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铁血文


  曲小苍道:“白舵主,你可知道此番在京中下毒之人究竟是谁?”
  “哦?”白圣浩道:“曲校尉难道已经查到真凶?”
  齐宁心下也是一凛,心想难不成神侯府真的找到了真凶?只听曲小苍缓缓道:“真凶确实已经找到,而且神侯府判断,此番对方下毒的目标,并不是针对朝廷而来,确实是针对你们丐帮。”
  白圣浩沉声道:“是谁?”
  曲小苍道:“疫毒爆发之后,神侯府经过排查,将真凶锁在了九溪毒王秋千易身上,而且我们还抓到了潜伏在京城中的黑莲圣教门人。”
  “当真是九溪毒王下的毒?”白圣浩冷声道。
  曲小苍道:“神侯府虽然怀疑是黑莲圣教的九溪毒王,但是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也不会武断地确定最后的真凶,即使我们抓到了黑莲圣教门人,也是要仔细审讯,需得对方招供才能确认。”
  “那是否得到口供?”
  曲小苍道:“我们正在审讯之时,却突然发生了一桩连我们神侯府都没有想到的事情……,有人进了神侯府劫狱。”
  齐宁瞧见朱雀长老脸色微变,心知秋千易闯入神侯府劫狱之事,便是丐帮也并不清楚。
  他却有些奇怪,心想调查下毒的真凶,确实是神侯府的职责,可是曲小苍却为何要将此事告之于丐帮?毕竟神侯府被劫,事关神侯府的江湖声望,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白圣浩沉声道:“进入神侯府劫狱?是黑莲圣教中人?嘿嘿,闯入神侯府劫狱,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白舵主,本来此事不好对外张扬,可我不瞒你,我们神侯府从来不曾有人敢擅自闯入,所以难免大意。”曲小苍叹了口气,“这是我神侯府的奇耻大辱,实在难以启口,对方不但救走了犯人,而且……嘿嘿,不提也罢。”
  白圣浩显然是大吃一惊,虽说他对神侯府并无什么好感,但是有人闯进神侯府救人成功,这着实让白圣浩心下震惊,立刻问道:“曲校尉,劫狱之人,你确定是黑莲圣教的人?”
  “我们已经确定,正是九溪毒王秋千易。”曲小苍道:“本来京中疫毒蔓延,我们不敢一口咬定就是秋千易所为,可是秋千易在神侯府显身,不消多言,下毒的真凶究竟是谁,似乎也就不难断定了。”
  白圣浩声音发冷:“就算不是秋千易亲自下毒,也与他脱不了干系。秋千易是黑莲圣教中人,这黑莲圣教自然是幕后真凶。”
  “不错。”曲小苍道:“神侯府设立以来,一直都是替朝廷维护江湖秩序,多少年下来,因为神侯府的居中调解,江湖上少了无数的腥风血雨,这一点,白舵主应该不会否认吧?”
  白圣浩道:“江湖上多年未起浩劫,与神侯府确实有莫大干系,白某对此并不否认。”
  曲小苍道:“白舵主,曲某也知道你为何会对神侯府有意见,你是觉着这次神侯府没有全力救助你们丐帮,是也不是?可是白舵主可想过,疫毒最开始从丐帮引起,你们丐帮没有第一时间告之神侯府,耽搁了时间,等我们得知的时候,疫毒已经开始爆发,神侯府并不是神仙,还没有到有毒必解的份上。”
  白圣浩只是冷哼一声,也无多说。
  “你们自以为那是丐帮与黑莲圣教的江湖恩怨,将神侯府撇在一旁,酿成巨祸。”曲小苍声音也有些不客气:“说句不好听的,这次事件,你们丐帮也要承担极大的责任。”
  “曲校尉是前来问罪的吗?”白圣浩道:“若果真如此,我现在就可以跟随曲校尉前往神侯府,接受你们审讯。”
  曲小苍沉声道:“现在并非问责的时候,无论是神侯府,还是丐帮,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
  “黑莲圣教在京中下毒,已经破坏了江湖规矩。”曲小苍冷笑道:“当年神侯府就已经颁下了铁血文,各帮各派,只能在规定的范围之内活动,若是将触手伸的太远,就是谋反。白舵主,铁血文颁下不过十六年,你应该对此事很清楚。”
  齐宁心中好奇,暗想这江湖铁血文又是什么玩意?
  白圣浩道:“不错,江湖铁血文是当年神侯府的西门神侯亲自主持,江湖八帮十六派共同签下的文书。铁血文规定了八帮十六派的势力范围,即使有些帮会同处一个势力区域,铁血文上也有详细的约束,当年八帮十六派都在铁血文上按了血手印,谁若违反铁血文,就是与整个江湖为敌。”
  “好!”曲小苍拍手笑道:“白舵主果然是好记性。铁血文签下之后,十六年来,除了虎鲨门破坏了规矩,侵入了九龙会的地盘,被神侯府率众出手剿灭,便再无一个帮派破坏规矩,也让这十六年江湖太平,各做各的买卖。”
  齐宁这才恍然大悟,心想原来神侯府统御江湖,却是在十六年前就与江湖上的八帮十六派签订了铁血文,就如同朝廷的法律,对于江湖来说,铁血文就是约束他们的律法,细细想来,这西门无痕也确实是非同小可。
  齐宁心里很清楚,江湖帮派如同过江之鲤,多不胜数,如果没有律文约束,那就是血雨腥风,可是要想立下律文约束江湖上那些桀骜不驯的豪客勇夫,可说是困难至极,如果没有足以震慑江湖各方势力的威望以及随时可以出手惩戒的实力,想要让江湖各大帮派守着一纸文书循规蹈矩,无疑是痴人说梦。
  可是听曲小苍所言,至少在这十六年,很少有人敢挑战神侯府的权威。
  神侯府有朝廷在背后撑腰,江湖上任何一个帮会,哪怕是弟子遍天下的丐帮,当然不会有任何一个帮会能在实力之上挑战神侯府,除此之外,西门神侯在江湖上的地位,自然也是非同小可。
  仅仅靠武力而没有让江湖豪客们敬畏的威望,也不足以让江湖帮会循规蹈矩。
  白圣浩道:“不错,神侯府这些年来,确实做了不少事情。”
  “铁血文上说的很清楚,任何江湖势力破坏了既定的规矩,必定要给予严惩。”曲小苍道:“八帮十六派之中,你们丐帮亦在其中,你们丐帮前任萧帮主和我们神侯算是莫逆之交,对铁血文素来是大力支持。”
  “曲校尉,白某是个粗人。”白圣浩道:“你绕来绕去,到底想说什么,不如痛快把话说出来。你先前也说过,此事本是要找朱雀长老商议,白某的身份显然还不够格,所以你无论说什么,白某都是要向朱雀长老一一禀报,你说的太多,白某记性不好,若有遗漏,到时候不能全部转达,那可就是我的罪责了。”
  曲小苍哈哈一笑,道:“好,白舵主果然是痛快。不过白舵主不用心急,曲某总要将事情说明白,白舵主才好向朱雀长老甚至是贵帮帮主禀报。你放心,白某说完,你也不用一字不改禀报,只要将曲某的意思说到就行。”
  白圣浩“嗯”了一声,并不多言。
  “江湖太平了十六年,可是现如今有人不想让江湖太平下去。”曲小苍缓缓道:“当年签下铁血文的虽然并非江湖上所有的帮会,但是八帮十六派就已经代表了整个江湖,哪怕有些帮会并无签字,却也要遵循铁血文的规矩。黑莲圣教地处西陲,鬼鬼祟祟,虽然据神侯府所知,黑莲圣教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存在,可是他们窝在群山之中,并无跑出来为非作歹,所以神侯府对他们也素来少有关注。”顿了顿,声音开始变的寒冷起来:“黑莲圣教当年虽然没有签下铁血文,可是和江湖上大多数帮会一样,只要是在我大楚的土地上,就要按照铁血文的规矩办事。”
  “曲校尉是想说,黑莲圣教从西川跑到京城为非作歹,已经破坏了铁血文的规矩,所以要让八帮十六派和江湖各大势力遵照当年的约定办事?”白圣浩沉声道。
  曲小苍笑道:“我就说了,白舵主是聪明人,明白曲某的意思。不错,神侯有令,黑莲圣教为非作歹,要在江湖上掀起风浪,神侯府和江湖同道绝不能允许有这股势力存在,所以……按照铁血文最后一条所定,八帮十六派,必须全力配合神侯府,剿灭黑莲圣教!”
  齐宁虽然对铁血文具体内容知道的不多,但他却已经猜到曲小苍的意思,等到曲小苍最后一句话说完,齐宁心下一凛。
  神侯府竟是要联络江湖势力,共同对黑莲圣教动手。
  一时之间,齐宁脑中飞转如电,想起之前的点点滴滴,记得九溪毒王秋千易曾经说过,神侯府被劫事件,其实就是西门无痕设下的圈套,西门无痕的目的并非是为了真的要抓到秋千易,其目的,不过是要找到黑莲圣教涉及京中疫毒大案的证据。
  九溪毒王闯入神侯府,劫走囚犯,这已经是铁板钉钉的证据,仅此一项证据,就足以抵过其他一切。
  齐宁此前还对秋千易所言将信将疑,今日听到曲小苍所言,心下凛然,只觉得九溪毒王所言只怕是真的,西门无痕设下圈套拿到证据,最终的目的,竟然也是与淮南王等人一般,竟然也是要对黑莲圣教下手。
  只是西门无痕做的更是沉稳,并没有口头上叫嚷,而是步步为营。
  齐宁心下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朝中那几名大臣,会不约而同对地处西陲的一个黑莲圣教如此青睐,都想要置黑莲圣教于死地?


第四卷 日月经天襟袖冷


第三零一章 八帮十六派
  朱雀长老神色已经变得十分凝重,只是这时候,他自然不好出去。
  堂内一片寂静,气氛显得颇有些凝重,片刻之后,才听白圣浩声音道:“神侯府要召集八帮十六派前往西川对付黑莲圣教?”
  “不是对付,是剿灭。”曲小苍笑道:“黑莲圣教虽然雄霸西陲,可是集合八帮十六派以及江湖各路豪杰,要铲平黑莲圣教易如反掌。”
  白圣浩冷笑道:“曲校尉,八帮十六派天南地北,要集中这么多人,可要耗费不少时间。而且据白某所知,黑莲圣教不比当年的虎鲨门,虎鲨门加起来上上下下也不过两三百号人,可是黑莲圣教却远不止如此。”
  “白舵主的意思是什么?”曲小苍缓缓问道。
  白圣浩道:“不敢,白某区区一舵舵主,就算真的有什么想法,也无关紧要。”顿了一下,才问道:“曲校尉是否已经派人联系其他各路人马?”
  “你们丐帮是江湖第一大帮,此事自然先要让你们知晓。”曲小苍道:“接下来神侯府会派人通知八帮十六派。本来朝廷出兵,可以很轻易剿灭黑莲圣教,但黑莲圣教毕竟也是身处江湖之中,江湖事江湖了,神侯也是希望有江湖人士自己解决此事,尽量不要让朝廷卷入进来。”
  齐宁心下暗笑,神侯府虽然是打着江湖旗号,但实际上却是彻彻底底的朝廷衙门,神侯府的吏员都是领着朝廷的俸禄,由神侯府牵头江湖势力对付黑莲圣教,也亏曲小苍大言不惭说朝廷没有卷入。
  白圣浩并无说话,曲小苍接着道:“今日前来,是希望你将这些事情转告朱雀长老,贵帮的帮主神龙见首不见尾,所以神侯的意思,也还是希望你们能通知贵帮向帮主,神侯随时在神侯府等候大驾光临。”
  “白某会将曲校尉的话转告朱雀长老。”白圣浩道:“至若帮主,我不敢保证。”
  曲小苍笑道:“那倒无妨,八帮十六派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向帮主迟早也会知道的。”随即听到曲小苍道:“酒菜都凉了,实在是抱歉的很,曲某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拜会。”
  “曲校尉慢走,恕白某不送!”
  听到脚步声响,随即又听到开门之声,朱雀长老稍等片刻,这才从后面转出,神情凝重,齐宁跟在朱雀长老身边到了桌边,很快就看到上官凌风和几名帮众进来,关上了大门,朱雀长老沉声问道:“他走了?”
  上官凌风道:“已经出门了。”
  白圣浩神情也是严峻,轻声道:“长老,你都听见了?”
  朱雀长老微微颔首,上官凌风等人还不知情况,白圣浩简单解释一番,上官凌风微微变色道:“神侯府要启用铁血文?”
  “侯爷,神侯府声称疫毒是黑莲圣教所为,你觉得如何?”朱雀长老看向齐宁:“秋千易当真在神侯府劫过狱?”
