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5章 路遇


  晚风习习,波浪温柔起伏,一叶扁舟状似辽阔深蓝上的黑点,逆势而行。
  孟奇端坐舟头,凉风拂面,心中念头起起伏伏。
  流罗离开后,碍于背后的大能与六道轮回之主,他已暂时放弃了感悟霸王绝刀,寻觅和等待着合适又隐秘的机会,因此没在三仙岛停留,以一种漫游旅行的姿态返回江东。
  “上次就猜测一人一颗所谓的‘三生果’能在彼此间建立特定联系,从而借助对方唤醒自己,形成与垂钓者或附身者的角力,虽然顾妖女含含糊糊,避实就虚,没有承认,但流罗提示的‘背后大能会不高兴’似乎间接证实了这点。”孟奇最在意的便是这个问题。
  如今看来,自己吃下的这枚果子不仅没有坏处,反倒有为当前困境的摆脱添砖加瓦,日后关键时刻,说不得能借此唤醒自身,彻底占据主动,摆脱垂钓者。
  当然,也不能说顾小桑好心,她的处境与自己相仿,同样需要这样的益处。
  别的事情不好判断,但她无利不起早的行事风格是肯定的。
  孟奇轻敲舟头,笃笃之声仿佛旋律,远远飘荡。
  从顾小桑所言“流年不利”开始,经过几次事件的沉淀与时间的洗刷,孟奇认清楚形势的同时,也渐渐擦拭了灵台,澄静了心湖,沉郁、悲痛、徘徊、压抑和愤怒都于事无补,反而干扰判断,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它们化为动力,作为短期的“武道之心”,提高发自内心的渴望,锤炼武道意志,鞭策自身的提高,耐心等待机会,不盲动,不躁进,亦不自暴自弃,绝望颓丧。
  事情最差的结局顶多就是个死字,自己不甘心死亡,但也不会一想到可能死亡就战战兢兢,双腿打颤。
  “不过事情必须做得隐秘点,不能牵连师长亲朋。”孟奇已是有了决断有了方向,只觉这段时日压在心头的沉重突然消失,身心轻松,好不自在,呼吸到的微涩海风都是那么美妙,无垠汪洋和壮阔苍天是如此的震撼与洗涤心灵。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孟奇拍着船头,豪迈高歌,大海茫茫,方圆只得自身,天地独属一家,慢慢有点找回昔日初入江湖的洒脱心态。
  这天地悠悠,无边无际,大海苍莽,感应之中不见半道人影,它们是如此壮阔,与之相比,自身是那样的渺小,但就是这样的渺小,自有一内天地,内太极,举手投足可以摧毁视线所及的一切“壮阔”。
  这种略显矛盾的对比,正是孟奇之前的心灵问题之一,常人的心态,超凡的力量,自然会产生种种迷惑与徘徊的感受,但“超凡”的心态又不可能抛弃自身性格和所有处事之道,成为一块石头,一种没有情绪起伏的规律,只能用以往为基础,重新构建人生观、价值观并与心灵融合,这样才能走得更远走得更好,少受心魔滋扰。
  比如随着自身寿元的增长,与活不过百岁的开窍及以下之人比较,就会有短暂与漫长的错位感,似乎双方不是一种生灵,自己目前突飞猛进,才二十来岁,这种感觉还不明显,但日后若能证道法身,靠近东极长生丹与玉虚金丹的帮助,或许一次较长的闭关修炼后,认识的开窍及以下朋友就陨落的陨落,坐化的坐化了。
  那个时候,该怎么调适由此而来的感觉变化,正确看待短暂的灿烂与漫长的岁月,将是心灵修炼的重中之重,据一些上古典籍记载,有的法身会将自身作为高高在上的仙神,凡人当做蝼蚁,冷漠无情,有的则根本不与他们来往,不同层次的生命没有共同的语言。
  这些谈不上对错,但孟奇不喜欢,他最欣赏的还是一位前辈的态度,“有情而不累”,不自视甚高,淡漠看待常人,亦不因为一个个朋友的寿尽而悲痛欲绝,哭哭啼啼,享受但不沉迷,这方面庄子妻死,鼓盆而歌,便是这种心态的典范,同时亦算堪透了生命何物与生死奥秘。
  思绪飘飞,孟奇心神似活泼似沉淀,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美好,只觉心灵无限蔓延,海水清澈,纤毫毕现,若非肉体桎梏,怕是能无远弗届,光靠想象就能造出一件件别致事物。
  突然,他心中一动,看向东方,只见一叶扁舟飞驰而来,若没有刚才的心灵活泼,怕是到了近前才能发现!
  扁舟之上站着一位披头散发的年轻道士,身着青色怪袍,黑发随风荡开,露出俊秀出尘的脸庞,气息虚无,让孟奇难以判断强弱。
  两舟相遇时,年轻道士看向孟奇,嘴角勾起,微微一笑,亲和平淡。
  孟奇不由自主回了一笑。
  这叶扁舟超过了孟奇的小船,以电闪雷鸣般的速度驶入了前方黑幕,似乎要返回中土。
  孟奇愣了愣,忽然想起一事,曾经遇到的剑客宁台说自己在东海遇到过一名身穿青色怪袍的年轻男子,他常常低语“我是谁,谁是我”,难道是刚才那人?
  东阳神君留有“我是谁,谁是我”的墨宝,而低语“我是谁,谁是我”的家伙去过无忧谷,探过真武镇黄泉之所,还将看门人锁在门边,神神叨叨……
  可刚才的道士神清气爽,不见半点疯癫与自语。
  孟奇不敢肯定,当即飞起,施展踏虚筋斗步,急追而去,但刚才擦身而过的家伙已是没了踪迹,碧波荡漾,一望无际,空旷无人。
  不会钻入海底了吧……孟奇想了想,钻入海面,感应四周,逐渐深潜。
  随着压力增大,天地间的元气大海与水液融合,难以正常吐纳,周围光芒消退,漆黑荡漾,孟奇干脆变做蓝血人,如鱼得水。
  寻觅许久,孟奇找到了一些早就腐烂破碎的水底遗迹,找到了一处不知通向何方的海眼,呈漩涡状,水色深黑,幽幽暗暗,浪潮激涌,沉重相加,旋转撕裂着一切。
  “即使修炼有八九玄功,又得昆仑道袍防身,怕也要成就半步法身后才能硬抗潜入,或者兑换神兵级的避水珠。”孟奇蹲在海眼附近,精神蔓延,判断着强弱。
  一旦延伸入海眼,他的精神就会被绞碎淹没,疼痛异常。
  “刚才的道士驾着扁舟进了海眼?”孟奇皱眉想着。
  这处海眼幽深难测,不知连通着哪里,日后有机会,得来探探,多条路子多点收获也就多份希望!
  ……
  雪山派山门外,陆大先生看着云鹤真人跟随对方外景强者入内。
  清楚万象门的来历后,身为守陵人的雪山派并未为难云鹤,准备带他进入九座仙墓之一,只是陆大先生不能跟随。
  陆大先生专注耐心等待着,过了小半个时辰,云鹤真人飞出,脸色略显难看,神情颇为凝重,目光之中残留着几分惊骇,似乎见到了什么恐怖诡异又不可思议之事。
  见他没有说的意思,陆大先生亦未开口询问。
  “西域绿洲众多,无主者不少,本门建山门于此比较好。”云鹤真人说道。
  最为重要的是,大阿修罗蒙南亡于苏无名之手,西域再无法身。
  陆大先生微微颔首:“真人随意。”
  ……
  草原金帐位置,一片狼藉,处处皆有倒塌帐篷,再不复当日盛景。
  在大满陨落,古尔多失踪后,正如叶玉琦所言,北周大晋不少宗师与外景强者来到草原,猎杀强者,摧毁部落祖灵,以断绝草原后起之力并搜刮宝物,占据资源丰富之地。
  这个过程中,草原很是混乱,不少邪教左道趁虚而入,浑水摸鱼,许多野心家四处勾连,寻觅奇遇。
  一座破烂帐篷内,羽衣高冠的马脸道士看着眼前被自家邪教仪式折磨致死的开窍武士,略显得意对弟子道:“凡人的生命真是脆弱,稍不留神就逝去了。”
  他的弟子正待恭维几句,忽然看到刀光一闪,自家师父道袍光芒破碎,捂着喉咙,荷荷作响,元神试图遁出,却被困在了肉身里。
  仅仅一息,马脸道士仰头倒地,生机尽丧。
  “师父的生命也很脆弱……”这位弟子油然而生这个念头。
  然后,他看见帐篷内多了位黑衣劲装的年轻武者,那俊美的容貌,那阳刚的气质,那特异的长刀,都给人异常熟悉的感觉。
  “狂刀苏孟!”他脱口而出,满是惊惧。
  这也是他最后一句话。
  孟奇杀掉了这伙邪教成员,走出帐篷,看着狼藉又宽广的金帐,感应着微小动静。
  回到中土后,他前来草原,以追杀哈斯乌拉、戒杀道人等作为磨砺,前段时日,听闻金帐附近怪事连连,失踪了好几位外景,因此特意过来查探。


第三百零一章 再遇蓝血人
  暮色垂于古纳河上,照出一片赤红,仿佛鲜血流淌般永不停息。
  曾经雄踞方圆几百里的一顶顶帐篷拆的拆,毁的毁,带走的带走,入目尽是萧瑟和破败。
  牛羊马粪藏于杂草之间,不详的鸟鸣处处回荡,时常能看到倒毙的尸体,遗留的杂物,在暮色下分外苍凉。
  孟奇左手握着刀鞘,静静立在“金帐”废墟里,脚下是肥沃的泥土,疯长的野草,心灵映照方圆,寻觅着蛛丝马迹,也许几位外景的失踪与死亡正是哈斯乌拉等人所为。
  突然,孟奇动了,迈开步伐,缩地成寸,闪烁间便到了靠近古纳河的一顶残破帐篷,右手掀开了门帘。
  嗖嗖嗖,飞针、铁钉、梅花镖等暗器扑面飞来。
  孟奇右手往前虚抓,满空器影消失一空,全都落入了他的掌中。
  帐篷内有两男一女三位武者,做中原江湖人士打扮,二十来岁,皆是一脸悲伤和惊恐,各持长剑,却慑于孟奇刚才那一手,不敢进攻。
  他们身后有一具尸体,白发如同银霜,血肉蕴含强大的力量,但五脏六腑、周身窍穴全都损毁,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你们遭遇袭击了?”孟奇略微检视了尸体,开口问道。
  见黑衣劲装,外貌与风姿、气势皆是不凡的年轻男子没有动手,三名武者面面相觑之余,都看到了彼此的庆幸和舒气。
  非是敌人!
  “这位少侠……前辈……”其中相对沉稳的蓝衣汉子拱手道,“我们确实遭遇了袭击,就在半盏茶前,家师,家师拼尽全力才将敌人吓退,自身却,却不幸身亡。”
  他面含悲痛,想根据外貌称呼一声“少侠”,但又想到可能是注重皮相的老怪物,所以改成了前辈。
  话音未来,他耳畔就传来师妹又惊又喜的声音:“狂,狂,可是‘狂刀’苏少侠当面?”
