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0章 一战定乾坤(八)


  河朔军终于抵达了护城河一线,虽然遭遇了连续两波的水系术法阵的攻击,导致了一辆联装式石砲车陷入泥潭中无法自拔,但是绝大部分石砲车仍然在士兵们和术法师的保护下开始列阵准备打击。
  布设在北面的联装式石砲车多达二十八辆,除开一辆陷入泥潭中外,剩余的二十七辆,以一个梯形阵型向前突出,分成三列,摆开了阵势。
  肃杀的气氛让城墙上的蔡州守军也是不寒而栗,这种非对称的对攻形势对防御方实在太不利了。
  徐州军的石砲车,哪怕是最后一排的石砲车,也可以轻而易举的把石弹轰击到城墙上,而守御方的投石车则只能堪堪把石弹发射到最前端的防卫士兵面前,真正要想对石砲车构成威胁的只能是重型术法弩车。
  而这种重型术法弩车对石砲车的攻击效果并不佳,除了火箭击中石砲车能带来一些威胁外,其他都难以发挥作用。
  敌军也很显然做了各种针对性的防御准备,看看四周的夫子和士卒,随时可能灭火和救护,足以证明徐州军已经打定主意要用这种方式来彻底摧毁蔡州军的抵抗决心。
  尚云溪虽然被西面第九军的被突袭导致的混乱弄得有些恼火,但是朱密率领第十军迅速稳住了阵脚,并展开了反击,已经牢牢的顶住了对方从几个角度发起的攻击,而且还趁势发动了钳形攻势反包围,意图将这支敌军精锐彻底歼灭。
  虽说蔡州军的龙雀尾也是精锐,但是在数量上的巨大差距还是使得对方逐渐陷入了困境,被消灭只是时间问题,前提是如果没有别的意外发生。
  尚云溪也不认为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如果说城内的蔡州军真的敢倾力一战出城来挽救这支龙雀尾那倒是真是求之不得了,那尚云溪就敢豁出去把整个河朔军压上来,在这城外就要一决雌雄。
  不过想想也不可能,蔡州军还不敢有此魄力,一旦被围在城外,那么他们几乎就要丧失了任何扳回不利局面的可能。
  “都督,一切就位。”亲兵报告道。
  “可以发起攻击,周围第二军、第三军做好掩护准备,防止敌人狗急跳墙,另外扑火队也做好一切应对,我想蔡州军不会就这么坐视挨打的,哪怕舍不得,他们的术法弩车也该登场了。”尚云溪沉声道:“去请周、杨、贺几位将军做好准备,一旦有事,某会请他们一战。”
  伴随着“咚!咚!咚!咚!”的鼓声擂响,列阵完毕的石砲车也终于开始发威。
  伴随着渗人的“嘎吱嘎吱”投臂加力下压带动的机簧压缩声,数十根投臂都在巨大的机簧动能牵引下瞬间达到了极致,然后得以释放。
  数十枚石弹几乎是在同时被投射而出,巨大的石弹在空中高速飞行,带起尖利的啸叫声,听起来格外惊心。
  “据盾!”
  “弩车!弩车准备!”
  “掩护!术法发动,术法发动!”
  “遮蔽!”
  一连串的喊叫声在城墙上此起彼伏,而与此同时军官们早已经四处奔走,吆喝着士卒们高举起皮盾,或者是支起挡牌,最大限度的将飞袭而至的石弹遮挡在城墙下,防止对整个城楼垛口形成致命性的打击。
  袁无为和袁文極几人埋伏在雉堞背后,几乎要把手下的砖石捏成齑粉,如炬的目光死死的注视着前方。
  不得不承认,徐州军在远程打击武器上的优势实在是太强大了,强大到让蔡州根本生不出追赶的念头。
  这种远程打击武器不是简单的术法武器,而是集合了术法、冶炼、材料和设计以及加工制作等多方面综合性的建造能力,不是某一方面强大就能做到的。
  在袁无为看来,如果说袁文極的炎阳赤焰弓乃是一具集合了蔡州术法巅峰的宝器,也足以证明蔡州术法的不弱实力,但是仅仅是材料的限制,就使得蔡州根本没有办法再制作出一具具有同样威力的武器出来。
  炎阳赤焰弓从弓弦到弓胎再到绞缠的丝线,都是万里挑一出来的,可以说这一具宝弓不可复制,但是同样威力巨大的巨型石砲车在徐州那边却是一次性就能生产出几十台来。
  且不说其他,光是那特制的机簧就让蔡州这边的术法匠师束手无策。
  他们不知道这种机簧的材质是什么,或者说姑且称之为精铁,但这种精铁的材质远远超出了他们所见过的任何一种材质。
  用何物炼出,又是如何炼出,其中有什么关节,都一无所知。
  而像那术法蚀刻术于是如何进行灌注加祝,也都相当复杂,拿蔡州术法师们的话来说,这里边的奥妙多了去,不是随便什么人,也不是三五个月就能琢磨出来的,总而言之,一句话,蔡州在短期内根本无法制作出这样的器械。
  凄厉的尖啸声迎面而来,一枚西瓜大小的石弹呼啸着狠狠的击打在一面皮盾上,三名高举皮盾的士卒承受不起这种超强的力量冲击,呕血而退,两名踉跄倒地,而另一名还在勉力维持,立即又有两名士卒上前协助重新将皮盾举起。
  又是一连串的石弹飞袭而来,但是这一串石弹的打击角度明显与先前的不一样,采取的是高吊式角度,通过专门的计算方式测算后再来实施打击。
  这一轮的打击显然让蔡州军有些措手不及,寻常的皮盾和挡牌根本没有用处,这些石弹几乎是从空中直接坠落,轰砸在城墙上。
  仅仅是城门楼就在极短时间内承受了超过三十枚石弹的轰击,半边楼都倒塌了下来,当场就压倒了十余名埋伏在后面的强弩手,惨叫连连声中,等到救援队伍赶上来忙不迭的抬开廊柱、墙瓦,只能见到一片血肉模糊的尸体,估摸着大部分都不得活了。
  “嗵!嗵!嗵!嗵!”的声音终于响起,这是术法弩车开始反击。
  几面皮盾和挡牌遮掩下一具弩车被推了上来,粗大的赤磷火箭几乎与儿臂相当,在火箭的后端被加工成为分散式的花头,这种花头通过巧妙的榫结构方式与火箭本身结合在一起,一旦发射出去,可以在最后关头借助风力四散飘落下来,形成一片密集的火网。
  这也是蔡州术法一道的巅峰体现,光是这一枚火箭的制作价格就在五千文铜钱,这还没有加上术法弩车的成本,光是这一项就让蔡州已经有些吃不消了,所以这种术法弩车也只制作了不到两百具,而术法弩箭也只有五千枚。
  陆寒强忍住内心的激动,猫着腰观察着局面。
  星星点点的火箭在坠落的前一刻开始四散分射开来,点点火光飘落,不少直接扎在了石砲车上,立即开始附着燃烧。
  这种赤磷火箭不但能产生毒气,而且燃烧能力强,寻常木材一旦被其沾附上,基本上就是被烧成一片灰烬,哪怕是通过一定术法处理的石砲车架构一旦被沾附上,一样难以扑灭。
  不过对于徐州方面的术法师来说,自然不可能没有准备,像石砲车这种耗资巨大的物件一旦被推上战场,肯定也要做好周全的应急准备,而扑灭火势的物件自然也不会少。
  这是陆寒第一次真正参与战斗,面对敌军远程武器的打击,尤其是术法弩箭的覆盖性攻击,顿时让整个阵地都燃烧了起来。
  “灭火,起盾!”耳边传来带队的方术师林圭的怒喝声,让陆寒一个激灵,猛地跳了起来,手中的术法符箓猛然投掷而出,一片轻灵的水雾在空中浮起,熊熊燃烧的火势顿时被压制了下去。
  紧接着旁边的两名同伴也单手插地,另一只手则在囊袋中掣出术法符箓,并用发力催动。
  一连串的银黄色木盾在落日的余晖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金色,次第排开的术法木盾如同火烧云一般,形成一道瑰丽奇异的栅栏墙,它们横亘在石砲车前沿,抵挡着来自前方的术法弩矢,每一轮术法弩矢的冲击,都让这一排木盾栅栏发出一阵波纹颤抖。
  但是这种术法木盾栅栏却对背后的石砲车毫无影响,石砲车阵仍然有条不紊的继续发射着石弹,每一轮的投射而出,都能在地面引发一阵颤抖。
  整个北面的城墙,尤其是集中在城门楼这一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破碎断裂,如果没有意外,尚云溪估计一个时辰之后,这一段城墙可能就会崩塌。
  宋城不像是汴梁或者洛阳那种雄城,能够支撑这么久已经非常难得,石弹的冲击力对于像包砖夯土的城墙是难以承受的,只需要连续三枚石弹击中在同一区域内,基本上就宣告这一区域处于松散粉碎状态了。
  尚云溪格外兴奋,第一次亲眼见到石砲车在战场上的凶悍表现,也让他对未来的战争充满了信心,这种力度的打击下,本身就兵力不足的蔡州军何以支撑?
  别说七天,三天之内,自己就要破城!


第三百零一章 一战定乾坤(九)
  袁无为目光如毒蛇吐信,游走在面前的军阵面前。
  跟随他而来的只有区区三十人。
  他们都是抱着必死的信念而来。
  徐州军的石砲车威力太大了,短短半个时辰下来,整个北城门就摇摇欲坠,而且甚至让己方连加固的时间都不够。
  只要徐州军那边有充足的石弹,袁无为甚至觉得一个下午就能把北城门给彻底轰塌。
  决不能容忍这种局面的继续,必须要彻底扭转这种被动挨打的局面。
  术法弩车的威力虽然也不小,但是奈何徐州军的应对措施更是周全,从千里镜中就能看得出来,敌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对应对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形都做了安排,而应对火箭攻击自然是重中之重。
  龙雀尾的从侧翼袭击吸引了河朔军相当大一部分注意力,但是从眼前的形势能够看得出来,敌人在防御这些石砲车被袭击上,仍然相当小心谨慎,布防相当严密。
  袁无为甚至还看到了术法弩阵安放在其中,九个人一组的术法弩阵随时保持着待命击发的状态,可以随时应对闯入的敌人。
  粗略的观察了一下,起码有五个术法弩阵布设在石砲车之间,就是为了应对像自己这样的天境段位以上的高手袭击。
  不过这一切都不是放弃袭击的理由,不付出代价,何来收获?
