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怎么又是你!
作者:风月|发布时间:2024-06-28 22:30:26|字数:42141
“更况且,他们还有致命的弱点。”
“说说看。”
英格玛似乎感兴趣了。
“确实,自从开学以来,乐史系凭借着那个废物,还有东方小鬼,简直出尽了风头,甚至将首席生都扫入了囊中。但这并不代表乐史系和以往有什么不同,而且恰恰相反,因为叶清玄的过分活跃,令乐史系处于一个异常尴尬又危险的位置。一直以来,他们的长处在于应变速度和难缠的手段。但他们的弱项也一样明显,那就是自身的实力。在实力上,他们远远无法和其他学院相比。”
巴特说,“因为如此,在比赛开始之前,他们才准备了那么多方法想要抵消人数的差距。没错,方法实施的很成功,变化学院被他们弄得方寸大乱,完全被他们掌握了节奏。但是,这种小花招也只能够使用一次。接下来只要做好准备的话,他们的失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他低头,看着以太球中的幻影,眼瞳中闪过一道寒光:“更何况,掌握敌人的虚实,不正是启示学派所擅长的事情么?同样的伎俩,在我们面前是行不通的。”
英格玛沉默了许久,忽地轻声笑起来。
“很好,巴特,我很欣慰。你没有被自己的仇恨和愤怒冲昏头脑。理智与学识是启示学派最好的武器,我很期待你击败那个东方小鬼的一天。”
……
“都听清楚了?”
另一个休息室中,一只蹲在地上的豹猫斜眼看着面前那群乖乖坐在板凳上的学生。
在豹猫旁边,一只银色的苍蝇震动着翅膀,竟然传来了隔壁房间中英格玛和巴特对话的声音。
声音渐渐结束,豹猫看了苍蝇一眼,苍蝇就自行消散成一团粉尘,只留下两只作为召唤媒介的“蝇翼”从空中飘落下来,消失不见。
这种召唤学派所培育出来的幻兽物种之一,某种侦测技术副产物。虽然没有原本想象的灵敏,但却更加隐匿,倘若隐藏不动的话,几乎没有任何以太波动。
豹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兽性的眼眸中却满是人性的光彩,正是路德维希的化身。
“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们。”
路德维希没好气地从鼻孔里出着气:“什么时候你们能有点脑子,我就省心许多了!什么战术都不讲究,只知道硬来。别像是变化学院的那一支倒霉队伍一样,刚一上场就被人耍成那种狗样。”
“安啦,老师。”
豹猫前面懒洋洋的女学生吹了声口哨:“就算下一轮我们抽中了乐师系,也不会出现那种情况的。”
“哼,詹姆斯那群蠢货上场的时候,想得也跟你一样。”
“但毕竟擅长的方向不同,比赛终究是比赛,不让学生比杀人的话,变化学院就永远是最束手束脚的队伍。”
女学生哼哼了两声,忽地笑了起来,“毕竟,假如人数占便宜的话,我们可占着最强的优势呢。”
在她的怀中,漆黑而庞大的猎豹苏醒了,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用脑袋顶了顶自己的主人,然后扭动了一下,又重新睡着了。
就像是打哈欠会传染一样,在板凳的下面,她的脚边,休息室里的柜子上,她的身后,在墙角里……
总共十九只黑色的猎豹同时打起了哈欠来。
有一只像是睡够了,伸了个懒腰,在地上挠了一爪子。刺啦一声,平滑如镜的地板上出现了一道深邃的裂痕。
在猎豹的头顶,一只彩翅鹦鹉嘎嘎地叫着,扇着翅膀飞了起来。
就在这个足以让三十个人一起休息的休息室里,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影豹、铁背猩猩、六眼熔岩犬、八臂爬行者,淤泥怪,陶罐中的银鳞蛇,被封印在玻璃烧瓶中不断幻化的雾精……这群原本豢养在乐师脑中的怪物被释放进现实里来,欢腾嘶鸣,发出一阵尖啸的声音。
“准备充分一些总是必要的。”
路德维希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艾尔莎,我是不是宠你们宠的太厉害了?毕竟是老师训话呢,你好歹坐正了啊。”
“老师,放心放心。”
艾尔莎摩拳擦掌:“这一次比赛,除了皇家学派我有点搞不定之外,其他的比赛,你就等着我给他们剃光头吧……”
路德维希叹了口气,豹猫的身影一阵虚幻,行将消失。就在消失的最后一瞬间,却回头看向了某个方向,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
看来,某些人发脾气啦。
……
变化学院的休息室里,此刻已经是一片狼藉。火焰风暴和雷霆霹雳席卷之后,所有学生都变成了难民的样子,满脸焦黑,浑身狼狈。
“输了?!竟然输了!”
冰霜破裂和火焰燃烧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形成了叶戈尔的怒吼声,怒吼声里,詹姆斯他们低着头,乖乖地站在墙角里罚站。
其他另一支队伍的人也糟了鱼池之殃,同样没好过到哪里去。
“输给启示学院、输给召唤学院,输给皇家学派我都能接受,但你们竟然输在了一个快要被废除掉的乐史系手里?!丢不丢人?你们说,丢不丢人!”
学生们乖乖地低着头,没敢说话。
“看来给你们的训练还是太轻了。今天结束之后,所有人都给我去雷池里冥想三个小时再睡觉!坚持不下来的人不准吃饭。詹姆斯,听到了么?!”
詹姆斯满脸苦涩的点着头:“是,老师。”
“还有你!”冰霜和火焰的声音一转,又降在另一个学生头上:“还愣着干什么?格伦,去抽签啊!如果这一次再碰上乐史系那种混账,就给我用你们力量最强的乐章把他们从比赛里洗出去!那么多公式都白学了吗?!”
格伦连忙唯唯诺诺,起身拍屁股一溜烟跑了,眼看背后的休息室里又传来一阵巨响,他便忍不住擦了一把冷汗。
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人因为一个队伍,让学校里的四大分院同时倒霉啊……
现在在比赛里,乐史系已经是著名的榴莲型选手了。
咬不下,啃不动,而且还臭……
这群王八蛋会把对手的节操拉到和自己同样的水平,然后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他。
简直难缠到不要不要的。
听说东方有星宿转世的说法,那位叶首席不会是什么灾星投胎吧?
好像跟他有什么牵连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但愿不要再让我抽到,否则对大家都不好。”
好在,倘若豁出去的话,这种对手未必不能赢……
靠力量,靠数量,或者靠着将对方一举一动都放在眼皮子之下的洞察。各个学院都有自己的办法。
而且,如果狠得下心的话,未必不能大赚一把。
现在乐史系的学分积累已经破万了吧?
他眼中闪过一道冷光:这么多的学分,冒些风险未必不值啊。
他开始悉心筹划了起来。
同样,在赛场抽签的高台之上,所有人交换着眼神,在统和了情报之后,都不由自主地将视线落在乐史系的身上。
这可是一块大肥肉啊。
就看怎么咬了。
格伦、巴特、艾尔莎几个人互相看着对方的颜色,发现他们打得和自己同一个主意之后,顿时不由自主地暗暗警戒起来。
就在所有人后面,班纳漠然地束手旁观,并不参与他们之间的竞争,只是凝视着远处的天空。在他身旁,蝎尾狮的眼眸流转,尽显狰狞。
被那一双兽性眼眸凝视着,便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令人顿时充满忌惮。
这是今天最后一个环节了,通过抽签决定出明天对决的队伍。在高台上,所有队伍的代表。
“各个队伍的代表都到了吧?”
西德尼点了一遍名,眉头又皱起来了:怎么又是乐史系的出了幺蛾子?竟然没有人来!
该死的,每次都是他们掉链子!
“乐史系?乐史系到了么?”
他的神情阴沉起来:“如果没到的话,按照退赛处理,所有学分清零……”
人群中一片寂静,有人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咳咳,西德尼先生,乐史系的代表到了。”
“那为什么点名的时候不说话!”
西德尼大怒:“在哪儿?站出来!一点规矩都不懂么?”
很快,人群一阵涌动,分开了,然后从人群中走出一……条狗来。
没错,就是那条金毛大狗。那条看起来比皇帝还拽,架势比首相还足,眼神比校长还看不起人的恶狗!
怎么他妈又是你!
时隔几个月之后,又一次见面,但那一种高高在上的鄙夷眼神令西德尼再一次陷入曾经的阴影中。
“乐史系这是什么意思?”
西德尼的脸色涨红,勃然大怒:“看不起其他参赛的人么?还是存心搅事儿?”
那条狗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从嘴里叼着的那一卷纸丢掉了西德尼的脚下。
那一张纸上赫然写着老费作为乐史系的荣誉成员参赛,具备一切正常球员资格的许可!
右下角,还签着一个西德尼无比熟悉的名字。
“麦克斯韦?”
西德尼觉得自己要疯,回头望向看台,校长老神在上地吹着口哨,一脸无辜的样子。
你就变着花样的折腾人吧!早晚有一天,你都要换回来!
西德尼的面色铁青,收回视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儿:“开始抽签。”
第二百零一章 抽签结果,顺丰快递
其实这件事委实不是乐史系找事儿,而是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彼此的黑手。
大家的运气,似乎一个比一个糟啊!
叶清玄有多倒霉,他自己深有体会,走在大街上都会被人追着砍。
白汐运气就别说了,夏尔则更惨:第一轮抽签就抽到了六强之一,差点让乐史系直接翻船。
而凳子哥作为外援,表示拒绝代替他们去抽签,关键时刻不知所踪。
万分无奈之下,只好派出大哥老费去抽签。
以老费时不时都能捡个几十块钱回来的运气,就算是再糟糕,也不会比他们自己上还惨了。
很快,各组抽签完毕,所有人都抓着手里的铭牌号码,还是紧急察看起接下来的对决安排了。
很快,登记结束,所有接下来的对决都显示在榜单上。
“09?”
格伦低头看着手里的号码牌,看着榜单上的对手,最后错愕地看向了皇家乐派的方向。
看到班纳和他身边那一票精锐毕业生之后,他的脸顿时奇黑无比,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所有人顿时都幸灾乐祸:看来变化学院的两支队伍在开赛前两天里,就要先后折戟沉沙了。
而召唤学院的艾尔莎则吹了声口哨,用眼角看向了启示学院的另一支队伍。
被她看着,那个领队的面色顿时惨白:启示学派本来就若与正面作战,更何况是召唤学派这种喜欢用人海战术的疯子?
在脑子里养怪物的乐师多多少少有些神经质,艾尔莎作为领队,更是疯子里的翘楚,据说今天和她对决的小队已经因为减员数量太多,彻底退出比赛……
他已经开始计算他们能在这个女疯子手下面撑多少时间了。
在比赛安排完毕之后,个个领队们对照着自己的编号寻觅对手,或是庆幸,或是哀鸣。
直到最后,六大强队互相印证过之后,竟然发现……没有一支队伍要在明天的比赛里对上乐史系?!
顿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那一条金毛大狗身上,眼神又恨又妒,想要知道究竟是谁咬到了乐史系这一块大肥肉。
迎着那些复杂的眼神,老费从鼻孔里嗤了一声,竟然连榜单都不看,直接将嘴里的编号牌丢到了台下面。
叶清玄信手接过,一看之下,也呆滞当场:“不会吧,老费……”
“我来瞅瞅,我来瞅瞅!”夏尔也过来凑热闹,只是看过之后,他也彻底沉默,陷入无语。
表情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这算是怎么回事儿?”
叶清玄看着他,两个人的神情之复杂,眼神之纠结,简直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眼看两人这样的表情,台上的人顿时一阵低语,到最后,艾尔莎竖起眉头,冲着自己的小弟低吼吩咐:
“什么叫不知道?快去查!他们的对手是谁……谁他妈想要跟老娘抢这一块肥肉?简直不知死活!”
“不用查了。”
巴特忽然发出声音,“结果已经出来了。”
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巴特已经通过统计在座的编号,在心中进行了印证,通过对比榜单上的安排,心中已经得出了结论。
其实要真说的话,巴特在启示学派上还是有些天分的,尤其是对信息的处理和情报的概括,短短几分钟之内,就已经通过各种线索猜测到了结果。
听到他的声音,所有人都看了过来,然后看到他手中那一张树形图榜单。
在榜单的末尾,悬着一个孤零零的编号,035,这是一个尴尬的奇数,似乎无从配对,也没有安排对手。
“你在开玩笑?”格伦的神情僵硬。
艾尔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不可能吧?”
“轮空。”
巴特的面色铁青咬着牙。
“——他们轮空了。”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看向了艾尔莎:就是这个家伙,硬生生地将一支小队打到减员,连上场的人数都凑不齐,最后黯然退赛。
没错,少了一个名额。
所以,必然会有一支小队找不到对手,直接晋升下一轮……可这究竟是特么是什么狗屎运啊!
而且来抽签的还偏偏是一只狗!
眼看着快要咬到嘴里的肥肉长着翅膀飞走了,六强队伍的领队们面色变化,已经恨不得生撕了那个退赛的王八蛋!
老费冷眼看着他们一群人陷入沉默,从鼻孔里又发出了一个“嗤”字,然后掉头走了。
哼,一群弱者。
而叶清玄他们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连一条狗的运气都比自己好,虽然老费不是一般的狗,但微妙的就有一种从各个方面都被打败的挫败感啊!
“决定了!”
叶清玄一拍大腿:“以后但凡是抽签的活儿,就靠老费了!”
愿万能的老费忽悠着你!
