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最美好的约定


  曲乐声声,舞姿优美。
  酒是好酒,菜也是好菜,李弘信和韦书同身为西川的主人,当然是频频地向齐宁敬酒。
  齐宁这一桌,乃是在屋厅之内,但是靠近正门,也是方便看到外面的歌舞,而官员士绅却都是在外面就座。
  齐宁心想这也幸好是春天,若是冬天,不知道这帮人坐在外面会是什么感受。
  酒过三巡,李弘信忽然笑道:“侯爷觉得这舞蹈如何?”
  “不错。”齐宁十分干脆笑道。
  李弘信笑道:“这是开胃菜,本王请了戏班子过来,待会儿酒宴散过之后,还能听戏,只是不知道侯爷可喜欢?”
  “王爷喜欢的东西,一定十分讲究。”齐宁含笑道:“我只怕听不懂,待会儿王爷可要给我多讲讲。”
  依芙坐在齐宁身边,一开始还有些紧张,毕竟在场这么多官员士绅,排场极大,她此前还真是从未见过。
  只是她自始至终,也不瞧李弘信一眼。
  李源滥杀数名黑岩洞的苗人,而且将牙甘砍了脑袋送到山上,黑岩洞与蜀王府自然是结下了血海深仇。
  酒过三巡,又换了一批歌舞伎,李弘信为了这次宴会,请来的歌舞伎在成都也都是赫赫有名,一时间红肥绿瘦,轻歌曼舞,吸引了在场大多人的目光。
  他瞥了李弘信一眼,只见李弘信饶有兴趣地观看歌舞,手中端着酒杯,低头正要饮,忽地皱了下眉头,却见他忽然抬头看了一眼,乐声此时一紧,也就在此时,却听到“咔嚓”一声响,楼顶竟然裂开,一人黑巾蒙面,从天而降,手中一柄长剑竟然是劲刺李弘信。
  这时候大多数人的目光依然是被歌舞所吸引,许多人还在交头接耳品评,谁也没有注意到这里突生变故。
  西门长史坐在李弘信下首,脸色大变,高声叫道:“有刺客!”
  他说有刺客的时候,已经第一时间推开了李弘信,那一把利剑见到李弘信被推开,猛地一转,刺向西门横野。
  西门横野怪叫一声,向后飞退,大喝道:“保护王爷和侯爷!”
  那刺客一剑逼退西门横野,此时已经落在椅子上,侧身出剑,往李弘信刺了过去,剑法诡异,又快又急。
  李弘信此时已经是脸色大变,他被西门横野突然一推,站立未稳,长剑便到,连退数步,剑光闪过,竟是已经刺中了李弘信的肩头,鲜血迸出。
  曲乐声中,已经有人反应过来,更有人大声叫道:“有刺客,有刺客!”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是让齐宁心惊,第一时间将依芙护在身后,见到李弘信被刺客刺中肩头,倒在地上,几乎是连滚带爬在闪躲刺客之剑,堂堂蜀王,此刻显得异常狼狈。
  便在此时,有听到屋顶传来破裂之声,从上面再次落下一人,这一次的目标,却是直指齐宁。
  齐宁早有准备,拉住依芙的手,向后疾退,那刺客却如同猛虎下山,剑势犀利,直追齐宁。
  齐宁顺手抓过一张椅子,照着那人砸了过去,那人长剑挥动,剑光如电,已经将椅子切成两半,随即挺剑再次往齐宁刺过来。
  “保护侯爷,保护王爷!”西门横野大叫两声,见到李弘信情势危急,顺手也抄起一张椅子,向刺杀李弘信的刺客砸过去。
  李弘信看起来狼狈不堪,一脸愤怒,肩头鲜血直流,见到西门横野缠住刺客,立刻拉开与刺客的距离。
  齐宁赤手空拳,那刺客却是连连出剑,蒙面下的一双眼睛异常的冷厉,出剑狠辣无情,显然是要致齐宁于死地。
  刺客陡然出现,院子里早的官员们早已经是惊慌失措,大部分人都是找地方躲藏,乱成一团。
  不少武将进入蒹葭馆之时,不能携带兵器,都是赤手空拳,但是看到情势危急,数人拿起椅子,向屋子这边冲过来。
  齐宁手无寸铁,无法反击,拉着依芙手连连后退,见得那刺客太过凶狠,忽地松脱依芙手,再不后退,反倒是斜步上前,正是逍遥行,绕向边上,一拳便向那刺客打过去,那刺客动作灵敏,轻盈闪躲,利剑斜刺齐宁。
  齐宁神情冷峻,身子一转,再次掠过,那刺客显然没有想到齐宁的功夫如此了得,低喝一声,连出三剑,却都被齐宁躲开。
  便在此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依芙的惊呼声,齐宁感觉身后劲风忽起,便要回头,身前那刺客却又是一剑刺过来,速度更是快极,齐宁心下生寒,知道自己是被前后夹击,这两人的剑术都极其了得,自己若是有一把剑在手,或许还能搏杀,但赤手空拳,难以同时应对两人。
  忽地听到一阵惊呼,齐宁便觉得事情不对,低吼一声,身形却是往下一矮,迎面长剑从自己的头顶堪堪刺过,齐宁却也趁此时机,身形前欺,聚气在拳头之上,一拳击出,而另一只手则是探出,抢夺对方手中长剑,对方的身形正向前,几乎是撞在齐宁拳头上,这一拳力道十足,那人顿时就被这一拳打飞了出去,也几乎是在飞出瞬间,被齐宁硬生生夺下了手中利剑。
  齐宁一拳打退刺客,却感觉本来自后袭来的犀利劲风消失,转过身去,脸色大变。
  只见到依芙正挡在自己身后,背对自己,在依芙对面,却有一名蒙面刺客,手中的一柄长剑竟然刺穿了依芙的身体。
  那刺客显然没有想到会被依芙所挡,此时却是有些呆住。
  齐宁一瞬间只觉得脑中空白,整个人头晕目眩。
  这时候外面冲进来的武将瞧见这边状况,都已经大声呼喝冲过来,那刺客见势不妙,抽出长剑,转身便走。
  齐宁目呲俱裂,厉声喝道:“留下吧!”猛然抬手,手中那柄长剑已经如同流星般爆射出去。
  他这一下出手使了全力,那刺客见得长剑飞袭而来,抬剑抵挡,“呛”的一声,双剑相击,刺客显然没有想到齐宁年纪轻轻,却内力浑厚,一股汹涌澎湃的力量从手臂直透入身体,整个身体在这股雄浑的内力冲撞下,如同要撕裂一般,手上已经是拿不住长剑,脱手而落。
  数名武将大呼着冲上前去,将那刺客围住。
  齐宁却已经抢上两步,抱住要倒下去的依芙,只见到依芙脸色苍白,血染衣襟,一时间悲痛欲绝。
  他当然已经明白,两名刺客一前一后夹击,配合娴熟,依芙在旁瞧见有人从背后偷袭,挺身而出,想要阻挡从后面偷袭的刺客,只是刺客的剑法太高明,而依芙武功平平,竟是被刺客所伤。
  齐宁这时候根本顾不得刺客,横抱起依芙,厉声道:“大夫,快叫大夫!”
  狼狈不堪的李弘信刺客也已经脱身,抢上前来,见到齐宁怀中血染衣襟的依芙,立刻大叫道:“快,请大夫,请大夫!”
  齐宁想到什么,摇头道:“不行,不能等,我现在要带她去医馆,备车,去医馆……!”
  李弘信叫道:“快备车,送侯爷去医馆。”
  齐宁抱着依芙,只觉得浑身发软,却还是在几人的护卫下,出了蒹葭馆,早有人匆匆备好车,齐宁抱着依芙上了马车,只见得依芙微微睁开眼睛,气息微弱,见到齐宁双目血红,眼角竟然带着泪光,想要抬手,却感无力,勉强笑道:“小……小弟弟,你干嘛……干嘛要哭……?”
  齐宁摇头哽咽道:“没有,依芙姐,你……你为何要这样……!”
  “你说……你说要娶我,就是……就是我的情郎哥哥,我……我自然……自然不能看你死……!”依芙气息虚弱,却还是轻声道:“你……你不要哭,我……我不会死……!”
  她被利剑穿透身体,齐宁也不知道是否伤到要害,但看她脸色苍白,身体发冷,知道凶多吉少。
  “我说过要护着你一辈子……!”齐宁泪水落下,“可最后还是我牵累了你。成都凶险万分,我早就知道,本不该带你过来……!”
  见得齐宁懊恼,依芙再次抬手,只抬起一半,却无力拿起,齐宁抓住她手,只觉得依芙手上发凉,心下更是冷的彻骨。
  “我在……在你身边,很欢喜……!”依芙溢出鲜血的唇边泛起一抹微笑:“和你……和你在一起这些日子,我……我很欢喜,可是……!”身体猛地一颤,口中又是鲜血涌出,她眉宇间显出痛苦之色,却还是忍住道:“小……小弟弟,我……我不能做……做你妻子了,你……你不要伤心,要是我……我死了,你哭一场,然后……然后忘记我……忘记我就好……!”
  齐宁心如刀割,将脸贴住依芙俏脸,道:“你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你说要给我一个交代,这是我听过的最美好的约定,苗人说话算话,所以你不能骗我,你若是骗我,我不会原谅你……!”
  依芙闭上眼睛,眼角边却已经滚落出泪水来。


第五卷 傲骨嶙峋苍穹泪


第四零一章 邋遢怪客
  尚未入夜,成都街道上依然是人来人往,马夫抽动马缰绳,径自领着齐宁往城中最大的医馆过去。
  几名官兵则是骑马跟在马车边上,前面亦有一人开道。
  天寿医馆乃是成都府名气最响亮的医馆,光门面就是十分的考究,到得天寿医馆,依芙已经是奄奄一息,脸色惨白,浑身发冷,若非感觉到还有些许微弱呼吸,都要让人误以为已经死去。
  官兵率先抢入医馆之内,里面得知是贵人驾到,哪敢怠慢,早有人过来领着齐宁进了一处屋内,齐宁将依芙小心翼翼放到木床上,坐镇医馆的岳大夫已经领着两个帮手匆匆过来。
  齐宁见得大夫过来,立刻道:“大夫,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救活她,只要救活了她,必有厚报。”
  岳大夫也是拱拱手,屋内有两根灯柱子,上面点着油灯,屋内倒是异常的明亮,那岳大夫瞧见一脸惨白,又见到她胸腹处的衣襟满是鲜血,也是维吃了一惊,低声道:“先止血!”
  边上两名助手立刻协助帮忙,其实齐宁在路上已经做了应急的处理,用衣襟按住了伤口处,以免失血过多,但毕竟不懂医术,并没有完全处理好。
  那岳大夫已经从官兵口中知道齐宁身份,向齐宁道:“侯爷,你先稍坐片刻,这边先交给我们。”
  齐宁知道自己在一旁焦急,反倒影响大夫救人,微微点头,看着脸如白纸一动不动的依芙,心如刀割,却还是退出屋内。
  他在小厅内呆坐良久,终是听到脚步声,急忙起身,只见到岳大夫已经从屋内走出来,神情凝重。
  齐宁隐约感觉事情不妙,豁然起身,沉声问道:“情况如何?”
  岳大夫摇摇头,苦笑一声,叹气道:“侯爷,小人已经尽力,可是……!”话声未落,齐宁已经揪住他衣领,厉声道:“老子不要你说可是,你必须救活她!”
  岳大夫忙道:“侯爷,这位姑娘的身体被贯穿,伤了要害,根本不可能治好,小人……小人不是神仙,回天无术……!”
  边上一名助手也是道:“侯爷,岳大夫是成都医术最好的大夫,他已经尽力,实在是……!”
  齐宁只觉得全身发软,心知这岳大夫既然这般说,就算自己杀了他,也是无济于事。
  “侯爷,还有……还有最后一口气,您……您有什么要说的,可以……!”岳大夫见得齐宁双目赤红,心知齐宁现在的心情。
  “只要有一口气,就能活命。”忽地听到一个声音道:“谁说伤到要害就不能救活?医术之道,本就是起死回生。”
  这声音来得极是突兀,全无征兆,几人都是瞧过去,只见一个矮矮胖胖年过五旬的老者不知何时进到医馆来,他衣衫十分邋遢破旧,腰间悬挂着一只酒葫芦,手里拎着一只破旧的袋子搭在肩头,乍一看去,无论怎样都像是一名沿街乞讨的叫花子。
  “你是何人?”一名助手见到一名叫花子贸贸然闯进来,脸色一冷,抬手道:“胡言乱语,还不滚出去。”
  那矮胖老者摇头叹道:“自己没本事,还在耀武扬威,换我两年前的脾气,定要你起不了床。”径自走过来,往依芙所在的屋里去。
  “你干什么?”有人要阻拦,齐宁却已经沉声道:“不要拦他。”
  这矮胖老者听起来大言不惭,可是岳大夫既说无救,齐宁心想这种时候只要有一线机会都不能放过,向那矮胖老者拱手道:“前辈能救人?”
