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 欢迎回来


  “很好,殿下你果然是个好孩子。”
  兰斯洛特,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那就打开那个盒子,打开它,你就可以保护妈妈了。”
  “给我住口!”
  那一瞬间,麦克斯韦咆哮,如狮子吼。
  他的眼瞳被璀璨如金光焰点燃了,握紧剑刃,向前,天地轰鸣。宛如烈日的辉光从剑刃中汇聚。
  兰斯洛特挡在大王子前面,漠然地看着他,不知何时,手掌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之上。
  那一瞬间的交错,无数流光闪过。
  仿佛无尽的时光被压缩在了刹那之间。
  紧接着,钢铁碎裂的声音响起。
  石中剑已经架在了兰斯洛特的脖颈之上,割开了一道血痕。
  兰斯洛特手中,那一柄陪伴了他多年的长剑断裂,兰斯洛特沉默片刻,叹息一声,将剑柄抛下,残存的长剑在地上破裂,粉碎成铁砂。
  “真快啊,比我预想的还要快。”
  兰斯洛特轻声说:“幸好,早有准备。”
  他抬起头,看着麦克斯韦。
  麦克斯韦一言不发。
  动弹不得。
  就像是瞬间被时间所冻结,他固定在了那一瞬间,所有的动作凝固,从眼瞳到指尖,在无法移动。
  兰斯洛特伸手,从他的手中拔出了石中剑。
  石中剑入手,像是灼热的烙铁,转瞬间将他的五指烧得焦烂。可所有的辉光都迅速地黯淡了下去。
  随着他松开五指,便落在了地上,恢复了原本的黯淡和普通,再无神异。
  “我的前半生一直都在为传承这一把剑做准备,虽然它没有选择我……但我比谁都清楚它的力量所在。”
  兰斯洛特踏上台阶,拔出楔进王座中的屠龙之枪,任由伊丽莎白的尸体从王座上滑落,倒在地上,回头,继续看着麦克斯韦:
  “你该不会以为我会毫无准备的来面对它吧?”
  崩!
  屠龙之枪破空而至,随着兰斯洛特的攒刺,将麦克斯韦贯穿,钉在了地上,可伤口中却并没有血露出来。
  像是灼热的铜汁灌入了躯壳,麦克斯韦痛苦地抽搐着,伤口周围和血管中被那暴虐的力量灼烧,皮肤存存龟裂,骨骼哀鸣。
  “你就这么看着吧。”
  兰斯洛特漠然地俯瞰着他:“看着你的噩梦如何归来。”
  那一瞬间,怯懦的男孩,终于打开了铁匣。
  漆黑的铁匣中,似是有人发出沙哑的笑声。
  大王子愣了一瞬间,抬头,想要看向兰斯洛特。可那一瞬间,宛如凄厉的声音从铁匣中迸发,冲天而起,席卷向四面八方。
  沧海震荡。
  那是宛如垂死之龙的奋力咆哮。
  恐怖的气压从空气之中诞生。
  紧接着,看不见尽头的黑暗海潮从那小小的铁箱之中喷涌而出,充斥了整个王座大厅,无数狂风暴雨、雷鸣电闪的幻想从其中幻化而出。
  就在黑暗的最深处,一双黯淡的赤红眼瞳被点亮了,充盈着无上的喜悦。
  这一天,终于来到!
  无边的黑暗涌动着。
  黑暗里,只有大王子凄厉的惨叫。
  “好疼,妈妈,好疼……救我……姐姐,姐姐……啊啊啊啊啊!!!!”
  那发狂的尖叫持续了数十分钟上。
  隔着浓厚的黑暗,仿佛有狂怒的巨兽在敲打着大地,令整个王座之厅的大地分崩离析。直至最后,无数黑暗倒卷,被恐怖的吸力抽取着,向着中心坍塌。
  尘埃鼓荡。
  那一只被打开的铁箱抛在了地上,早已经在痛苦的挣扎和发泄中扭曲开来。
  在大厅的最中心,布满裂缝的地上,消瘦的躯壳在竭力喘息,汗流浃背。
  就像是,一瞬间……忽然长大了。
  那少年的面容缓缓抬起,露出漆黑竖长兽瞳,缓缓从地上起身。
  “稀薄,太稀薄了。”
  他皱着眉头,端详着自己的双手,发出沙哑如钢铁摩擦的声音:“兰斯洛特,这一具身体根本不堪大用!”
  兰斯洛特半跪在地,低下头:
  “请恕在下无能。”
  “少年”活动着身体,随着他的细微动作,龙鳞从皮肤之下隐现,狰狞的兽性被拘束在五指间的囚笼中。
  只是不知为何,在他的胸前,却出现了一道凄厉的伤疤。
  像是经年的旧伤,早已经痊愈,可是却曾经一度将他整个人险些撕裂。
  “终究……无法弥补啊。”
  他问,“莫德雷德那个废物呢?好歹能让他发挥点作用了。”
  兰斯洛特回禀,“在下无能,殿下在半年之前逃走了。”
  “是么?”
  沙哑的声音变得意味深长,“那就只能用别的办法了。”
  随着那手指的抬起,漆黑如墨的龙威从他的躯壳之中渗出,运行在骨节和肌肉之间,骨骼摩擦的声音不断地响起。
  他的身躯再次拔高,面目开始变化。
  直到最后,龙威化作威严的华服,覆盖在他赤裸的躯壳之上,而那原本的少年面孔也已经只剩下原本的微弱痕迹。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满是漠然和冷酷的面孔。
  ——亚瑟。
  他回过头,看着那个被钉在地上的男人,便笑了。
  “麦克斯韦?好久不见。”
  他踏着破碎的大地,走到麦克斯韦的面前,低头,俯瞰着他,神情缅怀:“看来你很喜欢这个名字啊,竟然用到了现在。”
  麦克斯韦艰难地抬起头,端详着那张面孔,许久,沙哑地回答:
  “好久不见,陛下。”
  “看来你还记得我,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玩意,被主之后,就会迅速地把创造者给忘在脑后呢。”
  亚瑟蹲下身,伸手,抓着他的头发,强迫他看着自己。
  “你知道么?这么多年,在那个笼子里……我一直在想念着你。”
  他伸手,按了按胸前,隔着衣服,触碰到那一道伤疤,手指就微微抽搐起来,像是再次感受到那惨烈的幻痛。
  “我——一直在思索,该如何惩罚你的背叛?”
  “背叛?您在说笑么……”
  麦克斯韦摇头,反问:“陛下,您创造我的时候,不正希望我成为背叛你的人么?”
  于是,亚瑟的眼神便越发得冷了。
  “谁都可以,麦克斯韦。”
  他凝视着面前的狼狈男人,一字一顿地说:“唯独你不行。生命、意志、灵魂……我给了你一切……”
  “你给的太多了,陛下。”
  麦克斯韦打断了他的话,看着他,眼神看无畏惧:“——多到让我心怀愤怨。你创造我,不就是为了在登神之时,成就你自己么?我可以为你效死,但其他人不曾亏欠于你。你活着的时候,血路已经通向了城市的阴影,你登神之后,人间将变成地狱。从你为了登神,将高文当做试验品,令他变成那副样子开始,我就知道:你已经变成怪物了,利维坦的血主宰了你,你已经变成了妖魔!”
  “荒谬!”亚瑟冷然道:“是朕主宰了一切!”
  “算了吧,陛下。”
  麦克斯韦无所谓的笑了,“你甚至主宰不了我,不是么?”
  说着,他看向亚瑟的胸口,眼神越发的嘲弄。
  那一道伤疤。
  被他看着,仿佛曾经的幻痛又重新归来了。
  亚瑟的表情变得越发难看,冷眼凝视着麦克斯韦,只是看着,麦克斯韦的躯壳便发出崩裂的哀鸣,麦克斯韦的脸色惨白,毫无反抗能力地抽搐着,青筋从脸上浮现。
  “看来你还真是珍爱如今的身份啊。”
  亚瑟伸手,敲了敲他的脸:“明明只是个壳子,却做得像模像样……如果不是你刚才的话,我都快忘记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了。我本来就不应该和你这样连人都不算的东西讲什么恩义,这是我的错。”
  他停顿了一下,却骤然伸手,捏住了麦克斯韦的脖子,强行将他从地上提起,屠龙之枪撕裂伤口,令麦克斯韦发出惨烈的嘶吼。
  “听着,麦克斯韦,我现在没有将你彻底拆成一堆破烂,是因为你还算稍微有点用。”
  亚瑟冷眼看着他:“如果你真的对这个世界存有一点眷恋的话,等一切结束了,阿瓦隆这个破地方我可以留给你,让你去和人类去玩相亲相爱的游戏——但现在,你最好配合一点。”
  “绝不!”
  麦克斯韦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亚瑟冷笑。
  “这可不由你……可别忘了,是谁创造你出来的。”
  他伸手,地上沉寂的石中剑自行飞起,落入他的手中,令他发出嘲弄的笑容:“你看,哪怕生着逆骨,但总要服从。”
  亚瑟的右手反转,石中剑抬起,向着麦克斯韦刺落。
  崩!
  明明是贯穿血肉的声音,却焕发了宛如巨钟被敲响的轰鸣。
  在石中剑的贯穿之下,麦克斯韦的躯壳裂开了巨大的缺口,露出其中空空荡荡的肺腑。炽热的光焰运行在其中,那是无数乐理彼此交织,幻化出宛如鲜血一般的河流。而现在,随着石中剑的刺入,那炽热的光焰顿时剧震,不由自主地投入剑刃之中。
  麦克斯韦的躯壳寸寸碎裂。
  直至最后,面孔化作灰烬,消散在风中。
  而亚瑟手中,那古老的长剑已经褪去了黯淡和裂痕,重新回到数百年之前的时光,威严华贵,仿佛由炽热的阳光所锻造而成,七部美德所形成的“要素”运行其上,奠定了它的核心。
  只是看着,便会产生幻觉——仿佛世界在围绕着它运转。
  随着亚瑟王的挥舞,那剑刃切裂了空气,便发出悦耳的清鸣。
  “欢迎回来,麦克斯韦。”
  亚瑟端详着剑刃,露出了上愉悦地笑容:
  “——我的‘石中之剑’。”


第六百零一章 登临绝顶之路
  死寂的殿堂之中,亚瑟提着石中剑,转身,缓缓地走向了自己的王位。
  阔别多年,王座依旧是熟悉的触感,带着血的猩甜味道。
  他轻声笑起来。
  “久别重逢的感觉真好啊。”
  他倚靠在王座上,低头,俯瞰着兰斯洛特身旁的地方,“好久不见,高文卿。这副软弱的样子还真是一如既往。”
  兰斯洛特回头,看向身旁,空空荡荡,并没有任何人的存在,却有紧张的喘息响起。
  “朕刚刚苏醒,你便归来觐见,着实忠心可嘉。既然如此,我便不追究你在这几百年来无所作为的过错了。”
  “陛下……”
  虚无的空气中,传来颤抖的声音:“臣……是来进言规劝的……”
  “哦?”
  亚瑟扑哧一声笑了:“昔日那个躲在铠甲里面连话都不敢说的胆小鬼,今日也有勇气来劝谏国君了么?看来数百年来,发生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情啊。念在你一片忠诚,说说看吧。”
  他用手肘撑起下巴,饶有兴致地说:“让朕看看你从那些玩弄唇舌的弄臣身上学了些什么。”
  沉寂中,只有紧张的喘息。
  “陛下,臣请您……就此收手。”
  那个宛如小孩一般的声音,鼓起所有的勇气,颤声建言:“若是,若是您能放弃登神之路,事态定可有所回转。万民皆在等待陛下归来,只要施以仁德,地上天国定能早日恢复原貌……”
  他磕磕巴巴地说着,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
  王座上,亚瑟低头看着下方,眼神变得怜悯又嘲弄。
  “只有这个?”
  “……对。”
  高文惶然地说道:“只有这一件事,万望陛下恩准。届时,不论陛下有何惩罚,在下都甘愿领受。只要能归附与陛下麾下,不论是什么试炼我都不会拒绝。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否则呢?”
  高文沉默了,没有回答。
  沉寂中,亚瑟叹息,伸手,抚摸着石中剑的剑柄。
  “都已经变成灰烬了,还这么碍事啊,高文。”
  空气中,有无数结晶碎片缓缓地浮现,艰难地汇聚,到最后,勉强拼凑成一个人的模样。却拥有着诸多空缺。
  那精致的面容倘若完整,定然是不逊色于任何女子,只可惜现在布满裂隙和尘埃,像是被废弃的面具。
  在碎裂的眼角,还残留着血泪干涸的痕迹。
  “那么……”
  那破碎的人体握紧无形之剑,对准了王座之上的漠然面孔:“请容臣忤逆。”
  寂静中,兰斯洛特低着头,一动不动,恍若未闻。
  崩!
  金属碰撞的声音从昏暗中响起。
  下一瞬,便被暴雨的声音淹没了。
  最后的隐约光芒中,有一颗带着裂纹的弹珠从那一具分崩离析的躯壳中落下,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黑暗中,只剩下石中剑轻声悲鸣。
  灰烬飞去。
  “亏我还以为有什么依仗呢。”
  王座上,亚瑟失望地摇头,“结果,沦落到这种苟延残喘的程度也敢对朕拔剑么?几百年了,这个国家究竟堕落到什么程度了?不只是君前失仪,连敬畏和理智都不存在了……算了,既然朕已经归来,那拨乱反正便势必提上日程。在此之前,先将这些碍眼的东西全都抹掉好了。”
  说着,他倒持长剑,将石中剑刺入王座之前的石中,双手按在剑柄之上,镇压着长剑上那一次又一次的反抗,直到最后,剑刃黯淡,再无声息。
  “那么,于此重新开始吧……”
  他抬起眼睛。
  眼瞳中,漆黑的太阳重新浮现。
  凝视着城下的火光和战争,他嘴角就勾起了冷笑,沙哑的声音游荡在动乱的城市中,压服了一切噪音,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
  “——登临万物绝顶之路!”
