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9章 围杀


  袁无为猜的没错,此时的刘延司正在打开东门,放淄青骑军入城。
  在如何构思策划上,蔡州方面还是有所缺失了。
  漫天的大火带起的烟雾,预示着乞丐团头组织起的纵火成功了,这巧妙的拖住了一部分士绅的家兵,毕竟烧的都是自家家产,心疼的也是自己,分出一部分人手去救火也是应有之意。
  加上徐州这边的布置在东门得手,使得几乎没有人阻止淄青军从东门顺利进城。
  所以当急匆匆赶来的蔡州骑军绕行南城外抵达东门时,只是看到了东门淄青骑军入城的扫尾局面,来不及多想,袁文樑便与赵统汇合,沿着东面的官道对跟随而来的淄青步军发起进攻。
  袁文樑不知道这样做能否达到目的,但是现在已经没有选择。
  眼见得骑军大部入城,刘延司心中也是大定,他已经得到消息,蔡州军已经在西门展开攻势,正在击破西门,意图进城。
  得到消息时,刘延司便评估了一下局面。
  他不认为清凉寺和开元寺的僧兵就能起到多少作用,哪怕两寺的僧兵中的确也有些武道高手,但是与袁无为、袁无畏以及汝阳八柱中的角色相比,他们还相差甚远,刘延司从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所以他很果断的决定,沿着顺城大街发起进击,正面硬杠可能已经突破的蔡州军,至于后续的部队,他相信柴永能够妥善安排好。
  几股洪流,或沿着城墙内大街,或顺着宋城的东西中轴线——顺城大街,迎头相撞。
  而城外刘延司布置的两营骑军突袭西门正待入城的蔡州军也恰到好处。
  袁无为不是没考虑过徐州军可能会在城外来袭,但是他认为徐州军当务之急是要控制住城内,刘延司首先需要从城内将蔡州军挤出,这才是刘延司应该做的,所以当两营淄青骑军从城外席卷而来时,的确打了正在准备鱼贯入城的蔡州骑军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意外并不代表没有防范,也只是在时间上稍微延阻了一些,蔡州骑军凭借着数量优势迅速就稳住了局面,但是还是给蔡州骑军的入城带来了一些影响。
  城头上的战斗已经分出了胜负,哪怕有白马寺的高手来助阵,但是面对袁无为这个级数的天位强者,三人联手也不到十个回合便败退了。
  付出的代价就是两人重伤一人轻伤,唯一幸运的就是三人都得以逃出生天,这是因为袁无为无暇多顾,确保蔡州军顺利入城才是首要任务。
  不过来自两寺的僧兵并未因此彻底退出战场,他们仍然蛰伏在西门内的民宅中,伺机发动袭击,这迫使袁无为不得不把袁文清、袁文河等人安排在城门内四周,面对这种天阶和天境高手的袭击,骑军进城极易受到干扰,影响到骑军入城的速度,这大概也是对方的目的之一。
  这也迫使袁无为不得不在西城门一带采取守势,只有这样才能确保西门不失,这是后续蔡州步军入城的关键。
  相比之下,东门那边情况就要好得多,已经牢牢控制住了东门局面的刘延司并未等柴永指挥步军赶来便已经主动展开攻势。
  淄青骑军第二军向两翼展开,正好和来袭的蔡州骑军迎头相撞,双方立即绞杀在一起。
  虽然有袁文樑和赵统这两个汝阳八柱中的人物领军,但是面对强悍的淄青铁骑,蔡州骑军的劣势就显现出来,哪怕淄青骑军第二军与淄青骑军第一军战斗力还有明显差距,但是相较于蔡州骑军却半点不弱,相反在战马上还有一些优势。
  蔡州历来也缺马,所以在发展骑兵上也是举步维艰。
  但即便是这样,袁家也是咬紧牙关从关中购马,硬生生建起了一支近万人的骑军,到吞并颍亳二州之后,骑军更是迅速扩张到了六个军一万五千人,但是与徐州方面相比,仍然相差甚远。
  不过在这个时候,蔡州骑军依然展现出了一支骑军的战斗力,面对战马明显高一头的淄青骑军,他们仍然毫不畏惧的策马挥刀,悍然应战。
  整个东门外的方圆几里地野地中,立即就变成了一片血淋淋的战场,人喊马嘶,金铁交鸣,人头滚滚,血肉横飞。
  淄青军的步军速度来的很快,比想象的要快。
  这个时候老淮右步军的纪律性和战斗力就能最好的展现出来了,面对东门外乱成一片的战局,黄安锦有条不紊的安排五营呈弧形攻势铺开。
  黄安锦这一次是被任命为了淄青军步军第一军指挥使。
  若是论武道实力,黄安锦要胜任这一位置,其实还是略有欠缺的。
  虽然这一两年里,江烽为其提供了力所能及的帮助,包括采用《青囊书》中之法炼制的丹药专门给其了两枚帮助其巩固本元,同时在五禽功的指导上也是颇下了一番功夫,而黄安锦自己也是勤学苦练,再加上也经历了几场艰苦的战事,对其砥砺不小,但毕竟他的底子还是薄了一些,哪怕是这两年间武道实力提升了许多,但是到现在仍然只能算是踏入了静息后期,距离太息期都还有一些距离,除非遇到一些特殊的际遇,否则他这辈子恐怕很难踏入小天位。
  武道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而且对天赋要求很高,如果说天境实力靠勤修苦练还能有所突破,但是要跨过天位实力这个门槛,没有足够的天赋和自小打好的根基,就基本上不可能了。
  黄安锦虽然自小在寺中休息白马寺一脉武道,但是一来得遇名师指引时间太晚,基础打得没有那么扎实,二来自身的武道天赋也的确说不上有多么优秀,只能说是中上之姿,所以加入军中之后虽然有些际遇,有所寸进,但是随着年龄增长,这种进境就不太明显了。
  一直要到江烽有意加以栽培,在武道修炼和丹药辅助这些方面都给予了大量的倾斜,加之他本人在几场战事中都敢于舍生忘死以激发自己所有潜力来一搏,这才算是真正实现了突破。
  可以说如果没有江烽的刻意扶持,黄安锦顶多也就是到静息期就止步了,但现在他已经进入静息后期,尝试着要突破太息期,甚至日后他也渴望能有机会冲击小天位,所以他从不吝搏命一战,只要有机会,他就会豁出去一战。
  当然,这一切都需要建立在服从战局的前提上,黄安锦不是那种不顾大局的人,他当然明白这一战的意义。
  正因为如此,他不但要精心布置,而且要身先士卒,发起最凶猛的一击。
  面对着蔡州骑军与淄青骑军之间的惨烈缠战,整个东门外方圆几里地的战场上是一片血雨腥风,而黄安锦心神却不为之动。
  他知道现在不是对付这些陷入僵持的骑军的时候,他的首要任务是要进城,只有进城,才能最大限度的发挥步军的战力,但是如果谁敢于阻挡他的儿郎们进城,他也不吝于一战,让他们明白挡我者死的道理。
  失去了冲击速度的骑兵对步军来说其实丝毫不占上风,狭窄的战场环境下,步军士卒可以灵活的组队结阵,发起攻击,而相反骑军士卒要想重新结阵却没有那么容易,尤其是还处于与淄青骑军混战的状态下。
  很快阻挡在官道上的蔡州骑军便被清扫一空,而呈圆弧形攻击阵的步军开始向前推进,这一攻击阵让集结在这一段的蔡州骑军吃足了苦头。
  尾随黄安锦的淄青步军第一军而来的还有淄青步军第五军,这是由顾华的感化军整编过来的。
  黄安锦的淄青步军第一军前头开路,淄青步军第五军紧随跟进。
  看见黄安锦的第一军攻势凶猛,甚至主动扩大攻击圈,将那些被分割开来的蔡州骑军包围围杀,第五军自然也不甘人后。
  顾华一直在等待机会,但是从亳州失守投入淮右之后,他所率领的这支军队就一直没有得到多少机会。
  这一次随着郡王对整个淮右军体系进行了大规模的整改,重新规划了五镇军,他手中的这个军被与老淮右军以及淄青军进行了混编,组成了新淄青军。
  对于顾华来说,淄青军被安排到了争夺宋州,这是一次最佳的机会,而且是针对最让顾华痛恨的敌人——蔡州袁氏。
  君子报仇,三年不晚,而这一次机会却是来德如此之快,让顾华心中也是暗自窃喜。
  袁文樑的身影落入顾华的眼中时,他知道属于自己的机会来了。
  虽然他也注意到了与袁文樑遥相呼应的另外一个年轻高手,他从未见过,但武道实力也在静息后期,并不亚于自己,估计也应该是汝阳八柱中的人物。
  看来这一次蔡州袁氏也是对宋州志在必得,居然以汝阳八柱率领骑军绕袭己方的步军,大概是也没有料到己方能如此之快就突入宋城。
  有黄安锦在,他觉得如果联手第一军,这是一个很好的围杀机会。


第二百零一章 点对点
  黄安锦第一时间就看出了顾华的意图。
  顾华的双刀与寻常刀手的刀不一样,有些近似于陌刀的刀刃那一截,刀背厚实,刀刃锋利,关键在于刀尖呈一种半圆带刺,可切可削,可刺可挑,刀柄处有一半护手,活动灵活,利于近战。
  顾华一旦疯起来,比黄安锦更疯。
  黄安锦当然清楚顾华和蔡州军之间的深仇大恨,梁赞临死之前要求悬头于门,以观日后敌军入颍州城,这敌军当然就是徐州军。
  顾华昔日作为梁赞的头号心腹,对蔡州军的恨意有多深不言而喻,哪怕现在归附了徐州,但现在徐州和蔡州也是生死大敌,有这等复仇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双刀化为两团银色光球,带动着这个箭头向外突破,第五军展开来顿时让蔡州骑军困顿局面更甚,而要想破解这个困局,那就需要为首者站出来。
  袁文樑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双足足尖在马镫上轻轻一蹬,身体悬空飞出,手中的马槊陡然长探而出,直奔着顾华而来。
  一抹灰蓝色的光带沿着马槊清冷的枪杆冉冉浮动,让人一看之下就明白这是元力玄气提至极致时发出的枪气,哪怕尚未达到化气为体的境界,但是这种有若实质的元力玄气,已然可以隔空击杀了。
  顾华眼中闪动着剽悍癫狂的光芒,喉咙中发出咯咯的怪笑声,手中双刀诡异的舞动起来,身体却半点不退让,迎着那笔直突刺的马槊凶猛的扑上。
  白亮的光球一瞬间就撞上了那一抹光带的突刺,刺耳的尖啸声随着双方的剧烈碰撞绽放出汹涌的劲气,四散逸射。
  顾华口中猛然呛出一大口血沫,在空中带起一阵血雾,但是他却利用这一击欺身而进,左手刀奇诡无比沿着地面突然连续几次摇动,荡起层层光波。
  “嗷呜!”