  袁无为轻轻一挥手,身后的队形慢慢的隐藏起来。
  这一段是紧邻城墙不远处的荒丘,一行人绕行了很大一圈,就是为了避免被觉察。
  袁无为盘算了一下,二十多辆石砲车,他没指望能全部摧毁,但是他希望起码可以摧毁一大半。
  只要能摧毁二十辆以上,那么敌人的攻击力度酒壶大打折扣,这里边关键是袁文極。
  袁文極一次可以发射出十二箭千阳木箭,他的助手何振则能发射八箭,这就要求这二十箭最好都能每一箭中的,当然袁无为自信自己一出手,摧毁三五辆石砲车应该是不在话下的,所以也就是说只要袁文極和何振的命中数能达到六成,自己再力争摧毁三五辆,而其他人倾尽全力能毁坏那么三五辆,那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但这个任务并不简单。
  敌人的准备肯定不止几个术法弩阵那么简单,尚云溪还没有那么大意,或许在一旁还有陷阱和术法阵,也会有一些天境甚至是天位高手守护。
  自己的任务主要还是阻截那么些前来拦截的守卫高手,避免他们影响到袁文極和何振的发挥。
  这个任务不轻。
  袁无为还不知道河朔军这边除了尚云溪和朱密外还有哪些高手,按照惯例,像军指挥使这一级别的将领,大多在太息期和养息期水准,太息期算是小麻烦,而养息期对袁无为这个层面的强者来说就不在话下了,只要全力发动,他可以一招之内毙敌。
  龙雀尾的侧翼袭击取得了不错的效果,袁无为判断尚云溪和朱密中肯定会有一人前去督战,毕竟一旦侧翼被打穿,后果不堪设想,而龙雀尾武力强悍,也不是河朔军寻常军官士卒能抵挡得住的。
  这种情况下,如果尚云溪和朱密二人还要留一人坐镇,己方的突击就面临了最好的时机了。
  三十人分散而行,但是却始终保持着不远的距离,以便于在突袭暴起时能整齐划一,集中优势力量实施突破。
  袁无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有百步之遥了,再往前,就难以遮掩行迹了,必须要下决断了。
  来之前,三十人每一个人都获得了一枚术法武器,但是没有人选择防御型的术法武器,而都选择了攻击性术法武器,这让袁无为很欣慰。
  只有抱着必死之心,才能突破敌人的防御,术法武器不是杀手锏,它只能作为一个辅助性的用具,真正能决定胜负,只有决心和意志。
  赤火玄气已然被提升到了极致,袁无为向身后随意的一挥手,身体便在这转瞬间飞跃而出,一双腿脚在空中奇异的漫步,百步之遥竟然眨眼即到,这是最上乘的天位强者移动术——咫尺天涯!
  而在这一瞬间中,袁无为手中的龙焰天王刀一样发动了最凶猛梦的攻击!
  “太炎烁日!”
  赤红色的一轮云气像太阳突然绽放出光芒一般,向着前方和下方猛然喷射而出。
  汹涌而来的气浪刹那间就把整个阵型撞开了一个三丈大的缺口,当先的几名士卒哪怕是有护盾在手,一样瞬间毙杀,阵阵焦臭让人闻之欲吐。
  白格烈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异常,他是负责整个石砲车阵的防御的方术师,与另外一名专门指挥术法弩阵的军官徐勇联袂负责。
  来不及多想,白格烈手中术法武器便连续丢出。
  十字落叶旋!
  霹雳晴空罩!
  噬魂灯!
  凄厉的尖啸声伴随着落叶旋鬼魅般的飞行角度让整个石砲车阵都顿时紧张了起来。
  巨大如盖的霹雳晴空罩骤然升空,并瞬间就膨胀到了直径一丈大小,呼啸着向袁无为笼罩而去。
  噬魂灯这是一枚不起眼的灯笼状物件,晃晃悠悠的摇动着,向着目标飞行而去。
  “术法弩阵丙,准备!术法弩阵戊,准备!”徐勇清亮的声音也适时响起,“方向西南,自行瞄准射击!”
  九个术法弩阵分布在石砲车阵中,按照顺序进行编号,指挥者只需要按照自己的判断进行提醒,而什么时候射击,角度如何,则是由弩阵中的首席弩手来负责。
  袁无为身后的三十名高手也如星飞电射,沿着袁无为骤然发动打开的缺口奔行而来,他们要利用这个契机,突破外围的防御线,直接进攻石砲车阵。
  眼睛微微眯缝起来,袁无为已经预料到了这一仗不好打,但是还是没想到敌人的防御这么严密,还没有来得及照面,敌人的术法武器便已经发动起来。
  龙焰天王刀毫不犹豫的迎上,但是那枚十字落叶旋却是难缠得紧,气机感应极其灵敏,一感应到自己龙焰天王刀带来的气势,便开始漂浮不定,始终难以正面撞击。
  袁无为知道自己没有太多时间和这些术法武器纠缠,时间只要稍稍一拖,其后果就是敌人的增援就会马上赶到,所以他必须要立即解决面前的难题。
  龙焰天王刀向左微微一划,一股赤红色劲气壁立千仞,封住了落叶旋去向,然后左拳横握,嘿然发动!
  “天焰龙拳!”
  雄浑无匹的拳力狠狠的击中了那么落叶旋,这一拳来的如此突兀犀利,落叶旋被击中后发出一阵颤抖,这是术法之力被消融的征兆,然后飞逝而出,撞入人群中,穿过了三名士兵连带盾牌的身体,方才落下。
  一击得手,袁无为自然不肯罢休,大步上前,龙焰天王刀再度发难,“赤焰焼天!”
  噬魂灯在空中只来得及一阵震荡,便被汹涌而来的刀气击中,灯笼倏闪倏灭,一抹幽黑色的烟气一闪而至,直奔袁无为而来。
  袁无为冷哼一声,左拳由下向上一扬,天焰龙拳之力猛击而出,那一抹烟气骤然消失在拳力之中。
  一声闷哼,袁无为只感觉胸前一闷,他没想到这噬魂灯之力竟然如此阴柔坚韧,居然穿破了自己的天焰龙拳之力。
  好在自己的护体元力早已发动,但即便是这样,还是让袁无为吃了一个小亏。
  巨大如盖的霹雳晴空罩却没有落下来,而是旋转在空中如影随形的跟随着袁无为的行动,袁无为也不去理会它,这等宗师级别的术法武器没有那么容易解决,只有等其近身时,方能一击建功。
  龙焰天王刀卷起重重气浪,四周的河朔军士卒虽然前赴后继,但是在袁无为面前无异于土鸡瓦犬,举手投足间,整个阵型已经被搅乱,而跟随而上的三十余名蔡州高手也利用投掷而出的术法武器,疯狂的扩大着战果,以求一举击溃护卫在石砲车阵前的步兵方阵。
  “嘣!嘣!嘣!嘣!”
  伴随着扣人心弦的击发声不断传出,术法弩阵终于开始发威了,袁无为利用闪避躲让的一瞬间回首一看,已经有三名跟随自己而来的养息期高手伤在了这种足以突破任何护体元力的劲弩下。
  而对方的术法弩阵显然也是经过长期训练,伴随着一连串的命令声,石砲车阵前的术法弩阵纷纷列阵,开始封锁前方步兵方阵被击破后断裂开来的缺口。
  袁无为当然不能容忍这种局面的出现,一旦封锁住了这个缺口,自己和袁文極、何振等人固然可以凌空突破,但不但会遭遇敌人的袭击,而且其他人就会被封锁在防御阵之外了。
  怒喝一声,袁无为猛地踏前一步,身体微微前倾,由单手持刀改为双手握刀,整个双臂在怒喝声中陡然胀大了一圈,连带着双臂上的甲胄都鼓胀起来。
  赤麟臂!
  灼热的气劲在双臂经脉中爆发出来,龙焰天王刀被这雄浑的气劲催发,闪烁的刀气刹那间爆发外放,一轮赤红色光轮透过刀刃,飞旋而出。


第三百零二章 一战定乾坤(十)
  赤红色的光轮在喷发而出之后冉冉扩大,向着四周飞袭而去,数十名据盾围守的士卒被这超强一击,盾裂人亡,黯然倒地。
  袁无为脸上也掠过一抹暗红,龙焰天王刀再度一抡,刀气再度爆发,整个步兵方阵竟然就被他硬生生以一己之力击破!
  “无为天王,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今天敢闯我大阵,你必死无疑!”
  宏亮的声音从空中传来,一道人影冉冉而落,持剑据盾的尚云溪满面狰狞,目吐烈焰。
  被袁无为的这一突袭打得有些措手不及,眼见得就要被对方破阵毁车,那河朔军这一战怕就真的要成为徐州军的笑柄了。
  尚云溪已经来不及让朱密回来坐镇,一边下令那等候在一旁的周望、杨厚德、贺国昌等人立即发动围剿,自己则亲自应战。
  他要亲自活剐了这个隐隐成为袁氏后辈第一人的袁无为。
  “要某命的人多了去,也不多你尚云溪一个!来吧!”
  袁无为心中暗叹,这尚云溪倒也舍得,竟然敢一人独挡自己,若是再缓一步,自己便可从容破阵了。
  不过只要挡住他一人,袁文極与何振他们一样可以轻松破阵,没有人可以挡得住自己背后这二十多个抱着必死之心的高手。
  尚云溪的武器平实无奇,一个一米见方的圆盾,和普通的步兵圆盾略有区别,盾面有无数尖刺,盾后有挽臂,左手手臂可插入挽臂中,遮护身体,右手则持握一柄玄色戒刀。
  尚云溪瞥了一眼身后,看到了杨厚德、周望等人已经率领数百亲兵赶来,心里踏实了许多,也幸亏郡王把这帮人下放到自己这里,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否则这一战还真的不好说。
  也懒得多废话,尚云溪只是将挽盾随意的那么往身前一搁,戒刀垂立在腿边,渊渟岳峙,气势陡然一变。
  最直观的感觉无疑来自袁无为,他没想到看似平淡无奇的尚云溪就这么随意的一站,举手投足间绽放出来的气势就压了自己一头,这种以势御气的手法,非小天位中段难以运用的如此炉火纯青。
  袁无为也知道夜长梦多,自己必须要马上将此人挡住,让袁文極和何振他们立即发动攻势,所以也不再多言,步伐一变,身体骤然前倾,左拳连环捣出,竟然是以天焰龙拳开路!
  连环三拳捣出,卷起阵阵罡风,龙焰天王刀这才催发到极致,施施然掠出一刀。
  赤红色的刀气从刀刃上一划而出,绽放出一种惊人的瑰丽色彩,宛如那落日余晖突然放亮,夺人心魄。
  刀气剖开整个空气发出“嗤”的一声轻响,袁无为没等第一刀落定,便径直扑上又是连环十七刀劈出,“炎焚四海!”
  “来得好!”尚云溪昂然不退,身体前扑,圆盾轻轻一抖,发出“嗡”的一声颤鸣,硬生生接上对方的刀气和拳力。
  凶猛的一击天焰龙拳击打在乌黑色的圆盾上如石沉大海,而一抹刀气这在圆盾上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声,尚云溪脸色微微一变,轻哼一声,戒刀贴着身体划出,诡异如波斯女舞,柔绵不绝,丝丝入扣,次第发出。
  一刚一柔,盾刚刀柔,这就是尚云溪的拿手绝技——天妒红颜,他的盾叫妒天盾,刀叫红颜刀,刚柔并济,独具一格。
  细密如丝的刀风钩织成一道道绵密的罗网,将龙焰天王刀死死缠住,而妒天盾这凶悍如虎,暴力狂舞,强弓硬马,硬砸硬打,直冲袁无为。
  袁无为出道以来,还是第一次遭遇如此严峻的挑战,他已经感觉到尚云溪的武道实力不在自己之下不说,而且论经验更是比自己更丰富。
  身体突然像侧面一飘,拉开距离,袁无为的龙焰天王刀陡然脱身而出,赤红色的刀体在空中飞掠而过,卷起漫天的刀光。
  袁无为这一手脱手击果然大出尚云溪意外,他的妒天盾被迫高举,封锁从上方袭来的刀气,而这也给了袁无为从正面发起进攻的机会。
  双拳交互反扣,嘿然发声,整个手臂的甲胄都绽裂开来,膨胀了接近一倍的双臂上呈现出一种诡奇的赤焰翻滚云气,淡淡的黑色麒麟花纹在云气中若隐若现,这是赤麟臂与天焰龙拳交汇形成特殊表现,也是袁无为第一次双手同时发动赤麟臂与天焰龙拳。
  “嘿!”