  齐宁却知道此事事关重大,神侯府将罪责安在黑莲圣教头上,甚至要召集江湖各路势力共同围剿黑莲圣教,这背后究竟所为何故,齐宁难以想通,而丐帮是江湖第一大帮,神侯府与丐帮的交涉虽然诡异,可是自己却还是不好从中多掺和,也不多说,只是微微颔首。
  朱雀长老见齐宁点头,神情愈加冷峻。
  上官凌风道:“长老,黑莲圣教与我丐帮为敌,此番神侯府正好要联络八帮十六派对付黑莲圣教,咱们自不能错过。”
  “错过?”白圣浩淡淡道:“曲小苍亲自前来打前哨,那定是要让咱们丐帮出手,咱们想要错过也不成。”
  朱雀长老微一沉吟,才道:“十六年来,江湖风平浪静,没有出太大的乱子,八帮十六派也有十几年不曾聚集在一起,想当年还有个黄山会,江湖各派云集黄山商议江湖大事……!”说到这里,若有所思。
  “黄山会是江湖大会吗?”齐宁问道。
  白圣浩对齐宁心存敬意,立刻解释道:“侯爷有所不知,神侯府设立之前,朝廷与江湖是两个世界,那时候各帮会也不像现在这样各据一方,互相之间为了争夺地盘,火并仇杀,无日不争,所以一些有识之士定下了规矩,每三年一次黄山大会,江湖各帮会的恩怨,尽量都在黄山会上解决。”
  “哦?”齐宁道:“如此说来,神侯府定下铁血文,对江湖来说,也算是功德无量。”
  白圣浩淡淡笑道:“侯爷,神侯府当年定下铁血文,确实让江湖风貌为之一变,各帮会都守着自己的地盘,循规蹈矩,十六年来,江湖格局几乎没有什么大的变化。”顿了顿,才笑道:“可是这样的江湖,已经不是江湖。江湖人讲究快意恩仇,哪怕是出身贫贱,若是能有一身本领,也能够在江湖上成就一番事业,开帮立派,不过有了铁血文,这一切也都不可能存在。”
  齐宁微微颔首,上官凌风在旁也道:“如今的江湖,就看说够听话,只要遵从神侯府定下的规矩,就能够在江湖上长盛不衰,否则……嘿嘿……!”
  朱雀长老忽然道:“此事事关重大,必须召集南方七宿众舵主前来商议,此外也要尽快告之帮主。白舵主,你安排人手迅速前去通知南方七宿分舵的众舵主,让他们尽快进京。”
  齐宁知晓这都是丐帮内部事务,自己不好多掺和,拱手道:“朱雀长老,诸位兄弟,我还有事在身,先且告辞,等回头我再回请众兄弟。”
  朱雀长老知道齐宁也是为避嫌,不过齐宁虽然对丐帮有恩,但毕竟也是朝廷中人,齐宁不愿意掺和这其中事情,也是丐帮乐意见到,倒也不强留,拱手道:“侯爷,你是丐帮的大恩人,咱们叫花子别的不懂,但是恩怨分明,他日若有差遣,尽管开口。”
  齐宁笑着点头。
  白圣浩亲自送齐宁出了锣鼓巷,此时天色尚早,齐宁一路寻思其中的蹊跷,不知不觉中走到一处岔路口,正要往侯府回去,忽地瞥向另一条道路,顺着那条路便可以走到秦淮河边,猛地想到卓仙儿,顿时有些惭愧。
  前番在卓仙儿船上发现了疫毒之后,齐宁略作安排,答应会尽快回去瞧卓仙儿,好些日子过去,京中疫毒之危都已经解除,自己却差点忘记秦淮河上还有个卓仙儿。
  他犹豫了一下,终是调转马头,往秦淮河那边去。
  卓仙儿夺取花妃之后,有三天时间归属于齐宁,现在三天时间早已经过去,却不知卓仙儿目下如何。
  他倒是叮嘱过段沧海,让段沧海派人对卓仙儿这边做些照顾,不要让别的男人登上卓仙儿的画舫,不过这阵子京城乱成一团,却也不知道段沧海是否安派人照应。
  到了秦淮河岸,天色尚早,见不到夜里的莺歌燕舞倚红偎翠,秦淮河两边靠岸处,画舫都是停泊在两边,只有到了入夜之后,迎了恩客上船,才会泛舟河上。
  不过疫毒之祸刚刚平息下来,许多人都知道秦淮河上是疫毒泛滥之处,所以一时之间,这里比从前倒是清冷不少。
  骑马顺着河岸往前缓行,虽然秦淮河上画舫众多,但是每一艘画舫都有自己的特色,尽可能显得与众不同,而且每艘花舫都飘着旗子,也好让人辨识出属于谁的画舫,其实这个时候流连风月也并非是见不得人的事情,恰恰相反,文人墨客都喜欢在风月之所自诩风流,所以在不少人眼中,出没于烟花之所,反倒是一种风雅。
  走了一段路,便瞧见卓仙儿那艘画舫就靠在前面不远处的岸边,催马过去,一眼就瞧见画舫那位管事王祥正站在船头,领着两个人正在清洗画舫的甲板,齐宁骑在马上,冲着船上叫了一声,王祥听见有人叫,回头瞧过来,见到齐宁,先是一怔,立刻跑到船舷边,向齐宁拱手道:“侯爷!”
  齐宁骑马在岸边,距离王祥不远,虽然最想知道卓仙儿情况,却也不好第一句话就询问,含笑问道:“你们这边情况如何?是不是都服了解药?”
  王祥恭敬道:“侯爷,只有徐干没有撑住……其他人都及时服了解药,也都安然无恙。侯爷,大伙儿都知道,是您代天施药,大家的性命都是侯爷所救,感激不尽。”
  “代天施药,自然是皇上的福佑。”齐宁心想那徐干感染太早,没能及时救回来,也是无可奈何,问道:“仙儿姑娘在船上吗?我过来瞧瞧情况如何。”翻身下马来,将马缰绳系在岸边的柳树上。
  王祥道:“侯爷,仙儿姑娘几天前就已经不在了。”
  齐宁正准备上船,听王祥这般说,怔了一下,皱眉道:“不在了?她去了哪里?”
  “小的也不知道。”王祥道:“仙儿姑娘说是有事要离开一阵子,让我们照看画舫,姑娘的去处,我们也不敢多问的。”
  齐宁万想不到卓仙儿竟然不在,皱眉问道:“那她什么时候回来?她身体没什么事吧?”
  “侯爷放心,姑娘身体很好。”王祥道:“姑娘只说离开几天,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小人也是不知,不过姑娘让我们照看画舫,应该这两天就能返回。侯爷要不要上来喝杯茶?”
  “那……那仙儿姑娘有没有提起我?”齐宁脑海中已经浮现出那个清水出芙蓉般的秀美女子面容,不知为何,得知卓仙儿竟然不在船上,齐宁竟是觉得有些失落。


第三零二章 覆水难收
  王祥一拍脑袋,立刻道:“侯爷恕罪,姑娘临走的时候,确实提到侯爷,而且留下了一份信函。姑娘说侯爷未必会来,如果侯爷不能过来,信函就留在船上,不用送过去,不过侯爷如果来了,一定要将信函亲手交到侯爷手中。侯爷,您稍等,小人去将信函取来。”
  其实齐宁对卓仙儿究竟还会不会念着自己也是没有什么把握。
  齐宁从来不觉得自己虎躯一震就能让女人死心塌地的对自己至死不渝,他也同样明白,女人的心思本就难以捉摸,而身处风月之所的女人,想要从她们身上获得所谓的真情更是难上加难。
  那夜卓仙儿柔情似水,温顺如猫,可是齐宁绝不会因此便会觉得卓仙儿对自己会死心塌地。
  王祥很快就从船舱内出来,跳到岸边,双手奉上了一封信函,齐宁接过,甚至闻到从信笺上散发出来的芳香。
  他取了信笺扫了一眼,上面只有两行诗句。
  可爱蝶来风有致,知心人去月无聊!
  齐宁微皱眉头,这两句诗词那夜他也听卓仙儿念起过,微一沉吟,将信笺收入怀中,这才笑道:“仙儿姑娘回来之后,你去告诉我一声。”
  “侯爷放心,姑娘一回来,小人立马去报。”王祥恭敬道:“侯爷要不要上船喝杯茶?”
  “不用了。”齐宁摇摇头,既然卓仙儿不在船上,齐宁也不多耽搁,骑马径自回到侯府。
  刚一进门,齐宁不久前新委任的侯府总管韩寿已经迎上来,低声道:“侯爷,六爷过来了,带了不少礼物。”
  “六爷?”齐宁奇道:“哪个六爷?”
  韩寿忙道:“齐松齐六爷。”
  齐宁一愣,瞬间就明白过来,齐家三老太爷的两个儿子,一个叫做齐松,一个叫做齐柏,齐宁对齐松倒也有些印象,冷笑道:“他来做什么?三夫人呢?”
  “三夫人没有出来见。”韩寿道:“老奴说侯爷也不在府中,可是六爷就是不走,还说要等侯爷回来。”
  “是来闹事的?”齐宁一听是齐家三房的人,心里就窝火,如果不是自己横空出世,顾清菡也不知道被三老太爷父子欺负成什么样子,“他现在哪里?”
  “就在大堂等候,都等了一个多时辰。”韩寿道:“侯爷,六爷今天看来倒不像是过来闹事的,带着人大包小包拎了不少东西过来。”
  齐宁冷冷一笑,也不多言,径自到了堂内,堂内静悄悄一片,只见到身形胖硕的齐家六爷齐松正靠在椅子上,头仰躺着,正打着呼噜,却是在这里等着睡着。
  齐宁扫了一眼,果见到桌上摆了不少礼品,他缓步走过去,在齐松对面坐下,架起二郎腿,盯着齐松,咳嗽了两声。
  谁知道齐松睡得很沉,咳嗽几声,却是没有反应,齐宁没有空和此人多耽搁,猛地一掌拍在边上的案几上,这一拍力道十足,“啪”的一声脆响,齐松睡梦中被惊了一下,差点滑倒在地,手忙脚乱站起来,瞧见齐宁坐在对面,忙整理了一下衣衫,端起边上的茶杯猛灌了一口,这才放下,笑眯眯道:“宁儿回来了!”
  “宁儿?”齐宁扯了扯自己身上衣衫,淡淡道:“这是你能叫的?”
  齐松却是陪笑道:“是六叔的错,六叔该叫你侯爷才是,哈哈……侯爷最近可好?”
  齐宁不假辞色道:“有话就说,不用拐弯抹角。”
  “没什么大事。”齐松笑道:“侯爷承袭了爵位,而且还成了黑鳞营的统领,这是我们齐家的荣耀,所以六叔代表齐家的老少爷们过来向你道喜。是了,今天晚上,我们那边设下了酒宴,为侯爷庆贺,侯爷……!”
  “且慢!”齐宁抬手,“等一等,你说的我没有听明白。你说我成为黑鳞营统领,是齐家的荣耀,这话又怎么说?”
  齐松凑上前来,肥胖的脸上满是殷勤笑容,“侯爷又何必明知故问,黑鳞营是咱们齐家一手打造出来,如今侯爷又当上了黑鳞营统领,这当然是咱们齐家的荣耀,家父……哦,三老太爷心中欢喜不已,一直都夸赞侯爷有出息呢。”
  他口沫横飞,竟似乎忘记不久前齐宁已经与齐家一族一刀两断。
  “哈哈哈……!”齐宁一阵大笑,“这是锦衣侯府的荣耀,不过与齐家没有任何关系。我说齐松,你年纪也不算太老,怎地这么快就得了健忘症?锦衣侯府与齐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我就算是沿街乞讨,那也不是齐家的耻辱,我飞黄腾达,也不是齐家的荣耀,你可听明白?”
  齐松却毫无尴尬之色,依然笑道:“侯爷,你这是说哪里话。上次也就是闹个玩笑,齐家那里真的会和锦衣侯府一刀两断,都是血脉相连,打着骨头连着筋,无论如何也分不开的。”指了指桌上那一堆礼物,“你看看,那都是三老太爷吩咐我们置办的,都是好东西,这是三老太爷和我们的一番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能值多少银子?”齐宁瞟了一眼。
  齐松一愣,随即咧嘴笑道:“不多不多,不过千八百两银子还是要的,都是自己家人,侯爷也不要嫌少。”
  “少是少了一点。”齐宁道:“上次你们将江陵的赋税都窝藏在你们那里,我派人去拉回来,你们还是扣留了五百户的赋税,比起这么点银子,你们还是落下不少。”
  齐松一怔,顿时有些尴尬。
  “我这人别的优点没有,就一个说话算话。”齐宁缓缓道:“看在老侯爷和大将军的份上,那五百户赋税,就算是给你们那位三老太爷养老之用,不过也就到此为止,本侯已经说过,锦衣侯府与齐家一刀两断,那么从今以后,自然也就用不着贴补你们。”淡淡一笑,道:“我也听说了,这些年,你们三房在京城做了不少买卖,家财殷实,比我们锦衣侯府都要混得好,区区五百户赋税,你们也是瞧不上的。”
  齐松忙道:“侯爷,这……哎,都是一家人,还是不要伤了和气。今天过来,其实我也是替他们过来赔罪,之前大伙儿言语有些冲撞,可是……,说到底,还不都是为了齐家这个大族的前程。”
  “覆水难收的道理,你多读两本书就应该明白吧?”齐宁此时反倒不骄不躁,笑呵呵道:“六爷,东西嘛,你留下就行,人嘛,可以走了。”
  齐松张了张嘴,眼中显出一丝怒色,却还是竭力压制住,勉强笑道:“侯爷,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不过……不过你多少也给咱们一些面子。你飞黄腾达,到最后,不还是要家里的人帮忙不是,外面的人,又怎能比家里人稳当?”