  矮胖老者没好气道:“她现在还有一口气,我或许能试一试,要是挡在这里,耽搁时间,真要是最后一口气都没了,我也不是神仙,那就真的救不活了。”径自往里走,矮胖的身体碰到那挡住自己的男子,就听那男子“哎哟”一声,竟是被撞开过去。
  齐宁一见,便知道这矮胖老者颇不简单。
  虽然这矮胖老者来的极其突然,但这是最后机会,齐宁当然不会放过,跟着矮胖老者进了屋里。
  那矮胖老者到得木床边,扫了一眼,先是将自己背上那破旧的袋子放下,这才仔细看了看依芙,忽地摘下腰间的酒葫芦,瞥了齐宁一眼,以吩咐的口气道:“帮我打开她的嘴巴。”
  齐宁也不犹豫,坐在床边,小心翼翼掐开依芙的嘴巴,只见那矮胖老者已经打开塞子,将葫芦口对着依芙的嘴,往里倒入,齐宁一开始本以为里面盛装的是酒,可此刻却闻到一股子极为辛辣的味道,有些腥臊,皱眉道:“这是什么?”
  矮胖老者只是嘿嘿一笑,并不回答,不过往依芙口中倒入时,十分讲究,那水质如同黏丝一般。
  借着灯火,齐宁此时也已经看清楚这矮胖老者的容貌。
  他衣着邋遢,头顶是毛发稀疏,却是头顶正中秃顶,边上一圈毛发有些发白发黄,他相貌平平,甚至有几分丑陋,鼻子下塌,嘴巴却很阔,一双眼睛却十分细小,不过相貌虽然不佳,让人看上去却并不会生出讨厌之感。
  “前辈,你……你真能救活依芙?”感觉依芙全身冰冷,甚至连呼吸也有些感觉不到,齐宁心下揪紧。
  矮胖老者一翻眼睛,道:“废话,按我两年前的脾气,你这样说,我定让你起不了床。她要是活不了,我何必白白浪费这神仙水。”
  “神仙水?”齐宁一怔,“神仙水是什么东西?”
  矮胖老者嘿嘿笑道:“神仙水就是神仙水……!”往前凑近齐宁一些,低声道:“我说是从天上偷来的,你信不信?”
  齐宁摇头道:“不信。”
  矮胖老者立时哈哈大笑起来,便在此时,却听到依芙一阵剧烈咳嗽,似乎是被神仙水呛住,齐宁见状,眼眸中显出一丝喜色,矮胖老者却已经收起葫芦,从身上取了一只黑色药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送入到了依芙的口中。
  说来也怪,依芙本来一阵咳嗽,药丸放入,咳嗽立刻停住。
  矮胖老者这才回头,只见到那岳大夫和两名助手正站在不远处十分诧异地看着这边,矮胖老者招手道:“你是叫岳青云吧?医术还算说得过去,过来在旁边搭把手。”
  岳青云不由皱起眉头。
  他年岁和矮胖老者相仿佛,而且在成都府乃是赫赫有名的杏林圣手,平日里就算是那些达官贵人见着他,也是礼敬三分。
  这天寿馆是他开设,而且他自己是坐镇大夫,但平日里却是自己的几个徒弟治病救人,除非万不得已他才会亲自出手,今日如果不是锦衣候爷亲自前来,那也劳动不了他出手。
  可是这突然闯进来一个邋里邋遢的乞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这让岳青云心下大是狐疑,这时候听得矮胖老者用这样一副居高临下的口气与自己说话,更是反感,但锦衣候在场,也不好发作,上前两步,淡淡问道:“要我做什么?”
  “做什么?”矮胖老者一翻眼睛,“按我两年前的脾气,定然要让你起不了床。你是大夫,大夫是做什么?当然是要治病救人。”向后面那两名助手挥手道:“你们出去,火候不到,只会误事。”又看了齐宁一眼,道:“你也不成,出去待着,我没出去之前,不要让人进来就是。”
  齐宁张了张嘴,终是拱手道:“有劳前辈了。”转向岳青云拱手道:“岳大夫,也请你鼎力相助,若是能够让依芙安然无恙,我一定重重报答。”
  他心里很清楚,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这矮胖乞丐虽然来路不明,行为古怪,但既然这般做,估计还真有些本事,而且眼下岳大夫已经指望不上,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矮胖乞丐身上。
  不过矮胖乞丐既然让岳青云在旁助手,显然是一个人还无法搞定,需要帮手,他看得出这岳青云也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只怕两人冲突影响治疗依芙,所以自己向岳青云道谢,也等若是给他几分面子,让他尽力。
  岳青云虽然对矮胖老者略有一丝不满,但锦衣候这般说,忙拱手道:“不敢不敢,侯爷放心,治病救人,乃是我辈分内之事,只有有希望,小人定会尽全力。”
  齐宁微微颔首,瞧了依芙一眼,只见到依芙依然是脸色惨白,牙关紧闭,心下伤痛,转身出了门去,心中暗自祈祷,只盼老天有眼,无论如何也要让依芙活转过来。
  齐宁到了小厅重新坐下,心中忐忑,很快便见到岳青云出来,召过那两名徒弟,嘱咐几句,那两名徒弟退下,很快各自又搬了一根灯柱子过来,岳青云接了进去,两名徒弟退下之后,没过多久,又各自拎着两桶水来,桶面冒着热气,显然是温水。
  岳青云将四桶温水接入进去,顺手关门。
  齐宁坐在椅子上,一双眼睛却始终盯着那扇门,这时候他也不去想今夜遇刺之事,也不想矮胖乞丐的来历,只是想着等屋里的人出来之时,能告诉他依芙已经安然无恙。


第四零二章 死无对证
  齐宁在小厅等了片刻,忽听到屋里传来岳青云的惊呼声:“你要做什么?”
  岳青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骇,齐宁立刻起身,皱起眉头,走到门前,可是想到矮胖乞丐方才说过,不要进去打扰,准备推门的手缩了回来。
  他犹豫一下,终是回到椅边坐下。
  过了好一阵子,屋内倒是没有什么动静,却听到从医馆外面传来脚步声,只见到齐峰领着两名侯府侍卫已经匆匆进来。
  “侯爷!”见到齐宁坐在椅子上,齐峰快步过来。
  齐宁见到齐峰三人,抬手示意不要大声,齐峰低声道:“侯爷,我听说蒹葭馆出现刺客,侯爷你无碍吧?”
  齐宁皱眉道:“这么快就传开?”
  齐峰点头道:“一群官员士绅从蒹葭馆出来,四散而逃,现在大街小巷都知道蒹葭馆出现刺客,刺客企图行刺蜀王和侯爷,我碰上了两名官员,询问情况,得知侯爷可能到了这边,所以匆匆过来。”打量齐宁一番,见齐宁身上都是血迹,急道:“侯爷,你……?”
  “我没事。”齐宁身上的血迹都是抱着依芙之时沾染上来,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依芙被伤了,正在抢救。”
  几人都是一怔,齐峰申请变得冷峻起来,道:“竟敢在蒹葭馆公然行刺,刺客好大的胆子。”
  “你可打听到蒹葭馆现在情况如何?”齐宁淡淡问道。
  他从蒹葭馆离开之时,一心牵挂的只是依芙的安危,至于刺客究竟是什么下场,他没有心思去关心。
  齐峰低声道:“蒹葭馆乱成一团,听说蜀王受了重伤,被人护送离开了蒹葭馆,蒹葭馆被团团被围,似乎在搜找里面是否还藏有刺客。”顿了顿,又道:“听说出现三名刺客,有两人当场被杀,还有一人是自尽而亡。”
  “都死了?”齐宁的语气十分平静。
  齐峰点头道:“我问了几个人,有人说都死了,也有人说根本没有看清楚,情况究竟如何,我也不知。侯爷,我现在过去瞧瞧?”
  齐宁摇摇头,冷笑道:“不必了,有没有活口,刺客是生是死,都已经不重要。”
  “不重要?”齐峰一怔,“侯爷,若是没有活口,又如何得知究竟是谁在背后指使?”
  齐宁淡淡一笑,轻声道:“齐峰,别的事情你们不用去管,从现在开始,你们必须去做一件事情。”
  “侯爷说的是?”
  “注意一个人的行踪。”齐宁道:“你好歹也是侯府侍卫,这一次你必须将那人的行踪掌握住,无论你用谁没方法我都不管,但是两天之内,必须给我一个准确的答案。”
  齐峰见齐宁神情异常严肃,立刻道:“侯爷放心,你一声吩咐,粉身碎骨我也能将消息打听到。”
  齐宁示意奇峰凑近,附耳两句,齐峰也不多言,道:“侯爷,从现在开始,我就去盯住。”转身向另外两人道:“你们两个贴身护卫侯爷,再不能让侯爷有一丝闪失。”也不多言,匆匆而去。
  齐峰前脚刚走,就见到一辆马车停在外面,一队官兵将医馆外面守住,随即便见到韦书同已经匆匆进来,瞧见齐宁,急道:“侯爷,你伤势如何?”转身道:“快过来。”
  只见从后面走上来几名大夫打扮之人,韦书同道:“侯爷,这几名是下官在城里下令找过来的大夫,人多了,也许……!”
  齐宁摆手道:“让韦大人挂心了,岳大夫正在治疗,不必要其他人了。”
  他心里很清楚,韦书同带来几名大夫,无非是心中惶恐表示一下意思,岳青云号称室成都府医术最高明的大夫,如果连他都搞不定,这几名大夫跑来也是无济于事,反正现在那矮胖乞丐已经在施救,而且有了交代,齐宁自然不会让这些人打扰。
  韦书同犹豫一下,转身示意他们离开,这才在齐宁边上的椅子坐下,苦笑道:“侯爷,是下官失职,没有保护周全,罪该万死……!”
  齐宁抬手打断道:“韦大人,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蜀王现在如何?”
  韦书同神情凝重,道:“蜀王被刺了一剑,伤到手臂,已经被护送回王府诊治。”
  “韦大人,刺客又如何?”齐宁双目依旧赤红,但神情淡定,语气也显得十分冷静:“听说都死了?”
  韦书同道:“本来是要抓活口,但是……这几名刺客负隅顽抗,有两人被当场格杀,最后一名刺客本来已经被围住,成为瓮中之鳖,可是却突然倒地而亡,后来一看,刺客口中藏毒,咬破了锡纸,毒入体内,当场毒发身亡。”
  齐宁竟是露出一丝怪笑:“这样说来,三名刺客都已经深身死蒹葭馆,死无对证了?”
  韦书同脸色一直不是很好看,点头道:“侯爷放心,无论如何,下官一定会查出这帮刺客的来历,给候爷一个交代。”
  “这帮刺客真是厉害。”齐宁道:“蒹葭馆事先肯定是仔细检查过,而且我瞧见蒹葭馆外面重兵守卫,却不想众目睽睽之下,刺客竟敢当众行刺,看来成都府这边的此刻还真是凶残得很。”
  韦书同有些尴尬,“侯爷,都是下官失职,这……!”
  齐宁也不理会他尴尬,问道:“韦大人,你说刺客的目标是谁?是蜀王,还是本侯?”
  韦书同想了一下才道:“下官以为,刺客很有可能是将王爷和侯爷都当成了目标,他们似乎很有计划。”
  “本侯如果不是还有些身手,再加上依芙挺身为本侯挡住了一剑,现在已经是死人。”齐宁淡淡道:“西川难道有很多人仇视本侯?”
  韦书同立刻道:“侯爷,路上过来的时候,下官就想到昨天晚上在酒楼说的话。”顿了一下,才道:“蒹葭馆的行刺,很可能与刺喉客有关系,甚至这帮人就是地藏的人。”
  “地藏?”
  “不错。”韦书同道:“地藏一心想要搅乱西川,之前行刺蜀王失手,可是他们并不甘心,想是打听到了今夜在蒹葭馆设宴,所以潜入其中,趁机行刺。下官已经派人暗中打探关于地藏的消息,一有消息,立刻禀报侯爷。”
  齐宁心中冷笑,暗想地藏手下的刺客能够来去自如,他们想要隐藏起来,又岂能被你找到?地藏存在西川已久,可堂堂西川刺史之前对地藏竟然是一无所知,现在想要找寻到踪迹,简直是异想天开。
  “韦大人,那就有劳你尽快查出幕后真凶是谁。”齐宁的语气十分平静,但是却透着一股子让人不寒而栗的寒意,“你如果了解锦衣侯府,就该知道锦衣齐家做人的原则,便是有债必偿。本侯的刀已经准备好,现在就等着杀人了。”
  韦书同面对的虽然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侯爷,可是齐宁的目光看着他,竟是让他感觉浑身有些不自在,勉强笑道:“下官定当竭尽全力,侯爷,下官已经调了官兵前来保护,先行告退了。”
  “不必。”齐宁道:“蒹葭馆守卫森严,本侯也不免被刺,留下他们,并无用处。”忽地向韦书同招招手,示意韦书同靠近。
  韦书同犹豫一下,终是靠近过去,齐宁露出一丝怪笑,压低声音道:“韦大人,你相不相信,如果本侯的性命真的丢在这里,你知道谁会第一个死?”