  剧烈的疼痛让袁文樑无法忍受住,忍不住嚎叫起来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是这种以死相拼的对决局面,自己这一刺,对方分明可以抵挡而过,但是对方却选择了最不可思议最无法接受的欺身而进。
  自己毫无遮掩的凶狠一击固然突破了对方护体元力,让对方口喷鲜血,但是对方那诡异的左手刀却抹过了自己的大腿,起码有几两肉被对方这一刀削掉,更让袁文樑痛得无法忍受的是自己的一根筋脉也应该受了重伤。
  何至于此?
  袁文樑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这个与自己拼命的对手,梁赞早就成了过去式,而顾华也不是袁文樑关注的对象,没想到这第一次交锋,就让双方双双见血,险些就要同归于尽了。
  胸部急剧起伏带来的刺痛让顾华意识到自己内腑的受创并不轻,但是他同样清楚自己那一刀让对方也一样逃不了好,这几乎是以命换命的一搏,稍稍舒缓了他内心积郁了一两年的怨气。
  这一击,这一刀,值!
  看见顾华发疯似的搏命一击,黄安锦心中反而安稳下来了。
  他就怕顾华亡命的不依不饶,但是先前这凌厉的一击,反而让顾华似乎冷静了不少,也许那一刀之后宣泄了内心的愤怒,可以让他冷静下来面对眼前这一切了。
  两个营的步军,集结好的围剿阵型,足以歼灭这群希冀打己方一个措手不及的蔡州骑军了,如果他们还不知趣的撤离的话。
  当然,要撤离的话,也没有那么容易,不付出一些代价不行。
  只是黄安锦也相信对方清楚这一点,果断的壮士断腕才是明智之举,否则,就真的走不了了。
  但对于黄安锦来说,对方如果真的不顾一切的乱战,也有些后患,那就是他的任务是要最快速度进城,确保宋城掌握在己方手中,而被对方拖延、阻滞的话,他担心主帅刘延司率领的骑军在宋城内会有什么意外。
  赵统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峻性。
  对方那员统兵大将居然以命搏命的来和袁文樑来了一次互相伤害,这让赵统很是不可想象,这特么是怎么一回事?
  都是这个级数的人物了,怎么还来这一手?
  莫不是这袁文樑和对方早有宿仇,才会如此?
  只是此时他已经来不及多想,对方两个步军展示出来的战斗力让他为之咂舌,早就听闻淮右步兵实力不俗,这初一接战就吃了不小的亏,但这和对方骑军拼死缠战有很大的关系。
  赵统也已经看出来了,后续的步军意欲要包围绞杀自己这群骑军,自己一方的意图已经失败了。
  徐州军跟进的速度超出了想象,原本以为敌人应该是骑军先行,步军应该还要一些时间才能赶上来,未曾想到徐州军的骑军已经进城不说,而且步军也已经紧紧缀了上来,竟然没有给自己一方以任何机会。
  再拖下去,可能就是真的走不掉了,敌人有三倍于己方的兵力,而且以骑兵缠战,以步军围杀,战略战术得当。
  很显然这支步军有专门针对应对骑兵的战术训练,尤其是这种组队结阵战术,对克制失去了速度的骑兵具有很强的杀伤力。
  短短几息时间里,赵统就已经看见的了两组淮右步军已经猎杀了三名己方骑军,而对方付出的代价不过是两人受伤罢了。
  必须要打破这种局面,先遏制住对方这种势头,才能想法撤退。
  赵统的目标很快就选准了。
  西域黑镔铁混合了哀牢山风磨铜打造的雁翎刀虽然不算是神器名器,但是赵统却很喜欢。
  这种用火性术法混炼的金铁极大的弥补了雁翎刀略显单薄重量不足的弱点,修长的刀身因为刀身没有环首刀那么厚重,反而显得更加凌厉灵动,但实质上它的重量并不亚于同级别的环首刀,比起一般战将所用的横刀、邯刀来说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身体只是轻轻一夹马腹,胯下健马嘶吼一声疾驰而出,十丈之地几乎是眨眼即到,借助着健马提速带来的冲力,赵统纵身而起,大吼声中,伴随着身体在空中灵巧的几个翻转,躲开了前面两个步军结阵的突刺阻击,雁翎刀卷起一重幽蓝的刀气,如同劈开了一道空间,暴袭而出。
  “嗨!”三名结阵的士卒被这凌厉的劈击瞬间击垮,碎裂的盾牌和断裂的长矛纷纷落下,桐木杆长矛和包铁栓木盾在这一击之下立时就显得如同薄纸。
  这种可以猎杀寻常骑兵的结阵,根本无法抵挡这个已经跨入太息期强者的强势一击,三名士卒也吐着血块倒地不起,一名士卒倒地之后还意欲掷刀反击,但是雄劲的力道早已经摧毁了他身体的一切,他甚至连手都无法举起。
  黄安锦在第一时间就觉察到了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对方表现出来的冷静淡漠让他有些悚然,但面对这种局面他根本无法退缩,也不可能退缩。
  对于他来说,这种情形或许就是身死神灭,或许就是死里逃生,而后者也许就是一次难得的际遇。
  他惯用的鄣刀早已经被定制的小孤山寒铁锻刀所取代。
  小孤山匠作大师朱洪生乃是舒州有名的术法匠师,舒州周家麾下重要军官的武器皆是出自其手,其尤其是擅长制作刀具,而这具寒铁锻刀并非普通的寒铁锻刀,而是取自东海寒铁砂和秘银混合炼制,同样是一柄堪称名品的刀具。
  这也是周仰给江烽给带来的礼物之一,而江烽有了大夏龙雀刀,自然不再需要这柄刀,所以就把这柄刀赐给了黄安锦。
  黑光中带着一抹亮色,黄安锦深吸了一口向前踏出一步,似乎连周围的空气都被他这凝重的一步给挤压得紧凑起来了。
  双手持刀,鄣刀毫无花巧的由下向上就是一撩,犀利的刀气在空气中急速的划动,发出凄厉的尖啸声,让整个方圆三丈之内温度都下降了许多。
  这一刀之后,黄安锦身体微微侧旋,凭借着腰部扭动骤然发力,这才是他全力发动的一击。
  “云横秦岭!”
  连续三刀横剖而出,整个横切剖面似乎被这连续三刀斩断,空间切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断层,向外扩散开去,先前的凄厉尖啸声骤然消失,反而变成了隐隐的压抑雷声。
  已然在空中全力发出一击的赵统眼眸一缩,这厮,竟然以静息期的实力发出这般刀势?!
  怎么可能?!
  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这却又是发生在自己面前的事情,已经容不得赵统多想,他手中雁翎刀微微斜拉,带起一抹奇异的飞虹,改变了劈击角度,但气势却更加诡异了几分。
  “嗨!”
  “嘿!”
  “啌!”
  喉咙中发出的模糊声音和双刀交击溅射开来的金铁交鸣,混合在滚荡的风雷之声中,两人身形同时后挫。
  赵统的身影在空中连续折返空翻,最终回旋落地,顺手一击横劈,两名从侧面偷袭的徐州军士卒被劈成了四段。
  而黄安锦的嘴角已经溢出了血沫,此时连退三步的他,竟然全身上下都有一种酥麻感,整个身体就像是一堆沙正在风中慢慢风蚀。


第二百零二章 龙象般若,赤火玄气
  粗重的呼吸声让赵统的胸腔就像是一具风箱,反噬而来的元力几乎要冲破他的护体底线,他怒视着对手,一个静息期高手,竟然能抗击自己这含忿一击,这怎么可能?
  虽然对方嘴角溢血,但是看上起脚步仍稳,摆出的防御姿势依然像模像样,似乎仍有余力的架势,难道说这厮是在扮猪吃老虎?
  不可能,赵统很清楚的感受得到对方的抗击能力,只有静息期水准,距离太息期还有相当距离,可为什么对方却能如此轻松的扛住了自己这一击?
  赵统并不知道此时的黄安锦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摊被水浸泡的泥沙,正在慢慢委顿,他已经积聚起了全身心的意志来对抗自己身上的那种虚弱感,他怕自己只要一松这口气,恐怕就得要倒地爬不起来了。
  之所以能抗衡住对方这一击,黄安锦也很清楚,应该和郡王传授给自己五禽筑基术之外另一种锻体术有关,虽然郡王没有说名字,但是黄安锦能感受到这和五禽筑基术不同,而是一种锻体能力,采取三叠加之法来加强外部的打击能力。
  他自然不知道这是江烽从三皇炮锤之术中衍生摸索出来的一种防御能力锻炼手法,之所以传授给黄安锦,就是考虑到一方面黄安锦实力较弱而又希望通过不断的磨砺来突破,所以这种手法可以强化自身的抗御外界打击的能力,进而使得自身获得更多突破机会。
  除了黄安锦之外,这种锻炼之法江烽就只有和杨堪切磋过,也算是传授。
  同样也是考虑到杨堪贵为枢密使,但是在武道水准上却与柴永、秦汉、俞明真、朱茂、刘延司这些人都还有些差距,而杨堪也是一个好勇斗狠的性子,喜欢弄险一搏,稍不留意就会身死神灭,所以用这种手法可以在某些关键时候救一命。
  即便是这样,面对着级数差异上的实力碾压,黄安锦还是扛不住了,他现在全靠着意志在支撑,只要松一口气,便是功亏一篑。
  他现在还必须要保持着这种姿态,否则被对方窥穿了虚实,一样会有大祸。
  赵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没有敢再冒险,淄青步军速度很快,已经开始向两翼展开,摆出了合围态势,再不脱身,自己当然没有问题,但麾下这数百骑兵就危险了。
  狠狠的睃了对方一眼,赵统长身而起,身形在空中一个灵巧无比的翻转折身,便穿空而去。
  一直到赵统的身影消失在眼帘中,略微一松的黄安锦顿时就觉得一阵黑暗慢慢的想要将他湮没,他努力想要挣扎着摆脱那层黑暗,但是却越陷越深。
  伴随着赵统的退却,袁文樑的负创,蔡州骑军的突袭之战并未能达到预想效果,相反,反而被淄青骑军死死咬住,狠狠的咬下了一大口来。
  对蔡州骑军的撤退,淄青骑军当然不会放过,开始紧紧咬住,这场缠战的烈度虽然开始减小,但是却并未结束,开始沿着城墙向西退去。
  顾华强压住体内沸腾的血气,黄安锦诡异的站立姿势让他意识到了对方情况的异常,他几个飞纵落地,制止了周围士卒们的帮忙,暗运元力玄气帮助黄安锦推穴过脉,看到黄安锦原本僵直的身体慢慢柔软下来,方才松了一口气,心中却也对黄安锦的搏命感到佩服。
  赵统这一击已然是太息期的巅峰,像黄安锦这种连太息期的门槛都没有踏入的角色也敢硬抗一击,这几乎就是在玩命了。
  稍不留意就是当场丧命的结局,好在这家伙命真够硬,居然扛过了这一关。
  这会儿黄安锦体内虽然经脉因为冲击过大尚未恢复过来,但是却没有大的损耗,熬过这一关,没准儿这家伙武道还有些进境。
  这就是生死之决带来的好处,也是为什么武道修行者往往都容易在这种状态下才能获得突破,那就是拿命来换突破的际遇。
  好在有副指挥使迅速接管了军队,顾华让第一军跟随自己的第五军而进,这一战击退了敌人来袭的骑军,在东门这一片基本上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真正的决战还要在城内,看样子蔡州军也已经攻破了西门入城了。
