殿的铜鹤上轻轻抚摸,动作温柔,就宛若是在轻抚最宠爱的女人一般。
  齐宁走金銮殿下,萧绍宗也不看齐宁,似乎料到齐宁会跟随而来,含笑道:“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太祖皇帝的英明神武,那时候就很奇怪,父业子承,为何祖父的皇位,不是父王坐在上面?等我大了一些,我才明白,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是用不着讲道理的。公道不在人心,是非在乎实力,你没有实力,手里的宝贝就是怀璧其罪,你有了实力,不但你的东西属于你,不是你的东西,也会属于你!”
  齐宁淡淡一笑,道:“皇位从来不是东西,而是人心!”
  “人心?”萧绍宗一怔,随即笑道:“你的意思是说,得人心者得天下?”
  “我就是这个意思。”齐宁平静道。
  萧绍宗哈哈一笑,缓步走到龙椅边,轻抚龙椅,转身坐下去,含笑道:“你还是没有明白,很多时候,不是得人心者得天下,而是得天下者得人心。只要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有很多人心归顺于我,你要明白,天下间真正的慷慨忠义之士并不多,多得是趋炎附势随风摇摆的龌龊之辈,这一次你赢了,可是如果你输了,你知道会是怎样一个结果?”
  齐宁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萧绍宗。
  “那些所谓对大楚忠心耿耿的朝臣,就会尊奉我为天子。”萧绍宗道:“他们心里即使怀疑这一次发生的事情有很多的蹊跷,但为了自身的前程,没有人会说出口。”抬手指着金銮殿下:“他们会跪在我的脚下,高呼万岁,而且会将你齐宁唾弃成为亘古未有的绝代凶贼,也一定会有人争抢着去帮我清扫锦衣齐家,你说对不对?”
  齐宁点头道:“如果你胜了,很可能会是这样的结果。”
  萧绍宗微微一笑,道:“齐宁,其实我很欣赏你,萧光唯一幸运的地方,就是有你这样的帮手。”身体微微前倾,道:“如果我没有给你留下那唯一的弱点,你觉得这次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齐宁当然明白萧绍宗口中“那唯一的弱点”是什么,很诚恳道:“如果皇上真的被你所害,或许结局会是另一番景象。”
  “也许你心里在嘲笑我的愚蠢。”萧绍宗微笑道:“明明可以毫无破绽地达成目的,为何还要给你留下反击的机会?”他手肘撑在龙椅的椅把上,一只手撑着左脸,看着齐宁道:“我知道你最后想赌一把,只是我没有想到,你竟然真的能看穿我的底牌。”
  “那天晚上,你让陌影带人在鸿运茶楼围杀我,那是你最大的破绽。”齐宁叹道。
  萧绍宗皱眉道:“我没有听明白!”
  “那天晚上你欲要置我于死地,可算是精锐尽出。”齐宁道:“那些人是你在京中隐藏的实力,做那样的事情,你连京都府和神侯府的人都没有动用,自然不会调动兵马。”
  萧绍宗“哦”了一声,齐宁才继续道:“如果只是让他们围杀我,倒也不是什么破绽,只是那些人手中的兵器暴露了一些事情。”
  “兵器?”
  “那些人用的兵器,大都是从秦淮军团得来。”齐宁缓缓道:“卫戍京城各营官兵的兵器,都是以上等精钢所制,强过了前线征战的秦淮军团,两种兵器,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精钢所锻造的兵器,不但需要上好的精钢,而且锻造起来也十分麻烦,秦淮军团十万大军,若都是配备这样的兵器,几无可能。我曾经见过秦淮军团兵士的佩刀,记忆犹新,那天晚上,你手下那群人手中的兵器,就有许多与秦淮军团所用一般无二。”
  萧绍宗似乎明白过来:“你猜到这些兵器是从秦淮军团偷运出来?”
  “朝廷早就颁下了刀狩令,就算是朝中高官的府邸,所用兵器也都有限制,而且还登记在册,当然,京城管员府里即使有兵器,也不可能是秦淮军团的那种,至少也是精钢所制。”齐宁道:“所以在京城要搜罗这样一批刀具,看似简单,实则并不容易。我知道秦淮军团中,有些吃里爬外的败类,暗中将军中兵器偷运出去,但下落不明,那晚看到秦淮军团的兵器出现在京城,立时就知道了其中的蹊跷。京城守备森严,这些兵器要从前线运到京城,而且还要通过守卫森严的城门,那是如何能做到?”
  萧绍宗笑道:“所以你想到了丁易图。”
  “丁易图本就是秦淮军团的人,虽然被逐出,但在军中一定还有熟识的人。”齐宁叹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丁易图如果买通军中的人,而后将兵器偷运回京城,对他来说,并不困难。他打着镖局的旗号,进出京城,平日里难免会给那些守城兵丁一些好处,时日长了,旭日镖局进出京城的货物自然不会像其他人那般严查,你既然要在京城兴风作浪,难免会暗中储存一批兵器,以备不时之需。”
  萧绍宗竖起大拇指道:“果然聪明,这可不是谁都能想到。”
  “丁易图既然与你交往如此密切,自然也参与到你的计划之中。”齐宁道:“你是淮南王府的世子,通常而言,很难将你与区区一家镖局联系起来,更不可能有人想到你会将皇上软禁在镖局之内,所以你觉得皇上的下落一定是隐秘至极,绝不会有人想到。”
  萧绍宗叹道:“可是最后却还是被你猜中,你真该去开一家赌场。”
  “我的赌运并不是每次都会这样好。”齐宁叹道:“如果这一次赌错,就是满盘皆输,再想扭转局面也无可能。”
  萧绍宗坐在龙椅上,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才道:“小的时候,我被送进宫里给他伴读,你可知道伴读是什么意思?就是陪在他身边,永远屈居其下,老师说的学问,在他没有明白之前,我是万万不能弄明白的,我要永远后知后觉,永远要比他晚一些明白那些学问。我那时候一直在想,为什么明明我都知道的学问,非要在他面前装作不知道,还要由着他居高临下对我指指点点,为什么他有了过错,需要我来代替他受罚?后来我知道,因为他是太子,他是要继承皇位的那个人,是要君临天下的那个人,所以我就要像一条狗一样,他说什么是什么,我绝对不能反对,而且面对他,无论我内心如何痛苦,都要含着笑脸,因为我若是生气,若是不能让他开心,那就是心怀叵测。”他唇角依然带着笑,平静道:“他三年读完的书,我只用了三个月!”


第一四零零章 朝天子
  齐宁淡淡笑道:“那又能证明什么?你是想说比皇上聪慧?可是古往今来,从不以聪慧论善恶。皇上或许及不上你聪慧,但他胸有大志,心念天下苍生,又岂是你能相比?你这种秉性,读的书越多,贻害世人越深,倒不是值得自耀的事儿。”
  萧绍宗并不生气,依然带着笑脸道:“你可知道,我父王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为何生了我这样一个侏儒?”
  齐宁一怔,想不到萧绍宗竟然会自言其短,没有接话。
  “父王虽然是太祖皇帝的嫡长子,可是被夺去皇位,他这一生,都是活在恐惧之中,战战兢兢,唯恐哪一天大祸临头。”萧绍宗声音不大,宛若在自言自语:“他很清楚,只要他显出对权势的在意,就要遭到龙椅上的人忌惮,很可能性命不保,所以他多年来都将心思放在财富之上,与古董字画金银珠宝为伴,世人都觉得他只是贪图享乐,可却不知道,唯有如此,才能让龙椅上的人对他放松戒备,不会生出杀心。当年所谓的太宗皇帝死后,市井流传父皇该当继承皇位,但父皇却从无搭理此事,直到那位先皇帝有一次召见父皇入宫,提及此事,为此父皇回府之后,生了一场大病,那时候母妃已经怀有身孕,见到父皇患病,而且嘴里说着一些不能为外人知晓的言语,不敢让府中家奴伺候,寒冬时节,她亲自伺候在父王身边,连续十多天,等父皇病愈,她却大病一场……!”
  承天殿内空空荡荡,萧绍宗的声音传开去,带着一丝酸楚。
  “父王明知母妃怀有身孕的时候,不能服用药物,可是他对母妃情深,为了治好母妃,强逼母妃服药……!”萧绍宗坐起身子,摊开手,含笑道:“所以你现在该知道,为何父王会生出我这样一个侏儒?这也是拜那位先皇帝所赐!”
  齐宁皱起眉头。
  这段往事,他自然是不知道,他也无法确定萧绍宗有如今的身形是因为在娘胎之中受到了药物伤害,但至少在萧绍宗的心里,他如今这幅模样,罪魁祸首就是先皇帝。
  “我很奇怪,为何他随口一句话,就能让父皇惊恐无比,甚至因此而害病,尔后还让淮南王府生出一位怪物世子。”萧绍宗叹道:“大了之后我就明白,因为他是皇帝,他掌握着父王和我们一家人的生死。父皇一辈子是先皇帝的奴才,而我……这一辈子似乎也注定是萧光的奴才。”唇边泛起一抹冷笑:“可是他们的皇位,明明是从太祖皇帝手中抢过去的,既然抢走了本该属于我们父子的东西,我们为何要敢于认命,为何不能将本应属于我们的东西拿回来?”
  “皇位自然属于有德者居之。”齐宁道:“太宗皇帝和先皇帝为民谋福,自然该当坐镇天下。”
  萧绍宗笑道:“你又如何知道,如果是父王和我坐在皇位上,我们就一定不能为天下苍生谋福?”一只手轻轻摩挲着龙椅,缓缓道:“所以很早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将属于我的东西夺回来,等到我坐上这把椅子,我要以皇帝的身份告诉萧光,从始至终,他都不及我!”
  齐宁长叹道:“所以在你登基之前,你是绝不会杀害皇上,只因为你一直想证明自己比皇上更有才干坐在这个位置上?”
  “只可惜……功亏一篑!”萧绍宗叹道:“我终是小看了你。”随即浅笑道:“不过若是从头再来,我依然不会让他死,依然要让他看到我坐在龙椅上的样子。”
  齐宁微一沉吟,才道:“如果不是地藏,我相信你还能多活几年!”
  萧绍宗皱眉道:“地藏?”
  “你虽然有谋反之心,可是只凭你自己,却无谋反之力。”齐宁盯着萧绍宗道:“你无须否认,是地藏给了你谋反的用气,如果不是那些魑魅魍魉,你或许还会一直隐忍下去,不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背负双手,缓缓道:“所以你虽然你自己走到了悬崖边,地藏却在你背后推了一把!”
  萧绍宗笑道:“看来你对地藏知道的实在不少。”身体前倾,饶有兴趣道:“地藏告诉我说,你被囚禁起来,今生只怕都无法逃脱牢笼,你又如何能够死里逃生?”
  齐宁知道萧绍宗所说的定是自己被囚禁在野鬼岭的遭遇,由此看来,地藏与萧绍宗还真是亲密的很,并不解释,只是淡淡道:“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她既然一心想要帮你登上皇位,如今你走投无路,她为何还不出来救你?”
  “她若出来,你还敢在这里说话?”萧绍宗带着嘲讽的语气道:“你可是她的手下败将!”
  “她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必着急。”萧绍宗似笑非笑道:“她迟早会找上你,你耐心等待,而且不会太久。”随即发出一声怪笑:“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又何必去问地藏是谁。”
  齐宁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绍宗悠然道:“莫非你自己还没有察觉,你根本就不是锦衣齐家的血脉,你身上流淌的血液,与锦衣齐家没有丝毫关系。”
  齐宁骤然变色,不自禁上前两步,厉声道:“萧绍宗,你是什么意思?”
  “听说齐家太夫人在佛堂诵经,一直不曾出门。”萧绍宗双眸带着笑意盯住齐宁:“就连锦衣候府的下人也斗许久不曾见过那位太夫人,齐宁,你告诉我,那位太夫人到底是死是活?”
  “你知道什么?”
  “你知道的我或许都知道,你不知道的我可能也知道。”萧绍宗道:“是了,你是锦衣候,要掌控齐家,可是那位太夫人知道你的身世,所以成为你控制齐家的掣肘,于是你杀了她……唔,也许还没有死,但却无法再掣肘你,应该就是这样了。”他似笑非笑:“那你为何不问问她,你身上到底流淌的是谁的血液?”
  齐宁心下骇然。
  他对那位早已经死去的锦衣世子身世自然是充满疑虑,但实在没有料到萧绍宗竟然也知悉此事,更让齐宁吃惊的是,从萧绍宗的口气之中,此人竟似乎真的知道真相。
  便在此时,却听到马蹄声响,齐宁赫然转身,遥望过去,只见到承天殿外的广场之上,大批的兵马正往承天殿涌过来,冲在最前面的却是一队队骑兵。
  萧绍宗坐在金銮殿上,自然也看到殿外的情形,却是淡定自若,神色不变。
  很快,骑兵冲到承天殿近处,却是左右分开,向两边抄过去,看那情势,显然是要将承天殿围起来,大批的步兵也是人字形分开,一部分跟随骑兵绕到承天殿后方,一部分则是冲上石阶,直往承天殿过来,到得殿门前,齐宁瞧见当先一人正是虎神营统领薛翎风,却似乎早就知道薛翎风还活着,只是微微颔首,薛翎风抬手止住欲要冲进殿内的将士,远远望见萧绍宗坐在金銮殿上,手中长刀前指,厉声喝道:“叛贼萧绍宗,还不从殿上上下来?”
  萧绍宗哈哈一笑,并不理会。
  无数官兵冲到殿门前,却没有闯入进去,黑压压一大片,大刀长矛在阳光照耀下闪烁寒光。
  很快便见到人群分开,闪开一条道路,隆泰小皇帝已经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上了台阶,到得殿门前。
  隆泰一身便装,斗笠早已经摘下,脸色有些苍白,但神色淡定,站在殿门外,远远望着坐在龙椅上的萧绍宗,神色平静,抬步走进大殿,身后众人要跟上,隆泰抬手止住,众人便不敢随同进殿,齐宁迎上两步,跪倒在地:“臣参见皇上!”