……
然而,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
就在叶青玄心情兴奋激荡,乐史系欢呼雀跃的时候。人群之外,有穿着邮差制服的男人骑马而来。
在向着周围的人问了一圈之后,他看向了少年所在的方向,从人群中挤了过来,打量了一眼叶青玄,低声问:
“您是叶首席?”
“对,是我。”叶青玄疑惑地问:“有什么事儿?”
“有一封您的加急信。”
邮差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封盖着火漆的书信,上面用娟秀流畅的字迹写着叶青玄的住址和名字,三个方块字的旁边还标注着通用语读音。
而且在信封上,还盖着一个叶青玄无比眼熟的纹章。
“萝拉?”
感觉到四周向自己投来的妒恨视线,还有白汐的不爽神情,叶青玄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她又要弄什么幺蛾子。
……
……
深夜,下城区,阿瓦隆的废弃港口之一。
混合了大量工业废料之后的海水充斥着一股恶臭,漂浮着厚重的油膜。
风灯的光照耀在油膜上,便折射出一片令人作呕的虹光。
在满是腥味的海风中,海水拍打着腐烂的木桩,发出空洞的回声。
满脸疤痕的佝偻男人撑着拐杖,站在码头的前方,手中提着风灯。
他驼背的影子上在浓厚的雾气里留下了一个丑陋的投影,远远地看去,像是什么匐地啃食着尸体的野兽。
在风灯的照耀中,他帽子阴影下的眼瞳闪烁着光芒,警戒地环顾着四周,静静地等待。
在遥远的雾气里,似是传来了谁的轻笑。
瞬息间,驼背的男人惊觉转身,从怀中掏出了一架弩箭,对准了四周:
“谁在哪里!”
“我。”
在他身后,有人附身,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别激动,把那个小玩具收起来。”
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驼背的男人愣了一下,缓缓地收起手弩,满是忿恨地低语:
“福尔摩斯少爷,何苦来吓唬我这个废人?”
“只是打个招呼而已,毕竟是曾经的鼠王大人,没道理会被吓到吧?”
来者轻笑,撑着手杖,挑起了礼帽的边沿,露出了眼瞳。
正是叶青玄。
他应邀而来。
在黄昏时候,萝拉那一封信将叶青玄再次推到风口浪尖,在无数流言蜚语中彻底坐实了“勾引老师”的污名。
可是他没想到,萝拉劳师动众,当着所有人的面送来的那一封信,竟然是让自己替她来跑腿。
“这两天心情不太好,不想出门拿快递。今晚你去19号码头帮我取个东西过来。那只老鼠会给你带路。”
在信的末尾上,还用一行特别暧昧的字迹写着:记得动作快一点,我准备了烛光晚餐。
另附唇印一枚。
烛光晚餐个鬼咧!所谓的烛光晚餐是萝拉的晚餐才对吧?!饿了你就直说……
叶青玄都已经脑补了自己躺在餐盘上,被捆成一团。萝拉拿起刀叉,张开那一张盖下唇印的红唇,大快朵颐。
他叹了口气,不再去想那些东西。而是等待着船只的到来。
很快,海上,伸手不见的浓雾里照来了一阵光芒,那是大雾行船必备的雾灯。
在充满节奏的灯光闪烁中,鼠王抬起了风灯,娴熟地回应着暗号。
很快,一艘船舶的影子出现在了雾气中,无声而来。
“没想到你手地下还有能用的人?”
叶青玄惊奇地感叹,“我以为萨满已经把老鼠会一网打尽了。”
“我好歹曾经是老鼠会的首领,掌握一些走私资源,没什么奇怪的。”
鼠王深深地看了叶青玄一眼,口中淡淡地说道:“况且,做人总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风口浪尖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是么?”叶青玄呵呵了一声,“看来那一条后路你没给自己留好。”
想到自己被雇主毫不留情的背叛,鼠王的表情也难看了起来,不再说话。
很快,船舶靠岸了。
赤裸着上身的黑发男人们扛着一具大箱,踩着踏板上岸而来。在他们身后,头发花白的船长也等上岸来。
他打量了鼠王和叶青玄两眼,视线收了回来。
“二子,将东西放下,回船上去。”
老人用东方的语言吩咐了水手一声,挂起笑容迎向了两人。
叶青玄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走私贩子竟然是个东方人。老人微笑着将一个单子交给了鼠王,用娴熟的西方通用语讲道:
“教授订购的东西都在这里了,要先看看么?”
“你们慢了半个月。”鼠王翻眼看着他:“足足半个月。”
“是教授的要求太苛刻了。就算是报废了的废品也不容易拿到。”
东方老头儿哑声说道:“‘少府’治下的工坊里可是以军法管理的,走私这些东西,是要掉脑袋的可不是我一个,你总要让我为自己的家人考虑一下。”
“成色怎么样?”
“比预想的要好,太乐署那里正巧淘汰了一批下来。”
“很好。”
鼠王验看过铁箱中的东西之后,满意地点头,将一个皮囊丢了过去。
老头借着船头的雾灯,打开皮囊验看,在雾灯的照耀之下,囊中的青金砂倒映着令人迷醉的光芒。
毫不夸张的说,光是这一个皮囊中的青金砂砾便价值数十万磅。老头笑了笑,收起皮囊:
“教授总是这么慷慨,不会让人失望。”
说到这里,他露出好奇的神色:
“上一次我来这里的时候,阿瓦隆的斗争已经白热化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老鼠会的多条线都断了,现在在东方,很少有人愿意跑阿瓦隆的线路了,如果不是教授是老客户,我也太不愿意来啊。山姆老兄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么?”
鼠王的表情难看了起来,没有说话。
“老鼠会已经不存在了。”叶青玄淡淡地说,“你们应该换个合作对象了。”
老人一愣,“谁是赢家?”
“萨满。”
听到叶青玄的回应,老人的神情顿时有些惊愕,他明显知道萨满和教授之间的矛盾,神情顿时有些犹豫:
“那教授……”
“死了。”
叶青玄冷淡地说。不论如何,现在教授已经死去了,活下来的只有萝拉。
他不能让教授还活着的消息流传进萨满的耳朵里。
听到那个神秘人的冷淡声音,老人愣了一下,抬头看他。他一直以为这个人是鼠王的随从,却没有想到,他才是真正的主事的人。
只是当他看向那个人的眼瞳时,却发现,那个人也在看着自己。
那一双礼帽之下的眼瞳隐藏在阴影之中,倒映着惨白的雾气和暗淡的雾灯,像是深渊中的鬼火一样,散发着刺骨的阴冷气息。
就像是一个散发着无穷引力的深渊。
“现在我是教授的替代者,如果你还想走这一趟生意的话,就乖乖地把嘴封好。尤其要注意……”
叶青玄停顿了一下,沙哑声音中隐含着肃杀的气息:
“——不要问东问西。”
深夜的寒意在海风中吹来,刺痛了老人的眼瞳,令他慌乱地移开视线,连忙点头:
“是,是我冒昧了。”
他低下头,不再去看那个雾气中连光芒都照不亮的影子。
交易既然已经完成,那么很快,船舶就再次拔锚起航,下一站是伯明翰,船上还有一整仓的丝绸要在那里卸货。
在最后,他小心地看了那个阴影一眼,从怀中抽出一张贴着锦缎的名刺,双手奉上:
“敢问使者名讳?”
“福尔摩斯,叫我福尔摩斯就好。”
那个阴影用东方的话语回应他,声音轻柔,却仿佛隐藏着整个城市背后的黑暗:
“——不过有的人喜欢称呼我为‘复仇恶灵’。”
第二百零二章 家人
古宅,会客室。
柔和的灯光下,红茶氤氲着香气。来自天竺的优质茶叶完美地掩盖了其他药材的苦涩气息,却依旧无法改变那种痛苦的口感。
可萝拉饮茶的动作却无可挑剔,就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有一种赏心悦目的美。
就像是真正的贵族大小姐一样,优雅而雍容,完美到令人不可置信。
每一次看到这个场景,叶青玄都忍不住想,自己认识的那个黑到骨子的教授去哪儿了?
“鼠王的资源又被你吃掉一大半啊。”
萝拉看了他一眼,“你想要接手东方走私的买卖?”
“只是要替你把尾巴擦掉而已。”
叶青玄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儿地说道:“就算是用鼠王的渠道,你也没必要用自己的名字去订货吧?”
“没办法,教授这个名字至少在走私商里吃的开一些。一点风险,总是值得的。”
萝拉拍了拍两人中间的铁箱:“这些东西可是我花了大人情才换来的,能够顺利到达就谢天谢地了。”
“箱子里究竟是什么?”
萝拉端着茶杯,撇了他一眼:“难道你不会自己看?”
叶青玄撇了撇嘴,也不跟她客气了,直接掀开箱子,只是掀开箱子之后,他就愣住了。
在厚重庞大的铁箱中,竟然已经被塞满了。
断弦的琵琶,破碎的古琴,琴筒被蛀的胡琴,开裂的箫,布满裂纹的长笛……
在铁箱之中,整整一箱……竟然全部都是报废了的乐器。
“没错,乐器,全部是报废的。”
萝拉淡淡地说道:“报废之后的乐器至少会便宜一些,而且怨念会更加深重。”
“怨念?”
叶青玄问,“死物会有怨念么?”
“自然不会,只不过是活人寄托在上面的东西而已。倘若是正面的,就被称为精魂、灵性,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但说到底,这种东西,究竟存不存在还两说。否则圣咏学派和启示学派不会每年都因为有没有灵魂这种东西而吵的鼻青脸肿。不过,这并不妨碍,某些东西以它们为食……”
“以意念为食?”
萝拉一笑,指尖挑起了那一把琴弦断裂的琵琶,在手中端详。
琵琶已经被用了很多年了,不少地方已经被摩擦的光滑油润,看得出来因为保养不当而损坏在以太的压力中,内层很多地方都裂开了。
就在琵琶的最下面,还刻着两个小字:“青柳”。
想来这就是它的名字。
“应该是数代传承,已经被乐师运用了百年了。灵性自生,外加乐章的酝酿了几十年。所以,被废弃之后,怨念才会深重。”
萝拉端详着琵琶,忽然将手中的琵琶丢向叶青玄:
“接着。”
叶青玄连忙接过,一阵手忙脚乱,琵琶入手,便啪的一声。琴颈一震,裂开了一道缝隙。
紧接着,噼啪噼啪之声接连不断,琵琶上的油漆接连开裂,紧接着晦暗凋零。到最后整个琵琶都朽坏了一层,粉末如雪一般洒落下来,落在地上。
那味道像是古墓中的土壤,带着阴森的湿气。
“呃,这不管我的事。”叶青玄手忙脚乱,“都是九霄环佩,我也不知……”
“我知道,不用解释了。”
萝拉淡淡地说道:“这些东西买回来,就是给九霄环佩孕育灵性用的。它被重创这么多年,灵性已经快要消磨殆尽了。既然你这个主人没有办法用乐章去温养,那它只能去抢别人的东西。”
“它的……灵性?”
“乐器是有灵性的,好的乐器的灵性甚至能够不平自鸣。乐师需要用适合的乐章去温养才行,否则灵性就会衰退消散。我找来这么多怨念强大的报废乐器,就是为了让九霄环佩的灵性早日恢复。”
萝拉停顿了一下,看向叶青玄:“天人感应时,如果九霄环佩能够恢复的话,说不定真的能够带你一览九霄之上的风景呢。”
“真的假的?”
叶青玄弹动琴弦,琴弦的声音如同涟漪一般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回荡在古宅之中,琴声所过之处,一切都犹如用双眼去凝视一般,显露出模糊的形状。
不同于以往的模糊,现在叶青玄所感觉到的世界已经清晰了几分,甚至能够隐隐分辨出物质的材质了。
“灵性的复苏将会让九霄环佩更具有适用性。针对性的进行吸收的话,会让它在模拟相关乐器时的功能也得到增强,现在你在使用其他类型的变化时,已经感觉到力不从心了吧?东西方乐器之间的鸿沟,可不是那么容易跨越的。”
叶清玄点头,深有认同,现在他在使用九霄环佩在变化成其他乐器时,已经隐约感觉到它的局限性了。
“灵性复苏之后就会大为改观的,不过随着灵性的复苏,它的操作难度也会越来越强。倘若你不尽快达到乐师级的话,等这一箱乐器全部被吸收之后,九霄环佩就不会再理会你的弹奏了。”
“……那我还要它有什么用。”
“叶氏千年的历史全部都在这一张琴中,如果你真得不在乎的话,那就让它自生自灭好了。”
萝拉的一席话令叶青玄彻底无语。
“好吧,好吧,就让它吸个够,来,宝贝儿,慢慢吃……”
叶青玄将铁箱中的乐器一把一把捞起,给九霄环佩补充灵性。他能够感觉到琴弦中确实是有什么东西存在着,在缓缓的复苏,却始终无法触及。
那是一种异常微妙的感觉,不论多少次尝试,都无法触碰到那一缕灵性。在尝试了数十次之后,难过的令他吐血。
就在将第三件乐器中的怨念吞食之后,叶青玄忽然眼前一黑,险些晕倒,手中半截笛子脱手,又回到铁箱之中。
“你还是慢慢来吧,它吞食怨念,消耗的可是你的精力。小心被它吸干。”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早说!”
“现在说也不迟啊。”
……
被她这么一打岔,叶青玄险些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另一个目的。他休息了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递给了萝拉:
“这个,你看一下。”
“这是什么?”
萝拉信手展开,很快,眉头皱起:“你要这个?”