  “下官……下官不知!”
  “不要忘了,家父虽然过世,但是齐家还没有倒。”齐宁冷冷道:“我不妨告诉你,齐家要杀人,用不着明目张胆,我若真的死在这里,第一个死的就是你韦大人。”
  韦书同身体一震,眉头一紧。
  “韦大人,你是朝廷派来的人,头顶上只有一片云彩。”齐宁缓缓道:“就像本侯,头顶上也只有一片云彩。”
  韦书同瞳孔收缩,脸上肌肉抽动,勉强笑道:“侯爷,下官……!”
  “你能不能听懂,是你自己的事情。”齐宁道:“带着你手下的官兵,迅速离开,这里不要被打扰。”抬手指着那扇闭着的门,“屋里还在抢救,很多的性命就在那屋里挂着,依芙只要有闪失,我可以保证,会有很多人为她陪葬。”
  韦书同勉强笑了笑,笑容十分僵硬,终是拱拱手,出门领着手下官兵退走。
  齐宁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身边两名侍卫,道:“周顺,你伤势刚刚好,先回去歇着吧,不用在这里守卫。”
  周顺见得此时此刻齐宁还在关乎自己,显出感激之色,道:“侯爷,我身体结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侯爷不必记挂,现在只求依芙姑娘能够顺利度过这一关。”
  齐宁微微颔首,忽见到那扇门打开,只见岳青云林手提两只水桶出来,鼻子以下竟然用一根布巾蒙住,叫道:“拿一坛子酒,再提两桶干净温水来。”
  早有人上去接过木桶,齐宁已经快步上前,问道:“岳大夫,情况如何?”见到屋门打开缝隙,一股血腥味道从屋里冒出来,忍不住瞧过去,脸色骤变,失声道:“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第四零三章 来去无踪
  齐宁竟是看到,屋内灯火亮如白昼,依芙躺在床上,腹部衣襟被掀开,腹部一片鲜血,那矮胖老者手中拿着一把奇形怪刀,双手竟然还带着手套,听到齐宁声音,转过头来,戴着口罩,他抬手挥了挥,道:“关门关门,谁也不要进来。”
  岳青云道:“侯爷,你稍等!”不由分说,径自将门关上。
  齐宁皱起眉头,犹豫片刻,走回座中。
  这一坐,竟是等了两个多时辰,岳青云时不时地开门向助手索要东西,两名助手也是来来回回。
  深夜时分,房门终于打开,只见到岳青云率先走出来,他年纪不算大,但是此刻却一脸疲惫,齐宁早已经迎上,还没开库,岳青云已经道:“侯爷,你不要急,那位姑娘应该是活转过来了。”
  齐宁惊喜交加,却又见到那矮胖老者走出来,已经褪去手套和面罩,酒葫芦挂在腰间,依然将那只破旧的布袋子搭在肩头。
  “前辈……!”齐宁急忙拱手:“敢问前辈高姓大名,晚辈……!”
  “我的姓不高,名也不大。”矮胖老者笑道:“不用担心了,人是活过来了,不过下次要是还被人这样刺穿身体伤了要害,我可赶不及了。”
  “前辈,你是说……依芙当真没事了?”
  矮胖老者没好气道:“医术救人活命,难道还要将人救死?按我两年前的脾气,定让你起不来床。我花了三个时辰,若是还不能活转,那就是老天要她死了。”摆摆手,“罢了,我还有事情,不和你啰嗦。”转身便要走。
  齐宁万想不到这人突然出现,救人之后,又要匆匆离去,大是诧异,急忙道:“前辈先别走。”
  “怎么,还有人要救?”矮胖老者笑问道。
  齐宁道:“前辈救了依芙,晚辈感激不尽,无论如何,还请前辈能够留下姓名。”
  矮胖老者笑道:“我知道你是谁,你也别以为我是闲来无事跑来救人。你运气好,我这阵子刚巧在成都,要是没有碰上,她也就死了。”
  “是。”齐宁点头道:“若不是前辈,依芙定然性命不保。”
  矮胖老者道:“我还有事,不能再留,对了,小唐诺还在你那边吧?好好照顾她,若是伤了一根汗毛,我可不饶你。”说完,摇晃着哼着小曲往外去。
  齐宁身体一震,呆了一下,转眼间矮胖老者已经走到门前,急道:“前辈可是姓黎?”
  矮胖老者也不回答,他看起来矮矮胖胖,但是脚下的速度着实不慢,出了门,齐宁再追到门前,那矮胖老者已经失去了踪迹。
  齐宁怔了一下,暗想这老家伙的速度真是快,心中却已经晓得,这矮胖老者十有八九便是唐诺的师傅黎老头。
  此人竟然知道唐诺在自己身边,看来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想到依芙,齐宁急忙回到屋里,只见到依芙躺在木床上,用一条毯子盖着,齐宁伸手探了探依芙额头,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身体却不似之前那般冰凉,不过兀自昏迷着。
  “侯爷,那人给姑娘服下了几颗药丸,姑娘要睡上很长一段时间。”岳青云在旁恭敬道:“这老郎中的医术十分高明,实是我平时所未见。”
  齐宁心想唐诺的医术就已经十分了得,他师父自然更不必说,想到这种时候黎老头能够及时赶到,看来上天对自己也算是十分的照顾。
  “我是否可以带她离开?”齐宁问道。
  岳青云道:“老郎中有交代,需要在这里静躺三个时辰才能动弹,每个三个时辰,就要服一次药。”双手呈过一只瓷瓶子,“侯爷,这里面是服用的药丸,这位姑娘每隔三个时辰服用一颗,十二个时辰之后,便可保安然无恙,再静养十天,便可痊愈。这药丸入口即化,十分方便。”
  齐宁接过药瓶,道:“岳大夫,真是有劳了。”收起药瓶,从怀里取了一叠银票,也不管是多少,塞过去道:“这是一点谢意,你收下。”
  岳青云见齐宁出手豪阔,却哪里敢接,急忙摆手道:“不敢不敢,侯爷,救下这位姑娘的是方才那老郎中,小人只是在旁搭把手。那老郎中说的没错,治病救人,乃是我辈分内之事,侯爷恩赏,万不敢领。”
  “你也别推辞。”齐宁拿了两张银票,“你们在旁帮忙,我也看到,你两个徒弟出力不少,你帮我打赏他们吧。”
  岳青云见齐宁坚持,双手接过,感谢道:“多谢侯爷恩赏。”边上那两名徒弟也拜谢道:“谢侯爷赏。”
  齐宁道:“依芙现在不能动,要到早上才能离开,岳大夫,就劳你在这里和我一起瞧一瞧,以防有变,天一亮,我再带人离开。”
  岳青云忙道:“是是是!”
  齐宁既知依芙没有性命之忧,这才心情微松,这岳青云得了赏钱,又加上是锦衣候的大驾,立时嘱咐下人准备了酒菜,摆在了外面的小厅。
  齐宁也没有推辞,昨夜晚宴也确实没有吃多少,在桌边坐下,令周顺二人也落座,岳青云本是站在一边,也被齐宁叫着坐下,岳青云哪里能想到会有一天与锦衣候爷同桌而食,只敢坐了半边屁股。
  “岳大夫,昨天蜀王世子的事儿你可清楚?”齐宁含笑看似很随意地问道:“他被蜀王杖责,后来请大夫看伤,你是成都府医术最高明的大夫,是否是请你过去?”
  “看伤?”岳青云一愣,似乎对此事并不知晓:“小人并不知此事。”
  “那蜀王府平时若是有个三灾两病,是否是请你去瞧?”齐宁笑问道。
  岳青云点点头,不无得意道:“侯爷,这蜀王府小人也是经常去的,王府里有人患疾,除非小人不在城里,否则都是小人前往诊治。”
  “如此说来,蜀王世子被杖责,伤势不是你去瞧的?”齐宁问道。
  岳青云皱眉道:“侯爷,世子受伤了吗?可是我昨儿个还听人说世子在戏楼里听戏,一出手赏了一名戏子两只金锭子。”
  “你确定是在昨晚?”齐宁面不改色。
  岳青云点头道:“不会有错,世子和王爷都喜欢听戏,只是王爷很少出府,都在王府里叫戏班子,世子不喜欢待在王府里,整日里在成都府转悠,反正世子年少,总是做些……!”似乎感觉说的太多,及时停了嘴。
  齐宁淡淡一笑,一双眼眸中却闪出寒光。
  等到早上,齐宁先喂依芙服下了药丸,确定可以移动依芙,这才小心翼翼抱起依芙,在周顺二人的帮衬下,将依芙放上了马车,又令马夫赶车速度慢一些,稳稳当当回到官驿,这才将依芙抱回了房里。
  齐宁拿椅子坐在床边,瞧着昏睡的依芙,见到依芙脸色已经恢复了一些血色,这才宽心。
  忽听到外面周顺禀报道:“侯爷,蜀王府长史求见!”
  齐宁淡淡道:“告诉他,本侯这两天不见任何人,回头再去瞧蜀王,请他转告蜀王,说本侯愿王爷早日康复。”
  周顺答应一声,过了许久,才回来道:“侯爷,西门长史说蜀王一直在担心依芙姑娘,本是要亲自过来看望,只是在府里养伤,等好一些再过来探望。西门长史还让转告侯爷,蜀王会派人不惜一切代价找到策划行刺的幕后真凶,一定要给侯爷一个交代。他还带来不少礼品。”
  齐宁道:“知道了,你们在外守着,没有本侯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入官驿。”唇边却是泛起一丝冷笑。
  整整一天,齐宁都是守在依芙身边,每隔三个时辰,便将药丸送入依芙口中。
  到半夜时分,齐宁坐在椅子上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之间,忽地感觉手上发凉,他十分警觉,立刻睁开眼睛,却只见到依芙竟然已经睁开眼睛,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搭在自己的手背上,那双漂亮的眼眸正盯着自己看。
  齐宁见到依芙醒来,大喜过望,立刻抓住她手,欣喜道:“依芙姐,你……你可终于醒过来了,这……这真是太好了!”
  依芙看上却依旧是十分虚弱,但唇边却是露出一丝微笑,眼眸中带着一丝爱怜,轻声道:“你……你怎么在这里睡……睡了,会着凉……!”
  齐宁凑近过去,捧着依芙的手,微笑道:“没事,我身体好,便是寒冬腊月也冻不着我。依芙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我嘴里有些苦涩,还有些发腥……!”依芙蹙眉道:“我……我没有死吗?”
  “当然没有。”齐宁见得依芙说话已经有了一丝中气,心下对黎老头真是钦佩得五体投地,“你服过药,所以口里有些苦涩,不要紧,等你好了,我带你吃又甜又香的东西。”
  “我睡了……睡了多久?”依芙瞧见窗外漆黑,“我是不是睡了好久?”
  齐宁摇头道:“没有,也就一天而已。依芙姐,你不会有事的,老天爷不让你出事,所以派了神仙来救。”
  “神仙……?”
  齐宁也不隐瞒,将昨夜的事情说了一番,依芙有些惊讶道:“还有这样……这样厉害的人……?”微微咳嗽起来,秀眉蹙起,齐宁忙道:“先不要说话,好好养伤,那老郎中说了,只要休养十天,就能够痊愈。”
  便在此时,却听到外面传来齐峰的声音:“侯爷,我是齐峰,有事禀报!”


第四零四章 遣别
  齐宁向外面道:“等一下。”这才向依芙柔声道:“你先歇着,我出去一下,待会儿就回来。”
  依芙轻嗯一声,齐宁这才起身,帮依芙盖好,出了门,顺手将门带上,走到院中,齐峰跟在身后,这才低声道:“侯爷,那小子没有待在王府,昨天晚上一直在城里的一处乐坊,身边还有几名官家子弟陪同。”
  “哦?”齐宁冷笑道:“果然是演戏。”
  “他昨晚没有回王府,睡在乐坊,今天中午才从乐坊出来,然后回了王府。”齐峰压低声音道:“刚才他又出了府,还是到了昨天的乐坊,我偷偷找人询问,这小子每个月倒有十天在城中的各大乐坊度过。”
  “他现在还在乐坊里?”齐宁问道。
  齐峰点点头:“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又是一夜了。侯爷,为何要盯住那小子?”