  隆泰看了齐宁一眼,只是轻声道:“平身吧!”缓步往前行,齐宁知道萧绍宗武功了得,提防萧绍宗突然出手,是以紧随在皇帝身边。
  “你来了?”萧绍宗居高临下看着小皇帝,依然是面带微笑:“我一直在等你!”
  隆泰抬头看着萧绍宗,沉默着,许久之后才道:“那把椅子并不好坐!”
  萧绍宗笑道:“可是我现在坐得很舒服。萧光,你可知道,为了坐上这把椅子,我等了太久太久,为了让你亲眼看到我坐在这把椅子上,我付出了很多的辛苦。”
  “朕没有想到,你心里的恨意那么重。”隆泰平静道:“朕坐上那把椅子,只想为天下苍生尽一份力,给他们创造一个太平盛世,让他们衣食无忧。”
  “如果不是他的存在,你现在还只是阶下之囚。”萧绍宗叹道:“你连自己都保不住,还想保护天下百姓?”
  “护佑百姓,只因仁心。”隆泰道:“朕的道路,必定艰难,或许日后还会遭遇许多挫折,可是只要心存大仁,得百官相助,励精图治,终有一日能够达成心愿。”凝视着萧绍宗,平静道:“你是太祖皇帝血脉,既有才干,本该协助朕开创盛世,可是你权欲熏心,竟然自绝于天下,朕也无话可说!”
  萧绍宗拍手笑道:“说得好,说得好!”指着座下龙椅道:“萧光,椅子就在这里,你敢不敢自己来抢回去?”
  隆泰皱起眉头,萧绍宗嘲讽笑道:“齐宁,你可看到,你一心守护的这位皇帝,竟然连一句话也不敢说,你守护的就是这样一个懦夫?”
  “皇上用的是天子剑,是用来荡平天下纷乱,不是与人好勇斗狠!”齐宁冷冷道:“萧绍宗,你若想逞匹夫之勇,我可以成全你!”


终卷 锦衣长歌谱春秋


第一四零一章 承天亮剑
  萧绍宗颔首笑道:“满朝文武,真正敢与我一战的只有你,有资格与我一战的,也只有你!”看向隆泰,嘲讽道:“萧光,你身陷囹圄,是他出来救你,如今你懦弱不战,还是他出来给你挡刀,我看你这皇位不如让给他算了。”
  齐宁微微变色。
  萧绍宗道:“咱们这位护国公,出身军功世家,秦淮军团曾是他们齐家的嫡系,即使秦淮军团无法回京救援,他依然可以号召许多人为他效命,这份威望,我瞧你拍马也是赶不上的。”
  隆泰冷笑道:“萧绍宗,事到如今,你还要在这里挑拨离间?忠奸是非,莫非你觉得朕不懂?”
  萧绍宗叹道:“你若真的懂,为何此前对我那般信任?可见这世间最难看透的就是人心,你萧光还没有那双慧眼。”目光移向齐宁,微笑道:“朕与你比拼智谋,最终却落败于你,在很多人眼里,我犯的是死罪,既然如此,临死之前与你一战,倒也算是痛快。”抬起双手,摇头道:“朕苦练多年,还真不曾与人正大光明的交过手,若是就这样死去,实在有些遗憾。”
  说完这句话,萧绍宗缓缓起身来。
  候在殿外的薛翎风立时沉声道:“护驾!”却是领着一群兵士冲进大殿内,护卫在隆泰身侧。
  萧绍宗哈哈一笑,薛翎风冷声道:“萧绍宗,你逆君叛国,罪无可赦,还不伏诛?”抬起手中刀,便要下令兵士冲上,齐宁却已经抬手道:“慢着!”
  薛翎风一怔,齐宁直盯着萧绍宗,淡淡道:“我既答允与他一战,谁也不得插手!”
  齐宁心中很清楚,萧绍宗的武功极其了得,他孤身一人,已经是陷入绝境,可是真要将他拿住,必然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这些兵士冲上前,无非是自寻死路而已。
  他转过身,向隆泰道:“皇上,臣恳请皇上赐臣与其一战!”
  隆泰微一沉吟,终于点头道:“朕准了!”瞥了萧绍宗一眼,才轻声道:“小心!”
  萧绍宗转过身,握住椅把上的金色龙头雕饰,陡然间一用力,便听“呛”的一声,他竟是从里面抽出一把长剑来,剑柄却赫然就是那龙头雕饰。
  众人都是吃了一惊,万想不到在这龙椅之内,竟然藏着一把利剑。
  隆泰神色凝重,萧绍宗却已经握剑转过身来,手中那把长剑雪亮无匹,寒光闪烁,一看便是一把锋利宝剑。
  “你刚才说的天子剑,便在此处。”萧绍宗淡淡笑道:“这是太祖皇帝当年征战疆场的佩剑,后来经过巧匠重新淬炼,藏于这龙椅之内,萧光,这事儿,你是知道的。”
  隆泰只是冷视萧绍宗,并不言语。
  “齐宁,我知道你剑术了得,今日我便看看你的剑术,是否果真如同传闻中那般了得。”萧绍宗横抬天子剑,缓步从金銮殿上一步步走下来。
  齐宁皱起眉头,想不到萧绍宗竟然要与自己比剑。
  他倒有一把毗卢剑,却在齐家府邸,自然不能让人回去取来,忽听得身后传来声音:“齐……国公!”
  齐宁回过身,只见到一人走到自己身后,一身神侯府的打扮,戴着斗笠,仔细一看,竟是西门战樱,心中欢喜,见到西门战樱手中拿着一把剑递过来:“这是六师兄的佩剑,名叫苍松剑!”
  齐宁一怔,神侯府北斗七星他几乎都熟悉,唯独不曾见过位居第六的武曲校尉,想不到武曲校尉竟然也是用剑。
  他扫了一眼,后面黑压压一群人,不但有羽林营和虎神营的兵马,京都府和神侯府的人也在其中,只是丐帮众人却没有随同入宫来,人头攒动,也认不出到底谁是武曲校尉。
  “十大名剑之中位居第八的苍松剑?”薛翎风倒是有些诧异:“原来苍松剑在神侯府!”
  齐宁听他这样一说,才知道这苍松剑竟也是十大名剑之一,虽然及不上自己那把位居第四的毗卢剑,却也是一把可遇而不可求的宝剑。
  接过苍松剑,西门战樱欲言又止,却还是退了下去,齐宁转过身,抽出长剑,将剑鞘递给了薛翎风,薛翎风伸手接过,也是道:“爵爷小心!”
  薛翎风见多识广,萧绍宗在这个时候向齐宁提出比剑,至少证明此人对自己的剑术还是很有信心。
  “圣上……!”薛翎风向隆泰一躬身,虽然没有多说,但隆泰明白薛翎风的意思。
  齐宁和萧绍宗都是剑术高手,这两人在承天殿比剑,胜负难料,薛翎风显然是担心这两人比剑之时,隆泰靠的太近,存在风险。
  隆泰只是看了齐宁一眼,微微点头,这才转身退开,薛翎风等人簇拥着隆泰走出大殿,只站在殿外,承天殿内,一时间便只剩下齐宁和萧绍宗。
  萧绍宗从金銮殿上走下来,右臂始终横抬,齐宁手握苍松剑,剑尖指地。
  大殿之内的空气一时间如同凝固一般。
  “叮……!”
  一阵清鸣之声响起,萧绍宗冲出两步,率先出剑,剑锋所指,直逼齐宁。
  齐宁见到对方长剑来势稀松平常,也不显得如何高明,可他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萧绍宗,此人狡诈多端,与其对敌,万不能有丝毫的疏忽,瞧见对方长剑中宫直进,剑尖不住颤动,当下亦是宝剑指出,迎向了来剑。
  萧绍宗剑到中途,忽然转而向上,若有若无,齐宁不知萧绍宗剑术深浅,倒也没有趁势强攻,猛见到萧绍宗长剑自上而下直劈下来,他长剑向上之时云淡风轻,可是往下这一剑,却有着石破天惊的气势,其实这一剑招依然是稀松平常,但气势凛然,从空中疾劈而下,确有开山裂石的气势。
  西门战樱在殿外瞧见,花容失色,却见到齐宁侧身闪过,斜刺一剑还了过去。
  在殿外观战众人之中,也不乏精晓剑术的高手,看到两人开头这几招,都是法度严谨,双方显然都没有一上来便出全力。
  只是十来招过后,两人的身形便越来越快,剑招也变得越来越诡异,已经抛开了相互试探,齐宁剑招奇诡,萧绍宗也是不遑多让,承天殿内,两人身形纵横交错,剑鸣之声响彻大殿,殿外众人却实在无法看出到底是谁占了上风。
  众人却是不知,齐宁此刻心中却是极为惊骇。
  齐宁所习的剑术,根源于北宫连城的无名剑谱,他在朝雾岭与陆商鹤一战,剑术得到了突破,不再拘泥于无名剑谱之内的剑招,出招随心所欲,犀利无匹。
  但剑招可以不顾,可剑意却在其中。
  万变不离其宗,齐宁在剑招之上突破了桎梏,但剑法之中,却依然是无名剑谱衍生出来的剑意。
  萧绍宗连出数剑,看似平淡无奇,但齐宁既知剑意奥妙,却能够看出来萧绍宗那些看似平淡无奇的招式之中,暗含着极为厉害的杀机,只要找准机会,随时可以变化成凶狠的杀招,而事实也如他所料,他使出无名剑法逼迫萧绍宗露出本事,面对无名剑法,萧绍宗自然再不能轻松自如,出招也开始变得奇诡起来。
  别人一开始还看不出其中门道,但几招过后,齐宁却已经骇然发现,对方的剑招之中,明显有无名剑法的影子。
  难道萧绍宗练的也是无名剑法?
  这并不是第一人,当初陆商鹤的剑法,便是与无名剑法一般无二,只不过陆商鹤虽然修的无名剑法,却还是拘泥在剑招之上,并不似齐宁在剑术上的悟性,可是萧绍宗眼下出招,虽然只是含有无名剑法的影子,可齐宁却是更为骇然,只因为萧绍宗似乎同样也没有拘泥在剑招之上,出剑之时,变幻多端,就如同自己一般,悟出了无名剑法的剑意。
  萧绍宗从何习来无名剑法?
  齐宁当日擒住陆商鹤,虽然从陆商鹤口中得到了诸多讯息,却恰恰忘记逼问陆商鹤的剑法从何而来,此后陆商鹤身死,再想追问也是不及,为此齐宁想起,心中倒是有些懊恼。
  今日见到萧绍宗同样使出无名剑法,齐宁惊骇之余,猛然间想到,陆商鹤与萧绍宗都与地藏关系亲密,这两人都会使无名剑法,那最大的可能,便是这两人的剑法都是地藏所授。
  可是无名剑法分明是北宫连城所创,地藏又如何能知道这套剑法?
  只是这时候却不能分心,不敢多想,见到萧绍宗又是一招奇诡剑招袭来,立时摆动手腕,苍松剑晃动,“呛”的一声,与萧绍宗的长剑相击。
  二人攻守趋避,你来我往,乍一看去,倒像是十分默契地在表演剑术一般,两人的剑招就如同同门师兄弟修习的同一套剑法,剑法的路子竟然是异常的相似。
  殿外人群之中的武曲校尉不由“啊”了一声,面具下的眼眸满是惊诧之色,边上韩天啸扭头看了一眼,低声问道:“怎么了?”
  “他们……他们使的是剑神的剑术!”武曲校尉低声道:“两人剑招之中的不少路数,都是……都是当年剑神用过的!”


第一四零二章 遥不可及
  韩天啸闻听殿内二人的剑术是源自北宫连城,亦是有些吃惊。
  “剑神没有成为大宗师之前,与很多人比过剑,此后他剑术通神,当年的剑术自然有许多人暗中琢磨。”武曲校尉低声道:“我当初也琢磨许久,那些剑术其实……稀松平常。”他双目盯着殿内,语气之中依然带着惊诧:“爵爷和萧绍宗的剑术之中,有剑神当年剑术的影子,只是……却又有些不同。”
  韩天啸还想说什么,忽听得边上传来惊呼声,随即听到殿内“叮叮叮”之声大作,遥望过去,脸上变色,只见到萧绍宗不知何时竟然幻化成三道身影,竟宛若是三人同时向齐宁攻击。
  韩天啸知道,这类幻化身影的功夫在江湖上确实存在,但却不是真的一个人变成了好几个,而是在超出常人的速度之下,让人视野出现幻觉。
  萧绍宗显然懂得幻化身影的功夫,此时施展出来,威胁大增。
  齐宁虽然无法化身多重身影,但此刻却以逍遥行变幻身形,殿外众人一时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固然想不到齐宁的武功竟是恐怖如斯,更是万没有想到萧绍宗的武功竟然也是如此耸人听闻。
  大殿之内,身影飘忽,剑光飞舞。
  薛翎风站在隆泰身前,唯恐皇帝有什么闪失。
  没有人再能看清楚两人的剑招,甚至都看不清楚两人的身形,只见到模糊的影子交织在一起。
  众人正自骇然,大殿之内却陡然静下来,让人眼花缭乱的身影也停止了动作,一切停止的极其突然,没有丝毫的征兆,就宛若一匹骏马在草原上高速奔驰的时候,却陡然间定住不能动弹。
  所有人都看到,齐宁和萧绍宗相对而立,两人的长剑都已经刺入对方的身体。
  人群之中,抢出两道身影,一道是西门战樱,另一道却是一直在人群之中的赤丹媚,这二人突然冲进殿内,其他人也要冲进去,薛翎风却抬手喝道:“都不要妄动!”