叶清玄点头,“你这里有没有符合上面要求的乐章?最好简单一些的,能够学得快一些。”
“你真的要学这个?”萝拉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明显对叶清玄的状况也深有了解:
“看来是真的被你们学校的试炼逼得狗急跳墙了啊。”
“我都帮了你这么多了,还被你每个星期当自助来吃,你就当报答一下我呗。”
叶清玄直截了当地问:
“究竟有没有?”
“自然是有的。”
萝拉的回答令叶清玄的眼睛一亮,但下一句话旋即讲他打入谷底:
“类似效果的我知道的有一大堆,但你能学的……不多。”
“你就别逗我了,我现在都急成这鸟样了。”叶清玄叹息。
“为了升华仪式和乐章心印?”
萝拉含笑着他:“如果想要的话,你可以跟我要啊,难道你觉得我缺这么点钱,或者认为我连心印都制作不了?假如你开口的话,说不定连心相派系乐师一辈子只能有一次的‘醍醐’,我也可以给你呢。”
叶清玄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要不你在送我两个小姑娘来暖床好了。”
“你认真的?”
萝拉俯身过来,侧脸看着他,眼神暧昧。
她抬起白皙的手指将额前的长发缕至耳后,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吹气,连声音都湿润起来了,带着妩媚而慵懒的甜腻:
“小姑娘哪里有我好?在享受上,月灵可是比人类要讲究很多的……”
“我错了,我认输,你别玩了。”
叶清玄高举双手投降,“你就说有没有吧,没有就算了。难得我想自己努力一把,你何苦这么打击我?”
萝拉微微一笑,又恢复了表面上的端庄和沉稳,坐回到了椅子上,报出了一个乐章的名字。
叶清玄愣了一下,有些怀疑:
“你确定我能学得会?”
“那要看你下多大的本钱了。”
萝拉把弄着手中的小海螺,抬起眼角看着他:“做好噩梦的准备了么?”
“真是太好了。”
叶清玄叹息了一声,忽然觉得有些头疼:“我简直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
……
很快,叶清玄便开始翻起书房里新增的资料来,看着手中的账目和清单,他便反应过来:
“你还在研究议会?”
“恩,知更鸟销声匿迹之后,议会就转入地下了。或者说,他们大部分的生意都还在维持,但真正值得我们关注的,已经不多了。”
“也就是说,所有活动全都转入正规行当了?”叶清玄点头,“那群家伙的动作够快的。”
“议会最危险的地方就在这里,几百年了,他们已经和这个城市融为了一体。随时随地就能藏进黑暗离去。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们真正的要害在哪里。”
萝拉叹息,“曾经有一度,整个城市的运转都被议会把持了。直到萨满的出现,将他们的垄断所击溃,再到现在,他们已经全线收缩,越来越谨慎了。把柄也越来越不好抓。”
“你还在调查知更鸟?”
叶清玄翻到另一本调查资料,“知更鸟真的没有死么?月光的杀伤力你也知道的,我不觉得有邪神信徒能够挡得住它。”
“我在知更鸟身上下了誓约之咒,如果他死了,大源会给我反馈。可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动静。”
叶清玄听完愣了一下,忍不住撇了撇嘴,“看来这年头流行走狗屎运啊。既然来了,那我也帮忙好了,你帮我拿一下相关的账目和进出口的企业资料过来,或许我们可以从股权的方面入手。”
“现在?”
萝拉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晚上十点,于是微微摇头。
“难得见一次面,伤脑筋的事情谈完之后,就不要说煞风景的东西了。”
叶清玄一愣,她却微笑着拉起少年,走向餐厅的烛光。
“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吃饭么?”
她露出了期待的笑容,“我做了最拿手的红酒烩鸡。当年老师最喜欢吃了,你应该多尝尝。”
叶清玄身不由己地被她拉着,可看着她罕见的雀跃神情,却忍不住有些黯淡。
“萝拉,我不是我父亲。”他轻声说,“不要搞混了。”
“我知道啊。”
萝拉回头,看着他错愕的样子,便忍不住笑了,伸出手抚摸他的脸颊,眼神就变得温柔起来:
“都是家人,不是吗?”
第二百零三章 虚假的太阳
翌日,赛场,比赛进入了白热化程度。
召唤学院的影豹被点燃,狂啸着和变化学院的种种破坏乐章绞杀在同一处。
整个赛场的气氛已经达到了最高潮,观众们忘情地欢呼着球员的名字,山呼海啸。
比起第一场惨无人道的无耻来,后面的比赛简直一举重新扳回了学生们对足球的信心。
不论是团队配合还有进攻和防守都可圈可点,乐章和以太的力量更是点睛之笔,令比赛的可看性大大提高。
胜负和双方的优势都变得暧昧而悬殊,哪怕占据了再大的优势,稍不注意就会被对手翻盘。
短短的半个小时,赛场上所有的球员就将所有精力消耗的一干二净,到最后几乎是被圣咏乐师们抬下场来,进行紧急治疗。
在赛场上,胜利的格伦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满意地享受着胜利的欢呼。
就连叶戈尔连日以来阴沉的面孔稍稍放松了一些,变得满意起来,微微地点头。
变化学派身上的污名被洗去,重新证明了自己在正面作战上无可替代的地位。
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将那个使用卑鄙手段战胜詹姆斯的家伙揪出来,然后讲他们打回原形!
格伦猛然握拳,背后的火焰之爪的虚影掠过,消散在天空之中,爆开了一道刺目的火光,令观众席上闪过了一阵惊呼。
他的神情越发得意,控制着炽热的温度挥洒在四周,将焦炭和灰烬吹飞,重新将地面凝固成了一片坚硬的石块。
就在强横的以太波动中,他冷眼看向乐史系的休息台。
看到了么?
这就是你们接下来需要面对的敌人。这就是因你们而燃起的怒火的力量!这就……
他愣了一下:好想哪里又不太对了!
似乎根本就没有人看向自己。
在那一片空空荡荡的椅子上,一条狗在百无聊赖得晒着太阳,脑袋耷拉在前排的椅子上,粘稠地口水从嘴角留下来,落在前排那一只兔子型的宠物上。
那只小兔子在椅子上瑟瑟发抖,被老费的狗爪按着,动弹不得。被当做一个玩具一样揉来揉去。根本就没空理会赛场上发生的事情。
夏尔那个贱货正在用望远镜看着对面观众席上的热辣学妹,表情不断的变化,越变越猥琐。
凳子哥已经消失无踪,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而至于叶清玄……那个家伙在干什么?
格伦面色铁青地看了半天,发现自己刚才那一番炫耀肌肉的行为,完全就是炫给瞎子看了。
那个家伙,光天化日,在这个吵闹的赛场中,竟然在晒着太阳睡大觉?
就在乐史系的休息台上,叶清玄瘫倒在椅子上,仰头大睡,嘴巴张大,鼾声震天响。好似晚期肺结核病人一样,在这么吵闹的环境中睡觉睡到不能自理。
就连白汐讲他摆成一个参禅打坐、双手合十的奇怪姿势都完全不知道。
现在,白汐正手里抓着笔,全神贯注地给他的脸上画着小乌龟,旁边还有额头上还有一只小兔子,小羊驼和小狐狸的图样。
察觉到格伦看过来,她便回头,困惑地看着那个神情难看的学生,很快便明白了什么,挥手,示意格伦等一下。
然后,弯下腰,鼓捣了一阵之后,抬起了叶清玄僵硬的手臂。
在那一只手臂上,四根手指被她曲起,一根竖得无比正直的中指迎风招展。
“看屁呀!”
白汐一脸挑衅地看着他,小脸儿上的蛮横和鄙视简直能够让人连肺都气地炸起来。
很快,她就不再去看气急败坏的格伦了,而是低头继续恶搞叶清玄。
只是不知为何,刚刚画好的图样,很快就被汗水给冲刷成一片模糊,看上去无比丑陋怪异。
短短的几分钟,叶清玄浑身就出了一层汗。
白汐皱了皱眉头,掏出纸张给他随便摸了一把,回头看向夏尔:“他又出汗了?我们要不要叫醒他?”
“哦,这大太阳晒得,可能是有点热吧?”
夏尔看了他一眼,随手biu~了一道霜结射线在叶清玄的座位上,然后看着汗水结霜,冻结在叶清玄脸上,便满意地点头:
“你看,他现在应该凉快一点了吧?”
……
凉快一点?
叶清玄现在岂止凉快一点?他简直快要凉快到骨子里了。
狂风卷着拇指大小的雪花呼啸而来,雪花在空中彼此碰撞,碎裂成粉,粉末落在叶清玄的眼瞳中,渐渐融化,变成泪水从眼角流出,又冻结在脸颊上的冰霜里。
他抬起眼睛,只看到天地黑暗。
无尽的风雪扑面而来。
在脚下的冰雪中,双足已经麻木。每一次踩进积雪中时,便宛如踏足尖锥之上。
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够感觉到生命像是火焰一样燃烧着。
可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那火焰却像是风中残烛,摇摇欲熄。每一次呼吸都令那火焰从口鼻中散逸而出,变成飘渺的热气,消散无踪。
渐渐地,渐渐地,被冰霜冻结在这一片无尽的暴雪中。
叶清玄几乎能够倾听到那种细碎的凝结声。
那是自己的眼球结冰的声音。
他抬起头,视线穿过了厚重的白色大雪,看向天空。
在这一片阴暗的天地之间,无尽的暴风中,并没有任何一寸光明洒落。
可是在天穹上,分明悬挂着三个太阳。
那三个太阳似乎正在旺盛燃烧,释放着万丈烈光。可那光芒却从不曾照耀在自己的头顶,也不曾眷顾自己分毫。
它们只是遥遥地站在远处,冷眼看着这一片大地沉浸在冰雪的侵蚀里。
“那不是你的太阳。”
在尖啸的风中,传来沙哑的声音,像是在这一片风暴中徘徊千年不去的怨念。
“去找……”
“去找到它……”
“去找到属于你……太阳!”
叶清玄用尽最后的力量,跨出一步,感觉到脚下一软,紧接着就看到地面向着自己扑来。
嘭。
他倒进了积雪中,感觉到自己渐渐窒息。在窒息之前,冻结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瞬息间,他从噩梦中醒来了,感觉到了温暖的火光。
暴风雪被阻挡在洞穴之外,温暖的火光抚慰着他,令从刚才那个冻死的梦中苏醒过来。
可他的神色倏无欢喜,只是怔怔地看着面前舞动的火光。
噩梦,又重新开始了。
他艰难地爬起身。
离开的时候到了。
……
这看似温暖的火光只会导致死亡而已。
过一会,暴风雪就会越来越大,彻底封闭他的出路,而火光,终将燃烧殆尽。
到最后,他只能够困死在这个山洞里,一点一点地冻死。
而现在,叶清玄沉默地凝视着旺盛的火堆,许久之后,鼓起勇气,将手掌伸入火焰之中,抓紧了某个东西,猛然拉出来。
轰~
火焰一阵颤抖,旋即黯淡了下来,渐渐熄灭,变成一堆灰烬。
而就在叶清玄的手中,却拽着一句一具被焚烧的面目全非的尸首。被从火焰中拽了出来,依稀可以分辨出原本的特征。
身高、骨骼,还有一片没有燃烧殆尽的白发。
“这不会就是我上一轮冻死的尸体吧?”
叶清玄恍然大悟,却丝毫没有任何欣喜:“依靠着烧自己的尸体取暖,这个噩梦已经冷到这种程度了么?”
他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尸体,一脚将它揣进熄灭的火堆里,转身走出了洞穴。
在洞穴之外,无尽的暴雪中,是一片黑暗的天地。
“我看见,天空上有三个太阳……”
在席卷的霜风中,有歌声沙哑地吟唱:“我死死地盯住它们不放,它们也盯着我,像是不愿离开一样。虚假的太阳,虚假的太阳……”
在迎面而来的寒霜中,叶清玄赤足走在雪原上,有时他会回头,去看身后,身后的地方还亮着温暖的光。
就像是在召唤着他回去。
他忽然变得很害怕,转过身,大步狂奔,距离火光越来越远。渐渐的,那一点幻觉的火光消散在暴雪之中。
无尽的风雪淹没了他。
天地之间的风暴呼啸,回荡着孤独的声音。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它仿佛凝结成实质,融合在冰霜和雪中,从外而内,将自己一点点的贯穿。
叶清玄的脚步忽然停滞了,因为脑中被勾起的回忆,回忆布满了尘埃。
“那一天,也是下着这么大的雪吧?”
有个声音在自己耳边轻声呢喃:“那一天,你也是这么狼狈吧?”
叶清玄愣住了,他不敢再去回想,他迈步,向前,在痛苦中奔跑,像是逃亡一样。
他要逃出这里,逃得远远地,至少,离开那个该死的声音。
可那个声音却紧追不放,它如影随形的追着他的脚印,轻柔的呢喃,沙哑的低语,愤恨的质问,狂怒地大吼。
直到最后,那种声音震动了风雪,令暴风也随之共鸣了。冰冷的声音。
他在嘶吼着叶清玄的名字,声音像是火焰燃烧,木柴破裂的声音。像是来自过去的呼唤,呼唤着他从黑暗中归来。
于是,黑暗的世界被火光照亮了。
叶清玄的脚步戛然而止。
他看到燃烧的光,那是破败木屋被火焰点燃的光芒。火焰燃烧的那么旺盛,就像是永远都不会熄灭那样。
火焰中,木屋在坍塌,可坍塌的木屋中却传来了轻柔的呼唤声。
“闭嘴!”