  现在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赶紧入城,相信蔡州军入城的军队数量也不会很多,只要将其彻底打出去,控制住宋城,这一战就算是大获全胜了。
  正如袁无为安排的骑军突袭东门徐州军一样,刘延司安排的两营骑军袭击西门蔡州军也未能取得多少效果,骑军对骑军的突击本身就带有很大的机动性,而一旦未能突击成功变成缠战,便失去了意义。
  真正要决定胜负的,还是只能是城内的对战。
  对于刘延司来说,已经入城的徐州军现在要最大限度的杀伤对方入城的军队,迫使对方无法彻底控制住西门,或者说就算是对方能控制住西门,也始终要处于一种摇摇欲坠的状态,这样对方无法向城内拓展控制范围,以便于自己的步军进城后,能够尽快的将其压缩回去,彻底歼灭。
  但袁无为也非弱者,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也在力图发起反冲锋,意图打退己方的进攻,为其后续部队入城做好铺垫。
  都打的是这个主意,那么就只能在城内巷战中见分晓了。
  很快混战就在各条街道中展开,好在由于双方入城军队数量都还不算度,蔡州方面由于在西门上受到了阻击,骑军入城速度放慢,而徐州方面则是后续部队在城外遭到阻击,未能及时入城。
  双方都在及时调整方略,随着双方在西门和东门控制区域不断扩大,进城军队数量迅速增长,尤其是徐州军的两军步军进城之后,迅速展开,发起攻势,使得战事立即就变得如火如荼。
  淄青骑军第一军指挥使和副指挥使都是原来淄青军中老人,也算是刘延司的嫡系人马,副指挥使带领两营绕袭西门,而指挥使卢国胜则在刘延司的指挥下沿着顺城大街突进。
  顺城大街是宋州最宽敞的一条大街,也是东西中轴线,原本街铺林立,车水马龙,但是在天兴左军决定撤离宋州城时,消息灵通的商户们便纷纷关门闭户。
  而随着东西两门传来的喊杀声,紧接着铁蹄声震,很快就让大家都意识到战火已经在这座中原仅次于汴州和洛阳的大城中燃起了。
  和顺城大街平行自东向西的还有两条较为宽阔的街道,除开这三条主要大道外,更多的则是弯弯曲曲的小巷,但对于宋州这样的中原大城来说,即便是小巷,也是人烟稠密,但此时,所有大街小巷的商铺住户们都已经关门闭户,无数人躲在门后瑟瑟发抖,祈祷着战事早些结束,局面能平定下来。
  对于这些士民来说,谁来控制这座城市都不重要,他们只祈求能有一个安稳的局面,不要让败退的一方沦为流寇盗匪,不要让胜利的一方成为任予任取的掠食者,那就是最大的心愿了。
  刘延司目光犹如游隼,身在空中,视野却已经覆盖到了整个人周围的数十步内,伴随着均匀的呼吸,感知也向四周不断延展扩散,力求在第一时间感知到这四周的任何变化。
  几道身影已经从西门出蹿跃而起,几个起落,便已经清晰可见,随之而来的便是几道雄浑悠长的气息映入自己心海中。
  高手来了。
  刘延司目光一扫四周,自己这一方明显在这方面有些不足,除了骑军指挥使卢国胜外,其他几人的实力明显不如对手几人。
  好在从侧翼也有几道身影闪动,从灰色的僧袍能看出,应该是清凉寺和开元寺中的僧兵强者,虽然不如对面的几人,但是也算是聊胜于无,弥补了己方在这方面的欠缺。
  一道浑厚的无比的气息从地面辐射而来,刘延司心中一凛,目注下方。
  棕红色的袍服在飞速的奔行中却显得那样悠然自得,背后颈项处露出的刀尾,却能让人感知到浓烈的杀意。
  “袁无为?!”
  “可是青州刘延司?”地面的棕红身影一跃而起,正好居于从对面飞跃而来的几道人影正中,脸上灿然的笑意让人以为这是久别的老友重逢,唯有那双手微微虚握,让人明白他已经在开始提聚元力玄气。
  “很好,早就听闻蔡州的无为天王纵横中原,某偏居平卢一直暗叹,今日终于能看看中原何等无人,居然被尔等宵小之辈称王道霸!”
  刘延司被对方不太客气的话语激得脸上青气一闪,手中长戟猛然向上一提,龙象之力轰然沛发!
  纵横齐鲁二十年,还从未遇到过如此放肆之人,哪怕他是无为天王,他也要让对方明白这中原之地不是他蔡州一隅,他昔日所见所闻不过是井中之蛙。
  他今日便要用龙象般若功来称量称量对方的赤火玄气究竟有多么高明,能不能当得起天王一说!


第二百零三章 暴击
  雄浑无比的龙象之力被刘延司提聚而起,手中的天罗王戟犹如一条粗大的黑龙急剧颤抖起来,嗡嗡的鸣响声在空气中带动着整个气氛陡然凝重起来。
  再无半句废话,刘延司一步上跨,粗壮的大腿在空中连续蹬行,犹如上天梯一般,身形一扭,手中天罗王戟刹那间幻化成一条覆盖了方圆三丈的黑色云暴带,席卷而至。
  “来得好!”袁无为心中剧震之余,也是生出了不服之心。
  的确,他的无为天王在中原闯出了偌大名声,却总是被这些边疆强者所轻视,这一次,他要让对方明白,无为天王的名声从来不是谁堆砌起来的,而是靠无数头颅和白骨垒砌起来的。
  龙焰天王刀瞬间带起千重云浪,炎热的气息弥漫在四周,几乎要炙烤得人喘不过气来,身下四周的木制飞檐阁楼都慢慢泛起了袅袅白雾,这是温度急剧提升带来的水汽蒸发。
  “赤焰无边!”
  “炎阳四海!”
  “太炎烁日!”
  在第一时间袁无为就感觉到了眼前这个对手绝非寻常的潤丹期小天位强者,这个家伙半只脚已经踏进了潤丹中期,或许就等着一个机遇来证道。
  来不及多想,便一口气将自己新创的三式刀法全数使出,熊熊而来的玄火之气铺洒开来,让整个天空都呈现出一种瑰丽的玫红色云彩。
  刘延司的眼睛微微眯缝起来,这厮,倒是有几分实力,难怪会如此傲慢,并非浪得虚名,蔡州袁家还是有些底蕴的,无为天王之名倒也当得起,恐怕连王守信都只能和对方打个平手,不过在自己面前,他还嫩了点。
  左手连续在天罗王戟戟杆上连续三拍,龙象之力沛然爆发,黑色的云气这一刻积聚到了极致,“龙象吞日!”
  赤红色刀气形成的漫天云浪向着黑色的云气堆疯狂的暴卷而来,犹如海啸中的巨浪撞到了黑色礁石,刹那间便绽放出最美的浪花。
  “轰!”
  天罗王戟连续震动,犹如行云流水,围绕着袁无为的龙焰天王刀形成的刀网展开攻势,汹涌无匹的戟芒闪烁不定,不断从各个角度吞吐戳刺。
  “叮!叮!叮!叮!”细碎的碰撞声犹如一曲美妙无比的弦乐,慢慢汇聚成宏大的战阵舞曲。
  一浪高过一浪的刀气沿着戟杆扶摇而上,直透入刘延司的经脉中,似乎要将刘延司的经脉彻底粉碎。
  这让刘延司也有些惊讶,这袁无为果然有些门道,看样子还留有余地,居然能在激战之余,还用这一手来发起第二重交锋。
  “有点儿意思。”刘延司对袁无为又高看了一眼,但这并不足以说明什么。
  长戟化为奔腾咆哮的黑龙,张牙舞爪,掀起万丈波涛,而赤红色的龙焰天王刀则如同在海浪中穿梭的精灵,朵朵赤焰,咋闪咋逝。
  尖利的啸声刺破人耳膜,让周围开始接战的士卒都下意识的避开这一片,以免无法忍受。
  小天位强者的交锋,不是寻常人可以触及的,或许观摩能够带来许多体悟,但是像普通士卒就毫无意义了,白白送上性命就更显得愚蠢了。
  卢国胜在第一时间也伴随着刘延司冲了上来,作为征战多年的宿将,他自然不会去担心刘延司的安危,在他心中,能够对刘延司构成威胁的,蔡州军中怕是没几个,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解决其他人。
  袁文溪和何正雄从两侧飞跃扑了上来,一刀一剑,直逼卢国胜。
  作为最新一代蔡州武者中的精锐,他们虽然比起汝阳八柱略有逊色,但是论真正实力,也都是天境中的高手了,像袁文溪是从养息向静息期跨越的水准,而何正雄更是跨过了养息期进入了静息期的好手。
  何正雄的实力比起卢国胜略逊,但是有了袁文溪在一旁的牵制,立时就能对卢国胜构成威胁。
  而袁文清、袁文河与赵远淮三人则分路进击,意图实施突破,如果按照这个方式来,的确能够起到相当效果,只不过十余名光头僧兵的出现却又让蔡州军方面的意图化为泡影。
  清凉寺和开元寺的僧兵虽然首领们遭遇重创,但是这些僧兵也都大多有天阶以上的水准,比起袁文清、袁文河和赵远淮等人虽然远远不及,但是他们或三五人一组,或两三人结阵,都是在寺中长期习练武道,相当熟悉,而且也有这方面的配合经验,所以迅速就把袁文清、袁文河与赵远淮等人拦截了下来。
  如果从空中俯瞰,就可以看到自东向西,在整个宋城城区西部呈现出一种锯齿状的交错开战状态,虽然徐州军抢先进城并发动了攻势,但是终于摆脱了西门上一帮僧兵的袭扰,然后又得到了城内士绅家兵帮助的蔡州军已经缓过气来,迅速展开了反扑,在这条扭曲不平的战线上发起了反攻。
  不断有人家宅院商铺起火,只是城中宵小趁机作乱趁火打劫,还有一些人则趁着混乱局面开始携家带口逃亡。
  谁也不知道这一战会打到什么时候,打成什么模样,反正到最后吃亏的都是城中百姓,所以能趁乱逃出城去,也是一条活路。
  刘延司已经觉察到了局面正在反转。
  蔡州军不愧是蔡州军,稳住了局面之后就迅速开始把优势转化为胜势,尤其是利用他们在骑军上的兵力优势,四面出击,不断扩大突破点,而宋城城内广大的城区范围也对他们是有利之处。
  虽然自己的布置在一定程度上使得主要街道都能遏制住蔡州军的攻势,但是在一些只能过一两人的街巷,却被蔡州骑军不断突破,而这些突破绕行回来,也给徐州军这边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但刘延司还没有那么多精力来应对这一切,袁无为表现出来的实力已经足以让他全力以赴。
  天罗王戟卷起无数个风暴,将战圈延伸到了五丈开外,而袁无为的龙焰天王刀一样不甘示弱,带起重重云浪,灼热的赤火玄气犹如艳阳当空,让整个空气都变得炽热起来。
  长戟一荡,劲气陡然外放绽射,刘延司很想尽快解决战斗,但是他知道对手的难缠,这个想法很难得以实现。
  既然无法做到这一点,那么他就要尽最大可能将更多的敌人拉进来,最大限度减轻卢国胜他们那边的压力,而他有这个实力。
  没等袁无为做出回应,刘延司戟锋倏然向外一展,身形也随之飘动起来,长戟涌起的锋芒将还来不及躲开的赵远淮一下子就拉了进来。
  袁无为吃了一惊,刘延司的实力比他略高一线,但是也仅仅是略高一线而已,他自信可以将对方应对下来,却没想到对方如此刁滑,一见情况不对,就准备要扩大战圈,浑水摸鱼了。
  赵远淮也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刘延司把目标对准了自己,匆忙间来不及多想,身体一个侧滑,长剑扬起,十七剑飘落而出,意欲借助这连续十七剑的剑气避开对方的这凌厉一击。
  刘延司哪里容得了对方如此轻易脱身,早就锁定了对方逃跑的线路,身体急速飞射,丝毫不惧随之追击而来的龙焰天王刀带起的重重气浪,死死锁定对手。
  毕竟是名家子弟,赵远淮意识到自己恐怕很难脱身,身体不断变幻着姿势,长剑更是飞舞飘动,荡起罡风剑气向着笔直追击而来的长戟涌去,左手却从侧翼的囊中猛然掣出一枚圆环掷出。
  “通天之环!”