  西门战樱和赤丹媚到得殿中,两张漂亮的脸蛋都是惊恐之色,还没有靠近齐宁,齐宁已经抬起手,示意二人不要靠近,两人停下脚步,对视一眼,都是焦急万分。
  萧绍宗低下头,看到齐宁的长剑刺入自己的心口,又抬头看向自己的长剑,虽然刺入齐宁身体,却在心口边上,差之毫厘。
  “终究没能胜过你!”萧绍宗叹了口气,松开手,向后退了两步,长剑从他心口离开,鲜血立时从心口涌出,他脸上显出落寞之色,轻叹道:“练剑也是要讲天赋的,我的天赋似乎还是及不上你。”
  “你为何……会用这套剑法?”齐宁任由萧绍宗的天子剑刺在自己胸口。
  萧绍宗却是转过身,竟是向金銮殿走过去,只走出几步,便已经踉踉跄跄,到得金銮殿台阶时,已经摔倒在地。
  只是他却并没有就此停下,顺着那台阶向上爬,可是却异常吃力,隆泰脸色冷峻,冷声道:“拿下他!”
  薛翎风见到萧绍宗模样,心知再无多大威胁,一挥手,率先冲上前去,数十名铁甲武士紧随其后,一拥而入。
  西门战樱和赤丹媚这时候都往齐宁奔过去,奔出几步,赤丹媚却还是停了下来,西门战樱跑到齐宁身边,眼泪已经落下来,扶住齐宁:“你……你怎样?”
  “扶我坐下!”齐宁勉强笑道:“我胸口……胸口疼!”
  西门战樱小心翼翼扶着齐宁坐在地上,看到那天子剑插在齐宁胸口,却不敢拔出来,齐宁脸色略有些苍白,看到西门战樱珠泪如雨,轻笑道:“莫哭,只是小伤,不会有事!”
  萧绍宗终究没有能继续向上爬过去。
  齐宁一剑正中心脏,换了别人,根本无法支撑,萧绍宗强用内力挺住,但心脏毕竟不是一般的地方,气血无法流畅,气力便无法用上,颓然摇摇头,转过身来,勉强坐在了台阶之上,喃喃道:“看起来很近,却终究还是太远。”
  薛翎风领兵冲上,将萧绍宗团团围住,数十根长矛对着萧绍宗,只待薛翎风一声令下,立马就能将萧绍宗戳成刺猬。
  隆泰此时终于走到大殿,韩天啸等人还是护在身边,隆泰走到齐宁身边,蹲下来,问道:“伤势重不重?”
  “多谢皇上,并无大伤,性命无虞。”
  隆泰点点头,站起身来,向萧绍宗那边瞧了一眼,却没有走近过去,低下头沉默着,薛翎风转过身来,看着隆泰,等着隆泰的旨意。
  齐宁知道事到如今,萧绍宗已经没有活命的道理,即使隆泰不杀他,他心脏被刺穿,也根本活不了。
  片刻之后,隆泰抬起头,向薛翎风点点头,薛翎风正待下令,猛听身后传来惊呼声,却见到萧绍宗拼了最后一丝气力,竟是向前扑出,自己撞在了数杆长矛之上。
  齐宁身体一震,隆泰却是抬手伸出去,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终是缓缓收回来,身体却轻轻颤抖。
  “我自己想死……便死,你……杀不了我!”萧绍宗唇角鲜血溢出,却带着嘲讽的笑意,终是脑袋向下一垂,就此死去。
  大殿之内,顿时一片死寂。
  齐宁知道萧绍宗最后这句话并没有说错。
  当时皇城之下乱成一团,以萧绍宗的武功,他如果真的想走,完全可以趁乱逃离,根本无人可以抓住他。
  但他却选择了承天殿,不退反进,来到承天殿,就等若自己送死。
  齐宁能够理解萧绍宗的心思。
  萧绍宗苦心积虑谋划多年,今次一朝发难,皇位几乎唾手可得,却偏偏功亏一篑,最终一败涂地。
  对萧绍宗来说,这是他第一次对皇帝出手,却也是最后一次,萧绍宗的个性,隐忍多年,只为一击,一旦失手,就不会想着所谓的留得青山在,而且经此一败,萧绍宗也几乎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所以他选择来到皇宫大殿。
  与其说是齐宁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倒不如说他本就是求死。
  即使要死,也要死在离龙椅最近的地方。
  隆泰闭上眼睛,稳住了自己的情绪,终是缓缓转过身来,神情却已经变得坚毅异常,没有任何的停留,抬步便向殿外走去,一群甲士跟随在后。
  出了大殿,隆泰继续向前行,所过之处,两边的将士俱都跪倒在地,而殿前广场上,以袁老尚书为首的威武官员黑压压一片,见到隆泰出现,纷纷跪倒在地,高呼万岁。
  隆泰抬头望向已经升起的朝阳,光芒万丈。
  殿内,西门战樱早已经从身上取出了金创伤药,只待将刺入齐宁体内的长剑拔出便可立刻敷上,神侯府的金疮药效用极佳,涂抹在伤口,自然能够迅速止血。
  只是她往日里敢作敢当,此时两次去握长剑,却不忍动手。
  赤丹媚在不远处看的心中焦急,再也忍耐不住,径自过来,蹲下身子,握住了剑柄,西门战樱一惊,急道:“你……你要做什么?”
  “迟迟不拔剑出来,伤势只会更重,你连这个道理也不懂?”赤丹媚也不看她,向齐宁道:“我现在拔剑,会有些疼痛,你忍一下。”又向西门战樱道:“剑拔出来后,你赶紧给他将伤药敷上,莫要耽搁!”
  西门战樱点点头,却还是担心道:“那你小心一些,莫要……!”还没说完,听到齐宁“哎哟”一声,赤丹媚已经干脆利落地将那把剑拔了出来,西门战樱见到齐宁胸口鲜血涌出,这时候不敢耽搁,扯开了齐宁胸口衣襟,手脚利索为齐宁敷药。
  她毕竟在神侯府历练多年,敷药乃是每一名神侯府吏员必学的科目。
  赤丹媚也看出那伤口距离心口还有一点距离,倒也不会伤及心脏,心下放宽,看到西门战樱小心翼翼为齐宁敷药,红唇微动,终究没有说什么,起身来,转身便走,齐宁明白赤丹媚此时的心情,想要叫住,但想到这是在皇宫大殿之内,还真不是谈及儿女情长的时候,心中叹气,却也不好表现出来。
  薛翎风这时候也走过来,向齐宁拱了拱手,齐宁含笑道:“此番平叛,多亏了薛统领!”
  “如果不是爵爷,卑将也无力回天。”薛翎风叹道:“曲校尉明知一切都是萧绍宗的阴谋,但是为了保护皇上的安全,只能虚与委蛇。萧绍宗派他刺杀卑将,他知道严凌岘已经投靠了萧绍宗,是他身边的眼线,所以便暗中与卑将商议,故意演了一场戏,就是利用严凌岘之口,让萧绍宗确信卑将已死。卑将装死之后,就等着时机一到再行出手。”
  齐宁已经知道曲小苍之前的所为都是虚与委蛇,轻叹一声,薛翎风察言观色,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低声问道:“爵爷,神侯府的人护驾前来,却不曾见到曲校尉,他……?”
  “他和严凌岘都死了。”齐宁道:“曲校尉前夜孤身潜入宫中,只以为皇上被软禁在宫内,想要救出皇上,却中了埋伏……!”
  薛翎风一怔,低下头,神情有一丝黯然,却并无多说什么。
  齐宁将目光转向殿外,看到的是沐浴在阳光之下的隆泰皇帝,他心里很清楚,萧绍宗虽然死了,但这次叛乱却并没有完全结束,接下来朝中必然会迎来一场清洗,许多人的仕途,或许也就到此为止了。


第一四零三章 帝王心思
  京城之乱,短短不到两天时间就被平息。
  这是萧绍宗穷极一生谋划的叛乱,可是两天之内便即平息,不明真相的人们只觉得这次叛乱似乎算不得什么,可是唯有卷入其中的人才知道,虽然只有不到两天,但其中的凶险超乎寻常。
  如果不是萧绍宗太过自信,如果不是齐宁在绝境之中找到了唯一扭转的方式,那么这一次叛乱的结果将完全是另一个局面。
  当隆泰皇帝从承天殿走出来的时候,许多大臣固然欣慰,却还是有不少人心惊胆战。
  至少以窦馗为首的不少官员心中惶恐万分,这些人不但在叛乱的时候听从萧绍宗的调派,甚至已经商议由萧绍宗来继承皇位,这当然是不赦之罪。
  皇帝依次发布了几道旨意。
  第一道旨意便是下给跪在下面请罪的玄武营统领秦重。
  秦重可说是萧绍宗谋反的主力干将,统帅近万兵马入京围困了皇城,而且发起对了皇城的攻击,双方虽然伤亡算不得多惨重,却也导致了数百人死伤,这当然也是不赦之罪。
  玄武营退兵之后,秦重看到皇帝出现,立时便丢下手中的战刀,随即就被京都府的人捆绑控制。
  大楚立国至今,秦重是第一个挥刀指向皇城的武将,当秦重被绑缚到殿前之时,无数官员恳求皇帝严惩叛将,但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皇帝并没有下令斩杀秦重,虽然免去了秦重的官职,却也是只是以没有接到兵部调令便擅自调军为由,而且将秦重调往偏远的西川军团那边从军效命,对于秦重的家眷,没有一丝一好的牵连,甚至于玄武营自秦重以下的将士,也没有给予任何的惩罚。
  以秦重的罪责,抄家灭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是秦重自己也以为大难临头,所以皇帝下了这道惩处的旨意之后,群臣只以为听错了,秦重也是不敢置信。
  至若第二道旨意,却颇让人玩味。
  黑刀营此番也跟随入京,一直在东门方向围困,攻城之时,依然是玄武营为主力,黑刀营却并无轻举妄动,一刀未动,一卒未失,等若是进了京城走了一趟,皇帝出现之后,攻城战立刻停止,玄武营和黑刀营等各路兵马都已经从京城迅速撤离。
  旨意之中,瞿彦之并没有受到惩处,反倒是之前被并入黑刀营的黑鳞营就此两营相并,而且依然由瞿彦之统领。
  至若第三道旨意,更是让不少大臣心中哗然。
  既诛首凶,余者不究。
  旨意之中,皇帝昭告天下,许多被卷入此时的文武大臣以及相关人等,俱都是被萧绍宗所蒙蔽,所有人都只是因为挂念皇帝的安危,从会受到萧绍宗的蒙骗。
  而且除了极少数人,其他人等各安其职,尽忠朝廷。
  许多大臣本以为在经过这场叛乱之后,朝廷很可能会迎来一场大清洗,却万想不到皇帝居然如此宽仁。
  萧绍宗叛乱,惨淡收场,其实所有人心中也都明白,除掉萧绍宗之后,谁也无法再翻起风浪来。
  皇帝没有大兴诏狱,但是对这次有功的人员却是大加厚赏。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卫戍皇城的羽林营,迟凤典叛乱被杀,皇帝提拔在这场叛乱之中立下功劳的徐庆接任了羽林营统领一职,却是让余别古接替秦重,担任玄武营新任统领。
  皇帝依然没有将神侯府前代神侯西门无痕的死讯公之于众,所有人兀自以为西门无痕远游,如果曲小苍还活着,这神侯之位自然是交到曲小苍手中,但曲小苍在宫中战死,神侯府北斗七星死伤过半,廉贞校尉洪门道不久前已经离开京城,远赴西北,所以神侯府如今却只有文武二曲坐镇。
  凭心而论,无论是韩天啸还是武曲校尉,还都达不到继承神侯的实力,是以皇帝并没有直接下旨赐封神侯,而是令韩天啸暂时掌理神侯府。
  至若京都府等相关人员,也都有赏赐,不过皇帝显然觉得铁铮最合适的位置还是坐镇京都府,所以并没有擢升,但却赐给了铁铮随时可以入宫面圣的资格,在此之前,却只有帝国四大世袭候和六部尚书有次特权。
  但让所有人奇怪的是,在这次平叛中居功至伟的齐宁,皇帝却没有颁下旨意进行封赏。
  对齐宁个人来说,也并不在乎皇帝对自己有什么封赏,能够看到皇帝安然无恙,京城在短时间也恢复平静,齐宁已经是心满意足。
  萧绍宗那一剑虽然没有伤及齐宁的要害,却还是刺入齐宁胸骨之间,虽然不会威胁到性命,而且有神侯府的金疮药敷上,但这伤势却也不是那么快就能痊愈,其他的倒也没什么,只是一旦站立或者坐起来,胸腔处就会发疼,是以齐宁是从被宫内抬回了护国公府,几天下来,都是在床上躺着休养。
  之前封锁护国公府的兵丁自然早就撤走,护国公府也恢复了往日平静,府中两百多号人却都是心有余悸。
  被封锁的这些时日,除了有人能够出门在兵士的监视下采购饮食,其他人却都不能离开府中半步,所有人都是日夜惊恐,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大难便即临头,直到齐宁回到府中,众人才知道一场大难消于无形,大有扒开云雾重见天日的欢喜。
  唐诺也终于回来,这两日都是亲自帮助齐宁熬药,西门战樱则是寸步不离守在身边。
  不过没有顾清菡在府中,齐宁便似乎缺少了什么东西,顾清菡和田雪蓉在丐帮的保护下,出京避祸,便是齐宁也不知道身在何方,但他却也明白,京城既然稳定下来,丐帮那头自然很快就会护送她们返京。
  黄昏时分,老管家韩寿匆匆来报,袁府大公子袁荣来看望。
  其实这两日要登门探望之人多如牛毛,但唐诺让齐宁静养几日,若是人来人往,难免会影响伤势恢复,是以齐宁让老管家谢绝所有的来客,京中官员也都知道齐宁在养伤,所以也就不再继续前来打扰,不过这几天收到的礼物却是堆满了两间屋子,齐宁对此倒是来者不拒,这一次他拼着性命平乱,宫里的赏赐没来,收些大臣的厚礼倒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齐宁休养了这几日,虽然剧烈动作依然有些吃疼,但坐起来已无大碍。
  “让袁公子过来吧!”