  齐宁感觉齐松话里有话,微笑道:“六爷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今天过来,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
  “这个……!”齐松见齐宁语气不似先前那般冰冷,不禁凑近一些,腆着脸道:“侯爷,其实……其实是有点小事想麻烦你,不是什么大事,也就你一抬手一句话的事情。”
  齐宁“哦”了一声,笑问道:“何事?”
  齐松忙道:“你还知道福儿吧?就说我家那小子,两个月前刚满十六,已经是长大成人了,聪明好学,从小就喜欢打个拳踢个腿,哈哈,还喜欢读兵书,你可不知道,他有时候读兵书能读到半夜,比起我这个做老子的,那是胜出百倍。”
  齐宁瞬间明白过来,瞥了他一眼,道:“你的意思,总不是想让你的儿子进黑鳞营当兵吧?”
  齐松立刻眉开眼笑道:“是是是,还是你明白六爷的心思,不错,福儿一看就是可造之材,见到他的人,没有一个不夸的,他也是你兄弟,六叔听说黑鳞营要招募人手,正好让福儿跟你到军中去历练历练,有他帮着你,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哈哈哈,也不用一开始给他们大官,给他个能管百来个人的小官就成,以后立了功劳,再慢慢提升。”
  “你想让你的儿子进黑鳞营参军?”齐宁笑眯眯道:“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不过你可想好了,进入兵营之后,可不是儿戏,一切都要按照军法来,由不得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那是那是。”齐松只以为齐宁答应,欢喜不已:“六叔就知道你通情达理,我这就回去告诉福儿,让他准备准备,以后你就多照应着。”
  “等一下,我还没说完。”齐宁悠然道:“黑鳞营军规之中可说了,上阵杀敌,将领必须冲在最前面,谁要是畏敌不前,格杀勿论。还有,黑鳞营建立之后,我觉着留在兵营练兵进展缓慢,所以会拉到前线去,要么用北汉人练手,要么找些匪患剿灭,淮河那边大战刚息,匪患众多,正好可以去练一练,既然是真刀真枪,到时候难免会死一些人,你可做好准备?”
  齐松脸上笑容顿时僵住,“还……还要上阵杀敌?”
  齐宁冷笑一声:“怎么,你以为让你儿子当兵,是升官发财?”站起身来,“虽然锦衣侯府和你们齐家再无瓜葛,但是你若想送儿子来当兵,我一视同仁,也不会排挤他,不过真要上了前线,是死是伤,你也做好准备,若有真本事,或许真的可以平步青云,嘿嘿,如果只是一个废物,你非要送去当兵,就是让他去送死,我说六爷,你可要三思啊。”


第三零三章 棋语
  六爷齐松脸上肌肉抽动,看上去异常的僵硬,勉强笑道:“他是你兄弟,你……你总不能看他去送死。”
  “黑鳞营每一个人都是我的兄弟。”齐宁淡淡道:“要让你家福儿真的历练出来,每次厮杀,都要冲在最前面,你要是放心,随时将他送过来,否则以后就不要再提此事。”顿了一下,才道:“还有一句话我要说清楚,他要真是进了黑鳞营,我可以将他当兄弟看,否则锦衣侯府与你们齐家没有什么干系,以后不要说什么家人兄弟那一套。”
  齐松神情尴尬,只能道:“那……那我再好好想一想。”瞅了桌上那一堆礼物,终是垂头丧气离开。
  他前脚刚走,顾清菡便已经从侧门进来,到门前瞅见齐松离开,没好气道:“这时候有认起亲来了。”
  齐宁笑道:“趋炎附势,也没有什么好计较的。”
  顾清菡扭着腰肢到边上,轻声道:“当初大将军在世的时候,他们就一直想要进到军营里升官发财,都被大将军一口回绝。这帮人不学无术,吃喝嫖……嫖赌样样精通,在军营里都撑不上一天。”
  “三娘放心,他们真要有想进军营,我保证一天就能让乖乖离开。”齐宁哈哈一笑,问道:“段沧海他们去了哪里?”
  “哦,他们说是去招募人手了。”顾清菡丰满的臀儿搁在椅边坐下,“黑鳞营还有好几十个旧部,段沧海的意思,将那些老兄弟全都拉回来,只要能将这些人全都找回来,黑鳞营的魂魄就在。”
  齐宁道:“我听说那些人都被安置到各处,许多都已经升官,愿意回到黑鳞营?”
  “我也不知道。”顾清菡轻声道:“段沧海倒是信心满满,他说那些人虽然各奔东西,但无论到了哪里,心里还惦着黑鳞营,只要黑鳞营重建起来,他们就算丢下高官厚禄,也一定会返回来。”轻叹一声,道:“我琢磨着也没那么容易,黑鳞营都已经……已经多少年不存在了,未必谁都会记在心里。”
  “那倒也是。”齐宁微微点头,随即轻轻一笑,道:“不过许多事情也是因人而异,有些人记不住,有些人却是会牢记心里,就像我,有些事儿一旦烙在脑海中,那是时时刻刻想着念着,说什么也忘记不了。”说话间,却是瞧着顾清菡那张都能挤出水的白皙嫩脸。
  顾清菡却觉得齐宁似乎话里有话,瞟了齐宁一眼,见到齐宁正似笑非笑瞧着自己,心下一跳,脸上微烫,但她还是尽力表现没听明白什么,淡淡道:“当年大将军为了设立黑鳞营,耗费了许多心血,你……你将心思全用在上面,不要杂七杂八乱想,总能做出一番成就的。”
  齐宁何其聪明,当然也听得出顾清菡话里有话,呵呵一笑,问道:“三娘,今天没什么事吗?好像很清闲?”
  “哟,非要我一刻不停地忙碌你才开心?”顾清菡白了齐宁一眼,风情万种。
  “不是不是。”齐宁忙笑道:“刚好我也没什么事情,不如咱们下棋吧?”
  这个时代的娱乐自然不可能和后世相提并论,十分贫瘠,齐宁忽然提出要下棋,顾清菡有些意外,感到十分诧异。
  顾清菡出身地方豪绅,自幼也是锦衣玉食,琴棋书画倒也是样样精通,棋艺也是不弱,只是婚嫁之后,要管理一大家子,还真没有时间闲情逸致,偶尔空闲一些,无非画几幅画而已,已经多少年不曾下棋。
  本来她最近对齐宁一直心存戒备,那天晚上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她知道两人的关系已经十分危险,齐宁那晚既然敢那般做,谁也不敢保证再有一丝火星,真要发生无法挽回的事情,所以时刻都是提心吊胆,白天倒还敢和齐宁见见面,要是天色一黑,那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和齐宁单独待在一起。
  这种事儿,偏偏不能向任何人提及一个字,只能自己小心提防着。
  其实齐宁对她的追逐,多少还是让顾清菡心里有些发慌,可是内心深处,虽然明知道不能和齐宁有任何的进展,却偏偏又觉得异样刺激,如有如无地时不时撩动着她的心弦,这让她既感觉有一丝丝兴奋,但更多的却是担心。
  只是她更清楚,自己既然进了齐家的门,齐家三爷既去,自己又没有生下一儿半女,那么后半生也就完全指望在齐宁身上,两人同住一个院子,低头不见抬头见,若是一直闪闪绰绰,关系只怕会越来越僵。
  齐宁自然也是看出顾清菡对自己躲躲闪闪,这样子下去也是不成,有心想要缓和一下关系。
  两人各有心思,顾清菡犹豫了一下,却是嫣然一笑,问道:“你会下棋吗?”
  “自然。”齐宁听到顾清菡语气松动,心下微宽,笑道:“不过我可不敢和三娘下围棋,我知道三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和三娘下围棋,那是自取其辱。”
  顾清菡迷人的眼眸一转,眼波流动:“不下围棋?那你会什么?”
  齐宁哈哈一笑,道:“待会儿和你说。”
  偏厅就有专门的棋室,并不算很宽敞,但布置的十分雅致,古意盎然,顾清菡留了心眼,不敢和齐宁单独待在棋室之内,叫了一名丫鬟在旁边服侍,有这样一名丫鬟陪在旁边端茶倒水,顾清菡心下便安稳许多,寻思齐宁便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当着丫鬟的面对自己胡来。
  “咱们不下围棋,下五子棋。”齐宁端起黑子盒,将白子盒推到了顾清菡面前。
  顾清菡今天穿着一袭白色烟笼梅花百水裙,外罩品月缎绣玉兰飞碟氅衣,内衬淡粉色锦缎裹胸,袖口绣着精致的金纹蝴蝶,胸前衣襟勾勒出几丝蕾丝花边,裙摆一层淡薄如清雾笼泻绢纱,腰系一条浅绿色的腰带,贵气而显得身材窈窕,气若幽兰。
  耳旁坠着一对银蝴蝶首饰,用一支银簪挽着乌黑的秀发,盘成精致的柳叶簪,显得清新美丽典雅极致,黛眉轻点,樱桃唇瓣不染而赤,浑身散发着股兰草幽甜的香气,清美而不失丝丝妩媚。
  齐宁眼眸从顾清菡脖子上划过,见顾清菡并没有佩戴自己送给她的心坠项链,有些失望,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顾清菡这样聪慧成熟的美少妇,当然知道一旦佩戴那条项链的含义,若是真的当着齐宁的面戴上那条项链,那心意便不问自明,这种时候顾清菡对齐宁是躲之不及,哪里还可能当面将那条项链戴出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天气越来越冷还是因为其他的缘故,齐宁明显感觉最近这几天顾清菡的衣着比从前严实不少,不过饶是如此,那凹凸有致丰腴起伏的身材无论穿上什么衣裳都无法掩饰,虽然领口也是紧紧的,但那丰满挺拔的酥胸还是将胸前衣襟撑起。
  “五子棋?”顾清菡嫣然一笑,明艳动人,“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奇妙的想法呢,围棋你不是三娘对手,五子棋照样不成。”
  五子棋发源很早,据说早在尧造围棋的时候就已经出现。
  “我先来。”顾清菡如白玉般的青葱玉指捻起一颗白子,率先就要放在棋盘上,却被齐宁伸手拦住,只见齐宁笑眯眯道:“三娘,你既然棋术比我高,就该让着我,让我先下,男人总应该主动一些,你说是不是?”
  他微笑瞧着顾清菡,顾清菡却不示弱,道:“我是你三娘,你是我晚辈,晚辈自然要听长辈的话,长辈说不行,那就不行。”
  边上那丫鬟有些发晕,心想不就是下个棋吗,有必要争这先手后手。
  顾清菡不由分说,已经将白起按在了棋盘上,齐宁无奈,只能收回手,叹道:“三娘,有些游戏,不分长辈和晚辈的,你看看,我手里的黑子和你手里的白子,只是颜色不同,并无大小,既然对弈,也就不能再论大小了。”
  “谁说的?”顾清菡瞪了齐宁一眼,“长辈就是长辈,晚辈就是晚辈,棋子虽然一样,可是执子之人的身份都要想明白,而且玩游戏,就要守规矩,要是破坏了规矩,游戏就玩不下去。”
  齐宁哈哈一笑,道:“这是咱们两个人玩的游戏,不用去守别人定下的规矩,我们说怎样的规矩,就是怎样的规矩,谁也管不着。”将手中黑子按了下去,“就像咱们落子,我让着你,你就可以先下。”
  顾清菡低头看棋盘,也不看齐宁,淡淡道:“开局谁占先手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该怎么走。你的棋艺还嫩得很,火候还差得远,我下棋除了你三叔,可没有输给别人过。”
  “我知道三娘棋艺很厉害。”齐宁微笑道:“正面进攻,未必能成,不过要赢棋的法子很多,正面进攻不成,还会有其他法子。”
  顾清菡摇摇头,微抬头,迷人眼眸微微一挑,瞧了齐宁一眼,道:“我下棋可不是进攻,以守为攻,我这边是铜墙铁壁,固然金汤,除了你三叔当年赢过我一次,没有人能赢我半步。你要是认输,现在还来得及,否则你无论花多大力气,也只是白费力气。”


第三零四章 白影如魅
  丫鬟在旁边睁大眼睛,只觉得侯爷和三夫人说话就是有水平,两人都只各自落下了一颗子,就说什么进攻防守,三夫人更说防守固若金汤,可是怎么看也瞧不出如何固若金汤了。
  顾清菡随手又放下了一颗白子,齐宁紧贴在旁边也跟了一颗,依然含笑道:“固若金汤?三娘,你可听说普天之下有攻不破的城池?”一手托着下巴,却是盯着棋盘:“这天下就没有攻不破的城池,就看攻城的人决心如何,只要下定决心,排除万难,哪怕是铜墙铁壁,也终会有破绽。”
  “不可能。”顾清菡有些气恼道:“攻城的人决心再强,可是守城的人只要下定必死之心,城在人在,城破人亡。”咬着红唇,瞟了齐宁一眼:“反正我……我一定是死守城池,决不让你靠近过来。”
  齐宁却是淡定自若,悠然道:“三娘,你已经出现破绽了,洞门大开,我不想进去也不成了。”说完,一颗黑子便要按下去。
  顾清菡瞅了一眼棋盘,这才发现自己和齐宁说话之间,齐宁竟然已经四子斜线,自己落下的棋子却因为心神不宁而乱成一团,此时齐宁无论在哪一端放下棋子,都是轻松取胜,眼见得齐宁黑子要放下来,心下一急,竟是双手捂住棋盘,急道:“不行不行,这……这不算……!”