  银白色的圆环一刹那间就飞向了空中,滴溜溜旋转着从侧翼飞袭而来。
  刘延司心中冷冷一笑。
  这南边诸藩的武将们都喜欢以术法武器作为杀手锏,但在刘延司看来,这其实是一种不自信的表现。
  一个武道强者如果要靠术法武器来保命护身,那他就永远无法在武道追求上达到极致,因为他始终会想到自己还有一个保命法宝可以依赖,就不愿意去释放自己最后的潜力。
  没有理睬袭来的通天环,刘延司目光如炬,猿臂轻舒,长戟连续三点,赵远淮全力发动的十七剑剑罡便化为无形,相反,破气而入的戟势依然迅猛,循迹而至。
  脸色煞白的赵远淮骇得肝胆俱裂,来不及多想,伏地就是一个滚窜,但是在刘延司这等天位高手面前,这种藏匿动作毫无意义,戟锋轻扬,重重气机锁定。
  袁无为也终于急了,他没想到刘延司竟然强悍若斯,居然可以无视依然悬在空中追击而至的通天环,这是一枚宗师级的术法武器,哪怕是他也不敢小觑,刘延司却如此霸道,直接无视!
  龙焰天王刀再度催发,一抹赤芒从刀尖喷射而出,抢在了通天环之前直袭刘延司背心。
  刘延司身形连续晃动,但那么赤芒却不为所动,最终刘延司不得不团身硬抗,用大腿扛挺了对方这一击,但是他换来的却是戟锋暴卷,赵远淮连带着他手中七星剑被直接荡出了十余丈,飞落在一处宅院的照壁上,连带着照壁都被撞倒。


第二百零四章 城战
  看着那轰然倒塌的照壁,谁都知道在刘延司这一击之下,赵远淮的结局会是如何,只怕是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
  怒不可遏的袁无为状若疯虎,狂吼声中,龙焰天王刀连续滚动,身体终于逼近到了距离刘延司最近的距离,左拳虚握,十二拳天焰龙拳爆发击出!
  “呵呵,来得好!”刘延司夷然不惧,身形灵动中,眼中精芒四射,长戟被他狠狠一拉倒卷而回,“袁无为,你们以为打仗就是过家家?敢来一战,那就要做好身死神灭的准备,你们蔡州做好这种准备了么?”
  “刘延司,今日不是你便是我!”袁无为第一次真正勃然变色。
  活了三十年,他还是第一次被如此嚣张狂妄的角色羞辱,哪怕对方成名比他早,甚至在实力上也还比他高出一线,那又如何?
  他无为天王的名声不是被人抬起来的,是靠他一刀一枪尸山血海中拼出来的,他要让刘延司明白,蔡州袁氏不是别家,有资格获得尊重!
  龙焰天王刀配合着天焰龙拳的合纵暴击,卷起无匹的罡风气浪,压着刘延司扑来。
  刘延司也打起了性子,先前就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和袁无畏缠战,但是一击毙杀了赵远淮之后,他此时的杀性也被彻底的激发了起来,此时的他只想和眼前这厮殊死一战,看看对方究竟有何骄人资本敢如此放肆!
  通体全黑的天罗王戟横扫中连续抖动,整个长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幻化模糊姿态,这也是刘延司将自家的龙象般若功提升到了极致的表现,举天之力,全数发动!
  赤红色刀浪同样在空中不断变幻着,从最初的赤红演变成极致的紫红,甚至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紫金色。
  只有当两股气浪彻底撞击在一起,才能让周围的人意识到这一击的滔天威力。
  犹如在空中激发了一场空气地震,震动冲击波呈无数个环形向四周辐射开来,汹涌的气浪只是一瞬间就像下空的三座宅院彻底压碎。
  三座宅院在气浪的挤压下缓缓萎顿倒地,弥漫的灰尘慢慢浮起,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灾难。
  那枚通天环也在这个时候被卷入了气浪中轰然炸裂开来,飞旋而至的一段环体狠狠的击打在刘延司的左肩上,深深的陷入在刘延司左肩体内。
  吐出一口血沫,刘延司满不在乎的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术法之力沿着经脉穿刺,细密的刺痛让他意识到术法一脉果然还是有其独到之处,哪怕他连运三重元力玄气,也只能堪堪将那一丝刺劲封锁在左臂的一处经脉中,但整个左臂却难以在发挥作用,只有等到战事结束之后再来慢慢化掉这一丝劲力了。
  巨震之后的两道人影都弹开数丈之外,悬浮在空中,遥遥对视。
  两人都在相互打量和评估着对方的实力,以便于采取下一步的对策和攻击。
  从表面上来看,刘延司似乎吃了大亏,嘴角溢血,还挨了一击术法武器,袁无为很清楚,宗师级别的术法武器不是表面那么简单,刘延司除非是晋级到小天位的高段滤丹期,否则就不可能无视这一击。
  不过袁无为也很清楚对方的狡猾,不敢轻视。
  这个家伙巧妙的利用了双方先前那一殊死一搏发动的元力对决,爆发出来的力道对通天之环的攻击造成了很大影响,所以通天之环提前炸裂,使得其力道在击中对方时已经被削弱了许多,所以袁无为也不确定这一段通天之环究竟对对方能造成多大的影响。
  而且对方在实力上的确要高自己一线,如果对方被通天之环的伤害不大的话,这一战鹿死谁手还说不清楚。
  就在刘延司和袁无为还在遥遥相对,相互牵制着,评估再度一战的结果时,东西两门的局面也终于迎来了改变。
  西门,袁无畏已经开始率领大军入城,同样,东门,柴永终于紧赶慢赶让随后几军步军奔行着冲入了宋州城。
  注意到对方后方各处街头巷尾的士卒开始越来越多,虽然同样自己背后的士卒也在迅速增长,但袁无为清楚,论整体实力,此次自己带来的蔡州军还是不如淄青军的。
  对方兵力超过了三万人,而自己只有一万五千人,哪怕自己自信士卒的战斗力强于对方,但是这种倍数级别的差距,不是靠自信能弥补的。
  如果说自己能够抢在对方大军入城之前,将对方这数百骑兵消灭或者撵出城去,那么依托这一万多兵马,也许可以守城一战,但是现在双方如果要在宋城内展开街巷鏖战,其结果就很难说了,而且袁无为预估到,可能会对己方不利。
  只是此时袁无为也是骑虎难下,不提赵远淮被眼前这个家伙击杀,现在双方大军都已进入城,谁也不可能退出,哪怕袁无为知道家主其实并不希望和徐州方面彻底撕破脸演变成全面战争,他也相信刘延司也一样会接到来自江烽的指令,并不愿意和蔡州彻底决裂,但是此情此景,如果不鏖战一场,何以解决这个局面?
  再说了,不打一仗,又如何能向对方证明,己方有力量有决心一战来捍卫己方的利益?
  想到这里,袁无为心中执念更为通透,既如此,那就再来一战!
  龙焰天王刀与天罗王戟再度绞杀在一起,不过对于袁无为和刘延司来说,随着袁无畏和柴永的到位,他们两倒是可以彻底放开一战,而无需担心麾下军官们失去了指挥。
  看见刘延司与袁无为打得如火如荼,柴永内心也是万般羡慕,只是他也知道自己的任务,刘延司可以放手,他却不行了。
  虽然他很想斩杀袁无畏,但伴随着入城军队数量越来越多,他需要分配布置,在各条战线上展开进攻,在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如果淄青军都无法取胜的话,那他们就真的难以向郡王交代了。
  各军都有自己的指挥使,在柴永的安排部署下,迅速沿着宋城顺城大街向两翼展开。
  和蔡州步军相比,完成了换装的淄青步军,明显气势更足。
  清一色的皮甲,军官均有铁叶甲和术法铠甲护住要害部位,统一的武器,更为难得的是专门的强弩都作为步军加强部队已经配备到了每个军。
  这种强弩都中每个士卒人手三具强弩,每一名弩手配备一名辅助弩手,专门负责上弩,密集扫射之下,可谓无敌。
  尤其是在面对蔡州军的密集冲锋或者在关键地段淄青军需要发起冲锋时,先以盾手护卫,然后再以强弩手定点扫射,几乎是无往而不利。
  这种有针对性的打击使得蔡州军吃足了苦头,虽然蔡州军也有强弩手,但是论强弩的威力,论强弩这种流水作业式的密集攒射手法,蔡州军却根本无法匹敌,所以遭受巨大损失也就不言而喻了。
  而且淮右步军早就开始对这种强弩手与攻击步兵配合作战战术进行过演练,现在正好拿宋城巷战来进行实战演练。
  柴永最终对上了袁怀庆,论少壮,自然是柴永凶悍,但是袁怀庆却是老辣成精的角色,死死拖住了柴永,以便让袁无畏能松开手脚,但是柴永也很快就发现了这一情况,立时脱离了战场,保持着对袁无畏的压制,并随时做出应对反馈。
  伴随着淄青军进入城内的兵力越来也雄厚,已经打得精疲力竭两败俱伤的刘延司和袁无为也终于脱离了战场,双方的对战更多的还是以士卒结阵巷战来体现了。
  兵力和战术武器上的优势开始显现出来,蔡州军不得不开始退缩,但是袁无为和袁怀庆都很清楚,一旦被驱逐出宋州城内,那么他们便在无复有与徐州谈判的基础,所以他们宁肯付出巨大的损失,也要牢牢守住西门这一段。
  随着战事的推进,蔡州的术法部队也开始进入城中进行布设,并开始发起反击。
  当然,徐州方面的术法部队也在同一时段进入,同样也开始在一些地段配合步军作战。
  只不过术法在防御上的优势更为突出,这稍稍抵消了淄青军给蔡州军带来的巨大压力。
  ……
  “什么?!”躺在病床上的刘延司猛然坐了起来,连带着旁边伺候的丫鬟地上的药汁都被打翻在地,“河东铁骑突破了管城?”