  袁荣进到屋里的时候,叹道:“小公爷,你可知道,我们袁家差点要被你害死!”
  齐宁靠在床上,笑道:“我还以为你是送来厚礼,这才让认清你进来,你若是来找麻烦的,现在就离开。”
  袁荣走过来,道:“给你找了些人参鹿茸冬虫夏草,都是上好的补品,可莫说我是空手过来。”在床边的椅子坐下,道:“你让祖父给了铁铮那封请柬,是要拉我们袁家下水啊,若是萧绍宗叛乱成功,秋后算账,我们袁家第一个就要被打成是你的同党。”
  齐宁道:“国难当头,袁家三代受皇恩,总要出些力的。怎么,是老尚书让你过来找我算账?”
  “那倒没有。”袁荣哈哈一笑,这才道:“听说你和萧绍宗那一站,风云变幻,只可惜我没有看到,实在是遗憾。是了,伤势怎样?”
  “这才像句人话。”齐宁笑道:“并无大碍。你怎么有心情过来?”
  “都说朝中官员登门探望,都被你拒之门外,我寻思着和你好歹交情还是不错,总不至于连我都关在外面,所以和人打赌,五千两银子,赌我能进来。”袁荣笑道:“好在你还给我面子,没让我输掉这五千两。”
  齐宁伸手道:“银子拿过来,你靠着我才赌赢了,这银子归我!”
  袁荣身体一缩,道:“银子还没收到手,我哪来银子给你?你这次立下了不世之功,宫里自然会厚赏,到时候你银子多的花不完,还在乎这区区五千两?”
  齐宁叹道:“反正到现在,宫里的一两银子我都没有瞧见。”
  “这倒也古怪。”袁荣道:“按理说你立下了这么大功劳,自然该封赏,你已经是公爵,皇上自然不可能封你为王,立朝至今,还没有异姓封王。既然无法封王,宫里就该多给你点实惠才是。”
  齐宁努努嘴,道:“倒杯水来喝!”
  袁荣起身过去倒了杯水,端过来喂了齐宁喝了两口,这才道:“不赏你到也罢了,可是皇上竟然饶过窦馗那干人。我听说大军围城之时,窦馗竟然私下里鼓动不少官员,要拥戴萧绍宗登基,此人两面三刀,卑劣至极,就该一刀砍了脑袋才是。还有那一帮子趋炎附势之徒,皇上危难之时,一个个见风使舵转向萧绍宗,等到叛乱被平,却一个个上书要将萧绍宗的尸体千刀万剐,嘿嘿……果然都是会当官的人。”
  “皇上可有旨意,如何处置萧绍宗的尸首?”
  “我听说皇上是派人要好好安葬,虽然不能进入皇家宗室墓地,却还是在宗室墓地附近找了块地方。”袁荣叹道:“皇上仁厚,亘古未有。”
  齐宁淡淡道:“这是大智慧,你莫忘记,秦淮军团还在前面打仗呢,这个时候,即使天塌地陷,皇上也会竭力让朝中稳定下来。萧绍宗这次叛乱,真要牵连,会有无数人卷入进来,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可是现在不是天子愤怒的时候。窦馗虽然两面三刀,但在筹措粮草之上还是有些本事,从我军北上开始,窦馗就负责粮草后勤,动了他,后勤也就乱了,眼下还真没有人能够替代了他!”


第一四零四章 义恒王
  袁荣笑道:“原来如此,照这样说来,等到北伐成功之后,窦馗那帮人的命数也就到头了?”
  齐宁没有说话,心中却是明白,如果说小皇帝从前心肠还有柔软之处,那么经此变故,显然不会再轻信与人。
  萧绍宗一度得到皇帝的信任,甚至参与了军机大事,但最后却偏偏是这位得到皇帝信任的皇室宗亲谋逆,这对小皇帝来说定然是不小的打击。
  北伐战事未止,反倒是处在极为紧要的关头,在这种时候,皇帝如果展开一场清洗,定然会让朝局发生剧烈的动荡,萧绍宗的谋逆已然让朝廷出现了震荡,若是再雪上加霜,那么北伐之事必然会因为朝局的动荡而陷入困境之中。
  皇帝当然不可能在信任窦馗那帮人,但眼下确实不会对这些人下手。
  只是既然被皇帝猜疑,那么窦馗等人最终的命运其实已经注定。
  “对了,东海那边的贸易进展如何?”齐宁不想继续与袁荣继续讨论朝局,换了话题:“你是海泊司的都督,东海贸易耽搁一日,那可就损失许多白花花的银子。”
  袁荣道:“小公爷有伤在身,今日本不想提及公事的,既然小公爷动问,那……呵呵,下官就禀报一下。”想了一下,才道:“已经是六月了,原计划在八月底第一批船队就要出航,那是风讯正好适合往南方去,不过这阵子因为萧绍宗的事儿,许多事情也就耽搁下来。不过东海那边还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大批的货物也已经向东海那边运过去,虽然耽搁了些日子,但不出意外的话,九月初还是可以出航。”
  “你莫小看与南洋的贸易。”齐宁感慨道:“那不但可以为我大楚国库增加大批的银子,而且可以保持与南洋诸国的友好关系,若是能够将我中原文化在南洋传播,让他们接受我们的文化,至少可以保障南方海面上太平无事。”沉吟了一下,才继续道:“以东海为通商口岸,日后甚至可以开放海面让南洋人也来我大楚进行贸易,这不但互惠互利,而且可以簇拥东海那边的商业繁荣,总归对当地的百姓也有好处。”
  袁荣颔首道:“当初东海的贸易,直接由东海世家控制,外面的势力油泼不进针插不进,如今贸易由朝廷掌控,现在虽然是由海泊司指定的商户供应货源,但以后船队越来越大,贸易越来越繁盛,参与其中的人势必也会越来越多。”
  “之前说过,那些提供银子的商家有几年的货物供应权。”齐宁道:“不过这样的权利不会一直延续下去。”
  袁荣道:“他们也都清楚这一点。几年之后,自然还是要物美价廉,谁的货物好,价钱便宜,就走谁的货。”笑道:“商人最是精明,设立海泊司之后,那些商人知道东海不再是铁板一块,所以许多人都已经未雨绸缪,有不少商户已经在东海那边准备设下铺面,就是等着日后参与到贸易之中。”
  齐宁笑道:“这是好事。袁荣,这一辈子你只要干好这一件事情,就足以在后世留下名字了。”
  “等过两年贸易完全做起来,我是准备亲自去往南洋一趟,看看那边的风土人情。”袁荣道:“只可惜小公爷只能是越来越忙,否则一起结伴去南洋,倒也是一件美事。”
  齐宁哈哈笑道:“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袁荣起身道:“小公爷,今日就不多扰了,等你伤好之后,我再给你摆宴!”
  齐宁还没说话,就见韩寿匆匆跑进来,急道:“公爷,宫里来人了,皇上有旨意。”
  “宫里有旨意?”齐宁一怔,皱眉道:“什么旨意?”
  “是那位范公公。”韩寿道:“范公公说了,这道旨意公爷要去前院恭迎,他还问公爷是否能起身?”
  袁荣诧异道:“是范德海?我还以为他已经被萧绍宗害死了。”向齐宁道:“小公爷,范德海是最受皇上信任的太监,既然是他亲自来宣旨,这道旨意只怕不一般。”
  此时西门战樱也进了屋来,瞧见袁荣,却是抱拳向袁荣行礼,见到袁荣一怔,西门战樱立时想起自己现在可不是神侯府的吏员,而是锦衣齐家的夫人,有些发窘,欠了欠身,这才向齐宁道:“相公,范公公在院子里等候,你……能不能起身?”
  齐宁只要不剧烈动作,倒也没有什么大问题,这是平叛之后宫里给他来的第一道旨意,齐宁也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道:“战樱,帮我穿衣服,我去接旨!”
  西门战樱和韩寿一起扶着齐宁起身,尔后帮着齐宁穿上了袍服,顾及齐宁伤势,动作不敢太大,更不敢太快,折腾了好一会子,齐宁终是收拾妥当,这才在西门战樱的搀扶下来到前院,此时府里上下都已经聚在院内。
  齐宁瞧见范德海带着几名小太监正在院内等候,忙上前拱手道:“让公公久等了!”
  范德海却已经迎上来,右手托着一道圣旨,关切道:“国公伤势如何,没有大碍吧?天色还早,并不着急。”
  齐宁笑道:“没有什么大事,看到公公安然无恙,我也放心了。”
  范德海感激道:“有劳国公记挂。逆贼萧绍宗令人将杂家关了起来,这阵子着实受了些苦,好在这条贱命倒是留下来了。若非国公平定叛乱,杂家这条性命是万万保不住的。”轻声道:“国公现在可方便接旨?”
  “没问题没问题。”齐宁便要跪下接旨,范德海笑道:“有两道旨意,第一道是口谕,圣上有吩咐,国公站着领旨就好。”咳嗽一声,才正色道:“皇上口谕垂询:齐宁,你伤势如何?”
  齐宁一怔,却还是恭敬道:“臣一切安好,多谢皇上挂念。”
  “朕知道你这几天养伤,行动不便,更不能下跪,所以朕的旨意就一直没有颁下去。”范德海一脸肃然道:“也莫怪朕没有去看你,这几天朕的事情也很多,等你伤势好了之后,朕自然会找你说话。估摸着你现在下床行走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勉强跪一下问题应该也不会太大,所以今日将这道旨意给你颁下去,领旨之后,你再休养几天,等伤势恢复一些,再到宫里来谢恩。”
  这一番大白话从范德海口中说出来,而且还是皇帝的口谕,众人面面相觑,有人想笑却又不敢,只能低下头。
  那日从宫里出来之后,齐宁也一直不曾与皇帝有过交流,此时听到这番话,却是觉得十分亲切,拱手道:“臣领旨!”
  范德海这才含笑道:“国公,还有第二道旨意,国公您……!”
  齐宁知道范德海意思,西门战樱和韩寿一左一右扶着齐宁跪下之后,也随之跪下,院内一群人也立时跪了下去,范德海这才展开圣旨,宣道:“皇帝诏曰:兹有不肖逆臣萧绍宗不思君恩,谋逆叛乱,祸乱江山,皇朝社稷悬于一线之间,危难之际,护国公齐宁不畏艰险,护国卫君,其忠其勇可昭日月,其功勋不世之举,有此忠勇柱梁,乃大楚之幸、黎民之幸,亦是朕之幸,今特擢封护国公齐宁晋升王爵,号义恒王,钦此!”
  齐宁听到“义恒王”三字,大吃一惊,赫然抬头,范德海却已经满面笑容道:“王爷快领旨谢恩吧!”
  此时不但是齐宁吃惊,在场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
  大楚立国至今,名臣勇将众多,皇室宗亲也是不少,可就算是在皇室宗亲中,被封为王爵的也仅有淮南王萧璋一人而已,更别说异姓封王。
  开国四大世袭候,都是功勋卓绝之辈,但除了司马岚后来晋升为公爵,其他三人到死也只是一个世袭侯爵。
  齐宁年不过二十,参知朝事不过短短两年时光,自承袭锦衣候爵位之后,此后又被晋封为护国公,这护国公的帽子还没戴热,今日一道旨意下来,从公爵直接成了王爵。
  此等隆恩浩荡,可谓是立朝至今无人可及。
  见到齐宁一脸震惊没有说话,范德海低下身子,轻声道:“王爷,本朝自太祖皇帝立国至今,还没有一位异姓受封王爵,王爷可算是首开此例,亦可见皇上对王爷的厚爱。此等隆恩浩荡,王爷千万莫要辜负了。”将手中圣旨早已经卷起,递到了齐宁面前。
  齐宁看着眼前这道圣旨,却没有伸手去接,沉吟片刻,才道:“公公,皇上这道旨意,臣……实在不敢领受!”
  “王爷,皇上猜到你会这样说。”范德海笑道:“皇上说了,这道旨意你必须接下,否则就是抗旨,抗旨之罪,王爷是清楚的。”
  齐宁犹豫了一下,神色凝重,终是抬起双手,接过了旨意,宫里几日都没有赏赐过来,齐宁一度还以为隆泰又在耍赖皮,谁知道竟然砸下这样一道令人震惊的封赏。
  跪在齐宁后面一群家仆却都是欢喜无比。
  做王府的家仆,自然比作国公的家仆地位要高。
  韩寿也是欢喜,小国公既然被擢升为王爵,那么封邑自然会大大增加,王府以后的生活质量必将更上一层楼。
  “此外皇上的意思是,王爷既然受封王爵,这座府邸就不适合了。”范德海道:“如今京城里最大的府邸,就是之前的淮南王府,派人加以修缮,可以作为王爷之用,除此之外,之前的司马府也是十分宽敞,可以稍加增扩用作王府之地,不知王爷是什么意思?若是看中了哪处,会让工部派人立刻修缮,最迟三个月必须完工,王爷这边就可以搬过去。”
  齐宁这一次异常坚决道:“公公,我受恩王爵,已经是不敢当,绝不敢再受赐王府,这护国公府是齐家三代居住之所,臣也绝无搬离之心,请公公回禀皇上,我就以这里为王府,哪里也不去。”


第一四零五章 胭脂虎
  范德海笑道:“圣上英明,猜到王爷会这样答复。不过圣上说了,若是王爷依然要留在这里,会令工部将左右府邸迁移,加以扩建。”
  齐宁摇头道:“公公,如今我大楚正是用钱的时候,不必如此大兴土木。进宫谢恩之时,我会向皇上禀明。”
  范德海这才双手扶起齐宁,道:“王爷今日大喜,实在是可喜可贺,王爷好好休养身体,杂家这就回宫复命。”
  “公公留下来喝杯茶……!”