  齐宁也不回答,道:“齐峰,我要分派你做一件事情。”
  “侯爷请吩咐。”
  “明天天一亮,你就带着依芙出城。”齐宁道:“去城里找一辆舒适的马车,沿途护送,将依芙送回黑岩洞。”
  齐峰一怔,道:“侯爷,送依芙姑娘离开?那……那她现在还在养伤,黑岩洞还有不少路途,是不是……是不是太仓促了?”
  “依芙的伤势没有太大问题。”齐宁道:“只是要静养,成都太凶险,不能让她留在这边,你明天就带周顺他们几个一同离开。对了,李堂是否还没回来?”
  他派李堂去往青城山打探寺庙的情况,一直不见李堂回转。
  齐峰道:“李堂办事素来谨慎,侯爷不必挂心。”
  齐宁微微颔首,忽然问道:“是了,那小子离开王府的时候,都是从哪个门走?”
  “蜀王府的正门一入黑就会关闭。”齐峰解释道:“在王府四周,夜里都有人巡查,后门也是关上,我看李源都是从东侧门出来。”
  “那就好。”齐宁道:“你赶紧准备一下吧,明天早上动身。”
  齐峰似乎预感到什么,犹豫一下,终是轻声问道:“侯爷,你……你准备做什么?”
  “我的事情,轮得着你来问?”齐宁脸色一沉,“让你办事,你老实照做就是。”又叮嘱几句,也不多说,径自回屋,关上门,在依芙身边坐下,见依芙睁开眼睛,柔声道:“是不是吵到你了?”
  依芙微微摇头,正要说话,齐宁摆摆手,轻声道:“不要说话,你听我说。”
  依芙嗯了一声,齐宁这才低声道:“我已经安排好,你明天一早就离开成都……!”
  依芙眼眸中立刻显出着急之色,齐宁轻声道:“你受了伤,留在成都不好,我会派手下的人护送你离开。”
  “那……那你不和我一起走?”依芙身体微微挣动,齐宁轻轻按住,道:“我还有最后一桩事情没有办完,等事情一了,立刻能赶上。你们先出发,恐怕你们还没有回到黑岩岭,我就已经追上。”
  依芙虽然性子有些时候有些急,却绝非笨人,隐隐感觉到什么,摇头道:“不行……你……要走我们一起走,我……!”
  “别说话。”齐宁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汉人有句话,叫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虽然还没有过门,但已经算是我的妻子,所以我让你离开,你必须离开,不得商量。”语气随即柔和:“你放心,我说过很快就去找你,就一定不会食言。”
  依芙见齐宁态度坚决,知道再多说也无用。
  次日一早,齐峰准备好了马车,随同依芙一同护卫齐宁到成都的苗人勇士也都准备好,周顺和另一名侍卫也被齐宁吩咐跟随齐峰一同护送依芙回去黑岩岭。
  齐宁亲自将依芙抱上车,还没动身,却见到韦书同忽然过来,见到此景,有些惊讶,问道:“侯爷,这是回京吗?”
  齐宁摇头笑道:“行刺的幕后真凶尚未找到,本侯当然不会就这般离开。只是依芙受伤,对这里水土不服,而且苗寨有更高明的大夫,所以先送她回去休养。”
  韦书同到:“原来如此。”又道:“下官调一队人马沿途护送?”
  齐宁摇头道:“不必劳动。”问道:“是了,韦大人这么早赶来,可有事情?”
  “哦,是有事要找侯爷商量。”韦书同道:“侯爷是皇上派来的钦差,所以下官想请侯爷检阅成都的兵马,不知侯爷能否安排过来?”
  齐宁道:“此事回头再说,今夜我必会去拜访韦大人。”
  韦书同也不多言,说了几句客气话,这才辞别而去。
  齐宁送了依芙出城,出了城后,才上了马车,轻声问道:“是否能够撑住?”
  依芙却已经是眼圈泛红,咬着嘴唇,并不说话。
  “我说了,不用担心。”齐宁伸手摸了摸依芙的秀发,柔声道:“等着我,我再见到你的时候,一定会给你带一个大大的礼物。”在依芙额头亲了一下,依芙握住齐宁手,泪珠滚落下来,道:“你说话不许骗我。”
  “不骗不骗。”齐宁微笑道:“我为人老实,天下皆知,不会骗人。”
  依芙见他一本正经,忍不住笑了一声,齐宁点了点头,这才下了马车,向齐峰嘱咐了几句,齐峰神情凝重,道:“侯爷,我将依芙姑娘送回黑岩洞,立刻快马赶回来。”
  齐宁摇头道:“你们在苗寨等着我,我若迟迟没到,你们就直接先启程回京。”
  “侯爷……!”齐峰喉咙发干,有些哽咽:“我们是追随侯爷身边护卫,若是侯爷……侯爷有个闪失,我们也无脸回去,只能自尽谢罪。”
  “废话。”齐宁皱眉道:“老子好端端的,什么叫做闪失?狗嘴里说不出好话,现在立刻上路,要是依芙少了一根头发,老子到时候饶不了你们。”
  齐峰躬身一礼,其他人也都是深深一礼,随即翻身上马,护卫着依芙的马车离去,齐宁直待看不见马车影子,这才进城,回到了官驿。
  这一日齐宁在官驿并不出来,亦交代官驿之内的官差,不见任何人。
  黄昏时分,齐宁的房门被敲开,齐宁开门一看,才发现是李堂回来。
  “侯爷。”李堂进了屋,低声禀报道:“属下到了青城山,找到了那处寺庙,扮作香客进了寺庙之内,那寺庙看上去并无什么特别之处。”见齐宁示意自己坐下,半边屁股搭在椅边,“昨天晚上,我偷偷过去,发现那寺庙夜里守卫的十分森严,庙里的和尚拿着戒刀在四周转悠,我本想进去,却被他们的人发现……!”说到这里,有些惭愧道:“属下无能……!”
  齐宁摇头道:“不必自责,那后来如何?”
  “属下被发现,只能逃离,好在青城山地形复杂,十多个和尚一直在山上追寻我,我是好不容易才脱身。”李堂道:“那些和尚武功都不弱,侯爷,我一看就知道那寺庙不像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齐宁冷冷一笑,道:“堂堂西川蜀王捐建的寺庙,岂会简单?”
  “侯爷,我本想再找机会进去打探,担心迟迟不归,侯爷这边担心,所以先回来禀报。”李堂低声道:“属下再去一次,打探清楚。”
  “不用了。”齐宁道:“我听说李弘信捐建的寺庙不止一座,你打听一下,他到底捐建了几座寺庙,都是在什么地方,记住,一切小心谨慎。”
  李堂道:“属下明白了。是了,侯爷,齐峰他们不见人影,是不是……?”
  齐宁也不隐瞒,大略说了一下,李堂和齐峰都是锦衣侯府的护卫,此番齐宁挑选过来的及名护卫,不但武功不弱,而且都是十分的机灵,李堂一听,就知道事情古怪,抬头却瞧见桌子上放着一只长形的黑色包裹,怔了一下,也不好多问。
  “你一路辛苦,早点歇息。”齐宁轻声道:“今晚你就留在这屋里歇息,灯火点着。”
  李堂想了一下,终于道:“侯爷是不是要出去办什么事?”压低声音:“侯爷若有什么事情,尽管交给属下去办,侯爷在这里等候。”
  “不必。”齐宁摇头道:“有些事情,必须我亲自去做。你就留在这里,让人只当我一直在屋里就是。”
  李堂知道齐宁这是让自己留下掩人耳目,心下担忧,“侯爷,还是……!”
  “不必多言。”齐宁摇摇头,“你在这里等着就是。”
  天色很快就黑下来,等到完全暗下来之后,齐宁转到屏风后面,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一身极为普通的粗布衣衫,头上还系了黑色头巾,昏暗灯火之下,乍一看去,就像成都城内来往的普通人一般。
  李堂微皱眉头,齐宁已经拿起桌上的黑色包裹,抬手拍了拍李堂肩膀,并不多言,开门径自离开。
  李堂本想追随出去,可是犹豫了一下,终是在桌边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喃喃自语:“侯爷,你可一定要安然归来!”


第四零五章 威胁
  夜色深沉无边,齐宁的眼睛却如同黎明前最亮的星辰一般。
  蜀王府笼罩在夜色之中,雕梁画栋在夜色之中已经难以显示它们的光彩,宛若一头匍匐在夜色之下的怪兽一般。
  齐宁蹲在一处屋顶上,居高临下望着蜀王府东侧门。
  齐峰的消息并无差错,天黑之后,蜀王府的正门和后门便已经关闭起来,并无人出入,齐峰打探到东侧门有人进出,齐宁便躲在屋顶,盯住东侧门。
  而蜀王世子李源也确实没有让齐宁等太久。
  夜色之中,一辆马车停在东侧门外,没过多久,东侧门打开,齐宁便依稀看到蜀王世子李源的身影从门内出来,只带了四名侍卫在身侧。
  李源上了马车,马夫一抖马缰,在四名骑马侍卫的护卫下,顺着巷子离开,齐宁早已经从屋顶下来,远远跟着马车。
  夜色之中,成都城倒也是颇为幽静,车马辚辚,速度不算很快,齐宁脚力本就不弱,再加上内功颇为深厚,倒也是紧跟不丢。
  齐宁本以为李源会往乐坊过去,但走了一段路,却感觉越走越偏僻,拐了五六条街,竟是在一处宅邸前停下。
  这所宅邸也不算大,看上却也只是个殷实人家而已。
  齐宁隐身在阴影之中,双目如刀,微皱眉头,见到李源已经从马车下来,虽然是夜里,这小子倒是锦衣玉带打扮的十分潇洒,只见他嘱咐几句,那辆马车先行离开,四名随行侍卫则是在宅邸门前守卫。
  齐宁暗想看这府邸,应该是个正常人家,不像是达官贵人门户,这李源是个纨绔子弟,为何会跑到这里来?
  难不成是奉了李弘信之命,来自有事?
  见到已经有侍卫敲开门,屋门打开,见到侍卫说了几句什么,距离太远,齐宁也听不清楚,很快就见到李源独自进入宅内,大门又被关上,侍卫挎刀守在大门前。
  齐宁神情冷峻,却也不回头,径自绕到寨子侧面,有一道院墙,当下翻身上墙,只见到寨子内十分的幽静,也没有什么护卫,心知这普通人家,不似达官富贾,宅中自然也养不起家丁护院。
  他跳下墙头,掏出一块黑巾蒙住脸孔,这才拿着那只黑色长形包裹往屋子靠近过去。
  他如今的武功今非昔比,自然是非同小可,还没靠近,只见到李源竟从大堂内走出来,顺着一条小路往侧边过去,一名宅子里的老仆上前还没说话,就听李源道:“赶紧去睡觉,不要走来走去,再瞧见你,将你抓紧大牢。”
  他语气生冷,带着恐吓,那老仆不敢多言,屈身退下。
  齐宁皱起眉头,不知道这小子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宛若黑夜里的幽灵一般,悄无声息跟在李源身后。
  李源顺着小道绕过大堂,到了后院,走到间屋前,故意咳嗽两声,便见到屋门打开,一名三十出头的妇人从屋里出来,见到李源,有些吃惊,喝道:“你是什么人?”
  “你不认识我?”李源往前近几步,笑道:“我是李源,蜀王世子,你们家的吴大人不在?”
  齐宁躲在阴影处,瞧见那妇人虽然年纪不小,但是身材柔美,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却也能瞧见那妇人的肌肤十分的白皙。
  妇人闻言,急忙行礼欠身,道:“贱妇不知是世子驾到,还请世子恕罪。”
  李源走到妇人面前,伸手去扶,道:“不要多礼,不要多礼,我和你们家吴大人关系不错,怎么,吴大人不在?”
  “他下午出去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吴夫人解释道:“以前不是这样,到了这个时辰,都在府里。”
  “看来是有事耽搁了。”李源笑道:“我刚刚让父王将你们吴大人提拔为户部司的主事,事情肯定要忙一些的。”
  “啊?”吴夫人一怔,忙再次施礼道:“多谢世子。”
  “夫人一点都不记得我?”李源笑眯眯道:“昨天中午,夫人似乎在一家绸缎庄出现,我刚巧从绸缎庄前骑马经过,瞧见了夫人,夫人当时也好像看了我一眼。”
  吴夫人诧异道:“贱妇昨日……昨日确实是去了绸缎庄,可是……可是……!”
  李源笑道:“可是却并没有看到我?哈哈,夫人眼界高,我还当夫人昨日看我一眼,是瞧上我了呢。”
  他这话可说是轻薄至极,吴夫人脸色微变,忙后退两步,惶恐道:“贱妇不敢。世子若是有事,等老爷回来之后,贱妇转告于他,让他去王府拜见世子……!”