  柴永同样是面色苦涩,手中捏着的信函显得有气无力,“梁军在管城被绕袭的河东铁骑袭击,战线崩溃,十万大军一夜之间尽墨,仅有三万多人溃兵逃回中牟,幸亏梁军在中牟设立了第二道防线,而河东晋军因为荥泽尚有梁军一部威胁,未能追击全歼竞全功。”
  中牟是汴州的门户,可以说管城一战之后,整个汴州已经暴露在了河东铁骑面前,而荥泽根本守不住,只能说暂时起到了威胁河东晋军的作用,只要晋军调整过来,立即就可以把荥泽梁军歼灭掉。


第二百零五章 汴京大撤退
  “汴州守不住了。”刘延司挥手示意丫鬟出去,强行起身,喟然叹道:“中牟根本守不住,顶多起一个延缓时间的作用,恐怕此时汴州城内一片混乱了。”
  “肯定守不住,现在梁军军心涣散,中牟不过是做出一个防御架势罢了,虽说晋军连续作战也很疲惫,但是他们士气却很盛。”柴永并不关心大梁的生死,他更关心眼前的局面。
  对蔡州军的作战仍然在继续,蔡州军已经龟缩到了西门附近不到五百步的范围内,而且在城墙上构筑起密集的防御工事,大批诸如投石机和弩车这些装备也搭设起,看样子是准备在西门附近决死一战。
  实际上蔡州军很清楚他们无力抵挡得住徐州军的攻势,光是兵力上的巨大悬殊差距就能说明一切,但是蔡州军仍然在坚持。
  蔡州军的补充速度很快,从陈州过来的袁怀方部、以及从谯县增援过来的赵永辉部都已经集结在了宋州西门一带,由于袁怀庆、袁无为他们牢牢的守住了西门,使得这两部过来的接近两万人兵力能够顺利进城,虽然仍然处于劣势,但是却终究能够守住西门了,而且还能发起反击了。
  之前刘延司和柴永本来力图利用兵力优势蔡州军逐出,但是蔡州军的坚韧顽强在这个时候得到了充分体现,虽然他们损失很大,但是却知道不能丢掉西门,所以宁肯付出更大的代价,他们也要守住西门,而这也得到了回报。
  中原局势终于要迎来大变,而这就是蔡州他们希望见到的,而且袁怀河也早就叮嘱了袁怀方,朝廷的使者在徐州那边,肯定也在调解施压,要求徐州和蔡州息战,共同应对沙陀人灭亡大梁给中原和南方诸藩带来的威胁,沙陀人的威胁已经上升到了对朝廷的存亡一样举足轻重了。
  这几日里柴永和袁怀庆两度交手,虽然未能得手,还是小创了对方,不过对方汝阳八柱以及有些新锐角色还是相当活跃,在各条战线阻击淄青军的推进,也给淄青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正因为如此,柴永正准备采取更强大的攻势力争在三五日内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彻底将这帮蔡州军驱逐出城,确保淄青军对宋城的绝对控制权。
  没想到却接到了这样一个“噩耗”。
  大梁的死活与徐州无关,但是河东晋军一旦彻底解决了大梁,兵锋将直接指向徐州,当然也还有蔡州和南阳。
  无论蔡州和南阳之前与沙陀人达成了什么协议,实力上的巨大差异,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对南阳和蔡州保持宽纵态度,而徐州更可能是沙陀人心目中的眼中钉肉中刺,或许下一场战事就会是在沙陀人和徐州之间燃起。
  这种情况下,徐州也不得不考虑与蔡州之间的下一步,而这场争夺宋州的战争该如何进行,是继续大打出手,还是双方各自退让一步,达成妥协,以便于为未来应对沙陀人的威胁做铺垫?
  “枢密堂是什么意思?”刘延司强忍住身体上的酸痛,站起身来,踱了几步,站在窗前,望向窗外,“是让我们停手?武宁军呢?动员这么久,就白白浪费了?王守信怕也不会答应吧?”
  “枢密院那边的意思是如果我们拿下了宋城,那自然不必说,但是不宜再继续扩大战事,但如果没拿下,也就就此划线止步……”柴永沉吟了一下,“估计枢密堂现在也很纠结,我们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哼,我们不算慢了,只是没想到蔡州军这么坚决死硬,而且增援速度来得如此之快,袁家看来也是早有预谋,陈州刚刚拿下,就敢不管不顾命令陈州驻军增援而来,他们很南阳,还有沙陀人的默契可是够好啊。现在要打下来不是不行,只是我们淄青军付出代价太大,但现在也顾不得了。”刘延司冷声道:“武宁军走到哪里了?”
  “已经过了虞城,其中一部已经控制了下邑,蔡州军的增援军队也在源源不断的开进,柘城和谷熟都落入了他们手中。”柴永眼睛一亮,“都督,你的意思是……?”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枢密堂的意思没有明说,那也就是让我们便宜行事,让武宁军先来两个军精锐,急行军,多带些器械,明日彻底把蔡州军解决掉,再来谈判!”刘延司脸上露出一抹阴冷的笑容,“这边可以去人,和蔡州军商谈罢战的事宜,双管齐下……”
  “只怕袁家也在打着这个主意,哼哼,真以为我们不敢动手不成?”
  柴永也是极不甘心,这样放弃绝对难以接受,付出了这么大代价,如果功亏一篑就太让人遗憾了,刘延司的这个决定有些冒险,但是值得,相信王守信那边也一样是这个态度。
  那就好好来打这一仗,打完再说!
  ……
  在接到河东晋军利用骑军绕行到管城梁军背后发动突袭导致梁军大败之后,江烽就知道事已经不可为。
  中牟和汴州州城都不是可守之地,纵然现在河东晋军也有些力竭,但是绝非有些人所说的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此时晋军心气正高,斗志昂扬,而且河东为这一战准备相当充分,最起码原来最困扰他们的后勤没有出现大问题,仅凭这一点,河东就赢定了。
  拿下了洛阳,河东晋军的补给就得到了很大改善,洛阳作为河南府最重要的大城市,不但人口众多,而且大梁为确保西部战略安全,也一直将洛阳打造成为一个可以支撑起整个西部防御的后勤补给基地,所以在洛阳出人意外的被河东晋军突然攻陷之后,晋军后勤基本上就无忧了。
  可以说如果没有攻陷洛阳,晋军的冬季攻势就不可能存在,而春季攻势更是痴人说梦,正因为有了洛阳和河南府作为后盾,晋军的攻势才得以延续,也才使得大梁一直没有获得缓一口气的时间来调整自己。
  管城战线的虚弱在很大程度上也就是因为洛阳失陷给大梁方面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冲击,以至于梁军一直没有能够重塑信心和斗志,只能勉力维系。
  在晋军调整期间,梁军也没有能重新构筑起坚固的防线,事实上一支失去了斗志的军队,无论是在表面上建立起了多么牢固的防御体系,一旦遭遇真正的进攻,都会漏洞百出。
  所以当晋军休整完毕,重新展开攻势之后,梁军管城防线很快就捉襟见肘,进而一败涂地了。
  如果不是晋军还对大梁这个庞然大物残存着一些担心,对于驻扎在荥泽的梁军一部有些担心的话,或者说换了自己,江烽觉得自己可以指挥晋军铁骑一直打到汴州城下,甚至直接拿下汴梁都未可知。
  即便是这样,梁军重筑的中牟防线在江烽眼中也毫无意义,只要晋军敢于一战,中牟防线如同纸糊一般就可以被轻轻捅破。
  好在晋军过于谨慎,而且郑州本土士绅的抵抗也让河东晋军希望能够和平的接受这一区域,这也说明大晋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接管大梁在中原的政治遗产,才会有如此缓和的动作,否则以以往沙陀人的心性,早就挥动屠刀,以武证道了。
  这也就给了徐州一些机会。
  从前几天汴州反馈回来的消息称,管城防线被突破后,汴州东进南下的士绅商贾数量暴增了十倍,水陆两路都是挤满了南下的车船。
  整个城内城外码头上都涌满了想要逃离这座中原最大都市的士民们,从汴梁沿着运河和汴河两条水道东下的船只几乎塞满了河道,整个汴州,乃至周邻的曹州、宋州、徐州的船只都涌入了汴梁城,将汴梁城中能拉得走的人和物向东运走。
  甚至在原来不太热门的白沟水道也一样是船只络绎不绝,这条水道距离要远上许多,而且要过菏泽,而菏泽与紧邻的巨野泽事实上被巨野湖匪所控制,所以原来一直几乎是废弃不用。
  但在郓州重归江烽控制之后,水匪之患便消失了,而这条水道便重新启用起来,只是仍然不及运河与汴河这两条水道,但这一次也一样是发挥了大作用。
  这也是徐州方面有意促成之举。
  江烽早已确定大梁已经无力抵抗沙陀人的进攻了,只是时间问题,那么如何来最大限度的从这一变局中为徐州捞取到最大的好处就需要好好考虑了。
  直取汴州,不是不可以,但是这也就意味着和沙陀人全面开战,江烽不认为这是明智之举。
  徐州方面还没有做好与河东爆发全面战争的准备,徐州也还需要两三年时间,最起码也需要一年以上的时间来消化。
  但就这样白白坐视沙陀人接受中原地区最肥美的一块同样不符合徐州的利益,所以尽可能的掏空汴州的资源就是必须的,而且徐州方面也有这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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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坚持
  大梁系将领官员与汴州的关系,以及良好的水道交通,加上有意无意的抹黑宣传,让沙陀人的形象在汴梁城里再度变成了如同五胡乱华时的胡人一般,都使得汴梁城中最富裕的群体提早就开始了东迁,而后徐州方面又把目标放在了工匠、商人这些群体上,甚至哪怕是寻常百姓,只要愿意来徐州,徐州都一样欢迎。
  多年的战乱和灾荒,使得兖郓沂三州多的是荒地,只要能顾为他们提供必要的渡过灾荒期间粮食和生活必需品,他们很快就可以变成江烽治下的顺民。
  管城之战后,不但水道上东下的人急剧增加,甚至有一些租不起船的人开始从陆路向东逃难,这些人以寻常士民居多,而商贾士绅们则开始通过水道大逃亡。
  这种情况江烽却也清楚瞒不了沙陀人,恐怕沙陀人很快就会醒悟过来,就会对中牟守军展开最后一击,而一旦中牟防线崩溃,江烽不认为汴梁还能组织得起有效的防御,到时候,也许沙陀铁骑一至,汴梁城的大门就会轰然打开了。
  徐州方面能做的就是利用这短短的几天十来天时间,尽可能的组织起更多的士绅商贾和匠人市民向东撤离。
  这个计划被江烽命名为汴京大撤退计划,为此无闻堂和政事厅都派出了数十人参与到这个计划中来,而且汴京城中不少大梁的官员也摇身一变成为徐州的委任官员,积极主动的配合着徐州这边的动作。
  也正因为如此,这个计划才能取得如此效果,短短十余天内,起码有超过八万人通过三条水道撤离到徐州大总管府境内。
  与此同时,从汴州到宋州的官道上也已经出现了大批携家带口出逃的士民,尤其是在汴州到陈留这一段官道上更是络绎不绝,汴州向东到曹州的官道上同样如此。
  虽然江烽已经估计到了随着沙陀人入主中原,汴洛一带的百姓南下东迁的局面肯定会出现,但是他还是低估了无闻堂在汴梁城里制造恐慌情绪的本事,水路上来不及,干脆就走陆路,只要能脱离沙陀人控制范围,不在胡人手底下受苦,那就算是幸运了。