  “不必不必,王爷客气了。”范德海含笑离开之后,府中上下却都是面向齐宁,齐声道:“恭贺王爷!”
  齐宁叹了口气,道:“都起来吧。”虽说宫里赐下这样一封厚赏来,齐宁却也谈不上开心,反倒是觉得下赠一些金银珠宝更为实惠,那皇宫之中有宝库,里面藏有诸多珍宝,随便拿几件出来也是价值不菲,只可惜隆泰小皇帝太过抠门,这王爵是封了,可是奇珍异宝却是欠奉。
  韩寿这才挥手道:“大家先各自去做事。”等众人散去,韩寿才向齐宁和西门战樱道:“王爷,夫人,此等大喜之事,势必要设宴庆贺的,王爷是否要请京里的官员前来一起庆贺?老奴这就让人准备请柬,定好日子,现在就开始做准备。”
  西门战樱轻声道:“相公,虽然是大喜事,不过……我以为不宜兴师动众。”
  齐宁含笑道:“夫人说的极是。”向韩寿道:“宴会就免了,吩咐府里的下人,不要在外面多谈此事,一切像从前一样就好。”
  韩寿怔了一下,但主人既然这样吩咐,只能遵令。
  袁荣也是在人群之中,此时上前来,拱手笑道:“王爷,可喜可贺,我方才还在为王爷抱不平,想不到这赏赐说来就来。我大楚立国至今,王爷是唯一一位皇上下旨册封的异姓王,此等隆恩,旷绝古今。”
  西门战樱道:“西川的李弘信不也是被封为蜀王?他也是异姓王。”
  “夫人,李弘信世代居于西川,几代人都是蜀王。”袁荣道:“当初他投诚之后,朝廷只是没有免去他的王爵,他那蜀王的位子,只能算是传承,而且他虽然挂着蜀王的尊号,可满朝文武却无一人真的将他当做王爷,有名无实而已。而义恒王却是皇上钦封,李弘信与王爷相比,可是不能同日而语。”再次拱手道:“王爷,我先告辞,改日再来探望。”当下辞别而去。
  西门战樱扶着齐宁回屋之后,伺候齐宁重新躺下,这才坐在边上道:“相公,皇上赐封你为义恒王,你似乎……不是很开心?”
  “没有。”齐宁叹道:“只是我这个年纪就被封王,未必是什么好事。”
  “不是好事?”西门战樱低声道:“相公是担心封王之后,朝中会有人嫉恨?”冷哼一声,道:“你拼了性命保下了皇上,挽救了大楚,如果不是你,萧绍宗必然得逞,这么大的功劳,封王也没有什么了不得,朝中那些官员又有谁的功劳能比你大?”
  齐宁忙道:“战樱,这话我们两个私下里说说也罢了,千万不要和第三个人说。”
  “你当我傻吗?”西门战樱白了齐宁一眼,随即蹙眉道:“可是皇上为何要下旨让你选择王府?淮南王府和司马府虽然都很大,但……这两人都是谋反逆臣,咱们当然不能往那两处府里搬过去。”
  齐宁微微一笑,也不多言。
  “义恒王?”西门战樱轻念了一句,才道:“为何取义恒二字?是说你讲义气吗?”
  齐宁道:“这义字,自然是讲义气的意思,这恒字,是要我一直讲义气。”
  西门战樱笑道:“原来如此。”
  齐宁沉思了片刻,忽然问道:“战樱,那位……赤姑娘在何处,你可知道?”
  当日齐宁从宫里被抬回王府,半途中却没了赤丹媚的身影,也不知道去向何方,齐宁几次想问,却都忍住,但已经几天没有见到赤丹媚,齐宁心中倒有些担忧,忍不住询问。
  这一次能够平定萧绍宗的叛乱,虽然是由齐宁一手策划,但如果不是赤丹媚出宫组织人手,那么也不可能扭转局面。
  齐宁深知赤丹媚的功劳绝不在自己之下,不过她是东海弟子,自然不会将自己的身份公开。
  西门战樱犹豫了一下,终于问道:“相公,她……到底是谁?”
  西门战樱在这次叛乱之前,自然没有见过赤丹媚,而齐宁与赤丹媚之间的关系,知道的人亦是凤毛麟角。
  赤丹媚出宫之后,自然是按照齐宁的吩咐,联络了几方势力,神侯府亦在其中。
  曲小苍过世之后,齐宁从他身上取下了令牌,赤丹媚持有神侯府的令牌前往,自然会取信神侯府,于是韩天啸被从囚牢之中放出,西门战樱自然也是解除了软禁,加上武曲校尉,三人集结了神侯府可用之人,对淮南王府发动了一场突袭。
  西门战樱也就是在赤丹媚向神侯府传讯的时候见过一面。
  但赤丹媚样貌出众,风情万种,无论男人还是女人,但凡见了一次,自然都是很难忘记。
  西门战樱当然知道赤丹媚传讯是齐宁的指示,如此重大之事齐宁交给这样一位美貌佳人,固然是对赤丹媚异常信任,却也表明两人的关系并不简单。
  西门战樱平时虽然性情有些火爆,但脑子却不傻,而且女人对男女之间的感情最为敏锐,此时齐宁问及赤丹媚,而且语气之中明显带着一丝担心和牵挂,西门战樱当然猜到两人关系亲密。
  齐宁犹豫了一下,想到当日在皇宫之中的情势。
  西门战樱和赤丹媚见到自己受伤,同时奔过来,但赤丹媚在中途停止,此后西门战樱帮着自己敷药,赤丹媚也是远远避开,这自然不是因为赤丹媚想疏远自己,无非是顾及到西门战樱的颜面而已。
  虽然比起西门战樱,赤丹媚与自己更早就有了夫妻之名甚至是夫妻之实,但锦衣齐家正大光明迎娶过门的还是西门战樱。
  他知道这事儿也不可能一直久拖不决,迟早是要向西门战樱说明白。
  西门战樱见齐宁若有所思,并没有立刻回答,那张俏丽的脸上就显出一丝恼怒之色,蹙眉道:“你是不是和她有什么关系?你……你莫以为我看不出来。”
  西门战樱过门之后,知道自己不能再似从前那般脾气暴躁,所以倒也尽可能地表现得谦和温顺,而且她与齐宁新婚燕尔,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自然也不会存在什么大矛盾。
  但她骨子里终究是充满傲气,真要是发生让她恼怒之事,却也是不容易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时候她就像忘记了齐宁还在养伤,柳眉紧蹙,脸上已经带着恼色,齐宁察言观色,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己若是解释不好,今天的日子只怕不会好过,勉强一笑,伸手过去想要拉住西门战樱的手,本是想让气氛缓和一些,谁知道西门战樱却是缩手,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盯着齐宁,满是质问之色,就像是审讯犯人一般。
  齐宁苦笑道:“我自然要和你说明白的,只是……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有点……有点害怕!”
  西门战樱赫然起身,冷笑道:“害怕?不作亏心事,有什么害怕的,你心里害怕,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咬嘴唇,带着恼意道:“她……她长得就像狐狸一样,一看就是让你们男人移不开眼睛的女人。”
  “她是公主!”齐宁叹道:“可不是什么狐狸!”
  “公主?”西门战樱吃了一惊:“什么公主?”
  “她本是齐国前太子的公主,只是因为齐国皇位之争,他父亲被人所害,满门遭殃,只有她死里逃生。”齐宁叹道:“所以她与齐国的皇族势不两立,而且……!”压低声音道:“她是东海白云岛主的徒弟!”
  西门战樱花容变色,失声道:“东海弟子!”随即抬手捂住嘴巴,似乎还怕人听见,随即释然道:“原来……原来她是东海弟子,怪不得武功那么高……!”却更是狐疑道:“她是东海弟子,你又是什么时候认识她?她……为何拼了性命也要帮你!”
  齐宁尽量让气氛缓和,免得眼前这母老虎突然暴怒,轻声道:“这事儿我本早就想告诉你,可是……牵涉到剑神和白云岛主,所以……!”
  西门战樱更是诧异:“剑神?白云岛主?”来了兴趣,脸上那种恼怒之色消失,更多的是疑问,贴近齐宁问道:“相公,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宁也不再隐瞒,便将当初出使东齐时候,赤丹媚行刺东齐国君,自己救出赤丹媚,在鬼竹林却中了圈套,被人所制,危难时候,白云岛主和剑神先后出现,救下了二人,但两人却非要让自己和赤丹媚成亲,这段往事十分离奇,齐宁自然是大用春秋笔法,能说的尽量说,不能说的绝口不提,中间再稍加改动,就变成是那两位大宗师逼迫自己和赤丹媚成了夫妻。
  这段事情一说出来,西门战樱却没有发恼,反倒是惊讶道:“剑神……还活着吗?他们……他们竟然逼你们成亲?”想到其中的蹊跷紧要之处,皱眉道:“两位大宗师吃饭没事干吗?为何非要逼你们成亲?”


第一四零六章 天子无私事
  齐宁无奈道:“赤丹媚举目无亲,年纪也大了,不似战樱这般青春年少,岛主是她的师傅,自然关心她的终身大事,可是你也知道,这大宗师武功盖世,都是目高于顶之辈,他的徒弟,当然不会轻易许人。岛主知道我是剑神的孙辈,看我也算是人中龙凤,所以看中了我,这门亲事他也不和我说,直接与剑神商谈,剑神那老家伙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口答应,所以……!”叹了口气,道:“大宗师许的亲事,我有几个脑袋敢违抗?”
  西门战樱狐疑道:“当真是这样?”
  “千真万确,如果你不信,等我找到剑神,让他亲口和你说清楚!”
  西门战樱白了他一眼,道:“你别装作不情愿,姓赤的那狐媚样子,难道你不喜欢?只怕当时你就乐开了花。”
  齐宁只是苦笑,心下却是发愁,暗想赤丹媚这关有北宫连城顶着,倒是容易通过,可是苗疆那边还有伊芙,自己已经许诺要娶伊芙过门,到时候又如何向西门战樱解释?
  伊芙好歹还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可是齐宁可没忘记卓仙儿。
  仙儿暂时还在宫里疗伤,并没有出来,但伤愈之后,自己总不能置之不顾,这是当务之急,到时候又该如何安顿仙儿?仙儿在秦淮河上做过歌姬,如今虽然改头换面,但总不能瞒着仙儿身份没来由带一个女人回家。
  他知道伊芙和仙儿的事情终究是包不住火,等哪天西门战樱心情好了,自己壮着胆子还可以解释,但与田雪蓉私下的关系,那是打死也不敢说出口。
  这一想起来,自己还真算得上是沾花惹草,莫非自己骨子里还真是中意那种三妻四妾的生活?
  齐宁寻思着和几个女人的关系,眉头微锁,心中有些发愁,西门战樱看到齐宁苦着脸,哪里能想到这家伙在想着好几个女人的事情,只以为还在纠结赤丹媚,叹了口气,道:“剑神出自你们齐家,算是祖父辈,他就算不是大宗师,既然定了这门亲事,我们……我们也是抗拒不得。”犹豫一下,才道:“实在不成,你让她进门就是,反正这次要不是她,咱们也未必能活得了。”
  齐宁心下欢喜,但却做出一副为难样子,轻叹道:“那是不是委屈你了?”
  西门战樱哼了一声,只是凶狠道:“我知道你成了王爷,可你还是我夫君,别人成了王爷可以三妻四妾我管不着,但你若是……!”后面的话不说,只是甩给齐宁一个凶恶的眼色,又道:“你也别担心赤丹媚,那天她没有跟随回来,让人转告你说,她有些其他事情要处理,回头自然过来看你,现在你是不是满意了?”
  齐宁无可奈何,只能摇头,不敢在进行这个话题,轻声问道:“丐帮那边朝廷可有什么处置?”
  齐宁迫于无奈,此番调动了丐帮的力量,这也是没有办法。
  丐帮是江湖帮会,这一次参与到了政变之中,虽然是维护皇帝,但江湖门派卷入朝事确实是犯了大忌,齐宁倒很是担心皇帝对丐帮的想法,如果不是有伤在身,早便前往丐帮去感谢朱雀等人。
  “丐帮的那位朱雀长老受了重伤,肚子被划开,连……哎,连肠子都差点出来。”西门战樱不似闺房小姐那般对血腥之事提到不敢提,只是微蹙眉道:“他的伤势,少说也要一两个月才能痊愈。”
  “他受伤了?”齐宁吃惊道:“谁伤了他?”
  西门战樱当下将淮南王府当夜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齐宁冷笑道:“原来是江随云?东海世家被灭之后,他就消失了踪迹,想不到竟然一直受萧绍宗的庇护。”自然已经知道,江随云的武功是陌影所传授,而陌影为了收买严凌岘,亦是传授了严凌岘一套逆手灵刀,只不过几人却都在此番叛乱之中丧生。
  淮南王府有埋伏,齐宁其实心中有数。
  他断定皇帝被软禁在两处地方,除了淮南王府就是旭日镖局,相比而言,旭日镖局并不起眼,很容易让人忽略,所以如果实在要让齐宁来赌,他一定会赌皇帝被囚禁在旭日镖局。
  他知道萧绍宗狡猾多端,是以让赤丹媚让主力袭击淮南王府,本就是吸引火力的打算,而人多势众的丐帮和神侯府便是担任袭击淮南王府的主力。
  齐宁猜到淮南王府必有一场血战,但以丐帮和神侯府的实力,即使无法占据优势,也不会吃太大的亏。
  虽然事实如同齐宁所料,但朱雀长老身受重伤,还是出乎齐宁的意料。
  “皇上虽然没有在淮南王府,可是在那里,却另有收获。”西门战樱冷笑道:“你可知道我们在淮南王府找到了谁?”