  齐宁心中冷笑,他先前还不知道李源要搞什么名堂,此时却已经明白了究竟,看来这小子胆大包天,昨日在街市上瞧见了这位吴夫人,心中念念不忘,今日竟然直接找上门来调戏。
  那位吴大人恰好不在府里,齐宁心中便猜知,不管是什么原因,那位吴大人未能按时回来定然与李源脱不了干系。
  这小子平日里嚣张霸道,残酷冷血,却不想调戏起妇人来,手段倒是不弱。
  李源笑道:“不急不急,已经这个时辰了,吴大人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我就在这里等上一等,免得吴大人来回折腾。是了,夫人,不知屋里可有茶喝,我想进去讨杯茶。”
  吴夫人低着头,道:“世子,请您去前厅稍后,贱妇……贱妇立刻派人上茶。”
  李源笑道:“我都可得等不急了,夫人难道不知道饥饿难耐的感受?我也不去前面了,就在这里讨杯茶喝。”不由分说,竟是直往屋里去。
  吴夫人微微失色,瞧见李源进去,眼眸中显出惊恐之色,听到李源在屋里道:“夫人进来,我还有话要说。”
  吴夫人咬着嘴唇,犹豫一下,终是有些畏惧地进到屋里,刚一进去,边上身影一转,李源竟是已经将门关上,甚至将门栓扣住。
  吴夫人大惊失色,急道:“世子,你这是做什么?”
  “夫人别急,有机密要事与你想商,可不能被别人听见。”李源嘿嘿一笑,伸手过去,便要拉吴夫人手臂,吴夫人急忙后退,拉开与李源距离,蹙眉道:“世子有什么事情?”
  李源摇晃着到椅边坐下,上下打量吴夫人,笑眯眯道:“夫人可知道,昨天见了你一眼,我便一直难以忘记,只盼再见一面。”
  “世子,请您……请您自重。”吴夫人低着头,语气有些生冷:“我是一个妇道人家,和世子共处一室,并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李源道:“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今天晚上,不会有人来打扰。”
  吴夫人不禁再次后退,道:“世子,你……你不是来找老爷的。”
  “找他?”李源哈哈一笑:“我找他做什么?夫人难道还不明白,我是特意来看你的。”起身来,往吴夫人走过去,道:“夫人,我这人最重感情,念念不忘夫人,今天是来求夫人救命的。”伸手去握吴夫人手,吴夫人急忙后退,李源哈哈笑道:“你害怕什么?”
  “世子,请你快出去。”吴夫人冷着声音道:“你……你再不出去,我可喊人了。”她语气虽冷,但却明显带着恐惧之意。
  “喊人?”李源脸色微沉,“就算将成都城所有的人喊过来又如何?你难道不知道,本世子看上的女人,可有逃过一个的?别说小小的户部司主事,就是品级更大官员的老婆,本世子也玩了十几个。”摸着下巴,笑道:“你放心,我这人不吃回头草,只要你今晚伺候的本世子舒坦了,本世子保证还会让你们家吴大人升官发财,否则……!”冷哼一声,充满了威胁之意。
  吴夫人一直往后退,却退到墙边,背靠墙壁,无路可退。
  “是你自己脱了,还是让我帮你?”李源嘿嘿笑道:“我最擅长的本事,就是脱女人的衣衫,你要不要试一试?”
  “你……你混账。”吴夫人急促喘息,怒道:“我要……我要告官。”
  “告官?”李源冷笑一声,“整个西川都是我李家的,你告谁?老子今晚来弄你,是你的福分,你可别不知好歹。你要让老子不痛快,明日老子立刻将姓吴的剁了喂狗,妈的,给老子脱。”
  吴夫人脸色惨白,浑身发颤,李源却似乎等不及,上前两步,一把抓住吴夫人的手,威胁道:“我们李家在西川,要谁生就生,要谁死就死,你伺候好了我,一切都好说,否则老子将你充到官妓,到时候伺候的可就不是我一人了。”
  却见到吴夫人瞳孔忽然收缩,盯着李源身后,李源只以为吴夫人已经被自己吓住,嘿嘿一笑,伸手过去,勾住吴夫人下巴,便在此时,却感觉后颈一阵发寒,冰冷刺骨,那股寒意从后颈一瞬间弥漫到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细孔。
  “什么……什么人?”李源脸色骤变,额头冒出冷汗,他毕竟也是出自蜀王府,花拳绣腿也是有一些,此时已经感觉自己的后颈被锋刃顶住。
  “刺喉客!”身后传来冰冷声音,随即李源感觉后颈一阵剧痛,一根大拇指粗细的利刃已经往前猛力一送,自后颈没入,瞬间就从前面的咽喉冒出,穿透了李源的脖子。


第四零六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
  西川刺史府与蜀王府虽然同在成都,但是两座府邸的路途不算近,蜀王府地处城南,而刺史府则是地处城东。
  夜色幽深,西川刺史韦书同一个人独坐在侧厅喝着闷酒。
  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韦书同似乎知道是谁,并无回头,依然端杯喝酒。
  “老爷有心事?”一名二十三四岁的风韵少妇在边上的椅子上坐下,眸若星辰,脸庞艳美,身姿婀娜,唇边泛起一丝笑意,颇有狐媚风情,声音有些酥软:“是什么事情让老爷这几天心神不宁?”
  韦书同端杯瞥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话,将酒杯中的半杯酒饮尽,正要伸手去拿酒壶,那风韵少妇却已经抢先拿过,起身为韦书同斟酒,柔声道:“老爷是不是不喜欢妾身了?这些日子,都没有进妾身的屋子。”
  韦书同冷笑一声,道:“进你的屋子?你需要我进去吗?”
  “老爷是对妾身有不满吗?”少妇媚笑道:“妾身若是哪里做得不对,老爷尽管责罚。”
  韦书同道:“责罚?我哪里敢。”挥手道:“你先下去吧,让我自己静一静。”
  少妇笑道:“老爷不要急着赶妾身走。妾身知道,老爷是为那个锦衣候在犯愁是不是?”
  韦书同双眉一紧,冷哼一声道:“花想容,你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少妇花想容妩媚笑道:“妾身知道老爷心中一直犹豫难决,其实……哎,事到如今,老爷难道还想回头来过?”
  韦书同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厉声道:“若非你这个妖妇,本官如何会……如何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一脸的愤怒,可是眼眸之中却又充满了无奈,长叹一声,又软软坐了下去。
  无论韦书同如何大发雷霆态度生冷,花想容却始终保持着妩媚笑容,幽幽道:“老爷是在怪责妾身吗?”忽地双手扯开衣襟,露出里面白色的肚兜,丰满胸脯高高隆起,咬着红唇,幽怨道:“老爷若是不想再要妾身服侍,觉得妾身是个祸害,现在就可以杀了妾身。”
  韦书同目漏凶光,抬头看着花想容那张妩媚的俏脸,忽地伸手一把揽住,抱入怀中,面庞贴住花想容饱满胸脯,如同猪吃食般拼命在花想容柔软丰满的酥胸上拱动,喉咙里发出低吼声:“你这个妖精,我要杀死你……!”
  花想容唇边泛起不屑笑意,抬手抚摸韦书同头发,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呻吟腻声道:“妾身是老爷的妖精,妾身这条命也是老爷的,所有的一切……只要老爷想要,都可以拿去……!”
  便在此时,忽听到外面传来声音:“禀报大人,锦衣候求见!”
  韦书同本已经沉浸在花想容娇躯的柔软和芬香之中,听到禀报,立刻抬起脑袋,眉头一紧,忽地一把将花想容推开,毫无怜香惜玉之心,沉声道:“你先退下!”
  花想容盈盈一礼,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回头瞧了一眼,唇边泛起诡异笑容,袅袅而去。
  齐宁进来的时候,韦书同已经整理好有些凌乱的衣衫,起身出门迎候:“侯爷,已是深夜,未能远迎,还请侯爷恕罪!”
  齐宁并不废话,开门见山道:“我说过,今晚一定会来找你。”
  他语气生冷,韦书同一怔,却还是勉强陪笑道:“是是是,侯爷请进!”吩咐道:“来人,上茶!”
  进了屋内,齐宁扫视一圈,才道:“这里说话方便?”
  韦书同见齐宁一身锦衣,脸色冷淡,忙道:“侯爷放心,没有下官吩咐,无人敢靠近过来。”
  “但愿如此。”齐宁也不客气,在椅子上坐下,“我今夜所言,若是被人听见,或许对韦大人不利,所以韦大人最好不要让人听到我们的对话。”
  韦书同见齐宁神情淡然,微皱眉头,此时有人上茶来,韦书同沉声吩咐道:“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靠近此处。”
  下人答应一声,退了下去,顺手关上了门。
  韦书同有些忐忑不安,在齐宁对面坐下,问道:“侯爷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韦大人,蒹葭馆的刺杀,你有没有参与?”齐宁目光如刀,盯着韦书同的眼睛。
  韦书同身躯一震,失声道:“侯爷何出此言?这……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并不荒谬。”齐宁道:“韦大人,锦衣齐家能够在楚国立足,除了靠的是立下功勋,还有一点,就是能够辨别敌我,若非如此,锦衣齐家只怕早就不存在了。”身体微微前倾,“蒹葭馆行刺,你心里很清楚,目标不是李弘信,而是本侯!”
  韦书同皱眉道:“侯爷被刺,下官知道您心里十分愤怒,下官也已经派人……!”
  “哦?”不等韦书同说完,齐宁已经笑道:“韦大人觉得能找到幕后真凶?”
  韦书同一愣,齐宁已经淡淡道:“你明知道真凶是谁,又何必在本侯面前装模作样?”他竟是起身来,背负双手,缓步走向窗边,“韦大人,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本侯前来成都,并非只是为了看望蜀王。”
  韦书同眼角微微跳动,便在此时,却听得齐宁厉声喝道:“找死!”只见到齐宁一拳已经搭在窗户上,那窗户乃是木制,齐宁如今的内力早已是今非昔比,一拳打出,窗户已经破裂飞出,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娇呼,齐宁身形如同猎豹一般,已经从窗口窜出去。
  韦书同脸色大变,急忙追过去。
  齐宁破窗而出,便见到一道婀娜身影飘然退开,他如影随行,踏步跟上,探手便往那身影抓过去。
  那影子显然没有想到齐宁武功如此了得,连连后退,齐宁步步紧逼,等到韦书同冲出来,齐宁一只手已经掐住了那身影的脖子。
  雪白的脖颈光滑如月,白皙似雪,一张俏脸娇媚动人,一双如同迷雾般的眼眸此时却满是惊恐,看上去楚楚可怜。
  “侯爷……!”韦书同惊呼一声。
  齐宁掐住之人,正是韦书同的侍妾花想容。
  花想容美眸惊恐,齐宁双目却是如刀,冷笑问道:“你可知道,知道太多,死的会很快。”
  “我……我只是经过……!”花想容颤声道:“老爷,快……快救我……!”
  韦书同匆匆上来,拱手道:“侯爷,她是……她是下官的侍妾,还请侯爷恕她无知,饶她一遭。”
  “韦大人,你觉得她很无知?”齐宁冷笑一声,“她方才的身法,可比你韦大人强得多,只怕韦大人身边的贴身侍卫也没有几个人比得上。”手上不但没有松,反倒是加了些气力,目光如刀锋般盯住花想容的眼眸,“你到底是什么人?”
  花想容俏脸凄楚,眼角边竟是滚落泪水,颤声道:“我是……我是老爷的侍妾,我该死,不该……不该这个时候经过。”
  “不必在我面前装可怜。”齐宁淡淡道:“本侯对你略有了解,你是去年才进入刺史府成为妾室,据我所知,你进府不到一个月,韦大人的原配夫人就忽然暴毙……!”说到这里,瞥了韦书同一眼,只见到韦书同身形剧烈一颤,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起来,齐宁盯住花想容:“本侯很想知道,你究竟是从何而来?”
  他毫无怜香惜玉的心思,手上加力,花想容呼吸不畅,俏脸憋的通红,眼泪更是如同雨下。
  “你不说,我就掐死你。”齐宁语气冰冷,“我知道你武功不弱,大可以反抗,否则就只能被我掐死。”
  花想容斜眼瞧了瞧韦书同,只见到韦书同站立当地,面如死灰,并不动弹,秀眉蹙起,一双媚眼儿看着齐宁眼睛,那一双媚眼儿宛若两汪碧泉般,魅惑迷人,配上那张凄楚的脸,正可谓是让人心碎。
  骤然间,齐宁却觉得眼前有些泛花,头晕眼黑,心知不妙,手中加大气力,却不知为何似乎使不上气力,感觉那白皙滑腻的颈脖扭动,恍惚中已经发现花想容从自己手中脱身,这种感觉只是一瞬间,很快就恢复,等到齐宁眼前清楚,只见到花想容已经距离自己数步之遥,转身欲走。
  齐宁厉声道:“哪里走?”飞步上前,花想容跑动之间,身若灵燕,异常轻盈,足见其轻功了得。
  花想容显然是知道齐宁不会放过她,也不回头,跑到墙边,忽地纵身而起,宛若仙鹤般跃上了墙头,齐宁一怔,虽然看出这花想容轻功了得,却想不到竟是如此厉害,只见到花想容立于墙头,身姿绰约,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媚笑道:“锦衣候,以你的轻功,能抓到我吗?”