他咬着牙,低下头,不敢再去看。可呼唤声越来越庞大,就像是要将他撕碎了。
在冰冷的冰霜和风暴里,那声音主宰了一切,撼动了大地和天穹,也像是要撕碎他自己。
它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天地在摇晃,世界动荡,那个声音像是在他耳边高吼。
“叶清玄!!!”
他猛然睁开眼睛,汗流浃背,险些从座位上弹起。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是白汐在摇晃着自己的肩膀。已经到下午了,她兴奋地抓着自己,将自己从梦中惊醒。
“你快醒醒,表哥,你快醒醒!”
“怎么了?”
他茫然地看着周围一片欢天喜地的气氛,又坐回了椅子上,大口的喘息。
召来了清水和冰霜,擦干净自己满是冷汗的面孔之后,他喘了口气,看向白汐:
“希望是个好消息吧?”
“你绝对想不到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白汐露出奇怪的笑容,她抱起了地上一脸不屑的老费,用力得晃了一下:
“——我们又轮空了!”
第二百零四章 所谓火焰
乐史系,深夜。
亚伯拉罕依旧将自己关在书房中,伏尼契手稿的解译似乎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候。前几天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真正的解决办法,将自己所有的进度推翻,然后重新再来。
这一次的速度快到惊人,近乎如同书写一般流畅地将后面的部分完成。
现在到了收尾的关键时候了,他已经全神贯注地投入进去。
叶青玄也不愿意打扰亚伯拉罕,他自己也在思索之中,思索那个一片寒霜的噩梦。
那个噩梦里,自己一次一次的被冻死,一次一次又从焚烧着自己的火焰旁醒来。
天空中悬挂着虚假的太阳,大地上一片死寂的寒霜。
孤独的天地之间,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跋涉。
寻找所谓的太阳。
……
按照萝拉的说法,她将那一首乐章的“要素”已经通过血路之钥植入了自己的记忆之中。
那一枚要素会汲取自己的记忆,自行孵化成一个梦境,或者美梦,或者噩梦,或者是……一些毫无关联的事情。
想要快速地掌握那一首乐章的灵性,就必然要通过那个无止境的梦境。
倘若自己能从其中的困局里走出,那毫无疑问,便掌握了乐章的要素,紧接着便能够理所当然地学会乐章。
就像是人精通水性之后,仰泳或者蝶泳也不过是姿势的变化而已。
只是,这一个要素,却绝难把握。那是整个乐章的精髓与核心,乐章得以实现的基础,从其中足以酝酿出乐章的灵性。
想要越过其他,直接掌握要素,何其难也。更何况,有时候要素甚至还不是一个。
在不同的派系中,要素也被冠以不同的称谓,比如“公式”、比如“平衡”、比如“野性”或者“支点”。但毫无疑问,都是重中之重。
所以,叶青玄对自己能否短时间掌握灌入自己记忆中的要素,也充满怀疑。
按照萝拉的说法,要素只会存在三天,三天之后自行消散,如果三天还找不到,那么自己只能放弃了。
想到这里,叶青玄便忍不住有些头疼。
在餐厅,夏尔那因为轮空而兴奋的劲儿还没有过去,深更半夜的,喝着酒,翻着最新的杂志美女插页,在自顾自的穷开心。
虽然贱货师兄有时候让人忍不住想要杀人,但夏尔确实是叶青玄见过最容易满足的人了。
甚至只要一瓶烈酒就可以了,如果再给他一本最新季度的写真画集,那么他简直能开心地飞到天上去。
可以的话,叶青玄也忍不住想要活的像是夏尔一样。
至少没烦恼。
他叹了口气,做到夏尔旁边,自己拿了一个杯子,对着夏尔晃了晃:
“分我一些?”
“嗯?”
夏尔视线从画册上一看,听明白叶青玄的意思之后,便忍不住愣了一下,“你会喝酒?”
“会一点。”
叶青玄抓过酒瓶来,给自己倒了半杯,只是微微耸肩,“以前杂七杂八,什么都学的比较多。”
夏尔沉默许久,忽地一声叹息:
“师弟啊……”
“嗯?”
“像你这样的人,有一天学会生孩子我都不会稀奇了。”
叶青玄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抱歉,唯独这个,我还是学不会的。”
“唔,那就太可惜了。”
夏尔耸肩,已经有些醉意了,不知道在可惜个什么鬼。
叶青玄也顿时无奈起来,他叹了口气,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躺在椅子上,像是没了骨头一样,看着窗外的月亮发呆。
只是许久之后,他忍不住回头,轻声问:
“师兄,假如这个世界上,没有了太阳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呢?”
他看着夏尔的眼睛,可脑中,却忍不住想起那一片无尽的无尽冰雪,看不到尽头的荒原。
那个死寂的世界。
“唔?”
夏尔闻言一怔,旋即捏着下巴沉吟起来,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我们岂不是就要烧火了?这么一想似乎也不是坏事。”
“为什么?”
夏尔笑了,眉飞色舞:“你看,以前大家都说喝酒喝到天亮,现在天永远都不会亮了,岂不是说大家喝酒可以嗨到飞起……”
“不,那样只会酒精中毒被送到医院里去吧?”
“啊哈哈,这么说也是。”
夏尔顿时沮丧了起来:“要是人类不会酒精中毒多好啊,那岂不是就没有缺点了?”
叶青玄撇了撇嘴,没有理会他。可许久之后,在酒意的刺激下,忍不住又一次嘴贱开口:
“如果,如果连火焰都消失了呢?”
夏尔沉思许久,一脸认真地点头,“那么,大概先贤们会很开心吧?”
“嗯?”叶青玄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
夏尔的神情却严肃起来,凑近了,竖起了一根手指:“你知道么?在很多黑暗时代的古籍中,变化学派的初期,还并没有坚持唯物论的说法,那个时候盛行的是四元素论。先贤们争论世界究竟为何物的时候,也困惑于人类自身,‘我’为何物。于是有一种理论诞生了:元素,其实是人类情感的映照。”
“情感?”
叶青玄忍不住笑了,“太自大了点吧?他们认为世界是人的意志构成的吗?”
“在当时一度很流行呢,还有人觉得我们生存的世界,只是某个无聊家伙的一场梦而已,梦醒了,我们就消失了。咳咳,这个其实扯远了。反正,先贤们将感情和元素进行了对应,到最后完成了四元素论的基础。尽管在后来也被被‘元素周期’而推翻,但其中至少有一定的道理。”
夏尔说到这里,将自己的杯子喝干,放下:
“你知道火焰代表的是什么吗?”
“嗯?”
“——是痛苦。”
夏尔的笑容变得嘲弄起来:“很讽刺是吧?明明会让人联想到生命、升腾和创造的火焰,其实是痛苦凝结成的实质。火焰,即痛苦。正是这一种痛苦带来了光亮,照亮了整个世界,也令生命得以存活。”
他自顾自地给自己倒着酒,看着酒液在杯中翻滚,凝视着自己在杯中的倒影,便像是醉了,喃喃自语。
“所以,假如有一天太阳不见了,那么一定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痛苦了吧?说不定是一个很好的世界呐。恩,说不定。”
他停顿了一下,点头,“至少令人心安。”
叶青玄沉默了。
夏尔说完之后,也像是醉掉了,只是一口一口地抿着烈酒,哼唱着一些奇怪的儿歌。
过了以后,他忽然问:“叶子,为什么会问这个呢?和你白天做的梦有关么?”
“梦?”叶青玄看他。
“你不会以为我没有察觉到吧?”夏尔笑了,“白汐当时着急的都快把你掐死了,你还没醒。我以为你已经休克了,还把你送进急救室里去。结果,最后你却醒了。”
叶青玄沉默许久,闷声说,“我睡得比较沉。”
“所以,醒了眼神才那么惊慌么?”
叶青玄挠着头发,直到漫长的时间之后,才轻声回答:“只是,梦到了一些事情而已。”
“是让人不快的事情么?”
少年摇头,“不是。”
“让人恐惧的事情?”
少年依旧没有回应,于是夏尔便恍然大悟:“哦,那就是让人悲伤的事情了吧?”
叶青玄没有回答他,只是喝着酒,直到最后自己双眼昏沉,才放下了酒杯:
“只是一些……一些过去的事情而已。”
他踉踉跄跄地起身,歪歪扭扭地走向楼梯:“师兄你不用管我。我有点喝多了,睡觉去了。”
夏尔目送着他走上楼去,看着他消失,撇了撇嘴,“切,才喝了多一点……”
他随手拿起了桌上的酒瓶,可酒瓶却没有想象中的重量感,它空了。于是便被夏尔“拔”了起来,险些让他一头栽到地上去。
一个踉跄,夏尔终于恢复了平衡,神情顿时有些苦涩起来。“喂,一声不吭把我一个星期的存货都喝光是要闹哪样?”
他叹气,将酒瓶倒过来,用力摇晃了一下。
三两滴落进他的嘴里。
夏尔丢掉酒瓶,眯上眼睛,陷入了昏沉的睡眠之中。
这一次,大概,不会再做梦了吧……
……
……
赛场上,如火如荼的比赛正在热烈进行。
在赛场之下,乐史系的席位上,叶清玄依旧云淡风轻地呼呼大睡,看起来就丝毫就不担心自己的队伍接下来会死多难看。
“他没事儿吧?”
凳子哥有些忧虑地看着他的样子,“总觉得他这样有些不太正常。”
“最近熬夜熬多了,补个觉而已嘛。”夏尔拍着他的肩膀,将他拉到一边,“上课睡觉而已,这种事情,别告诉我你别干过。”
“呃……”
凳子哥顿时困惑起来,“上课睡觉,不好吧?”
夏尔的神情顿时惊奇起来,看着凳子哥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怪物。
“竟然在上课的时候都不睡觉!你平时究竟做什么的?”
“……”
凳子哥无言以对,他发现自己和这帮奇葩的脑回路有些不一样,常常在常识上无法进行沟通。
没办法,他只能换了一个话题,开门见山。
“据说剩下的那几支队伍已经私底都已经准备好了,要将我们瓜分完毕……我们已经是公认的菜鸡队了。明天马上就要八进四了,下一场怎么打,总要拿出一个方略来吧?”
“想那么多也没用啊。反正最后保不齐都是死……”
夏尔晒着太阳,打了个哈欠:“安心吧,我夜观星辰偶有所得,我们这两天气势正旺!况且,连续两天都有死兔子撞在同一个桩上了,说不定我们下一场还能接着轮空呢。”
这位朋友,我怎么没发现你生的好看,想得也美啊!
凳子哥的肩膀抖了一下,要不是头上还顶着面罩,说不定就一口老血喷出来了。
第二百零五章 公平公正和公开
同一时间,休息室,大门紧闭。
几个领队坐在椅子上,面面相觑,神情阴沉又难看。
“现在究竟要怎么办?”格伦率先开口:“这么多年的同学了,大家都熟门熟路了,都别装蒜。我们分院上面已经下了死命令了,不能让乐史系留到下一轮去。难道你们头上就没有点压力?”
一言既出,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无奈起来。你有压力,我有压力,大家都压力。
还能怎么办?硬办呗?
实在没办法,让乐史系留到现在,已经是预料之外了。谁能想到那个公认的菜鸡队能够连续两轮轮空,一直留到现在已经校委会容忍的极限了。
光是四大分院就绝不可能忍受一个名不见经传、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废除边缘的系和自己并驾齐驱,甚至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否则以后出门走路都是笑柄:你看,他就是那个谁谁谁,听说在自己学校里的毕业试炼上被一支队伍打得不要不要的……
想到这个场景,在座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有些脸疼。
“就算再有决心,打不倒也没有办法啊。”有人叹了口气,“不是我们不努力,是乐史系太过狡猾。”
“事到如今,学生会难道就拿不出个章程来?”
格伦看向了代替班纳出席的卡伦,他是学生会长盖文的心腹,虽然现在盖文已经基本卸任了,但对学生会的影响力依旧强大。
更何况下一轮会长还没有选出来呢,基本上学生会的任何事情,依旧是以盖文的意志为主。
从某个角度来说,乐史系能够留到现在,学生会简直功不可没。和其他学校徒有其表的学生会不同,在皇家音乐学院,学生会可是学校管理层的一部分,甚至部分权限要比一些老师还要大。
包括现在,假如学生会愿意的话,甚至直接可以影响比赛的安排,办法不要太多。可自始至终,学生会都一直沉默,低调,像是透明人一样。
连校规执行处的那群不招人喜欢的家伙都比他们有存在感。这就令其他的首席怀疑起来:盖文,他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对此,卡伦明显早就一清二楚,他沉默了片刻,低声说:
“各位不必有压力,由他们去就好。就算是乱来,他们也不会乱来太久。”
“这是盖文的原话?”
“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卡伦说,“会长对于乐史系已经有了安排。”
瞬息间,格伦他们的眼神恍然,互相交换视线时,神情就变得有些复杂。
盖文那个家伙,费尽心思的安排,就是想要把乐史系送进自己弟弟手里?
看来他铁了心要让班纳做自己的接班人了。不但派了自己对得力的手下去给班纳打下手,而且还费劲心思开后门。
到时候,等班纳攒够了资历,顺理成章的成为学生会主席之后,地位自然就稳如泰山。
“真是好哥哥啊。”
另一个脾气不好的领队冷哼,率先离开了休息室,“皇家音乐学院,可不是他们兄弟两个的后花园!”