  于是,大地震荡。
  那一瞬间,覆盖了整个国度的阴云被撕裂了,露出了漆黑的夜空。
  在宇宙的原暗中,无数星辰的黯淡光芒摇曳着,仿佛要坠向这个动乱的舞台。
  无尽的漆黑龙威从亚瑟的躯壳中喷薄而出,宛如漆黑的洪流,逆卷上天空,化作无数只手掌,抓向星辰的投影。
  在龙威的拉扯之下,星辰的光芒汇聚与一处,紧接着,被尽数吞入了其中。
  乐理的引力扭曲了现实和时间,轰鸣和巨响骤然迸发,响彻海天之间。
  登神之路于此重启!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看到了。
  随着漆黑龙威的坍塌,自夜空的最中央,陡然裂开一道庞大的缝隙。
  烈光涌现。
  狂暴的烈日破开了龙威的胎壳,自无尽的乐理中酝酿而出,高悬在天空之上,洒下宛如火焰的暴虐光辉。
  以石中之剑为骨,亚瑟源源不断地抽取着利维坦的力量,孕育出宛如烈日的天灾雏形。
  在那无数欢呼中,亚瑟闭上眼睛,大笑,可那笑声却戛然而止。
  登神之路的运转陡然一滞。
  “这是……什么?”
  他错愕低头,凝望着远处满盈光辉的大海。
  那里本不该有任何东西,可是此刻,平滑如镜的海面中却满盈辉光,映照出了阿瓦隆的倒影。
  那是……
  沉睡在黑暗中的影中之国!
  物质界和以太界之间的隔膜被打破了,那沉睡在幻影之中的废墟城池映照在了海的倒影之中。
  而就在倒影里,那白发的年轻人遥遥仰望着天上的烈日,便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迎着亚瑟错愕的目光,他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残破卷轴。
  叶青玄说,“首先,要有光……”
  于是,便有了光。
  一轮纯白的明月悄然从海的倒影中升起,便洒余辉。
  那充满安宁与静谧的辉光洒遍了整个影中之国,令被废弃的死者之国重新焕发了生机。
  创世的宏伟乐理运行在月光之中,随着清冷的光辉,覆盖了整个影中的城池。在叶青玄的意志之下,超光域乐理操作结合了超精细乐理操控之后,所带来的是宛如开天辟地的庞大变化。
  宛如时光倒流。
  破碎的街道重新弥合,坍塌的墙壁重新弥合,支离破碎的横梁巨柱从废墟中缓缓升起,紧接着,时光倒流,飞散的砖石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无形的手掌拼凑下重归完整。
  地板光洁完整,墙壁崭亮如新,天顶之上的油画换发了色彩……
  弹指之间,数百年的时光仿佛被逆转了。
  曾经被榨取一空,失去了所有价值的地上天国从废墟中复苏,充盈着月光和奇迹。
  而这一切的一切,所消耗的力量……全都抽取自原本只属于亚瑟一个人的登神之路!
  就像是闯入宝库的盗贼一般,饕餮豪饮着原本主人珍藏的美酒,焚烧名画取暖,把檀香木砍了当柴火,用存世只剩下一瓶的珍贵红酒倒进锅里炖萝卜和猪蹄膀,将大把的力量毫不犹豫的浪费,舍弃。
  当着主人的面,将他一生的珍藏得意洋洋的倒进嘴里,只差拍一拍他的肩膀,发自内心地赞一声:好味!
  简直……荒谬!
  “不对,不对!”
  亚瑟狂怒地睁开眼睛,凝视着手中的石中剑,便恍然大悟,漆黑的龙威动荡,嘶吼,“剑鞘呢?麦克斯韦!我的剑鞘在哪里!!!”
  龙威灌注。
  石中剑在剧烈震颤,无数乐理断裂,为剑中的魂灵带来前所未有的痛苦,可是却无法阻挡那疯狂的笑声。
  剑鞘在哪里?
  还能在哪里……
  自然是在它应该在地方!
  那一瞬间,随着地上天国的复原,必胜黄金之章的旋律响彻了整个天地之间……自影中之国的顶端!
  在那于此处别无二致的王座大厅之中,囚禁了亚瑟数百年的囚笼里,白衣的少女端坐与王座之上,金色的龙威如潮水席卷,融入了整个地上天国之中,贯彻了整个城市。
  原本亚瑟为自己登神所准备的资粮被撺掇在新王的手中,而随着整个安格鲁的力量汇聚,在她的身后,源深如海的金色龙威里,无数乐理交织,形成了剑鞘的虚影。
  虚影之中,金色猎犬的踪影隐隐浮现,冷眼看着亚瑟的面目。
  眼神一如既往的睥睨。
  同样的利维坦之血,同样的必胜黄金之章,同样的石中剑钥匙在手中,同样经过威风堂堂第一进行曲加持的安格鲁之王,甚至同样的……
  由创世纪所加持的地上天国重现,带来了不逊色于阿瓦隆的引力,与亚瑟争夺着利维坦的力量。
  至此,登神之路被彻底分裂成了两条!
  从数百年前,麦克斯韦在亚瑟登临神之座的那一天,悍然倒戈,斩断了登神之路,也在亚瑟的胸前留下重创时,便已经预见了这一天的到来。
  迟早有一天,亚瑟一定会再度归来,再度重启登神之路……
  迫于石中剑的核心乐理,麦克斯韦无法杀死亚瑟,也无法自毁。
  那么,在亚瑟重创之后,他选择了,将自己重创。
  石中剑的乐理彻底被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由麦克斯韦所保存,而另一部分则封入了剑鞘之中。
  忍受着分裂的痛苦,他将剑鞘投向黑暗世界。将它留在距离亚瑟最远的地方,甚至委托给教团,代为封印和藏匿。
  完整的石中剑就此残缺,完整的登神之路,也随之一分为二!
  倘若曾经的赫尔墨斯看到这一幕,肯定会忍不住发笑。
  死去的皇帝占据了人世的王座,人世的皇帝在死者之国中奋起反击……简直是绝佳的滑稽剧目!
  “真是遗憾啊,陛下。”
  剑刃之中,麦克斯韦嘶哑地笑着:“看来您的登神之路,已经到此为止……”
  笑声戛然而止。
  痛苦的嘶吼响起!
  亚瑟面无表情的握紧了五指,发出声音,“兰斯洛特卿。”
  “臣在。”
  兰斯洛特单膝跪地。
  “既然你的剑断了,那我就将它赐给你。”
  亚瑟伸手,地上的屠龙之枪落入他的手中。天生的杀龙乐理和他的手掌相触,就变得灼热如铁。
  亚瑟五指握紧枪刃,任由它饱食龙血,直到那震颤的枪身陷入沉寂,枪刃嗡动,似是满足。
  屠龙之枪落入兰斯洛特的手中。
  随着亚瑟挥手,漆黑的龙威汇聚,昔日初代皇家乐师团的大师们也从阴影之中浮现。
  曾经的他们将一切都奉献给了亚瑟王,而如今,那些铭刻在城市最底层的宿命之章随着亚瑟的意志被唤醒了,乐章中所封存的灵性以龙威为载体,如此,以死去的亡灵们以全盛时期的姿态,再次回到了这个世间。
  在亚瑟的意志之下,裹挟着无数乐理的龙威加持在兰斯洛特的身上,幻化为一轮虚幻的暗日。
  “朕将天灾之力赐予你,带着皇家乐师团,去将那些胆敢染指朕之王位的家伙尽数碾碎……”
  王座之上,愤怒到发狂的非人之君下达了谕令:
  “——将我的剑鞘和我的力量带回来!”


第六百零二章 龙与狗
  随着亚瑟的命令,阿瓦隆震动。
  已经快要恢复往昔姿态的城池之下,血河奔流,赤红色逆卷向天空,又化作血雨落下,洒入海中,便像是落入了倒影中的城池,侵蚀着银白色的月光。
  纯白的月轮动荡,洒下辉光。
  此刻的《创世纪》在叶青玄手中,凭借着从玛丽那里传来的恐怖力量,已然在以太界和物质界中间开辟出新的断层,将整个地上天国囊括在其中。
  地上天国中的一切,都在创世纪的支配之下。
  此刻,创世纪的乐理运行在月轮之中,向着这一座曾经长眠在阴影之中的城池投下了神明应许人类的光明。
  月光遍照,抵御着血河的侵袭。
  自从诞生以来,地上天国第一次与利维坦的力量碰撞在一处,迸发轰鸣之后,本自同源的力量竟然诡异的重叠在了一起。
  此刻的阿瓦隆,已经变成了当初百目者入侵时的圣城一般。
  物质界中的一切被乐理所侵蚀,以太界产生下限,原本泾渭分明的两者在此处重叠,令虚幻和现实混淆。
  地上天国和阿瓦隆彼此进攻的结果,是双方的部分开始了重叠,将整个城市变成了庞大的迷宫。上城区、中城区、二十四个卫星岛,彼此之间的道路尽数糅成一团乱麻。
  而就在正中,凭借着昔日残留在此处的登神之路的矩阵,玛丽登临王位,与自己的先祖亚瑟进行着殊死的争夺。
  在察觉到兰斯洛特的动向之后,叶青玄沉默片刻,将创世纪交托在了净化乐师们的手中,看向王座。
  王座上,龙威运转,源源不断地掠夺着登神之路的力量,炽热的金色光焰从其中迸发,吞没了玛丽的身影,只能够看到隐约的少女轮廓。
  察觉到叶青玄的目光,片刻之后,略带着沙哑的声音响起。
  “叶先生,倘若你觉得有必要的话,就去吧。”玛丽停顿了一下,似是犹豫,轻声说:“但请平安无恙归来。”
  叶青玄沉默一瞬,颔首允诺:
  “陛下请放心,我去去便回。”
  说完,他看向史东,史东点头:“放心吧,大审判官阁下,保护要员的经验在下还是有的。在你回来之前,陛下绝不会出半点纰漏。”
  “交给你了。”
  叶青玄转身,走向王座之厅的大门。
  在天地轰鸣的巨响中,他凝视着集结的女巫之锤。
  游牧之山高悬在天空中,投下庞大的暗影。
  身着铁甲的教士们高举着以铁线纹饰着圣徽的旌旗,向着他的身影低下头,半跪在地。
  带着血腥味的雨水从天上落下,顺着沉寂的钢铁装甲,洒落在地上,化作水泊,倒映着年轻人的白发和宛如冰铁的面孔。
  随着叶青玄的走过,两侧的骑士的面甲上亮起了光芒,宛如巨人苏醒,以太炉启动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钢铁摩擦的声响汇聚在一处,宛如群蜂振翅飞起。
  旌旗之上,铁线纹饰的圣徽泛起灼红的辉光,炽热的温度从其中扩散而出,蒸发了落在旌旗上的血雨。
  在叶青玄身后,在扭曲的雨幕中,一道又一道的圣徽缓缓亮起,高举至天空中,宣告着审判的到来。
  恐怖的温度散发,驱散了刻骨的阴寒。
  女巫之锤轰然前进,宛如水银流淌在凹槽里,反射着冰冷的铁光。
  直至最后,随着那个人的身影,巨响回荡在天地之间。
  火焰,再一次燃起。
  ……
  行进之中,叶青玄听见城市不断地迸发巨响,天旋地转。
  宛如迷宫一般的道路不断地破碎,重组,分不清东南西北。很快,地上天国和阿瓦隆的碰撞终于告一段落。
  紧接着,金色的龙威辉光从天而降,落在叶青玄的头上,化作王冠。
  来自威风堂堂第一交响曲的加持不仅仅带来了力量,也将城市的控制和王座之厅的安危交付在他的手中。
  叶青玄总算体会到了皇室行走在城市之中的感受。那种万物皆备与我,一切事物尽在掌控之中的充实感。
  此刻的他,已经不再是刚开始的设计师,而是成为了城市的掌控者。一切防护手段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城市已经变成了肉体的延伸,随着他的意志而变化。
  所有的防御已经加持在他身上,只要他还活着,就绝不可能有人突破地上天国,踏进王座大厅……换而言之,如果他死了,地上天国就再无屏障可言。
  “真是沉重的责任啊,陛下。”
  他回头,凝望着皇宫的方向,轻声叹息,当回过头的时候,已经看到扭曲的光影中,贯穿一切隔膜与壁障的屠龙之枪。
  在枪锋所指之下,为了诛杀利维坦而铸造出来的神器释放出恐怖的神威,将混乱的乐理彻底切断,令万物恢复了本来面貌。
  在亡魂的拥簇之中,手持陨落之铁的兰斯洛特已经重新戴上了面甲,白银打造的铁面流淌着血色的雨水,华丽的纹饰也显露出冰冷的狰狞。
  面甲之后,只露出了一双漠然冰冷的眼瞳。
  哪怕前面是曾经妹妹唯一的儿子,也没有丝毫的动摇。
  叶青玄凝视着兰斯洛特,想要看出点什么,可只能看到一如既往的陌生。
  “兰斯洛特,非要这样不可吗?”
  兰斯洛特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睛,手中的握着屠龙之枪的枪尾。长枪在他挥舞之下从地上横扫而过,划出了一个完整的圆,首尾相衔。
  枪锋与石摩擦,火花飞迸。
  在那个圆完成的瞬间,无形的力量迸发,所有从天上落下的雨都被推开了,地上的水泊像是畏惧一般,纷纷地逃走,形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空白。
  在那一片空白中,枪锋缓缓抬起,对准了叶青玄。
  “是这样么?”
  叶青玄了然,颔首:“也好,免得听你说什么苦衷……说实话,我很早就想打你一顿了,如今终于有这样的机会,真好。”
  说着,他缓缓地抬起手,声音从每一个人的耳边响起:
  “无需顾忌,尽歼来敌!”
  所回应的,那是装甲骑士们宛如大坝决堤、洪流席卷一般的轰鸣推进,还有响彻整个战场的咆哮。
  “——Deusvult!!!”