  齐宁抬头冷笑道:“你果然来路不明。”
  “没有韦书同这样的男人,也就不会有我这样的女人。”花想容吃吃娇笑,花枝招展,在墙头上绰约生姿,“你要杀我,不如杀了韦书同,他老婆究竟是如何死的,他比谁都清楚。”
  韦书同脸上肌肉抽搐,难看至极,冲上几步,怒吼道:“你这个妖妇,我绝不放过你。”
  “不放过我?”花想容连声娇笑,酥胸乱颤,一只手在自己饱满的胸脯轻轻抚过,不屑道:“你要是能杀我,我早已经死了无数次,只可惜你就是个窝囊废,只要我略施手段,你便像一条狗一样趴在我面前,咯咯咯……西川刺史,封疆大吏,有几人知道,你只是一个可怜虫而已……!”


第四零七章 把柄
  韦书同脸上一片血红,双目就如同吃人一般,双拳握起,浑身发颤。
  花想容吃吃笑道:“这样看起来,倒像个男人,只可惜中看不中用,骨子里还是废物。”似乎不屑再与韦书同多言,看向齐宁,笑道:“锦衣候,你以为韦书同不知道我来路不明吗?他为了我,连他的老婆都不要了,你以为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齐宁冷笑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也想告诉你,可是我若告诉了你,你就必死无疑。”花想容叹道:“其实我现在还不想让你死,但别人要不要你死,我却管不着了。”
  齐宁却是淡然一笑,道:“你要我死,有那本事吗?”
  齐宁方才一试身手,心里便即明白,这花想容的轻功虽然极高,甚至有一种古怪的功夫让自己恍惚失神,但除此之外,这少妇的拳脚功夫并不如何。
  花想容媚笑道:“侯爷放心,如果有一天真的要取你性命,你跑也跑不了的。”忽地双臂一展,已经如同一片云彩般跃下墙头。
  齐宁往前走出两步,韦书同却已经厉声叫道:“来人……!”
  “不要喊了。”齐宁沉声打住,“人来了又如何?韦大人觉得你手底下的人能追上她?”
  花想容轻功了得,此时又是深夜,想要追上她,实在困难。
  韦书同咬牙切齿,目漏凶光,齐宁冷哼一声,道:“韦大人,这女人到底是何来历,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韦书同脸色难看,却还是拱手道:“侯爷,下官……哎,一言难尽!”
  齐宁淡淡一笑,转身往屋里走过去,韦书同犹豫一下,也跟着过了去。
  进屋之后,齐宁径自坐下,也不废话,直接问道:“她是什么来头?”
  韦书同犹豫一下,才道:“回禀侯爷,其实……其实她是一个戏子。”
  “戏子?”齐宁皱起眉头,暗想这世道竟是戏子多作怪,盯住韦书同,韦书同解释道:“去年下官过生日的时候,不少官员前来道贺,蜀王也是登府道喜,下官……下官知道蜀王喜欢听戏,所以……!”
  齐宁笑道:“韦大人倒是善于投其所好。”
  “侯爷,那李弘信是西川的地头蛇,虽然名义上退居幕后,但在西川依然是树大根深。”韦书同摇头叹了口气,在边上坐下:“下官身在西川,说是西川刺史,可是如果李弘信从中刁难,许多事情也难以办成。”顿了顿,才继续道:“当时随便找了个戏班子,这花想容就在其中,下官也是一时糊涂,所以……所以将她留下。”
  他话声刚落,就听“砰”的一声响起,齐宁一掌重重拍在桌子上,韦书同吓了一跳,却见到齐宁手臂伸出,手上已经亮出那面金牌,冷笑道:“韦书同,在本侯面前,你还含糊其辞,本侯问你,蒹葭馆行刺,你是否参与?”
  “下官……下官没有……!”韦书同变了颜色。
  齐宁冷声道:“蒹葭馆行刺,李弘信使了苦肉计,最终的目标就是本侯,本侯没有死,你们是不是很失望?”
  “侯爷……侯爷何出此言?”韦书同瞳孔收缩。
  齐宁淡淡道:“你当本侯年纪轻轻,所以可以任意欺瞒?”盯住韦书同:“刺喉客事件,真相到底是什么?”
  韦书同皱起眉头,道:“侯爷,下官……下官真的不明白您的意思,刺喉客……刺喉客乃是最近在成都四处行凶的刺客……!”
  “刺喉客只是为行刺本侯编造出来的故事而已。”齐宁淡淡道:“你莫要说你不知道。韦大人,本侯此前已经提醒过你,你是朝廷派来的人,头上只有一片云彩,那就是皇上,背后只有一颗大树,那也是皇上。”
  韦书同忙道:“下官明白。”
  “你不明白。”齐宁摇摇头:“你若明白,就不会和李弘信狼狈为奸坑壑一气。”韦书同变色道:“侯爷,下官……!”不等他说完,齐宁便抬手止住,冷哼一声,“你不必辩解,本侯这次到西川,是来救你。”
  “救我?”韦书同一怔。
  齐宁靠在椅子上,缓缓道:“其实韦大人心里比我更明白,你已经是站在了悬崖边上。先帝让你前来西川,便证明韦大人是个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许多事情的门门道道,你看的应该很清楚。”目光一寒,“前天晚上在蒹葭馆被行刺,你近在咫尺,莫说你看不出端倪。”
  韦书同额头微冒冷汗,神情也有些慌乱。
  他是西川大员,本该老练世故,但此时面对齐宁这样一个年轻人,却觉得这年轻人的一双眼睛宛若看透了他的心肝,有些渗人。
  “我只问你一句,离开了朝廷,离开了皇上,韦大人会是怎样一个下场?”齐宁淡淡笑道:“韦大人,不管你与李弘信走到哪个地步,也不管是你在利用他还是他在利用你,又或者你们互相利用,有一点你心知肚明,你的地位,来自于朝廷,李弘信看重你的价值,或许也正在于此,如果离开了朝廷,你就什么都不是,而你也就失去了李弘信的利用价值……不要想着他会将你当做自己人。”
  齐宁这一番话如同锥子一般,直刺入韦书同心脏,韦书同脸上肌肉抽动,脸色亦显得有些苍白,额头冒汗,但却还是竭力显得镇定,轻声问道:“侯爷此行到成都来,是否……是否皇上还有其他的密旨?”
  齐宁端起茶杯,反问道:“你说呢?”
  韦书同一怔,忽地道:“侯爷,下官……下官其实已经竭尽全力,有人想要……想要下官年前就攻打黑岩岭,可是下官一直拖延,尽力顶住,这才等到侯爷。”
  齐宁眉头一紧,问道:“你是故意拖延?”
  “侯爷难道看不出来。”韦书同苦笑一声,“不知侯爷是否见过下官呈上的折子。”
  齐宁微微颔首,道:“折子上说的不明不白,是你有意为之。”
  “侯爷说得对。”韦书同犹豫一下,欲言又止,终是问道:“侯爷看到折子,是否觉得西川黑岩洞事件有古怪?”
  齐宁道:“韦大人,你那样上折子,明显是有话想说却又不好说出来,皇上圣明,如何能看不出来。”见韦书同双眉紧锁,一副复杂的表情,皱眉道:“韦大人,事到如今,你知道自己的处境。其实我也能看出来,你现在身陷困境,稍有迟疑,后果你自己能够想到,所以我才说此番来成都,是要救你。”
  韦书同眼角抽动,低着头沉思片刻,忽地抬头道:“侯爷,下官有负圣恩,有负朝廷,实在是……实在是罪该万死。”
  齐宁在离京的时候,就已经敏锐地感觉到西川刺史韦书同身上必有古怪,此番成都之行,本就是为了一探虚实,此时听得韦书同这般说,心知事情已经有眉目,但却还是镇定自若道:“你有没有罪,是不是该死,本侯不予判定,但是只要你实言相告,有维护朝廷之心,有维护皇上之意,有些事情未必不能挽回。”
  韦书同叹道:“下官罪责难逃,只盼……只盼日后朝廷治罪,侯爷能够为下官向皇上求情,放过下官在京城的家眷。”
  “哦?”齐宁道:“韦大人家眷还在京城?”
  韦书同苦笑道:“下官的老母以及两个孩子,如今都在京城,由朝廷照顾。其实我大楚的地方刺史,都有家眷留在京城。”并无多说。
  齐宁却已经明白,留在京城的家眷,实际上就是人质。
  小皇帝登基不久,这当然不是小皇帝所为,一切只能是先皇帝的旨意。
  南北对峙,天下未定,地方刺史都是封疆大吏,此种情况下,将地方大员的家眷留在京城,名为照顾,实际上作为人质,用此作为控制地方大员的一种手段,倒也不失是一种颇为厉害的手腕。
  “韦大人,我想知道,你方才说有人想要你攻打黑岩洞,那人是不是李弘信?”齐宁目光逼人,“黑岩洞谋反,是否都是你和李弘信策划嫁祸?”
  “与下官绝无关系。”韦书同立刻赌咒般道:“侯爷,下官不敢欺瞒,白棠龄前往黑岩洞,下官并不知情,此后白棠龄被杀的消息传过来,下官也是大吃一惊,便准备派人前往查明究竟是何缘故。”
  “那为何后来并无查明?”齐宁沉声道:“黑岩洞主巴耶力说过,他担心官府误会,专门派人送信过来,在信中说明白棠龄并没有死。可是你却还是出兵围困黑岩洞。”
  “这……这是下官糊涂。”韦书同声音有些虚软,“那封信函,下官确实见到,可是……李弘信就在那时突然过来,告诉下官,黑岩洞是要谋反,必须立刻派兵围剿,下官将信函交给他,他只看了一眼,就说苗人诡诈多变,不能相信。”
  “你在西川多年,对苗人的习性难道不知?”齐宁冷哼一声,“李弘信三言两语,就能让你没了主意,轻易派兵?”
  韦书同脸色有些发白,两只手微微抖动,犹豫一下,终于道:“侯爷,实不相瞒,李弘信……李弘信手中握有下官的把柄,他……他当时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风已经带有威胁之意,下官若是不出兵,他便要……便要将事情张扬出去……!”
  “把柄?”齐宁皱眉道:“什么把柄?”
  “是我的夫人,他……他知道我的夫人是如何死的。”说到这里,韦书同宛若虚脱一般,软绵绵靠在椅子上。


第四零八章 妖妇
  齐宁看到韦书同脸上现出极其复杂的神色,心中很清楚,此人正在极度的矛盾和犹豫之中,甚至是处在极度的恐惧之中。
  堂堂西川刺史,却变得如此虚弱不堪,齐宁倒是大为意外。
  能够在西川镇守一方,被先帝安排作为监视蜀王李弘信之用,见到韦书同之前,齐宁一直以为此人自然是极其狡猾精明之辈,可是此刻看他样子,却显然与自己想象之中的西川刺史大相径庭。
  齐宁知道,先皇帝应该不至于用错人,韦书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定然是遭受过极大的变故。
  见到韦书同复杂神情,齐宁微皱眉头,声音倒不似先前那般冰冷,轻声道:“韦大人,这些年你镇守西川,西川也算是太平无事,便是当今皇上,在我面前,对你也是颇有赞许。皇上刚刚登基,正是用人之时,你韦大人只要对皇上尽忠,即使犯过过错,也不是无法挽回。”
  “侯爷,下官对皇上对朝廷绝无二心。”韦书同立刻道:“否则下官也不会穷尽心思写出那道奏折了。”
  “奏折之中,并没有说得清楚,故意模糊不清,皇上知道其中定有蹊跷,甚至想到你韦大人可能陷入困难之中。”齐宁轻声道:“皇上派我前来,就是要搞清楚这中间的事情,你尽管放心,只要你对朝廷是忠心的,本侯也不会坐视不理。韦大人,这其中到底发生些什么,你尽管说来,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会有第三人听见。”
  韦书同听得齐宁声音比较缓和,终是道:“侯爷,其实……我夫人是被……是被我所杀!”
  齐宁大吃一惊,骤然变色,失声道:“你……你杀了尊夫人?”