等到所有人离开之后,空空荡荡的休息是里,卡伦脸上的微笑渐渐消散了,神情也变得茫然起来。
会长,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就连他也不想不明白啊。
……
……
“哥哥是打算把乐史系交给我对付么?”
抽签的台下,班纳看着卡伦,又远远地看了那个打着呼噜睡大觉的家伙,神情变化,从一开始的厌恶,渐渐地变成地冷淡起来。
那是已经完全不将他放在心里的冷漠,只是单纯的俯瞰而已。
“他为什么不亲自来跟我说?”
卡伦愣了一下,挤出笑容:“可能会长对你有更重要的期待吧。”
“是么?”班纳扫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也好,反正那群废物只能凑数,不能抱有太大的期待,我亲自去教教他什么叫天高地厚好了。”
可在旁边,卡伦却看到班纳碧绿眼眸一闪而逝的阴戾,心中忍不住一叹:
明明是兄弟啊,可是为何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呢?
“你在看什么?”
班纳像是感应到了他的视线,猛然回头。卡伦一愣,用力摇头:“什么都没有。”
“那就走吧,既然已经安排好了,就不要拖太久。”
班纳率先踏上了高台,卡伦跟在身后,却看到在他袖口之下,拳头握紧,发白的骨节凸起。
像是幻觉一样,他听到了班纳的轻声冷笑,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班纳的眼神冰冷。
这一次,他不会让那个篡夺了自己名誉的东方贱种嚣张太久。
……
“都到齐了么?”
连续被折腾了两天之后,西德尼的神情似乎已经变得麻木了,他看着再做的所有人,还有那一条高高在上、倨傲的让人牙痒痒的狗,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那就抽签吧。”
这是进入半决赛之前的最后一轮了,但愿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
“等等。”
有不爽的学生看向老费,“一连好几次了,乐史系都派一条狗出来抽签,是对学校的安排有什么不满么?还是看不起其他的学生?我觉得乐史系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否则我拒绝继续被这么侮辱……”
“你不爽可以走啊。”
那条狗忽然发出了懒洋洋的声音,所有人都一愣,面面相觑:这特么怎么回事儿?狗说话了?听起来还像是个小女孩儿?
很快,他们就发现,那是狗项圈上的音符,白汐在看台上摇摇地控制着项圈,讲话风格一如既往地带着刺儿。
“你什么意思?”
学生的脸变色了,“想要挑衅么?”
“我只是不喜欢有人大庭广众的不要乱扣帽子。”白汐嗤了一声,“学校认可的,校长认可的,你不认可?你这么厉害?那干嘛不把我们踢出去算了?”
老费也异常配合,不屑地看着他,令嘲讽效果倍增,简直效果拔群!
肉眼可见的,学生地呼吸越来越粗重,双眼几乎喷出火来。
“够了!”
西德尼冷哼,用力地拍着桌子,阴沉地扫了在场众人一眼,最后看向了老费:
“这一次校委会本着公平公正的态度,监督本次抽签过程,希望诸位不要再抱有蒙混过关的心态,全力以赴地去进行比赛。”
“全力以赴”那四个字儿他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究竟有多不爽。
在前两次,抽签都是一个人将手直接塞进箱子里摸一个号码出来。只不过,这一次,变化、召唤、启示三大分院的执教人齐聚。
三个人,六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每一只伸进箱子里的手,叶戈尔的眼中甚至亮起了蒙蒙微光,直接通过变化公式透视了箱子,全程察看着整个过程。
被这么大阵仗给围观,所有抽签的学生都忍不住有些胆战心惊。这架势是一旦逮住有什么不对,就要将自己碎尸万段的节奏啊。
要不要这么夸张?
就是踢个足球而已,又不是下议院的国事表决投票,一定要有六名乐师在场,隔绝所有以太影响,以示公正……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所有领队挨个上前抽签,每一次抽签时都要被三个执教人全身扫一遍,就连肚子上的赘肉都不放过。
直到最后,轮到了老费。
在三道锐利的视线之下,老费理所当然,视若无物地走上前来。像是感应到他们的审视,不屑地从鼻孔里喷了个“嗤”字出来,抬手将空空荡荡的箱子掀翻,刁起了最后一块牌子,转身走了。
连正眼都没有看过他们三个。
叶戈尔和英格玛的神情都难看起来。
可见惯了动物的路德维希不放在心上,反而跟在后面,小有兴趣地打量起老费来,口中低估着一些召唤派系的术语,像是在分析着老费身上的兽性和体格。越看越喜欢,忍不住伸手去摸。
老费回头看了他一眼,咧开了大嘴,露出两排小尖牙,意思是:你小样的试试看?
路德维希顿时收回手掌,察觉到同僚看过来的眼神,忍不住尴尬一笑,“我就看这狗挺奇怪的,脾气真大。”
“咳咳。”
西德尼咳嗽了两声,示意路德维希注意仪态,然后板起了面孔:“抽签结束,各位根据赛程安排表,自行查看吧。有什么问题的话,现在提出。结束之再有任何疑问,就不能再纠缠不休了。”
他低头,又咳嗽了两声,隐藏起自己嘴角冷笑的神情。
疑问?还能有什么疑问?在三位执教人的监看之下,一切过程都是公平公开的。
哪怕他悄悄调动了自己副校长的权限,通过安魂曲结界直接影响了抽签的结果……
不论如何,连日以来轮空两次的乐史系的幸运神话即将结束了。
他为乐史系准备了最好的敌人——皇家学派。
很快,领队们将手中的牌子根据编号挂上了树形图之上。一片嘈杂中,有人庆幸,也有人哀鸣。
“没有异议么?没有异议么?”
西德尼带着笑连问了三次,无人回应之后便缓缓颔首,“那么讨论结束,大家将牌子挂上赛程表,公布出去吧。”
在他的期待视线中,班纳冷淡地抬起头。
很快,人群寂静了一瞬,缓缓分开。
在一片安静中,班纳班纳上前,将手中的代表皇家学派的牌子挂在001的位置,在牌子的旁边,还留着另一个为敌人准备的地方。
没错,为敌人准备的地方。
他缓缓地回头,冷眼看向人群最后那只晒太阳的恶犬。
恶犬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
像是感觉到所有人的等待,还有那些幸灾乐祸的视线。老费不屑地收回视线,刁起了地上的牌子,走上前来。
它穿过人群,又径直越过班纳,在树形图面前,人立而起,凝视着皇家学派旁边的空位,然后,根据牌子上的号码,将它挂在了……榜单最外面的地方。
一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等等!”西德尼的面色骤变,喊住了转身离开的老费:“我早说过了!连编号是多少都搞不清楚的畜生就不要派上来。连自己的位置在哪里都不明白么?”
他转身,猛然将乐史系的牌子摘下来,挂向了皇家学派的旁边:“它明明……明明……明明……”
他的动作戛然而止了,嘴里的声音也变得走调了。只是错愕地低头,看着手中的牌子。
明明什么呢?明明应该在皇家学派的旁边的啊。
可是,怎么就……他妈的轮空了?!
“轮空。”
“轮空?”
“轮空……”
所有人面面相觑,神情变得古怪又难看,直到最后,西德尼动作僵硬地停下来,张口语言,却不知道说什么。
说什么好?他自己挖坑给自己跳下去了……提出意见的时间早就过去了!他自己说结束之后不论是谁有意见也不准纠缠不休。
难道要他在全校学生面前食言而肥?
他铁青着脸,艰难地将牌子挂回了最旁边的地方,转身,沙哑的宣布:
“乐史系轮空。”
第四轮,又轮空了……
观众席上,全场哗然。
看台上,夏尔欢呼,白汐尖叫,凳子哥呆坐。
叶清玄……依旧在张嘴睡大觉。
第二百零六章 虚幻的太阳
深夜,皇家音乐学院,总楼里,两个身影不期而遇。当他们发现彼此之后,顿时有些尴尬。
“晚上好,叶戈尔先生。”
率先从台阶上走下来的路德维希开口招呼,刚刚进门的叶戈尔也连忙回礼。
一番寒暄之后,尴尬的气氛似乎消失了,没有营养的对话却依旧在继续。
路德维希察觉到叶戈尔心不在焉,忽地单刀直入,“你也是来检查抽签结果的么?”
“哪里,哪里。”
叶戈尔打着哈哈,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可眼神却变得谨慎起来:
这个老货比自己大十岁,可动作从来都比自己快,对于风向无比敏感,什么都能抢在前头。
哪怕这一次也不例外。他刚刚进门,他就已经查完准备离开了。虽然不知道结果究竟怎么样,但这种来意,以他这么好面子的人,怎么可能承认?
他正色说道:“抽签过程就在我们的监看之中,又会有什么意外呢?”
“哦?”
路德维希含笑看了他一眼:“那叶戈尔先生深夜来这里干什么?不要说有文件忘取了这种鬼话,你来开会的时候,可是从来不带文件的。”
叶戈尔的表情又变得尴尬起来,有些恼羞成怒:
“路德维希你不也是么?”
“说实话……我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已。”
路德维希笑了笑,双瞳在月光下变成了蛇型的竖瞳,眨巴着,眨巴着,令叶戈尔心中略微恍然。
召唤派系在心中培养兽性,驾驭妖魔作战,但同时理智也必须更加强大。但不论如何,总是会受到一些影响。
正因为如此,召唤派系的乐师总是有一些古怪的癖好,饶是路德维希也不能免俗。
比如,过分的好奇心。
叶戈尔冷哼一声,“我只是为了保证结果的公正而已。”
听到叶戈尔的辩解,路德维希便忍不住笑了:
“叶戈尔,人类一旦开始讲公平,那么就说明,不公平的事情要发生了啊。你是察觉到了什么吗?”
“不要绕圈子了,路德维希,直接说吧。”叶戈尔白了他一眼,“我讨厌哲学和大道理。”
路德维希摊手,“我只是想说,抽签这种事情,从来就没有公平过而已。”
“你想说,乐史系的轮空有问题?抽签结果是在我们三个人的监控之下的。”
“别忘了,这里是安魂曲结界,哪怕是抽签,结果也是安魂曲结界的掌控的。我们只能监看学生,却对结界无能为力。”
“结界不可能出问题。”
“当然不可能,结界永远不会出问题,出问题的是人而已。”
路德维希淡淡地说,“刚才我的调查结果验证了我的白天的感应。虽然看对禁绝派系不甚了解,但我今天下午依旧能感觉到,结界被调动起来了,一共三次。”
“三次?”
叶戈尔思索片刻,察觉到不对:“只是要修改结果的话,没必要动用三次权限,除非……”
“没错,有三个权限同时想要改变这一次的抽签结果。”
叶戈尔沉默,终于感觉到这一次事件背后的复杂程度。
“在那三个权限之中,一个的权限最低,来自学生会。一个权限来自校委会,很明显是西德尼。”
“这不奇怪。”
叶戈尔说:“西德尼不愿意看乐史系继续轮空,而盖文这些日子不是一直想要自己的弟弟继承自己的位置么?想要成为学生会主席,乐史系是最好的踏脚石之一。”
路德维希只是呵呵一笑,“可惜,不论他们做什么,都不可能成功了。因为第三个权限将他们所有的改动都抵消了。”
“抵消?”
叶戈尔看向他,眼神怀疑:“只有一个人,能够抵消校委会的权限。”
“对啊,正是我们的校长先生。”
路德维希有些想要笑,像是嘲笑这些日子以来的自己和自己的同僚。
“我们瞎着急什么呢?校长那里,恐怕早就挖好坑等我们自己跳进来啦。叶戈尔,你我恐怕都被校长那几个家伙耍弄了一通。”
他拍了拍叶戈尔的肩膀,从这个老朋友脸上看到了苦笑。叶戈尔叹息了一声,放弃继续再追问下去的冲动。
在调查下去的话,只会激化校委会和校长之间本来就已经针锋相对的矛盾。
只是他不明白,究竟是什么理由,让校长在这种小事上和校委会对着干了起来?
“你说,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我哪儿知道。”
路德维希低头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烟斗里塞着烟丝,想到白天的遭遇,便忍不住有些自嘲:
“我活了这么多年,有时候连一条狗在想什么都不清楚,哪里会明白人心里究竟藏着什么东西呢?”
……
……
叶清玄已经睡了二十个小时了,睡得死沉,不论怎么叫都叫不醒,俨然天塌不惊,雷打不动。
而且看样子还能继续再睡下去……
在被从赛场上扛回来之后,叶清玄就被丢在沙发上,脸上还残留着白汐随手乱画的涂鸦。
还像是蜡像一样,保持着原本的姿势。
“夏尔,他能行么?”
白汐戳着叶清玄的脸,像是找到了大玩具一样,玩得不亦乐乎。
沙发对面,夏尔摊手,“我也不知道啊。刚开始的几个小时还流汗,现在除了心跳之外什么反应都没了。瞳孔对光照刺激无反应。但至少还有呼吸。不过好在没有其他状况,看上去只是睡着了而已。”
“难道他得了什么怪病?”
“好像也不对,入学检查时他身体良好,就是偏瘦一点。”夏尔停顿了一下,摇头感叹:“像个女孩儿一样,哎……好男人应该像是师兄一样,有八块腹肌才对!”
“说得好像你有一样。”
白汐撇了他一眼,“要不要送去医院?”
“其实,要我来说,没什么要紧事儿的话,那就让他睡吧。”夏尔从柜子里摸出一瓶酒来,娴熟地开瓶,嗅着酒香,便畅快地叹了口气:
“正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反正也没其他的办法不是?”