  ……
  ……
  而就在女巫之锤同皇家乐师团的洪流碰撞在一处,纯白的月光照亮屠龙之枪时,阿瓦隆与地上天国的第二次再次掀起第二次碰撞。
  庞大的动荡中,凭空掀起数百米高的海潮,席卷招荡。
  分裂的登神之路随着地上天国和阿瓦隆的重叠,彼此碰撞。两具完全相同的王座上,截然不同的先祖和后裔隔着看似遥远的距离,对视在一处。
  在他们身上,剑刃与剑鞘迸发出共鸣的余音。
  利维坦的力量化作洪流,源源不断地加持双方的身上,地上天国的辉光越发耀眼,亚瑟心中的狂怒也越发高涨。
  “窃来的龙血,窃来的王冠,也胆敢染指朕的东西么!”
  黑色的龙威骤然咆哮,在亚瑟的意志下汇聚为掌中的一束,向着地上天国投出。明明是寄托在以太之上的意念,却迸发了雷鸣和电光。
  玛丽的身上,无数乐理铆和,剑鞘的虚影骤然浮现,随之掀起了金色的龙威,迎向攻击。
  与始祖和源头相遇,本应该一触即溃的龙威,竟然将投来的黑暗之枪死死地钳制在半空中,捏碎,分崩离析。
  亚瑟错愕了一瞬,紧接着,却看到了更难以置信的后果。
  甚至不需要玛丽的意志,必胜黄金之章走向,演化到极致的兽性再度进化为黄金之龙,无数剑刃从龙威中浮现,宛如利齿,向着亚瑟斩落。
  来自他的命令,来自利维坦的压制完全不起效果,龙血诅咒的枷锁竟然被人所破除了!
  黑暗如焰,从他的身上迸发,焚尽了金色的刀剑。
  源深黑暗与璀璨金色碰撞在一处。
  “究竟是什么东西?”
  亚瑟咬牙,猛然伸手:“藏头露尾的,给我滚出来!”
  轰鸣中,隐约的眼瞳从金色的龙威中浮现,睁开,向着亚瑟投来睥睨的一撇。
  紧接着,巨大的眼瞳里浮现了模糊的倒影。
  依稀能够分辨出那是一条金色的猎犬。
  那猎犬低吼,竟然驾驭剑鞘中的乐理,指挥着必胜黄金之章,向着亚瑟悍然反击。
  龙威撕裂空气,竟然发出宛如言语一般的模糊声音,如此熟悉。
  “那张椅子,坐得舒服么?”
  那一瞬间,亚瑟的眼瞳放大了,那黑暗大日的倒影震怒地旋转,所涌现的,乃是发自内心不顾一切的杀意和妒恨。
  黑色的龙威席卷,猛然将猎犬的倒影斩落,留下一道道惨烈的伤痕。
  “这是属于我的东西,与你无关!”
  亚瑟死死地盯着猎犬的身影:眼神阴沉又狰狞:“你可以尽情怀念,但你永远别想再触碰它一丝一毫……”
  巨龙之眼中,那金色的猎犬低头,似是叹息,无所谓的晃了晃尾巴。
  “怀念也好,唾弃也好,其实坐在上面,都很心慌。”
  模糊的声音说:“一个渔民的儿子做了一场梦,梦醒了,那些东西应该消失了,不应该眷恋太多……”
  “你是渔民的儿子,我不是!”
  怒吼声打断了它,漆黑的龙威爆发,汇聚成型,牵引着天空中那烈日的力量,幻化出狰狞的鳞爪。
  鳞片碰撞宛如金铁摩擦,迸射出刺眼的火花。
  地上天国在那漆黑之爪的抓挠之下剧烈震荡,创世纪的乐理迅速偏转了大部分力量,核心的钟塔上崩裂开一道缝隙。
  王座上,玛丽的身体随之颤抖,手臂上崩裂了对应的伤痕。
  “闲话时间到此为止,现在……”
  亚瑟的眼瞳中,空洞的黑暗烈日重新亮起,换发出惊心动魄的光焰:
  “——将,剑,鞘,拿,来!”


第六百零三章 是不是很爽?
  以太界和物质界的碰撞再次掀起。
  自圣城之战后,整个物质界都未曾遭逢如此巨大的冲击,恐怖的余波顺着以太之海扩散向四面八方,甚至远在东方都能够侦测到可怕的余震。不知道有多少刚刚与以太界产生共鸣的乐师陷入了混乱和慌张。
  可是在风暴的中心,一切却风平浪静。
  明明天地碰撞的奇景高悬在头顶,无数虹光迸发,可是伫立在颤抖的大地上仰望时,就会油然产生一种遥远的错觉。
  实际上,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傻到抬头,把喉咙敞开亮给敌人来砍。
  除了叶青玄。
  哪怕对手是兰斯洛特,他也犹有余裕地关注着更上面得战况。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没觉得自己打得过。
  所以……他一直都在优哉游哉地划水摸鱼。
  虽然这么做对全力战斗的下属们挺不负责的,但他究竟有多蠢,才会和名满西方被公认为安格鲁第一的骑士近距离缠斗啊?
  他敢肯定,只要自己敢踏入兰斯洛特十米范围内,一个照面,自己的脖子就会被屠龙之枪贯穿,两秒钟后,挂起来丢在战场中央。
  有装甲防护,有了龙威的加持,还有屠龙之枪补足杀伤力的缺陷之后,兰斯洛特已经真真正正地变成了战争机器。
  陨落之铁可不是白叫的。
  实际上那把枪对任何活物来说,都有着致命的威胁——毁灭肉体的同时,也会击溃乐理和精神,同时将致命的杀伤力作用在血液循环和以太循环之上。正因为这双重威胁,才能担得起杀龙得重任。
  龙都杀死的,杀自己岂不是更简单。
  这时候已经没有老生常谈,感叹自己不擅长变化乐章太吃亏了。
  所以,自始至终,叶青玄都在闪避、或者说,被单方面追着砍……全面放弃了主动之后,以这种放弃治疗的咸鱼态度来应战,不轻松才有鬼。
  甚至还有空跟兰斯洛特扯扯淡。
  就像是打算临阵增进一下感情一样。
  除了兰斯洛特不发一语之外,这一场交流简直完美无缺。
  屠龙之枪嘶吼咆哮。
  熔金的虹光从枪刃上扩散开来。
  曾经钉死百臂巨人数十年的神器破空呼啸,在归墟中淬炼了数十年之后,蜕变的乐理已然完美无缺,撕裂一切。
  皇室为了以此针对亚瑟,不惜一切代价铸造了它——哪怕是赫尔墨斯在其中也付出了诸多心血。
  以三贤者之一的赫尔墨斯最擅长的古典学派炼金术为基础,以教团所坚持的人神分离理论作为主题,乐理中的灵性被划分为两个部分,一者如神明煌煌,高高在上;一者为人,聚散不定,驯服、反抗、逆袭……两者被包容在同一个主题中,形成完美的循环和最极端的碰撞。
  领受神明之意,讨伐一切恶孽,不是慈悲的净化,而是最残酷的灭杀,自肉体和以太双重意义上的毁灭。
  屠龙之枪自铸成之日,便被冠以传说中的圣者的名讳,但更多的时候,它都被人称为“陨落之铁”。
  在存世的所有神器之中,抛去已经毁掉的命运之枪,那种针对整个大源而创造的例外之后,所剩的顶层神器,无一承载继承了传世的乐章,对于人类历史拥有重大象征意义,甚至本身就是划时代的产物。
  其中每一把所代表的不仅仅是它们自己,还有历史和世界本身。
  便譬如天国之门,当赤之王高持此剑,巡行列国之时,整个人类世界曾经都一度拜服在这一把名剑的统帅之下。
  譬如石中剑,曾经开创安格鲁巅峰时代,汇聚了整个安格鲁和天灾的力量,更是登神之路的钥匙。
  譬如命运之碑,象征神迹所在,哪怕本质只不过是平凡无奇的顽石,也依旧拥有崇高意义……
  而传承了命运之枪残片的屠龙之枪,却以纯粹的杀伤力能够跻身其中,其危险性可见一般。
  尤其是当这么危险的武器落入整个安格鲁、不,整个西方世界都屈指可数的强大骑士的手中时。
  可以说,哪怕现在兰斯洛特掉头去刺杀亚瑟,都未尝没有胜机。
  而当这样的人成为敌人的时候,叶青玄能够感受到得,便只有赤裸裸的恐怖。
  一击,便可割裂圣哉,摧枯拉朽。
  一击,就可以击溃叶青玄的所有反击,势如破竹。
  受漆黑龙威加持的兰斯洛特此刻已经化身为破坏的化身,曾经名震列国的最强骑士此刻再度踏上战场,所带来的是超乎想象得恐怖压力。
  叶青玄已经……汗流浃背。
  甚至在刚刚,几次稍不注意,他险些进入了兰斯洛特周身十五米的范围,只差三步的时候,就感觉到如芒在背的杀意。
  甚至从开始到现在,叶青玄游走躲避,从不敢站在兰斯洛特的正面。
  一切的一切,都是防备着兰斯洛特的底牌。
  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兰斯洛特这个传承了数百年的名字,那一具被誉为园桌最强的装甲又有着什么力量。
  凝视着他的武器,就忍不住回忆起昔日阿瓦隆之影中那惊鸿一现的流光,那弹指一瞬令阴暗主君都无法抵挡的可怕攻击。
  就在他沉思之中,躲避慢了一个节拍,旋即汗毛倒竖。
  那一瞬间,兰斯洛特脚步跨前,脚下青砖崩裂,巨响迸发,屠龙之枪凄啸,切裂空气,撞破层层血色的雨幕,炽热的蒸汽冲天而起,熔金的辉光怒吼而来。
  突刺!
  完美无缺的突刺!
  从突刺的架势摆好,到叶青玄的身影被贯穿,中间的时间就像是被截去了一样,快到超越人类的反应神经。
  圣咏乐师通过解刨人体结构,发现人眼捕捉画面的极限频率是每秒钟二十四次,换而言之,倘若有什么事情在这二十四分之一秒之间发生的话,那么人类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很明显,兰斯洛特的攻击已经恐怖到凌驾在肉眼的感受之上。
  没有任何留手!
  倘若不是叶青玄将月光念线散播在整个战场上的话,恐怕已经在这一击之下授首。
  最后的瞬间,拯救叶青玄的是原罪之衣。
  当月光念线将感应到的变化传输回来的瞬间,解译法便得出了结果,紧接着,预设在原罪之衣中的对应计划被启动。
  窜变乐理自动发动外骨骼拟态,由小源所支撑得“真空太阳”带来了恐怖的瞬间爆发力,拉扯着他向后转移。
  一退十米。
  等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眼前发黑。
  毛细血管破裂,眼球充血。
  不用看,叶青玄都知道现在自己的样子有多么狼狈。
  死死地盯着兰斯洛特的装甲,叶青玄恍惚中明白了什么,眯起眼睛:
  “虽然现在看来,上次你和阴暗主君的战斗多半是在演戏。但自从上一次见过你的装甲之后,我一直我很好奇——在那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有没有兴趣透露一下,为我解惑?”
  对峙之中,兰斯洛特装甲的缝隙中喷出了炽热的蒸汽。
  激烈运行的以太炉排出了恐怖的热量。
  自开战到现在,兰斯洛特终于回应了叶青玄的话语,声音依旧冷淡平静,没有任何起伏:
  “你一直都是这样?”
  “嗯?”
  叶青玄微微皱眉,然后听见兰斯洛特的声音:“你一直都是靠嘴把敌人说死的么?”
  “对。”
  叶青玄点头,毫无惭愧。
  把人说死是不可能的,但叶青玄这张嘴,把人活活气死是绝对没问题的。
  尤其他是在打定主意打拖延战的时候,脸更是厚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根本不可能因为兰斯洛特一两句话就冲上去送死。
  “姑且提醒你一句好了。”
  陨落之铁在兰斯洛特手中横挥,切裂了雨幕,装甲骑士重新摆好了进攻的姿态:“虽然旧伤未愈,但对我来说,充其量也就是那种程度而已。不用再等我呕血力竭了,就算是想要将伤口当做破绽进攻也无所谓。”
  “被看穿了吗?谢谢提醒。”
  叶青玄看着他,由衷地赞扬:“真不愧是堂堂正正的兰斯洛特,如此温馨体贴。既然你我已经如此坦诚,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害死自己的亲妹妹的感觉怎么样?”
  停顿了一下之后,他饱含恶意地问:
  “是不是很爽?”
  兰斯洛特沉默。
  有一股冷意从他的身上扩散开来了。
  无数血色的雨幕骤然一震,被那冷意所扭曲,整个世界都寂静了一瞬。最后,那令人发毛的恐怖寒意,锁定在了叶青玄的身上。
  “小叶子,很抱歉。”
  兰斯洛特缓缓地抬起了屠龙之枪,对准叶青玄的面孔:“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很想……可惜了。”
  “是吗?”
  叶青玄的眼神饱含着嘲弄和冰冷,针锋相对:
  “真巧,我也是。”
  那一瞬间,恐怖的以太波动从他的手中爆发。
  纯白的月轮从宿命之章中浮现,净化乐理寄托在月光中,以其恐怖的侵蚀力转瞬覆盖了整个战场。
  月光所照之处,便是念线辐射的范围,整个战场已经被叶青玄掌握在手中。
  宛如反掌观纹。
  他看得到,那些破碎的铁、冰冷的血、落下的雨和呐喊,升起的热意和气息。
  还有兰斯洛特缓缓架起的战斗姿态。
  他要来真的了。
  接下来一切试探都没有意义,游走和躲避战术也要到此为止。
  所有的筹码已经押上赌桌,骰子已经摇完了。
  叶青玄深吸了一口气。
  该开盅了。


第六百零四章 时间还长
  虽然只见过一次,也只有那么惊鸿一瞬。
  但兰斯洛特曾经的那一剑却在叶青玄的心中留下了极其深重的阴影。
  击败阴暗主君没什么可怕的。
  尤其是当叶青玄在圣城见识过百目者和神圣之釜的争斗之后,从此世间的所有争斗,都难说惊心动魄了。
  但可怕的是,兰斯洛特如何做到的?