  韦书同浑身发抖,急道:“侯爷……侯爷别急,下官不是……不是有意的,下官……下官是被人所害。”
  齐宁此前便知道刺史夫人死的十分蹊跷,可是听韦书同自承杀妻,心下大是骇然,拳头不禁握起,神情冷峻:“被人所害?韦大人,我希望你有个很好的理由。”
  “侯爷,下官……下官不敢欺瞒。”韦书同苦笑道:“那夜下官与夫人在雅厅小酌,花想容在旁服侍,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可是……可是几杯酒下肚,下官忽然觉得精神恍惚,眼前发黑……!”
  齐宁心下一凛,暗想方才自己就出现过此种状况。
  只听韦书同继续道:“等到下官回过神来,才发现……才发现手中拿着长剑,夫人……夫人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他脸色苍白,瞳孔收缩,“下官只觉得失神仅仅眨眼之间,可万万没有想到……!”
  齐宁皱眉道:“你是说你在没有知觉的情况下杀死了尊夫人?”
  韦书同点头道:“正是如此。夫人与我几十年,感情极深……,她为人善良淑德……!”说到此处,竟然是老泪纵横。
  齐宁并不说话,韦书同抬手用衣袖拭去眼泪,道:“那时我头脑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是好,恰好在那时,李弘信却突然出现。”
  “李弘信?”
  韦书同点头道:“正是。李弘信这些年捐修了不少庙宇,对佛事十分的热心,只是要修建庙宇,需要下官批文,他修建寺庙的地段有农户土地,下官不敢贸然批文,以免激起百姓的怨怒,所以那阵子他时常往刺史府过来。”
  “你是说,他刚好撞见了你杀人?”齐宁皱眉道。
  韦书同颔首道:“正是。当时花想容就在旁边,下官回过神来,正想收拾尸首,李弘信却冷不丁地进来,便瞧见了夫人的尸首,也瞧见下官手里拿着剑。”苦笑道:“下官无意之中杀了夫人,却偏偏被最不该看见的人看见。”
  齐宁只觉得此事当真是匪夷所思,问道:“李弘信进刺史府不用通传?”
  “下官在西川多年,早先有事,下官都是去蜀王府,一开始还要通传,后来李弘信直接下令,下官可以随时进出蜀王府。”韦书同道:“所以下官后来也就下令,李弘信进出刺史府也不必通传。”
  齐宁微微颔首:“原来如此。”
  “李弘信见到情状,并无犹豫,亲自帮下官收拾了夫人的尸首。”韦书同道:“下官当时六神无主,心中悲痛,又被他瞧见,慌乱不已,只能任他帮忙。他告诫花想容,绝不可将事情泄露出去,而且代下官向花想容保证,只要花想容守口如瓶,那么一年之后,下官便可将她扶正。”
  齐宁越听越觉得玄乎,心想这事情也真是离奇的很,问道:“除了你三人,此事便无其他人知道?”
  韦书同摇头道:“当时在场只有三人,李弘信当场将夫人的尸首处理好,而且告诉下官该如何做……!”双手发抖,声音也有些发颤:“下官当时就像中了邪一样,一切都随着他转。”
  齐宁道:“他让你对外宣扬,尊夫人是因病去世?”
  韦书同点头道:“正是。西川多有劣疾,若说夫人是患有劣疾突然去世,也勉强说得过去。”
  “据我所知,你很快就将尊夫人安葬。”齐宁盯着韦书同眼睛问道:“是担心夜长梦多,被人看出破绽?”
  韦书同道:“是,被李弘信抓到这个把柄,下官……下官当时只能听他安排,他看似很为热心,让下官尽快将夫人安葬,下官心中害怕,只能……只能仓促将夫人下葬,只盼此时尽早结束。”
  齐宁深吸了一口气,心想若非亲耳听韦书同坦白,真是难以想象刺史府竟然发生过如此离奇怪事。
  一阵沉寂之后,齐宁终于问道:“韦大人,你说那天夜里你是神志恍惚时候误杀尊夫人,事后可明白其中缘由?”
  韦书同握起拳头,严重显出怨毒之色,道:“下官本来不能确定,可是……可是今夜却反而确定了。”
  “哦?”齐宁道:“此话怎讲?”
  韦书同道:“花想容,一定是那个妖妇从中作祟。那妖妇……蛇蝎心肠,那天只有我三人在场,一定是她从中使坏。”
  齐宁立时又想到方才自己的反应,依稀记得自己正是看着花想容之时,忽然头晕眼花,甚至变得恍恍惚惚,低声问道:“我问你,你是否到现在都不知道花想容真正的来历,还以为她只是一个戏子?”
  韦书同点头道:“是。其实……其实下官暗中也派人调查过她,找到了当初那个戏班子,按照戏班子里的人说,花想容是主动进入他们戏班子,舞姿优美,而且嗓子极好,有这样一个能歌善舞的美人主动要求进入班子,也就留下了。”
  “那她什么时候加入戏班子?”齐宁问道。
  韦书同道:“下官过生日,提前一个多月就开始筹备,而且提前大半个月就找好了戏班子,后来下官得知花想容就是在那个时候进入戏班子。”
  “这样说来,她就是冲着你而来。”齐宁冷笑道:“韦大人,你既然和尊夫人感情很好,为何会临时起意,纳一名戏子为妾室?”
  韦书同脸色难看,握拳道:“侯爷,实不相瞒,当时……当时我看到她,就……!”摇头苦笑道:“那妖妇就是个狐狸精,下官自问读圣贤书,也不算德行败坏之人,也素来不好女色,可是……可是那次只看了她两眼,便被她迷住,心里只想将她留在府里。”
  齐宁若有所思,道:“花想容相貌虽然不差,却也不是妙龄少女,而且……也不算国色天香,若姿色有十分,她也不过七分而已,韦大人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怎会因为看她两眼,就心神动摇?韦大人不会有什么隐瞒本侯吧?”
  韦书同苦笑道:“侯爷,事到如今,我什么都对你坦诚相告,哪里还能有隐瞒。”
  “也就是说,那天晚上的巧合,你无法肯定真的是一场巧合,还是一场精心谋划的陷阱?”齐宁目光冷峻,“你可怀疑过花想容有没有可能是李弘信的人?”
  韦书同道:“实不相瞒,后来想想,下官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一切都那般凑巧,下官也怀疑过这是不是李弘信的阴谋,可是……!”顿了一下,才道:“那时候花想容入府之后,从未出过刺史府,更不谈与李弘信有过接触,李弘信又怎可能知道当夜会发生变故,所以下官虽然怀疑,却并不敢确信。”
  “你现在相信?”
  “花想容武功如此了得,如果她半夜偷偷离府,也不会有人发现。”韦书同脸色铁青,“下官现在怀疑,那夜的事情,就是李弘信所谋,花想容……应该就是李弘信派在下官身边的耳目,一心要算计下官。”
  齐宁想了一想,才道:“那你怀疑那天你失去神智,也是因为花想容的缘故?”
  “下官……下官怀疑她在酒菜之中下了毒。”韦书同此时的情绪已经恢复不少,双手也不似先前那般发抖,“江湖上有诸般毒药,或许就有让人迷失心智的毒药。”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齐宁道:“可是现在花想容逃走,你不知她的来历,自然也无法找到她。”
  韦书同声音带着凶狠,“这妖妇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下官也要将她抓住,将其碎尸万段。”


第四零九章 明和暗斗
  齐宁微一沉吟,才问道:“白棠龄被刺杀,嫁祸于苗人,是李弘信胁迫你共谋?”
  韦书同立刻摇头道:“侯爷,下官一开始对此事毫不知情。下官听说黑岩洞杀官造反,也着实吃了一惊,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些年苗人之中,虽有少数人偶尔生事,但是苍溪大苗王老成持重,明辨事理,这些年苗家七十二洞也都是安定生活,并无生事。”顿了顿,才继续道:“下官说过,本来下官是准备派人前往调查此事,但李弘信却找上门来,说苗人作乱,必须予以严惩。”
  “李弘信手握你的把柄,所以你不敢不从?”齐宁冷笑一声。
  韦书同苦笑道:“下官糊涂。”顿了一下,立刻道:“下官当时就察觉李弘信可能有诡计,可是不敢和他撕破脸皮,若是下官杀妻之事传扬出去,下官……!”长叹一声,显得很是无奈。
  堂堂西川刺史,亲手杀死自己的妻子,此时一旦张扬出去,韦书同这刺史的位置固然坐不稳,只怕还要被追查,前程尽毁。
  见齐宁神情冷峻,韦书同才道:“但是下官也知道,明面上不好与李弘信撕破脸皮,但是他要图谋不轨,下官也绝不能任他摆布。”说到此处,声音顿时有些凛然:“下官虽然出兵围困黑岩洞,却并无攻打黑岩岭,而是向朝廷写折子呈报此事,下官知道,折子上去,皇上必能看出破绽,也一定会派人前来调查。”
  齐宁淡淡道:“韦大人倒是好谋算。”心中暗想韦书同毕竟是坐镇一方的大员,心机权术也还是有的。
  韦书同也听出齐宁语气之中略带讽刺,但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李弘信几次三番催促攻打黑岩洞,下官一直是找各种理由拖延,而且那时候下官就怀疑花想容很可能是李弘信的人,对她也是多加提防。下官尽力维持,就是希望等到朝廷派人过来,天不负下官的用心,侯爷终究还是到了。”
  齐宁道:“这样说来,你还是为朝廷立了大功。”
  “下官绝无此意。”韦书同摇头苦笑道:“侯爷,说句实在话,下官心里很清楚,如果下官听从李弘信摆布,到最后西川必乱,下官那时候没了利用价值,李弘信固然会杀了下官祭旗,朝廷也不会放过下官。”
  齐宁暗想你这老东西明白这个道理就好。
  无论韦书同如何与李弘信媾和,在西川人的眼中,韦书同都代表着朝廷,李弘信一旦谋反,第一个要杀的只能是韦书同。
  齐宁心知韦书同今夜对自己坦白这一切,倒不是真的因为良心发现,实在是这老家伙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窍。
  如果朝廷派的是普通官员过来,韦书同今次未必会如此坦白,但锦衣候乃是帝国四大侯爵之一,此种情况下,韦书同想要从深坑之中爬出来,只能抓住锦衣候的大腿。
  “照你这样说来,李弘信已经准备谋反?”齐宁问道:“你手中可有确凿证据?”
  西川李弘信一直都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对朝廷来说,李弘信这个人的存在,就让西川始终处在不可预测的危险之中。
  大楚自从立国以来,虽然有西征巴蜀的军事行动,最后也确实让李弘信归顺楚国,但帝国的主要的军事部署,是用以对付北方的汉国。
  二十年来,北汉人从未放弃过南下伐楚吞并天下的念头,而楚国也一直想要北上荡平北汉,定鼎天下。
  双方连年征战,耗费的财力和人力不计其数。
  也正因如此,楚国从一开始对西川采取的就是怀柔政策。
  怀柔政策的重点,就在蜀王李弘信身上。
  西川势力纷杂,汉人、苗人、巴人混杂而居,作为当年的西川之主,朝廷如果对李弘信抚慰有加,那么西川百姓也就能够感受到朝廷对西川的善意,可是如果朝廷想要快刀斩乱麻,想解决李弘信而求得西川的稳定,只能是适得其反。
  西川王归顺大楚,天下皆知,如果楚国在没有任何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擅杀李弘信,带来的后果必将是不堪设想,毕竟北汉未平,连李弘信如此人物都能被楚国所杀,自今而后,很难想象还会有人敢投诚楚国。
  朝廷派出韦书同在西川,固然是想逐渐消化西川,同时监视李弘信的行动,但另有一点,当然也是希望韦书同能够在西川找到李弘信不安分的有力证据。
  楚国朝廷当然希望解决李弘信,只要有确凿证据在手,自然不会手软。
  齐宁见韦书同与李弘信竟然私下里有此关系,便即想到韦书同有没有可能找寻到李弘信意图谋反的证据,轻声道:“韦大人,你若是手里握有李弘信意图谋反的确凿证据,本侯可以保证你安然无事,本侯甚至可以向皇上解释,你之前的所为,都是虚与委蛇,是为了套取李弘信的罪证做出的牺牲,不但无罪,反倒有功。”
  韦书同眉头锁起,苦笑道:“侯爷,其实你不说,下官心里也一直是这么想。当年下官前来西川,临行之前,先帝就私下对下官有过嘱咐,若能查到李弘信意图谋反的罪证自然是最好不过,可是如果无法找到,定要保证西川的安定,死死盯住李弘信。”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这些年下来,下官牢记先帝的旨意,不敢有丝毫的疏慢,可是李弘信此人狡诈多端,自从归顺我大楚之后,一直在成都府,看似已经是淡泊名利,只求苟活而已。”
  齐宁皱眉道:“这样说来,你手里并无他谋反的证据?”