  齐宁眨了眨眼睛,笑眯眯道:“怎么不算?我可没耍赖,步步为营,你要输了,便要耍赖不成?”
  顾清菡脸颊发烫,扒拉两下,将棋子打乱,这才道:“我顾着和你说话,所以……反正不算,再来一局。”
  “三娘,你说你防守固若金汤,可是我几句话一说,你就方寸大乱。”齐宁盯着那张白里透红的俏媚脸蛋:“这幸亏只是下棋,万一是别的事情,你岂不是束手就擒?”
  顾清菡狠狠瞪了齐宁一眼,道:“我什么时候束手就擒,我……!”斜睨了边上丫鬟一眼,微微缓和一下情绪,才道:“我就是一不小心,才被你趁了一次空子,可是我反应及时,并没有被你取胜。有了一次教训,就知道你的心思,加倍小心,多加提防,自然就不会有问题。”
  “三娘如此自信?”
  “不信可以试一试。”顾清菡冷哼一声,已经清理好棋盘,重新放下了一颗白子,抬头挑衅般看着齐宁。
  齐宁嘿嘿一笑,活动了一下双臂,道:“三娘,咱们可说明白,你失误一次,我没有一攻到底,可是也仅能反悔这一次,有第二次机会,我是绝对不会放弃,你到时候可别又像现在一样耍赖反悔。”
  顾清菡洁白的贝齿咬着丰润红唇,抬手撩了腮边一绺秀发,全神贯注地盯着棋盘,专心致志下起棋来。
  顾清菡本来就善于下棋,对五子棋也是十分熟悉,认真起来,还真是不好对付,两人你来我往,互相之间都没有给对方机会,无论是齐宁还是顾清菡,都是聪明机敏之辈,一旦全神贯注,互相之间都还真难找到对方的破绽。
  片刻之后,棋盘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棋子,黑白相间,交织如网。
  “三娘的棋艺果然了得。”齐宁忍不住赞叹道。
  顾清菡这才露出一丝得意之色,唇边带着笑意:“怎么样?我就说我的防守是铜墙铁壁,你绝没有机会的。”
  “那倒不见得。”齐宁托着下巴,盯着棋盘道:“三娘,你看这黑白两子互相交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虽然暂时还没有分出胜负,可是已经连在一起,分也分不开了。”瞅了顾清菡那迷人的面庞一眼:“只要连在一起,机会迟早都能出现,就看耐心足不足了。”
  顾清菡蹙起秀眉,俏脸上满是烦恼之色,忽地站起身,有些恼怒道:“不下了。”
  丫鬟有些奇怪,暗想三夫人今天的情绪真是古怪,不是和小侯爷说得好好的,怎地突然就发恼了?而且三夫人平日里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很少发脾气,更不曾见她对小侯爷发过脾气,今天的情形似乎有些不对劲。
  齐宁不急不躁,笑道:“三娘是认输了吗?”
  “我什么时候输了?”顾清菡没好气道:“没输没赢,最多也就是个平手,反正也不会让你占到什么便宜。”
  “三娘如果现在离开,就等若是将棋局交到了我的手中。”齐宁握着一枚黑子,悠闲自得:“这整盘棋局为我所控制,我想怎么下就怎么下,必胜无疑。”
  “你……!”顾清菡气道:“你爱怎么弄就怎么,反正……我不管了……!”一跺脚,气呼呼地扭着腰肢离开,丫鬟见状,急忙跟了过去。
  齐宁看着顾清菡摇曳生姿的丰腴身影,嘴角含笑,自言自语道:“你的耐心终究是及不上我。”扫了一眼棋盘,按下黑子,笑道:“我赢了!”
  一天下来,齐宁倒也有些疲乏,晚上用过饭之后,回到自己的屋内,将剑图拿出来又看了一遍,这些剑图的招式他都记在心中,每过一遍,便牢记一分。
  迷迷糊糊之中,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地感觉身上有些寒冷,睁开眼睛来,屋内的油灯还亮着,只是窗户竟不知什么时候打开。
  齐宁一怔,皱起眉头,立马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每次进屋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关好门窗,如果没记错的话,窗户已经关死,绝不可能自己打开,可是此刻那窗户明显是敞开着,冬夜寒冷,一阵阵冷风从窗外往屋内灌入,也难怪自己深更半夜被冻醒。
  猛然之间,齐宁身体一震,霍然扭头,却瞧见不远处的椅子上竟然坐着一个人,大吃一惊,不禁往后退了两步。
  一团白影十分显眼,齐宁方才迷迷糊糊也没看清楚,此时瞥见,只觉得那团白影如同鬼魅一般,可齐宁知道那绝对不会是鬼。
  他心中暗骂,这锦衣侯府到底成了什么地方,难道是菜市场,怎么是个人就能悄无声息跑到自己屋子里来。
  这要是对方心存恶意,自己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他心下懊恼,但却还是保持冷静,仔细看了看,那人却已经抬起头来,对着齐宁微微一笑,看到那张脸,齐宁更是惊骇万分,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人,竟然是上次不告而别的白衣人。
  他好心让白衣人共乘车马,甚至还请白衣人一同吃了一顿,可是半道之上,这家伙连个招呼都没打,便即消失不见,留下了一条心坠项链。
  齐宁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这人,却想不到他会突然之间出现在自己的房内。
  “是……是你?”齐宁不禁往前凑了两步,看向白衣人的手,那双晶莹如玉的手上,竟然拿着自己之前看过的剑图。
  他脸色微变,这剑图乃是自己的秘密,从不当着别人的面看,记得昨晚看完之后,自己还收在了床头枕头下面。
  “还给我!”齐宁心下着恼,暗想这家伙竟然如此不懂规矩,如幽魂一样进入自己的房间不说,竟然还偷拿自己的剑图。
  齐宁感觉自己的胆子确实已经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半夜三更一个诡异的影子出现在你房间,只要是个人一定是魂飞魄散,齐宁觉着自己没有叫出声来,而且还能保持冷静,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窗外冷风吹进来,桌上油灯的灯火闪动,映在白衣人那白皙如雪的精美脸庞之上,更显得温润如玉。
  白衣人浅浅一笑,他笑起来的时候,明艳照人,将剑图放好,推了过来。
  齐宁小心翼翼靠近过去,伸手将剑图一把抓过来,这才问道:“你……你是怎么进来的?”话一出口,便觉得自己纯粹是在问废话,那边窗户敞开着,白衣人当然是从窗户进来。
  果然,白衣人抿嘴一笑,抬手指了指窗户。
  齐宁见对方神情温和,不似有什么歹意,而且对方如果真要对自己动手,自己根本无法醒过来。
  他犹豫一下,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你……你半夜三更跑到我房里,又想做什么?”灯火之下,见到白衣人肌肤水嫩,眼波迷人,终是忍不住道:“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你难道不害怕?”
  白衣人闻言,眉头一紧,眼中显出一丝厉色,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缓缓站起身来。
  此人能够悄无声息跑到自己房中,连自己都不曾有丝毫察觉,齐宁便知道此人的武功必定极高,自己上次恐怕是看走眼了。
  见他忽然站起身,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正要说话,却只见到那白衣人身影骤然一晃,齐宁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发现那白衣人已经与自己近在咫尺,那精美的五官和白皙的面庞,就在自己眼前。
  “你干……!”他还没说完,便感觉脑后一紧,眼前随即一阵发黑,心中暗骂一句,便什么知觉也没有。


第三零五章 氤氲隐龙
  齐宁迷迷糊糊之中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又感觉自己宛若身在云端。
  浑身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却感觉耳边风声呼呼,自己的身体竟真的在动,眼角余光瞥见身边一个白色的影子,自己却是全身都无法动弹。
  齐宁心下大惊,此时倒也已经发现,自己全身裹着一条毛毯,毛毯提在白衣人手中,白衣人宛若一片白云在飘荡。
  他不知道此时身处何处,亦不曾想到这白衣人武功竟然如此了得。
  “喂……!”齐宁不知自己是否能说话,开口叫了一声,“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何害我?”
  确定自己依然可以说话,齐宁这才微微宽心。
  那白衣人并不理会,四下里一片寂静,过了好一会儿,齐宁感觉白衣人停下脚步,随即手腕一翻,已经将齐宁直立起来,随即扯开那毛毯,右手食指连点数下,并无碰到齐宁身体,可是齐宁却清晰地感觉到数道劲气打进自己的几处穴道之中,正自吃惊,却忽地感觉本来有些僵硬的身体一阵轻松,肌肉顿时都松弛下来,却已经能够动弹。
  白衣人背负双手,带着淡淡笑容凝视着齐宁,齐宁心里本来窝火,可是看到此人面若春风般的笑,竟是发不出火来,只能道:“你到底搞什么鬼?”
  白衣人并不说话,目光移开,齐宁顺他目光瞧过去,脸色骤变,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是站在一处屋顶之上,脚下是琉璃瓦,居高临下望过去,只见到灯火辉煌,宛若繁星灿灿,灯火之中,屋瓦金光灿灿,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四周的宫殿楼阁竟然是看得异常清楚,甚至能够俯瞰一队队身着甲胄的兵士正在巡逻。
  齐宁脸色骇然,猛然间明白过来,失声道:“这……这里是皇宫?你……你带我进了皇宫?”
  这一惊可说是非同小可。
  如果说此人能够悄无声息进入自己的房间已经算很了不得,那么带着自己竟然跑到皇宫内苑来,那简直是耸人听闻了。
  子时已过,深更半夜,皇宫之内倒也寂静,宫中的守卫虽然巡逻严紧,可是谁又会抬头向宫殿屋顶去看,白衣人居高临下俯瞰,却是没有任何人发现。
  高处不胜寒,齐宁衣裳单薄,站在高处,寒风一吹,他身体虽好,却也是感觉浑身发冷,虽然知晓这白衣人似乎是个哑巴,并不会说话,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带我到皇宫来做什么?”
  白衣人扭头看了齐宁一眼,浅浅一笑,忽地伸手抓住齐宁手臂,齐宁本想挣脱,可是见得白衣人脸上并无恶意,而且那双眼眸如同水波般清澈,微一犹豫,已经感到身体轻飘飘而起,竟是被白衣人带了起来。
  齐宁对这个世界已经颇为了解,心知那些本来存在于传说中的高深武学在这个时代确实存在。
  他当然也知道,这个世界,有一身卓绝轻功的高手也是大有人在。
  可是这白衣人亮出轻功来,却还是让他吃惊不小,他相信有些顶尖的轻功高手或许真的可以在楼阁殿宇之中飘荡自如,可是白衣人一手拉着自己,依然能够如同白色的云朵一般飘荡起来,其轻功当真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境地。
  白衣人足下在琉璃瓦上轻点,却没有一丝声响,每次点出,都能够飞出数丈之远,宛若神仙一般。
  风声呼呼,白衣人在皇宫的殿宇之间轻盈如云,穿过数道宫殿,齐宁实在不知道这白衣人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这白衣人速度极快,齐宁甚至来不及观察四周的夜景,忽地心下一惊,暗想此人深更半夜潜入皇宫深苑,该不是想要对隆泰小皇帝不利吧?