  乐理自有引力,可以歪曲现实,但不意味着它无所不能,还有太多的领域它无法影响。譬如命运,譬如时间……
  也就是说,你不可能站在这里,摆个姿势,拿一把剑来装个逼,敌人就死掉了。你必须走过去,把剑抬起来,砍他,砍到要害里,血流出来了,要害受创,敌人死了。
  这样才对。
  这才是这个世界的常理。
  但兰斯洛特又是如何挥洒出那宛如逆转因果一般的可怕攻击?
  未知的手段往往最令人害怕。
  尤其当敌人还是兰斯洛特这样最危险的人物时……
  屠龙之枪被缓缓抬起。
  兰斯洛特跨前一步,脚印楔入石中,随着装甲的震颤,他的双手握紧长枪,越肩抬起,枪刃斜指向下。右手抬着长枪的中段,可左手握着的地方和枪刃只隔着一把的距离。
  那古怪的姿态突破了寻常骑士们的常识,甚至打破了武器运用的常规。
  长枪引以为傲的长度在这个架势上被缩短了,可是牺牲了进攻的优势之后,防御优势也没有增强,倒不如说,反而有些难以招架。
  可那一瞬间,叶青玄眼皮开始猛跳。
  倘若叶青玄是战斗经验丰富的骑士,那么便能够发现:明明是如此宽阔战场,足以令其纵横,可是此刻兰斯洛特的架势却是长枪针对巷战时技巧。
  牺牲了进攻距离和格挡招架之后,提升的只有灵活性,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和距离内完成武器的调转,不被狭窄的环境所拘束。
  可叶青玄注意到的却是另外一点。
  如果忽略了被“藏”起的枪杆的话,自他的左手至枪刃的距离,恰巧便在匕首和长剑的差距之间。
  也就是说,此刻的兰斯洛特已经决定将屠龙之枪作为长剑来使用了。而叶青玄现在和他的距离,也没有远远没有他当时和阴暗之主的距离那么长。
  哪怕是如此,兰斯洛特也要牺牲一部分攻击优势,将叶青玄所有躲避的途径封死。
  武器的威力不需要太大。
  只要能杀人就行。
  被千刀万剐会死,被一箭穿心也会死。超过了某个限度之后,多出来得攻击力也不过是空虚的数字而已。
  合格的骑士不会盲目追求招数的威力,最后的结果才是重中之重。
  这个架势对兰斯洛特来说,便是对叶青玄的必杀。
  叶青玄也不动了。
  反正躲避已经没有意义,那么不如便站好了。
  睁大眼睛看,究竟兰斯洛特藏着什么东西。
  然后,那一瞬间,叶青玄看到了。
  光。
  世界再一次被冻结了。
  万物停滞。
  雨水停滞,血液飘飞,万物陈暮,所有的色彩都黯淡了。
  只有兰斯洛特双手中所送出的那一道流光。
  如此的自由。
  在这个套上层层枷锁、被现实和规则所束缚的世界中,那光芒像是飞鸟,轻盈地越过了一切枷锁,一切陈规,从容地漫步,带着无人可及的惊艳身姿,向着叶青玄扑来。
  快到了惊心动魄。
  寂静的世界里没有声音,因为音速被跨越了,时间停滞,因为那一瞬间的屠龙之枪,速度已经快到了足以追赶光芒。
  不是以浮士德强行冻结一切物质的活动,而是追赶,如飞鸟、如灵魂漂浮在天上,追逐着自由,速度凌驾于一切之上,晋入了未知的领域。
  在那简单到令人吃惊的一击里,所蕴藏的却是力量本身所表现的美。
  叶青玄只来得及睁大眼睛。
  喉中的赞叹甚至来不及呼出,那热意被流光冻结在喉咙里,屠龙之枪所挥洒出的熔金流光已经近在眼前。
  撕裂的声音响起了。
  在屠龙之枪的面前,所有的防御被尽数撕裂,恐怖的辉光汇聚成潮,吞没了叶青玄。
  叶青玄的心脏对兰斯洛特来说已经不是秘密。
  对其他人来说,这个要害根本不存在,可对屠龙之枪这种同时毁灭肉体和以太的神器来说,对叶青玄完全以太化的心脏杀伤力只会更大。
  只要能够接触到他本身的一点核心乐理,就会对宿命之章造成不可修复的恐怖创伤。更何况,是心脏这种要害。
  自肉体和以太之上的双重毁灭,转瞬到来。
  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裂开了狰狞的伤痕,宛如被丢进熔炉之中,彻底烧干了一样,崩溃的声音响起。
  还有叶青玄的叹息。
  “幸好……不是光。”
  在那破碎残缺的面孔上,嘴唇开合,发出嘶哑的声音。
  紧接着,叶青玄的躯壳溃散,分崩离析,在屠龙之枪的残留光焰中焚烧成了灰烬。
  一缕灰白色的雾气从灰烬中升起,痛苦地抽搐着,向后飘飞而出,落进虚无的月光中,消失不见。
  天上的明月依旧,丝毫没有因为叶青玄的死去而影响分毫。
  假的。
  兰斯洛特猛然转身。
  那一瞬间,屠龙之枪骤然刺出。
  虚无的月光无声破碎,露出了隐藏在之后的叶青玄,还有他手中那一缕灰色的雾气。
  破碎重创的乐理汇聚成型,赫然是原罪之衣的模样。
  在原罪之衣变化不定的外表上,叶青玄的面孔若隐若现,向着兰斯洛特露出嘲弄笑容。
  装甲之下,兰斯洛特眼瞳微微一震,旋即收紧,心中恍然。
  “从一开始……便是假货么?”
  叶青玄颔首。
  对此,没什么好抵赖的。
  从一开始就是由原罪之衣变成叶青玄的样子,代替他进行与兰斯洛特的战斗。也正因为这一部分原因,他才没有任何反击的打算,一味的游走躲避。
  哪怕窜变乐理能再怎么模仿自己,但毕竟灵性尽失,作为工具勉强能称得上趁手,但和真正的乐师相比,便会失之呆板。
  当对手是兰斯洛特的时候,恐怕稍微一个破绽就会被立刻戳穿。
  叶青玄从没寄望自己遥控一件炼金装备能战胜兰斯洛特,他唯一寄托在上面的期望,便是将兰斯洛特的杀手引出来,让他好好地看清楚……兰斯洛特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底牌。
  他成功了。
  可惜,代价略显惨重。
  只能说原罪之衣流年不利,先是被自己强行掠夺,洗去了乐章中的灵性人格,好不容易维持住本身的品级,却又遇到屠龙之枪这种神器毁灭者,彻底地被重创。
  要是帕格尼尼看到之后,肯定会被气的当场哭出来。
  只是瞬间,所有的乐理便已经濒临破碎了,没有几年的时间根本无从恢复。哪怕恢复了,没有大量的珍贵材料进行修补,也难再复灵性。
  在叶青玄控制下,濒临破碎的原罪之衣缓缓地变形,无数残破的乐理被九霄环佩的念线弥合,收为细长的一束,像是乐团首领在指挥共鸣时所用的指挥杖。
  在修复之前,想要运用窜变乐理的话,恐怕也只有以这样的形式了。
  能用就用。
  反正是抢来的,坏了也不心疼。
  顺畅地挥舞了一下手中的“窜变之杖”,叶青玄满意地点头,抬起头看向兰斯洛特的时候,眼神就变得恍然。
  “刚刚那就是兰斯洛特装甲的能力?难怪被称为最强的圆桌装甲——忽略其他,纯粹以能力来说,搭配骑士的战斗方式真是绝无仅有的组合。”
  在月光念线和以太感知的配合之下,他终于看清了,此刻兰斯洛特真正的面貌。
  在那一层冰冷沉重的钢铁之下,炽热的炼金回路宛如榕树的庞大根系,宛如血液一般,狂乱地运行在其中,将整个装甲化为一个整体。
  包括其中的兰斯洛特。
  倘若不是漆黑的龙威护持,此刻的兰斯洛特已经在那种恐怖的热量之下烧成了灰烬——正是在支付了如此庞大的代价之后,他才能够以人类之身驾驭着装甲,抵达超越叶青玄想象的境界。
  叶青玄曾经一度怀疑,铭刻在装甲之上的是《浮士德》的乐章,一旦启动,整个外界都将彻底冻结,所有分子运动都强行停滞。
  可他在经过两次观察之后,便被断然否定。
  物质界被歪曲到那种程度的话,作为乐师他不可能没有察觉,而且《浮士德》作为一项究极成果,自从开发出来到现在,从未曾有人胆敢将他应用在同阶的战斗之中。
  乐理的引力会彼此排斥。
  倘若对方的宿命之章强大到足以和浮士德对抗的话,那么“时间停止”的效果也将会被豁免。
  更何况对阴暗主君这种生自深渊精髓的存在来说,除非是赫尔墨斯亲自到来,否则谁都别想靠着浮士德来玩弄什么把戏。
  那么,就只剩下了另一个办法……
  外界无法干涉的话,就干涉自身。
  在乐师七问中,变化学派的命题被称为“世上永恒不变之物”。其核心的要素和论点便是:“动”和“静”得相对论。
  因此,只要反向应用《浮士德》的原理,令变动的外界相对自身而言,变成“静”的那一方就可以了。
  以此为核心,进行矩阵构建,创造出了兰斯洛特的装甲,毫无疑问便是抵达了“动”之极致的恐怖力量。
  通过装甲,令自身转瞬间加速千倍万倍,通过炼金矩阵,令骑士的反射神经、意识飞速运转,以近乎烧毁脑髓的方法从“物质”和“时间”中获得解脱,获得近乎“追逐光速的自由”。
  对于兰斯洛特来说,利用人眼反应极限,在二十四分之一秒内完成突刺只不过是小儿科而已!只要他愿意,可以在二百四十分之一秒内将同样的突刺完成数百次!
  在阿瓦隆之影中,叶青玄所看到的那一道将地狱权杖击碎的流光,其本质乃是不知道一瞬间究竟叠加了多少次的剑斩。
  每一击都落在地狱权杖的脆弱要害之上,无数次劈斩之后,哪怕地狱权杖也只能变成沙滩上的堡垒,一触即溃。
  由此可以想象,原罪之衣所遭受的惨烈待遇。
  而且兰斯洛特还持有屠龙之枪。
  竟然没有彻底崩溃到连渣都不剩,只能说帕格尼尼当初为了制造原罪之衣是下了血本了。
  “对了,你刚才说想对我讲什么来着?不用可惜,有什么话尽管讲。”
  叶青玄凝视着正在散发恐怖高热的装甲骑士,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漆黑断杖。
  笑容,也越发地嘲弄。
  “反正,时间还长。”


第六百零五章 速度与力量
  骑士的战斗方式,是最直接也是最直观的作战方法——不论策略为何、战术目的是什么,归根结底,便是“从肉体上将敌人毁灭”。
  决定其强度的要点和乐师不同,并不讲究多方面应用,也并不需要漫长的研究和领悟,甚至不是特别需要师承。
  在忽抛除了武技和经验的差距、天气和状态的优劣、局势和运气的眷顾之后,剩下骑士所能掌握的,只不过是最简单的两个因素。
  力量与速度。
  只要掌握了这两者,便能够决定胜负的天平。
  这也正是自装甲骑士诞生以来,所有人都在追逐的方向。
  因此,不知有多少怪物从工坊中孕育而出。
  目前被冠以最强的纯粹之力的机体,是阿斯加德人得国家炼金实验室在几个月之前公布的“中庭之蛇”。
  在筹备和建造期间,它便已经超越了上一任最强之力“海格力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消耗了数万吨的钢铁和珍惜材料,前后五年总共三十万的人力,熔炉和工场的规模形成了一个新的重型工业城市,铸造内部线管时作为添加矿所消耗的青金几乎就有全世界两年的开采份额。
  在烧干了阿斯加德半个国库之后,才得以铸造出它的雏形。
  装配六个以上的超巨型以太炉,由十六名大骑士和四十名乐师联合进行驾驶、其高度超出了百米,重量凌驾于战船之上。
  一旦行进起来,就如同在大地之上行走的城池。
  除此之外,还配备有三个军团和六支特殊的装甲骑士大队,以及一个超出千人的常规整备队伍。
  足以在正面战场上一锤定音。
  它的纯粹力量极限是多少,至今是个谜团,但可以想象,对于中庭之蛇来说,推垮一堵城墙不比小孩儿把沙滩上的沙堡踩平会难多少。
  那种庞然大物,生来便是为了跟天灾掰手腕,力量已经从寻常的筋力上升到了国力的程度,凡人根本无可企及。
  而叶青玄所面临的敌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同样棘手。
  和中庭之蛇不同,兰斯洛特所拥有的,乃是近乎干涉时间的可怕速度。
  曾经亚瑟倾尽国库、巅峰时期的辉煌之都所打造出的炼金装甲,这是亚瑟捍卫自己登神之路、永恒王朝的保障。
  那一副传世的炼金装甲所拥有的能力,本身便足以令骑士踏入非人的境界。也唯有万中无一的强者才能够承受它所带来的恐怖压力。
  而现在,驾驭者是整个安格鲁甚至整个西方都屈指可数的骑士,被称为“胜利眷顾之人”的兰斯洛特。
  纯粹论爆发力的话,在兰斯洛特出剑的那一瞬,哪怕已经将自己以太化的权杖乐师也躲闪不开。
  幸好的是,那种恐怖的加速兰斯洛特也无法始终保持。
  虽然不知道究竟需要多长时间缓冲,但倘若不抓紧这个机会的话,等到他缓冲完毕,再次加速的时候……叶清玄便只有赌命了。
  万幸,赌命这玩意,他向来擅长。
  “别着急,坐下来喝杯水,有话……慢慢讲。”
  面对着再次呼啸而来的熔金之光,叶清玄微笑着,手中的窜变之杖垂落,点在地上,敲下第一个音符。
  紧接着,无尽海潮彼此碰撞的宏伟旋律从其中迸发,惊天动地的巨响令整个战场都为之一震,所有人都被那旋律中所包藏的恐怖意像所慑服。
  就好像坐在破舢板上,看到万丈海潮平地而起,投下了遮天蔽日的阴影,在海面上轰鸣推进,明明是水和水的交融,却宛如铁和铁的摩擦,带着撕裂耳膜的巨响,覆压而下。
  可紧接着,迎来的却是难以言喻的死寂。
  怒吼、呐喊、咆哮,嘶鸣……
  一切的声音都迅速远去了,就如同隔着厚重的水面,转瞬间,沉寂吞没了一切。光芒消散,万物昏暗。
  只有抬头时,才能够看清那风暴肆虐的海面,还有幽暗的水光。
  此时此刻,此地此处……已然在万丈海潮之下倾覆,被埋葬在了深海之中!