  “李弘信也定然知道下官一直在搜找他意图谋反的罪证。”韦书同双眉锁起:“所以这些年也一直十分小心,他很少出府,而且也很少与从前的老部下有过接触……下官知道这都只是表面,可就是抓不到把柄。”
  “李家在西川立足百年,树大根深,想要轻易抓到他的把柄,谈何容易。”齐宁也知道这些年韦书同和李弘信必然是尔虞我诈,斗的不亦说乎,到最后韦书同终究还是没有玩过李弘信。
  韦书同微微颔首,轻声道:“李弘信十分谨慎,倒是那李源在成都颇有些为非作歹,下官倒也想过从李渊身上找寻突破,可是那小子虽然作恶,却并无人到官府告发,下官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齐宁不动声色,问道:“韦大人,李弘信的家财到底有多少,据说他捐修了很多的寺庙,你可知道到底有多少座?”
  “那定然是掩人耳目的把戏。”韦书同肯定道:“他故意装作钻研佛法,而且到处修建寺庙,就是想让世人觉着他真的无欲无争。”顿了顿,想了一想,才道:“到现在,少说也捐修了十多处寺庙,除了青城山的规模大一些,大部分寺庙都很是普通,而且没有什么香火,下官倒是派人瞧过,冷冷清清,一座寺庙不过几个和尚而已。”
  齐宁想了一想,又问道:“李弘信提及过的地藏,你此前当真没有听过?”
  韦书同立刻摇头道:“并无听过,下官也是与侯爷在饭桌上听李弘信突然提起。”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下官以为那只是他编造出来的故事,所谓的地藏,并不存在。他编造地藏,只是为了让官府甚至是朝廷将注意力转移到虚无缥缈的地藏身上,如此一来,他便可暗自活动了。”
  齐宁心想若不是自己真的见过地藏党人,或许还真的会以为这是李弘信编造出来的人物,但现在却知道,地藏必然存在。
  “黑岩洞事件,从头到尾你都觉得是李弘信在幕后策划,却又拿不住他的证据,朝廷没有证据,当然不能相信。”齐宁缓缓道:“韦大人,你现在所说这些,本侯又该如何向皇上奏明?”
  韦书同苦笑道:“下官知道罪无可赦,皇上若要治罪,只求侯爷能够帮助求情,不要牵连家人。”
  “蒹葭馆行刺,你事先也是一无所知?”齐宁盯着韦书同眼睛问道。
  韦书同忙道:“下官对天发誓,绝不知情。侯爷,下官现在才明白,咱们进城那天,李弘信陪我们在酒楼用饭,说的那些话,就是为了蒹葭馆行刺。”犹豫一下,还是道:“西川李家和锦衣齐家结下了生死之仇,侯爷或许知道,李弘信的长子当初就是因为齐家而死去,李弘信对长子十分其中,一心想要传承衣钵,却落得那样的结果,此人对齐家,定然是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怨。”
  齐宁冷笑一声,并不说话。
  “此番侯爷来到西川,李弘信必然以为是绝佳的时机,所以一心想要报当年之仇。”韦书同神情凝重,压低声音道:“可是却又不敢光明正大谋害侯爷,所以只能使用鬼蜮伎俩的阴招。他故意宣扬成都府有专门刺杀官员的刺客,又在蒹葭馆事先安排好刺客,担心刺客直接对准侯爷他脱不了干系,所以假装自己也被刺客行刺,如此一来,朝廷追究起来,李弘信最多也就一个护卫不周之罪。”
  齐宁颔首道:“韦大人原来已经看透其中的玄机。”
  韦书同叹道:“都是下官糊涂,一直以为李弘信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可是……此人当真是心狠手辣。”看着齐宁,道:“侯爷,李弘信既然出手,恐怕就不会善罢甘休,定要多加小心。”
  齐宁淡淡笑道:“本侯是堂堂锦衣候,李弘信只是一个落魄王爷,韦大人,有你护卫,你觉着本侯当真无法活着离开成都?”


第四一零章 三角
  韦书同神情一敛,立刻道:“侯爷放心,成都府的兵权还在下官手中,他李弘信还翻不了天。从今日开始,下官会派重兵守卫候爷的安全,直到侯爷离开西川境内。”
  齐宁淡淡一笑,问道:“韦大人,如果李弘信现在突然谋反,你如何应对?”
  “谋反?”韦书同冷哼一声,道:“侯爷,恕下官直言,虽然李弘信手握下官的把柄,可是他也知道下官的底线,不敢逼的太甚,而且下官也断不容他有丝毫的谋反之举。当年李弘信归顺朝廷,马放南山,朝廷将他麾下的兵马大都解散,如今西川各处的兵马,除了朝廷派来镇守西川的兵马,大都是后来重新招募。李弘信手底下只保留了一千编制的锦官卫,这些锦官卫的钱粮都归李弘信自己承担,但是他们的装甲兵器,却一直都是由朝廷拨给,每三年更换一次兵甲装备。”
  齐宁道:“如此说来,李弘信手中的装备,都在韦大人的心里?”
  “正是。”韦书同道:“当年解散蜀军,收缴了所有的衣甲兵器,由朝廷补偿了遣散费,这些人大都回家种田,而且免除了这些人三年的赋税,蜀军之中,有许多是被强征入伍,朝廷不让他们继续流血,还让他们卸甲归田,他们自然是感恩戴德。这都二十年了,当年那些兵士早已经归化乡里,李弘信想让他们拿起兵器也是不可能。”
  齐宁笑道:“没有装备武器,那些老兵也无法召返,所以韦大人觉得李弘信根本没有可能造反。”
  韦书同对这一点似乎很是自信,道:“不瞒侯爷,西川镇守各地的兵马,加起来也有四万余人,这些兵马吃的都是朝廷的军饷,领兵将官也大都是从朝廷调过来任命,归属下官调派。”顿了一顿,才道:“先帝为了防止西川出现变故,但凡调动超过一千人的兵马,都必须奏明朝廷,由兵部签署调兵令才可调动。便是下官,也只能调动成都的四千兵马,用以随时平定动乱。”
  齐宁微微颔首,道:“也就是说,李弘信并无调动兵马的可能?”
  “自然是不可能。”韦书同冷笑道:“先帝当年派出锦衣老侯爷平定巴蜀,就知道这李弘信并非善类。西川平定之后,虽然大加赏赐李弘信,给了他大片封地,让他享受荣华富贵,而且保留了一千锦官卫,可是先帝对此人十分防备,决不允许此人拥有调兵之权。虽然当初李弘信提出要安置他手下一干虎狼之将,朝廷也确实给了那帮人安置,但分散到各处,俱都是担任副职,处于监视之下,这些年下来,这些人在各部兵马之中,实际上也没有多少权力。”
  齐宁若有所思,韦书同小心翼翼问道:“侯爷是否在担心什么?”
  齐宁摇头笑道:“我只是在想,蒹葭馆没有刺死本侯,李弘信接下来又会施展什么手段。”
  “下官定会派人调查此事。”韦书同道:“如果能找到证据,证明蒹葭馆行刺侯爷是李弘信在背后指使,就有了李弘信谋反的证据,到时候便可名正言顺将此人抓起来,也算是除了一大祸害。”
  “李弘信既然这样安排,那就不会容易找到把柄。”齐宁淡淡道:“几名刺客无一活口,人证物证俱无,李弘信根本不担心会查到他的罪证。”想了一下,忽然道:“韦大人,我还是要问你寺庙之事。”
  “侯爷难道怀疑李弘信捐建的寺庙有什么问题?”韦书同问道。
  齐宁道:“你说他已经捐建了十几座寺庙,可知道具体的地点?”微微一顿,不等韦书同说话,继续道:“你这边可有西川地图?”
  “有。”韦书同立刻起身,出了门,找人送来一份西川的地势图,回到屋内,齐宁接过地图,铺在桌子上。
  这时代不同于后世,地图乃是极为稀罕之物,民间极少有地图的流传。
  但韦书同身为西川刺史,府中自然有极其准确的西川地形图。
  地图之上,西川十六郡描画详细,特别是成都府所在的蜀郡地形,山川河岳都是勾勒的异常清楚,而各郡的城池也都是清晰标明。
  “韦大人,李弘信修建寺庙的地点,你能否在地图上一一标明?”齐宁凝视韦书同。
  韦书同见齐宁神情严峻,知道事情不简单,想了一下,才道:“侯爷,下官知道李弘信捐建寺庙十余座,也记得一些,可是……并非所有寺庙的地点都记得清楚。”
  “你将你所知的寺庙地点标明出来。”齐宁声音严肃:“李弘信若是捐建三两座寺庙,或许是为了掩人耳目,对外显示自己无欲无争一心向佛。嘿嘿,他李家在西川立足百年,李弘信乃是一代枭雄,手上满是鲜血,岂会这样容易放下屠刀。”
  韦书同眉头锁紧,拿过毛笔,蘸墨过来,细细想了想,在地图上多处轻轻一点,点上了墨点。
  齐宁见他点下墨点,显然是对西川的地理环境十分的熟悉,暗想韦书同毕竟不是庸碌无能之辈,只看他对西川地形如此了解,便知道此人在西川也确实费了一番功夫。
  韦书同十分谨慎地点了八处墨点,第九处却迟迟没有落下,终是放下毛笔,道:“侯爷,这八处不会有错,剩下几处有几处我不能确定,还有几处下官确实记不得。”
  韦书同是西川刺史,管理西川十六郡,诸事繁杂,李弘信修捐修寺庙这等事情,韦书同此前显然没有太过在意,但是能够记住八处地点,已经着实不容易。
  齐宁微微颔首,仔细瞧了瞧,手指轻轻划过,忽地抬头,道:“韦大人,你仔细瞧瞧,这些寺庙选择的地点,可有什么蹊跷之处?”
  韦书同这时候背负双手,弯身仔细观察,皱眉道:“下官所知的这八处寺庙,有六处在成都附近,剩下这两处,一处在巴西郡,一处在江阳郡……!”眯起眼睛,忽地抬头道:“是了,下官记起来了,剩下的那些寺庙,虽然详细地点下官不能确定,但似乎都是在巴西郡和江阳郡。”
  “且不说巴西郡和江阳郡。”齐宁指着地图上蜀郡境内的寺庙,“六处寺庙环绕在成都府的四周,而且几乎都是背山而建,嘿嘿,韦大人,你不觉着这六处寺庙看上去是将成都围了起来?”
  韦书同仔细看了一眼,身体一震,失声道:“侯爷好眼力,竟然果真是这样,下官……下官此前从未发现这一点。”
  “那也难怪。”齐宁道:“韦大人,李弘信是何时开始捐建第一座寺庙?”
  “李弘信捐建的第一座寺庙,就在此处。”韦书同指着成都府附近的一处墨点,“这里是青城山,是李弘信捐建的第一座寺庙。”想了一想,才道:“那应该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四年?”齐宁冷笑一声:“短短四年,李弘信捐建寺庙十余座,还真是大手笔。”
  韦书同道:“他当年归顺朝廷,朝廷给他留下了大片的封地,而且还赏赐了无数的黄金白银,让他享尽荣华富贵。据我所知,李弘信私底下还派人做些生意,每年也都是有大批的进项,他手下毕竟还有千名锦官卫,此外还养了一些门客,数量虽是不多,但都是极耗钱财,若无进项,这帮人就只有喝西北风了。”
  “也难怪他有那么多银子捐建。”
  韦书同皱眉道:“李弘信素来出手豪阔,当年与朝廷对抗,散尽家财,所以他一掷千金,下官并不为怪。几年前李弘信的正室过世,大办丧事,请了上百名和尚超度,从那以后,李弘信隔三差五就请高僧去王府说法,下官也碰见过几回,确实是佛法精深的高僧,所以他开始捐建寺庙,下官也并没有太过在意,而且下官派人瞧过,也并无什么不妥,所以……!”
  齐宁心想这李弘信果然是老谋深算,但凡做事之前,都是步步为营,迷惑对手,然后做起事情顺理成章,让人大意疏忽。
  “韦大人,这六处寺庙环绕成都府,你以为用意何在?”齐宁若有所思,“他选择这样的地点,绝不会是一时兴起,定是早有谋划。”
  韦书同点头道:“侯爷说的不错,下官以前并不觉得,可是现在看这上面的地图,其中大有蹊跷古怪。”不禁抬手抚须,“可是六座寺庙,又能做些什么?”
  “再看巴西郡和江阳郡……!”齐宁抬手道:“成都在蜀郡,巴西郡在蜀郡东北方向,江阳郡则是在东南方向。”说到这里,伸手拿起毛笔,在地图上将三郡相连,韦书同立时便看到一个三角形跃然于纸上,不禁道:“这是……这是三角之势!”
  “这三角形,一下子将蜀郡、犍为郡、梓潼郡、江阳郡和巴西郡都包纳进去。”齐宁道:“而这五郡,正是西川的核心地带,韦大人,咱们现在该明白,这其中包藏了多大的祸心吧。”


沙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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