  “狂刀”苏孟?蓝衣汉子顿时凝目望去:巨大伤口般的长刀,英武不带脂粉气的外貌,戏剧、故事和江湖轶闻里反复描述的特征……真有可能是“狂刀”!
  孟奇微微点头:“某恰在草原,听闻金帐附近多有外景死伤,故前来一探。”
  真是“狂刀”!这两男一女悲痛难掩欣喜,恐惧害怕更是被彻底冲淡,有“狂刀”苏孟在此,自身安矣!
  天下皆知“狂刀”苏少侠常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最是侠肝义胆,义薄云天,绝不会坐视武林同道被敌人残杀。
  而且他如今地榜排名第二十四位,法身不现,便是最顶尖的人物,遇见左道巨擘,遇见其他大人物,足以镇住场子,江湖之大,已少有他无法解决的事情,再不济亦能保命离开。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最危难之际竟然遇到了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三位江湖豪杰满心眼都是庆幸。
  凝了凝神,身着绿裙的清秀女子拱手道:“苏少侠,金帐多有古怪,适才家师遭遇的敌人无影无形,如同鬼魅,只有招架的份,没有还手的力,不能不防。”
  无影无形?孟奇遭遇和听说过的无影无形敌人不少,戒备不减,老神在在:“你们将事情经过具体讲一讲。”
  颇有几分沉稳之态的蓝衣汉子赶紧道:“回苏少侠,我等乃长乐附近的江湖之人,家师‘铁背苍龙’莫邵天亦算有几分名号,听闻宗门世家派出强者猎杀草原高手,激于过往仇怨,带着我们深入了草原,一是报以往南侵之恨,二是让我们师兄妹多点见识和磨砺。”
  从尸体看,有一流高手水准……孟奇轻轻颔首,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一路之上,家师都教导我们量力而行,不能招惹绝顶及以上强者,遭遇了几次战斗,还算圆满无患,渐渐抵达了金帐。”蓝衣汉子想了想,一咬牙据实相告,“之所以前来金帐,是因为听闻当日金帐武士和长生教萨满撤离得匆忙,只带走了便于带走的事物,很多宝物深埋此地,等待有缘人挖掘,我们难免有点贪婪。”
  “贪求宝物无错,量力便可。”孟奇并未鄙视。
  据他所知,瞿九娘化悲痛为动力,追随“寒冰仙子”叶玉琦第一批来到金帐,搜刮了不知多少财物宝贝。
  而自身为了天下大事和自家隐忧,东奔西走,直到此时才来金帐,早就不报能得到任何事物的希望,并且能找到的残留事物也不会太好。
  大满陨落,古尔多失踪后,留守的金帐武士与长生教萨满衡量了此地大阵,发现仅能短暂挡住陆大先生这位地仙,还不算高览、何七、苏无名等法身,因此当机立断,化整为零,分别带着宝库之物与以往镇压金帐的神兵“射日弓”遁入草原深处,各自隐藏,并未留下了的坚守。
  由于事情紧急,匆匆忙忙,很多零碎且相对没那么珍贵的宝物才并未带走。
  而真想收获巨大,得找到其中一路金帐武士和长生教萨满!
  蓝衣汉子感激点头,继续道:“我们来到金帐时,这里已连续几日有外景强者失踪或惨死,家师略微打听,决定立刻穿过金帐离开,谁知,谁知在这处帐篷遭遇了那无影无形的可怕敌人……”
  突然,他看见孟奇压了压右手,顿时闭上了嘴巴,只觉整片金帐废墟寂静无比,连不祥的鸟叫声都戛然而止,再无半点生的气息,同时,似乎有一阵阵阴风吹过,让人不寒而栗,有发自脚底的凉意涌起。
  “有擅长土遁之术的‘朋友’靠近。”孟奇持刀之手负后,右手自然下垂,神情平静,状似说着家长里短。
  万籁皆静,感应里一片空旷,孟奇其实并未发现敌人行踪,对方的遁法似乎非常隐蔽和神异,但他修炼“戊己印”后,对天地间的土行之力有着近乎入微的把握,那微不可及的变化波动虽然如同幻觉,但真真切切。
  孟奇踱步走向帐篷边缘,朗声道:“哪位朋友上门,出来一会吧。”
  声音回荡,四周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变化。
  真当我发现不了?孟奇抬起右脚,往前踏了一步。
  蓝衣汉子等人只觉大地摇晃,以狂刀右脚为圆心,一道道土浪向着四面八方蔓延,仿佛起伏的黄龙,正前方三十丈处,草原裂开,“喷”出了一道人影。
  这道人影身形闪烁,扑向旁边,似乎想再次借土远遁,拉出安全距离。
  就在这时,他看见“狂刀”苏孟再次走了一步,如踏罡布斗,“柔软”的地面突然坚硬如钢!
  当!
  他一头撞上“钢铁地面”,撞得自身有些头晕脑花,慌忙滚向旁边。
  然后,他的视线里看到了那口天下闻名的长刀。
  “某非好杀之人,何必躲躲藏藏?”孟奇长刀斜垂,平和说道。
  眼前是位背着九条麻袋,浑身脏兮兮全是泥土的老乞丐,他眉目之间有几分凶意,当是丐帮宗师“覆地神龙”兰惊天。
  老乞丐不动神色退后几步:“老朽习惯藏在暗处。”
  话音未落,他忽然看向旁边,只觉天地间有莫名杀意。
  然后,他看到“狂刀”苏孟周身喷火,金黄灿烂,光芒照耀,仿佛化作了一轮大日,远处无形之物凝聚,显出一个苍老普通的老者,只有九根指头的老者。
  “原来是你。”孟奇转头看向这位老者。
  与东海剑庄有关的蓝血人高乾元!
  高乾元冷冷看着孟奇:“想不到你竟能与老夫平起平坐了!”
  说话的同时,他下意识看了看金帐深处,那里似乎藏着什么。


第三百零二章 驱“羊”探路
  高乾元背后凸显一尊巨虫法相,手中握着一块似短剑非短剑的诡异令牌,双脚离地一寸,气息仿佛大海,连绵不绝,柔和中酝酿着恐怖的风暴,水滴能穿石,汪洋可灭世。
  感其气机,“覆地神龙”兰惊天亦现出自身法相,那是幽暗近乎无光的硕大圆球,表面极其光滑,仿佛大地循着某种自然之势或法理规律弯曲塌陷而成,四周虚空顿时向他收缩,似乎也要形成圆球,光线偏折,流离变化,如同魔域。
  而处在他们之间的孟奇左手握着刀鞘,腰背笔直,虽未显露法相,但精血气体神在武道意志的贯通下,气机如同实质,从泥丸宫冲出,直逼云霄,搅动风云,阳刚生机四溢,阴邪死意难以靠近,一有接触,立刻便会被撕裂。
  三位各具不凡的宗师气息相激,方圆几十里乌云汇聚,电芒漆黑,给人群魔乱舞的感觉。
  就在这种彼此气机牵引,谁先动,谁就会遭遇另外两人联手打击的状况中,高乾元和兰惊天忽地看见“狂刀”苏孟悠然转身,与自身纠缠的气机竟主动断开了联系,仿佛它是引发一切的源头,洒脱,自在,不染尘埃。
  气机隐匿,高乾元和兰惊天都有心灵随之空荡,难受得想要呕血的感觉,蓄势待发应激而出的攻击短暂失去了目标。
  再看着堂而皇之背对自己两人的狂刀,高乾元与兰惊天颇感对方的莫测,即使他现在气机内藏,像是全无戒备,显出好大破绽,也得小心谨慎,不能贸然进攻,暴露自身隐藏得问题。
  蓝衣汉子等人虽是开窍,但纠缠牵引的气机已是制造出压抑的气氛,变化的天象,岂能不知状况的危险,可他们眼中的“狂刀”苏孟随随便便转身,似乎全未将对方放在眼里,半点没有气机牵引,敌人想不进攻都不行的自觉。
  然而,预料之中的疯狂打击并未出现,一切平平静静,之前的紧绷像是幻觉。
  孟奇微笑道:“此地危险,某先送你们离开。”
  语罢,他提着长刀,缓步而行,看都没看高乾元与兰惊天一眼,而他们心中进攻与谨慎的念头交替变幻,始终未能争出高低,竟然还是没敢动手。
  蓝衣汉子师兄妹心脏擂鼓般跳动,收敛疑惑不解,快步跟在孟奇身后,走向金帐之外。
  一行人走得不慢,但也不快,可兰惊天与高乾元始终出不了手,哪怕孟奇一直没有转身,一直拿背对着他们。
  “这才多久,他就让人感觉高深莫测了……”直到几人身影消失在视线里,高乾元内心低语了一句,目光转向兰惊天。
  两人默契地同时收敛气息,然后一个身体崩散,化作无相剑蛊,融入虚空,一个遁入大地,藏得全无踪迹。
  兰惊天知道对方功法诡异,亦能杀人于无形无相之间,似乎传闻里的蓝血人,但没有半点畏惧,自家擅长土行功法,宗师领域也与此有关,而土能克水!
  遁于地下,兰惊天全力感应着附近土行之力的微小变化并不断挪动着方位。
  忽然,一丝阴冷之意遥遥传来,藏着无法言说的污秽,仿佛沉厚的大地化作了虚渺的阴土。
  这种感觉一闪而逝,但兰惊天内心已有淡淡的惊喜,飞快遁了过去,深入了金帐,来到昔日长生教萨满驻扎的区域。
  他从地底跃出,毫不意外看到了现出身形的九指高乾元,他似乎一直在附近寻找着什么。
  戒备内藏,兰惊天观察附近,结合得到的消息与刚才的感应判断着具体位置。
  少顷,他看了一眼虎视眈眈的高乾元,心中无数念头闪过,最终没有选择暂时离开,而是单膝跪地,右手握拳提起,深褐色泥土缭绕,狠狠击打在地面。
  地面没有晃动,没有起伏,也没响起碰撞之声,只见它无声无息开裂,现出一道看不见底部的缝隙,内中弥漫着漆黑与墨绿交缠的污秽阴冷雾气,似乎通向着某个恐怖又诡异的所在。
  “果然在这里……”兰惊天吐了口气。
  自己之前抓到了古尔多的孙子之一,实力不强,可地位颇高,知晓生死无常宗布置的“幽冥邪神阵”残存,虽然连通九幽的裂缝已在某种不可抗拒之力下弥合,但于自身世界与无尽九幽之间衍化出了一片魔土,藏在地底,需要几年乃至十几年的时光才能恢复。
  而金帐中有不少无法收入储物袋,又难以隔绝感应的宝物与“秘密”,带着它们逃跑就像是黑夜里的萤火虫,非常显眼,金帐武士与长生教萨满又舍不得毁掉,所以化整为零后的一路队伍带着它们藏入了魔土,一旦找到,收获将非常丰厚,说不得神兵或阵图便在此间!