  窒息突如其来。
  肺腑抽搐,艰难的吞吐着空气,可是脸色却依旧被憋的发青,无法畅快呼吸。
  绝望突如其来。
  紧接着是恐怖暗流席卷和万钧水压的蹂躏。
  在坠落。
  所有人都在坠落。
  向下。
  坠落仿佛永无止尽。
  仿佛过了无数年,又仿佛只是短短的一瞬,终于看见脚下那深不见底的海渊。
  埋藏了一切黑暗丑恶之后,深渊本质所幻化的海渊宛如怪物,张开大口,静静地等待着被卷入幻觉之中的人坠入黑暗最深处。
  黑暗是有形的,销魂蚀骨。
  在最深的黑暗中,一切都将归于黑暗,消融在永恒的长眠里。
  ——海渊之章!
  虚假的海潮从四面封闭了一切逃避的道路。
  以旋律包藏了凶潮席卷的意像,作为最开始的支点,在突如其来的巨响中植入了暗示,弹指间,这种完超广域的战争级幻术挥洒而出,没有留下任何空隙。
  皇家乐师团在转瞬间被卷进其中,还未曾来得及反抗,便被强行扯入了看不见尽头的漫长坠落。
  虽然只有短短的弹指之间,可这一弹指在意识的感受中却被拉长了上千、上万倍,几乎有三分之一的成员被那渐渐逼近的海渊所震慑,斗志消磨殆尽。
  紧接着,当团长抬起手,准备呼唤怪奇降临,吞食幻境之时,深海中骤然亮起了灼热的熔金之光。
  从最深处的黑暗里,饱经深渊侵蚀的骑士抬起手,屠龙之枪迸发了烈日的辉光,不讲道理的强行将黑暗撕裂。
  熔金的辉光冲天而起,所过之出,留下了凄白色的笔直气浪。
  只是瞬间,便纵向贯穿了整个海渊。
  哪怕身处幻术的最核心,但依旧依靠着自我的意志,否定了化为现实的幻觉,强行以力摧垮了幻象,兰斯洛特脱身而出,长枪攒刺,反攻,循着以太感应,将所有的幻术结点尽数毁灭。
  在屠龙之枪的面前,以太循环被轻而易举的在关键处截断。
  隐藏在幻象之后的叶清玄被弹出,尚未来得及开口,便感觉到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偏了一下头,下一瞬间,十米之外的兰斯洛特已经近在咫尺。
  骑士狰狞的面甲,近在眼前。
  切裂空气、摩擦至灼红的枪锋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尖啸几乎撕裂耳膜。枪锋将脸颊擦裂了,留下了细长的伤口,带着令人骨骼颤抖的灼痛。
  来不及躲闪。
  叶清玄紧贴着枪杆,跨步上前,张开手,热情微笑着,拥抱向了近在咫尺的“大舅”。
  死亡拥抱。
  九霄环佩的琴弦在他的意志下骤然绞紧了,彼此纠缠在一处,颤动,却迸发出宛如铁鼓一般的轰鸣。
  一颗乐理之种从宿命之章上结出,随着叶清玄的动作,被左手无声地推进了兰斯洛特的躯壳种,紧接着,性质干涉!
  乐理之种融入心脏,汲取着鲜血,生根发芽,所盛开的,乃是青色的火焰。
  ——《在炽热的灰烬上》。
  亚伯拉罕所传承的乐理在叶清玄的手中再现,通过性质干涉,将体内血液尽数置换为烈火,令人自内而外焚烧殆尽的乐章就此展开。
  而他的右手中,传承自翠语录之中的乐理汇聚,三十六根念线延伸,卷向装甲。
  下一瞬间,叶清玄迅速后退,狼狈地在地上翻滚,躲开了屠龙之枪的横扫。紧接着,枪尾擦着他的肩膀,砸在地上,碎石飞迸,溅在脸上,带来生涩的钝痛。
  被逼退了。
  可惜。
  如果被抱住了的话,哪怕是兰斯洛特,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只是瞬间,念线就可以并联炼金矩阵,通过乐理入侵,打乱四层平衡,引发以太炉过载自爆……
  仅仅只是将叶清玄逼退,甚至来不及乘胜追击,兰斯洛特便感受到躯壳内壮大的火焰,毫不犹豫,枪锋倒转,对准了胸前那一道昔年的旧伤,划下。
  钢铁摩擦,迸发尖锐的声音。勉强愈合的旧创再次被屠龙之枪所割裂,紧接着,喷涌而出的却不是鲜血,而是纯粹的火焰。
  火焰被枪锋所切裂了。
  紧接着,寄生在心脏之上的乐理之种被挑出,在空中,分崩离析。
  惨烈的伤痕之下,漆黑的龙威漫卷,强行将伤口收拢,修复了破裂的装甲,安格鲁最强的骑士再一次完好无缺的站在了叶清玄的面前。
  然后,看到叶清玄愉悦的笑容。
  大功告成!
  此刻叶清玄的周身,月光宛如实质一般汇聚,钢铁增殖的声音中,无数以太在净化之理的感召之下凭空汇聚,凝结成了数十道飘忽的剑刃。
  那水晶一般半透明的剑刃融入月光中,几乎分不清轮廓,只在地上投下了若隐若现的影子。
  ——投剑!
  在宿命之章的全力推动之下,九霄环佩同时复数演奏了十六次《月光之章》。
  弹指间,自申诚至顺物,紧接着是取韩、呼幽、亡身……乃至正声第十八段,最终的“投剑”!
  长虹贯日的幻象凭空涌现,十六柄饱含杀意的月光之剑已经锁定了兰斯洛特的所在,随着叶清玄轻描淡写的挥手,破空而至!
  明明并非实体,可是破空之时却迸发尖啸,宛如无数人震怒的呐喊,血泪成河,苍鹰击与殿上,彗星袭月、长虹贯日。
  一瞬间,跨越十步的距离,绝杀!


第六百零六章 纯粹之光
  黯淡的城市中忽然被月光照亮了。
  月光化剑,呼啸而来。
  在九霄环佩的牵引之下,它们从空中划出了纷繁复杂的轨迹,汇聚在同一处,又分离向四面八方,将一切闪避的方位锁死。
  自宿命之章中所孕育出的剑刃上汇聚着凛然的杀意,在叶青玄挥手的瞬间,变已经跨越了漫长的距离,完成合围,锁定了兰斯洛特周身的要害,悄然斩落。
  冰冷的月光照亮了屠龙之枪的暗金色枪锋,兰斯洛特后退了一步,下一瞬,轰鸣迸发。
  那是数十次碰撞重叠在一瞬间时所引发的巨响。
  突破了风的速度。
  巨响追不上兰斯洛特的动作。
  那一瞬间,甚至残影都来不及留下,只能够看到枪锋切裂空气时所残留下的燃烧辉光。辉光彼此交织,在空中纵横交错,将劈斩而至的月光之剑尽数斩裂。
  叶青玄闷哼一声,脸色有些发白。
  月光之剑的本质是乐理所交织而成,从他的宿命之章中所孕育而成,和他之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月光之剑被强行击溃时,屠龙之枪的残余冲击也随着念线传递过来。
  幸亏三位一体的乐章结构足够稳固,冲击被承受能力最强的贤者之石部分所吸收之后,只是令叶青玄眼前一黑,如果是寻常的宿命之章,恐怕只是余波之下也会被撕裂吧?
  没有给兰斯洛特反击的机会。
  叶青玄再次抬手。
  再来!
  水晶剑刃再度从月光之下浮现,随着叶青玄的意志飞出。
  在叶青玄的全力推动之下,九霄环佩激奏,娴熟无比的引导着乐理交织而成,月光剑刃源源不断的涌现。
  弹指间,十六柄剑刃再度呼啸而出。
  接连不断的破碎声响起。
  无数碎光飞迸,剑刃被枪锋所击碎,可新的剑刃又旋即从月光中再生。
  十六柄剑刃,碎灭随生,在半空中交错飞出,不断地扑向兰斯洛特,将他压制在原地,逼着他原地固守。
  叶青玄近乎奢侈地消耗着自己的精力,探索着自己的极限。
  随着小源的暴力抽取,以太之海在他的周围形成了一个漏斗状的凹陷,海量的以太从纯白的月轮之中流出,形成了宛如瀑布的奇景。
  可瀑布尚未落地,便在叶青玄的手中变成一柄柄剑刃,飞向兰斯洛特。
  弹指间,剑刃和枪锋碰撞了多少次?
  数十?
  还是数百?
  亦或者是令人瞠目结舌的数千?
  此刻月光之剑的进攻已经逼近了兰斯洛特的极限,屠龙之枪的辉光从空中交错,不断地将袭来的月光粉碎,掀起了飓风,隔着久远的距离,压得叶青玄几乎窒息。
  纵使防守状态,也依旧给叶青玄带来庞大的压力。
  不,正是因为兰斯洛特竟然选择了防守,才令叶青玄心中的压力越来越大。很明显,兰斯洛特正是为了“缓冲时间”而舍弃了进攻,选择了故步自封的防守。
  一旦让他恢复完毕,或者勉强恢复到堪可动用得程度时,所等待着叶青玄的必然是一击毙命的绝杀。
  那么,就在这之前……先杀了你!
  月光巨震。
  巨大的压力之下,叶青玄自身的操作也产生了蜕变。
  往日仅仅凭借月光之剑,便足以形成一锤定音的效果。不论是那种恐怖的速度还是剑刃上所携带的净化乐理,都足以对任何敌人造成重创。
  而面对兰斯洛特这样的对手时,速度和乐理被克制,本身轨道单一,应变呆板的缺陷便暴露出来。
  而在接连不断的涌现和劈斩之中,原本样式单一的剑刃,也变得和往昔决然不同。
  有的剑脊渐渐变得厚重,向着双手重剑的方向蜕变。有的剑刃越发纤薄,修长,面对屠龙之枪的拦截时,竟然如蛇一般学会了躲避和拐弯。还有的剑刃干脆脱离了长剑的范畴,变成了迦南地人中流行的弯刀,回旋劈斩,划出一道道圆弧。
  渐渐的,叶青玄有了心得,脱离了原本的桎梏,来自各国的各式武器从他的手中展露。
  东方的八方剑、阿斯加德人的焰形剑、海盗们最喜欢的双手斧、云楼的锻铁直刀、转折灵巧的半手剑、细长迅捷的刺剑、刺客们的短小匕首,北方高地人最喜欢的重型斧枪、尺寸夸张的铁锤,甚至还有连枷这种鬼东西……
  除了样式得变化,附着在上面的乐理也变得决然不同。
  那些武器越发地贴近金属的质感,虚无的以太结晶破空之时,竟然也产生了利器劈斩的呼啸。
  性质干涉!
  虚无的以太被赋予了铁的性质!
  当一柄巨型斩矛从叶青玄手中投出时,格挡的兰斯洛特竟然被逼退了一步。
  兰斯洛特愣了一下,看向叶青玄时,面甲之下的眼瞳便越发慎重。
  虽然巨大的压力已经令叶青玄的鼻孔中流出了鼻血,看起来狼狈异常,可是从那个白发年轻人的身上所散发出的杀意,已经凌厉到汇聚成实质。
  不再是单纯地运用投剑的乐理,此刻的他已经将其中的狂乱杀意拘束在掌中,随意的运用。有好几次,几乎令兰斯洛特险些失手。
  如今他唯一的缺点,便只剩下粗糙到令人看不入眼的武技了。
  力量虽然可怕,但进攻的方式太过稚嫩,如果换一个稍微精通一些的人来运用这力量,恐怕兰斯洛特就会被压制的狼狈异常。
  现在的叶青玄,完全是在一板一眼的用兰斯洛特当桩子,练习裁判所那些老头儿教他的剑术入门套路……
  虽然真正的高人用入门的套路也能干翻一切,但叶青玄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这辈子没那么一天了……
  崩!
  就连接连不断的破碎声中,一道清脆的碰撞声响起。
  就在屠龙之枪得封锁中,骤然有一道飘忽的剑影穿透了兰斯洛特的封锁,斩落在他的面甲之上。月光和钢铁碰撞,却发出了如有实质的声音。
  尽管被躯壳中的漆黑龙威抵御在外,可是那剑刃中所携带的力量却刺的他面目生痛。
  竟然……被击中了?
  甚至,他未曾反应过来!