  “谁?”
  “东齐太子段韶和齐国水师大都督申屠罗!”
  齐宁身体一震,失声道:“是他们?”
  齐宁当日与羽林营押送申屠罗和段韶回京,中途却遭遇变故,齐宁虽然死里逃生,但段韶和申屠罗却就此失去踪迹,当日陌影出现,齐宁一直怀疑那两人是受到了陌影的庇护,但这两人身处何方,却实在不知。
  却想不到这两人竟然躲在淮南王府。
  “他们藏身在淮南王府,我们搜找王府的时候,发现了他们。”西门战樱道:“神侯府将他们带了回去,应该是关在了神侯府,至若以后怎么处置,我也不知。”犹豫了一下,才道:“皇后是东齐的公主,如果知道段韶被关在神侯府,定会向皇上求情。”
  齐宁微微颔首,微一沉吟,才道:“朱雀长老是因我才受此重伤,我可要过去探望。”
  “你现在还不能出门。”西门战樱道:“唐姑娘说了,你至少还要休养几日,而且皇上刚刚封你为王,你还没有进宫谢恩,若是先去探望朱雀长老,皇上知道,只怕心中不快。”
  齐宁心想西门战樱这话倒也是有理。
  接下来两日,西门战樱倒也都是亲自送饭过来,不过换药都是唐诺亲自处理。
  唐诺不苟言笑,难得说几句话,这次经历一场大风暴,这姑娘却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依然是云淡风轻,齐宁每次看到唐诺,便想起朝雾岭的事情,如同向西门战樱瞒着西门无痕过世的消息,他也实在不知道是否该将朝雾岭发生的事情告知唐诺。
  唐诺一门心思钻研医道,固然也是存了济世救人之心,但最主要的目的却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救活自己的母亲,可是她却并不知道,其母的身体已经化成灰烬,唐诺就算真的有了起死回生之术,却再也救不活母亲,而且黎西公也在野鬼岭过世,唐诺对黎西公的感情极深,如果同时知道母亲和师傅双双不在人世,齐宁实在担心她难以承受,实在没有法子,只能暂时隐瞒。
  他体质极佳,更加上唐诺伤药的效用,下地行走已经完全无碍。
  齐宁心知皇帝已经下旨给自己封了王,这定是要入宫谢恩,虽然身上有伤耽搁了两日,却也不能一直耽搁下去,皇上即使没有意见,只怕朝中的大臣在心中诟病。
  这日一大早,收拾妥当,径自往宫里去。
  到得皇城外,守城的兵士看到齐宁,立时肃然起敬,城头上的守兵低头向齐宁致敬,城门打开后,齐宁入城之时,沿途但凡有羽林营卫士看到齐宁,都是低头向齐宁表示敬意。
  齐宁心知守城那一战,自己与羽林营将士同生共死,而且扭转乾坤,平定叛乱,自己在这些将士心中的威望自然是极高。
  只不过众将士向他行礼之时,齐宁虽然面带微笑,但心里却总觉得这并非什么好事。
  入宫之后,自有人领着齐宁往中宫去,这一次却不必去往后宫,皇帝在御书房内召见,刚进御书房,皇帝便已经迎过来,笑道:“朕知道你是铜皮铁骨,那点小伤,用不了几日就能恢复,现在伤势如何?”
  齐宁正要跪下参拜,皇帝已经握住他手,道:“不用这些虚礼。”拉着齐宁过去在椅子上坐下,上下打量齐宁一番,才道:“你没事就好。”
  “多谢皇上挂念。”齐宁还是起身拱手道:“皇上下旨赐封王爵,臣……!”
  “这是你应当的。”皇帝道:“朕很清楚,危难时候,真正想着朕的,就只有你。”就在齐宁边上座下,微一沉吟,终于道:“朕知道当时的局面,你与萧绍宗争斗,九死一生,换作任何人,都不敢与萧绍宗正面相争,你……本可以离开的!”
  “离开?”齐宁道:“皇上有难,臣怎能离开,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保护皇上周全。”
  “因为朕是皇帝,你是朕的臣子?”皇帝盯着齐宁的眼睛。
  齐宁没有立刻回答,沉默片刻,终于直视皇帝眼睛道:“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朋友?”皇帝再次问道:“因为你觉得朕是你的朋友,所以你才留下来,不惜一死也要护住朕?”不等齐宁说话,已经平静道:“你可听过,天子无私事,所以天子也就不会有朋友!”


第一四零七章 长乐
  齐宁一怔,立刻道:“臣失言,恳请皇上……!”还没说完,隆泰已经抬手拦住道:“朕还没说完。”
  齐宁只能洗耳恭听。
  “朕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读书,因为朕是太子,迟早要登基治国,所以父皇对朕的学业十分重视。”皇帝缓缓道:“朕还记得,那时候萧绍宗被宣入宫中,为朕伴读,朕知道他是皇室宗亲,所以那时候以绍宗哥哥称呼。”
  齐宁微点头,也不多言。
  “朕在宫中,除了小太监,只有萧绍宗陪伴,所以对他感情很深,也一直以为他是朕的朋友。”隆泰轻叹道:“但是朕现在回想起来,朕或许并没有做到一个朋友该做的事情,许多事情居高临下,并没有考虑到他的感受,而且以此为天经地义。”
  齐宁心知萧绍宗能走到今天,幼时的环境多少对萧绍宗也有很大的影响,轻声道:“孩童时候,自然是想不到周全。”
  “朕怪他,却不恨他。”隆泰苦笑道:“那时候老师就对朕说过,天子没有私事,要一心为国,所以也不会有什么朋友,只有君臣。”看着齐宁,道:“你当初进入锦衣候府,朕与你走得近,也并没有真正将你当做朋友。朕当时身处困境,没有多少人愿意帮助朕,而你担着锦衣齐家的名头,自然对朕有着极大的助力,所以朕不得不重用你。”
  “臣受皇恩,万死不能报!”
  隆泰摇头道:“朕知道你当时的心意,朕需要你助朕坐稳皇位,你也需要朕帮你享有荣华富贵,所以在朕看来,你我之间虽然也有义气交情,但归根结底,不过是互相利用。朕甚至想过,如果司马氏权势日大,朕无法压服,你很可能就会一走了之……!”
  齐宁心想你这猜的倒也没有错,刚到京城,我还真是这般想的。
  “熙熙囔囔,皆为利来,熙熙囔囔,皆为利去。”隆泰平静道:“萧绍宗控制朕后,朕已经是万念俱灰,因为举目朝野,朕实在想不出有谁能够斗得过萧绍宗,也想不出还有谁能够舍身救朕?”苦笑道:“朕不瞒你,朕被囚禁之后,自己都已经放弃,只等着萧绍宗取朕的首级。那天囚牢被打开,那个姑娘说是奉了你的吩咐,正在极力搜救朕,朕才明白,这世间终究还是有人念着朕。”
  齐宁心下也是感触,轻叹道:“满朝文武只是被萧绍宗隐瞒,否则也定会有许多忠诚于皇上的臣子,不惜一切代价也会救皇上。”
  隆泰摇头道:“你错了,也许会有人对萧绍宗心生不满,但是赌上身家性命挺身而出的,朕实在想不出还有谁。”凝视着齐宁,道:“萧绍宗控制京城,手握兵马,与他相斗,九死一生。其实朕已经知道,你已经利用丐帮将家眷转移出京,你也本可以一走了之,甚至……如果你投奔萧绍宗,朕相信萧绍宗一定会很欢喜。可是你并没有走,留下来扭转乾坤,让朕重见天日。”抬手轻拍齐宁肩头,含笑道:“朕知道,你当时并不是因为臣子的忠诚才会留下来,而是因为将朕当做了朋友。”
  齐宁犹豫一下,终于道:“恕臣斗胆,臣确实可以走,但是在臣心中,一直将皇上当做朋友,既然是朋友,就要讲义气,如果就走一走了之,那就是不仁不义了。”
  隆泰颔首道:“朕明白,所以朕封你为义恒王,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皇上是让臣一直讲义气!”
  “你只说对了一半。”隆泰道:“不但是让你一直讲义气,也是要朕自己也一直讲义气。”一字一句道:“你没有负朕,朕……自然不会负你!”
  齐宁起身来,拱手道:“臣定当誓死效忠,永远当皇上是朋友。”
  “你记着今天的话。”隆泰道:“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无论有什么改变,只要你对朕讲义气,朕就绝不会有负于你。”也站起身,肃然道:“朕很早就对你说过,朕要为天下百姓创建一个太平盛世,而你,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都要记着朕和你的使命,你我都还年轻,所以有足够的时间去完成我们的梦想,朕不希望有任何变故阻碍我们的抱负!”
  齐宁心想皇上言辞之中,竟似乎是对未来有所担心,只能道:“皇上不必担心,你我君臣同心,中能创建太平盛世。”
  隆泰嘴唇微动,欲言又止,眼眸深处甚至划过一丝疑虑,但却终是含笑道:“朕相信你。”此时的眼神之中,却是充满了坚定之色。
  正在此时,却听外面传来禀报声:“启禀圣上,东齐段韶和申屠罗已经到了,正在等候皇上召见!”
  齐宁心下一凛,隆泰却是向齐宁微微一笑,吩咐道:“宣!”回到御书桌后坐下,示意齐宁在边上的椅子坐下。
  段韶和申屠罗进到御书房内,都是一身便装,段韶的气色明显不是很好,申屠罗却依然是虎步龙行。
  齐宁忽然间明白皇帝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召见这两人,一来固然是当着自己的面与他二人相见,二来想必也是因为让自己在身边保护。
  隆泰能够召见这二人,显然是要安抚他们,如果在御书房内外布满护卫,一来显得皇帝胆小,二来自然也会让对方有些反感,而自己留在这里,固然让隆泰显得从容,而且以自己的武功,也根本不惧申屠罗会突然出手。
  段韶二人看到齐宁,都是一怔,但还是上前,段韶犹豫了一下,终是向隆泰躬身行礼,申屠罗也在后面行了一礼。
  “朕今日召见你们,不为国事,只为家常。”隆泰抬手示意两人落座,段韶在齐宁对面坐下,申屠罗却是站在了段韶后面,他自然是以此来表示段韶身份的尊贵。
  齐宁心下冷笑,暗想齐国都已经消亡,如今两人的生死都掌握在隆泰手中,晃一下手指头这两人就要身首分离,都到了这种时候,还在这里摆架子,真是不知所谓。
  “皇后知道你在京城,心中挂念。”隆泰道:“朕已经答应皇后,会善待你们。”
  段韶道:“多谢。”也不多言。
  申屠罗终是忍不住道:“你我两国结为盟友,想不到却背信弃义,竟然……!”
  不等他说完,隆泰已经道:“陌影是你的兄弟?”
  申屠罗一震,隆泰淡淡道:“你我两国确实结盟,可是陌影却一直在我楚国兴风作浪,而且与逆贼勾结,图谋造反,这又是怎么回事?是谁先破坏了盟约?”
  申屠罗顿时哑然。
  他二人来到京城之后,虽然一直龟缩在淮南王府,但这几日却也已经知晓萧绍宗谋反大案,两人被陌影被安排在淮南王府,就算是傻子,他们也猜到陌影与萧绍宗的关系不一般,知道陌影也卷入了这次叛乱之中。
  之前两人一直不知道陌影所谓扭转大局的手段是什么,如今却已经彻底明白。
  一旦这次萧绍宗果真篡位成功,那么与陌影实现当然有协议,陌影的条件之中,很可能就是要萧绍宗让齐国复国。
  可惜一切随着萧绍宗的失败也都烟消云散。
  陌影卷入叛乱是真,而且隆泰小皇帝显然也已经知道了陌影卷入此事,甚至对陌影的真实身份了若指掌,被小皇帝这样一问,申屠罗顿时哑然。
  “朕今日不再追究这些旧事。”隆泰道:“段韶,你是皇后的兄长,朕今日看在皇后的面子上,赐封你为长乐侯,至若申屠罗,朕赐你为永安侯,朕会令人在京城为你们准备府邸,只盼你们日后能够效忠于朕。”
  申屠罗双手握拳,立刻道:“我不接受!”
  齐宁却是心下冷笑,他本就聪慧,这时候已经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天下未定,齐国虽然覆灭,但是北方还有一个并不容易征服的汉国,虽然秦淮军团趁势北上,但敌国的皇位已经尘埃落定,而且还有钟离傲这等名将,楚国这边经过了一场动荡,虽然迅速平定,但终究还是对前线战事有很大影响,所以要想经此一役就平定北国,可能性并不大,无非是占据北方的一些疆土城池,为下一次对汉国的决战做好准备。
  实际上西北和齐国先后落入楚国之手后,南北平衡的态势早已经消失,南强北弱,此消彼长,不出意外的话,平定北国也是迟早的事情。
  但北方终究还是没有拿下来,皇帝赦免段韶死罪,而且还封其为侯爵,固然有皇后的因素在其中,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未雨绸缪,以此为例,做给北方人看一看。
  既然段韶能够封侯,那么在征伐北方的过程中,难免会有北国将官以此为念,向楚国投诚。
  只是皇帝对段韶也并不客气,直言是因为皇后的缘故才封其为候,而且还以长乐为名,甚至于让当初齐国大将申屠罗与段韶同样为候,这当然是对段韶的羞辱,而皇帝显然也是以此警告段韶,他早已经不是东齐太子,不过是大楚帝国的阶下之囚而已。


第一四零八章 且以杯茶报君恩
  申屠罗并不接受赐封侯爵,隆泰淡淡一笑,齐宁却也是微笑道:“在我大楚要想封侯,并不容易,皇帝隆恩浩荡,申将军是否觉得侯爵也配不上你?”