  兰惊天身为丐帮长老,但风评一向不好,贪婪自私,包庇为非作歹的手下,拷问到情报后,匆匆忙忙便赶到金帐,直至确认了魔土存在,才考虑双方实力对比的问题。
  那一路队伍至少也有两位宗师,自己虽然功法特异,能极大程度上掌握土行之力,有不小信心战胜两名宗师的联手,但要杀他们,擒住他们,不让他们带着宝物和秘密逃遁,则相当困难,所以这九个指头的蓝血人能作为短暂盟友,先解决掉金帐武士和长生教萨满,再做“理论”,若双方实力不分高下,那就平分收获。
  念头电转间,兰惊天没有多说,直接遁入了那道泛着漆黑与墨绿雾气的缝隙,高乾元表情淡漠,冷冷看了一眼,毫不犹豫跟随进入。
  法相凸显,虚空收缩成球,浓密污秽的雾气被牵引向他处,兰惊天不费吹灰之力就踩在了略显松软的泥土上。
  这是一条斜斜往下的道路,泥土掺合着暗红近黑的血水,显得松软泥泞,越往下走,弥漫于半空的寒气越浓,四周结成了白霜,洞顶倒挂着冰棱。
  兰惊天略感惊喜,这是对自己极为有利的环境,自身的功法和体质不太害怕深寒,但蓝血人就未必了。
  即使冰寒之力由“水行”衍化,但蓝血人没达到一定程度前,遇到超过自身极限的寒冷时,结构异于凡人的他们更容易被冻结或冻僵,实力将大幅度衰减,不得不分化更多的力量改变环境。
  高乾元状似飘絮,穿梭于寒气里,眼中没有半点感情,嘴角微微勾起,仿佛在嘲笑兰惊天。
  自身的根本是“无相剑蛊”,金水交融,非等闲蓝血人,极致的寒冷会有影响,但绝对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大。
  两人各怀鬼胎,戒备提防着彼此和暗藏的危险,飞快下行。
  过了一阵,两人同时顿住,望向身后。
  在他们心灵中,恰好在自身感应的边缘,有一股旺盛到实质的气血翻滚冲霄,锋锐的刀意切断着蔓延的精神,毫不掩饰自身的存在。
  “‘狂刀’苏孟!”他们脑海里同时浮现出这个名字,似乎能够想象到那里的场景。
  “狂刀”苏孟黑衣劲装,一手负后,一手提着长刀,缓步傲然而行,看似跟踪自己两人,但没掩盖气息,堂堂正正,似乎能随时拉近距离,给予致命一击,带来极大的压迫。
  他的距离把握得非常精准,刚好是自己两人忍耐的极限,少一分会遭受反击,多一分则接近隐匿,无法产生那么明显的压迫感,就像是一头驱赶着羊群的恶狼,等待对方精疲力竭再从容发难。
  兰惊天下意识和高乾元对视一眼,都想对方反身攻击,消弭隐患,但他们连“盟友”都算不上,怎么可能为对方火中取栗。
  反正还没找到金帐武士,兰惊天收敛心神,戒备前行,决定暂时不管“狂刀”苏孟。
  蹬,蹬,蹬,一道道脚步声仿佛直接踩在兰惊天的心中,让那种压迫感越来越盛,让他忍不住咬牙切齿,“狂刀”苏孟真是太过自负,这种做派,这种方式,简直视自己于无物,只是等待着出刀的机会,或者驱赶自己两人为他探路!
  就在这时,他脚步顿住,因为前方已是无路,那里耸立着一扇漆黑石门,凝结着冰晶的石门。
  魔土竟然到此为止?
  金帐武士呢?
  难道他们进入了这扇门后?
  这是通向九幽的魔门?


第三百零三章 人心六道
  兰惊天四下打量,发现这里只得一条路,没有分岔,并且沿途而来,自己也仔细感应过土行之力的和谐自然与否,没找到别的机关暗道,换句话说,金帐武士与长生教萨满要么根本没入魔土,要么已经进了石门。
  九幽,传说里邪魔恶鬼发源之地,有天生邪神,有幽冥之主,天地规律法理与自身世界截然不同,到了那里,以内天地勾动外天地将变得艰难,四两不再能撬动千斤,获得毁城断江震动大地的实力,甚至会被外天地侵蚀,逐渐入魔堕落,失去灵智……想到这些,兰惊天就有点畏缩不前,九幽的恐怖邪异代代相传,能止小儿夜啼。
  这时,高乾元淡淡道了一句:“入了此门,才算魔土。”
  入了此门,才算魔土?兰惊天略微震惊,确实,一路下来,除了寒意越来越盛,漆黑和墨绿的雾气越来越浓,泥土里暗红近黑的血浆越来越多,并没有别的魔土特征,比如幽鬼,比如污秽之气,比如有点变异的元气大海。
  看来是长生教和生死无常宗特地修建了石门,隔绝了魔土与正常世界,兰惊天恍然大悟,同时升起深深的疑惑,这九指蓝血人似乎比自己更了解此处,他抓到的俘虏属于更高层次?
  念头电转之间,兰惊天露出一丝狞笑,有“门”就好,狂刀不是要“驱赶”自己两人探路吗?等通过石门就将它关上,若他不追赶,肯定会失去自己两人的踪迹,如果他慌忙靠拢,就失了那份从容压迫俯视自身的气势,再不让人畏惧。
  他右手探出,呈擒龙之势,猛地往后一拉,无形之力拽着石门缓缓打开,就连虚空都仿佛有所弯曲,黯淡的光线随之流转。
  扎扎扎,石门沉重打开,寒气扑面而来,一点点冰晶弥漫飘荡,让兰惊天自身都泛起血液僵化欲要冻结的感受。
  他的感应之中,九指蓝血高乾元皮肤变得半透明,闪烁着剔透的幽蓝光芒,似乎要凝结成冰,于是微微一笑,昂首踏入石门。
  高乾元血脉内,一丝微小又无形的剑气勃发,击碎着冰冻,恢复了行动之力,跟随进入。
  一过石门,两人近乎同时转身,或拉或扯,试图合拢此门,隔绝“狂刀”苏孟的压迫。
  扎!石门来回摩擦,像是被无形之手拉住,任凭两人如何用力,也只能在很小范围内震荡颤抖。
  “元磁之力!”高乾元与兰惊天本身亦感受到了恐怖的吸力。
  前者非是常人结构,后者炼化了诸多天材地宝,早已改变体质,对元磁之力感受相当清晰。
  兰惊天眼睛瞪大,勃发全力拉动石门,附近虚空都似乎弯曲成球,漆黑一坨,高乾元的剑气无形无相无有阴阳之分,准备演绎隔绝元磁的界域。
  两人分工明确,誓要给“狂刀”苏孟制造麻烦,不让他积累气势。
  正邪大战已经过去两个月,各种消息如雨后春笋,蓬勃流传,兰惊天和高乾元自然听说过孟奇一刀斩杀哭老人,“沾因果”无双无对,准法身战力、半步法身、诸多宗师中生擒哈斯乌拉的事情,对他戒备甚深,如临生平罕见之大敌。
  忽然,元磁之力改变,石门受到兰惊天与孟奇合力,以千军万马无法阻挡的气势与速度撞向“门框”。
  砰!喀嚓……石门虽有禁法保护,但已然超过了自身承受的极限,迅速裂开,垮塌成堆,然后被寒意冻结,生出层层冰霜。
  兰惊天与高乾元忍不住面面相觑,自身太忌惮“狂刀”苏孟,遭他步步压迫,以至于被牵着鼻子走,连元磁之力阴阳变化能转拉为推这简单的常识都未反应过来。
  此时,两人感应的边缘,那旺盛如同灼热大日的气血依旧翻滚冲霄,刀意森冷,刺痛元神。
  好一个“狂刀”苏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两人都是积年宗师,强行收敛各种不必要的情绪,清明灵台,身心处于放松与不放松之间,似乎忘记了背后有“狂刀”苏孟的压迫,转而打量起“魔土”。
  左右与前方皆被惨绿近乎冻结的雾气笼罩,精神蔓延不出百丈,地面全部漆黑,像是千万年鲜血凝块层层累积,其上浮着一层光滑到极点的寒冰,间或长着墨绿色苔藓,有眼有鼻有嘴,发出咯咯笑声的苔藓!
  九幽自隐十万年以上,主世界传承又断了几次,兰惊天和高乾元只知道里面最出名的事物,并不认得这怪异苔藓,但他们通过观察苔藓本身及天地气机的变化,发现它能散发一种无色无味的气体,让人产生幻觉,无法锁住精气生机,被它悄然吸食,渐渐枯老而亡。
  两位宗师看似放松了下来,实际高度戒备,一旦有些许危机,立刻便能勃发力量,就像开窍时的“一羽不能加,蚊蝇不能落”,一人挥洒剑气,一人脚踏泥土,将墨绿色苔藓四分五裂。
  小心翼翼前行一阵,兰惊天忽然听到“嘎巴嘎巴”的清脆声音,像是有人在嚼着骨头。
  他下意识看向高乾元,发现对方亦浮上了凝重之色,明白并非自己的幻觉,于是一手垂在身侧,一手横着放于胸前,蓄势待发,向着声音来处过去。
  这或许能找到金帐武士与长生教萨满的行踪!
  雾气分开,浓浓的血腥味窜入两人鼻窍。
  视线所及,前方怪石嶙峋之处,靠坐着一位长生教萨满打扮的男子,浑身是血,肚皮鼓胀。
  气机牵引,这位长生教萨满转头望向了两人,目光之中尽是贪婪,表情呆板木然。
  突然,他嘴角勾起,泛起一丝呆呆笑容,接着右手用力,撕下了耳朵,塞入了嘴中,发出嘎巴嘎巴的脆响,狼吞虎咽。
  他的左手,他的双腿,他的嘴唇,他胸口的肌肉骨骼,全都不见,血肉模糊,似乎都被他自己吃了下去,化作了高胀的肚子,但饥饿没有任何缓解。
  “饿鬼附体……”高乾元眯了眯眼睛。
  兰惊天愈发戒备,这位长生教萨满实力不弱,只差一步就入宗师,什么饿鬼这么厉害?
  荷荷,这名长生教萨满飞起,满是贪婪冲向两人,被兰惊天一掌拍出,身体诡异地四分五裂,肚子内飞出还算完整的嘴唇、双腿和内脏。
  “应当是生死无常宗和长生教的幽冥邪神阵出了问题,没有及时合拢九幽缝隙,让某些邪魔恶鬼流窜了出来。”高乾元看着一抽一抽的尸体,没发现有“饿鬼离开”,“揣测”着说道。
  兰惊天故意冷哼一声:“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看来并非什么厉害邪魔,正好做战利品,炼制宝兵器物!”