  他错愕地看向那数十道劈斩而来的月光之剑,那些如有实质的金铁之剑背后,叶青玄的身影。在叶青玄的手中,握着一缕飘忽的月光。
  那是光……
  没有杀意、没有质感,甚至连形体都飘忽不定。
  抛去了一切之后,从叶青玄的手中所涌现的,那是最纯粹的月光。
  月光之剑。
  和兰斯洛特的战斗,像是一场残酷的锻打,战斗如炉,令月光之剑的力量再度质变。褪去了威势,舍弃了杂质,只剩下纯粹的光。
  月光化剑。
  这便是世界上最快的速度,再无人能凌驾与光芒之上。
  那一缕光芒缓缓地从叶青玄指尖涌现,再度对准了兰斯洛特。
  虽然碍于刚刚领悟,掌握的并不精深,其中所携带的力量也远远逊色与其他金属质变的剑刃,可是,这代表的却是局势的逆转。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那一瞬间,兰斯洛特罔顾了周围干扰自己的质变之剑,弹指间,连退了六步,铁靴踏破石板的轰鸣中,再次驾好了冲击的姿态,枪锋高举,对准了叶青玄的面孔。
  炽热的高温从装甲中散发而出,蒸发了大片的血雨,令他被笼罩在隐约的迷雾中。可是在那迷雾中,却有刻骨的杀意迸发!
  明明如此炽热,可迷雾却被装甲所散发的寒意冻结了,甚至在兰斯洛特脚下,水泊之中也泛起了冰霜。
  足以将整个城区都变成雪国的冷却溶液奔行在装甲的脉络中,宛如血液流淌,将高热镇压而下。
  下一瞬间,龙吼声从冰霜之中迸发。
  一切都戛然而止。
  在凝固的世界中,唯有屠龙之枪的辉光被点燃。
  在兰斯洛特的推动之下,冲破了血雨的封阻,打破了引力的束缚,在大地上留下深邃的脚印,向前。
  所有拦路的质变之剑都被那辉光势如破竹的撕裂,屠龙之枪突刺,与纯粹的月光碰撞在一处,迸发了轰鸣。
  屠龙之枪一顿。
  再度蜕变之后的月光在碰撞里分崩离析。
  一瞬间,叶青玄所酝酿的反击被强行镇压!
  恐怖的高温几乎令装甲都为之融化,漆黑的龙威镇压着那庞大的压力和足以将躯壳蒸发的温度,冷却溶液尽数雾化,升腾而起,烧化了空气,扭曲了光线,形成了模糊的空洞。
  飓风席卷,摧垮了一切阻碍,席卷向四面八方。
  那近在咫尺的身影,宛如妖魔。
  只是一瞬。
  叶青玄飞速后退。
  可就在此时,刚刚完成加速的兰斯洛特,却再度摆好了冲击的姿态。
  紧接着,以太炉过载驱动,发出不堪承受的哀鸣。
  完全不顾濒临崩溃的身体,兰斯洛特没有丝毫的喘息,再度启动了装甲之中的炼金矩阵!
  这是令人瞠目结舌的……
  ——二段加速!
  世界再度冻结,一切都被凝固在了原地。
  血雨高悬,蒸发的冷却溶液尚未来得及消散,战场再度陷入了静止。只有燃烧的装甲骑士,向着自己的敌人发起冲击!
  屠龙之枪刺破了凝固的空气,枪锋摩擦至灼红,向着叶青玄的头颅刺落。
  死亡,近在咫尺!
  那一瞬间,冲刺……戛然而止。
  崩!崩!崩!崩!崩!
  接连不断的巨响从兰斯洛特的身上迸发,像是无数钢索断裂。装甲掀起了飓风,席卷,恐怖的风压几乎将撕裂了叶青玄的衣袍,几乎将他掀翻。
  迎着飓风,叶青玄的面容却缓缓抬起,凝视着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屠龙之枪,露出嘲弄的微笑。
  咫尺之遥,便是天渊之隔。


第六百零七章 想说的话
  就在叶青玄的面前,兰斯洛特的装甲已经被烧成赤红,散发着宛如熔炉的热意,狰狞如妖魔。可是妖魔却被束缚在庞大的罗网之中。
  无数黯淡纤细的念线缠绕在他的身上,宛如蛛丝一般,缠绕在一起,将他笼罩在其中。每一根念线都脆弱得一触即溃,可是现在,千百根月光之线从四面八方延伸而来,缠绕在兰斯洛特的装甲之上。
  每一个关节,每一寸装甲,每一个地方……
  纵使屠龙之枪可以斩破乐理,可是面对如此庞大的数量,一时半会也绝难挣脱。
  不知何时,兰斯洛特已经泥足深陷。
  那些纤细黯淡到几乎不存在的念线从战场的每一个角落中延伸而出,来源正是那些被屠龙之枪所击溃的月光之剑。
  那些被屠龙之枪击溃的碎片并未曾消散,彼此之间藕断丝连,随着叶青玄的超负荷进攻,已经将兰斯洛特缠绕在了其中。
  自《波莱罗》中蜕变出的念线本身便具有卓越的延展性,拉伸到极限的时候,甚至连蛛丝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由于过分的纤细,也带来了过分的脆弱,只要稍微一动,甚至不需要花任何力气,就可以令它断裂。
  就算是千万根念线同时汇聚在一处,也不过是不到尾指粗的一束而已,根本无法和绳索的坚韧性相提并论。
  而现在,正是这种微弱到根本不值得一提的念线,将兰斯洛特束缚在了网中。
  在叶青玄将施加在其中的性质干涉唤醒时,其本身的粘性和坚韧程度便会暴涨,虽然相较兰斯洛特的力量依旧不值得一提,只要花瞬间就可以挣断。
  但是当面对的是万倍加速的装甲时,这些念线便会发挥出恐怖的效果。
  在相对速度之下,哪怕是和空气摩擦,也会产生熔炉一般的高温。
  纵使和碎石相遇,也会带来不逊色于铁锤碰撞的冲击。
  兰斯洛特本身的速度太过可怕,可怕到甚至来不及将它们扯断,在断裂之前的短暂瞬间中,装甲的可怕速度便会被念线本身拉扯的力量消磨殆尽。
  直至最后,足以追逐光芒的恐怖速度戛然而止。
  二段加速所带来的恐怖后果从装甲之中爆发。
  在炼狱一般的高热中,五脏六腑传来了粉碎的剧痛,连续两次极限加速,近乎令躯壳都分崩离析。
  倘若不是龙威的保护,此刻的兰斯洛特已经被烧化成了灰烬。
  紧接着,兰斯洛特听见了叶青玄沙哑的声音。
  “现在,轮到我了……”
  月光之下,那白发的年轻人一手源源不断地编织着海量的念线,另一只手却缓缓地抬起。
  纯白的月轮从他背后升起,随着月轮旋转,钢铁摩擦的尖锐声音从其中迸发。那是转瞬间重叠了数十次之后的“投剑”!
  无数被赋予了金铁质变的剑刃从月光中弧线,呼啸而至。
  来不及喘息,屠龙之枪被再度举起。
  在被念线封锁了恐怖的速度之后,如此恐怖的高温里,兰斯洛特竟然依旧拥有着反击的余力。一切封锁和招架都完美无缺,丝毫没有因为体力的衰竭有过丝毫的减缓和变形。
  哪怕此刻的装甲已经不再带来辅助,而是一具炽热的囚笼。
  从未曾见过这种凌驾于钢铁之上的恐怖意志……就像是哪怕只能抬起一根手指,也要将敌人彻底击溃。
  只不过这一次,在质变之剑源源不断的冲击之下,他的动作也变得越来越迟缓。
  疲于奔命地修补着防线,再难反攻。甚至不需要叶青玄令剑刃蜕变为光,只是金铁质变,就令他的招架越发的吃力。
  崩!
  一柄重锤砸开了屠龙之枪的防御,落在他的肩膀上,令融化的肩甲凹陷。紧接着,另一把长剑劈斩,在胸甲上切裂出一道凄厉的缝隙。
  裂隙和旧创交错,几乎剖开了他的胸膛。
  嘭!嘭!嘭!嘭!
  接连不断的低沉声音响起。
  那是躯壳被撕裂的声音。
  刀剑铮鸣,枪斧长剑贯穿四肢胸腔,将他钉死在了地上。
  胜负已定。
  那灼热的面甲缓缓地垂落。
  寂静中,有野兽的嘶吼响起。
  凄厉的声音响彻整个战场。
  漆黑的龙威从破碎的躯壳中井喷而出。
  在剧烈的痛苦中,他挣脱了近在咫尺的冥府,回到这个属于他的战场之上。
  钢铁摩擦的巨响迸发。
  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兰斯洛特踏前,任由无数刀剑劈斩在自己的身上,将装甲劈斩的面目全非。
  自始至终,那一双漠然的眼瞳死死的看着叶青玄。
  他还活着。
  好像毫无痛苦,依旧完整如昔。
  哪怕已经被点燃……
  装甲哀鸣,分崩离析。
  燃烧的兰斯洛特从其中走出,像是火焰燃尽的灰尘与铁拼凑在了一处。面目依稀还残留着往日的模样,可是却被某种更加狰狞的东西所替代。
  此刻的他看上去已经再非骑士,而是某种狂怒的妖魔,挥舞着屠龙之枪,将一切质变之剑尽数撕碎。
  “真是可怕啊,兰斯洛特。”
  叶青玄垂下眼睛,遗憾地叹息。
  轰!
  月光之中,一柄重型斩矛骤然涌现,铁光迸发,向着兰斯洛特斩落。
  崩!
  斩矛砸在屠龙之枪上,迸发巨响,兰斯洛特一顿,斩矛破碎,他再度踏前,却听见无数刀剑铮鸣,纵横劈斩的低啸。
  叶青玄挥手,十六柄长枪重剑从月轮中涌现,没有因为彼此的关系有过任何犹豫,也没有因为对方的伤势有过任何的留情。
  对准了周身要害,十六柄质变之剑轰然斩出!
  钢铁破碎的声音不断响起。
  燃烧的骑士在前进,屠龙之枪嘶吼,将劈斩而来得武器击碎,或者任由它们刺入燃烧的躯壳中,伤口撕裂,却无法延缓他的脚步。
  非人的恐怖意志已经凌驾与痛苦和折磨之上,纵然惨烈如斯,可有寸铁在手,便令人不寒而栗。
  这世界上仿佛没有东西可以杀死他,他不死,便会向前,取得胜利……
  那狰狞的姿态,只是看着,便令人想要夺路而逃。
  叶青玄再度抬手,钢铁摩擦的声音从月轮中迸发,森冷的杀机锁定了兰斯洛特。
  这一次,要将他彻底斩成碎片!
  “别想!”
  远处,女巫之锤的包围里,皇家乐师团的大团长猛然抬起手,森冷的旋律中,乐理织就,打开了通往以太界的裂口,庞大的阴影席卷而来,将拦路的装甲骑士碾压成碎片,冲向叶青玄的所在。
  那无数变换的阴影宛如泥潭,张开了恶臭的大口,吞向叶青玄的锁在。
  “滚开!”
  叶青玄不耐烦地挥手。
  那一瞬间,月轮再度升起。
  高悬。
  宿命之章全力运转,肃穆的旋律响彻天地之间。
  昭告黎明降临的号角声从其中迸发,轰鸣。
  这一次,从月光中所涌现的,不再是刀剑,而是庞大的狰狞轮廓,那是从月光中所涌现的火刑架。
  以月轮为炉,以太为柴,宿命之章推动着炼金术,缔造出纷繁复杂的炼金矩阵,附着在那火刑架的虚幻轮廓上,性质干涉赋予了它铁的重量和材质。
  紧接着,火刑架,从天而降!
  凄啸迸发。
  气浪席卷,狂乱的火焰冲天而起。
  ——《荒山之夜》!
  火刑架深深地楔入了大地,将那蠕动的阴影钉死。来自炼狱的火焰化作暴雨,从天而降,带着将一切都焚烧殆尽的震怒。
  火焰化作洪流,覆盖了阴影,逆流,甚至涌入了裂口之中,令那裂口中传来剧痛的嘶鸣。
  阴影断裂,消散无踪。
  紧接着,无数刀剑呼啸而来,无面的大团长踉跄后退。遥远的天空之上,游牧之山的主炮亮起炽热的光焰,锁定了死而复生的皇家乐师们,惩戒从天而降!
  “Deus vult!!!”
  女巫之锤的骑士们怒吼,大地动荡,轰鸣中,装甲骑士的钢铁洪流再次席卷而来。
  只是瞬间的分神,被压制的兰斯洛特已经进入到了叶青玄的十步之外,屠龙之枪再度举起,纵然深受重创,可紧握武器的双手却依旧稳定如铁。
  弹指间,凄啸声掀起。
  叶青玄的左手伸出,抓向那一道熔金色的炽热辉光,任由枪锋撕裂手掌,带来剧痛,死死地握住了枪杆。
  任由它愤怒震荡,令手掌上不断崩裂伤痕,骨骼的颜色裸露而出。宿命之章的无数乐理强行渗透、封锁、镇压,将它桎梏在了手中。
  哪怕枪锋距离心口,只差一寸。
  然后,叶青玄抬起右手,五指无尽。
  向着近在咫尺的面孔……
  挥拳!
  嘭!
  像是砸在了铁上,沉闷的回声响起。
  兰斯洛特的眼神依旧冷硬,没有丝毫的动摇,从那近乎支离破碎的躯壳中,有狂暴的力量再度迸发,屠龙之枪再震,几乎挣脱叶青玄的手掌。
  “说点什么啊,兰斯洛特!”
  叶青玄抬起拳头,向着他的面孔,再度砸下:
  “你不是有很多话跟我讲么?”
  嘭!
  破碎的声音响起,分不清是来自叶青玄的指骨,还是兰斯洛特的面目。他的眼神依旧漠然,没有丝毫的变化。
  哪怕近在咫尺。
  “你不说话的话,就让我来吧。”
  叶青玄看着他的脸,忽得笑了,声音嘶哑:“正巧,这么多年来,我也有很多问题来不及问你……”
  “还记得自己的妹妹吗?”
  他看着兰斯洛特的眼睛:“有没有想过离开阿瓦隆之后,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看到了。
  漠然而空洞的眼神中,有什么东西闪过。
  可叶青玄的笑容却变了,变得如此狰狞,仿佛狂怒刻入了骨髓之中。他抬起手,奋起所有的力气,向着那一张昔日高贵庄严的面孔,挥拳!