  双臂终于挣脱开来,双拳连环劈出,雄劲无比的气劲如怒涛排空,轰然爆发。
  尚云溪目放奇光,这才是真正小天位中段的实力,原来还以为没法打个痛快,现在这样,正好。
  妒天盾高举荡开连环落下的刀气,手中的红颜刀则迎风而上,一口气劈出九十六刀,整个空中弥漫着翻滚的刀气,“嗤嗤”声不绝于耳,地面的蓑草纷飞,泥地沟壑纵横,尽皆是被双方的刀气所致。
  杨厚德和周望在接到命令时,就知道机会来了。
  原本他们被安排到尚云溪手底下来时是有些情绪的。
  尚云溪的名声不是太好,把握机会的能力也不强,最初就该投效郡王的,结果却去投了大梁,等到大梁覆灭这才幡然悔悟重投徐州,能够坐到河朔军都督的位置上,也是郡王的胸襟大度。
  没想到这刚一来,就赶上了好时机。
  朱密去了西面应对蔡州军的突袭,而这边石砲车阵又遭遇了敌人声东击西的偷袭,连尚云溪自己都坐不住亲自上阵了,可见局面的危险。
  局面越危险,越是能显现出他们的作用,这才是最重要的,如果能一战而胜,那么这帮人也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进入徐州军了,而且还能有所获。
  但无论如何,这中间的时间差,也让杨厚德和周望他们来得稍晚了一点。
  袁文極已经在袁无为缠住了尚云溪时突破了防线,此时的他心潮澎湃,只要摧毁了这一具具石砲车,那么敌人的攻势立即就能为之一窒,没有了石砲车,那么自家城墙上的投石车和弩车就能大显神威,河朔军要想在这边取得破就是休想了。
  身体猛然拉斜,袁文極摆出一记长虹卧波的侧卧姿态,双手引弓而起,一枚千阳木箭已然在手,“嗖!”
  千阳木箭绽放出艳丽的光芒,一闪而逝。
  守卫在石砲车的甲士一见此情景,来不及多想,飞身跃起,手中的步兵盾猛力迎上。
  只不过他太小看了袁文極这炎阳赤焰弓和千阳木箭的威力,凶猛的撞击力击中在步兵盾上,连带着甲士一道轰然撞在了石砲车架上,绽放出来的火焰瞬间就变成了一团火球,那名甲士甚至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变成了一团焦炭,而火势丝毫不减的包围了整个石砲车。
  一击得手,袁文極没有任何犹豫,身体在空中斜飞而出,运气至弓,千阳木箭再放光芒,爆射而出。
  一连三箭,连环而出。
  尚云溪暴怒如狂,他这才意识到袁无为不顾一切要将自己挡在这里的缘故,他们早有准备,这是冲着石砲车而来,而且是志在必得。
  妒天盾猛然一收,然后连续翻动,空中传来一阵隐隐的阴雷之声,与此同时红颜刀也发出了一阵轻鸣,整个刀身由于速度变得模糊起来,清亮的刀影将整个空间都填满。
  “引天接地!”这是尚云溪在用元力丹气来释放至高武力了,完全实打实的以元力丹气来硬撼,让你想要躲避都不成。
  “难道还惧你不成?”袁无为也是悍然迎上,这一战本身就是不死不休,与其让对方用石弹轰死,还不如在战场上战死,而且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
  周望来势最快,他手中的长软剑碧绿如水,长逾八尺,乃是一柄真正的长剑,与寻常的长枪不遑多让,寻常人根本无法运用。
  软剑陡然展开,化为一道碧色匹练,旋空而来,瞬间就有三名蔡州高手断送在那道青色匹练下。
  此时已经有四辆石砲车燃起了大火,虽然周围的术法师竭力发动术法符箓来灭火,但是这种用赤焰炎阳弓和千阳木箭发出的火势,却不是寻常术法能扑灭的,等到真正扑灭时,早已经烧成一片残渣了。
  杨厚德也发现了关键人物就是那名手持赤红色长弓的家伙,当他奔行在空中直扑对方时,袁文極已经再度发出一箭,又是一具石砲车葬身于火海,连带着也引发了旁边的一辆石砲车。
  贺国昌手中的链锤猛然挥出,直奔袁文極,但旁边的何振早已经跃起,悍不畏死的投出一枚金魂飞轮,这是大宗级别的术法武器,整个何家也只有两枚,何振获得了一枚,非到保命之时不用。
  金魂飞轮呼啸而起,猛然撞击在链锤锤头上,荡开之后,速度更快的绕着贺国昌飞速旋转,贺国昌一时间也不得脱身。
  周望知道再拖下去就算是全歼了这些人恐怕也无济于事,关键在于要保住石砲车,猛然将身体向下一沉,青色软剑陡然掷出。
  青色软剑化为一道碧绿的幽光,悄无声息的掠过正在引弓待发的袁文極左臂,连带着赤焰炎阳弓与他的左臂一下子都被切削下来,而此时杨厚德的长戟也轰然击到,直接将袁文極身体击打出三丈开外。


第三百零三章 破城(一)
  “文極!”映入眼帘中这一幕让袁无为立即眼红了起来,狂暴的气息涌荡在体内经脉中,喷吐之间,龙焰天王刀刹那间就绽放出朵朵光焰。
  “血焰弥天!”
  凶猛的气劲从刀锋中绽放出来,使得整个三丈之内犹如身处熔炉之中,连带着尚云溪的头发和胡须都被灼烤得卷曲起来,甚至发出一股焦臭。
  尚云溪知道对方这是要拼命了,甚至隐隐有突破小天位中段的架势,但尚云溪并不惧。
  纵横两淮数十年,他尚云溪怕过谁来?隐忍退让多年,并不代表他就真的怕了谁!
  妒天盾陡然一颤,湛蓝色的乌光层层浮起,手臂连续震动,一连串的气劲悍然迎上,而另一手的戒刀突然幻化为三柄刀身,这是三叠刀术!
  这也是尚云溪十年来首次施展这一奇门刀术,非到搏命之时,绝不使用,但现在,若是不用,那就真的再没有机会用了。
  厚实的刀身突然错开,变化为三柄刀身,犹如一具蒲扇展开,红黑白三色刀身在雄劲的气浪催发下,释放出五彩精芒。
  两具身体在滔天的气旋中起伏跌宕,逐渐幻化成为两道若隐若现的清影。
  两人都已经是小天位中段的实力,论经验尚云溪甚至更胜一筹,但是受到刺激的袁无为却率先开启了突破之旅,而不甘示弱的尚云溪也毫不畏惧,悍然应战,同样将自己逼到了必须提升境界应对的决死之旅中去了。
  这边已经进入了不死不休的对决境界,而另一面周望、杨厚德却不敢怠慢,如果石砲车被毁,那么他们哪怕真的是杀绝这些蔡州兵,那也无济于事,或许河朔军一样可以打下宋城,但是可能付出的代价就要大几倍,对于他们来说,那就是失败。
  郡王把他们安排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就是要在关键时刻发挥出一锤定音的作用,现在就该是他们搏命的时候了。
  周望的青冥软剑倏然展开,方圆两丈之内只见一片青色的光幕,迎着奋不顾身投掷出术法武器的蔡州死士而去,刹那之间三名蔡州死士便被这凶横无匹的气旋斩成九段,青色光带毫无阻滞,扶摇直上之后骤然下沉侧旋,抢在那夺下袁文極手中的赤焰炎阳弓发出一箭之前将对方卷入进去。
  何振脸色惨然,面对席卷而来的青色光幕,他毫无反应,只是振弓引箭,悍然发出。
  漫天的血雨伴随着被剑幕斩成无数段的炎阳赤焰弓飞起,那一枚发射而出的千阳木箭如闪电般直射三具石砲车之间的集合地,由于火势的影响,这三具石砲车正在缓慢的移动以躲避火势,若是被这一箭射中,只怕三具石砲车都得要化为灰烬。
  来不及多想,周望丢开手中青冥软剑,身体倏地一伏,鬼魅般的潜行,眨眼之间已经将两名蔡州死士抓握在手中,然后毫不停滞的掷出!
  千阳木箭在空中与两名蔡州死士相撞,陡然炸裂开来,幻化成一团巨大的火球,冉冉而落。
  此时的袁无为已经晋入了古井无波的境界,哪怕是何振的惨死也都难以影响到他任何,这一刻,他只想要尚云溪死!
  漫天的红云几乎要让整个空气都燃烧起来了,灼热无比的气浪让尚云溪外罩的战袍已然被烧得紫黑,但尚云溪举手投足的每一击仍然有如巨匠劈山,又或如女子绣花,或大开大合,或精雕细琢,总能在间不容发间从容破招。
  袁无敌终于意识到这一战再这样下去恐怕便无了局,而徐州军突然涌现出来的生力军已经让自己的希望破灭,而只要这些石砲车尚存,己方便永远居于劣势,宋城也迟早被破。
  想到这里,袁无敌知道该丢开一切幻想了,刀气磅礴而发,左拳连续捣出,左脚向前稳稳的踏出一步,龙焰天王刀再度由下至上一挑,全身向前压上。
  尚云溪感觉到了危机,但是此时他已经无法脱身,对方是要以命搏命了,只是此时他却无力退出了,退一步就是死,不退就是一起死!
  既是如此,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尚云溪也不是玩不起的人,妒天盾诡异的闪动,红颜刀陡然掷出,尚云溪的身体也同样向前欺进。
  同样看到危机的还有周望,他当然明白两个小天位中段的强者陡然结合在一起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这是不死不休之局!
  来不及多想,一个飞身而起,青冥软剑陡然拉直,一道亮丽的光带刹那间映亮了半个天际,倏地飞射而去。
  两具身体终于交织在一起,罡风怒号,刀气四射,只看见两道模糊的身影在不断的变形扭曲,让人眼根本无法识别。
  直到那一道青色光带介入,两道身影才陡然分开来。
  方圆五丈之内,整个地面都被掀开了厚达一尺的泥土,如同才经历了一场大爆炸一般,两具身体仍然屹立对视。
  整个战场似乎在这一刻都凝固下来,主将的对决竟然成了这一场战事最凶险的一幕,这在大型战争中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形,但今日却得见了。
  尚云溪脸色复杂,嘴角和鼻腔都有鲜血在汩汩溢出,目光慢慢暗淡下来,最终轰然倒地。
  而与此同时,袁无敌却微微转身,目光望向宋城,似乎还有些不甘。
  那一道软剑穿透了他前胸,他努力的想要拔出软剑,但最终未能如愿,倒金山倾玉柱,缓缓扑地。
  周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猛然怒吼:“石砲车,给我轰塌城墙!河朔军,前进!”