  四周恢复了安静,再没有一点声音传出。
  “再往前走,或许能找到九幽特有之物。”高乾元自忖剑蛊符令在手,不遇法身逃脱不成问题,提议继续深入。
  他的双眸绽放少许灼热,似乎对某件九幽特有之物充满渴望。
  兰惊天稍微与他拉开距离,不置可否,跟随深入。
  越走越是寒冷,就连雾气都形同冻结,两人不得不各施本身,开凿出通道。
  啪啪啪,啪啪啪,前方又传来声音,两人戒备的同时精神一振,一左一右,绕了一个弧线靠拢。
  啪啪啪……又是一个长生教萨满模样的男子拿着手中马刀,孜孜不倦地挖着地面,像是想挖出一条通道,前往九幽的通道。
  他身前挖出的坑洞足有百丈深了,底部一层血黄浮动,仿佛地下水即将涌出。
  “黄泉之水……”高乾元踏前一步,身躯与法相同时崩解,融入了略显变异的元气大海,从四面八方涌向那层血黄。
  兰惊天不进反退,只觉一切都不正常,就在这时,他面前出现了另外一个兰惊天,脏兮兮、浑身泥土,但眉宇之间没有凶恶之气。
  “恶鬼!”兰惊天异常冷静,一念不起,右手拍出,打在这幻化而出的“兰惊天”左胸。
  喀嚓,“恶鬼”左胸深深凹陷,肋骨断开,但兰惊天亦觉胸口有剧烈疼痛袭来。
  这一掌竟似打在了自己身上!
  怎么会这样?兰惊天强行一念不起,不慌不乱,闪避掉幻化出来的恶鬼,左脚用力一踏,大地震动,裂出道道缝隙,让恶鬼掉落进去,旋即合拢。
  呵呵……笑声传来,兰惊天不用回首,亦看到了“自己”。
  他连变几种办法,甚至让“恶鬼”扑中自己,但除了受伤,再无别的情况出现。
  渐渐的,死亡的阴影笼罩了他的心头,让他再无法保持平静。
  就在这时,他视线之中多了一双黑色快靴,以及一口巨大伤口般的长刀。
  “‘狂刀’苏孟……”兰惊天喃喃自语,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不管刚才双方还是敌对。
  “出来吧。”他听到了孟奇沉稳的声音。
  “不错,已经很少有人能抗拒本座的‘六道大手印’了。”一道平淡的声音响起。
  兰惊天回首望去,只见远处有一张几十丈高的巍峨石凳,上方端坐一名“巨人”,身披黑袍,正以右手支颔,脸上没有鼻孔没有嘴巴没有耳朵,只得一只分成六色的眼睛。
  在不远之处,长生教萨满还在辛辛苦苦挖掘,高乾元身周有块符令旋绕,双眼略显呆滞。
  “六道大手印?”孟奇挑了挑眉。
  “贪婪不知节制是为饿鬼,歹毒怨恨无法消解便堕入地狱,六道不在九幽,只存人心。”这名上百丈高的邪魔语带笑意说道,“本座是大自在天子座下‘六道天魔’。”
  六道天魔……有六道轮回之主对比,孟奇顿生对方逼格很低的感觉,忍住腹诽的冲动,平静道:“大自在天子?”
  这是背弃了魔主的那位邪神。
  “长生天乃大自在天子化身之一,大满与生死无常宗勾结,借助幽冥邪神阵,试图唤醒沉睡的大自在天子,可惜他与长生天同时陨落,难以继续,之前的萨满们继承他的意志,在这里举行仪式,但只能召唤出本座。”六道天魔呵呵笑道,半点也不介意漏底,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三百零四章 被鄙视的天魔
  “六道天魔”端坐前方,就仿佛一座小山,与它相比,孟奇有种自身微小如同尘埃的感觉,天然的压迫宛若实质。
  不过孟奇似乎胸有成竹,老神在在道:“你将举行仪式的萨满投入‘六道’,又泄露长生天与大自在天子的关系,好像不想看到祂苏醒?”
  六道天魔顿时哈哈大笑,右手抬起,摸着光洁无发的脑袋:“没谁希望头上多个主子,人族如此,邪魔邪神同样如此。”
  它缓缓站起,几乎将孟奇视线占满,压迫更甚:“大劫将至,九幽会慢慢重现天地之间,沉睡的诸位大人物亦会随着时间推移而一点点苏醒,将杀戮、堕落和毁灭散播到每个地方……”
  果然,九幽将会回归,邪魔恶鬼亦将重临人间,只有这样才符合王家所言的“万古大劫”……孟奇听着六道天魔描述将来的“末日景象”,自动忽略了夸大恐吓的话语,提炼出最重要的内容,以十年为单位,通向九幽的裂缝将渐渐增多,出来的邪魔恶鬼会慢慢变强,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是长久的隐患,但并不迫在眉睫。
  “……最终末日之时,只有让自身变成大人物,才有希望度过劫难,迎来新的纪元,而这就需要抓住每一个机会提升自己。”六道天魔耸立魔土,几有撑天之势。
  它俯视着孟奇:“你抗拒本座的六道大手印时,让本座感应到了某件事物。”
  “一切唯心造,堕落由此始,所有的所有都源自最初最古老的那颗‘心’,而你道路不符,根本发挥不出它亿万之一的效果,不若与本座分享,得到别的好处。”
  这是一个擅长诱惑的天魔……孟奇长刀斜垂,微微笑道:“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怀疑、轻蔑和鄙视的意思溢于言表,尝试着勾动六道天魔的愤怒,打探到更多的消息。
  不过,这也是孟奇真实的想法,自己拥有“元始金章”及九印之五,八九玄功法身前几篇,如来神掌总纲和第一式,截天七剑其中一剑,部分霸王六斩和神霄九灭,超过绝大多数顶尖宗门,“小小”的大自在天子座下天魔能拿出什么东西打动自身?
  就连大自在天子曾经的“主公”都是我的好兄弟,你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见多识广的孟奇早就非见到天魔、听闻秘事就激动兴奋的小孩子了,面对六道天魔,有种索然无味的感觉。
  六道天魔重新坐下,推金山,倒玉柱,右手摩挲着下巴,意味深长道:“虽然本座看得不太真切,但足以发现你因果缠身,气运不正常,怕是某位或者某些大能的棋子,正常之时,你没有半点机会,但适逢大劫,各种大人物苏醒,妖魔鬼怪现世,混乱和牵扯中,当有一线生机,而这就需要沉淀多年的智慧给你指导。”
  不愧是擅于诱人堕落的天魔,一眼就能看出自己心灵漏洞所在……孟奇还是沉稳无波的模样,用种索然无味的语气道:“上一个试图给某指导的‘朋友’,已经死得尸骨无存,某身上的因果有元始天尊、阿难、荡魔天尊、雷神、霸王,以及某位神秘的存在,你觉得自己能和他们媲美,不怕他们的抹杀?”
  就想问句你怕不怕!
  孟奇倒是乐见六道天魔无所畏惧,然后就能借此判断六道轮回之主或背后大能到底能不能亲自出手,亲自出手能够抹杀的范围在哪里……
  “六道天魔”半晌无语,呆呆端坐,似乎眼前的孟奇才是怪物才是天魔,这从哪里惹到的如此多恐怖因果?堪称上古以后最夸张的情况!
  许久之后,它才缓缓开口,声音变低了许多:“沉淀多年的智慧是指大自在天子的血肉,非是本座亲自指导……”
  怂货!孟奇内心深深地鄙视着。
  旁边的兰惊天与高乾元仿佛还陷在心灵六道中,没有回神。
  “大自在天子的血肉?”孟奇随口问道。
  六道天魔似乎已经组织好后续语言,渐渐说得流畅:“对,大自在天子的血肉。”
  “我等邪魔,经验、智慧与力量都烙印在血肉里,一旦获得,没有附身夺舍危险,形如‘大自在天子’在世,而祂乃天魔之首,擅长把握心灵,布置诡计阴谋,于不可能中创造机会,正适合你的状况。”
  “本座因为真灵命火被祂吞噬,一旦靠近祂的魔身,就会力量全失,只能寻找帮手,夺走祂的血肉精华,让祂永远沉睡下去,这是合则两利的事情,当然,作为交换和彼此信任的第一步,本座会将大自在天子的功法提前给你,你则需要把那颗最古老的心灵给本座感悟。”
  它目光幽深地盯着孟奇,似乎觉得自身的说辞和条件无可挑剔,分外打动人心。
  孟奇叹了口气,居然直接转身,背对“六道天魔”往魔土外走去,边走边摇头笑道:“你觉得身负如此多顶尖传承的我会看得上大自在天子的功法?”
  “祂在九幽连前十都只能算勉强,所谓的经验智慧能比得上雷神、荡魔天尊、大阿罗汉阿难,能比得上元始天尊?”
  索然无味的语气里飘荡着淡淡的鄙视。
  “六道天魔”再次沉默,心念被魔躯隔绝,不知在想些什么,闪烁着六色光芒的独眼各种情绪起伏,隐约有种悲凉的气氛外溢。
  眼看孟奇即将走出魔土,它才沉声开口:“你觉得本座会让你轻易离开?”
  因为逼格太低,诱惑不成,改做威胁了?孟奇不仅不觉得害怕,反而有好笑的感觉。
  老实说,大自在天子的经验和见识对自己确实诱惑极大,但自己清楚明白知道,只要动心,有了不知节制的贪婪,与邪魔有了牵扯,就会被慢慢引诱堕落,所以干脆利落拒绝,不存侥幸之心。
  此时,孟奇哈哈笑了一声:“你敢动手吗?你既然能看得出某是棋子,那敢破坏大人物们的棋局吗?”
  六道天魔再次沉默,风瑟瑟吹过,深吸口气道:“大人物们的棋子不会只有一颗,不合格的只会任其自生自灭。”
  “不提你只有投影降临,实力不足,顶多驱使心灵被蒙蔽的兰惊天动手,光是你的谨慎,就让你不敢动手。”孟奇依旧背对六道天魔,步伐坚定从容。
  不窥出这点,有人探路的情况下,自己根本不会进来!
  “什么谨慎?”六道天魔哑然失笑。
  孟奇走到了魔土边缘,呵呵笑道:“长生天是大自在天子的化身,祂给予的召唤秘法会召唤错人?”
  “大自在天子,你不是一向号称邪魔智者,最为谨慎吗?元心印的诱惑比得了由此而来的大人物震怒吗?你愿意冒险吗?”
  “六道天魔”右手轻轻敲动左手手背,没有说话。


第三百零五章 透露的消息
  哒,哒,哒,孟奇踩在鲜血冻土之上,脚步声渐渐远离,即将穿过那破碎的石门。
  “你进入魔土,就是为了嘲笑和讽刺本座?”这时,沉默的“六道天魔”突然开口。
  若非抱有目的,何必说一大堆话?如果想斩妖除魔,又岂会没半点动手的迹象?
  它对人心的把握极其精准,但也相当于间接承认了自己就是“大自在天子”。
  孟奇脚步顿住,穿着黑色劲装的身影依旧背对巍峨的“大自在天子”,轻笑一声:“这个时代,要见到活蹦乱跳的传说级大能殊为不易,某难免好奇。”
  “活蹦乱跳……”大自在天子咀嚼着这四个字,一时似乎有点无言。
  “上古几大谜团皆涉及九幽与天庭,与两者都有关系的莫过于尊驾,所以某也就是想听一听秘闻,满足好奇之心。”孟奇缓缓转过身,直面大自在天子,神色平静。
  在不知道此事涉及“大自在天子”时,自己进入魔土是为了消弭隐患,防止九幽邪魔恶鬼为祸人间,但现在,有了另外的想法。
  自己身上因果牵涉的大能多是上古人物,了解上古隐秘就是间接为摆脱他们做努力!