  他心里正自寻思,猛地却觉得身体一沉,低头一看,白衣人竟然已经从一道高墙飘然落下,那高墙有数丈之高,换作普通人,若是陡然跳下,不死也要残废,可是这白衣人手拉一人,竟是轻飘飘地落下,白衣人固然安然无恙,齐宁亦是没有丝毫受伤。
  忽觉得凉风拂体,隐隐听到水声响起,冬夜之中,竟是闻到了一股子淡香味道。
  齐宁心下疑惑,白衣人已经松开手,步伐轻盈往前行,齐宁犹豫了一下,终是跟在后面,白衣人的速度看上去并不快,可是齐宁跟在他身后,无论怎么加快步子,始终和那白衣人差着一段距离。
  他左右看了看,发现此刻正穿行在一片竹林之中,方才闻到的淡香味道,似乎就是从竹林散发出去,这深宫内苑之中,竟是给人一种山林野外之感。
  越往前行,只见得乔松修竹,苍翠蔽天,层峦奇柚,静窈萦深。
  齐宁暗暗称奇,隐隐知道这里应该不是正宫殿,很可能是御花园一类的地方,建邺京城本就庞大无比,座落其中的皇城亦是宫宇重重,只怕连久居皇宫之内的人也无法洞悉皇宫之内的每一个角落。
  他心下奇怪,这白衣人似乎对皇宫十分熟悉,实在不知此人到底是何来历。
  跟在那白衣人身后,只觉得那白衣人宛若一片白云,飘逸如仙,尚未穿过竹林,先前听到的水声便越加清晰起来,等走出竹林,前面顿时开阔起来,迎面不远处出现一座十几丈高的假山,一道片练也似的银瀑从上面倾泻而下,注入下面的一处池塘里,池塘的底部应该是另有泄水通道,所以瀑布虽然注水其中,池塘却并不溢满。
  这处池塘呈椭圆形,面积不小,池塘上面,飘荡着一层氤氲雾气,如梦似幻,站在池塘边上,甚至让人忘记如今正是凛冬时节,从那池塘之中,似乎向外弥漫着温暖气息。
  白衣人背负双手站在池边,与那氤氲雾气似乎融为一体,此时再看去,雾气如梦,白衣如幻。
  白衣人扭过头来,瞧了齐宁一眼,唇边依然带着浅笑。
  “兄……兄台,你到底想干什么?”齐宁不仅靠近一些,满腹疑云,“你大半夜带我跑到皇宫来,该不会只是为了看看这池塘吧?”
  白衣人笑意更浓,竟是微微点头。
  齐宁额头冒冷汗,苦笑道:“你要看池塘,天下间比这里更漂亮的池塘多得是,你冒这么大的险,只为看这池塘,实在是不值。”左右瞧了瞧,好在这里并没有护卫巡逻,叹道:“我知道你武功很高,可这里是大楚的皇宫,高手如云,一旦被人发现你擅闯皇宫,你可知道后果?双拳难敌四手,你武功再高,还真的以为能够逃出去?”
  白衣人忽地仰起脖子,笑的更是欢愉,可是并不发出声音。
  “艺高人胆大,我服你。”齐宁竖起大拇指,平心而论,他对这白衣人的武功固然是钦佩异常,但此人的胆识更是让齐宁钦佩,试问这天下间,有几人敢擅闯皇宫内苑?齐宁摇摇头,苦笑道:“可是你要进来看池塘,也没必要带我进来吧?你不知道我的喜好,其实我对这些根本没有什么兴趣,而且……哎,白兄,我这么跟你说吧,我上次对你不错,你真的没必要连累我,你武功这么高,真要被人发现,搞不好还真能跑掉,我呢?”
  白衣人不骄不躁,背负双手,含笑饶有兴趣地看着齐宁。
  “算了算了。”齐宁发现自己说了老半天,白衣人哼也没哼一声,就像看自己演独角戏一般,干脆一屁股在池塘边坐下,“你老兄尽管看,看够了送我回去。”
  白衣人这才扭过头,看向池塘。
  池塘上面被氤氲雾气所笼罩,齐宁目力再好,也只看到池塘边缘的潭水,池塘中间到底是怎样一番景象,齐宁一时间根本看不出来。
  却忽然见到白衣人身影一晃,还没等齐宁看明白,白衣人飘逸如仙的身形竟然已经飞进到氤氲雾气之中,瞬间就被雾气所吞没。
  齐宁一愣,瀑布砸在池塘的水响声,也让齐宁无法听出白衣人的动静,他皱起眉头,愈发觉得这白衣人的行径着实古怪。
  好在此人的目标似乎真的只是皇宫之中的这处池塘,并非是要对小皇帝不利,这让齐宁多少宽心。
  他固然不希望小皇帝受到伤害,但却也是为自身着想,如果白衣人真是带着自己过来行刺小皇帝,自己一旦被人发现,只怕要被误认是刺客的同党,锦衣侯府必将面临灭顶之灾。
  忽然之间,却见迎面一片水花从雾气之中飞溅过来,齐宁皱起眉头,正要躲开,便在一瞬间,却见从那雾气之中有一活物往自己这边逼近过来,虽然色泽洁白,但明显不是白衣人,齐宁吃了一惊,二话不说,向后一个后翻,从池塘边翻开,再抬头时,只见一条白色巨蟒从雾气之中探出了半截身子,蟒头竟然有成人两个拳头大小,口吐蛇信,露出了锋利的牙齿,恐怖至极。
  齐宁半跪在地上,一时间呆住,他万没有想到,这池塘之内,竟然藏着一条白色巨蟒。


第三零六章 乾元真经
  巨蟒口吐蛇信,齐宁惊骇之间,只见到白衣人也已经从氤氲之中显出身形,身在半空之中,足尖在蟒头一点,身若轻燕,飘落到岸边。
  那巨蟒却已经尾随而至,眨眼间便已经到了白衣人身后,白衣人并不回头,只是一只手掌向后面轻轻一拍,并无其他动作,齐宁便见到那条巨蟒猛然间重重地砸落在地上,只是扭动几下,半截身子在岸上,半截身子在水中,竟是不再动弹。
  齐宁目瞪口呆。
  白衣人这一手功夫当真是惊世骇俗。
  白衣人瞧见齐宁脸上显出惊骇之色,浅浅一笑,竟是向齐宁招了招手,齐宁站起身来,心有余悸,此时更想知道这白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往前走出一步,问道:“你……你杀了这条白蟒?”
  白衣人一怔,随即含笑摇头,在白蟒边蹲下身子,白皙的手掌轻轻抚在白蟒身上,他样容绝美,气质如仙,此时手抚白色巨蟒,却给人一种不寒而栗之感。
  齐宁不由小心翼翼往前靠近了几步,见到那白蟒一动不动,忍不住在边上也蹲下身子,瞅着白衣人问道:“你用的是什么武功?怎么这白蟒被你一招就制服了?”随即笑道:“原来你到皇宫,是为了这条巨蟒。”
  白衣人微微颔首,含笑瞧着齐宁。
  “那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条巨蟒?”齐宁疑惑道:“深宫内苑,宫殿如云,便是久居宫里的人也会迷路,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白衣人笑了一笑,竟是开口道:“我到过这里!”
  他这一开口,齐宁大吃一惊,自他认识这白衣人之后,白衣人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这让齐宁一直以为他是个哑巴,这一开口,才知道白衣人竟然能够说话,呆了一下,不禁道:“你……你会说话?”
  白衣人笑颜如花:“我告诉过你,我不能说话吗?”
  他声音轻柔,颇有些清脆,齐宁听他声音,之前还只是狐疑,此刻却完全可以确定,这白衣人果真是个女子。
  “没有,是我误会了。”这样一个绝色丽人,哪怕武功再恐怖,却也不会让齐宁有害怕之感,笑道:“你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
  “废话无益,何必浪费气力?”白衣人轻笑道,她笑起来两边唇角微微上翘,形成巧妙而美丽的弧度,与她那绝色容颜配在一起。
  齐宁抬手摸了摸下巴,才问道:“你说你来过这里?你到底是什么人?对了,这白蟒是被你打昏了?”
  白衣人微微点头,忽然之间,右臂抬起,齐宁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自己身上几处穴道似乎有东西打入,想要做出反应,可是便在这眨眼之间,自己全身又是不能动弹,他心下有些恼怒,冷声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衣人却并不理会,伸出一只手掐住齐宁腮帮,将齐宁的嘴巴打开,齐宁还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嘴巴竟然已经合不上,更别提还能说话了。
  他眼珠子转了转,满是怒色,白衣人理也不理,左手抬起,中指向内弯曲,大拇指压在中指指甲上,随即轻轻一弹,“噗”的一声,竟是在那白蟒身上弹出一个窟窿来。
  齐宁不知道这白衣人究竟意欲何为,苦于自己根本无法动弹,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瞧着。
  面对九溪毒王秋千易,齐宁虽然不是对手,却也不可能毫无还手之力,可是这白衣人出手的动作匪夷所思,而且手法诡异,齐宁莫说还手,就是连反应的时间也没有,心里此时已经明白,自己是遇上了绝顶高手。
  只见到白衣人抬起右手,五指微弯曲,陡然之间,只见到从那白蟒身上的血窟窿内,一道血柱竟是爆射而出,直往那白衣人掌心过去,齐宁瞪大眼睛,却见到白衣人手腕忽然一翻,那道血柱尚未碰到白衣人掌心,就像长了眼睛一样,拐了个方向,猛地往射向了齐宁张开的口中。
  齐宁大惊,苦于半点不能动弹,连合拢嘴巴也是不能,心中只想着:“这女人究竟要搞什么鬼?”
  那血柱射入齐宁口中,顺着喉咙呛下去,齐宁根本无法阻止,满口血腥之味,想吐出去也是不能。
  白衣人手上不停,再次从那血窟窿之中吸出血柱,连续三次,往齐宁口中灌入了满口蟒血,齐宁呛得几乎要窒息,那白蟒的血液腥味极浓,无可奈何之下,硬是被白衣人灌入了三大口蟒血。
  齐宁心中怒骂不止,这时候又见到白衣人再次从白蟒那血窟窿吸出蟒血,这一次却并没有继续往齐宁口中灌入,而是自己食饮白蟒之血,她动作优雅,哪怕是吸血这等骇人之事,做起来却也是唯美至极。
  “原来她到皇宫里来,是为了吸食白蟒的血液。”齐宁这时候恍然大悟,见她动作熟练,而且对这里的地形如此熟悉,心知她确实不是头一次来,想来以前也是在这里吸食过白蟒之血。
  陡然之间,齐宁心下一凛,便记起前不久吸人鲜血的青铜将军。
  京城之前连续有人被吸食全身的血液,变成了人干,难不成竟与眼前这绝美女子有干系?
  只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自己否定。
  那青铜将军虽然轻功也是极其了得,但是外形轮廓与眼前这白衣人完全不同,一眼就能从身形上判断出绝不是同一个人。
  白衣人吸入三大口蟒血之后,身形陡然一闪,宛若幽灵一般,却已经到了齐宁身后,齐宁正自惊诧,却感觉身后劲风忽起,随即便感觉白衣人一掌拍在自己的背心,一股浑厚的内力震动齐宁身体,齐宁心下惨然,心想老子这娘们竟然要下毒手了。
  只是那股内力虽然浑厚,齐宁却并没有感觉身体有什么不适,正自诧异,白衣人竟是双掌连续拍出,从肩头一直到脊椎尾骨处,前后竟是拍了十余掌。
  最后一掌拍下来,齐宁便感觉胸腔陡然间发烫起来,那白衣人却已经飘然到了自己身前,盘膝坐在自己对面,两只白皙的手掌齐齐拍出,正按在自己胸口丹田处,齐宁不知道这女人究竟意欲何为,却已经感觉到从白衣人的掌心之中有两股真气直接冲入到了自己的丹田之内。
  他丹田之内储存的内力颇为浑厚,那两股真气闯入到丹田之后,登时和自己体内的真气发生剧烈的冲突,炙热无比,就似乎有一团熊熊烈火在自己胸口灼烧一般,说不出的难受,只想张口呼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真如身受千般折磨、万种煎熬的酷刑。
  齐宁喊不出声,脑中只想着胸口那团火焰赶紧离开,无处发泄,只能圆睁双眼,只见白衣人神情从容淡定,但脸色比之先前要苍白许多,如同一张白纸,双眸却是冷峻异常。
  便在胸口几乎要炸裂开来的时候,忽然感觉白衣人那两股在自己胸腔冲撞激荡的内力陡然间收回去,非但如此,便是自己丹田储存的内力也迅速向外倾斜而出,如同洪水般喷薄出去。
  这样一来,他胸口那股火烧之感顿时便大大减弱。
  他身体虽然舒适许多,可是心下却是骇然,暗想这白衣人难道也懂得六合神功,竟是要将自己体内的真气尽数吸走?
  真气源源不断顺着白衣人手掌过去,齐宁虽然口不能言,但是眼睛却还能看的清楚,只见到白衣人那张苍白的脸一瞬间竟是变得通红起来,宛若在脸颊上涂满了胭脂,疑惑之间,却忽然感觉到本来已经被抽走的内力竟是再次从那白衣人手掌之中灌入进来。
  他不知道白衣人究竟要搞什么鬼,只能忍受。
  内力一回来,那种火热灼烧之感便即升起来,身体又变得难受异常,而白衣人本来通红的脸颊再次变得苍白。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忽听到那白衣人缓缓念道:“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始终,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此为乾元真经!”