  怒吼声中,石砲车连续发动,漫天的石弹呼啸而出,而贺国昌、杨厚德等人更是率领亲兵率先对城墙发起了冲锋。
  此时蔡州军士气已堕,根本无法抵挡得住两个天位强者带队发起的冲锋,而临时接替主帅的周望更是毫不犹豫的命令全军压上,再不抓住这个契机,只怕就又要多付出几倍的代价了。
  汹涌的兵潮如同惊涛拍岸席卷而来,冲刷着城墙。
  从护城河到城墙外沿,不断有术法陷阱和术法阵爆发而起,但是这也难以阻挡已经被激发起了杀机的河朔军,眼睁睁的看着主帅对决身亡,没有谁还能控制得住这种狂暴的情绪。
  术法弩车和投石机刚来得及发出几发,就被集群打击的石砲车的密集打击所覆盖,而紧随其后的火龙炮和重型弩车更是锦上添花,彻底的压制了北城墙上的蔡州守军。
  密密麻麻的河朔军沿着护城河而上,登城车和云梯车搭附在城墙头上,一波接一波的蔡州军预备队冲上来,与登城的河朔军在城墙上展开激战。
  谁都知道一旦城墙失守,那也就意味着破城或者城破,这个时候谁都只能拼死一搏。
  但兵力上的悬殊却让这一场战争从双方主帅的对决开始就已经决定,当周望下令诸军压上时,一切就再没有任何逆转的可能。
  ……
  “什么?尚云溪重伤不醒?”江烽大吃一惊,轮到尚云溪都重伤不醒,那该是一个什么状态,北面局势竟然恶劣如斯?
  但随即的消息才让江烽稍微安稳下来,周望的临时接管使得战事朝着有利于徐州一面的转化,而且如无意外北面破城在即。
  立即安排人讲尚云溪移送到后方加以治疗,要不惜一切代价救回来,但这边的战事却不能停止。
  当刘延司得知北城破城在即时,也是不敢相信。
  尚云溪的河朔军居然能抢在淄青军之前,而且大家都以为起码也还有一两日的消耗战之后才能彻底攻破城防,没想到一日之间,河朔军竟然就已经登城。
  自己这边却还战火激烈,城墙上的防守依然凶悍,虽然遭遇了石砲车和火龙炮的轰击,但是在这边敌人的术法师力量显然也有准备,不断升腾起的术法成功的抵挡住了石砲车和火龙炮的攻势,而护城河和城墙上层出不穷的术法攻击也给波浪般席卷而至的淄青军攻势制造了很大的麻烦。
  看见刘延司脸色铁青得难看,张君越也知道这一次脸丢大了。
  居然被新成立的河朔军拔了头筹,虽然说这里边有一些其他因素在里边,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难以容忍的耻辱。
  “都督,这一次我亲自领兵出阵。”
  刘延司目光微微一沉,最终点头,然后又摇头,“袁怀河亲自坐镇,这一战恐怕不好打,尚云溪都重伤不醒,咱们也得有准备,我督请郡王亲自坐镇指挥,你我各率一军上阵!我就不信还拿不下这破宋城了!”
  听得刘延司这么一说,张君越一愣之后也是猛力点头,“这一战咱们淄青军不能输给河朔军!”
  “咱们也不可能输给河朔军!”已经开始披甲戴盔的刘延司霸气四溢,“他们河朔军这会儿也不过刚登城而已,你我一起登城,无论是谁敢阻挡,那就是有我无他!纵然是袁怀河亲临,某也要让他有来无回!”


第三百零四章 破城(二)
  袁怀河目光复杂的注视着依然处于激战状态下的东面城墙和北面城墙,一时间有些失神。
  大火,浓烟,呐喊声,冲城车撞击城门的巨响,城墙倒塌的震动,这一切就像是幻灭的场景。
  袁怀河可以清楚的看到徐州军的攻势越来越凶猛,尤其是看到了两个小天位强者率先登城发起强攻,丝毫不惧术法强弩对其的威胁时,他就知道徐州军这是要一战而下了。
  当小天位强者都不惧自身生死而亲临一线时,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情况恶劣到只能靠小天位强者自身武力来殊死一搏了,另外一种就是战事已经到了需要一击必杀的关键时候了,而对于徐州军来说,现在的情形显然属于后者。
  两个小天位强者带来的突破如滚汤沃雪,所到之处几乎是一触即溃,本身士气就已经处于下风的蔡州军哪怕是依托城防设施,也一样濒临崩溃。
  除了术法强弩和术法武器外,其他手段根本对小天位强者无效,而术法武器也必须要宗师级的术法武器才能对其构成威胁,而这等情况又能坚持多久?
  守不住了,这一点其实在袁无为战死时他就已经意识到了。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蔡州要想守住宋城的想法是多么的天真幼稚,江烽甚至把原来准备夺取河朔的河朔军都全军抽调下来打宋城,足以说明他对这一战的志在必得,可自己却把希望寄托在了虚无缥缈的沙陀人的突击上。
  沙陀人至今尚未打入方城关,还和南阳军在伏牛山——方城山北麓激战,这让袁怀河简直无法理解。
  那帮在打大梁时势如破竹气势如虹的沙陀铁骑到哪里去了?南阳军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强悍难缠了,甚至比大梁军更顽强?
  再不愿意承认,袁怀河也清楚大势已去了,现在他需要考虑如何来最大限度的保存自身力量。
  如果说现在徐州愿意接受袁氏的归附,袁怀河甚至愿意向江烽表示臣服,但他也很清楚,此时的江烽恐怕不会给袁家任何喘息的机会,只能是投降,而不可能获得像尚云溪、朱茂那样的待遇了。
  “家主?!”旁边的卫士焦急的道。
  袁怀河有些疲惫的摆摆手,制止了对方的话,局势无可挽转,现在该如何应对?
  城中还有数千兵马,但是被缠在两边城墙上还有大量的士卒,如果在不作出决断,那就真的只有全军覆灭这一个结局了。
  西城门还控制在蔡州军手中,斥候反馈回来的消息也称从宋城到宁陵和柘城这一线并没有发现敌军的埋伏,而城外蔡州骑军也是一直保持着待命状态,但这一切看起来如此平和的局面往往就蕴藏着更大的杀机,围三阙一,难道徐州军是真的打算放蔡州军一马么?
  显然不可能,之所以制造出这等局面,就是迫使蔡州军退出宋城向西逃窜,而这个时候他们才可以好整以暇的催动骑兵大军一路掩杀而来,而那个时候的蔡州军根本就不可能组织起抵抗。
  但留在城内又能如何?
  徐州军的兵力优势太大了,一旦入城,哪怕是打巷战,其最终结果也是全军覆灭,不会有第二个结果。
  袁怀河一时间竟然没有了主意。
  这实在是一个太难的选择了,原本还以为能坚持七到十天,最起码可以坚持五天时间,没想到竟然会一日破城,这实在是没有料到的局面。
  此时再责怪袁无为已经毫无意义了,袁怀河也能理解袁无为的想法,如果不破解对方拥有绝对优势的石砲车阵,那么宋城和蔡州军就会被对方用这种方式活生生轰垮砸死,袁无为从未相信沙陀人会能在这几天内有深恶惊天之举,所以才会选择这样殊死一搏,当然他失败了,只是没想到河朔军竟然会借势破城。
  一骑飞奔而来,骑上士卒滚鞍下马,递上一封信函。
  袁怀河接过之后一目十行,匆匆掠过,忍不住黯然长叹。
  沙陀人果真没有按照蔡州军的建议破方城关,而是直接从泌州连夜突袭了向城,而与此同时不知道沙陀人用什么办法说通了萧家,襄阳军分两路大军北进东出,一路大军攻克了原来邓州的州治穰县,另一路大军则攻入了隋州的唐城,与刘玄的大军在唐城一线对峙。
  夺下了向城,几乎就是彻底断了还逗留在伏牛山——方城山一线的南阳军的归路,哪怕是刘同有回天之力也难以逆转,问题是这对于蔡州来说却已经是没有多大意义,现在宋城已破,宁陵和柘城势不能守,甚至连亳州和颍州怕都难以守住,也许唯一的希望是看能不能守住陈州,这是关键。
  想到这里,袁怀河脸上已经有了几分决绝之意。
  ……
  三个时辰后,伴随着涌入宋城的河朔军和淄青军在宋城城内的刺史府汇合,正式宣告了宋州重新落入了徐州手中,但是江烽的心情却不太好。
  “骑兵没有能拦住?”
  “回郡王,从宁陵过来的袁军拼死挡住了……”
  “孤没有问这个问题,孤只问骑兵河朔军和淄青军的骑兵在做什么?”
  殿堂内一片肃杀,虽然刚拿下了宋城,但是谁都知道打下这座城市不但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而且关键是袁怀河竟然率领两军龙雀尾突围而出,只留下了一帮残兵败将拼死拖住了随后掩杀的河朔军和淄青军。
  “郡王,晋军石敬瑭部攻占了襄邑,并向宁陵进发,据说是袁怀河主动向沙陀人移交了这两城的防务。”朱密知道自己此时必须要站出来了,“属下擅自做主,命令骑兵抢先进入宁陵,占领了宁陵城。”
  江烽脸色很难看,沙陀人最终还是出手了,虽然晚了点儿,但是还是给己方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不得不承认沙陀人这么多年来的铁骑纵横还是对这些曾经和他们打过交道的武将有很大的威慑力。
  石敬瑭号称李存厚麾下的与刘知远并驾齐驱的双雄之一,其实力不容小觑,朱密这般安排也无大错,只是放走了袁怀河让人有些遗憾。
  不过话说回来,袁怀河存心要走,也没有人能拦得住他,只是他那五千龙雀尾起码逃脱了两千多人,这还是让人有点儿不爽,在几倍的兵力包围拦截下,居然还是他们挣脱了罗网,蔡州军的精锐与刚组建起来的河朔军战斗力还是要胜一筹,这还是客观事实,不接受不行。
  “郡王,沙陀人根本就没有把袁氏当成盟友,否则不会选择这个时候才出手,当然,也有可能他们错估了我们的攻击力,没想到我们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击破了宋城。”
  崔尚也已经赶到了战场上,伴随着宋城落入徐州手中,整个中原局面又将迎来一个剧变,他必须要在江烽身畔。
  这一战不仅仅是宋城得失那么简单,宋城落入徐州手中,那么宋州,乃至颍亳二州,袁氏已经无力守御,杨堪在亳州那边可以势如破竹的西进,如果蔡州军敢于继续盘踞在颍亳二州,那么蔡陈二州亦不可守,如果此时袁氏聪明,还可以依托蔡陈二州顽抗一时。
  “白陵,恐怕不是没把蔡州当盟友那么简单,以那些沙陀人的脾性,在他们心目中,只有可利用的和不可利用的两种,可以利用的,便临时合作,不可利用的,那就一个字,杀!”江烽神色稍缓,但是却更见凝重。
  他一直以为沙陀人可能会采取坐山观虎斗的姿态来对待徐州和蔡州的战事,但是现在看来自己还是有些小瞧了沙陀人对自己的戒心,选择这个时候突然进军襄邑,无疑又是一次试探,但是这一次自己还是像上一次那样迎头痛击么?
  “现在他们突然出兵宋州,或许就是西面战事有了重大进展了。”江烽皱起眉头,“无闻堂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
  “还没有,上次传来的消息只是说萧家正在进攻隋州和穰县,但战事并不明朗,而伏牛山和方城山那一线刘同仍然稳住了阵脚。”崔尚也有些疑惑。
  话音未落,飞骑而来,呈上了信函。
  江烽略一浏览,脸色微变,随手递给崔尚:“刘知远绕道泌州,突袭向城得手,斩杀刘岚,李存厚率领郭氏五子在鲁山大破南阳军,刘同自身脱逃,哼哼,沙陀人一举收降兵三万余人。”
  崔尚也是脸色一变,“刘同完了,郡王,刘玄那边怎么办?”
  “命令杨堪加快进度,拿下颍亳二州!”江烽脸色转为冷峻,“派侯晨立即去襄阳,同意萧家控制穰县和隋州,顺便派人去向刘玄解释,算了,我写信给刘玬,她应该明白轻重缓急!”