  “毁灭、创生、心魔和隐秘是本座的四张面孔,你想听上古秘闻,算是找对邪魔了。”“大自在天子”微微一笑,原本只有六色独眼的面孔转动,露出一张无眼无鼻无嘴无耳的漆黑魔脸,像是隐去了繁星的夜空,透出几分深邃、隐秘与诡异,“不过,很多隐秘涉及深远,本座若是透露,不比杀掉你来得安全,也许刚刚开口,就有一口诛仙剑自过去或者未来飞临,直接抹去本座的存在。”
  自过去或者未来飞临……孟奇并未在意“大自在天子”举例的是诛仙剑,因为有意暗示和直接透露没什么区别,当是随口拉一位大人物增强说服力,但后面的描述就有些高深莫测,让人不解了。
  借助三生殿,“藏”在过去的“太阳神君”能隔着万古出手,到了三清这一级数已是随时可以?
  “某有分寸,想知道的隐秘并不多,也不会惹恼哪位大人物。”孟奇神色略微变得凝重,“魔主是否彻底陨落在天帝之手,再无复生希望?”
  魔主不死,大自在天子怕是寝食难安,对此,祂肯定会想方设法确认。
  “大自在天子”右手捂住漆黑深邃的面孔,没有情绪波动,平静道:“除非天帝另有打算,否则魔主不会有生机残存,烙印与复生无关。”
  “魔主还未登岸,竟然敢打上天庭,委实不可思议。”孟奇像是在与“大自在天子”闲聊。
  “魔主得了些机缘,在真武失踪后,渡尽了苦海,登临了彼岸,自然想尝试一番。”“大自在天子”在“机缘”二字上略微停顿,显得意味深长,但并没有详细说下去。
  这与真武恶念的判断相同,只是他不相信魔主能在如此“短”时间内登临彼岸……孟奇若有所思想着。
  这时,“大自在天子”右手放下,与左掌相击,叹了口气道:“你看来是想借上古隐秘寻找闪转腾挪的机会,本座已经闻到了危险的味道,不能再说了,哪怕你双手奉上‘元心印’也不行。”
  孟奇怔了怔,心念微动,直接转身,踏出了魔土,竟没有丝毫犹豫,也没管正邪难分的兰惊天。
  “大自在天子”嘿嘿一笑,满是嘲讽道:“没用的,传说已是触摸大道,将自身有了本质的升华,借助因果联系,能知你所有图谋所有打算,登临彼岸的大人物更是过去现在未来无处不在,你的小心思小算盘早就被他们了若指掌,你拿什么来跳出棋局?”
  他似乎要一偿刚才孟奇的深深鄙视。
  孟奇没有停步没有转身:“尊驾是想在某心里种下阴影,让压抑、绝望和沮丧酝酿出鲜美的果实,从而出现无法弥补的心灵漏洞,再也无法证道法身?”
  “这是天魔惯用的伎俩,但也很实用,因为说得是事实。”“大自在天子”竟然老实不客气承认了。
  孟奇笑了笑:“可惜,某早就知晓此事,经过调适与磨砺,已走出阴霾。”
  “宇宙重重,天地广阔,能永生不灭者有几位?到头来,不过‘死’字而已,还能有更差的结局?只要竭尽全力争取过,某纵死无悔。”
  这是自己真实的想法,把握当前,不被绝望、压抑等影响,人活一世,总不能为了将来必有一死就忧郁徘徊,忘记了生命的美好,反正以不牵连师长亲朋为前提,努力提升自己,把握每一个机会,若是成功摆脱,自然畅快极乐,大自在大潇洒,如果失败,也有灿烂的一生和两辈子经历,流星短暂,却能照亮长空!
  这是曾经身为地球凡人时就拥有的心态,因为大家都一样,能过百岁者少之又少,如今借此走出阴霾,重新让灵台清净,不再徘徊,不再有无头苍蝇般左冲右突却无济于事的压抑。
  大自在天子正待嘲笑一句不怕死亡只是吹牛,实力越强活得越久越怕死,忽然听到孟奇继续道:“而且传说大能并非不可战胜,尊驾只能投影出这点力量,说明本身尚未完全苏醒,或许是机缘不到,提前苏醒会寿尽而亡,也或许是被哪位大人物镇压着?”
  “你最先诳我夺取‘大自在天子’血肉,恐怕也存了借此摆脱封印之心?”
  “所以,活到现在的大能不乏苟延残喘者,不乏被镇压者,某绝对不是没有机会!”
  孟奇说得自信十足,但绝口不提灰石大殿与玉虚宫之事,甚至连念头都不转向那方面,似乎它们并无作用,光靠自身就能找到机会。
  说话声中,孟奇已沿着甬道离开,大自在天子没有说话,静静看着他消失在视线内。
  甬道内寒意虽盛,却与魔土差距极大,孟奇没觉半点寒冷,步伐从容,缓缓往上,可他心里戒备甚深。
  大自在天子既然已经被唤醒少许,又无法降临更多力量,那它留在魔土是为了什么?总不可能预先知道“元心印”会来,所以等待自己,必定有其他目的!
  在没弄清楚前,先行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他最后一句话看似是嘲笑自己,给自己压力,打击自己摆脱大能的信心,但话语中却透露出一些有用信息,比如传说大能借助因果联系,能知道自己所有图谋所有打算,登临彼岸者过去现在未来无处不在。
  若是不能想象他们的恐怖,将来必有疏漏!
  大自在天子还是忍耐不住,遮遮掩掩掺合这盘棋?
  ……
  魔土内,“大自在天子”面孔变化,又化作六色独眼的心魔相,俯视着“九指蓝血”高乾元。
  高乾元眼中的迷茫消失,半点也看不出刚才的失常,自怀中掏出一个黑色木盒,恭恭敬敬递了过去:“水祖让小的送此物过来。”
  大自在天子将手一招,摄过这个木盒,轻轻抚摸着表面的岁月尘埃,微微笑道:“代本座向道兄问好。”
  话音一落,阴风四起,大自在天子的身影变得虚幻,地面裂开一道翻滚着漆黑魔气的缝隙。
  身影投入,缝隙消失,魔土失去了极端寒冷之意,只余高乾元与还显呆滞的兰惊天。
  魔界昏暗,污泥沼泽处处,“大自在天子”身影浮现半空,直接腾高,穿透了云层,化作一轮真正的大日——燃烧着漆黑火焰,透着封印之感的大日。
  下方魔界表层顿时气化蒸发,山脉凸起,耸向高空。
  这轮不知多少个星球大小的漆黑大日越升越高,进入浩瀚宇宙,落入了一条银河,连成了漆黑“魔龙”的浩瀚星河。
  大日归位,“魔龙”不再独眼,但毁天灭地般的力量仅是若隐若现。
  “已将那番话语告知苏孟。”“大自在天子”的声音以某种难以理解的方式回荡在光都要不知多少年才能走完的星河内,凝聚于一颗充满污秽的星球。
  星球最高峰上,端坐一道青衫身影,正在炼化浓厚污秽。
  他抬起头,露出平淡无奇的面孔,俨然便是齐正言。
  “他问了什么?”齐正言自言自语般道。
  “他问魔主是否真正陨落,有没有夺舍可能。”大自在天子回答。
  齐正言沉默半晌方才道:“随着我实力提高,会逐渐解开你的封印。”
  ……
  高乾元趁机杀掉兰惊天,悄然遁出魔土,返回金帐。
  他刚出甬道,突然顿住,因为对面帐篷顶部盘腿着黑衣劲装的苏孟,一口巨大的长刀插在泥土里,耸立在他的身前。
  “等你很久了。”孟奇右手缓缓伸向刀柄,气势沉凝。
  对蓝血人,因为阮家的关系,他是除之而后快!


第三百零六章 磨刀石
  因为要通过甬道出口的雾气缝隙,高乾元的隐遁并没能保持始终如一,明白自家确实被发现了,非“狂刀”苏孟诈唬骗人,于是现出身形,右手握着那块似剑非剑的令牌,勃发气势,在茫茫黑夜里盯着孟奇的双眼。
  顿时,虚空里仿佛有四道电光碰撞激发,火花四射。
  高乾元迈前一步,戒备谨慎又沉稳如岳道:“你确实很强,但还没强到视宗师于无物的层次,老夫又有剑蛊符令在手,胜负尚难预料,何况留下老夫?”
  他目睹了孟奇面对“大自在天子”的从容潇洒,知晓了不少隐秘,对敌人的实力和心灵有了全新的认知,彻底消去了暗藏内心的骄傲和大意,明白传言非虚,“狂刀”苏孟确实已经成长为让宗师们都感觉害怕的强者,但他乃积年宗师,又有近乎神兵的剑蛊符令傍身,即使遇上半步法身,都自觉有保命离开的希望,何况苏孟?
  孟奇还是盘坐帐篷顶端,右手以一种似急实缓的速度握向刀柄,极尽压迫之感,山雨越来风满楼,平平静静道:“不求己身,将希望寄托在外物之上,此问题一也。”
  “身有隐患,不擅久战,此问题二也。”
  “色厉内荏,已心生退意,此问题三也。”
  孟奇右手搭在了刀柄之上,目光幽深回视高乾元:
  “有此三者,某杀你如宰鸡狗耳。”
  句句诛心,如大锤敲钟,高乾元先嗤笑后震惊,身体微微晃动,脸色沉凝,只觉自身所有的问题都暴露在了对方眼里,再无秘密可言。
  自己身有隐患,不得不借助剑蛊符令才能达到无相剑蛊的较高层次,这点可以通过之前的交手略微判断,但自己心念所动,准备以攻代守,一击之后立刻远扬,怎么会被说的如此清楚明白?
  这就是他和“大自在天子”口中所言的最古老之心?
  高乾元收敛心神,毫不示弱道:“人之异于禽兽者,善假于物也,老夫使用剑蛊符令堂堂正正,天经地义,有何问题?”
  “它威力不凡,只差一点便能蜕化成神兵,能威慑大宗师,为何不用?”
  一字一顿,气势渐渐再起,与孟奇针锋相对。
  “善假于物没错,但也得自身能够驾驭,否则便是物使人,非人使物,三岁小孩能用千斤巨锤否?某击败剑蛊符令难,但击杀使用剑蛊符令的你易如反掌。”孟奇握住了长刀刀柄,紫电青雷仿佛流水,紧紧贴合着刀身。
  经过一段时间的心态调整,自己已清楚目前需要做的事情有哪两件,一是借助表面遮掩,隐秘寻找摆脱的机会,一是以战养心,以战养刀,通过一次次的胜利,对强者的胜利,铸造无敌之刀,树立无敌的信念,以常胜之心锤炼精气神意,只有这样,机会到来时,才有信心挥刀,才能以最好的状态最巅峰的气势最锋锐的“长刀”,斩断牵连,斩断因果,求得大自在大逍遥!
  而铸就无敌之刀,树立无敌的信念,就从高乾元始!
  铮!
  刀身震动,如同龙吟,孟奇身体前倾,右手拔出了长刀,雷光四溢,仿佛一道闪电,耀人视线。
  第一刀!