  申屠罗还要说话,段韶却已经道:“既然是皇上的恩赐,申将军领受就是。”
  申屠罗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话。
  “听说令狐煦驻守在濮阳。”皇帝凝视着段韶道:“不知长乐侯准备如何处理此事?”
  段韶唇边泛起一丝笑意,道:“皇上是想让我游说令狐煦?”
  “朕不会强求你。”隆泰道:“只不过令狐煦和他手底下的将士困守孤城,如果迟迟得不到解决,他们的下场一定不会很好。”也不多说,道:“义恒王,你送他们出宫!”
  齐宁起身来,段韶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多说。
  齐宁送了两人出了宫门,宫外却有神侯府的人在等候。
  段韶和申屠罗在淮南王府被发现之后,就被神侯府的人带回去,不过却也没有关进牢狱,让他们在神侯府的独院居住,倒也是颇为照顾,今日皇帝宣召,正是韩天啸带人亲自送到宫门外。
  韩天啸看到齐宁陪着两人出来,立刻上前拱手,齐宁已经含笑道:“三师兄!”
  “王爷的伤势如何?”韩天啸问道。
  齐宁笑道:“已无大碍。”
  韩天啸这才向段韶道:“皇上有旨,给两位安排了新的住处,这就送两位过去!”叫过马车,段韶一言不发上了车,申屠罗则是骑马而行,韩天啸辞别齐宁,这才带人送段韶离开。
  齐宁今日入宫,皇帝也没有谈及国事,心知皇帝是看自己伤势未愈,所以并不想让自己太过辛累。
  今日皇帝真情流露,倒也是让齐宁颇为感慨,只是齐宁总感觉皇帝似乎有什么话没有说出口,而且皇帝几次说起日后即使有什么变故,也不要互相有负于对方,这话看似随意,但齐宁总觉着话中有话。
  不过皇帝的心思,终究不是能够完全猜透,他也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坐车去往丐帮分舵。
  韩天啸送了段韶到得一处僻静的街道,在一所并不算太大的宅子前停下,宅子四周却已经有虎神营的将士守卫,段韶下了马车,四周扫了一眼,也不说话,韩天啸这才道:“从今日起,两位就暂时居住在这里,这里的护卫会保护两位的安全,府内有仆人,有什么需要,两位尽管吩咐。”拱拱手,竟是带人径自离去。
  段韶进到院内,屋里收拾得倒也很干净,四名男仆和四名丫鬟在院内等候,看到段韶和申屠罗进来,都跪下行礼,段韶也不看一眼,径自到了大堂之内,申屠罗紧随而入,段韶走到桌边坐下,脸色难看,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申屠罗明白段韶心情,也不多言,在门前乡下人吩咐道:“送一壶茶过来!”这才走到桌边,在段韶对面坐下,微一沉吟,终于道:“殿下,事到如今,回天无力,大齐复国的愿望,只怕难以实现了。”
  段韶冷笑道:“本宫自然知道。隆泰欺人太甚,竟然……!”咬牙切齿,随即道:“这四周都是守卫,我们想要出去都不成了,更何谈复国?”心情烦躁,忍不住道:“本宫还以为陌影有什么高明的手段,原来……!”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一脸懊恼之色。
  申屠罗微一沉吟,才道:“这都是臣的错。臣当初以为陌影真的有什么法子扭转乾坤,所以束手就擒,臣……本应该战死在船上!”
  段韶道:“大都督莫多心,本宫不是怪你。”
  “殿下宽厚,但臣确实罪不可赦。”申屠罗叹道:“我大齐水师尽在臣的统帅之下,不但没能封锁住淮水,还因为疏忽大意,让大齐水师几乎是全军覆没,此等大罪,绝无宽恕之理。”
  此时一名丫鬟送茶过来,申屠罗过去接了茶,段韶看着申屠罗厚实的背影,也是黯然,知道如今在这大楚京城,除了宫里的皇后,唯一的依靠便是申屠罗。
  皇后身居宫中,自己未必还有机会见到,唯有与申屠罗相依为命。
  申屠罗接过茶壶,似乎在想着什么,终是转过身来,放了茶杯在桌上,给两只茶杯都倒了茶,这才道:“令狐相身在濮阳,那边的情况,令狐相最是清楚,何去何从,令狐相定会仔细衡量,若是殿下这边去了书信,令狐相遵从殿下之命,也许会打乱令狐相的步骤,甚至会给濮阳的数万将士带来灭顶之灾。”
  段韶皱起眉头,略有不快道:“本宫并没有答应要给令狐相去书信。”
  “前番齐宁要求臣给令狐相去信,臣也确实亲书了一封信,虽然看似游说,但那封信暗含玄机,别人看不懂,令狐相却是看的明白。”申屠罗缓缓道:“臣告诉他,由他判断局势,自行选择道路。”
  段韶叹道:“若是我们能够前往濮阳与他们会合,也未必没有出路。”
  “殿下,濮阳是汉国人的地面,那里的百姓绝无可能臣服于我们。”申屠罗叹道:“而且汉国人也不会任由我们在濮阳成气候。”
  段韶一脸愁闷之色,无奈道:“大都督,莫非我们就在这里等死?”
  “今日隆泰赐封殿下为候,已经是极尽侮辱之能事。”申屠罗道:“臣只担心,这只是开始,殿下如今已经成为他的板上鱼肉,生死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殿下是大齐太子,本不该受此折辱。”
  段韶皱眉道:“这里刚刚发生过叛乱,隆泰杀意未消,今日若当真是触怒了他,他只怕真要……!”
  申屠罗却是哈哈一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放下茶杯,用手背擦拭嘴角,道:“他既然封侯,旨意很快就会派人送过来,臣是殿下的臣子,绝不可能接受他的侯爵赐封,否则便是对殿下的大不敬。”
  “事到如今,我们又能如何?”段韶道:“难道要违抗他的旨意?”
  申屠罗笑道:“臣苟活至今,只是想要与殿下一同光复大齐,但事已至此,回天无力,臣对殿下来说,已无什么用处。”
  “大都督万不可如此说。”段韶想了一下,才道:“还有一线生机,大都督难道忘记了……国师?”
  申屠罗摇头道:“殿下,东海岛主虽然被册封为国师,可是从无过问过国事,无论他有没有复国之心,都不可能站出来帮殿下复国。楚国还有北宫连城,他一旦出手,北宫连城也不会坐视不顾,所以不必指望那位国师。”
  段韶心知申屠罗所言不差,心中仅存的一丝希望顿时破灭,更是烦躁,伸手去拿茶杯,还没碰到,申屠罗却已经伸出手,按住了段韶手腕,段韶一怔,这动作当然是十分失礼,虽然是阶下之囚,但申屠罗自始至终对自己都是礼敬有加,此时突然这般,段韶有些诧异,却只见申屠罗微微摇头,道:“殿下要不要饮这杯茶,三思而行……!”话声未落,段韶却赫然发现,申屠罗嘴角竟然溢出鲜血来。
  段韶大吃一惊,失声道:“大都督,你……!”猛然间意识到什么,盯着茶壶:“茶里有毒?他们……他们要毒死我们?”
  申屠罗摇头道:“刚才臣在茶壶里下了毒,并非是他们放的。”
  段韶惊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臣是武将,本该战死沙场,却苟活至今,已经是羞愧至极。”申屠罗收回手:“臣绝不会让楚国人玩弄于手掌之中,申家世受皇恩,今日一死,也算是回报大齐了……!”猛然间“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却已经向后栽倒。
  段韶飞身上前,只见到申屠罗脸上已经发青,要抱起申屠罗,申屠罗却厉声道:“殿下莫碰,小心……!”吓得段韶缩回手去。
  “殿下若是……若是只求平安,日后……日后难免会受委屈,臣……不能再尽忠,殿下……勿怪……!”申屠罗气息急促,呼吸之间,口中直往外冒血:“可若是不堪……不堪受辱,大可……大可饮下这杯茶……!”
  段韶握住拳头,浑身发抖,竟是落泪道:“你……这是何苦……!”
  “殿下……多保重……!”申屠罗长叹一声,头一歪,就此死去。
  段韶呆呆看着申屠罗的尸首,良久不语。
  他知道申屠罗性情刚直,今日入宫受辱,定是难以忍受,最为要紧的是,宫中很快就会派人送来赐封的正式旨意,申屠罗如果接受,那就与段韶平起平坐,这当然是申屠罗绝不可能接受的,可是若抗旨不遵,很可能会带来天大的麻烦,申屠罗这一死,其实也是为了避免让段韶陷入困境之中。
  段韶站起身,过去端起自己的茶杯,沉默了一下,凑到口边,可是目光瞧着申屠罗已经发青的尸体,生死之间,段韶实在是没有勇气饮下这杯茶,“啊”地大叫一声,猛力将茶杯砸在了地上,茶杯粉碎,茶水溅满一地。


第一四零九章 功高震主
  丐帮在平定叛乱之后,朱雀依然回到了锣鼓巷那处宅子养伤。
  齐宁来到鬼金羊分舵之时,还不到正午时分,他已经是丐帮的老熟人,进入丐帮分舵,自然是畅通无阻。
  从宫里出来,齐宁径自来到这里,一来固然是为了探望朱雀长老,二来也是为了询问一下顾清菡和田夫人的下落。
  萧绍宗既然已经被平定,顾清菡二人自然不必再在京外躲避,齐宁也知道顾清菡自幼出身豪富之家,没吃过多少苦,此番外出躲避,难免会手写苦楚,是以希望尽早让她们返京,不过她们的下落交托给白圣浩,连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如今的下落。
  朱雀长老在养伤,无法出来相迎,而白圣浩却也并不在分舵之内,让齐宁没有想到的,出来迎接自己的竟然是青龙长老楼文师。
  见到楼文师,齐宁当真是大喜过望,两人当初一见如故,意气相投,结拜为兄弟,但却自那一次之后,却再也没有相见,久别重逢,齐宁欢喜无比,楼文师却也是很欣喜。
  不久前朱雀长老就曾说过,为了以防万一,早已经去信给楼文师,让楼文师带人前来京城增援,想不到楼文师却是如约而至。
  “楼大哥,你什么时候过来?”齐宁跟着楼文师进屋之后,欢喜道。
  楼文师哈哈笑道:“皇城被围之前,我便已经抵达。那次商定好,本是让白舵主扮作商贾前往旭日镖局托镖,只是我看他气势不足,浑身上下都是一副寒酸样,没有那派头,所以我亲自出马。”当下将那日的事情简略说了一番,齐宁恍然大悟,这才知晓楼文师竟然在这次平乱之中也出了大气力。
  齐宁在宫中做好了部署,但具体操作确实由赤丹媚出宫之后与丐帮等几股势力商议,他在宫内受伤之后,恢复休养直到今日,倒是真不知道楼文师也参与了行动。
  齐宁和楼文师久别重逢,都是欢喜,但挂念着朱雀长老,进屋探望,瞧见朱雀长老躺在床上,暂时还不能起身,虽然气色也不是很好,但脸上还是有血色,看样子恢复情况也是不错。
  齐宁今日过来,对丐帮心存感激,此番如果不是丐帮出手,齐宁还真是无人可用,来的路上想过该如何感谢,倒也想过送些银票,可是朱雀长老带人出手,完全是义气使然,自己若是以银钱相赠,反倒是小看了他们,心里想着这份情谊记只能在心中,只等着日后找机会相报。
  齐宁抚慰几句,也不好多扰朱雀,跟着楼文师出了门,到后院的竹椅上坐下,楼文师开门见山问道:“齐兄弟,听说皇帝已经封你为王?”
  齐宁微点头道:“正是,楼大哥已经知道了?”
  “丐帮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楼文师轻轻一笑,道:“据我所知,楚国自立国至今,似乎还没有真正地给异姓封王,齐兄弟这次被封王爵,在楚国可是前无古人。”
  齐宁何其精明,听出楼文师话中有话,问道:“楼大哥是否有什么想说的?”
  楼文师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齐兄弟,你虽然是王爷,但我与你相识,并非因为你的出身,而是性情相投,所以义字当先,只把你当做兄弟看。”
  “就是要这样。”齐宁道:“我敬重楼大哥,也正是因为楼大哥为人正直坦然,并不在乎那些虚名。”
  楼文师哈哈一笑,才轻声道:“我说的话,若是不中听,你就当我没说过。齐兄弟,这一次你立下的功劳,可算是匡扶社稷护君保国之功,皇帝有赏赐,那也是理所当然。”微一沉吟,才道:“齐兄弟可知道,楚国太祖皇帝驾崩的时候,萧氏皇族只不过是平定了南方半壁之地,南方各路豪杰多如牛毛,真正一统南方,是在楚国的太宗皇帝手中。”
  齐宁颔首道:“太祖皇帝打下基业,而真正平定南方的确实是太宗皇帝。”
  “锦衣齐家能得楚国军方的敬畏,究其原因,只因为锦衣老侯爷南征北战,啃下了一个又一个硬骨头,且不说其他势力,只是平定西川之功,那就已经无人可比。”楼文师道:“恕我直言,如果以功绩来说,齐兄弟的功劳未必能及得上锦衣老侯爷。令尊齐大将军在老侯爷过世之后,坐镇秦淮,北方的长陵侯亦是文武全才的一代名将,如果不是令尊,楚国上下,恐怕无一人能够阻挡北汉的兵峰,或许天下的格局早就已经改变,而他的功绩,似乎也不在你之下。”
  齐宁微微颔首,心中也是明白,论起功勋,自己实在无法与锦衣齐家前两代侯爷相提并论。
  “即使如此,他们也只是受封侯爵。”楼文师道:“而齐兄弟年纪轻轻,却已经受封王爵,这固然是因为齐兄弟立下不世之功,但细细寻思,其中也未必没有其他的缘故。”
  齐宁叹道:“楼大哥是说皇上对我存有戒心?”