  正因为如此,但朱茂派飞骑来报曹州也出现了大批从汴州来逃难的士民后,江烽便毫不犹豫的同意了天平军进驻曹州,并让术法材官院迅速配合天平军在控制整个曹州之后,加强曹州州治济阴以及西面冤句县县城的防务,同时也动员早已经和徐州这边有联系的曹州士绅开始接纳从西面逃亡而来的汴洛士民。
  不过很显然曹州是容纳不下这么多逃亡百姓的,最好的办法还是转移到本身就因为战乱和旱灾大量人口流失的郓州和兖州。
  只要淮南的粮食能保障,大力建设水利设施,像本身有巨野泽这样大一个湖沼的郓州并不缺水,要吸纳更多的老百姓来垦荒根本不是问题,尤其是湖匪之患彻底解决之后,郓州已经成为了地方官府控制下的沃野万顷待开发之地,只要有人口来,便能迅速发展起来。
  像郓州治下的郓城、巨野、寿张等县,乃至紧邻巨野泽的兖州任城、平陆等县,本身都是一马平川的沃野之地,就是因为这几年来湖匪势力大盛,尤其是晁家和阮家相互竞争下的湖匪开始四面出击,不但直接控制了巨野、郓城两县,而且连临近的濮州雷泽县、兖州的平陆县也都几乎被湖匪控制。
  不过现在晁、阮两家均已招安,湖中水匪势力均被收编为徐州大总管府下的北方水军,这一危害彻底消失,就使得这几县原本荒芜的沃土有了重新开垦的条件。
  这些地方许多都是紧邻巨野泽及其周边渊薮的田地,灌溉方便,只需要稍加整饬,便能成为熟地,没有了匪患,一两年之内就能成为鱼米之乡,但现在兖郓两州的流民许多已经在徐州、淮南那边定居,虽然有部分返回,但仍然有相当大一部分在当地落户,不再愿意返回原籍,所以这些地方仍然需要大量人口来充实,现在汴州、郑州、滑州甚至洛阳那边的百姓向这边迁移就成了最好的机会。
  现在北方水军不但控制住了白沟、菏泽这一线,并且向北延伸到了济水一线,也就是负责整个天平镇、淄青镇、平卢镇领地内甚至包括从东海贼收编过来的水军,而南方水军则是以淮右水军为基础,负责淮右镇、武宁镇两镇领地内的水军力量,这南北水军均由枢密堂直接指挥,不受镇军节制。
  “郡王,夜鹰来信,瑾公主和郭大人他们已经到了滕县,预计明日就能回到徐州。”旁边的蒙充轻声道。
  蒙充是被调回到江烽给身旁担任侍从官的。
  侍从官这个职务是新设的,主要是为江烽服,类似于后世的助理或者秘书一职,虽然蒙充更希望能在军队中打磨自己,但是对于江烽的召唤他却无力抵御。
  江烽也需要一个对自己绝对忠实的侍从官,而蒙充和杨恒都是他的选项,最终他选择了蒙充。
  他的考虑是让蒙充能够在自己身旁锻炼一两年,然后在放下去,到时候无论是到地方上还是军队上,拓展了眼界的蒙充,都可以有更大的发展前途,而那时候可以选择杨恒来接替蒙充,同样也能让杨恒有一个锻炼机会。
  郭韬和李瑾他们受卢启明、朱茂的邀请,前往平卢镇和天平镇一行考察,当然,这是江烽授意卢启明和朱茂的邀请,他需要将郭韬一行人支开,以便于在宋州这边与蔡州一战。
  郭韬一行人是在陈蔚和崔尚二人共同陪同下,并由郭岳率领人负责保卫,从徐州乘船出发经泗水,并沿着沂水上溯到沂州,再从沂州经陆路到密州,卢启明在那里负责迎接。
  在密州视察结束之后,再从密州经陆路到青州,虽然作为淄青镇的都督刘延司不在青州,但青州地方官员都在,所以郭韬一行人会视察青州、淄州,然后再到齐州乘船沿着济水过济州抵达郓州,朱茂在那里负责迎接,最后从兖州返回徐州。
  这一行路途不短,不过由于有一半以上的路途都是通过水路,所以对于使团来说,还是能够承受的。
  更为重要的这是郭韬一行具体考察江烽对麾下五镇的具体控制力的绝佳机会。
  武宁镇和淮右镇的情况不需要再考察,徐州大总管府和武宁镇就设在徐州,毋庸置疑,而淮右更是江烽起家的地盘,也不需要担心。
  倒是北方这三镇,平卢、淄青和天平三镇,平卢和淄青新得,天平更是由一直游离于外的朱茂执掌,这里边究竟有没有什么值得考究的地方,就是郭韬一行人考察的重点。
  “唔,吾知道了。”江烽吸了一口气,“也该回来了,大郎,看了这些情报没有?”
  “看了,没想到蔡州方面争夺宋州的决心这么大,袁怀庆老而弥坚,袁无为和袁无畏策略得当,刘将军和柴将军他们急切间也不得下啊。”
  蒙充早已经看过了这些送回来的情报,作为侍从官的任务就是先替郡王审阅来自各方面的政务和军务消息,从中筛选出其中最紧迫最重要的内容提交给郡王,同时他还要对这些情报内容做出评估预判,当江烽问及时,要提出自己的观点看法。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身份更像是作为陈蔚、崔尚和王邈放在江烽身旁的一个助理,更主要是对接枢密堂的参谋部和政事厅的枢机房。
  “嗯,宋州对蔡州方面太重要了,所以他们不肯舍弃,但是宋州对我们一样重要,只是现在汴梁那边局面恐怕马上就会明朗,我们需要和蔡州方面停战,协调共同样对之策。”江烽点点头。
  “恐怕刘将军和王将军他们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啊。”蒙充迟疑着道:“武宁军已经抵达宋城、虞城一线,我们的兵力再度处于压倒对方的状态,属下以为刘将军和王将军他们可以发起一战,彻底把蔡州军逐出宋城,形成现在各占一半宋州的局面,这样有利于下一步谈判。”
  “就算我们能打赢,拿下宋城,那大郎以为袁家会接受这个现状么?”江烽反问。
  “不会,宋城太重要了,袁家肯定不肯放弃,但他们可以以其他地方来交换。”蒙充也早有思想准备,“亳州和颍州那边都可以,永城、临涣,还有山桑,颍上,下蔡,甚至城父。”
  “你的胃口可不小啊,一个宋城就要价这么高?”江烽笑了起来。
  “郡王,不一样,宋城扼运河要冲,也是运河上最重要的一座码头,而且袁氏控制住宋城,可以让襄邑、宁陵和宋城连成一县,哪怕我们控制住宋州西部和北部,但是宋州东部和南部基本上可以独立成州,能够很好的遮蔽南面的陈州和亳州,价值很大。”蒙充也知道江烽是在考他,侃侃而谈。


第二百零七章 谈归谈,打归打
  “那你的意思是袁氏无法接受我们控制宋城?我们只能交换?”江烽淡淡的道。
  “郡王,倒也不能完全这么说,但属下以为如果能以宋城换来袁氏在亳州和颍州那边的让步,我们其实还是有赚。”蒙充并未因为江烽的质疑而退缩。
  “说一说。”江烽语气里没有太多倾向。
  “宋城对袁家来说不可或缺,因为只有得到宋城,才能使得整个宋州西部和南部形成一个整体,相反宋州东部和北部就要松散一些,我们可以考虑并入曹州,或者设立单州。”蒙充语速略快,“而我们能够取得下蔡、山桑、永城、临涣,不但可以让新设宿州更为稳固,同时也能大大加强我们在淮水中游的控制力,加上我们南部水军的优势,实际上整个淮水流域都已经在我们控制之下了,这对于建立一个稳定的大后方,裨益良多,尤其是我们面临与沙陀人争夺中原,以及郡王的河朔攻略时,这极为重要。”
  江烽心中赞许,但是却面无表情。
  蒙充的观点有些接近于崔尚,巩固淮水流域的基本盘,只不过从淮南扩展到了淮北,也就是包括现在的淮右镇和武宁镇两镇,包括淮右的光、浍、寿、庐、濠、滁、和、舒八州,武宁镇的徐、泗、宿三州以及可能会新设的单州。
  淮右无疑是基础条件最好的,有淮水及其支流和芍陂这些灌溉设施,历来就是粮仓之地,工商业和交通都很发达,而且周边势力也不强,堪称绝佳的大后方。
  淮北也差不到哪里去了,一马平川之地,虽说前几年因为蚁贼的肆虐而遭到破坏,但是这两年已经慢慢缓过气来,加上淮右大力发展水利灌溉体系,所以很容易就能赶上来,这两片土地依托淮水发达的灌溉和运输体系,还有诸如冶铁、陶瓷、制茶、造船等行业的迅猛发展,足以支撑起徐州和任何一个强藩的对抗。
  当然,现在徐州要独立对抗沙陀人和契丹人肯定吃不住,但是如果单独面对这二者中的一个,江烽觉得不会惧怕对方。
  如果能够再缓上两三年,就算是契丹人和沙陀人联手,他也一样不惧,他有这个自信。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拖时间,这两三年内要尽可能避免大规模的战争,让徐州方面能够有更多的精力来谋发展。
  陈蔚和崔尚当时提出的方略就是平卢、淄青和天平三镇以恢复发展为主,巩固当前局面,保持对周边战略压力,而淮右和武宁两镇则要加大力度发展经济,如果可以,哪怕谋夺宣州或者楚州这样可以进一步夯实徐州经济实力的地方,只要不是让徐州陷入全面战争的战事,都可以考虑。
  但考虑到可能要和契丹人交锋,江烽认为必要时候也应当在北面适当采取攻势,比如夺取棣州、德州和沧州之地,成德节度使张处瑾现在对这几州的控制力薄弱得可怕,可以说徐州真要夺取这几州之地易如反掌,张处瑾也拿不出多少应对办法来,这个策略也是王邈极力支持的。
  在崔尚、陈蔚他们看来王邈是有些私心,很容易引发河北三镇对徐州的敌意,但江烽确认为王邈的这个想法并没有多少私心杂念,或者说有,那也是符合徐州利益的,并不矛盾。
  张处瑾在河北三镇中的地位不高,而且与卢龙刘守光和魏博罗周翰之间关系都很差,加之其主要根据地在镇、定、赵三州,冀州虽然是其节度使府驻地,但是对东面诸州的控制力远不及西面的镇、定、赵、深诸州,所以东部诸州也是屡屡兵变叛乱,沦为现在的近似于羁縻的状态。
  在王邈看来,现在就是拿下棣、德、沧三州的最好时机,要趁着契丹对卢龙那边的渗透还不够深入,抢在契丹控制卢龙镇之前把棣、沧、德三州打造成为抵御契丹人南下的桥头堡,依托漳水、滹沱水、狐狸淀为屏障,可遏制契丹铁骑南下,作为防护的第一道防线,再次,亦可以永济渠为第二道防线,这样梯次防御,可有效阻遏契丹铁骑的长驱直入。
  不得不说王邈的观点要比崔尚、陈蔚他们的观点更为主动积极,尤其是可以利用永济渠、漳水、滹沱水这几条河渠来作为屏障,将北部水军的水军优势发挥出来,同时如果能让东海贼出身的北部水军充分发挥蛙跳作战之术,袭扰契丹北部腹地,也能有效牵制契丹南下的动作。
  但关键在如何来合理的安排分配时间节点。
  无论是要夺宣州,还是抢占棣、沧、德州,都需要把握好时机。
  宣州现在是蚁贼控制着,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蚁贼的锐气已经渐渐丧失,与李吴、钱越的战事也陷入了僵局,宣州不但地域辽阔,而且拥有铜矿和冶炼基地,如果能拿下,对徐州的实力有很大补充,同时也能让徐州的势力范围扩展到大江两岸,但如何来把握时机夺取此地,也需要精密策划。
  对棣、沧、德三州的攻略在江烽看来相比之下反而要简单一些,成德军不值一提,尤其是在这三州的驻军与张处瑾之间关系一直紧张的情况下,要拿下这三州并不难,关键在于如何拿下才能不刺激到魏博军和卢龙军,这却需要拿捏好。
  魏博军这边还要好一些,罗周翰面临着靠山大梁的溃灭,自顾不暇,根本无力顾及其他,但是卢龙刘守光那边肯定会这一举动难以接受,但是刘守光更大的压力是来自契丹人,只要刘守光不彻底向契丹人屈膝投降,那么他就不可能来插手过问棣、沧、德三州的事情,顶多也就是威胁、抗议,搞点儿小动作罢了,这对于徐州来说都没有什么。