  齐宁一开始没听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等听到最后“乾元真经”四字,心下一凛。
  那股炙热感不但让他胸腔难受至极,便是脑袋也变得昏昏沉沉,眼前甚至有些泛花,几乎要昏阙过去。
  便在难以支撑至极,却又感觉到白衣人再次将自己体内真气抽过去。
  如同方才一样,白衣人脸色又由白变红,在她那光洁的额头上,竟是溢出汗珠子来。
  正当齐宁好受一些,白衣人却又将内力再次灌入齐宁体内,口中再次念道:“大哉乾元,万物资始……六位时成……乃利贞,此为乾元真经!”
  只是片刻之间,往来反复竟然有七次之多,而每一次内力灌注回来,齐宁便感觉那种烈火灼烧感越来越强烈,头昏脑涨,几欲昏迷,可是每一次快要昏厥之时,白衣人就似乎有感觉一样,将内力抽走,让齐宁缓过来。
  到得白衣人第八次将内里灌注过来之时,齐宁已经瞧见白衣人的脸色不再苍白,反倒是变得红润粉嫩,肌肤似乎更加的细腻白皙,吹弹欲破,晶莹剔透,而白衣人来回重复的那段话,齐宁竟也已经记了下来。
  这一次内力似乎比之前数次涌入的更为迅速,齐宁只感觉胸腔充斥着一种撕裂感,头晕目眩,眼前陡然间一黑,便此昏厥过去,人事不知。


第三零七章 大铁锤
  齐宁悠悠醒转之时,立马坐起身来,左右看了看,却发现自己竟是躺在锦衣侯府自己的床榻上,身上竟然还盖着棉被,桌上的油灯早已经熄灭,而那面本来打开的窗户,此时也已经被带上。
  齐宁皱起眉头,想到什么,扭身掀开枕头,发现剑图完好无损就在枕头下面,缓缓放下枕头,抬手摸了摸脑门子,昨夜与白衣人的遭遇清晰无比,甚至自己最后是因何昏厥都是一清二楚,难道那一切只是在做梦?
  他双手捧在嘴边,哈了两口气,一股血腥味道冲入鼻孔,正是那白蟒之血,这时候确定,昨夜所发生的一切并非做梦,是确有其事。
  他掀开被子瞧了瞧自己身上衣衫,还是昨晚那身,微一沉吟,明白过来,想是自己昨夜昏迷之后,被白衣人送了回来。
  胸口那种灼烧感倒是荡然无存,齐宁运了一下内力,和平日也并无差别,体内真气的增长和削弱,齐宁如今到已经能够感受出来,感觉内力并无削弱,也并无增强,他有些疑惑,昨晚白衣人来回反复调动内力,也不知道她究竟想搞什么鬼。
  好在内力并无削弱,齐宁倒是微宽了心。
  他双臂枕在脑下,却是满腹疑问,心想那白衣人对大楚皇宫如此熟悉,这当然不是普通人,而且白衣人肌肤水嫩,容颜绝美,气质飘逸脱俗,一看就不是凡夫俗子,此人难不成与大楚皇族有什么牵连?
  莫说是普通人,便是朝廷里的王公贵族达官显贵,也不可能对皇宫那般熟悉。
  那人饮下白蟒之血,却又是何故?
  想到白衣人莫名其妙说出的那段话,齐宁到现在也还是清晰记得,却不知其中究竟是何意思。
  寻思之间,竟是迷迷糊糊睡着,等再醒来之时,早已经是日上三竿,起身招人过来洗嗽一番,韩寿已经过来禀道:“侯爷,卓先生派人过来问侯爷什么时候有空,抽时间去琼林书院一趟。”
  齐宁心想这阵子忙昏了头,差点忘记书院那头,自己如今是琼林书院礼聘的先生,也答应卓青阳有时间就过去说教一番,上次过后,已经很有些日子没有过去照面。
  当下脑中便想起小瑶清秀面孔,心里竟有些担心。
  苏紫萱在琼林书院一张自己的出身,气焰嚣张,自己上次当众狠狠教训了一番那个刁蛮大小姐,也不知道苏紫萱是否怀恨在心,趁自己不在,将怒火都发泄在小瑶身上。
  他心里牵挂起来,也就不耽搁,吃了早饭,径自往琼林书院去,进了书院,先到那竹屋之中见到了卓青阳。
  这一次前来,卓青阳的态度热情许多,齐宁还担心自己在演武场当众折辱了卓青阳的弟子江随云,卓青阳会不会心生不满,自始至终却没听到卓青阳谈起江随云一个字,而且态度温和,这才宽心。
  随后到了琼林居那处精舍,书院的姑娘们都已经在等候,对于齐宁的到来,大部分姑娘还是显得十分的欢喜,齐宁进到书堂之内扫了一眼,瞧向角落处,想看看小瑶,却只见到那里空空如也,小瑶竟是不在书堂之内。
  他皱起眉头,立时去看苏紫萱,却发现连苏紫萱也已经不在。
  “怎么有人没有过来?”齐宁咳嗽两声,背负双手问道:“苏紫萱去了哪里?还有,小瑶怎么也不在?”
  一名长相清秀的姑娘立刻道:“齐先生,小瑶已经好久没有到书院来,好像家里有事情,紫萱……紫萱她方才还在书院,不知道去了哪里。”
  齐宁被琼林书院礼聘,书院上下自然早已经知晓,所以称呼齐宁为先生。
  齐宁听这姑娘一说,有些诧异,心里却也明白,苏紫萱避而不见,显然是不想见到自己,或许是因为害怕,更或许是因为反感,反正齐宁也不想看到苏大小姐那副嘴脸。
  可是小瑶竟然不在,这让齐宁大感意外,心想小瑶和她母亲相依为命,家中有事,难不成是她母亲有什么状况?想了一下,才问道:“哪位同学知道小瑶家里出了何事?”
  姑娘们面面相觑,大部分人没有说话,唯有少数几个人低着头。
  齐宁一瞧就明白状况,指着其中一人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那姑娘旁边同伴扯了扯她衣襟,又指了指正向书堂外面走去的齐宁,那姑娘一怔,但还是起身来,出了书堂。
  到了院内,齐宁回头见那姑娘有些紧张,温言道:“你不用紧张,我就是问问你小瑶的状况。”
  姑娘低着头,轻“嗯”了一声。
  “小瑶有多久没来?”
  姑娘犹豫一下,才道:“上次先生离开之后的第二天,小瑶就没有再到书院来,听说先生派人……派人去找过,也没什么消息。”
  齐宁一怔,皱眉道:“第二天就没有来?是苏紫萱从中作梗?”那时间十分敏感,齐宁瞬间就想到可能是苏紫萱从中作梗。
  姑娘忙道:“我……我不知道。”显得十分紧张。
  齐宁神情冷峻,问道:“那你可知道小瑶住在哪里?”
  姑娘摇了摇头,见齐宁目光锐利盯着自己,忐忑不安道:“我不知道,不过……不过有别人知道。”
  齐宁道:“你去打听一下小瑶的住处,我在这里等你。”
  姑娘不敢耽搁,急忙回去书堂询问。
  齐宁心中只觉得小瑶没能到书院来,与苏紫萱绝对脱不了干系,想到苏紫萱很可能是因为自己才迁怒于小瑶,顿时对小瑶心生一丝歉意,这时候也没有心思给学生们讲课,亦没有时间去找苏紫萱问个明白,只想先找到小瑶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那姑娘片刻就过来,告诉了小瑶住处,齐宁道:“待会儿你和卓先生说一下,我有急事先走,回头再过来。”也没时间去和卓青阳招呼,径自离开书院,往小瑶住处去。
  小瑶住在清水巷子,说是离书院不算太远,不过齐宁对清水巷子究竟在何处并不知晓,沿途打听,倒也是一路找到清水巷子口。
  建邺京城虽然是座古城,但已经扩建不少,总体来讲,还是延续了等级传统的格局差别,皇城居于城中偏南,近皇宫附近都是些官办衙门,朝中重臣所在,锦衣侯府便是在皇宫东边,距离皇宫不远。
  无论是天子还是重臣,不管他们爱不爱百姓,却都离不开百姓爱的供养,所依一座古都,自然还是少不了数目庞大的贫贱百姓。
  京城北边主要是商家云集之地,坊中有巷,京城北门属于京城的正门,每日里人流量最多,所以北城从某种意义来说就是帝都的脸面,一进城来,街道宽敞,商铺林立,便给人一种繁花似锦之像。
  北城居住的多是家资殷实但地位普通的商人以及有手艺的匠工之家,真正贫瘠的百姓,大都是聚集在西城。
  琼林书院地处东城,而清水巷也是在东城。
  东城的情况最为复杂,既有朝中官员的府邸,亦有诸多书院,文人会馆以及歌伎乐坊也大都分布在东城。
  北城最为热闹繁华,而东城包罗万象,各色人等都融在其中。
  清水巷子是东城上百条巷子之一,巷内倒也有零散几家店铺,不过远及不上北城热闹,而且生意看上去也都很是清淡。
  齐宁在巷内找人打听了小瑶所住的屋子,倒也是容易打听出来,得知是巷子最深处的一家,骑马往巷内深处过去,忽瞧见前面有十来个人正堵在巷内,探头探脑往里面瞅,更有人小声议论着什么,翻身下马来,牵马上前去,听到马蹄声,有人回头看了一眼,见齐宁锦衣玉带,还牵着一匹高头大马,知道不是一般人,不由扯了扯边上人,示意让开道路。
  齐宁往前瞧过去,只见前面不远处,有两三个人站在一间屋子门前,一人手中拿着一只铁锤,论起来正往门前的一张木桌砸下去,几锤子下去,那张桌子已经是支离破碎。
  清水巷子两边大都是一门两间的房舍,都不算很宽敞,开门一间是正堂,边上一间是房间,只开着一扇窗户。
  齐宁有些奇怪,见众人虽然在看热闹,却并无人敢靠近,那边几人都是人高马大,气焰凶狠。
  “前面出了什么事?”齐宁客气询问边上一名年过半百老人,“怎么大白天在这里砸东西?”
  那老汉摆摆手,低声道:“这位公子,别管闲事,不能过去,是要债的,三天两头就过来……,哎,孤儿寡母,就是可怜。”
  “孤儿寡母?”齐宁心下一凛,“那户人家是不是小瑶家?”
  “小瑶?”老人道:“不错,那姑娘好像是叫小瑶,怎么,公子认识?”他还没说完,却见到齐宁已经翻身上马,一抖马缰绳,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只瞬间就已经到了那间屋前,声音冷厉:“谁想死,尽管砸下去!”
  他骏马冲过来之时,已经引起那三人注意,都是瞧过来,手拿大铁锤之人也是停了手,见到一名少年公子骑在马上,厉声呵斥,先是一怔,随即却都笑起来,竟似乎根本不在意齐宁锦衣玉带样子,一人上前来,笑道:“怎么,是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这人一张马脸,要演反派都不必化妆,定然是本色演出,另两人一高一胖,高个子的手里抡着大铁锤,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善茬。


第三零八章 赌局
  齐宁冷笑一声,翻身下马,也不看那几人,径自往屋里去。
  边上就有人要阻拦,那马脸却颇有些狡诈,虽然对齐宁并不畏惧,但齐宁明显身份不简单,还是伸手拦住,并没有轻举妄动。
  齐宁进到屋内,只见到屋里一片狼藉,许多东西都已经是支离破碎,屋内一个角落里还摆着花架,却也已经被拉倒,花架上摆放的几盘花草,都已经被砸碎在地上。
  齐宁皱起眉头,转身刚要进屋,迎面却有一人拦住,手中竟然拿着一把匕首,横在身前,齐宁顿了一下,瞬间便看清楚,拦在身前的却正是小瑶。
  小瑶一身浅绿色的衣裙,虽然一看就是粗布料子,但是让小瑶显得干净清爽,只是这丫头一脸的倔强之色,看清楚眼前出现的是齐宁,怔了一下,失声道:“侯……是……!”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马脸那几人却已经跟着走进来,马脸横着膀子,也不说话。
  齐宁温和一笑,柔声道:“不用怕,是我,你放心,没什么事。”抬头望屋里看去,只见一名妇人正坐在屋内一张椅子上,两手搭在膝盖上,发髻凌乱,脸色苍白,神色看上去却是显得十分呆滞。
  “先照顾好你娘。”齐宁心知屋里坐在椅子上的必然是小瑶的母亲,竟是伸手将房门带上,这才转过身,背负双手,上下打量马脸一番,竟是露出笑容,道:“听说几位是来要债的?”盯着马脸,问道:“不知道如何称呼?”