白汐愣了一下,“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说不定他只是想静静呢,唔,也别问我静静是谁。反正,就让他多睡一会呗。踢了这么长时间足球,起码也要中场休息一下吧?”
夏尔低头,擦着自己的酒杯,眼神就变得感慨起来:“不管有多强,多厉害,人总有想要逃避现实的时候。圣徒尚且如此,更何况我们这些凡人?”
“来,干杯。”
夏尔将酒杯塞进少年僵硬的手中,和他碰杯,仰头,一饮而尽,视线落在叶清玄的身上,就变得深远又复杂,像是穿过了他的躯壳,看向了什么不知名的地方:
“——祝你逃得掉,少年。”
……
……
暴雪从天空中洒落下来,落在叶清玄的眼瞳中。
天空中,依旧是一片空洞的苍白。
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上落下来。
他赤足走在冰雪之中,脚掌刺破了,留下的足迹里便带上了一丝醒目的红。
可到了后来,那一抹红色也渐渐的消失了,被冻结在冰霜里。
他喘息着,抬腿前进,努力寻找下肢的知觉,可双腿都已经快要麻木了。
有时候,他会回头,看着自己留下来的那一道长长的足迹,足迹从冰原的深处延伸而来,渐渐地被雪花所覆盖,消失无踪。
这不像是什么寻觅的旅程了。
这是一场漫长的逃亡。
在寒风里,有碎裂的雪花,那些冰晶彼此碰撞,便发出了细碎而细微的声音。
无数声音此起彼伏,像是雨水。可那“雨水”中,却有沙哑的声音在吟唱着莫名的歌。那歌声时远时近,令人听不真切,也追之不及。
可直到最后,那歌声也消失了,寂静里,只有嘲笑声在回荡。
嘲笑。
叶清玄垂下眼睛,看着自己冻结地开裂的双脚,指甲翘起的脚指上已经没有了知觉,只有一道道暗红色的冻结血痕。
真熟悉啊。
真的很熟悉。
这或许才应该是自己的脚。他第一次认真端详自己的双脚时,它也是这般模样。
麻木、苍白,又带着一丝丝刺入骨子里的钝痛,提醒着他漫漫旅途还未终结,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那个时候,天上也下着这样的雪,可是还有火焰的光在背后燃烧着。
没错,火焰的光。
他痛苦地捂住额头,不敢再去想,可那些回忆已经苏醒了,像是缠身的鬼魅,拉扯着他,让他去回头看一看自己的过去。
那些被遗忘的过去。
在这一片苍白的冰原之上,叶清玄却看到记忆的碎片在不断的浮现。
那些碎片里有那些人鄙夷的眼神,破败的木屋,还有一个温柔的声音。
“小叶子……”
她在自己耳边轻声呢喃,“小叶子,你回来啦?”
“住口!”
少年嘶哑地低吼,捂住自己的耳朵。可那一缕黯淡的金发却从自己眼前飘过去了,像是幻觉一样,一闪即逝,带着一丝丝令人缅怀的香。
“不要怕。”
她的声音又传来了,从心底:“小叶子,不要怕。”
不要怕,不要怕,不要怕,不要怕……
那声音不断的回荡,重叠在一起,此起彼伏地响起。整个世界像是在温柔地安慰他。
可那种声音只会令他觉得恐惧。
他愤怒地嘶吼。
于是,那些声音都消失了,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风中只有呼啸的声音,他看到脚下的积雪被身后的火光映红。
在他身后,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在燃烧。
叶清玄怔住了,他僵硬地站在原地,不敢回头。可是有木料被焚烧的味道传来,是木屋吧?
被点燃的木屋,正在焚烧的木屋,坍塌的木屋,那一间木屋……
他呆滞回头,看着那一栋依稀相识的简陋木屋,还有那个幻影。
那个幻影就在火焰中,静静地凝视着他,眼神悲悯又温和,只是看着,便让人觉得难过。
“小叶子,不要怕。”
风中传来了记忆深处的悲伤呢喃,令叶清玄沉默地低下头,咬着牙,想要将它驱散。
可是他无能为力。
夏尔的声音像是又响起了,就在自己的耳边。
他说,“火焰,即为痛苦。”
叶清玄愣住了,忍不住想要笑,嘲笑自己:原来自己逃了这么久,这么努力,却只是绕了一个大圈子,最后还是回到了这里。
“原来是这样啊。”
他抬起头,凝视着那个火焰的幻影,流下眼泪,“原来我连这一段记忆都快要忘啦。”
难道你不是一直在寻找太阳吗?
这就是你的太阳啊,叶清玄。
这就是你的痛苦之源。
你母亲死去的地方。
……
“这么多年了,原来你还在这里等着我……”
漫长的寂静,少年凝视着燃烧的木屋,许久之后,踉跄地走进了那一片木屋里。
“妈妈,我回来啦。”
他凝视着吞没自己的火焰,轻声呢喃。
焚烧的痛苦扩散开来,可这种痛苦地焚烧却令他感觉到了一阵心安。
像是找到了归处。
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它们的存在,假如没有了痛苦的话,他甚至连怎么活着都不知道了。
隔着舞动的赤红,少年静静地凝视那个模糊的幻影。
那个幻影也凝视着他,眼神温柔,温柔地像是过去一样。在那样的眼神里,叶清玄便笑起来了,跪坐灰烬和火焰中。
这么多年了,你还好么?
我过的很好,就像是你说的那样,没有害怕。
没有你之后,我什么都不怕了。
“我回到阿瓦隆了,现在正在皇家音乐学院读书,正在找当年父亲做的事情……我还没有到外公那里去。”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听你的话,没有做过坏事。我有了一些朋友,维托、夏尔和白汐,还有其他一些人。我很想将他们介绍给你。”
“……”
他低下头,抚摸那一具骸骨,轻声呢喃,“对不起,这么长时间没有来看你。”
火焰焚烧着,升腾,像是温柔的手掌抚摸着他的面孔,赐予他痛苦和生命。
叶清玄闭上眼睛,感受着过去带来的痛苦,痛苦的火焰抹去了他的眼泪,如此温柔。
他忽然有一种留在这里的冲动。
这里多好啊,这么安静,令人心安,不用再去想外面世界的冷酷和可怕。
再待一会吧,再待一会。
就待在这一片温暖的火焰里,哪怕这里除了痛苦什么都没有……
许久,许久,少年缓缓起身,轻声道别。
“妈妈,我要走了。”
他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火焰中的幻影:
“我会想你的。”
少年从焚烧的木屋中走出,暴风雪落在他的眼眸中,融化了,水汽在风中凝结,飘转向天空。
像是叹息回荡在天穹之上。
他再一次前行,迎着暴风和寒霜,拥抱着那一片扑向自己的飞白之雪。
踉跄地脚步烙印在雪中,渐渐地向前延伸。
渐渐地,渐渐地,少年的身影变成了一个遥远的黑点,被风雪掩盖,吞没,消失无踪。
就像是送走了自己一样,叶清玄凝视着那个背影渐渐远去,倾听到了风雪中传来的黯淡旋律。
那是冰霜冻结的声响,却化作了钢琴声,清冷而悲凉,如同呢喃一般在耳边响起。
风中传来了谁的沙哑吟唱。
“我看见天空中有三个太阳,我长久地看着它们不放。它们也看着我,像是不愿离开一样。可是呀,你们都不是我的太阳。从前我也有三个太阳,最爱的两个却已经不知所向……”
就像是漫长的梦境终于结束了。
在那沙哑的歌声中,叶清玄感觉到自己消散了,融入了寒风,化作了冰霜。
他在上升,上升,再上升,穿过了风和雪,冰冷的云,渐渐地远离大地。
雪原中,焚烧的木屋也消失了。
叶清玄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这个梦中世界的终结。
假如没有悲伤的世界就是这般模样的话,那么果然还是悲伤一些的世界会比较好吧?
至少,这样的世界还有你。
至少,这样我还会记得你。
……
再见,妈妈。
……
……
黎明的时候,叶清玄从梦中醒来。
清晨的光照亮了他的眼睛。
他坐在沙发上,看到了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酒杯,酒杯中的烈酒倒映着一轮虚幻的太阳。
他笑了,抬起酒杯,将自己苦苦寻觅的“支点”,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如同火焰一样,带给了他活着的痛苦,令他发出畅快地呻吟。
在他膝盖上,沉睡的女孩儿被惊醒了,揉着迷茫的眼睛,抬起头看他:
“表哥你醒啦?”
“恩。”叶清玄揉了揉她的头发:“吵醒了,你真是对不起。”
白汐看着他,许久之后轻声问:
“你哭了吗?”
“没有啊。”叶清玄笑了:“为什么要哭呢?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而已。”
白汐沉默地看着他,看到他的笑容之后便不再担心了。重新趴回他的膝盖上,找了一个舒服地姿势,闭上眼睛,睡着了。
她的白发不知何时已经留长了,泼洒在沙发上,像是丝绸一样。叶清玄看着她沉睡的样子,还有嘴角的微笑,忍不住伸手去捏了一下她的脸。
一定,是个美梦吧。
第二百零七章 事态复杂
清晨,花园,晨露在花枝上凝结,花落,落在地上,悄无声息的浸入泥土中。
空气中漂浮着花草和红茶的清香。
萝拉的眼神带着一丝迷蒙,像是刚刚睡醒,却又说不出的妩媚,打量着面前的少年,露出笑意。
“这么早来找我,是要告诉我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叶清玄叹气,挠了挠头发,“但看我的样子你就应该知道了吧?”
“那就是好的那个了。”
萝拉了然,笑得幸灾乐祸。
“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叶清玄无奈地问,可萝拉却挑起眼角看向他,反问:“没有告诉你什么?”
叶清玄无言以对。
各中艰难和辛苦,萝拉已经提醒过自己的,唯一没有告诉自己,是乐章的要素。
——它的“支点”,是痛苦。
因生命所带来的痛苦。
那正是自己最不擅长面对的东西。
况且,这种东西,就算告诉了自己也只会起反效果吧?要素并非是简单的知晓就可以运用的东西,而是要与其共鸣的体会。
从这一点上来说,叶清玄做的很成功,但正是这一份成功,反而令他的痛苦加倍。
沉默半天之后,叶清玄低下头:“谢谢。”
萝拉只是一笑,“现在说谢谢的话,那我给你这个的时候,你准备说什么?以身相许?”
说着,她将一本轻薄的乐章从桌子上推了过来,那正是包含着叶清玄所要学的乐章。
“掌握了它的支点之后,乐章就简单地像喝水一样。最难的地方你已经学会了,那剩下的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萝拉淡淡地说:“不过,你确定,你在短短两天之内学得会么?它的乐理虽然简单,但毕竟是《冬之旅》的一部分,没你想的那么容易。”
“这个?我唯独不担心的就是这个。”
叶清玄微微一笑,他主修的“解译法”最不怕的就是这个问题了。
作为亚伯拉罕的心血,解译法被视作歪门邪道,就是因为它从不讲究感觉。
没有任何飘渺虚无的地方,只有精确到极限,容不得一丝错误的乐理。
这是如同数学一样死板的理论,要么是,要么否,彼此之间严谨地容不下一丝暧昧,也没有任何感性的地方。
依靠它入门固然极难,但入门之后,速度也快到不可思议。
就像是解题一样,只要找到了正确的公式,按照步骤,按部就班的来,那么就绝不可能出现任何错误。
有了它,掌握支点之后,依靠包含着支点的乐理去对乐章进行解析,简直就像是顺水推舟一般地容易。
“你有这个自信倒是出乎我的预料之外。”
萝拉似是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不知道是什么谋划落空了。
叶清玄顿时后背有些发凉,感觉自己和什么危险的东西擦肩而过。
他是真不想知道萝拉还挖了什么坑等自己——不小心被玩死了就亏大了。
他摇了摇头,换了一个话题,问道:“你印进我脑中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它能结合我的记忆,变成噩梦?”
“那只是一个引子而已。”
萝拉淡淡地说道,“在东方,它被称为‘心魔引’,是心相乐师的拿手好戏。将魔念种入人的心中,日积月累,潜移默化,就能让人变成受自己掌控的傀儡。你怕不怕?”
叶清玄悚然一惊,旋即安定下来,瞪了她一眼。看到他被吓了一跳的样子,萝拉笑地就更开心了。
“别担心,那是老师结合月灵的秘术改造过的技巧,你可以称它为‘意像传承’。种入的不是魔念,是乐师对于乐章的领悟。它会引导你的记忆和梦境,让你化身为作曲者,直接体悟其中的意境……总之好处很多就是了。”
萝拉说完之后,跃跃欲试地看着他,“《冬之旅》是套曲,你还有二十三首没学,要不要再接再厉?”
“还是算了吧。”
叶清玄回忆起自己这两天的痛苦经历,想到还要再来23次不同的玩法,就觉得理智有些受不了。
他宁愿等过了这一关之后,老老实实、按部就班……
“啧。”
眼看叶清玄没有上钩,萝拉的神情就有些遗憾,“那就太可惜了。”
“……”
……
……
正午时分,皇家音乐学院。
烈日炎炎下,少年的白发折射出金属的光。
在空空荡荡的校园中,他坐在学院主楼前面的台阶上,低头翻看着手中薄薄地册子,听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便抬起头。
“凳子哥你刷新啦?”
头顶混凝土立方的凳子哥一愣,没想到叶清玄竟然在这里等他,似是有些慌乱:
“这是……”
“有点事儿想要找你聊。”
“很重要?”