  但对这三州的动手还是需要在对沙陀人的关系稳定下来更合适一些,否则很容易擦枪走火。
  “大郎,你觉得袁氏会接受我们的要求么?吾是说,以宋城换取山桑、酂县、永城、临涣,还有颍上和下蔡。”江烽思考了一下才又道。
  “酂县恐怕有些难度,酂县是亳州东部门户,酂县一丢,谯县门户大开,尤其是下邑又被我们控制的情况下,袁氏不会答应。”蒙充思索着,“颍上也有些难度,颍州只有区区四县,若是颍上也交给我们,颍州就只剩下两县,难以成州了。”
  “酂县的确有些难度,谯县是亳州州治,地位重要,但颍上如果我们不拿下,淮水北岸这一段,始终缺乏一个支撑点,水军活动缺乏纵深,尤其是颍水活动范围大大受限,我们要想办法拿到。”江烽沉吟道:“当然这可能需要拉锯战。”
  “前提是要看我们在宋城这一战能不能打好,如果现在就停战,属下估计酂县和颍上都很难谈下来,甚至永城都未必能行……”蒙充踌躇着道。
  “哼,吾给淄青军、武宁军都通报了情况,透露了意图,至于说能不能打,打到什么程度,我相信他们能够领悟到才对。”江烽轻哼了一声,“谈归谈,打归打,谈不好就打,打下来再谈,总能谈好,但是时间有限,所以这要看淄青军和武宁军能不能给吾带来好消息了。”
  ……
  武宁军抵达宋城使得整个城中气氛顿时变得更加紧张起来了。
  连续几日淄青军与蔡州军在宋城西部的激战,使得整个城区西部都变成了战场,许多宅院都被双方军队征用,大量的远程打击器械、防御器械、术法器械都广泛使用了起来,很显然,无论是蔡州军还是徐州军,都不愿意接受这样一个结果。
  蔡州军得到了来自陈州和谯县那边的增援,除开这段时间双方鏖战的伤亡,现在蔡州军盘踞在西城内外的军队仍然超过了三万人,但现在随着武宁军主力抵达,占据了大半宋城的徐州军已经超过了五万人,在兵力上的优势更加明显了。
  “都督,王都督和洪将军过来了。”柴永踏进门便道。
  “快请!”刘延司经过了一两日的恢复,伤势已经恢复了大半,唯一稍微麻烦一点的就是那枚通天环给他带来的伤害。
  他还是小觑了这类宗师级别术法武器带来的危害,到现在仍然未能将那一抹术法之力带来的伤害彻底修复,估计真正要痊愈,要等到这一战之后去了。
  好在柴永实力不弱,现在随着王守信、秦汉的到来,小天位强者这边已经多达四人,徐州军这边已经不惧任何挑战,也敢于发起一战了。
  “六郎,伤势恢复得如何?”王守信和刘延司的交情自不必说,洪葵也是一上来就询问伤势:“某这里有郡王去年开炉炼制的两枚丹药,或许能对都督的伤势有所帮助。”
  “呵呵,不必了,某这伤是术法之力所伤,寻常药物怕是无益。”刘延司摆摆手,大气的道:“日后某会慢慢炼化,现在我们需要考虑的是如何打好这一仗,把这帮蔡州军撵出城,郡王来的信你们那里也应该有,意思也应该明白吧?”


第二百零八章 不甘心,要一战
  “当然,蔡州以为用这种方式就可以赖着不走,真是天赐良机,我就担心他们一下子给溜了。”王守信也是早就渴望一战。
  在淮右攻平卢时,他和刘延司都没有能捞到一战就宣布了平卢镇的易手,要说没有一点儿不甘和失落肯定是假话。
  现在虽然换了一个目标,而且这个目标还是徐州的生死大敌,这对于王守信他们这些平卢出身的武将来说就是一个最好的展示机会。
  刘延司在之前发挥得并不好,虽然斩杀了一名蔡州武将,但是不过是一个小字辈,在宋城攻防战中,蔡州军成功的守住了西门,而且拖到了援军的到来。
  “哼,他们不会溜,还觉得能占住宋州来和郡王讨价还价呢。”刘延司轻哼了一声,“郡王信中的意思也说了,最终可能会以谈判来解决,但是在谈判之前和谈判之间,该怎么做,还得怎么做,让我们便宜行事,你们武宁军来了,如果就这么白白坐在这里休息,那还来干什么?”
  “呵呵,六郎的想法正合某意,不好好打一仗,怎么让蔡州军明白,宋州不是他们可以痴心妄想的。”王守信也是喜笑颜开。
  等的就是这句话,这一次武宁军增援而来,还是要以淄青军为主,现在刘延司这个态度也就让王守信放下心来,虽然武宁军还有一部没来得及赶上来,但是现在的兵力已经足够来一场大战了。
  “那刘都督之意,这一战如何打?”洪葵更关心具体怎么打。
  “武宁军有几个步军到了?”刘延司问道。
  “已经到了五个步军进了城,配备齐全,另外三个军也到了城外,骑军有三个军都驻扎在城外,随时可以发起进攻。”王守信显得信心十足,“如果加上淄青军这边的兵力,对付蔡州军应该绰绰有余了。”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蔡州军的兵力也就在三万人上下,其中三个军骑军,大概在七千人左右,一个军布置在城内,其余两个军布置在城外,配置和我们这边相仿。”柴永沉吟着道:“蔡州军那边也布置了相当数量的投石车和重弩,还有一些诸如巢车这类的器械,现在他们把临近西门那一带的一些毁坏的宅院拆掉,以便于小股骑兵突击,另外也将这些器械布设在宅院中,加上一些新建的哨塔,是准备要打持久战、阵地战的架势,如果我们要打好这一仗,还得要好好琢磨一下怎么来打。”
  柴永的意见很受刘延司、王守信和龙葵的重视,这段时间刘延司受伤基本上是柴永主持大局,而王守信和龙葵带领的武宁军初来乍到,对情况并不熟悉,虽然从兵力对比上来说徐州方面占据绝对优势,但是蔡州军的动作不慢,就利用这一段时间把西门这一带规划打造起来,尤其是把一些器械和术法都布设起来,这对于要想一鼓而下的徐州军来说,就是一大考验了。
  当然,也并不是说就怕了蔡州军,毕竟兵力优势摆在这里,而且要论器械和术法实力,徐州方面又怕过谁来?
  现在随着武宁军到来,道藏材官院那边的器械和术法师们也都随之跟进,要打这一仗,要用器械和术法来对决,徐州军也一样奉陪到底,这也是徐州方面的底气。
  “那柴将军,斥候对西门西城那边的情况搞清楚没有?”王守信随之问道。
  “每天两边都有小规模的接战,尤其是晚间,双方的斥候和狙击手都在开展行动,每天都有十余人阵亡,大概情况还是有所了解,但蔡州军那边也很狡猾,不但在变化,还有像术法这一类的布置,调整速度很快,所以一旦打起来,肯定会有许多意外出现。”柴永摇摇头,实实在在的道。
  “打仗哪有万无一失的?遭遇意外,挫折,不利,都很正常,一帆风顺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咱们几万人打这一仗,指望没啥伤亡怎么可能?”王守信对这一点倒是看得很开,“只要能战而胜之,付出必要的代价也值得,这一仗,我们必须要打赢。”
  “好!”刘延司猛地一挥手,“就等这句话,这等优势之下,我们都还打不赢,日后怎么和沙陀人、契丹人交手?蔡州军骑军很一般,也就是步军还有点儿看头,现在我们条件相若,打这一仗,也算是考验一下淄青军和武宁军的成色,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都说袁氏善于培养人才,但我看也就那样,若是这一战中能好好折损他几个年轻人才,也算是给袁家一个深刻教训吧。”
  ……
  得知徐州方面的武宁军陆续抵达宋城之后,蔡州军就知道这一仗怕是难以善了了。
  虽然袁家已经和朝廷派来的使者交涉,希望朝廷能尽快调停和徐州军那边在宋州上的战事,但是无论是袁怀河还是一线的袁怀庆,亦或是袁无为他们都知道,朝廷对徐州的影响力就像朝廷对蔡州的影响力一样,微乎其微,都只会在有利于自己的时候才会听从,而没有达到目的之前,朝廷的意见就可以置之脑后。
  随着武宁军的到来,徐州军在宋州的兵力猛增,很显然徐州方面绝对不甘心就此罢休,他们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要夺下宋城,为日后争夺宋州做准备。
  而对于蔡州方面来说,宋城不容有失,一旦丢掉宋城,那么就算是日后可以与徐州谈判,都会处于绝对的下风,而徐州方面开出的条件,也绝对是让蔡州方面难以接受的,所以对宋城,是寸土必争。
  当然,蔡州军也有这个底气,随着袁怀方和赵永辉两部的抵达,蔡州军的兵力得到很大增长,三万兵力,守住一个西城,无论是袁怀庆还是袁无为,都还是有这个底气的,尤其是袁怀方从陈州那边还带来了相当多的器械和术法师,这些将是给徐州军以迎头痛击的重要力量。
  即便是如此,袁怀庆仍然不敢大意,自己一方能想到的,那么徐州军那边也能想得到。
  兵力上的优势很明显,那么徐州军肯定会不甘心就如此罢战。
  同样徐州军的器械装备以及术法力量在这几年里飞速膨胀,在几场战争中都已经显现出雄厚的实力,甚至已经压了蔡州一头,哪怕再不愿意承认,袁怀庆也要承认,徐州从总体实力上来说已经强过了蔡州,蔡州如果不尽快消化刚吞并的颍亳陈几州,那么恐怕还会被徐州越甩越远。
  但这一切都要建立在打赢这一战的前提下,打赢宋城这一战,守住宋城,才能赢得谈判的先机,而徐州方面肯定不会如此接受这样的结果。
  袁怀庆俯着身体,仔细的察看着案桌上的地图。
  这是整个宋城城区的地图,早就对宋州垂涎三尺,蔡州军对宋州诸县的地图早就有相当精细的描绘,甚至不亚于大梁枢密院的地图。
  宋城当然是其中的重中之重,这幅图就是整个宋城城区内最精细详实的体现,而地图上多了许多圆圈和笔注,这是蔡州军在西城这边的布防,也包括这几日术法师们在各个部位的术法禁制以及器械安设。
  “如果徐州军不甘心,要来一战,老七,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来打?”袁怀庆身旁还站着袁怀方和赵永辉,他们两部都是增援而来,在这里,主帅仍然是袁怀庆,而站在案桌对面脸色沉郁的是袁无畏。
  袁无为不在,他带着几个小字辈去巡视战场去了,而站在袁无畏一旁的还有赵统和袁文樑。
  “庆伯,现在徐州军增兵已经达到五万,无论是步军还是骑军,他们都占据着很大的优势,而且不是灭自己的威风长别人志气,徐州方面的术法师力量要强于我们,虽然我们可以以防御姿态来赢得一些优势,但我觉得这恐怕不够。”
  袁无畏有些直白的话,让在场的众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尤其是袁怀方和赵永辉,他背后的袁文樑和赵统脸上也掠过一抹不屑之色,显然对这个被誉为袁氏三驹的袁无畏有些轻视。
  三万蔡州军,而且还有不少是从陈州、谯县那边过来的新锐,前期淄青军在蔡州军尚未得到增援时也没有占到多少便宜,除了折损了赵远淮外,可以说其他战场上徐州军表现并不算多么好。
  现在蔡州军控制住了大部分西城,依托这些街巷宅院防御,术法和器械都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徐州军如果敢来犯,就要让他们碰得头破血流。
  倒是袁怀庆脸色没什么变化,目光仍然在地图上逡巡,“老七,你觉得我们守不住?问题症结在哪里?”