  崔尚飞快的记下命令,“那襄邑石敬瑭那边?”
  这也是一道难题。
  襄邑位置并不重要,但是这却是一个信号,如何做到有利有理有节的回击,却是一个很考较手艺的活儿。
  “白陵,你的意见呢?”江烽反问道。


第三百零五章 乱象,明朗
  崔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凝神思索,然后才缓缓道:“可否令天平军出考城,进逼雍丘?”
  江烽眼睛一亮,这是一个妙招。
  如果直接和进入襄邑的石敬瑭部交锋,很有可能就会爆发一场恶战,能不能控制住局面,不好说,没准儿双方都只是一个试探,却因为下不了台变成一场大战,最后会对整个局面带来什么影响,真的不好说。
  但让朱茂从考城出兵进逼雍丘就有很多回旋余地了。
  进逼雍丘,而不是攻击雍丘,雍丘是深入到了襄邑的石敬瑭部的后路,一旦雍丘失守,那么深入到襄邑的石敬瑭部就是孤军。
  但只是进逼,却没有攻打,也就是摆明一个态度,如果你还要不知好歹,那么这边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嗯,很好,传令朱茂,出兵雍丘,兵力自定,意图告知他,让他自行掌握,这边宁陵就由河朔军守御,如果沙陀人要来,不必客气,但也没有必要主动进攻。”江烽思考了一下,下令。
  气氛稍微舒缓了一些,江烽仍然有些郁闷。
  这一仗打成这样,还是让他不太满意,但战场上本身就千变万化,谁也没有本事就能算无遗策。
  像这一次袁无为战死,袁怀河只带了两千多人逃亡,可以说算是徐州军这几年来对蔡州军的一次前所未有的大胜了,而且袁怀河的逃亡势必会引起连锁反应,对颍亳二州的袁军士气会带来很大的冲击,杨堪在颍亳二州的攻势会更加顺畅。
  如果这种情形下杨堪都还不能拿下颍亳二州,江烽就真的要怀疑自己的眼光是否有问题了。
  ……
  谯县,战事如火。
  蜂拥而至的石砲车连续不断的攻击,南城门在坚持了两天之后,终于倒塌了。
  这一倒便是半座城门垮塌,双方起码有接近三百士兵被压在了垮塌的城墙上下,但已经打红了眼的王守信根本不肯罢手,亲自率军发起冲锋。
  几番鏖战之后,谯县蔡州军崩溃。
  八月初十,武宁军攻陷谯县,灭蔡州军一万二千余人。
  八月十一,杨堪亲率大军渡过淝水,猛扑颍州州治汝阴,汝阴当日而克,大军随即沿着颍水而上,八月十三,克沈丘,八月十五,攻入蔡州平舆,苦战两日,不克。
  八月十九,获得淮右军支援的杨堪亲率甲士和术法师登城,力战半日,破平舆。
  与此同时,在退出隋州之后的南阳刘玄大军在刘墉亲自领兵出击朗山、真阳,顾此失彼内部虚弱的蔡州军竟然不能挡。
  平舆既下,蔡州东大门已经打开,而从北面大举南下的淄青军、河朔军以及牙军攻入陈州,袁怀河亲率大军在太康与徐州三军激战,但寡不敌众,被迫一路后撤,经宛丘、溵水退回蔡州上蔡。
  与此同时,八月十一,趁着贝州魏博军黄信部与成德军孙来部在长河发生冲突之机,一直在临济、临邑和邹平一线隐忍不发的平卢军突然拔营北上,八月十四,渡河,八月十六,兵临安德城下,孙来率军死守安德,但被另一部吴宪打开城门,安德遂陷落,孙来只身脱逃,后被其部将吴阳斩杀归降。
  八月十五,沧州东光罗氏在东光响应北上的平卢军,罗匡部在清池宣布归附徐州,随即出兵控制景城、长芦、鲁城,沧州遂归徐州。
  八月廿五,厌次士绅宣布归附徐州,棣州遂降,整个承德东部三州皆落入徐州大总管府手中。
  八月三十,朝廷特使抵达宋州,封江烽为淮王,后更易为宋王,赐婚。
  此时蔡州军已经丧失了他们这几年来辛辛苦苦吞下的宋、陈、颍、亳四州,尤其是在颍亳二州,徐州军的进军得到了当地士绅的极大支持,尤其是多个县份士绅自动反正举起徐州大旗,杨堪一路可谓风行水上。
  九月初二,江烽在宋州宣布组建宣武镇,周望任宣武镇都督,贺国昌任副都督,驻跸宋州,整编蔡州降军和部分流散在野的大梁军以及诸州的私军,辖蔡、宋、陈、颍、亳五州,毫不忌讳的将蔡州正式纳入徐州治下,而此时蔡州尚有两万多大军分驻在上蔡和汝阳。
  ……
  魏博贵乡。
  魏博节度使府。
  罗绍威满面阴郁的坐在大堂正中的胡椅中,两边站立的武将都不安的窃窃私语。
  局面的变化之快之大,让他们都瞠目结舌,一时间难以接受。
  短短一个多月时间里,徐州军尽起大军猛攻蔡州,原本盛极一时的袁氏大军竟然被打得落花流水,节节败退,一口气丢掉他们几年时间所得的四州,退回了蔡州老巢。
  这也罢了,毕竟蔡州和魏博并不接壤,而且蔡州军背后还有沙陀人撑腰,和他们关系不大,但是发生在身边的另外一场战事就和他们休戚相关了。
  平卢军北上横扫,成德军东部三州几乎是一夜易帜,尽数归了江烽,唯一的一场战事竟然也还和魏博军相关,如果不是驻扎在贝州的黄信部和驻扎德州的孙来部发生冲突,平卢军又如何能趁势北上给了孙来部致命一击?
  当然,这黄信部究竟是因为自身利益与孙来部大打出手,还是早就被徐州买通,现在谁也不知道。
  “大伙儿议一议吧,徐州来使已经到了,现在就住在驿馆里,要求我们尽早给予答复,这事儿不能再拖下去了。”
  罗绍威感到无比的憋屈,像他这样的节度使,真的还不如不当,手底下的骄兵悍将一个个都气焰嚣张,像贝州的黄信就是典型,而现在堂上这帮家伙也好不到哪里去,平素耀武扬威,但真正到了关键时刻,却又心虚胆怯了。
  “节度使大人,徐州光是来人要咱们归附,可总得要开除一点儿像样的条件来吧?”其中一员大将有些不忿的道:“总不能随口一说,就要我们归附,那我们日后的利益谁来保证?万一咱们一过去,就被他们缴械收编呢?”
  “是啊,听说大梁降将在徐州那边颇得信任重用,具体啥情况我们也还不清楚,那起码也得要比着大梁那帮人来吧,他们是降将,咱们是归附,论理咱们还应当更优待一些才对。”只要有人一开口,立马就引起了其他人的附和。
  “条件有,但是恐怕和你们想的不太一样,不是归附了就有什么好处,而是要让我们先按照他们的条件干了,才能有好处。”
  罗绍威面无表情,这都是一帮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家伙,光是空口虚言,要想打动这帮人,恐怕很难。
  只是他不清楚黄信和徐州那边现在究竟有什么样的关系,而这里边还有一个黄信的弟弟黄义,却不得不多考虑一些。
  “节度使大人,那边有什么条件?打沙陀人我们是不会去的。”当先一人立马就应答道:“沙陀人还开出了条件让我们南渡去进攻徐州呢,现在这两家都如日中天,咱们最好都别去招惹。”
  “不招惹也不行啊,现在局面越来越明朗化了,徐州打垮了袁氏,沙陀人又进兵南阳盆地了,可以说现在中原之地就是他们两家说了算,其他人都根本插不上话,现在徐州发话了,那意思就是要让我们魏博站队了,到底跟哪边,若是还是一味的推诿拖延,恐怕到头来,哪边的好都讨不到啊。”另外一名干瘦的武将接上话。
  罗绍威目光流淌,这家伙就是黄义,黄信之弟,虽然话语里似乎没有多少倾向性,但是罗绍威不信黄义和黄信这两兄弟会和徐州那边没有瓜葛。
  “可若是现在就要我们归附徐州,万一沙陀人那边如何交代?”另一名武将反问。
  “那就要看节度使大人的态度了,难道徐州那边就这么强横,没有其他回旋余地,逼着我们做选择?总的有点儿其他的说法啊。”黄义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瞅着罗绍威,“大人也说了,要按他们条件干,只要不是和沙陀人立马翻脸,我觉得都有的商量。”
  “是啊,只要不打沙陀人,都可以考虑。”立马又是一拨有头无脑的人附和。
  罗绍威几乎可以确定了,黄氏兄弟已经被徐州军收买,这一点可以确信无疑。
  问题是除了黄氏兄弟,还有谁?罗绍威的目光在一干将领们脸上逡巡,这帮家伙在大事情上一个个愚蠢如猪,但小心眼儿上却别谁都精,他也不确定还有谁被徐州收买,但是他可以肯定,被收买的绝对不止黄氏兄弟两人。
  “徐州的条件很简单,拿下张处瑾,作为投名状!”罗绍威幽幽的道。
  “打成德军?!”这个条件既让诸将有些意外,但是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徐州大总管府下的平卢军已经夺取了成德军东部三州,自然不会放弃西部诸州,只是现在徐州军主力都还被牵制在中原和江淮,要想一举拿下成德军西部诸州,恐怕在力量上就有些不足了,这才打上了魏博军的主意。


第三百零六章 魏博,倾向
  “这成德军不好打吧?”立即有人开始打起了退堂鼓,“棣沧德那三州本来就没有在张处瑾手中,所以徐州军那边得手很快,但是这西边几州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恒、赵、定、深四州张处瑾都抓得很紧,也就一个冀州他的控制力弱了点儿,这要打起来,咱们可没有多少胜算,就算是平卢军加进来,也够呛。”
  “是啊,恒赵定这三州是张处瑾起家地,他哪里都不保,都得要把这三州保住,没见平卢军出兵棣沧德三州,张处瑾连理都没理?但你要动他恒赵定这几州试试,肯定要拼命。”另外一人马上就附和起来。
  “要好打,徐州会想到我们?”黄义阴阴的道:“那人家还不自己就直接出兵了。”
  堂下又是一阵争执,让罗绍威头脑发胀。
  这帮家伙大多都是跟随自己多年的老将,一个个倚老卖老,加之都掌握着兵权,所以哪怕罗绍威内心再是不满,都还的强压着,没有了这帮老将替自己撑着,这魏博军节度使位置他也坐不稳,只是这帮人虽然是自己的倚仗,但是却也是自己的束缚,使得自己这个节度使更像是一个傀儡。
  罗绍威也觉得这是一道难题,徐州开出了条件,希望魏博军与吐谷浑人以及平卢军夹击成德军,这道题不好做。
  平卢军拿下了成德军东部三州,显得很顺手,但是那三州只是名义上控制在张处瑾手中,实际上张处瑾根本干预不了,都是地方镇将各行其是,像孙来、罗匡等部,都是各领一州,自行收税,自行养兵。
  但是西部诸州就不一样了,恒、赵、定三州是成德军起家之地,张处瑾还是控制得很紧的,深州略次,冀州再次,若是要打张处瑾,那免不了就会有一场恶战,现在的魏博军就这点儿力量,经历了几年大旱,魏博军那点儿家底子就被折腾光了,就是今年熬过冬季都很难,所以罗绍威其实也一直在考虑究竟投靠谁。
  他也想过,与其被手底下这帮骄兵悍将所挟持,当个傀儡,还不如投靠哪一家,起码也能当个实实在在的一镇都督,这一点罗绍威还是有把握的。
  看到朱茂、王守信、卢启明、尚云溪、俞明真都能在江烽麾下担任一镇都督,风光无限,要说罗绍威心中没有一点儿动心,那是假的。
  自己年龄一大把了,就算是能当一镇都督,也干不了几年,但是却能给自己几个儿子谋一个出身。
  但是魏博军的情况又与感化军、平卢军和泰宁军的情况不同,魏博军现在夹在大晋和徐州之间,沙陀人的凶悍他一样清楚,一旦倒向徐州,也就意味着和沙陀人的翻脸,沙陀人随时可能对魏博动手,这一点罗绍威不能不考虑清楚。
  所以罗绍威一直是采取两边都不得罪,对两边的来使都是和平相待的态度。
  但问题是这种情况难以持久,这一点他也很清楚。
  现在徐州已经提出了要求,要求魏博军配合吐谷浑人和占据了成德镇东部三州的平卢军控制住整个成德镇,这一点的确不违背魏博军一力想要避免的直接与大晋和徐州直接交锋的底线,但是真正按照徐州军的要求做了,沙陀人还会对魏博军放得下心么?