“当然很重要。”
叶清玄严肃地点头,“都连续轮空三天了,明天就要半决赛,我觉得学校不论如何都不会允许我们继续轮空。所以,我想要找你商量商量战术。”
凳子哥听到他这么说,顿时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心中油然升起了一阵感动和委屈。
这两天叶清玄睡大觉,他去找夏尔,夏尔不靠谱,他去找白汐,白汐不关心,他去找老费……这种事情找老费有什么卵用啊。
就好像江山社稷危如累卵,可皇帝大臣们依旧该吃吃该玩玩,丝毫不知死活,就自己一个小太监急地跟什么一样。
饶是他自诩能力超群,但面对乐史系这完全不同的画风,也好似老鼠拉龟,无从下手。
结果,他却没想到,在自己都快放弃的时候,叶清玄竟然醒了,而且找到他,主动来聊接下来的战术!
这令他顿时忍不住想要热泪盈眶:终于靠谱了啊!
凳子哥感动地点头:“你能这么想,我很开心。你有什么想法了吗?”
“恩,有一件事儿要拜托你了。”
不知为何,少年露出了一种令他感觉不妙的灿烂笑容:“你会帮我的,对吧?”
……
……
赛场上,依旧如火如荼,观众席上海啸山呼。
一片喧嚣里,叶清玄手里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兹了一口,畅快地吐了一口气:
“真热闹呀。”
“是呀,是呀。”
夏尔在旁边嗑着瓜子儿、零食,手里还端着一大杯冒着凉气儿的啤酒:“你还别说,天天有酒喝,有比赛看,简直是天堂一般的日子啊!”
“恩,只要我们不需要下场的话。”
“……师弟呀,天气这么好,就不要提这么伤心的事情了。”
“好吧。”
叶清玄淡淡地点头,“那晚上抽签我去好了。反正这些事情师兄你也不用操心,到时候只要专心赴死就行了。”
“等一下!你确定你去抽签没问题么?你手这么黑……”
“难道你还想轮空一直轮到决赛?”
叶清玄撇了他一眼,“能够撑到现在已经超出我们预想了啊,师兄,还是见好就收吧。我们不赔本就行了,我们想要赢,得靠第三轮扳回来。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夏尔吹了声口哨:“我这一次拿出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杰作,保证秒杀所有的毕业作品。到时候,毕业还是小事,稍微不小心就要功成名就,名动安格鲁,走上人生巅峰了!”
听到他这么说,叶清玄就知道完全不靠谱了。
如果不是事关己身,他真想找家咖啡馆,拍一拍桌子:这乐师系是要完啊!
……
……
八进四的比赛,惨烈的角逐终于落下了帷幕。所有参赛者都疲惫不堪,耗尽了自己所有的精力。
从头到尾,只有旁观的乐史系无所事事死喝着茶,吃着零食,真的就跟来玩一样的挤进去了……眼看夏尔那贱货还在台上鼓掌叫好,顿时嘲讽力便上升了十倍。
每一双看过来的眼睛都是红彤彤的,放着“一定要干掉你”的杀意寒光。
看的叶清玄心里发毛:杀父之仇,不过如此!
“你们不会得意太久的……”
在比赛结束,擦肩而过时,有人在他身边低声说。叶清玄回头,只看到人群中的一片背影。
还有远处班纳的阴冷目光。
碧绿双眸中,是野兽的竖瞳。
……
“都准备好了么?”
西德尼麻木地站在台上,有气无力地问道。在连续被折腾了三天之后,他已经完全不想在做任何事情了。
而在对面,几个队伍的领队也都互相看着彼此,眼神复杂。
明天就是半决赛。虽然不知道八进四为什么会出现五支队伍这么见鬼的情况。
但既然是五支队伍,注定有一支……会轮空?
想到这里,他们对视时,眼神就充满了无奈:这一次,多半还是乐史系吧?
“都准备好了的话,那就抽签吧……”
西德尼拉出了一个无力的长调,低声骂了句脏话。旋即,愣了一下。
不对,好像哪里不对啊!为何今天没有感觉到那种熟悉的鄙夷目光?
难道那条狗没来?
西德尼环顾一周,顿时眉开眼笑:果然没来!
虽然心底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怅然若失的微妙感觉,但西德尼还是忍不住重燃斗志,欢欣鼓舞。
“乐史系的没来么?”
他兴奋地搓着手:“没来就算弃权了!学分扣除一半,算他们自动退赛……”
“扣一半也太夸张了吧?”
在他身后,有人叹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师,不要无视我啊。我就在这儿呢,这么大一个人,你难道就看不见?”
西德尼错愕回头,看到来者是那个白发少年,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竟然是你?”
格伦一愣,旋即忍不住嗤笑,“不缩在后面了么?靠你们那条狗说不定能轮空到决赛呢。”
“这个啊,其实是我想通了。”
叶清玄淡淡地说道,“对付你们哪里需要秘密武器呢?我自己上就可以。”
看台上沉默了一瞬,旋即所有人都哄堂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笑话。
他们什么都没有说,还有人“敬佩”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叹他那离谱的自信心。
“那你可要加油啊。”格伦的表情抽搐着,努力地憋着笑:“我可是很期待在赛场上遇到你们啊。”
“我也是,我也是!”
旁边有人凑上来,热情地和他握着手:“还请多多指点,共同努力进步。”
被他们“热烈欢迎”着,叶清玄也甜甜地笑了。
“放心。”他说,“不论结果如何,我想诸位一定会失望而归的。”
听到他这么说,那些笑容中的冷意便更盛了。
西德尼沉默了半晌,身体忽然一震,看向看台,很快,他就收回视线,看向叶清玄的神情就无比古怪,透着一丝嘲弄。
“刚刚收到消息,校委会已经通过了新的规则,这一次,可是没有轮空了。”
“这个没关系,重在参与嘛!”
叶清玄神秘兮兮地笑着,好像在打着什么鬼主意一样,让人分外地不放心。
哼,说不定是故布疑阵。
西德尼冷哼了一声,挥手宣布:“开始抽签吧。”
在台下,夏尔坐立不安地来回晃荡着,神情纠结又无奈,看向高台时,就一阵心焦。不知道究竟会是个什么结果。
“究竟靠不靠谱啊?”
夏尔挠着头发,看着白汐:“叶子这么信心百倍的上去了,不会出什么意外?”
“你问我我问谁?”白汐被他吵到不耐烦了,“这么几分钟的时间你都问了三次了……结果不是出来了么?喏,你自己去看……”
她信手一指高台上刚刚公布的榜单。夏尔错愕回头,旋即感觉到眼前一黑。
果然,下下签!
预料之中的最糟结果。
在整个球场一片哗然的声音中,明日第一场对战的阵容公布出来了。
乐史系——皇家学派!
……
……
就在教师系上,一片松了口气的声音。
终于没有那个见鬼的轮空了,一切都像是回到了秩序里,看起来分外舒心。
其中便包括冷笑的英格玛。
碰上学生会精英汇聚,外加已经成为乐师的班纳,那个家伙这一次死定了……
至于路德维希,正在全神贯注地逗弄着怀中微缩版的漆黑豹猫,豹猫蜷成一团,轻轻地啃着他的手指。一人一猫玩的不亦乐乎,甚至连究竟发生了什么都没关系。
反正什么都比不上玩猫,还是玩猫好!
只有叶戈尔一个人神情严肃,眉头紧皱。
在一片欢快的气氛中,只有他一个人阴沉着脸,看起来分外不合群。
“又怎么了?”
路德维希抬头扫了他一眼,叶戈尔面无表情:“有个问题想不明白。”
“这次已经没有轮空了。”
“我知道。”
叶戈尔的看了他一眼,“但还有一件事,好像被我们忽略了。”
“你指什么?”
“三日轮空,假如第一天是他们的运气好。第三天,是校长想要帮他们撑过去的话。那么,问题来了……”
叶戈尔低声呢喃,“第二天的时候,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路德维希一点就透,沉吟片刻之后,眼神略微闪过错愕的神色:“你是说……”
叶戈尔点头,“恐怕没错。”
两人对视了片刻,神情不约而同地都变得古怪起来:
“——要真是这样的话,就复杂了啊。”
第二百零八章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翌日,上午,赛场入口。
站在入口前面,叶清玄听到了场内观众们的嘈杂声音,那种如同凝结成实质的声浪。
叶清玄从来没想过,当这么多人坐在一起时,会发出那么大的声音。
那种声音回荡在四面八方,说不出是什么,像是呐喊,又像是咆哮。听不出期待还是恶意,只是宣告。
如同整个世界都在催促你踏上战场。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身后:
“准备好了么?”
“好了好了!”
夏尔一脸严肃,狂拍胸脯,发出“哐哐哐”的声音。叶清玄顿时有些出戏:
“师兄你……准备的略充分啊。”
在他身后,夏尔浑身披挂着厚重的橄榄球护甲,里面用软垫塞的鼓鼓囊囊。
头戴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骑兵盔,脸上还盖了一个面罩,背后的皮囊中塞着一大堆量产的便宜乐器,横七竖八地从背包口上插出来,不像是去踢足球,倒像是去上战场……
“背着这一身,你跑得动么?”
叶清玄眼神怀疑。
夏尔诡秘一笑,“这一套都是我自己做的,轻便得恨,况且……这个也是升过级的。”
他掀开袖口给叶清玄看隐藏在下面的钢制辅助骨骼,这可是他连夜赶制出来的“战衣”,虽然不如乐师的礼装好使,但在他的脑洞和奇怪技术的改造之下,也可以称得上一等一的好用。
“怎么样?怎么样?”
夏尔摆出了各种看起来很厉害的姿势,一旦动起来,浑身零件叮当响,好似一个走街串巷躲避城管的小贩儿……
“师兄我忍不住想要打你啊。”
叶清玄叹了口气,回头看了周围一圈队友,发现只有凳子哥一个人看起来比较靠谱,忍不住流泪的冲动。
要是没有了凳子哥,这一轮真就没指望了啊。
“走吧。”
摊上这么一群队友,哪怕是外面有那么多观众呼喊咆哮,可少年也还是忍不住有些无力。
这一次,真的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了!
他咬了咬牙,走出阴影,走进球场上那一片亮光里。
“——搞起!”
……
……
“本场规则采用三年前刚刚颁布修订过的国际规则,希望双方选手做好准备,不要试图去钻规则的漏洞。你们有异议么?”
裁判怀抱着特质的足球,站在双方中线上,环顾着双方的领队,“有异议的话,现在还可以修改。”
“没有意义。”
叶清玄率先回应,看来校委会为了杜绝自己用什么奇怪的招数,已经预先将这一个漏洞给堵上了。
幸好幸好,自己也没把希望寄托在这个上面。
在对面,班纳也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没有意见。但是就在裁判准备宣布开场的时候,他却忽然开口,眼神却挑衅似的看向叶清玄:
“——裁判先生,我方申请更换赛制!”
“嗯?”
裁判愣了一下,“你想怎么更换?”
“说实话,打到现在,一场一千分已经没法让人提起兴趣了。”
班纳淡淡地说道,“不如直接把进球数跟学分挂钩好了,一个球一千分。我愿意再押上一半的学分,赌胜负,不知乐史系意下如何?”
在赛场之外,看台上,昏昏欲睡地校长睁开了眼睛,支起身子,露出几分笑意。
“看起来,有些意思了啊……”
而在教师席和观众系上,也静默了一瞬间,所有人面面相觑,觉得自己听错了。
叶清玄皱起眉头,他知道班纳的意思。
他的那一套,是学生私下里赌球时的花样。
除了官方球赛之外,学校也不禁止学生组成球队私下里踢球。但区别于学校的保守风格,学生们私下里玩的开的多。
不论是在官方比赛进阶还是出场的队伍,都不会拒绝私底下的比赛。毕竟在这个时候,没有人不缺学分,所以赌得也就越来越大。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排行榜上也风云变幻,你追我赶。已经有不少球队的所有学分都输光,强制出局了,但也有不少球队凭着眼光和技术,借着这个机会向前窜了不少。
相比之下,乐史系就如同逆水行舟,被纷纷赶超,到现在,已经落到排行榜第六名了。
学分一万四千。
而班纳则不同,作为学院首屈一指的强队,在这两天的疯狂对决中,他已经重新爬升回到了第一名的位置。
学分,两万六千。
他拿出一半赌胜负,差不多正好是乐史系目前全部学分。而对于叶清玄来说,这则是一个艰难抉择。
一旦自己赢了,一万四加一万三,两万七千分,乐史系的位置就会一下子从第六冲到第一。
但倘若自己输了,所有的学分都会输得一干二净。
胜者全胜,败者出局。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班纳同学,假如你有这种想法的话,你们可以私下里进行约定。但这种赌约,学校官方不会承认。”
裁判发出了声音。
这两天的比赛里,裁判已经见惯了这种提议。但学校一贯的态度是不赞同也不否认,并不扶持,也不会禁止。
只是任由学生自己去搞。
实际上,没有学校做担保,哪怕是输了也是可以赖账的。但在这种场合赖账的话,就一辈子不要想着能够抬起头来了。
听到的裁判的话,班纳苍白的面孔上忽然勾起一次笑意,扫向叶清玄的眼神便带着一丝玩味:
“别担心,裁判先生,他会同意的。”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叶清玄沉默着,出神地思索着,像是在抉择着什么。
实际上,在旁人看来,这种事情完全不需要思考的,输定了的比赛为什么要去赌?
乐史系的菜鸡队伍,去打学生会的精兵强将……别开玩笑了。正面对决的话,连三分钟都撑不住吧?