  “倒也不是说守不住,我只是觉得即便是我们守住了,恐怕也会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袁无畏知道自己的话不太中听,但是他却要必须说出来,否则就是失职,真的到战争打起来,残酷的现实就会让大家明白,战争不看前期和过程,只看结果。


第二百零九章 勇者胜,韧者胜
  “我们不惧怕付出代价,守住宋城,我们可以付出任何代价。”袁怀方一字一句的道,目光里有些怒意,似乎是在责怪袁无畏居然不明白宋城对袁氏的意义。
  “方伯,我知道宋城对我们的重要性,但是我们面对的徐州一样不会轻易放弃。”袁无畏苦笑,“也许我们觉得我们现在的力量可以和徐州方面一较高下,我觉得恐怕我们还是低估了徐州方面的实力。”
  “何以见得?”袁怀庆沉声问道。
  “这可以从这两天敌军的斥候活跃程度以及他们小股军队的频繁攻击力度就能看得出来,徐州军可以承受更大的损失,他们的韧劲也要比我们预料的更强。”袁无畏整理着自己的思路,“我举一个例子,敌军步军中的强弩手非常专业,而且很擅长结阵变阵,在对付我们的骑兵和步兵冲锋上威力奇大,给我们造成了很大损失,而这应该只是敌军某一方面的表现,而一旦进入了全面决战的状态,我估计徐州军还会有更多的杀手锏使出来,我们不得不小心一些。”
  袁无畏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沉寂了下来。
  的确,徐州军的强弩手给蔡州军带来了极大的伤亡,可以说前期蔡州军的骑军和步军虽然牢牢的守住了西门一带,但是却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在巷战中,敌军的强弩手结阵带来的威胁是巨大的,尤其是结阵极其灵活,三五人可以组队,一二十人也可以结阵,甚至五十人一百人也可以结阵。
  在不同的环境场合下,不同的时候,都可以发起攻击,甚至还有设伏,引人入彀,发起反杀,也是让蔡州军这边吃足了苦头。
  “唔,还有么?”袁怀庆脸色沉静,仍然保持着淡然,但是语气里的郑重其事,还是让在场众将都有些压抑。
  “还有就是徐州军在攻城器械上表现出来的强势,从青州一战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徐州军能迅速打破在我们看来已经算是城高墙厚的青州城,其攻城器械是首功,而这也意味着徐州军一样可以利用这些器械在与我们一战中派上用场,我们也许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既然要说,就说透,袁无畏丢开顾虑。
  “还有就是徐州军的术法实力,江烽极其重视术法力量,其在淮南时就四处搜罗术法师,攻略徐兖之后,感化军和泰宁军的术法师力量被其搜刮一空,全部纳入了其麾下的术法材官院中,据说其术法材官院术法师人数已经接近两百人,这个数目相当于我们两倍有多,虽说尚未听说其有术法宗师和大宗师级别的强者,但是按照这个趋势,也是迟早的事情,也许这一战中,其术法力量一样可能给我们带来意外的损失。”
  袁无畏的话就像是一块重重的石头压在众将心中。
  江烽尤其看重术法力量这一点不是秘密,汶港栅一战中,淮右术法师力量就立下大功,让南阳方面功亏一篑,现如今江烽攻城略地,拿下了淮南、徐泗、兖郓以及平卢,将这几地的术法力量一扫而空,哪怕北地的术法力量不及南方,但是十多个州中,岂会没有几个真正有本事的术法师?
  “老七,那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总不能因此就放弃宋城吧?”袁怀方按捺不住道。
  “那倒也不是,我只是觉得,我们有必要谨慎一些,我们应当考虑把我们的优势发挥出来,比如我们在高级军官和武将的实力上强于敌军,可以在这一点上做文章,带领龙雀尾小组,对敌军的攻击点发起遏制性的袭击,打掉敌人的锋锐,挫败敌人的攻击锐气……”
  听得袁无畏这么说,众将的脸色有略好起来,这个建议很中肯,这一次来宋城,袁氏以及依附于袁氏的赵氏、薛氏、何氏几个家族都派出了自己家族中的精锐人物,赵远淮虽然战死,但是赵氏仍然派出了赵永辉带队。
  “老七的意见很重要,如果我所料没错,敌军可能就要在这一两日里发起攻击,我们必须要做好准备。”袁怀庆的目光终于从地图上收起来,脸色也变得冷峻起来,“不要以为老七在危言耸听,怀方和永辉,你们还没有真正和徐州军交过手,现在的徐州军绝非当年的固始军了,他们战斗力够强,也耗得起,与当年在固始的情势相比,是翻转过来了。”
  “那我们……”袁怀方点点头。
  “做好最周密的准备,大家可以看看地图,我们西城这一线,驻军布点都在这里,还缺什么,比如在小圆巷这一带,院墙低矮,而且这里的庙宇地势很敞,如果我是徐州军肯定会把这里当成一个突破点;又比如这里,苏家绸缎庄和李家布行这一带,这里有一个横巷,横巷中段没有围墙,嗯,是原来一大家人得了瘟疫死绝了,所以破败下来,围墙全部垮了,沿着这一家向东,可以到大柳街,如果不布设器械和术法禁制,敌人只要一个营就能从这里打穿插冲进来,我们就会被打一个措手不及,我们在这里布置的人手太单薄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地图上来,倾听着袁怀庆的布置安排。
  “大拱桥这里,嗯,就是这两处宅院,沟渠太窄,就算是破坏了桥,也意义不大,所以还不如留下这座桥,今晚永辉带人去,连夜从这两翼搭设两个哨塔,将重弩放置其上,另外在桥上桥下安排薛老他们辛苦一下,都要安设术法禁制,而且要复合型的术法禁制,也可以布设陷阱……”
  “祁门楼这里,文樑,你带人去,从南面这处斜坡上,安设三具床弩,注意隐蔽在这处坡上灌木林里,另外要布设岗哨,防止敌军斥候发现……这个牌坊背后,要用交叉式重弩封锁,如果我是徐州军,可能会选择骑兵突击,这里地势宽广,我们很难阻截,所以到时候要让袁文清带弓弩手在这里设伏,地面上可以让术法师考虑安设土系术法阵,该用的这个时候都该用上了!”
  汩汩道来,袁怀庆显然也是煞费苦心,他显然必其他人更操心,也更清楚对手的强大,但是他也明白这一战必须要打,失去了宋城,只控制住西部几县,对于袁家来说意义就不大了,而失去宋州又是袁家无法接受的。
  要守住西城,街巷之战,除了靠士兵堆砌外,另外一个因素就是靠防御工事了,而防御工事的几个要素,要充分发挥出来,只有这样才有机会守住。
  ……
  “袁氏的术法力量不弱,在这些街巷宅院中,各种术法陷阱禁止少不了,尤其是一些关键节点要害位置,估摸着他们会安设大量的术法禁制和陷阱,当然也少不了各种器械。”
  柴永也在安排进攻战术,刘延司和王守信对蔡州军都不熟悉,而且这种城内巷战也是他们这些北地武将不太擅长的,而柴永恰恰是其中高手,所以当仁不让的充当起了战略战术的布置者。
  几个步军指挥使都已经站在沙盘旁。
  比起地图来,沙盘的直观性要强不止一星半点。
  但是沙盘的成本却要比地图不知高多少倍,不是每座城市都能拿出战术沙盘来的,但是宋城是一个例外。
  即便是如此,宋城的沙盘也只能说是差强人意,毕竟像整个宋城怎么可能做成完全相符的沙盘,谁也做不到,但是如果与地图结合起来,那直观程度就要强许多了。
  “大悲坊这里,地势开阔,我们的骑军可以一直杀到城墙边上,蔡州军不会考虑不到,他们肯定会有针对性防御,比如床弩、重弩以及术法陷阱等等,但我们可以先用辎重车改装的甲车推行发起攻击,引发敌军的攻击,然后再有强弩压制,实施突破,待到打开局面之后,再用骑兵发起攻击,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大拱桥这里也应该是一个双方争夺的焦点,沟渠很浅,没有太大影响,蔡州军一直没有拆掉这座拱桥,大家觉得是什么原因?对,就是他们觉得沟渠太浅,阻挡不了我们的渗透突破,所以有意把这座桥保留下来,吸引我们从拱桥突破,而这也能给他们的远程打击武器提供靶子,比如重弩、投石车,也能给他们的术法陷阱和禁制提供发挥的舞台,换了是我,也会这么做……我们当然不会让他们如愿……反其道而行之是最好的……”
  厅中的气氛时而严肃,时而轻松,分批次来的指挥使们各自领命而去,而术法师们也派出了代表来旁听。
  他们需要搞明白对手的术法师会在哪里发招,而他们会给出如何应对的方略,以及他们准备如何参与到进攻中去。
  攻防战中,尤其是城市巷战,最为残酷,短兵相接,勇者胜,韧者胜。


瑞根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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