  “齐兄弟明白其中缘由就好。”楼文师叹道:“古往今来,但凡坐在皇帝的位子上,最担心的就是有人抢了他的皇位。萧绍宗是皇室宗亲,这一次掀起滔天巨浪,皇帝不可能心无感触,而他也定然因此而对任何人都存有戒备之心。赐封你为王爵,固然是因为齐家的荫功累积,也是因为齐兄弟自身的才干,但最紧要的,恐怕也是为了安抚齐兄弟,否则皇帝又为何破了立国至今的成例,封你为王?”
  齐宁想起今日面见隆泰时的情形,隆泰固然是推心置腹,但其言辞之中明显还存有一丝疑虑,那疑虑也明显是因为齐宁。
  “齐兄弟仔细想一想,你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楚国的王爵,那么日后如果再立新功,皇帝又该如何赏赐你?”楼文师神情严峻:“他总不能将皇位让给你?一旦功无可赏,就是危险时候,齐兄弟,我今日这些胡话,你能听也好不听也罢,只是自今而后,凡事都要小心谨慎。”
  齐宁点点头,知道楼文师都是一番好意。
  其实齐宁心中又何尝不明白,短短两年时间,自己从侯爵跃升为王爵,看似风光,但爬的太快太高,反而不是什么好兆头,正如楼文师所言,如果日后自己立下了其他的卓越功勋,那皇帝又该如何赏赐自己?
  放眼满朝文武,当下风光之劲,无人能出自己左右,平定叛乱之后,赐封为王爷,自己已经成为朝中最惹人注意的人物,当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其实也预示着危险随之而来。
  “楼大哥所言,我定当铭记于心。”齐宁感激道。
  楼文师起身来,笑道:“我明日就会启程,下一次也不知道何时能再与齐兄弟相见。”犹豫一下,才道:“齐兄弟,这阵子不知道可有帮主的消息?”
  齐宁道:“楼大哥放心,向帮主正在闭关休养,到了时候,他总会出现的。”想到向百影收了小蝶为徒,两人互相照应,却也不知道如今身在何方,但心里却是明白,向百影素有担当,丐帮的事情,向百影自会做一个圆满的处理。
  “齐兄弟的伤势如何?”楼文师道:“明日一别,不知再见何时,你若无恙,今日咱们便痛饮几杯。”
  齐宁伤势恢复很快,虽然不知道是否能饮酒,但想到楼文师即将离别,心中有些不舍,笑道:“自然要与大哥一醉方休。”就在此时,忽听得有声音道:“两位要饮酒,我做个陪客如何?”话声之中,只见一人走过来,却正是鬼金羊舵主白圣浩。
  楼文师见到白圣浩,立刻笑道:“好好好,我正愁找不到人饮酒,白舵主回来的正是时候。”向齐宁道:“齐兄弟,你可知道白舵主的酒量?在丐帮之中,若论酒量第一,自然是帮主,可是要争第二的话,也只有我和白舵主有此资格。”
  白圣浩上前来,向齐宁一拱手,道:“王爷!”
  齐宁心想看来自己赐封王爵的事情已经传开,点点头,笑道:“白舵主,这次平乱,你和丐帮的兄弟出生入死,我……!”
  “王爷莫说这样的话。”白圣浩打断道:“我们本就欠着王爷天大的人情,有机会回报,那是求之不得。是了,在下刚刚回京,那位田夫人也已经接了回来,为了安全,在下没有让她回自己宅子,先带来这边暂作歇息,正准备请示王爷是否可以让田夫人回家。”
  齐宁欢喜道:“回来了吗?那可是好极了,她们在哪里?”
  白圣浩回转身,向屋里道:“夫人,王爷就在这里!”
  便见到一身布裙荆钗的田夫人已经从屋里走了出来,虽然衣着朴素,但美色天成,那也不是布裙荆钗能够遮掩,反倒是这一身布裙荆钗让田夫人更有一种别样的风韵,田夫人看到齐宁,美眸之中显出欢喜之色,走上前来,盈盈一礼,嘴唇动了动,但有白圣浩和楼文师在旁边,也不知道说什么,齐宁瞧见田夫人安然无恙,自然是欢喜,可是却没有见到顾清菡,奇道:“三娘在哪里?”
  田夫人和白圣浩对视一眼,神色都显得不自然,齐宁立时便猜到情况不到,皱眉道:“出了何事?三娘为何没有出来?”
  “三夫人……三夫人她……!”田夫人低着头,声音很低:“她过世了!”


第一四一零章 美人心计
  齐宁只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脸色却已经变了,竟是一把抓住田雪蓉的手腕:“你说什么?谁……过世了?”
  他此刻表现竟是有些狰狞,田雪蓉花容失色,惊惧道:“王爷……!”
  “齐兄弟,冷静一些!”楼文师抬手按住齐宁肩头,齐宁感觉心口憋闷,却还是道:“夫人,你……你说明白。”
  “是……是三夫人……过世了!”田雪蓉咬着嘴唇道。
  齐宁呆了一下,随即感觉天旋地转,脚下发软,往后踉跄退了两步,便要一屁股坐倒在地,楼文师却已经搀扶住,齐宁眼前发黑,便是连田夫人的面孔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肠胃翻滚,似乎有东西涌到喉咙处,干呕几下,却是呕不出东西来。
  田雪蓉看到此景,也是吓坏了,顾不得边上有人,过来抓住齐宁手臂,颤声道:“王爷,你……你怎么了?”
  楼文师和田雪蓉扶着齐宁在椅子上坐下,齐宁脸色苍白一片,楼文师心知齐宁这是突闻噩耗气血不畅所致,手掌在齐宁背部拍了几下,那是帮助齐宁疏通气血,片刻之后,齐宁才终于回过神来,闭上眼睛,但很快就盯住白圣浩,声音已经有些森然:“白舵主,是谁害了三娘?三娘……现在什么地方?”
  白圣浩眼角抽搐两下,却还是咬牙道:“三夫人担心王爷安危,日夜不眠,一天早上田夫人发现三夫人……三夫人躺在床上已经没了气息……!”
  “绝无可能!”齐宁赫然起身:“她在哪里?我现在就要去见她。”
  楼文师神情凝重,道:“齐兄弟,事情已经发生,且不可因此乱了手脚。”向白圣浩问道:“白舵主,三夫人的遗体现在何处?”
  “就在之前的藏身之所。”白圣浩低头道:“没有王爷的吩咐,我们也不敢擅自处置。”
  齐宁心疼如绞,这时候也不顾其他,抓住白圣浩的手就往外去,楼文师急道:“齐兄弟,你……!”
  “楼大哥,我要去见她。”齐宁丢下一句话,几乎是拽着白圣浩离开,楼文师摇头叹了口气,田雪蓉看着齐宁离开的背影,神色复杂,终是幽幽叹了口气。
  这里是丐帮的分舵所在,自然也常备了几匹马,以备不时之需,齐宁这时候唯一想做的就是去见顾清菡,白圣浩知道地方所在,只能让白圣浩带路,两人骑马离开了锣鼓巷,径自往城外去。
  出城之后,一路往西,白圣浩知道齐宁心急如焚,一路上也不多言,在前带路,健马如飞,从正午时分出城,直到半夜时分,距离京城已经数百里地,早就出了京畿范围,越走越偏僻,终是到了一片竹林外,这竹林十分茂盛,藤曼缠绕,显然人迹罕至,白圣浩勒住马,这才向齐宁道:“王爷,这是我们丐帮的一处隐蔽据点,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也不会来此,方圆十几里地之内,并无人迹,十分隐秘。”
  齐宁瞧见竹林密密麻麻,没有道路,马匹无法在林中穿行,翻身下马,一路之上,他心中悲疼,脸色难看至极,此时终于开口道:“带我过去!”
  白圣浩也下了马,将两匹马迅速拴好,这才在前面带路。
  齐宁进了竹林,果然如同自己所料,竹林之中藤蔓盘绕,这些竹子年头极久,因为无人踏足的缘故,所以荆棘藤曼丛生,许多地方被荆棘藤蔓挡住,无法通行,要真是骑马进来,还真是寸步难行。
  此等隐秘之处,一般人走入进来,还真是要迷路。
  齐宁听白圣浩说这是丐帮的一处隐秘据点,心下有些奇怪,不知丐帮为何会在此等偏僻之处设有据点,但这时候只想看到顾清菡,没有心思多想,在林中绕了片刻,前面突然开朗起来,原来在这竹林的深处,竟然有一处极为空阔的场地,盖有两间木屋,借着月光,甚至看到屋边还打有一口井,两间木屋的门都是关着,但是窗户敞口,其中一扇窗口里面亮着灯火。
  齐宁一怔,心想此地离京城有数百里之遥,快马加鞭毫不停歇,也要大半天才能赶到这里,白圣浩从这里领着田夫人回京,再到自己赶过来,就是最快也要一天的时间,即使屋里点着油灯,也不可能持续到现在,他心下疑惑,又想到是否白圣浩安排人在这里守卫顾清菡的遗体,深吸一口气,径自往木屋过去,白圣浩却没有跟上,只是看着齐宁走向木屋。
  齐宁走到木屋前,伸手推门,木门却没有从里面拴上,打开之后,齐宁立刻冲进到屋内,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却已经呆住。
  木屋之中,摆设简单,桌椅俱全,虽然简陋,却很是干净,桌上摆着一盏油灯,灯火之下,一人正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本书,齐宁进来之后,那人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诧异之色,但很快就露出一丝浅笑,娇美动人,不是顾清菡又是谁?
  齐宁顿时有些发懵,田夫人和白圣浩坚称顾清菡已经过世,为此齐宁才马不停蹄赶过来,可此刻顾清菡却好生生地坐在屋里,甚至带着动人的浅笑,齐宁只怕自己眼花,抬手揉了揉眼睛,见到顾清菡已经站起身来,虽然如同田雪蓉一养也是粗布荆钗,但身段婀娜,窈窕动人,灯火之下,那美丽的面孔娇艳如花,齐宁心中前所未有的欢喜和激动,一言不发,直接冲上前去,没等顾清菡反应过来,拉着顾清菡手臂,将她扯进了自己的怀中,紧紧抱住,声音几乎哽咽:“你……你可吓死我了!”
  顾清菡被他抱住,脸颊一红,但却没有抗拒,反倒是抬起双臂,也抱住了齐宁。
  许久之后,齐宁才松开手,扶住顾清菡双肩,凝视着顾清菡那一双如同布满雾气的双眸,苦笑道:“三娘,你好好的,他们……为何那样说?”
  他很清楚,如果不是顾清菡指使,白圣浩和田雪蓉绝不可能带回去那样的消息。
  顾清菡让人带回自己的死讯,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顾清菡看着齐宁的眼睛,见到他眼中泛红,知道缘故,抬手抚在齐宁脸上,轻声道:“顾清菡不死,你我就永远不能在一起,傻瓜,你现在还不明白缘故?”
  齐宁一怔,看着脸颊微带红晕的顾清涵,猛然间明白过来,握住顾清菡的手,低声道:“三娘是谁,让世人都以为你已经不在人世,我们就可以……!”
  “还叫我三娘吗?”顾清菡幽幽叹道:“你这般称呼,咱们是不能在一起的。”
  齐宁此时已经是恍然大悟。
  顾清菡传回死讯,自然是要让自己已经过世的消息传散开去,如此一来,所有人都只以为齐家三夫人真的不在人世,如此顾清菡才能以另外一种身份真正和齐宁走在一起。
  这看起来简单,但齐宁却知道,如果顾清菡不是下定了决心,自然不可能做出如此安排。
  传出死讯,也就等若顾清菡从今以后再也不能以从前的身份生活,甚至于不能再与家人相认,这当然是一个极为痛苦的抉择。
  可是如果不这样做,顾清菡身在府里,那是永远也不能真正与齐宁在一起。
  这样的选择,已经表明了顾清菡在无数次纠结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齐宁知道顾清菡为此牺牲了太多,心下感动,再次环抱住顾清菡腰肢,柔声道:“以后我便叫你姐姐,顾三娘已经不在人世,留在时间的是清涵姐姐,你说好不好?”
  顾清菡低下头,脸上发烫,轻嗯一声,身体靠过去,靠在齐宁怀中,轻叹道:“你在京城平乱,我日夜忧心,忽然想明白了,如果真没有你,活着又能有什么意思?我知道你对我一番真心,可是不敢接受,我曾想着到尼姑庵里落发修行,但你这小混蛋无法无天,我真要进了尼姑庵,只怕你都将尼姑庵给拆了。”
  “你明白就好。”齐宁轻抚顾清菡纤细柔软的腰肢:“我说过这辈子你注定是我的人,就是天涯海角你也逃不了的。”想到顾清菡终于打开心结完全接受自己,心中欢喜不已,抱着顾清菡丰腴柔软的娇躯,贴近顾清菡耳边道:“咱们先不回京,就在这里过几天神仙日子,只有你我,你说好不好?”
  顾清菡贴着齐宁,轻声道:“你没有公务吗?”
  “有公务也不去管了。”齐宁将美娇娘横身抱起,看着那张妩媚动人的脸庞,心中荡漾,低声道:“陪着姐姐才是最要紧的。”
  顾清菡守身如玉多年,但也是血肉之躯,锦衣齐家上下对她敬畏有加,谁也不敢在她面前说一句玩笑话,也确实是压抑多年,当初齐宁时常挑逗,让这美娇娘时常芳心乱跳,此时被齐宁抱在怀里,闻到齐宁身上颇为熟悉的味道,内心泛起多少年都没有过的甜蜜之意,齐宁抱着顾清菡走床边,顾清菡陡然意识到什么,急忙挣扎,低声嗔道:“别胡来,现在……还不成!”


沙漠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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