  气机牵引,高乾元手握剑蛊符令,背后现出湛蓝巨虫法相,与身体一起崩解,形如沙雕坍塌成一粒粒沙子,每一粒沙子便是一只浅蓝蛊虫,吞吐着剑气,迅速透明,融入天地间的元气大海。
  霍然之间,方圆几十里内布满杀机,有元气之处便有剑蛊,它们或从四面八方喷薄剑气,或试图无声无息顺着吐纳进入孟奇的身体,而少数几只蛊虫悄悄游走,准备远遁。
  这时,天之伤由下往上斩出,跨过几百丈的距离,以电闪雷鸣的姿态,以极其锐利的锋芒,切开气流,不带一丝风声。
  这一刀初时很快,有种脱离束缚,奔向自在的不羁感,但越往前斩,速度竟然越慢,而速度越慢,天地愈加昏暗,虚空向着长刀收缩,磅礴能量的代表“元气大海”也在翻滚收缩,向着刀与人连成一个整体的孟奇坍塌,仿佛要凝成一点,不分上下前后,没有过往将来的一点。
  天地昏昏暗暗,能量层层叠叠压缩,迅速凝如实质,化作囚住小虫的琥珀,高乾元只觉附近虚空由此封锁,根本逃遁不出,喷薄的剑气艰难穿透前行,威力迅速消解,与元气大海再也不分彼此,连自身都无法操控的不分彼此,对方的领域与刀法结合得天衣无缝!
  不能再让这一刀衍化下去了!高乾元元神刺痛,危险之意大作,明了当前状况,顾不得损耗,凝聚出身体,全力催发了剑蛊符令。
  短短刹那,坍缩凝实往一点的元气大海彻底凸显出来,蔚蓝一片,每一滴水都是剑蛊,借助收缩之力,以超越了万剑归宗的姿态,以毁灭一切生机的锋锐,嗖得涌向孟奇。
  有了这个变化,孟奇那先快后慢的一刀形如自杀!
  双脚踩着地面,拖出深深沟壑的他,已经避无可避,必须硬抗这近乎神兵一击的“剑蛊大海”了!
  就在这时,高乾元眼中的“狂刀”苏孟消失了,从蔚蓝的“元气大海”里消失了,对他的锁定,与他的联系,诡异中断!
  砰砰砰之声连成一道,无数只剑蛊喷薄出的无数道剑气,连绵撞在核心无人处,撞出了一片炽白,让天地失色,让大地布满裂缝,深达几十丈的无数道裂缝,仿佛平地长出了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若有人在核心,绝对会被切割成肉眼难见的微小血肉,绞碎所有生机。
  “狂刀去哪了?狂刀去哪了?”这一击对高乾元消耗极大,但敌人却诡异消失,没能产生效果,心中自有波澜产生。
  突然,沉重的束缚加身,大地似乎长出了无形之手,一把将高乾元拉落地面。
  满是裂缝的地面喷薄出了大日普照般的刀光,灿烂,辉煌,充塞满高乾元的视界。
  戊己印,遁地法!孟奇没选择飞行,而是双脚踩地,便是为了借助大地和“道一印”皮毛,躲开剑蛊符令全力一击,以土克水,以土藏金,再强的兵器再强的宝物,打不中也是无用!
  第二刀!
  刀光加身,高乾元只来得及握住“剑蛊符令”,崩散成无形无相的剑蛊,融入附近虚空,试图避开锋芒,以大部分剑蛊的消亡阻挡刀光伤及元神。
  当当当当!金铁交鸣之声以耳朵难以分辨的频率发出,刀光似乎也是由无数微小刀气组成,飓风般席卷往上,吞没了方圆几十里的虚空,斩碎了一只只剑蛊。
  刀光之外,几十只浅蓝剑蛊凸显,迅速凝聚成高乾元,以剑蛊符令的光芒裹住身体,准备远遁。
  只是两刀,依赖并相信“剑蛊符令”的他就被打得失去了信心,而先前又领教过“狂刀”苏孟身化大日的灼热高温,知晓自身攻击近乎无用,于是拼着重伤,抓住机会,遁出战局,准备逃走。
  遁光刚现,高乾元突然看见苏孟左手多了一口长剑,刀光依旧“普照往上”,剑势却极其沉重,淡漠斩出,碰撞向长刀。
  光!
  无边无际的光!
  快过一切、灼热白炽的光瞬间翻滚荡开,高乾元元神一紧,想要加速遁出范围,但岂能与光媲美?而“狂刀”苏孟这一击像是早有预谋,与前面一刀的余波形成了整体,前后构出合击,威力不算太大,但没有耗费周折和时间,让人来不及反应!
  第三击!
  轰隆!
  巨响爆发时,白炽光芒早就翻滚成大海,吞没了高乾元,气化了核心处的地面和帐篷,点燃了方圆几十的残迹,一片火海。
  光芒平息,一道蔚蓝光芒包裹着高乾元的淡淡元神,想要冲上云霄,但沉重的长刀已然斩落,劈在上面,将它劈落尘埃。
  长剑一伸,孟奇没试图拷问什么,怕惹怒某些存在,直接绞碎了高乾元的元神。
  意识昏暗,高乾元最后听到了一句话:
  “你不配称为宗师。”
  是啊,我不配称为宗师,拿着“剑蛊符令”都挡不住三刀……他泛起最后的苦笑,自己气势被压,心灵出现漏洞,催发剑蛊符令太匆忙,时机把握得让人后悔!
  收回目光,孟奇摄起剑蛊符令与储物袋,心中默默道:“第一个。”
  这时,有飞鸟过来,落于孟奇左肩,上面绑着纸条。
  不用拆开,精神自然感应,里面写着一行字:
  “在冰原边缘发现了哈斯乌拉等金帐武士踪迹。”


第三百零七章 结善缘
  已入深秋,青草泛黄,大片枯海壮观无比,再往北走,野草渐稀,多了覆盖的积雪,多了一株株粗大的长青之树,它们连成一片片原始森林,方圆皆超过千里,广阔延绵,枝繁叶茂,形成了林海雪原。
  一片原始森林边缘,地面白雪被踩出了泥泞感,似乎经常人来人往。
  这里并非了无人烟之地,多有藏于深山老林、冰原地洞的部族,甚至不乏武道修士,他们往往擅长冰寒功法,对南下没有任何兴趣,只喜欢探索极北,与中原武林近乎隔绝,若非常有外景强者飞往冰原冰洋和极北之处寻觅天材地宝等炼器炼丹之物,怕是都不知晓他们的存在。
  此时,泥泞白雪上站着十来位气势不凡的男男女女,他们看似脚踩实地,但若仔细观察,会发现他们的脚底与积雪冰渣有两三层纸的间隔,不多不少,恰好浮空。
  为首者是位身穿藕色衣裙的成熟女子,面容似清水出芙蓉,头发浓密,身材高挑,正是“寒冰仙子”叶玉琦,周围还有清雅秀丽的“千手菩萨”明法,眉毛似剑的“冷面索魂使”何休,皆是宗师。
  忽然,他们心有所感,同时望向南边,只见雪地里缓缓走来一位黑衣劲装的男子,头戴英雄巾,背负长刀,身材挺拔,如山如岳,给人气势沉凝并缓缓累积攀升的感觉。
  他一步一步前行,和缓与沉重同存,但几乎是两三个呼吸,就到了众人面前,“缓”而不慢,充满了违和,引得几位实力较差的宗师少许眩晕。
  “狂刀”苏孟前段时日排名狂飙,果然有几分能耐,盛名之下无虚士……好些个初见孟奇的宗师内心油然而生这样的念头。
  “人到齐了。”“寒冰仙子”叶玉琦看了孟奇一眼,黛眉微不可及一颦,发现他的气势与过往有少许不同,更加自信,似乎敢于面对天下间任何敌人。
  除开大宗师叶玉琦,在场一共十三位宗师,是暂时能够聚集的人员,其余宗师还得追寻别的队伍,无法过来。
  拱手见礼,互报姓名后,孟奇直接掏出一物,递给东海剑庄“冷面索魂使”何休。
  这是一块似短剑非短剑的深蓝近黑令牌,上面绘刻着栩栩如生的诡异虫子,它们仿佛还在蠕动。
  “剑蛊符令!”向来冷面冷口的何休脱口而出,目光里暗藏震惊。
  这是东海剑庄苦苦追索之物,被“无相剑蛊”一脉带走的部分“无名剑经”就藏在里面,外人难以察觉。
  剑经各有所得,失去这部分经文对各脉弟子修炼问题不大,尤其何家这一脉,功法渐渐完善,无需再从“剑经”里汲取其他东西了,但于圆满了“无相”,对最初的剑经有了更深体悟的庄主何七而言,重新再整合各大支脉的剑经,返本归初,有助于他探索接下来的道路。
  而且,剑蛊符令历经多代培育,只差一点就能蜕化为神兵,成为镇庄之物。
  它对东海剑庄的隐藏价值绝对远超它表面的价值,自庄主以下,人人得之而后快,可高乾元乃积年宗师,功法特异,又手持这威力胜过神兵主材之物,只要不直接碰上何七,其余人等,打不过亦能逃掉,想要夺取这件宝贝,何止“困难”二字能够形容。
  孟奇轻轻点头:“高乾元已然伏诛。”
  “死于你之刀下?”何休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他知道高乾元实力和功法,乍闻他的死讯,有点不敢相信,若说话者乃寒冰仙子还好,可这是还在宗师层次的“狂刀”苏孟,与高乾元没有大境界之分。
  “他身有隐患,主要依赖‘剑蛊符令’之力,又没与它存在类似性命交修的关系,多有破绽,找到机会,不难诛灭。”孟奇简短回答了一句,说得很有几分轻松。
  “没用沾因果?”何休知道孟奇最强的是无解之刀,开始时,觉得他仗此斩杀的高乾元,但听对方话里的意思,是找到破绽得手?
  孟奇笑了笑:“杀他何需沾因果,冒同归于尽的风险?”
  直到此时,其他宗师才弄清楚两人说的是什么事情,“狂刀”苏孟诛灭了九指蓝血高乾元,又斩杀了一位宗师!
  他们念头起伏,竟有些无法开口,虽然到了宗师这个层次,谁会对自家实力没点信心,可遭遇无法用正常境界衡量战力的变态时,还是难免震动。
  宗师境界、功法、经验、法身招式和极品宝兵等无一不缺,更有身外领域,是各大门派的支柱,同一重天的战斗往往持续很久才会分出一招半式的胜负,想要击杀或生擒对方,非常困难。
  在场这么多位宗师,有单对单搏杀另外宗师经历的不足五指之数,过程要么很危险,要么很曲折,基本只有那么一两次。
  而“狂刀”苏孟,自晋升宗师以来,不提挑动内讧得利之事,光生擒“极恶天魔”,一刀斩杀“哭老人”,就让诸多宗师为之侧目,现在则又新添战绩,轻松诛灭九指蓝血高乾元。
  如今再看“狂刀”,几有面对大宗师之感!