  嘭!
  兰斯洛特的头颅巨震,钢铁的面孔破碎了,在拳头之下,分崩离析。沙哑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带着往昔的痛苦和绝望。
  “她被人侮辱!”
  叶青玄伸手,从月轮中拔出了长剑,对准了兰斯洛特,斩落!
  剑刃撕裂躯壳,暗红色的血液喷涌而出。
  “她被人轻贱!”
  匕首倒转,刺入兰斯洛特心口,直至末柄。
  巨大的力量推动着兰斯洛特后退,一直将他顶在了断裂的墙壁上。
  “——他们说他是婊子!”
  重斧劈下,骨骼断裂,屠龙之枪脱手,滚落在地,宛如哀鸣。
  “她被别人赶出收容所!”
  叶青玄踩着他的面孔,奋力地砸下了手中的铁锤,咆哮:“她跪在地上恳求最后一顿应得的晚餐……为了我!”
  嘭!
  兰斯洛特的胸膛塌陷,破碎的内脏随着淤血从口中流出。喉咙中发出模糊的声音,想要说话,可是却发不出声音。
  只有骨骼破碎的声音响起。
  直至最后,他被一只手粗暴地从地上提起。
  “你还有脸说:你有很多话要告诉我?”
  叶青玄俯瞰着他,冷声质问:“兰斯洛特,你又如何偿还她?你说话啊!”
  许久,兰斯洛特艰难地抬起面孔,干涸的嘴唇开合,痛苦地呼吸。
  “克里斯汀,那个孩子……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他的声音沙哑又微弱,气若游丝:“圆桌骑士团……被我利用……我死了,去找特里斯坦……他会效忠与你……这些东西应该归你,你拿去。”
  “这算是什么?”
  叶青玄怒极而笑:“买命的赎金?还是迟来的忏悔?”
  在叶青玄手里,兰斯洛特剧烈地呛咳着,咳出暗红的血和内脏得碎片。他握紧叶青玄的手,用尽所有的力气:
  “这么多年……我一直……想要接她回家……很想,小叶子,真的很想……”
  叶青玄沉默地看着他,松开手,冷眼看着他跪倒在地上,痛苦喘息,已然命不久矣。
  最后,他听见了叶青玄漠然的声音。
  “这些年来,她一直等人来接她回家……可惜,她等的那个人不是你。”
  兰斯洛特愣住了。
  “是这样啊……”
  他垂下头,肩膀颤抖。
  破裂的肺腑发出声音,像是哽咽的破音,又仿佛撕裂的笑声,笑声空空荡荡,满是苦涩与自嘲。
  许久,笑声随着喘息一同消失了。
  兰斯洛特抬起断裂的手臂,仔细拭去嘴角粘稠的血腥:“还在等什么,叶青玄……做你应该做的事情,送我一程吧。”
  他看着叶青玄,那眼神满是静谧,没有恐惧和软弱,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渴求解脱。
  寂静中,叶青玄沉默地拔起了地上的屠龙之枪,枪锋抬起,对准他的心脏。
  “永别了,兰斯洛特。”
  “嗯。”
  兰斯洛特闭上眼睛。
  辉光一闪而逝。
  血雨重新从天空中落下,枪刃上,灰白色的尘埃飘飞在雨中,飞向远方去了。
  消散无踪。
  ……
  混乱的战场上,叶青玄握着手中的屠龙之枪,抬起头,仰望着天空中厮杀的龙威。
  漆黑的龙威化作烈日,和金色的海洋绞杀在一处。
  宛如黑龙与金龙的殊死搏斗,以牙齿、双翼和骨骼作为武器,将对方的躯壳撕裂,血水从其中喷涌而出,落在地上,便化作暴雨。
  当地上的战争终于告以终结,最后的皇家乐师在净化之光中化作灰烬之后,天上的争斗也终于快要分出胜负。
  光芒被撕碎了。
  黑暗烈日大口地吞噬着光芒中隐约的虚影,一点一点的将它吞入腹中。而随着亚瑟狂喜的大笑,恐怖的以太波动从阿瓦隆的最高处重新迸发。
  登神之路即将再次开启……
  在叶青玄身后,半身染血的传令官半跪在地。
  “阁下,您的命令。”
  “收拾伤员,先回去吧。陛下身边总需要有人护卫。”叶青玄挥手:“你们应打的仗已经暂时结束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传令官愣了一下,不敢违抗命令,点头:“是。”
  “还有,如果陛下问我去哪里了,就告诉她……”
  叶青玄扛起屠龙之枪,微笑着,可是眼神却倏无笑意,眼瞳中的漆黑深不见底:“好歹有这么多年的深仇大恨,就让我先去跟那位过气的皇帝……好好的‘谈一谈’。”


第六百零八章 旧神将死
  阿瓦隆的最顶端,浩荡的旋律自大地之下升起。
  是利维坦。
  那深埋在土石之下的亡灵从长眠中醒来,逝去的天灾在歌唱,沙哑阴冷的曲调依托在旋律上,像是血肉生长在骨架上,渐渐丰满,勾勒出了灾祸的雏形。
  深藏在整个国土之下的炼金矩阵被唤醒了。
  登神之路再度开启。
  在石中剑的强行支配下,被分裂为两条的登神之路彼此之间强行吸引,渐渐的合拢,即将重新回复原本的姿态。
  天空剧震。
  无数星辰黯淡,摇曳,如火焰一般的光芒坠落,悬浮在海天之间,拱卫着那一轮庞大的漆黑烈日。
  烈日散发着恐怖的辉光,可是在那黑暗轮廓的边缘,却有血色汇聚,滴落,向着人间洒下,化作赤红的雨。
  “归来!归来!归来!”
  亚瑟大笑,狂喜,黑暗的龙威宛如海潮,充盈了整个皇宫,覆盖了整个海域。
  而在影中之国中,地上天国发出哀鸣。
  王座上,玛丽咬着牙,脸色惨白,衰弱地喘息。
  汇聚了整个阿瓦隆、整个利维坦的力量之后,登神之路汇聚成型。原本被一分为二的力量,此刻再次向着同一个地方汇聚。
  就如同杠杆的两端,倘若无法保持平衡的话,那么必然有一方要沉入黑暗,作为垫脚石,成为胜利者的资粮。
  现在,玛丽已经通过龙威和往昔残留的炼金矩阵融为一体,一旦地上天国的力量被抽空,那么她自己也将不复存留。
  随着金色龙威的破裂,地上天国中堪堪恢复的建筑也渐渐的崩裂缝隙,荣光不再。
  倘若不是有创世纪作为权杖领域的核心,强行镇压着那些蠢蠢欲动的力量,玛丽恐怕早就被亚瑟彻底抽空。
  宛如将整个人撕裂的痛苦从内而外的扩散。
  炽热的辉光里,玛丽咬着牙,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哀鸣。
  无数闪烁不定的乐理编制,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似是猎犬,又像是一个模糊的人影,人影伸手,轻轻地抚摸着玛丽的长发。
  仿佛在轻声安慰。
  别怕,我还在这里。
  玛丽勉强地笑了笑,开口,低声回应了什么,那个模糊的人影似是叹息,抬头,望向了阿瓦隆的最顶端。
  登神之路的起点和重点。
  过去的罪孽,究竟还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够终结?
  ……
  “谁?”
  阿瓦隆的最核心,那被黑暗龙威吞没的皇宫里。
  王座大厅中,沉浸在登神之路中的亚瑟猛然睁开了眼睛,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漆黑的眼瞳冷冷地看着台阶之下,寒光迸射。
  台阶下,那在争斗中破裂的地板上,大理石的纹路中亮起了隐隐的光芒,仿佛水流顺着河床汇聚,到最后,黯淡的光芒汇聚在了觐见之阶的位置上。
  那是根据石材的天然纹路而架设在其中的炼金矩阵,倘若被炼金术师所目睹,竟然会被这巧夺天工的构思所震惊。
  依托物质原本的样貌,加以点缀,所埋藏的炼金矩阵近乎可以说是天然形成,具有无与伦比的隐匿能力,倘若没有以特殊的方式激活的话,就根本没有人能够发现。
  而正因为其隐匿性,所能架设的矩阵也相对简单,充其量所能做到的……也不过只是投影而已。
  那是昔日残留于此的光影。
  在闪烁的光芒里,似曾相识的少年从其中走出,他半跪在台阶上,宛如觐见君王。随着亚瑟的阴冷目光,他便抬起那阴柔如女子的面孔,露出标志性的神秘微笑。
  右手的手背上,双蛇徽记缓缓浮现。
  ——赫尔墨斯。
  没有经过国王的允许,他擅自起身,看着王座之上的方向,近乎冒犯的打量着,只不过眼神的焦距略有偏差,就像是没有看向亚瑟,而是落在了空空荡荡的地方。
  “原来如此。”
  他捏着下巴,缓缓颔首:“事态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啊。不得不说,这可是预想中最麻烦的状况之一呢……以及,好久不见啊,陛下。”
  “梅林?”
  亚瑟皱起眉头:“竟然是你?”
  “啊,是我。”
  赫尔墨斯轻巧地点头,笑容越发地讨嫌:“不过如您所见,此刻的我只不过是预先设入了固定回应,根据情况选择相应的片段进行展现的投影而已。当您看到这一段景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阿瓦隆了吧?不,我应该不会无能到令事态严重到这种程度,所以,差不多应该是死了吗?啊哈,我也会死么?这么说起来虽然真的有些可笑,但是陛下,恐怕您看到这一段投影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亚瑟皱眉,阴沉的冷意扩散,可是却只能令那投影变得模糊,无法令赫尔墨斯的神情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死了?”他问。
  “对。”
  赫尔墨斯颔首,一脸理所当然:“虽然会令人失望,但事实如此——天灾也会死。占据了这个世界大多数的人类可是比天灾更可怕的东西呢,有朝一日能够研究出杀死天灾的技术也不奇怪吧。”
  他停顿了一下,忍不住叹息:“很遗憾的告诉您,您被封印的这些年,世道变得厉害,您可能……有些落伍了。”
  崩!
  龙威震怒,觐见之阶撕裂,自内而外,化作粉尘,赫尔墨斯身影消散。可很快,类似的投影又从天穹上照下,赫尔墨斯无奈地感叹:
  “这么多年不见,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啊,陛下。”
  这个王八蛋恐怕早就知道亚瑟会有什么反应了,连应对措施也早就准备好了,令亚瑟的神情越发不耐烦。
  他不愿意在再同这个麻烦的家伙浪费唇舌了,冷声反问:
  “不管死了还是活着,你这么大费周章的留下这些东西……究竟意欲何为?”
  于是,赫尔墨斯笑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一定失去耐心,问我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吧?这么说就太令人伤心啦,陛下,我都死了,对你的霸业还有什么影响呢?”
  投影无奈地摊手,“如果我的想象没有出错的话,此时此刻的我,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发挥自己的弄臣本性,前来进言了吧?”
  亚瑟的脸色变的越发难看了,阴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这个虚无的投影,许久,冷声问:“梅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没错,陛下。”
  赫尔墨斯叹气,“虽然当初是我为您提供登神之术的没有错,制定全盘计划的也是我。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和研究欲,我制造出了如此庞大的怪物,这是我的错误……说实话,这是我平生为数不多抱憾的事情。但时至如今,已经无可挽回。”
  他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看向王座的方向,露出从未曾有过的诚挚神情,放下的往日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态,恭谨地弯腰恳请:
  “就当我昏了头也好,为了这个世界和您,请您放弃登神之术,如何?”
  死寂。
  亚瑟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赫尔墨斯。
  像是看着一个傻子……
  赫尔墨斯保持着弯腰恳请的姿势,许久许久,到最后,影像震颤,他无奈地低头叹息:“当然,这种事情,不用脑子想都知道您肯定不会同意的。所以,我干脆就没有设置您会放弃的选项,刚刚的那一番请求请您忘了吧,这是我人生为数不多的丢脸时刻,死了还能这么丢人的,恐怕也算绝无仅有。至于您……”
  他无奈地耸了耸肩,“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死寂之中,黑暗的龙威都在那可怕的寒意之下冻结了。
  王座之上,亚瑟沉默地俯瞰着下面的虚无投影,手指轻轻地敲打着副手,指纹印刻进了铁中,“梅林,我曾经给过你信任——谁都不曾有过的信任!”
  “登神之术不正是这一份信任的回报么?”
  赫尔墨斯漠然反问:“恕我直言,这份信任从一开始就不该有,陛下,你我都因此而受累,不得安宁。您的后裔,伊丽莎白陛下曾经对我说过——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插手任何事情,不论我做了什么的,都只会令事情更糟糕。放弃吧,陛下。这是我这个弄臣对您唯一的忠告了。”
  亚瑟怒极冷笑,“如果我说不呢?”
  “你会死。”
  赫尔墨斯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和我一样。”
  亚瑟嗤笑,像是看到了无聊的丑角:“赫尔墨斯,现在你已经沦落到和乞丐一样充当神巫,对着泥偶和小纸人发癫,说一些耸人听闻的话来骗取眼球的程度了么?”
  赫尔墨斯摇头,眼神……就变得怜悯。
  “让我猜猜看,现在的你,究竟如何。”
  他自顾自地掰着指头:“掌控了利维坦之血,掌控了阿瓦隆,重启了登神之路,甚至最后的结果已然在望。哪怕只是现在的你,凭借着龙威和自身的力量,也足以凌驾于寻常的圣徒之上,甚至足以比拟一些小型的天灾……倘若你一旦成功,汇聚了整个安格鲁与天灾力量的你,将一跃凌驾与物质界的三贤人与四活物之上,哪怕是远在以太界的三柱神也可以平起平坐。届时,整个物质界都将成为你的领土,从诸国手中得到权力,从圣城得到信仰,将这个世界变成你永恒的神国,你便是唯一的至尊之主……不得不说,算盘打得不错,如果早几百年的话,恐怕真的能行。”
  赫尔墨斯停顿了一下,遗憾地叹息:“但是现在,这一套已经行不通了,陛下。看在结识多年的份上,让我来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怎么样?”