  “客气,我叫马老六。”马脸见齐宁年纪轻轻,却气定神闲,十分淡定,倒也不可小觑,“不知这位小兄弟又该如何称呼?”
  “我姓齐。”齐宁含笑道:“怎么样,先把事儿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扫了一眼地上的满地狼藉,叹道:“青天白日,几位跑到这里来,欺负一对孤弱的母女,这也太有些不讲究了吧?”
  此刻门外倒是有几个胆子大一些的男人靠过来,却不敢靠近门,只是远远瞧着。
  马老六笑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这栋屋子已经是归在了我的名下,是我马老六的财产,我几天前就让人过来通知他们母女,给他们几天时间搬出去,可是她们却赖在这里不走。我马老六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给他们腾出了好几天的时间,她们既然不走,我就只能自己来帮她们。”
  “屋子归在你名下?”齐宁笑道:“这话又怎么说?据我所知,这对母女住在这里已经许多年。”
  马老六边上一人忍不住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这里有你什么事,要你在这多管闲事?”
  “这附近住的都是普通老百姓。”齐宁淡淡道:“我不想惊扰他们,所以你最好是不要惹恼我。”
  “你……!”那人抡起拳头,正要发作,马老六却已经抬手止住,笑道:“这位兄弟说得对,咱们只是一些小麻烦,我们与你从未见过,也谈不上仇怨,最好是不要撕破了脸面。”
  齐宁摇头笑道:“你误会了,我没想给你们脸,只是给这边上的邻居一些面子。”不等马老六说话,伸手道:“你说这屋子是你的,口说无凭,把证据拿给我看。”
  “证据?”马老六哈哈一笑,竟从袖里取出一张纸,张开来,“你看清楚,这是房契,上面写的清清楚楚,我们也不想惹麻烦,你若认识这对母女,就劝他们赶紧离开。”
  “我看清楚了。”齐宁微微颔首,便在此时,后面的门打开,小瑶冷声道:“要收走房子,你去让指使你们的人亲自过来,只要他能过来,我和我娘立刻就走。”
  马老六笑道:“这么说就是难为我了,房契是我们赢过来的,这栋房子已经与那人没有干系,我为何叫他过来?”
  “赢过来的?”齐宁皱眉道:“从谁手里赢过来的?”回过头,问道:“小瑶,房契不在你们手里?”
  小瑶咬着红唇,并不说话,齐宁一瞬间就明白过来。
  小瑶乃是武乡侯苏祯的女儿,但是刚出世,就被武乡侯府赶出了侯府,苏祯当时自然也不好做绝,应该是将小瑶母女安置在了这处屋子。
  看来当年苏祯虽然将小瑶母女安置在这里,但是房契却并没有留下来。
  如果说房契在武乡侯府,那么怎可能落在这几个地痞流氓的手中?武乡侯苏祯虽然没什么能耐,但毕竟是大楚四大世袭候之一,地位还是颇为尊贵,堂堂武乡侯府,当然不可能和这区区几名地痞扯上关系。
  马老六却是故意叹了口气,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更何况这里是天子脚下,自然不会有欠债不还的道理。”
  齐宁点头道:“那是自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什么好说的。”
  马老六一怔,齐宁却已经接着道:“不过房子是你们的,这屋里的桌椅花草,却不知是不是你们的?”
  马老六一愣,皱眉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其实很容易明白的,这里的桌椅与你们无关,花草更与你们无关,你们收回房子自然可以,可是砸坏桌椅花草,当然是不可以的。”齐宁笑道:“青天白日,天子脚下,你们这岂不是入室行凶?”
  “我……!”马老六脸色一沉,却还是压着脾气道:“这也是被这对母女所逼,只要她们赶紧离开,桌椅花草的损失,我可以考虑赔偿。”
  齐宁哈哈一笑,道:“我看你也是个痛快的汉子,咱们也不啰嗦,既然你是从别人手里赢下了房契,不知道你敢不敢和我赌一赌。”
  “赌?”马老六露出笑意,“你想和我赌?”
  小瑶却已经急道:“候……不……你不要和他赌。”
  马老六哈哈笑道:“小兄弟,你可听见了,她可是提醒你不要和我赌。”
  齐宁摇头道:“我既然说和你赌,自然不会反悔,就是不知道阁下有没有这个胆子?”
  此言一出,马老六三人全都大笑起来,似乎觉得这是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马老六已经笑问道:“你想和赌什么?”
  “你得到房契,赌的又是什么?”齐宁反问道。
  “骰子!”马老六道:“怎么,你想和我赌骰子?”
  齐宁笑道:“说来也巧,我从六岁的时候开始,就喜欢玩骰子,咱们就比骰子如何?”
  马老六打量齐宁一番,见齐宁淡定自若,心下反倒有些犹疑,问道:“赌注是什么?既然要赌,总要拿出赌注来?”
  边上那高个子道:“大哥,咱们手里有房契,拿回房子就是,干嘛要和他赌?”
  齐宁道:“看来你手下的兄弟对你没什么信心。”
  马老六瞪了那人一眼,齐宁却已经从怀里掏出银票,抖了抖,亮在马老六面前:“你看仔细了,这是五百两银子的银票,这处房子,最多也就一百两银子,如果你赢了,五百两银票归你,这里的花花草草你也不用赔偿,可是你若输了,房契留下,跪下来向小瑶和伯母道歉,然后跪着离开清水县,不知你觉得是否公平?”
  马老六盯住那五百两银票,喉咙微微起伏,竟是毫不犹豫道:“好,说话算话,可不许耍赖。”
  齐宁摇头笑道:“你们三个人,还抡着大铁锤,我若是反悔,你们岂会放过我?”
  马老六道:“痛快。”竟然从袖里取出三颗骰子,笑道:“骰子我已经准备好,你是要比大,还是要比小?”
  齐宁叹道:“你连身上都带着骰子,看来还真是此道中的高手。”
  “我们也不必一局定输赢。”马老六笑道:“三局两胜,是赌大还是赌小,由你说了算。”
  齐宁竖起拇指道:“是个讲究人,不过……既然要赌,而且我下了五倍的赌注,自然要力求公平才是。”
  “公平?”马老六皱眉道:“难道你觉得这样不公平?”
  齐宁走上前,伸出手,马老六将骰子放在齐宁手中,齐宁在掌心晃了晃,笑道:“你是用这副骰子赢了房契?”
  “不错!”
  “那也难怪。”齐宁叹道:“我估摸着和你赌的那人只怕是个生手。”盯着掌心骰子,喃喃道:“你们说,骰子里如果有水银,是否就必胜无疑?”
  马老六三人脸色都是一变。
  十赌九骗,混迹在赌道上的人,自然有自己的一套手艺,这三颗骰子里面确实是灌入了水银,但是除非极高明的老手,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察觉出来,只要在骰子里面做上手脚,多加练习,想要掌控骰子的点数并非难事。
  齐宁一语道破天机,马老六等人却是心下一凛,他本来对齐宁颇有轻视之心,可是听得齐宁这般说暗想此人只怕真的有些能耐,看来还要小心为是,别在阴沟里翻了船。
  “你若是这样说,咱们就没必要赌了。”马老六冷笑道。
  齐宁笑道:“赌还是要赌,不过咱们可以换个法子,来个最简单的。”瞧了马老六身边那胖子一眼,道:“去找两个碗来。”
  胖子还在犹豫,马老六使了个眼色,那胖子立刻去寻,小瑶这边的锅碗瓢盆都被砸烂,胖子只能到隔壁去借,很快就拿了两只大瓷碗回来。


第三零九章 自讨苦吃
  齐宁接过两只碗,又将两颗骰子丢还给马老六,这才找了一块还能用的木板,将手中留下的那颗骰子放在木板上,不等马老六等人闹明白是怎么回事,便用一只大碗扣住,随即将另一只大碗也反扣住,两手将大碗交叉晃了几下就停住。
  马老六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赌局已经开始了。”齐宁道:“你们只要猜对骰子在哪只碗下面,就算你们赢。”
  马老六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讶道:“就……就这么简单?”
  “本来就不复杂。”齐宁道:“怎么,几位还不准备开始?”
  马老六三人都是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置信。
  虽然齐宁方才装模作样晃了几下两只大碗,可是速度并不快,三人看得一清二楚,确定那颗骰子就在齐宁左手扣住的大碗下面。
  “你不后悔?”马老六皱眉道。
  齐宁笑道:“愿赌服输,赌局已经设下,似乎也没有后悔的可能了。”
  小瑶怔怔瞧着齐宁,一时间也不知道齐宁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那胖子嘿嘿一笑,二话不说,伸手便要去去掀齐宁左手扣住的大碗,却被马老六伸手拽住,胖子一愣,急道:“大哥,就在他左手下面,还用得着想?”
  马老六却是微微摇头,不去看碗,却是盯着齐宁。
  齐宁显得淡定从容,嘴角还泛起一丝笑容,马老六心里却是飞转,暗想这小子看起来非但不傻,倒有点莫测高深的样子,怎可能开出如此愚蠢的赌局?
  只要有眼睛,就能看到他方才是将骰子放在左碗下面,这根本不必多作犹豫。
  可越是如此,马老六便觉得其中越有蹊跷,那胖子心急火燎地去掀左碗的时候,马老六分明从齐宁眼中瞧见一丝狡黠之色,冷笑一声,蹲下身子,轻笑道:“兄弟果然是聪明人,看来也真是个老手,只可惜我马老六和这副骰子日夜相伴,它们在哪里,我闻都能够闻出来。”目光落到了齐宁的右手。
  齐宁显得十分镇定,但眼眸中却划过一丝紧张之色,右手似乎加了些力气,将右碗死死压住,但神情却还是淡定自若。
  马老六伸出手,按在齐宁右手上,笑道:“不过你还年轻,赌博不是只靠手法,还要靠察言观色,你手法确实了得,可是瞒不过我。”盯着右碗,“骰子就在这只碗里。”
  胖子和高个子齐声叫道:“老大,错了错了,我看得清楚,骰子一定在左碗里面。”
  马老六哈哈大笑,神情一冷,道:“手拿开!”竟是将齐宁右手甩开,拿着右碗,十拿九稳掀开,道:“骰子就在这……!”声音嘎然而止,脸色巨变,只见到右碗之下,竟然空空如也,根本没有骰子的踪迹。
  齐宁微微一笑,掀开左碗,只见那颗骰子稳稳地待在左碗之下。
  “怎么……怎么会……会在那里?”马老六脸如死灰,“这……这不可能!”
  那胖子忍不住道:“老大,明明看到骰子就在这边,你……你怎么选了那边,真是……!”心里直骂马老六蠢笨如猪,但这话却又如何敢出口。
  齐宁站起身来,伸出手:“愿赌服输,房契拿来,跪下道歉!”
  马老六呆了一下,随即冷笑道:“不对,你出老千!”
  “出老千?”齐宁淡淡道:“你手下都看得清楚,我将骰子放入左碗,只有你自己看走眼,这怪我出老千?”
  胖子道:“老大,他真没出老千,是你看错了,我们都看的清楚,你……!”话声未落,马老六已经回手就是一巴掌打在胖子脸上,骂道:“闭上你他娘的狗嘴。”
  “要打架,出去打,房契留下,人跪下,赔礼道歉之后,爬出清水巷,这笔账咱们就算清了。”齐宁后退两步,做了个手势,淡淡道:“来,先给小瑶道歉。”
  马老六冷笑道:“你出老千,这个不算。”
  齐宁脸色一冷,道:“怎么,是要和我耍赖?”
  “臭小子,是你他娘的出老千,敢在太岁头上玩猫腻。”马老六阴笑道:“谁证明老子输了?”
  齐宁叹了口气,道:“城狐社鼠,我本不想和你们这种人动手,免得脏了我自己的手,可是你马老六算一条汉子,自寻死路,这可怪不得我。”目中寒意如刀:“房契拿过来。”往前踏出两步,右手已经伸在马老六面前。
  马老六嘿嘿笑了一声,陡然之间探出手,竟是一把抓住了齐宁手腕,便要反扭过去,可是齐宁的手臂竟如同石头一样,根本无法撼动,马老六吃了一惊,大吼一声,卯足了气力,齐宁手臂依然是纹丝不动。
  马老六瞬间便知道是真的遇到了厉害的对手,瞧见齐宁脸色一沉,心知不妙,便要松手,却感觉自己手腕一紧,却是被齐宁反手扣住。
  他脸色骤变,来不及反应,齐宁一手抓住他手腕,一脚抬起,已经重重踢在了马老六膝盖之上,只听得“咔嚓”一声响,马老六感觉膝盖骨一阵剧痛,却是瞬间就被齐宁一脚踹断。
  齐宁本就对人体的穴道和关节了如指掌,再加上如今早已经不可与从前同日而语,一脚下去,已将马老六膝盖骨踢断。
  马老六一身惨叫,腿上一弯,已经跪倒在地。
  小瑶听得马老六惨叫声响,俏容失色,却瞥见那高个子竟然已经抡起手中的大铁锤,临头照着齐宁砸了下来,急忙叫道:“小心!”