  “二郎,三郎,你二人意如何?”罗氏大郎罗廷规,二郎罗周翰,三郎罗周敬皆是正值壮年,但大郎罗廷规独领一镇五军驻扎在相州,而二郎罗周翰则是亲率罗绍威的牙军,三郎罗周敬这率军驻守博州,四郎罗周允则在罗绍威麾下听命。
  “父亲,而以为当下局面已然呈两强对峙之局,此时若是不择一而从,怕是日后难得脱身。”罗周翰沉声道。
  “是啊,二哥说得是,但以吾之见,徐州势大已成,沙陀人虽然有铁骑劲弩,但是却难敌已然掌控数十州的徐州,而且成德军东部三州被平卢军所得,那王氏一族在成德镇境内素有威名,王九郎颇有亲旧在成德军中,只怕眼下张处瑾也是疑神疑鬼,所以徐州才会如此大胆要一举解决张处瑾,儿以为此时正是投效徐州的好时机。”罗周敬也毫不客气的表明自己的态度。
  罗周敬的态度立即引来了一些反对声:“三郎,若是我们与徐州好吐谷浑人联手灭张氏,那卢龙军那边会否插手?若是刘守光派兵南下,我等如何应对?”
  “哼,刘守光应对契丹人的威胁尚且吃力万分,如何有余力来过问成德军之事,恐怕刘守光还巴望着徐州拿下成德军,来支持他抵抗北面契丹人的压力呢。”罗周敬撇着嘴不以为然。
  “三郎说得也有道理,但若是我们合力剿灭张处瑾,那契丹人怕是不肯善罢甘休吧?还有沙陀人那边呢?肯定也不会坐视这种不利局面的出现,若是沙陀人与契丹人联手,我们岂非自陷险地?”问话的是一名年龄与罗绍威相仿的老将,这一问题立即引起了大家的附和,连黄信都露出凝重的神色。
  其实这也是最困扰罗绍威的问题。
  对卢龙那边罗绍威并不怕,刘守光自顾不暇,根本无力过问其他,或者说只是面对沙陀人,魏博也可背靠徐州与之相抗,当年魏博不也就是依靠大梁与沙陀人抗衡么?
  这么多年来不也就过来了,但是现在情况已经有了一些变化,种种迹象表明,契丹人正在厉兵秣马,准备大举南下,卢龙镇的刘守光未必能顶得住契丹人压力,而且刘守光麾下不少部将也和契丹人眉来眼去,他很担心刘守光能不能扛得住这份压力。
  一旦契丹人真的越过幽州南下,恐怕魏博军就得要面临来自北面的契丹人和西面的沙陀人的夹击了,那时候魏博军就真的危险了,就算是有徐州的支持,能不能扛得住,都很难说了。
  “可我们如果不归附徐州,契丹人南下了,会容忍我们还在这块土地上继续保存下去么?”罗周敬冷冷的回答:“诸位,现在不比以往了,契丹人的野心已经被沙陀人南下灭掉大梁给刺激起来了,而徐州的势力扩大也让契丹人有些按捺不住了,刘守光扛不住契丹人,这就逼着我们必须要尽快做出决定,徐州也是觉察到了契丹人可能会很快南下,所以才会迫不及待的要解决成德军,他们想把契丹人挡在河朔以北。”
  “如果是这样,我们归附徐州军岂不是更危险,契丹人一旦南下,就和沙陀人对我们形成了两面夹击!”立即有人应道。
  大厅内又是一阵沉寂,事实上这些情况大家都想得到,他们也都意识到了,魏博军要想像原来那样当墙头草,左右逢源的时代过去了,现在徐州和北面的胡人对峙的局面正在形成,魏博军只能倒向一边。
  “大家伙儿想一想吧,我只说一句,再这样下去不行了,我们必须要做出选择,要么接受,要么拒绝。”罗绍威有些疲倦的摆摆手。
  待到众将陆续散去,堂中只剩下罗氏父子三人。
  “父亲,怎么办?”罗周翰沉声问道。
  “情况你们都看到了,始终还是有些人首鼠两端,可是局势已经不容我们在拖下去了,如果我没有料错,黄氏兄弟应该已经和徐州方面搭上线了,这也很正常,徐州方面也不确定我们的态度,自然不可能只把希望放在我们身上。”罗绍威对此并不太在意,换了是自己,也一样,“现在需要确定,如果打下了成德军,契丹人南下了,我们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罗周翰和罗周敬都沉默不语。
  现状很明显,无论是沙陀人还是徐州不会再允许一个独立的势力存在,投效之后能获得一个较为满意的地位,这一点徐州已经给予了明确的保证,所以实际上罗绍威所说的不重要了,他们现在需要确定的是徐州日后能不能抵挡得住契丹人和沙陀人的夹击,这关系到他们罗氏一族的存亡。
  “父亲,我得到的消息,徐州军在对阵蔡州军时,只用了一日就攻陷了宋城,而据我们了解到的消息,当日宋城是袁怀河、袁无为亲自镇守,城内也还有一万多蔡州军精锐,但是仍然被徐州军一举而克,徐州军的术法器械威力超乎寻常的威猛,还有他们的术法力量也已经远远超出了中原任何一支力量,沙陀人那点儿术法力量或许在北地可以称雄,但是放在徐州军面前,那就是如同土鸡瓦犬,我有一种感觉,术法器械和术法师的力量在未来会越来越重要,再加上宋王控制了整个淮南道,那里是粮食和财赋的富足之地,北地又有吐谷浑人甘当其奥援,所以……”
  罗周敬的话音未落,罗周翰便接上话道:“吐谷浑人那边传来的消息,徐州使臣已经到了妫州,准备求亲,江烽欲纳白木兰为平妻。”
  罗绍威深吸了一口气,两个儿子的态度都很明朗,而长子也有信来,表示需要尽早明确态度,也是倾向于投向徐州,“既如此,为父知道了。”


第三百零七章 揣摩
  江烽已经陷入了繁杂的事务当中去了。
  朝廷赐婚,时间很紧,可能是多方面因素考虑,十一月初十为大婚之日,只有两个多月时间了,而在此之前要把各种繁文缛节走到。
  这里边还涉及到另外三桩婚事,和吐谷浑人的联姻,以及和刘玬、尉迟燕姗的婚姻。
  与李瑾的婚姻使得江烽有了道义上的天然加成,虽然朝廷已经没落到不成气候,但是在民心民意这一块的争取上,这玩意儿还是挺有用的,哪怕是江烽也还是舍不得这个道义上的光环。
  与白木兰的联姻就不用说了,没有吐谷浑人在后方的战略支点,无论是对沙陀人还是契丹人,徐州方面都要吃力许多,这份影响力甚至可以延伸到魏博那边。
  与尉迟燕姗的婚姻使得徐州与关中豪门的关系进一步拉近。
  关中九公卿世家都算是同气连枝,相互之间的联姻使得他们之间都保持着极为密切的关系,当然这里边也还会有亲疏深浅,但有这个大群体的支持,对于日后江烽要踏足关中和剑南那边,就有了一个极好的奥援。
  哪怕关中九公卿家族真的被杨文昌伙同党项人、甘州回鹘给连根拔起了,那对江烽也没有多大损失,一桩婚姻而已。
  再说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算是杨文昌和党项人他们在能在关中得势,以关中九公卿家族在关中盘踞数百年的根基,岂能没有一些保存?
  日后反攻倒算,不也一样是最好的内应奥援?
  就冲着这一点,哪怕知道可能会引来李瑾的不悦,江烽也没有半点犹豫同意了与尉迟家族的这段婚姻。
  当然,以尉迟燕姗的手段,江烽也相信她能协调处理好与李瑾之间的关系,当现实降临,或许李瑾也会意识到有尉迟燕姗这样一个乖觉机敏的闺蜜其实并不是坏事。
  江烽越发庞大的后宫连江烽自己都觉得有些头皮发麻,但他却无力制止,太过薄弱的根基,使得他不得不用这种手段来夯实自己的根基,有些东西明知道不合适,甚至不满意,但你也要义无反顾的接受。
  先接下来,日后再说,这是江烽每天都要给自己念叨的格言。
  与刘玬的婚姻则是拉近与南阳刘氏的关系,这段婚姻不太好评价,在江烽看来本身对其意义不大,徐州已经不需要南阳的支持,相反南阳更需要徐州的支援,但江烽很欣赏刘玬这个女孩子,所以他首肯了这段婚姻。
  “大王,颍州全境已经收复,目前淮右军已经占领褒信、新息以及上蔡。”崔尚急匆匆的进来,“杨堪目前率领大军正在汝阳集结,而刘延司的淄青军前部已经抵达郾城,俞明真率领牙军逼近上蔡。”
  “沙陀人还没有动静?”江烽沉吟半晌。
  “还没有反应,但袁军已经开始撤离泌阳和方城,收缩回了西平,他们连吴房都放弃了。”崔尚摇摇头。
  “何苦来哉?沙陀人可真是做得出来啊,这样一条忠犬,说放弃就放弃了。”江烽也是摇摇头。
  沙陀人如愿以偿的打下了南阳,刘同与刘翰不知所踪,但毫无疑问,南阳刘同一脉已经完蛋。
  虽然在内乡、均州那边还有刘同的余部在抵抗,但是已经无关大局,从目前沙陀人的意图来看,夺下南阳府,攫取了南阳刘氏积蓄百年的资材钱粮,才是最大的目的,江烽甚至感觉沙陀人对南阳府本身的兴趣都不是很大。
  或许袁氏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想要孤注一掷,觉得既然沙陀人无意南方地区,那么如果成为沙陀人的忠犬,他们或许可以从沙陀人那里得到整个南阳盆地?