  说着,那投影低头,伸手,从怀里抽出一个密封良好的铜管,拧开,抽出封存在其中的烟草,细嗅,煞费周章的点燃,吞吐着烟雾。
  看上去像是装模作样,可往日他这么干的时候总是神采飞扬,现在看起来却有几分挫败和沉闷,郁郁寡欢。
  许久,他才发出沙哑的声音:
  “——旧神将死。”


第六百零九章 最后的荒诞剧
  “众所周知,在天灾之中,最上位的存在都是从大源中流出,具有着自身的特殊性,比如三柱神、三贤人与四活物……”
  赫尔墨斯淡然说道:“在其中,三贤人是秉承‘人’之要素而从大源中诞生的天灾。可以说,因人的出现而从大源里产生的投影。因此,我们以人类的姿态或者人类的意志行走在这个世界上。虽然在人类看来,我们是掌握了大源奥秘的贤人,可从大源的角度看,我们同样是一支因人类而诞生的末端,同样也是大源的一部分。从某种程度来说,我们不论愿不愿意,本身就代表了某种大源对世间的干涉。”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所以,我们才能够感应到一些东西……一些有关未来的景象,从大源最深处所酝酿的变革。”
  因此,透过缭绕的烟雾时,他看向亚瑟的眼神就变得如此悲悯:
  “黄金时代已经结束了,新的时代将要到来了,陛下,‘旧神将死’,因为一切的意义将被重新评定,包括你。或许此刻就是你将被评定价值的时刻了。但毫无疑问,和即将撬动大源的力量相比,你本身的价值微不足道——”
  轰!
  王座上,面色铁青的亚瑟抬起手掌,隐藏在石中的炼金矩阵不断地分崩离析,在君王的震怒之下化作灰烬。
  但是这愤怒却无从宣泄。
  这或许便是赫尔墨斯最愉快的地方。
  他都已经死了,你又从何报复他呢?
  亡者残留的幻影闪烁着,却并未曾消散,只是抽着烟卷,许久,将那一点火光按灭,抬起了眼睛。
  在他身后,王座大厅之外的石阶上,有脚步的声音传来。
  沉重的枪锋拖曳在地上,和铁石摩擦,便发出清脆的声音,在血雨中迸射炽热的火花。
  有人自远处而来,向上。
  仿佛要一步步地接近黑暗烈日高悬的天穹。
  “看来久违的重逢将要结束了啊……虽然如此不欢而散,实非我的本意。”
  赫尔墨斯露出神秘的微笑,抬起了身子,不知从何处变出来一顶帽子,夸张地行了一个脱帽礼,宛如在舞台上一般咏叹:
  “那么,接下来,请允许我为您献上最后的荒诞剧——《亚瑟王之死》!”
  崩!
  在枪锋敲击大地的震鸣中,那幻影消散了,显露出身后那个缓缓走进大厅的身影。黯淡的光芒中,白色的长发飘飞,如燃烧的银。
  并没有跪拜,也没有俯首。
  他抬头,满不在意地凝视着王座之上的皇帝,便露出古怪的笑容:
  “圣城主教,宗教裁判所大审判长,龙脉侯爵叶清玄,前来觐见。”
  在宛如死亡的寂静中,漆黑的龙威漫卷。
  王座上,亚瑟俯瞰着叶清玄,膝前的石中剑震颤着,迸发哀鸣。
  “这么多年了,这个世界始终没变。”
  他的手指轻弹着石中剑的剑刃,声音冷厉:“碍事的家伙永远像是苍蝇一样,数不胜数,烦不胜烦……你拿着屠龙之枪,那么兰斯洛特已经死了?”
  “对。”
  叶清玄颔首:“比预想中费了一些手脚,也费了一些心思。说实话,我还挺感谢陛下给我这个机会。所以,既然陛下如此慷慨,那么在决定杀我之前,能不能再给我一个叙旧的机会?”
  说着,他搓了搓手,露出殷切谄媚地笑容,带着十足的违和感,食指和拇指抬起,比划了一段小小的距离:
  “真的,一下就好。”
  沸腾的漆黑龙威戛然而止,王座上,亚瑟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膝前黯淡的石中剑,旋即大笑:
  “麦克斯韦,你所寄望的一切要靠这样的家伙来拯救么?真是……十足的滑稽。今天我见了足够的老朋友,现在轮到你了,麦克斯韦。抓紧最后的时间,出来说点告别的话吧。”
  在那一只手掌的把持中,石中剑悲鸣。
  沙哑地叹息声响起。
  剑刃的倒影里,那苍老的魂灵睁开眼瞳,看向台阶之下的叶清玄,模糊的神情就满是复杂:“何必再来?”
  “当然为了救你啊。”
  叶清玄的样子十足严肃:“虽然喜欢耍心机的老年人很招人烦,但对于你,我并不讨厌。你年纪大啦,麦克斯韦,出生入死的活儿已经不适合你了。等这一次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就送你去养老吧。阿斯加德海边的那套房子挺好,苗圃空着,你可以养花。”
  麦克斯韦沉默了。
  许久,轻声笑了笑。
  “那就麻烦你了。”
  “嗯,再稍等一会。”
  叶清玄抬起了屠龙之枪,对准了王座之上的亚瑟。
  他学着曾经兰斯洛特的姿态,摆出冲击的姿势,看上去蹩脚又滑稽,可他却并没有觉得尴尬,语气认真:
  “我立刻去救你。”
  沉默的黑暗中,本应剑拔弩张,可是王座上的亚瑟却忍不住狂笑,拍着膝盖,笑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
  他看着叶清玄,乐不可支:“你这套把戏究竟是哪个马戏团里学来的?真是绝佳的才华,远胜那些阉伶和小丑!年轻人,如果你现在下拜叩首,我会考虑在将来的王国里为你留一个位置。”
  “抱歉。”
  叶清玄咧嘴一笑:“我可没向傻逼效忠的习惯。”
  从几百年前到现在。
  从未曾有人胆敢用这个词去形容亚瑟。
  从来没有……
  那一瞬间,随着亚瑟眼瞳中寒芒迸发,叶清玄脸上的笑意也消散了。
  熔金的辉光从古老的枪刃之上迸发,沉睡的陨落之铁被唤醒了,百倍炽热带来了剧痛,手握的仿佛再不是冰铁,而是烧红的铜汁,被拘为一束的毁灭。
  辉光炽热,钢铁咆哮。
  宿命之章的骤然展开,轰然迸发,九层以太之海在这恐怖的吸引力之下,向着叶清玄手中坍塌,以太化作洪流,涌入长枪。
  本应该有乐师才能够发挥其力量的神器如今已经在乐师手中。
  只是瞬间,叶清玄几乎将小源中的储备彻底耗光,所换取来的,乃是宛如星辰破裂的恐怖辉光。
  那是生来便是为了杀戮而打造的武器。无拘与在谁的手中,也不论对准的敌人究竟是什么人。
  哪怕是亚瑟也一样。
  雷电轰鸣。
  狂热的电光从枪刃之上升起,整个长枪仿佛已经失去了物质的形态,蜕变为某种更加狂暴、更加贴近毁灭本质的东西。
  在那电光的跳跃中,叶清玄的双手皮肤剥落,露出痛苦抽搐的肌肉,鲜血流出,转瞬间又被电光所蒸发。
  杀意刺骨。
  叶清玄踏前,向着王座之上,突刺!
  哪怕对常人来说如此迅捷,但在亚瑟的眼中,却缓慢的像是龟爬,那半吊子姿势和半桶水的突刺姿势,更是不堪入目。
  纵使如此,可那枪刃之上,却散发着令亚瑟也为之忌惮的寒意。
  大厅之中,如海的龙威动荡着,宛如沸腾一般,席卷。
  可随着那枪刃的突刺,就连龙威也被撕裂了,黑暗的海洋被金色的烈光拆分成两半,露出笔直的通路。
  源自于龙血的力量还没有完成登神仪式,无法与利维坦真正的姿态比拟。但这种程度的龙威,对亚瑟来说,却不过只是呼吸而已。
  而随着那一双空洞的黑暗眼瞳抬起,真正的巨响从王座之上迸发。
  登神之路上,那沙哑的歌声骤然转化为凄叫,原本恐怖的以太波动再度暴涨千百倍,就像是垂死的海怪在汪洋之中发狂的肆虐,掀起了万丈海潮。
  虚无的以太波动化作了狂潮,碾压着物质界的一切,令万物发出崩裂的哀鸣。
  而王座之上,那风暴之眼里的诡异寂静中,亚瑟却缓缓地抬起了石中之剑。剑刃哀鸣,颤抖着,却无法违抗亚瑟的意志,对准了叶清玄。
  斩!
  那一瞬间,狂烈的光芒爆发,将一切吞没。
  只是扑面而来的飓风,就压得屠龙之枪的光芒黯淡开来,举步维艰,宿命之章剧烈地震颤,三位一体的结构动荡,几乎将要分崩离析。
  这是本质的区别。
  巨龙和蝼蚁之间的庞大差距。
  利维坦的力量和凡人相较,宛如七海汪洋与舢板,甚至不需要雷霆震怒,只是略微的摆动,便可以掀起海潮万丈,淹没诸国,令一切埋葬在深海之中。
  只是挥手,隔空剑斩,叶清玄便被那恐怖的气息所慑服,动作戛然而止。
  恍惚之中,甚至意志都难以维持,脑中所浮现的,乃是被蒸发为尘埃的痛苦,和被碾压成灰烬的绝望。
  纵使登神仪式尚未完成,在掌握了石中之剑后的亚瑟,也依旧拥有着不逊色于任何天灾的力量。
  天灾就是天灾。
  不是手持神器便能够随随便便杀死的什么阿猫阿狗。
  也绝非是大师所能够应对的存在,哪怕再强大的大师也不行。
  “可惜了……”
  那一瞬间,叶清玄的轻声呢喃,叹息声微不可绝。
  他闭上了眼睛。
  下一瞬间,远胜刚才千百倍的烈光迸发。
  亚瑟愣住了。
  在他的手中,屠龙之枪崩裂出无数细碎的裂痕,可从裂隙中升起的,乃是乐理崩坏、神人相激的恐怖意像。
  代表着神性和人性的乐理碰撞在同一处,以古典学派的基盘,演绎出最后的毁灭悲歌。
  这是最终的主题演绎——诸神黄昏。
  就仿佛一个世界的毁灭和一个世界的终结。以毁灭屠龙之枪为代价,所换取来的乃是神怒的恐怖力量。
  要令浩劫降临,令海水淹没一切,令所有神明陨落,将树上的旧世界焚之一炬,在灰烬中重定四大元素,开创出新的时代。
  崩!崩!崩!崩!崩!
  剧烈的轰鸣中,千倍、万倍、十万倍的烈光从叶清玄的手中爆发。
  亚瑟的力量被撕裂了,屠龙之枪上前势如破竹,最后的宏大力量穿透了层层阻碍,仿佛世界燃烧的辉光砸在了石中剑的剑刃之上。
  亚瑟暴怒,石中剑的剑刃迸发轰鸣,必胜黄金之章从其中唤醒,演化出种种幻兽的影响,最后化作真实不虚的巨龙,吞噬咬向叶清玄的所在。
  可巨龙也被贯穿了。
  势如破竹。
  叶清玄嘶吼,充盈的力量化作烈光,从双眼中喷涌而出。
  他几乎快要被那狂乱的力量焚烧殆尽,超越他掌控范围千百倍的力量在手中,就连接近都变成了炼狱一般的折磨。
  每一瞬间都有接连不断的轰鸣声响起。
  那是屠龙之枪和石中剑的碰撞。
  每一次撞击,带来的都是震动天地的轰鸣,哪怕远在圣城也可以观测到的可怕余波。
  手持那烈光,近乎奢侈地消耗着屠龙之枪自毁的力量,叶清玄步步上前,跨过了觐见之阶,向上,踏破了一重又一重的阻碍。
  直到最后,与亚瑟已经近在咫尺。
  这么长时间以来,从来到阿瓦隆的那一天开始起,他一直覆盖在亚瑟的阴影之中,可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看清楚亚瑟的模样。
  亚瑟的脸色很难看。
  非常难看。
  在人的面孔之下,却有兽的轮廓浮现,狰狞又丑陋,死死地盯着叶清玄,满盈狂怒之火。
  叶清玄嘶吼,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动着那一轮辉光,向着亚瑟刺落。
  亚瑟怒吼,石中剑轰鸣,力量再度暴涨。来自天灾的力量终于全力爆发,凌驾于一切凡人之上的恐怖之力和屠龙之枪碰撞在一处。
  王座之厅轰然坍塌。
  “痴心妄想!”
  亚瑟狞笑,剑刃之上的乐理的引力狂暴,将屠龙之枪寸寸压下,竟然强行将这宛如世界毁灭的可怕乐理镇压下来。
  可那一瞬间,隔着狂热的辉光,他却看到了叶清玄嘴角咧开的笑,如此愉快。
  然后,那个微笑的年轻人,松开了手掌。
  任由屠龙之枪从手中脱落。
  放弃了?!
  紧接着,那一只带着交错伤痕的手掌抬起,在亚瑟错愕的眼神里,五指张开,轮圆了胳膊,卯足了力气,向着亚瑟的面孔,砸下!
  啪!
  一个耳光。
  轰鸣声无法掩盖那清脆的声音。
  亚瑟的脸上,那一张带着阴暗威严和邪异魅力的俊秀面容上,浮现出了清晰的掌印。
  眼神依旧呆滞。
  带着一丝困惑和茫然。
  那袭击是如此的突然,如此的冒犯,又是如此的……痛彻心扉!
  这样的表情很好。
  叶清玄愉快地点头。
  心满意足,浑身每一个细胞都仿佛在跳着轻快愉悦的舞蹈。
  ——真爽!


风月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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