  齐宁却早有防备,高个子锤子还没下来,左腿撩起,后发先至,重重踹在那高个子的胸口,这一下劲道不轻,高个子整个人便直直飞了出去,手中大铁锤也是脱手落地。
  高个子身体飞出,撞在墙壁上,整个人随即从墙面上缓缓滑落,“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一时间根本站不起来。
  那胖子脸色惨白,哪敢动手,竟是往后退了两步。
  齐宁脸色冷漠,看了那胖子一眼,冷冷道:“拿着锤子,跟我出来。”一手抓住马老六的手腕,竟是将马老六硬生生地从屋子里拖到了巷内。
  围观的人群见得此景,都是吃惊,也不敢靠近,远远瞧着。
  齐宁松开手,马老六趴在地上,痛苦不堪,那胖子见到齐宁三两下便将马老六和高个子击倒,出手干脆利落,而且十分凶狠,哪里敢违抗,拖着那大铁锤跟过来,齐宁撸起袖子,回手拿过大铁锤,向那胖子道:“里面还有一个人,把他也拖出来。”
  胖子急忙回屋去,齐宁这才蹲在马老六身边,含笑道:“我刚才不是告诉过你,这里都是街坊邻居,我不想闹事,你们也不要惹我。我给你们机会,可是你们不中用啊。”
  马老六见齐宁笑的古怪,心下发颤,道:“你……你想干什么?这里是天子脚下,你……你不要乱来……。”
  “你在威胁我?”齐宁脸色一沉。
  马老六颤声道:“不敢,你……你不要乱来,我们……我们是奉命而来,你要乱来,一定会……!”却不敢说下去。
  “一定会怎样?”齐宁冷笑一声,伸手抓住马老六头发,拎起他脑袋:“你奉命而来,奉谁的命令?”从马老六袖中拿过房契,抖了抖,“你说这房契是你赢来的,房契应该在武乡侯府,你们是从谁手里赢来的?武乡侯会和你赌博?还是武乡侯世子?”
  他知道马老六不过是一派胡言,武乡侯虽然人品不怎样,但毕竟地位尊贵,绝不可能会和这样一个地痞流氓赌博,便是武乡侯世子,也不会沦落至此。
  马老六膝盖骨折断,剧痛钻心,额头冒汗:“是……是有人给我房契,让我们将这对母女赶出去,事成之后,这房子归我们,而且……而且还会另外给我们一百两银子。”
  “是谁?”
  马老六道:“是……是武乡侯府的大官家,他……他让我们这样做。”
  “武乡侯府大官家?”齐宁冷笑道:“他为何让你们这样做?”
  “不知道……!”马老六道:“我们是拿钱办事,别的……别的都不知道……!”
  齐宁叹道:“那今天就算你们倒霉了,今天我心情不好,你们多担待。入室行凶,欺凌孤弱,我只能路见不平了。”站起身来,抡起大铁锤,走到马老六腿边,马老六知道大事不妙,哀声道:“小兄弟,不……大爷,求求你……!”
  齐宁根本不理会,已经抡起大铁锤,照着马老六另一条腿的膝弯,狠狠地砸了下去,围观的人都是大惊失色,这一锤子下去,马老六一条腿的膝盖骨顿时粉碎,再无恢复可能,马老六一声惨嚎,两眼一翻,就此晕死过去。
  那胖子此时正好将另一人搀扶着出门来,两人见到此景,都是脸色煞白,魂飞魄散,竟是想不到这个脸上带笑的年轻人出手竟然是如此凶狠。
  “我知道你们平日里欺凌弱小是习惯了。”齐宁回过头,看着魂飞魄散的两人,淡淡道:“我也知道你们还有一群人,抬着马老六回去给他们瞧瞧,谁要是再敢欺凌弱小,甚至再踏进清水巷子一步,这就是教训,如果有人不服,可以找我,对了,我叫齐宁,住在锦衣侯府,随时候教!”


第三一零章 义不容辞
  胖子听到齐宁自报家门,腿下一软,已经跪倒在地上。
  朝中的派系争斗,对于普通人来说,自然是难以窥透,但是锦衣候的名声,只要是住在京城,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四大世袭候之一,帝国第一武勋世家,两代统帅秦淮军团的名将。
  “还不快滚?”齐宁脸色一沉。
  胖子勉强爬起身,和那缓过气来的高个子上前去抬起了已经昏死过去的马老六,落荒而去。
  齐宁冲着不远处围观的人们拱了拱手,也不多言,进了门去,瞧见小瑶依然手握匕首拦在房门前,柔声道:“小瑶,没事了,他们都走了。”
  小瑶眼圈泛红,眼泪在眼眶之中打转,却偏偏没有流下来,勉强笑道:“候……侯爷,多谢你,真的……真的谢谢你。”
  齐宁却是走过去,从小瑶手中接过匕首,笑道:“你这双手是用来养花看书,不是用来拿刀子。”
  小瑶低下头,但很快就抬头道:“侯爷,你怎么到这里来?”
  “我去了书院,没有瞧见你,听说你有好阵子没去书院,所以特地过来瞧瞧是什么状况。”齐宁扫了屋内狼藉,微皱眉头。
  小瑶摇头道:“侯爷,小瑶以后只怕都不能去书院了,我……!”
  “不能去书院?”齐宁皱起眉头,打断道:“为什么?难道你不喜欢读书?还是因为家里的事情?”
  小瑶道:“侯爷不用多问了,反正……!”咬着嘴唇,却没有说下去。
  齐宁也不多言,绕过小瑶,推开门,进到屋里,只见到那妇人依然呆呆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
  齐宁知道这妇人就是小瑶的母亲,当年是秦淮河上的歌女,后来被武乡侯苏祯带回了侯府,生下了小瑶,按照年龄推算,小瑶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这妇人最多也不超过三十几岁,可是现在看上去,皮肤松弛,头发有不少地方竟是花白,宛若四五十岁年纪。
  “晚辈见过伯母!”齐宁向瑶母拱手行礼,小瑶已经跟进来,摇头道:“侯爷,她听不明白的。”
  “听不明白?”齐宁皱眉,仔细瞧了瞧,果见瑶母依然是目光呆滞,似乎并没有感觉有人进来,心下一震,皱眉道:“小瑶,这……这是怎么回事?”
  小瑶凄然一笑,道:“其实娘许多年前就有些不对劲,在我小的时候,她就经常坐在一盘水仙花前发呆,有时候一天不吃不喝,谁也不理。只是那时候并不严重,每个月有那么一两次,平时却还能照顾我,娘手艺很好,给人刺绣换些银钱度日,还教我读书习字……!”
  齐宁知道,出生在秦淮河上的姑娘,其实大部分人不但能歌善舞,而且还能读书认字,甚至不少人还能吟诗作赋,都是自小便开始培训,不少都是很有才气的大才女,瑶母当年显然也是一名才女,否则也不至于被苏祯看上。
  “不过这几年情况越来越严重。”小瑶走近过去,帮瑶母理了一下衣裳,轻声道:“从前年开始,她就开始变得越来越糊涂……!”顿了顿,才道:“你现在说什么,她都听不明白的。”
  齐宁皱眉道:“武乡侯……他就从来没有过来照顾?”
  小瑶冷笑一声,并不说话。
  “你母亲情况已经很严重,不能这样下去。”齐宁道:“小瑶,这里一片狼藉,不好再住下去,你若是愿意,和我先去锦衣侯府住上几天,我派人过来将这里好好收拾一下。”说到这里,将那张房契递过去:“这张房契你收好。”
  小瑶却是看也不看,道:“既然要赶我们母女出门,连房契都拿了出来,我也没有什么好留的。”看着瑶母,轻柔地帮瑶母捋了捋头发,淡淡道:“我带娘离开就是,这本来也不是我们的家。”
  齐宁皱起眉头,道:“你要去哪里?”
  “走到哪里算哪里。”小瑶道:“就是沿街乞讨,我总不会让娘饿死的。”
  “糊涂。”齐宁沉声道:“你娘教你读书写字,为的是让你沿街乞讨养活她?她是希望你能够活得更有尊严。”看了瑶母一眼,道:“如今天寒地冻,你带着她在外面,你觉得伯母能撑下去?”
  小瑶娇弱的身子一阵颤抖,闭上眼睛,眼泪却已经流下来。
  “我知道你是个有骨气的姑娘,可是有时候不能太倔强。”齐宁口气微缓和:“小瑶,你知道,我被卓先生聘为琼林书院的先生,所以我现在也可以算是你的先生,学生有难,做先生的当然不能置若罔闻。你听我安排,先跟我去侯府,后面的事情,咱们再好好商量,你看成不成?”
  小瑶低下头,并不说话。
  “我和你说实话,我府里还有一位神医,可以帮伯母瞧瞧身体,说不准还能让伯母恢复过来。”齐宁柔声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最要紧的是先照顾好伯母,其他的事情都是次要的。而且安置好伯母,你才能去书院继续读书,这时候离开,就是半途而废,我想你娘绝不想看到你这样。”
  小瑶颤声道:“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
  “先别多想,听我安排。”齐宁道:“你先收拾一下,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也不多言,出了门,外面那群街坊还凑在一起低声议论,瞧见齐宁过来,众人便要散去,方才齐宁一铁锤砸断了马老六的腿,干脆凶狠,马老六被这般教训,固然让街坊四邻大大解气,可却也让众人对齐宁心生畏惧。
  齐宁却是含笑叫住,询问这里是否有马车可以雇佣,众人见齐宁和颜悦色,却也有几人凑聊过来,只说清水巷子找不到马车,但可以出巷外找到,齐宁当下拿了碎银子,请一人代为帮忙,先去雇一辆马车过来。
  那人倒也热心,只说到了地儿再付车马费,不必先给,跑出巷子,没过多久,真的带了一辆马车回来,齐宁谢了那人,又丢了一块碎银子做谢礼,那人却是受宠若惊,齐宁带着马车到了小瑶屋前,那帮着找车的人也看出了名堂,召唤了两个劳力,一同过来帮忙。
  小瑶心里担心着瑶母,这屋里乱成一团,一时间也确实无法住下去,又听齐宁说锦衣侯府有神医或许可以治病,再加上齐宁已经安排好马车,也只能先扶着瑶母上了马车,然后收拾了仅有的几件衣裳,也上了马车。
  齐宁干脆又拿了二两银子给那几人,请他们帮忙将屋里收拾一下,二两银子对这几人来说,当然不是小数目,都是一口答应。
  齐宁骑马在前,带着马车出了清水巷子,告诉马车夫,先将小瑶母女送去锦衣侯府,让他告诉府里的人是锦衣候的意思,车夫忙答应,齐宁二话不说,一抖马缰绳,径自往武乡侯府去。
  他去过武乡侯府,知道道路,快马奔驰,到了武乡侯府门前,翻身下马,让人通报武乡侯苏祯,没过多久,有人过来请齐宁进府,齐宁大踏步到了侯府大堂,大马金刀坐在正堂,很快有人上茶来,过了小片刻,才见到武乡侯苏祯姗姗来迟。
  他气色不是很好,显然是刚刚被疫毒感染过,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显得有些虚弱无力。
  苏祯坐下之后,还没开口说话,齐宁已经起身,走了过去,将那张房契放在苏祯手边的案几上,也不多言,转身回去重新坐下。
  苏祯瞧了一眼,见是一张房契,疑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武乡侯,你看清楚这房契,不知道你认不认得?”齐宁淡淡道:“有人说这房契是从你们武乡侯府得到,我给你送回来。”
  苏祯一愣,拿起房契,仔细看了看,脸色微变,沉声道:“你是从何处得来?”
  齐宁冷笑道:“如此说来,这张房契确实是武乡侯府所有?”
  “不错。”苏祯道:“我问你,这房契怎么到了你手里?”
  齐宁道:“武乡侯家财万贯,产业无数,这张房契最多也就值个百把两银子,武乡侯难道对自己的每一处产业都是如此的清楚?”
  苏祯握住房契,冷声道:“少说废话,我问你,房契到底是从何而来?”
  “我倒要问你,这既然是你的房契,为何会从你手里飞了?”齐宁冷视武乡侯:“有几个人拿着这张房契,找到那里,要将住在屋子里的那对孤弱母女赶出房子,让她们在街头流浪,武乡侯,你可别告诉我,此事你一无所知。”
  武乡侯苏祯一怔,皱起眉头,“你说什么?什么赶出房子?齐宁,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齐宁见他神情严峻,竟似乎真的对此事一无所知,也不解释,只道:“武乡侯若是不明白怎么回事,问一问贵府的大总管,他似乎对此事一清二楚。”
  苏祯一愣,随即大声道:“来人,去将苏荃给我叫过来。”


沙漠说:

暂无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