  他们并不知道“剑蛊符令”的价值,否则惊讶不会止于此。
  何休看着孟奇递到面前的“剑蛊符令”,没有犹豫,没有谦虚,接了过来,郑重道:“本门必有厚报。”
  孟奇早就宝物满身,善功不愁,神兵即将到手,在乎的是结个善缘,日后面对无法轻易出手的大能时,能多个人仙助力,至于何七会不会冒天大危险帮忙,那就纯粹看他自身怎么选择了,自己不会强求,只尽力打好关系,因此微微一笑:“顺手之事,说什么回报?日后某若有难,剑庄会见死不救?”
  何休斩钉截铁道:“你之事便是剑庄之事。”
  他身为宗师,得人馈赠了“剑蛊符令”,自有资格代替宗门做此回答。
  旁观的宗师们从何休的态度窥出了“剑蛊符令”的价值,也看得出孟奇想的是打好交情,得道者多助,但还是忍不住暗赞一声,面对如此珍贵的宝物,谁不会起点贪婪之心,而且当时又无外人知晓,独吞似乎更符合人性,“狂刀”苏孟能做此选择,当真光明磊落,仗义疏财,不负侠名。
  叶玉琦悄悄点头,开口道:“有冰原部族在附近发现了哈斯乌拉等金帐武士的踪影,至少五位宗师,他们潜入了密林,不知想逃往何方。”
  她言简意赅将事情讲了一遍。
  高空没有遮掩,不少绝顶高手和宗师的神通又是慧眼和天眼通等,所以大凡逃跑,除了拉开距离的阶段,都会选择贴近地面,或火遁,或土遁,或水遁木遁,总之,借助地形、林木、岩石等遮掩行踪,免得被对方一览无遗,哈斯乌拉等人正是例子。
  “我们两三人一组,分头搜索附近,寻觅更多线索。”一位葛州崔家的宗师提议道,“哈斯乌拉等人处在逃亡之中,不便杀人灭口,那会留下更多踪迹,或许能从部族之民口中得到更多消息。”
  叶玉琦环视一圈道:“准备好联络和求救之物,防止哈斯乌拉等人反扑。”
  逃亡时反身一击是常有之事,不能疏忽大意。
  有联络和求救之物的不提,没准备的孟奇等人得了其他宗师馈赠,反正也不是价值连城的物品。
  分组之时,孟奇想了想,直接道:“某习惯独自行事,还是一个人负责一方。”
  自己功法隐秘太多,得到元始金章总纲和九印之五后,它们的作用更是已经与八九玄功并驾齐驱,若不使用,实力发挥将大到折扣,无助于融会贯通,浑然一体,所以,遇到危险状况,很难不用,既然如此,还是单独一人自在,敌人可以灭口,队友可不行。
  再说,身怀八九玄功的情况下,只要自己小心谨慎,除非对面有法身遮掩天机,否则不太容易落入陷阱,而遇到法身敌人,有没有队友毫无区别。
  叶玉琦知他秘辛极多,没等其他人开口,当即道:“可以。”
  很快,分组完毕,各自奔向不同的原始森林。
  ……
  一处被参天大树遮蔽了阳光的阴暗之地,金帐武士首领哈斯乌拉渊渟岳峙般坐在一块巨石上,伤势已经痊愈,右手紧握成拳,看向周围:“据说法身在寻找大汗的下落,没来追杀我们。”
  “这是一个机会,给后面那群中原家犬教训的机会,让他们知道,草原豪杰不是任由他们追杀的废物!”
  几位逃亡中气度依旧沉稳的宗师武士点头应是,目光却看向了旁边。
  那是一具缭绕着血黄雾气的棺柩!
  哈斯乌拉跟着望了过去,沉声道:“帝君仗义出手,我等感激不尽。”
  棺柩内响起威严又暗哑的声音:“吾需要鲜活的宗师肉体,帮助本门绝顶迈过第二层天梯,大家合则两利。”


第三百零八章 幻魔之域
  “那我们该怎么做?”只有微弱光芒的阴暗之中,哈斯乌拉没纠结别的事情,直截了当问道。
  在附近反击是生死无常宗宗主“幽冥帝君”的提议,他自然得弄明白具体的计划和依仗。
  血黄色雾气翻滚,响着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飘渺水声,在无形之力影响下,它们扭曲蠕动,渐渐形成了一张地图,标识着方圆万里原始森林、冻土寒湖和山川水流的地图。
  地图偏北位置,有一个特意弄出的红点,正是此处森林与一座万年冻湖的交汇处。
  “那里隐藏着一个秘境,乃上古末年魔君潜修之处。”幽冥帝君的声音淡漠而阴冷。
  “魔君?”哈斯乌拉听过这个名头,是上古末年赫赫有名的传奇,魔主陨落之后的魔皇爪主人,从人族卑微奴隶一步步成长为了魔道大能。
  他鼎盛时,九幽已经自隐,没有后援,靠着自身,在妖圣与人皇的夹缝里,硬生生收拢了大批残留的邪魔恶鬼,并以绝大智慧将它们的血脉功法改造成人族也能修炼的神功。
  人族魔门自此而始,有人便分善恶,再难根除!
  如今的邪魔左道,除了罗教、素女道等,都奉魔君为魔道始主,灭天门、血衣教、不仁楼、修罗寺和生死无常宗等往上追溯,都与魔君创立的“原始魔道”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有的是经过分化或偶得传承而来,有的是修炼魔君改造的魔道功法时,与冥冥中对应的九幽大能有了联系,于是独立出来。
  但这样的魔道始主依旧难逃天地之变,据说寿尽坐化于中古之前,自他往后,魔皇爪的主人再没能达到如此高度,最后一任更是与某位苟延残喘的大能同归于尽。
  想不到这样的大人物有潜修之地藏于冰原?一位位金帐武士都颇为震惊和热切。
  棺柩深沉,幽冥帝君道:“本门虽然有过几次传承断绝之祸,但藏着秘辛和功法的地方相对隐秘,保存较为完好,故而能知魔君潜修之地。”
  “那里没什么事物留存,顶多有魔君推敲和演练功法时的痕迹可供参悟,但若打开秘境,并以秘法引导,魔气将会涌出,瞬间影响方圆几百里的天地规则,衍化出幻魔之域,隔绝精神并制造种种幻境。”
  “到时候,先引一两位宗师至此,让他们有机会求援,等到其余宗师来临,就打开秘境,以幻魔之域将他们分隔,然后我们再以‘众’凌‘寡’,个个击破,最后对付画眉山庄叶玉琦,她有陆大的令牌在身,必须全力以赴,充分利用幻域,才有望生擒。”
  哈斯乌拉静静听完,觉得成功可能不小,对方非初出茅庐之辈,肯定会预防自己等人的反扑,最初的打算也就是集合力量,在其余宗师赶来援助前,击杀或生擒一两位宗师,打痛对方,让他们不敢再分兵搜索,不敢再逼迫过甚,从而彻底摆脱追兵。
  如今有了魔君的秘境这对方始料未及的胜负手,似乎能狠狠出口恶气,重创中原势力,将宗师级强者的对比恢复少许平衡,并气一气陆大先生,最好能气得他走火入魔。
  “难怪帝君提议在附近反击。”哈斯乌拉叹息了一声,“不过对方实力强大,宗师数量远超我们,要想一口吞下,必须得做好周全准备,麻烦帝君带我们先看看秘境。”
  幽冥帝君没有多说,棺柩飞去,阴风四起,往北而去。
  哈斯乌拉看向其余几位宗师,秘密传音道:“等下不管幽冥帝君有什么要求,我们都不能分开。鲜活的宗师肉体不分正邪,不分草原还是中原,提防他下黑手。”
  对付几条“丧家之犬”可比招惹随时能引来法身高人的正道势力划算多了,哈斯乌拉相信,若非自己一行共五位宗师,且拿着神兵“射日弓”,让近乎孤家寡人的幽冥帝君无法轻易得逞,他绝对不会选择合作,而是直接“取材”,所以,分开行动是自寻死路!
  宗师级的金帐武士都不会缺乏经验,闻言暗自点头,绷紧了心弦。
  哈斯乌拉看他们都有点紧张和不安,于传音里哈哈笑道:“不用太过担心,生死无常宗这几年损失惨重,宗师只剩一位,还得看守总坛,免得活死人造反,如今他一个大宗师和几名活死人,奈何不得我们!”
  “他有神兵,我们也有!”
  金帐武士纷纷吐了口气,确实,生死无常宗已经到了必须用鲜活宗师肉体强行提升六重天绝顶高手而非正常晋升的地步,无需再像以前那样畏惧。
  他们各施手段,跟着血黄雾气包裹的棺柩往北,彼此间的距离保持得不远不近,既不会被神兵的突然打击全部覆盖,也能快速援助同伴。
  ……
  几个裹着毛皮的冰原部族猎人正小心翼翼潜伏前行,从四个位置包围着猎物。
  他们有男有女,皆是肌肉结实或暗藏超凡爆发力之辈,有的提着寒光闪烁的长矛,有的空着双手,其中有两名少年,一男一女,相对瘦削,面容清秀,满是好奇,似乎是跟随长辈打猎以锻炼自身的部族年轻一代佼佼者。
  包围中的猎物是条银鳞大蟒,水桶粗细,十丈以上,每块鳞片都有巴掌大小,散发着丝丝寒气,与覆盖着白雪的树木等交相辉映。
  它吐着鲜红的芯子,两只暗红眼睛透出冷漠残酷的意味,正悠闲地吞吃着一只雪羊,违背了蛇类冬眠的习惯,丝毫没察觉到危险的临近。
  突然,一根长矛飞来,快若流星,直刺这条银鳞大蟒背部七寸处的一圈暗红。
  当!千钧一发之际,银鳞大蟒不慌不忙挪动了一下身体,那根长矛只能射中躯体,如击金铁,连淡淡白痕都没有留下。
  它忽地直起半身,头部有晶莹光芒闪烁,一个微小的凸起徐徐长出,开口一喷,没有毒液,而是寒流。
  啪,一位猎人直接被寒流喷中,皮肤泛出淡蓝,迅速凝聚成冰雕,再无一丝生气。
  “糟糕!这条银蟒刚好蜕化!”经验最为丰富的猎人毫不犹豫转身,一手提着长矛,一手拉着自家女儿,打算借助巨大的树木逃离此地。
  就在这时,银蟒发出龙吟般的叫声,嘴巴张开,狂风四起,周围气流为之翻滚,汹涌过去,树木则齐根断折,连带的猎人们也身不由主倒退,一片慌乱的灾变场景。
  双方已经有了天与地般的差距!
  十五六岁的男孩心中惶恐异常,只觉腥味扑鼻,蛇口狰狞,忍不住浑身发颤。
  这就是蜕化后的荒兽?简直是蛇神了!绝望之情在他心里油然而生。
  这时,他看见对面走来一位黑衣劲装的男子,背后负着一口夸张的长刀。
  他拔出长刀,缓慢往前一斩,四周变得昏暗,如有扭曲,银蟒当即飞起,投了过去,主动迎向长刀。
  无声无息,银蟒一分为二,血肉里跳跃着电光。
  “你们可曾见过这些人?或者发现异常的痕迹?”小男孩呆呆傻傻,听着黑衣男子问话,尚未回过神来。
  对方容貌俊美,与自己部族之人有着明显区别,莫非是长老说的南方古老帝国的强者?能飞天遁地的强者?