在九个人里,四名毕业生里有两个乐师级,再加上班纳自己这个最近名声鹊起的天才乐师,一共三名乐师。
还有六个学生会精心从各个学院里选出来的精兵强将,其中不乏皇家学派的精英。
这还打?毛都没得打!
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在这里认负退出比赛的话,剩下的学分应该够让乐史系的队伍挤进前十里。
这就是叶清玄一直以来的目的——保本。在这一轮对自己绝对不利的比赛中抱住现在的积分,不会损失惨重。
从意图上来说,他已经成功了,没必要再去冒险。
但一旦如此的话,就相当于将压力放到了第三轮的“毕业作品展示”中,陷入极端被动。
一方面是保本,一方面是暴富。
选哪边?
“赌了。”
一片寂静中,叶清玄忽然抬头发出声音,迎来全场哗然。
是啊,为什么不赌呢?
光脚不怕穿鞋的,不是么?
他向着班纳露出笑容,班纳也挤出了一丝森冷笑意回敬,看起来其乐融融。
裁判看叶清玄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疯子,透露出一丝怜悯。对本应该强硬反对的队友们却依旧风轻云淡。
凳子哥作为外援,对此毫无意见。白汐根本不在乎,至于夏尔……他本来就没打算毕业。反正就是来玩的,玩一把大的更好。
剩下的一条狗……狗才不管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打算干啥咧,他只负责给小弟一号、小弟二号、小弟三号保驾护航。
“但愿你不会后悔。”
裁判低声嘟哝了一句,然后提高了声音:“双方握手,比赛倒计时一分钟!”
他放下球,退出场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双方领队带着笑意走上前来。
隔着赛场的中线,他们彼此打量着对方。
看起来同样的信心百倍,衣冠楚楚,可肚子里带着什么心思,却没人知道。
这是两人第一次这么接近。
直到现在,叶清玄才发现,自己竟然从未和这个一直给自己下绊子的家伙说过话。
连话都没有说过,就成为了敌人。
这个世界真好笑。
“听说——”
叶清玄打断了沉默,微笑着问:“你一直看我不顺眼?该不会是嫉妒我吧?”
班纳忍不住笑了,这个笑话真好听。
他微微摇头,“你比我想的要强一些,不过是在‘运气’方面。最好不要自我膨胀。”
“是么?”
叶清玄眉毛挑了一下,“可当上首席生的依然是我呀。”
“是它让你产生了超过我的幻觉的么?”
班纳冷笑起来,“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你只不过是趁着我寻找天人感应时将它偷走的篡夺者而已。现在,是时候结束这一场闹剧了。”
“是么?”
叶清玄反唇相讥,“难得你有这么强的自信,毕竟你一直没赢过我。”
“……”
班纳沉默,本来苍白的脸色更白了,白的像是透出一丝丝冰冷的血气。
就像是被这一句话刺痛了,碧绿的眼瞳中满是阴沉,连声音都沙哑了起来:
“今天就有了,我保证。以后也会有的。总有一天,你会习惯失败的感觉。”
“说实话,失败的感觉我早就习惯了。”
叶清玄伸出手,握紧了他的手掌,笑容十足的热情,“你知道么?从我回到阿瓦隆的第一天起,我准备好了,有一天自己会输在某个人的手里,一败涂地。但可惜,那一天不是现在,那个人,也不是你。”
班纳的面色一变,因为叶清玄的手掌收紧了,像是铁钳,带来阵阵痛苦。
他甚至来不及愤怒,便被错愕所主宰。
这个瘦弱的少年凑近,却忽然变了。哪怕是如此热情地笑着,可眼瞳中像是藏着燃烧的矿山,有地火的暴虐光芒。
“现在,别说废话了。”
他在班纳耳边低声呢喃,“开始比赛吧,我都迫不及待了。”
在少年的阴影中,班纳咬紧牙,眼瞳紧缩,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小点,散发出触目惊心的寒意。
那就,如你所愿!
第二百零九章 悲剧序曲
比赛即将开始。
很快,两人放下了手掌,带着各自的笑容回归了原本地位置,活动着手腕和膝盖,开始热着身。
“班纳,怎么了?”
卡伦察觉到了班纳回归之后变隐隐透露出寒气的眼神,低声问:“他说了什么?”
“一些不自量力的笑话而已。”班纳淡淡地说道,“不需要在意。你们准备好了么?”
“已经热身完毕。”
“那就好。”
班纳低着头,轻声笑了,“让所有人准备好吧。不管是他,还是他的朋友,还是那个小女孩儿还有那条狗……我要让他们跪在场外,看着自己一败涂地!”
他握紧了还隐隐作痛地手掌,眼神中满是狂怒。
掌心上残留的痛苦似乎渗入到骨骼里了,令他感觉到了久违的屈辱,那种感觉如同火焰一样烧灼着他的心脏。
他扫视着对面的敌人们,当他看到最后面的那个头戴着古怪罩子的乐师时,神情就微微慎重起来。
倘若乐史系还有什么值得他们慎重对待的话,那么一定是那个不露脸的家伙了。
从开始到现在,那个家伙一直没有暴露自己的底细,留有余力,不管什么情况都游刃有余。
一个不知深浅的敌人,最为让人放心不下来。
“倒计时开始。”
场外,裁判的声音传来:“5、4、3、2……1!”
瞬息间,哨声响起,比赛,终于开始了。
所有人的身体紧绷了起来。
可紧接着,班纳却看到叶清玄的身体猛然向前窜出,抢球!
在初期所有乐师都在准备演奏,偏向于防守的时候,这个家伙放弃了自己的防守,主动强攻。
班纳冷笑。
倘若其他派系的乐师会被你这一招吓唬到的话,可唯独召唤派系不会,更何况皇家学派这种主张兼修的学派。
他闭上眼睛,一片黑暗里,却仿佛看到了一双野兽的瞳孔亮起。那是豢养在脑中的的妖魔幻兽。
——蝎尾狮。
“马加锡亚!”
他低声吟诵出它的真名,猛然睁开眼睛,眼瞳变化,迅速拉长,化作了细长的兽瞳。
随着他手掌的挥落,手指上的那一枚戒指亮起,手掌按下,虚空中迸发出一阵钢琴的清脆声音。
钢琴声如此尖锐宏大,如同狮子吼。
五道虚影从他的周身中窜出,那是脑中豢养的妖魔在现实中的投影。
可紧接着,一声尖锐的声音从对面少年的怀中迸发。
九霄环佩!
崩!
数跟琴弦交错着被拨动,可是那声音却重叠在一起,变得尖锐又刺耳,扎得人耳膜生疼!
这是复合音符的演奏,却更上一层,因为所有音符都是在同一瞬间被拨动的。
这是唯有多弦乐器才能够轻易做到的复杂技巧,控制着所有琴弦根据不同的次序和层次进行发声,并且以绝强控制力将声音糅杂为一个和弦音。
琴弦越多,和弦的困难程度就越发的困难。
在九霄环佩吸收了大量灵性之后,叶清玄勉强能够做到六和弦的程度,也就是说……六层音符在瞬间叠加释放。
瞬息间,层层镜面从少年背后增殖,具现化出隐约的镜面矩阵,紧接着,狂烈的光从其中绽放。
瞬息间,仿佛一切都暗下来了。
纯粹的光芒如同炮击一样向前冲出,将一切都映衬地昏暗了起来。那种烈光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瞳,光芒如潮水而来,班纳的动作停滞了一瞬,在强烈的刺激中意识短暂地空白了瞬间。
仅仅是瞬间,正在进行投影的蝎尾狮便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影在光的强烈干扰之下颤动了起来。
烈光转瞬即逝,可世界还是一片昏暗。
足球,已经在少年的脚下。
“叶清玄!”
班纳怒吼,周身的兽影一顿,高亢嘶鸣,转瞬之间,五道兽影就从隐约变成了凝实的黑色。
五道黑影一震,猛然向着叶清玄的方向扑去。
那些黑影虽然都是蝎尾狮的投影,但是却各不相同,有的像是巨蝎,有的如同蟒蛇,还有像是恶龙的剪影,雄狮的身姿,鹰鹫的锐意……这是蝎尾狮所包含的五种兽性。
五种全然不同的兽性融合在一起,组成了蝎尾狮的力量。现在它们又拆分而出,投影在显示中,带着五种全然不同的力量扑向少年。
这是班纳的绝杀之一。
在前面的比赛中,好几次开场之初,班纳就凭借着这一招秒杀掉了敌方队伍的前锋。
就在班纳全力以赴的时候,他的队友们也各展本领,掏出乐器和炼金装备,演奏旋律,包围向了叶清玄剩下的队友们。
瞬间,全线推进,如同巨石从山巅翻滚而来,乐史系的状况变得危险至极。
实际上,这也是大多数人的预料之中。
以乐史系的实力,在开场的瞬间被秒杀也是理所当然。只不过,这一次注定他们要大跌眼球了。
在五道兽影的袭击之下,叶清玄竟然不慌不忙,带球前进,径直向着兽影冲来。
他的手指虚弹,竟然瞬间演奏出了一道阴暗的旋律。
如同悲伤从心中泉涌而出,席卷而来,那令人顿生悲凉,那声音仿佛饱受折磨,带着刻骨铭心的难过。
五道兽影在那乐曲的声音中戛然而止,其中所附着的兽性竟然在以太的影响之中变得迟缓起来……
全场一片寂静,看台上的路德维希猛然站起身来,神情错愕。
“《悲剧序曲》?”
他茫然的呢喃,“这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那个小鬼会弹奏召唤学派的《悲剧序曲》?”
教师席上,一片沉默,大多数辨认出来的老师也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就在最前面,启示学院的英格玛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变得难看起来。
不会吧……
……
就在同时,班纳的心中也体会到了一种迎面而来的错愕感。
在召唤派系中,《悲剧序曲》简直是一门必修功课,只不过其超强难度对于毕业生来说也属于绝大的难题。
作为一首辅助乐曲,它能够极大的增强幻兽的兽性,令其产生蜕变、升华。但作用在敌人的身上,同样也有效果。
只不过,这个效果反过来了。
是退化……
在悲伤中退化!
就在那冰凉而哀伤的旋律中,五道兽影猛然一顿,不由自主地震颤起来,到最后,竟然在旋律的影响之下,渐渐模糊。
原本强烈的兽性被一点一滴地消磨殆尽,竟然已经无法维持了……
这他……怎么可能?
班纳的神情变换,口中下意识地骂了一句俚语脏话,眼神阴冷,双手猛然砸落。
竟然是同样的旋律,同样的《悲剧序曲》,同样的声音响起。两道旋律彼此融合交叠,可班纳的演奏尤为激烈和尖锐。
“马加锡亚!”
他低吼幻兽的名讳,周身以太上的波动一阵混乱。强烈地波动起来。就在波动之中,火光被点燃了。
虚幻的银色火光剧烈地动荡着,从其中涌现出了庞大的形体。
那是被冠以“马加锡亚”之名的妖魔,艾德里安家族代代相传、孕育、豢养,历经了数百年之后成型的强力幻兽。
——蝎尾狮!
“吼!!!”
狮子吼骤然凭空响起,那咆哮之声所过之处,叶清玄手中的旋律竟然一阵动荡,直接溃散了?!
不论在东西方,狮子都有其独特的地位,僧侣们说——狮子吼降伏一切外道之音。
紧接着,蝎尾狮从虚空中跳跃而出。
这一次,班纳不再投影,竟然直接将脑中的幻兽种子寄托在了以太之中,赋予其形体。
在数百年的传承之后,它看起来已经异常苍老,可是眼瞳中却带着刺目的光,那是燃烧的光焰。
踩踏在草地上时,草地便枯萎,呼吸时风中便回荡着狮子吼的狂烈回荡。
这是艾德里安家族综合了数代的力量,深究召唤学派的乐理所培育出的怪物。
熟悉它的人都知道,那是以乐师为假想敌所制造出的——乐师杀手!
善于寻觅活人气息,能够扰乱敌人的音律,爪牙尖锐,能够轻易撕裂护盾,速度迅捷如影……
它最擅长的是从阴暗中一跃而起,撕裂护盾,一击之下赌上全部的力量,咬断敌人的喉咙,将口中的头颅咬合成粉碎!
苍老的蝎尾狮落地的瞬间,眼中就闪过一道寒光,猛然之间身影一阵模糊,消失不见。
班纳一阵冷笑,看向敌人:当蝎尾狮再一次出现的时候,就是敌人殒命时机!
可叶清玄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慌乱。
就像是犹豫着什么,但很快,他的手掌再挥落。只不过,这一次,他却演奏出了一片尖锐的声音。
那杂乱的声音回荡在他周身,如同无数刀剑彼此摩擦,铁丝被绞盘拉扯,粉笔在黑板上刮擦,令人头皮发麻。
毫无规律,这不是乐章,甚至不是旋律,只是纯粹的噪声。
噪声无序地调动着以太,令他感应区域中的以太骤然动乱了起来,隐约可见,无数隐约的银色光点彼此碰撞,发出噼啪的声音。
所有人都看不懂他的表现了。
难道,这个家伙想要自爆?
可就在那一片毫无规律的旋律中,消失不见的蝎尾狮却隐约显露出了一个影子。
那虚幻的身影正在悄然前行,在极端混乱的噪音干扰中,以太无规则的变化着,竟然将它的踪迹显露出来。
少年抬起手腕,将两枚戒指戴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上。将两根手指,指向了蝎尾狮。
紧接着,两根分开的手指缓缓合拢了。
就像是一柄小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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