  如果能够得到南阳盆地,日后再拿下申安蕲黄诸州,没准儿袁氏还真的能有机会成为新霸主。
  只可惜想象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拿下泌州的确给了刘同以重击,对刘同的军心士气打击不小,但是蔡州军过高的估计了自己的实力,也小瞧了自己的决断力,其结果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从现在看来,沙陀人似乎还没有做好与我们全面开战的准备,或者说李存厚还没有下这个决心。”崔尚进一步道:“萧家已经接受了我们告诫,他们同意取得隋州之后,保持中立。”
  “那穰县那边呢?”江烽反问道。
  “萧氏对南阳还有觊觎之心,他们可能也觉察到了沙陀人对南面气候的畏惧。”崔尚解释道:“这一次沙陀人虽然打下了南阳,但是他们的损失也不小,主要是时疫给他们带来的非战斗减员,所以在拿下南阳之后,他们根本不愿意在南下一步,穰县、菊潭、新城、内乡、新野这几个县,他们也都只是派出了骑兵草草劫掠了一番就退回了南阳。”
  “可是随着气候转冷,他们应该会逐渐适应这边的冬天。”江烽仍然还是有些不放心。
  “大王,不仅仅是气候,还包括地形、水土以及饮食等等,这些胡人大多没有在南方呆过,甚至像郭氏五子率领的河东步兵,一样无法适应这边的水土,病倒不少,已经发现大批减员士兵开始北返河南。”崔尚知道江烽在担心什么。
  整个徐州都在判断沙陀人的战意,也就是他们与徐州马上火拼甚至大战的可能性。
  进入秋季,往往就是北方胡人最活跃的季节,也是胡人铁骑战力最能发挥的时候,虽然不担心南阳这边,但是从濮州、曹州到宋州、陈州这一线的风险就无限加大了。
  更让江烽担心的是如果沙陀人真要不惜代价的硬挺蔡州一把,真要把袁氏灭不了,那日后只怕这个打不死的小强还要膈应自己,这是他不愿意见到的。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现在袁军已经全面缩回到了蔡州境内,汝阳、上蔡、郾城、西平四个县,西平驻军很少,可以忽略不计,但那里距离有晋军的许州太近了,无论是已经控制了朗山和真阳的南阳刘墉部,还是徐州军都不可能踏足那边,对于江烽来说,就是要彻底歼灭汝阳和上蔡的袁军,只要拿下这两城,把袁军彻底歼灭,哪怕这蔡州他送给沙陀人或者刘墉都可以,日后有的是机会拿回来。
  “命令刘延司丢开郾城,直下上蔡,与俞明真携手拿下上蔡,汝阳这边,让杨堪困死对方。”江烽沉吟着,徐州军这边也不容易,经历这连续不断的战事,大家也都有些疲顿了,但是己方疲顿,对方更难,只要解决掉蔡州,就能够赢来一段时间的休整期。
  “如果郾城那边投降了沙陀人呢?”崔尚担心的问道。
  “哼,投降了沙陀人才好,只要袁氏不再成为一个独立的力量,他就翻不起风浪,而且以袁氏这么些年来的表现,孤相信李存厚会随时盯着这个脑后生反骨的一家人,更聪明一点的就是直接肢解袁军,把它归入河东步兵中去。”江烽淡淡的道:“没有人会信任这个家族,除了被利用,袁氏再不会得到任何东西。”
  “可如果沙陀人不愿意见到我们灭了袁氏呢?”崔尚再问道:“石敬瑭和朱茂那边还在对峙,情势绷得很紧,石敬瑭部也不肯退让,如果这边再一刺激,可能就会真的爆发大战了。”
  这也是江烽最为担心的,沙陀人不好过,但徐州这边何尝不难?
  且不说军资粮草,这从河朔军、淄青军、牙军、武宁军、淮右军都卷入到了这一战中来了,这还没有算平卢军在河朔的战事,可以说这个夏季的就是在连绵不绝的战事中度过的。
  无论是那哪一方面,徐州这边也到了一个极限,稍不留意,出一点乱子,就会带来不可想象的后果。
  江烽摇摇头,“无论如何,这一次不能再让袁氏存活下去,孤明日亲自去上蔡,务求一鼓而下!我们难,蔡州更难,但若是让蔡州缓过这口气,恐怕就真的要成后患无穷了。”
  见江烽下了决心,崔尚也就不再劝了,的确,他也意识到了蔡州的危险性,宁肯这个时候苦一点,灭掉这个后患,也胜过日后后患无穷。
  “魏博那边的消息还没有回来,是否……”
  “暂时不要加压了,罗绍威也是老人了,他也许看不清形势,但是他几个儿子正当壮年,应该明白罗氏一族的命运该归属何方。”
  江烽对这一点倒是比较放心,魏博军内部虽然比成德军略强,但是罗绍威也主要靠自己几个儿子来控制局面,加上无闻堂那边已经将黄氏兄弟笼络到了徐州这边,所以可以说是胜券在握。
  河朔的局面已经要日趋明朗,除非刘守光立即投降契丹人,否则拿下了整个成德军,再有魏博军的投效与吐谷浑人的策应,足以应对契丹人的南下了。
  当然,前提是要把中原这边的沙陀人稳住,问题是沙陀人会这么老实么?契丹人又岂会看不到这一点?
  江烽微微叹气,永远没有歇气的时候啊。


第三百零八章 不等不靠
  来回踱步,杨文昌如同牢笼里的狮子,良久才扭过头来,“大郎,你意如何?”
  “沙陀人的心思不好把握,但是从他们的情况来看,一直固守在南阳,连周边的县份都不愿意光顾,看样子传闻时疫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不是假话,也许他们连南阳都不愿意要了?”杨公演也是凝神苦思,“若是他们真要退出南阳,父亲,那对于我们来说也许是一个好机会啊,不过南阳刘氏以及亲附于他们的郭氏、阴氏、邓氏这些家族数百年的积累都被沙陀人洗劫一空了,听说从向城到鲁阳关这一线,大车驮马绵延不绝,逶迤数十里,此时南阳府城怕也是空空如也了。”
  “大郎,沙陀人看重财货,他们不适应南阳的气候水土,但对于我们来说财货却不重要,我们要地盘,要人口。”杨文昌抚摸着下颌,“若是能拿下南阳,咱们就又多了一处王霸之地,南阳不比关中差多少,而且拿下南阳,咱们的影响力可直抵江淮,那里人口动辄以百万计,可比关中这边要丰饶得多。”
  “父亲,你想让三叔东进?”杨公演有些犹豫,“三叔那点儿力量,无论是和沙陀人还是南面的襄阳相抗,都不够。”
  “不,如果我们要去,那就得光明正大的去,沙陀人拉拢襄阳萧家不就是想要找一个盟友么?”杨文昌脸上露出一抹阴笑,“萧家如何能和我们山南杨家比?他若把南阳交给我们,我们可以帮助他分担来自任何方面的压力。”
  “可是关中这边局面尚未明朗啊。”杨公演皱起眉头,他觉得自己父亲胃口越来越大,关中尚未拿下来,又要谋南阳,哪里支应得了?
  “大郎,关中这边,长安那帮尸居余气的家伙已经惶惶不可终日了,这个朝廷,我们只需要让党项人和回鹘人去撵一回鸭子,有我坐镇,足矣。”杨文昌抬起目光,“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南阳是我们深入中原的一只手,为父从来不认为胡人能在中原立足,我判断沙陀人迟早要和江烽开战,届时我们坐拥南阳,便可上下其手。”
  杨公演也是为之一动,若是沙陀人真要和徐州开战,那南阳便可被杨氏独吞,而且南阳周边势力并不强,无论是襄阳还是鄂黄,亦或是残存的刘玄部,杨氏都可以借势扩张,委实是一个难得的契机。
  “父亲,沙陀人那边可否会接受我们进入南阳?”
  “大郎可是担心沙陀人会对我们进入南阳不满?”杨文昌微笑道:“不,不,李存厚不会那么想,我们可以先进入均州,控制了均州再来根据情况而定,一旦沙陀人和徐州开战,他只会希望我们进入南阳帮他们分担压力,李存厚清楚,我们和徐州不是一路人。”
  “可如果沙陀人要求我们助他们一臂之力作为将南阳交给我们的条件呢?”杨公演紧接着问道。
  “条件?哼,不妨先答应下来,兵马掌握在我们手中,出不出兵,助不助他们一臂之力,那得要我们自己说了算。”杨文昌轻蔑的道:“对这些胡人,无须考虑信义二字,如果徐州不支,那我们当然可以加入进去,但如果他们处于劣势,那说不得我们还要在他身上挖一块肉下来了。”
  杨文昌早就有心要插手中原,但源于实力不济,现在击败了吐蕃人,又有党项人和甘州回鹘这两个臂助,对关中局面已经牢牢掌握在手中,自然也就滋生出了要踏足中原的野心,如果说沙陀人和徐州鹬蚌相争,他这个渔翁也许就能从中谋利。
  “既是如此,那父亲打算如何行事?”杨公演见父亲下了决心,也觉得中原的确大有可为。
  甘州回鹘和党项人都可以用作两支枪来搅浑水,无论是对沙陀人还是徐州方面,这两只力量如果用得好,都能发挥出不一般的作用,想必这两家也早就对中原艳羡已久,给他们这样一个机会,他们定然不会放弃。
  “你马上命令军队准备,另外我会给你三叔那边去信,让他着手准备。”杨文昌虽然说得很简单,但是行事起来却很谨慎,“从武关过去就是内乡,那里是咱们踏足南阳盆地的跳板,你先拿下内乡,然后观察一下形势,我估计沙陀人会有所动作,如果他们真有意要撤离南阳,必定会来找我们商议,甭管什么条件,先答应下来,只要能让我们进南阳。”
  “那如果让我们先出兵呢?”杨公演皱起眉头。
  “先出兵?往哪里出?东进泌州?那好啊,可我们总得要保证我们自己的后路吧,正好,菊潭、新城、穰县、新野这一线都得要控制在我们自己手中,还得要粮草补给,只要沙陀人敢保证我们这些,我们就敢出兵!”杨文昌轻轻一笑:“所以根本不必担心这个,沙陀人顶多也就是要我们以书面盟约形式来约定罢了,那又如何?和胡人谈什么道义?他们会遵守盟约么?”
  ……
  杨堪站在瞭望台上,冰王戟搁在一旁,背负双手,凝视着前方。
  汝阳在汝水之西南,乃是中原名城,也是袁氏一族的老巢,要打下汝阳不容易,所以宋王才来信要自己率领武宁军和淮右军以困守汝阳袁军为主,待他打下上蔡之后,再来合兵同攻汝阳城。
  不过杨堪觉得未必要等到宋王亲临,他有这份信心来拿下汝阳城。
  当下汝阳城中袁军实力的确不少,从泌阳逃回的袁军只有部分去了西平,大部分都进入了汝阳,毕竟这里才是他们的老巢。
  现在城中的主帅是袁怀峰,还有赵天寿和袁无敌,袁怀庆据说去了西平。
  袁怀峰武道水准比袁怀庆还要强几分,已经是小天位中段的强者了,而且一直是袁氏一族中仅次于袁怀河的二号人物,加上赵氏一族的首领赵天寿以及袁无敌,这三人的实力都是小天位初段以上,就算是赵天寿也是接触到小天位中段门槛的强者了。
  目前城中的兵力大概在六个军一万五千人左右,但是这里毕竟是袁氏老巢,杨堪相信袁氏只要拼命发动,再凑出几千人马来也不是问题。
  这是关乎袁氏一族的存亡之战,所以任何潜力都可能被挖掘出来。
  宋王担心这边兵力不足,实力不济,所以才想要等一等,但是杨堪既然作为枢密使全权指挥南线战场,他觉得自己就可以调动整个南线的资源来打好这一仗。
  而且他认为现在对蔡州的战事不宜再拖下去,或许沙陀人就是在观察局面,一旦发现徐州这边也有些力有不逮,恐怕就会立即猛扑上来,石敬瑭在北面的挑衅其实也就是一个试探。
  现在南阳已破,沙陀人正在调整部署,一旦缓过气来,局面会向什么方向走,杨堪也不确定,如果沙陀人真的大局东进,这个局面就有可能失控了。
  杨堪判断,沙陀人在打下南阳获得了南阳刘氏数百年的积累之后,可能会有两种声音。
  一种是捞到了这么多战利品,该回去好好慰劳儿郎们休整一番了。
  另一种可能还有就是觉得既然中原这么富庶,那是不是还可以再打两仗多捞一些呢?