  轻松一刀就杀掉了那可怕的银蟒!
  猎人首领喘着粗气,颇为后怕,先谢过孟奇救命之恩,才回忆道:“就在清晨,我们发现通往北边一处冰湖的道路附近的猎物全都跑光了。”
  “对了,还有孩子发现西北的冰谷曾经有人影闪过,还以为闹鬼。”
  “两处痕迹,难道不仅仅只有哈斯乌拉一伙?”孟奇微微皱眉,盘算着先去哪里。
  想了想,习惯选左,由南而来的他准备先去西北冰谷。
  看着挺拔的黑色背影消失在森林里,男孩和女孩都咬着牙,发着呆,自己能不能成为这样的强者,挥洒如意就除去可怕荒兽?
  难道一辈子就待在部族里,永远不敢深入冰原,不敢去其他地方看看?


第三百零九章 极北之人
  蜿蜒的峡谷就像地面的一条伤口,蜈蚣般“趴”在皑皑白雪之中,多有积年不化的寒冰,反射着晶莹的光芒。
  左侧崖壁之上,屹立着两人,为首者面向大日,吞吐阳光,呼吸间流淌着若隐若现的火焰。
  他容貌年轻,二十来岁的样子,眉眼间藏着几分倨傲,头戴皮帽,身穿银白色紧身长袍,在大日照耀下,闪烁着微光,仿佛由一块块鳞片缝制而成,气息贯通全身,上与大日相合,下勾地底深处的磅礴,端得不凡。
  在他身后,是位衣裙火红的女子,眉目精致,青春正盛,充满活力。
  “师兄,没事吧?”红裙女子关切问了一句。
  吞吐着阳光的年轻男子双眼略小,给人始终眯着的感觉,其余五官也无出众之处,但在那股强横的气息、发自内心的自信光辉“串连”下,竟有几分难以言喻的魅力,分外吸引别人的目光。
  此时,他微微笑道:“一点伤势,日出已复,南边果然强者不少,没让我失望。”
  红裙女子微微嘟嘴:“你什么都没说就拉着我南下,到底想做什么?”
  自家师兄陈钊乃极北之地不世出的奇才,未满三十就已晋升宗师,而且修炼的还是被认为不适合冰寒环境,遭门中前几代祖师放弃的功法,到如今,晋升刚满五年,已挑战过几位老怪物之外的所有宗师,未尝败绩,乃门派的骄傲,自己的骄傲,唯一的缺陷就是太过随性,想到什么是什么,常常不跟师父交代一声就深入极北核心,让人担忧。
  这次的事情亦是如此,自己刚闭关出来,稳固了外景的境界,就被师兄拉着,匆匆忙忙南下,前段时日,正好碰到几位逃亡的宗师,差点陷入重围绝境,还好对方不愿纠缠,不愿停留,不愿制造大的动静,稍有交手便匆忙离去。
  陈钊依旧“眯”着眼睛,轻轻吸了口冷冽凉爽的空气,漫不经心道:“还看不出来吗?带你游历南边,寻找强者挑战,打磨自身。”
  “游历南边,挑战强者?”红裙女子细眉挑起,颇有几分讶异,“师兄,这,这不太好吧?”
  自中古魔佛乱世以来,极北之地的宗门家族已少有人南下游历,探索神秘莫测的极北核心都来不及,何苦与外界纠缠。
  当然,其中也不是没有特例,但有的死于游历途中,有的深受打击返回,没多少好下场,于是一代传一代,对南边的妖魔化越来越盛,年轻人视如蛇蝎,不敢南下,等有了成就,堪称强者,则又没了朝气锐气,宁愿探索极北,坐镇一方,也不想胡乱掺合别处之事。
  陈钊嗤笑一声:“有什么不好?像老头子们那样故步自封有什么好的?在我们极北,翻来覆去不是寒霜剑、冰魄神指,就是元磁掌、冻神刀,各家各派名称不同,阐述武道的工具不同,但实际还不是相类的玩意?”
  他眼睛闭上,脸孔沐浴着金黄阳光,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语气道:“天地之大,有日月星河,有浩瀚苍天,有生繁之木,有汪洋大海,有电闪雷鸣,有狂风呼啸,有邪魔恶鬼,有起始与终结,绝非单调的寒冰和元磁,武道亦当如此,阐述不同天理,以一己肉身,代一方天地,各呈异彩,各有特点,各有强横之处。”
  “天地辽阔壮丽,武道深邃多样,正等着我们去见识去探索,光是想一想,就让我热血沸腾。”
  他的师妹兼未婚妻刘泽君亦听得有点悠然神往,她能在二十七八岁就突破至外景,本身天赋和努力都不会缺,对武道还有着强烈的信心。
  “可据说南边武道昌盛,天资横溢者层出不穷,非我们极北可以比拟,以前不是没有前辈南下游历挑战,但他们往往遭受严重挫折回来,有的更是失去了武道自信,于心灵内留下无法弥补的隐患……”刘泽君尚有点担忧。
  极北宗门家族或多或少与来极北寻觅天材地宝的外景强者打过交道,让他们对南边不至于一无所知,但一知半解最是容易自我想象,加上有些遭受惨败的前辈作为例子,难免形成一种下意识的闭关自守。
  陈钊忍俊不住,转身看向师妹:“你难道对师兄我没有信心?”
  “不到三十的宗师,即使在中古典籍记载里,也绝非寻常,而我们修炼的功法不残缺无疏漏,乃货真价实的法身传承,与南边相比,没有显著差异,既然如此,同为宗师,又能有怎样的翻天覆地差距?”
  “除了那几个老头子,其余宗师顶多能仗着功力更加深厚精纯,境界略胜一二,才能和我打成平手,天下之大,我有何处去不得?”
  他说得自信十足,相当的意气风发,看得师妹刘泽君目眩异彩,这就是师兄最有魅力的地方。
  “而且我怀疑过去那些惨败而归的前辈就是因为极北故步自封,从未见识过别的功法,而南边强者不乏擅长寒冰与元磁之人,彼此不缺乏类似经验,所以在初次遭遇后,吃了大亏,失了信心和气势,以至于屡战屡败,狼狈回返。”陈钊深吸口气道,“而我已做好准备,之前的遭遇战便是明证。”
  刘泽君态度很快转变,笑容灿烂道:“南边天资横溢者虽多,但我相信能超过师兄你的没有几个,你纵使无法横扫同代和同境界之人,也不会与其中佼佼者相差太多。”
  陈钊微微点头,叹息般道:“希望南边江湖不要让我失望,我很期待。”
  强大的气势,一次次胜利累积的自信,让他的精气神意浑然一体,给人高山仰止的感觉。
  刘泽君年纪不算大,性子也活泼,放下心事后,亦向往起南下之旅,随口说道:“等师兄你踏入巅峰,我们先回极北,进入冰雪仙宫,看有什么奇遇。”
  陈钊正要回答,忽然心中一动,回首看向峡谷东南方向,只见一位黑衣劲装男子负刀而来,卖相出众,气势与自己竟有几分类似,都是那种战胜过一位位强敌后累积的强大自信,让敌人气势和心灵被压制的自信。
  “好对手!”他脸泛欣喜,跨前一步,四目对视,气机顿时碰撞,在中间处竟有火花产生,被白雪衬托得分外鲜明。
  孟奇刚开始隐匿了气息,等发现非是金帐武士和长生教萨满后,遂光明正大过来询问:“这位朋友,可曾见过这几名宗师?”
  半空霜寒之气汇聚,凝结成一张张图画,俨然便是哈斯乌拉等人的样子。
  陈钊哈哈一笑:“才交过手没多久,若想知道他们的行踪,就先与我切磋一番,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
  “固我所愿,不敢请耳。”发现对方同为宗师,同样有着那种因经历而来的强大自信,孟奇早就有几分战意,右手往后,握向刀柄,看似缓慢,但却像是弥漫覆盖了周围,阴阳流转,难知何为本,何为化,随机而实,无法测度,直到握住了刀柄。
  陈钊眼睛一亮,压力陡升:“好!”
  他如临大敌,背后现出一个火球,不断聚合与喷发火焰的火球,像是大日降临此处,同时,他周身窍穴打开,每一个窍穴都仿佛藏着微缩大日,时刻不停地喷薄着恐怖的能力,体表覆盖上一层薄薄的赤火。
  在孟奇眼里,陈钊就像是每个窍穴都点燃了一个核反应炉,举手投足有着恐怖的力量和灼热。
  他是擅长力量的武者……这个了悟瞬间在孟奇脑海内出现。
  很好,正巧我也擅长力量!
  孟奇抽出了天之伤,身随刀势,刹那间就出现在陈钊面前。
  陈钊手中握着一根长棍,没有花俏,将周身窍穴的力量集中于双手,狠狠劈下。
  砰!
  刀棍相击,原地直接发生爆炸,碎裂了积年寒冰,垮塌了部分崖壁,翻滚出了蘑菇云。
  身绕火焰,被冲击波迎面冲刷,孟奇竟然毫无异状,再次挥刀斩出。
  距离很近,速度很快,陈钊完全没办法闪开,只能挥棍招架,且战且退。
  砰砰砰!
  孟奇大步往前,刀棍接连碰撞,爆炸随着陈钊的退后,串成了此起彼伏的火焰蘑菇林。
  轰隆,轰隆,轰隆!崖壁一段段垮塌,积雪融化,气流飞散。
  两人交手极快,似乎全凭力量,陈钊越战越是心惊,这是哪里来的怪物,竟然让自己双手有了颤抖,生出难以招架的感觉,肉身之力简直匪夷所思。
  而且他刀法浑然天成,各种玄奥的招式信手拈来,将自己牢牢压制,只剩招架之功。
  更为可怕的是,爆炸的余波和火焰似乎无法伤害到他,但自身屡受其害,气势缓缓下降,这么打下去,要不了多久就输了!
  真是头牲口!陈钊自出师以来,首次遇到这次的敌人,咬了咬牙,只能施展压箱底手段,扭转战局,转守为攻了。
  孟奇气势磅礴,凶猛往前,毫不在意刀棍的碰撞,这是肉身强横者最发挥优势的战斗方式。
  陈钊背后的火球最先散发高温,制造熔炉领域,但孟奇丝毫不吃这套,体泛淡金,如神佛降临,于是,火球往前一飞,钻入了陈钊体内,将周身窍穴的力量凝成一股。
  “开!”陈钊用尽全力,挥出了铜棍,几乎能撕裂长空。
  孟奇身躯随之膨胀,万物返虚,长刀下劈。
  轰隆!天地失色,仿佛只余黑白,一道身影倒飞出去,虎口流血,正是陈钊。
  孟奇正待问话,远处忽有流星蹿起。
  求援信号!
  陈钊满心挫败,稳住身形,朗声道:“阁下尊姓大名?我乃极北……”
  话音未落,他就看见黑衣劲装男子消失在原地,飞遁往东北方向。
  “我乃极北陈钊……”陈钊表情呆滞,喃喃自语,神色有几分痛苦,又有几分狂热。
  跟过去!


爱潜水的乌贼说:

暂无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