  目前可能两种声音会争执不下,加上徐州越来越成为沙陀人心目中的劲敌,所以到底对不对徐州马上开战可能也会产生分歧。
  这个时候就相当微妙,一旦沙陀人发现徐州迟迟未能打垮蔡州,或许他们就会觉得徐州也不过如此,保留下蔡州也许还能给徐州制造麻烦。
  这种心态一旦压倒了觉得如果马上与徐州开战可能会因为兵困马乏而损失巨大的声音,那么可能沙陀人就真的会大举出兵了。
  所以杨堪认为这一战不能拖,应当在最短时间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彻底打垮袁军,攻破上蔡和汝阳,尤其是汝阳,这是袁氏老巢,只要攻克汝阳,就可以说是彻底断绝了袁氏复起的可能。
  宋王担心的对汝阳一战徐州方面实力不足在杨堪看来可以克服。
  的确;从目前手中的实力来说,仅仅是武宁军和淮右军一部肯定略显不足,但是如果把南部水军全部调过来,便可极大的充实攻击力量。
  尤其是兵船上的火龙炮可以在沿着汝水直抵汝阳城下之后发起攻击,更是一大优势。
  另外杨堪还准备勒令已经攻陷了朗山和真阳的刘墉部向汝阳靠拢,参与对汝阳的围攻。
  没有利用不把刘玄的兵力动用起来,既然刘玄已经寻求徐州的保护,那么双方就应当同舟共济。
  杨堪无意让南阳军充当主力,南阳军也眉宇那个实力,但是刘墉以及配合刘墉的刘森都是小天位强者,起码这一方面可以帮助分担压力,同时南阳军好歹也有一万兵马,起码的牵制作用也能能起的。
  杨堪已经将自己的意见游隼传书与宋王,就等宋王回复了。


第三百零九章 大周后
  杨堪细细的盘算着自己手里的实力。
  武宁军虽然在与蔡州军争夺宋城时有些损失,但并不大,而且现在徐州强大的后勤兵员保障机制使得无论是哪个军现在都无虞补充,所以兵员据补充到位。
  王守信和张君越都是能征惯战的宿将,统领的武宁军在经历了与蔡州军宋城一战的磨合之后,就迅速成长起来了。
  可以说,现在的徐州军体系中反倒是以天平军、淄青军、武宁军、牙军这四军实力最强,相比之下平卢军、河朔军、淮右军都要列在后面了。
  新建的淮左军和宣武军还不好说,但是未经战阵的军队都不能寄予太多的希望。
  天平军是以朱茂老部下为主组建的,这支力量最完整,基本上没有被打乱,只是在后勤和术法器械上得到了充实,所以说这支军队反而是最强的一镇。
  当初政事堂和枢密院内都有一些不同意见,就是担心全力扶持天平军,会不会让朱茂重新滋生出想要割据的念头,不过江烽却毫不犹豫的打消了这些人的担心。
  随着战争的扩大化以及术法一道的威力日显,军队对后勤的依赖已经日益凸显,无论是哪一个主帅都能够清醒的意识到,朱茂和高金忠都是打滚多年的老手,军队没有后勤支撑会是什么样,他们比谁都清楚,现在跟随江烽要什么有什么,可以安安心心打仗,何乐而不为?
  朱茂自己就曾和江烽做过深入的交流,自称自己的确不是一方之主,只适合带兵打仗,江烽深以为然。
  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主帅,值得放心。
  淄青军和武宁军的实力在伯仲之间,这两军骑军是以原来的老平卢淄青军为主,但是步军却是原来的淮右军调配过来,当然也有部分是原来的老平卢淄青军保留下来的,这两军都经历了和蔡州军争夺宋城的战事,一番磨合之后,都已经成熟起来。
  有一支完整的武宁军,杨堪就很有把握了,淮右军由张挺带队增援过来,有六个军步军,也就是说目前除开武宁军有两个军分驻在刚收复的颍亳二州外,还有十二个军加上淮右军的六个军,十八个军,四万五千人马。
  这还没有算术法器械部队以及超过两万人的夫子。
  杨堪相信以自己手中的兵力足以打下汝阳,但是如果急切间要拿下汝阳,可能付出的代价会比较大,尤其是对方在小天位和天境高手实力较强的情况下。
  所以他希望把南方水军从扬州那边调过来,柴永已经把淮左军组建起来了,以柴永和严序的手段,控制住扬州不是问题,尤其是许宁还在扬州坐镇帮助稳定局面。
  经历了一波血雨腥风的扬州士绅已经被吓破了胆,这帮被盐利滋养了百年的士绅早已经失去了当年祖辈贩私盐的勇气和锐气,面对官府的强权,更愿意跪舔了。
  原来南方水军有四个军,在收编了部分吴国水军之后,扩充到了六个军,其中三个军驻扎在扬州,两个军驻扎在楚州和泗州,还有一个军驻扎在大江上的和州。
  这驻扎在像淮水这一线竟然只保留了驻扎在楚州和泗州的两个军,连寿州这样号称宋王治下最重要的商业枢纽竟然都只是泗州那边派来的水军一个营驻留,驻留泗州这个军不但要兼顾淮水上游,而且还要巡防运河一直到宿州段。
  这也足见徐州方面对淮水流域治安状况的自信。
  杨堪也给梅况去了信,希望他能率水军来助自己一臂之力,在田春来已经逐渐崭露头角之时,扬州完全可以由田春来协助柴永掌控局面,而梅况也乐意来接受这样的挑战才对。
  水军的调动要比骑军步军便捷得多,无他,辎重粮草便可直接由装船起运,而且可以不受夜间影响,像南方水军要调过来并不难,只需要把楚州和泗州的两个水军集结,待到从扬州过来的水军一到,简单交接换防一下,就能迅速西进。
  这个时候正是丰水期,适合大船行进,从泗州、楚州逆水而上也就是十日工夫,之前杨堪就已经命令泗州和楚州两军水军只保留一个营驻留,余部迅速朔流而上直抵新蔡待命。
  估计这两部应该已经抵达汝水与淮水交汇处了吧。
  这两部兵力也就四千人,但是兵船上的火龙炮却足以让汝阳的袁军不寒而栗。
  想到这种可以在汝水上任意移动的炮台,杨堪就忍不住露出一抹得意微笑,水军的威力就在于此,其机动能力可以让任何一直处于它打击范围内的敌军望而生畏。
  “枢密,可有好消息来?”张君越踏上高台,沉声问道。
  “尚无,不过吾以为宋王会同意我们的意见。”杨堪点点头,“君越,若是要打这一仗,武宁军恐怕要承担很大的损失啊。”
  “呵呵,枢密,打仗不死人,那还叫打仗么?”张君越哈哈大笑,“不过要想让我们武宁军付出代价,那对方的代价必须要更大,某也和都督说了,这一战,某要亲自上阵,某的陌刀已经好久没有尽兴发挥了,在宋城被尚云溪和朱密他们抢了先,这一次某必定要占一个先。”
  “唔,你们武宁军不想占先也不行,淮右军的实力不及你们,不过张挺也表示要亲自上阵,他希望能够通过几场恶战来实现突破。”
  杨堪也接到了张挺的邀战。
  他也能理解张挺的急切心情,整个诸镇都督中,唯有他和许子清目前武道水准尚未突破小天位。
  尤其是伴随着大批原来大梁武将的到来,之前大家还在假模假样的韬光养晦,但是看到蔡州溃灭在即,徐州军又已经北出河朔,就都有些坐不住了。
  第一批的杨厚德,也就是自己的四叔就已经亲自披挂上阵了,贺国昌也一样,还有诸如周望这些外域强者,都纷纷踊跃参战,现在更是获任宣武镇正副都督,这个示范简直要让人欣喜如狂。
  现在还有超过五名天位强者已经跃跃欲试,向宋王表明了心迹,希望能加入徐州军,也就是现在的宋军中。
  这五名强者都是来自原来大梁的张、朱、李、葛、庞等老牌将门世家,而且还都是第一批,估摸着后续还会有一些强者会陆续登场。
  有时候连杨堪都觉得无法理解,原来的大梁为何空有如此多的人才,却不能用,眼睁睁的看着沙陀人将大梁一步一步逼入绝境,最终崩灭。
  现在这些人从大梁的废墟中走出来投入宋王麾下,却一下子就能绽放出光彩,假以时日,这些人恐怕都能独当一面。
  或许这就是为人君者的驾驭之道吧,杨堪只能这样认为。
  “哎,过之的心情某也曾经有过,他正好面临这段高原期,的确需要这样一个自我砥砺的机会,不过袁军困兽犹斗,这是要孤注一掷,危险不小啊。”张君越理解的点点头。
  “那也是一个武人的选择,如果因为惧怕危险就自我束缚,那他一辈子也难以实现提升。”杨堪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有机会我也想上阵和袁怀峰过过招,听说他在袁家仅次于袁怀河,是个难得一寻的对手。”
  “呵呵,枢密,你的说法和都督一样,都督也想要寻那袁怀峰一战,最不济也还和号称无敌天魔的袁无敌一战,此战之后,只怕中原局面就又要安歇一段时间,没有太多机会遇到合适的对手了。”张君越也大笑了起来。
  二人正说笑间,一名亲卫急奔而来,飞身上了高台,“枢密,宋王手书。”
  “唔,终于等来了。”杨堪一喜,接过手书,飞快一览而过,然后递给张君越:“宋王已经同意我们的计划,马上去联系刘墉,三日之内我要在汝阳城下见到南阳军,再马上派探马去查探水军到了哪里,五日之内,吾要对汝阳展开全面进攻!”
  “枢密,不是说梅枢密也要过来么?”张君越讶然问道。
  “嗯,梅枢密如闲云野鹤,咱们不等他,不过吾估计梅枢密听得有这般场景,怕是已经快到了才对。”杨堪悠然笑道:“不信我们打个赌,三日内,梅枢密必到。”
  不出杨堪所料,两天后,梅况一人飘然而至,并告诉杨堪从扬州过来的两军水军也在日夜兼程向上游进发,估计十日之内便可抵达上蔡一线。
  ……
  江烽坐起身来,身旁的女人也醒了过来,忙不迭的要起身替江烽穿衣。
  “不用了,孤自己会穿,你在休息一会儿吧,昨晚你也累了。”江烽抬手挑起美人娇美无伦的俏靥,盈盈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忐忑和羞涩,赤裸的身躯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两团白腻翘起,两点嫣红隐约可见。
  “妾身……”
  “好了,在孤这里,不必那么拘谨,孤不是老虎。”江烽也忍不住想要叹气。
  谁把这个女人送来的?柴永这厮倒是很理直气壮,既然是后,自然只能是自己所有,想带走这里江烽就禁不住哑然失笑,民间术士的妄言,现在竟然成了自己贪欢的最好理由了。


瑞根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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