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你也败退
作者:造化斋主|发布时间:2024-06-28 19:17:32|字数:55235
虽是中计,但此刻不是后悔的时间,身为刺客的索无命有着钢铁般坚强的意志,虽然忌惮于隐藏在背后算计的无名者,可也没到因此而丧失胆魄的程度。
考虑到四象伏魔阵没有人在阵中主持,全凭先前布下的灵器和法力运行,并不难挣脱。于是索无命运转体内元功,想要借此强行挣脱。
任之初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纵然他接到的任务也是许败不许胜,可正道与魔道所处的位置不同,魔道担心引来正道的仇恨,不能下毒手,可正道这边就没这么多顾忌了,杀敌后败退,与不杀敌败退都是一样的效果,倒不如说,后者更符合本身利益。
“气贯长虹!”
任之初用空手做出拉弓的姿势,接着以拳代箭打出,凝实的拳劲激射而出。
忽然地上喷出一面水墙,阻挡拳劲的突袭。奈何任之初这一招是以拳劲模拟箭矢的锐利,力量虽不强大,可凝聚成破城桩的形状,最擅破坚。
两者一碰撞,拳劲击碎水墙,漫天水花四溅,余劲未止,击中了索无命。
索无命当场呕红,可同时也接着这股力道挣破了阵法,因为方才被水墙消去了不少力道,只是受了点硬伤,没有挫动根基。
“臭小子,居然在别人的地盘上布下连环陷阱,真将这里当成自己后花园不成?”
索无命怒气腾腾,面露杀意,被人这么算计了一回,是个人都觉得恼火,当下就要不顾一切大开杀戒,忽然远方传来野兽嘶吼的声音。
听到命令的提醒,他在心里嘁了一口,却又不得安下这份怒气,魔道的规矩虽然松散,并没有言出令止的军规,在外也可以随心所欲的调动魔兵,可也并非人人有肆意妄为的权力,这回是魔主亲自下的命令,除非是魔都统的才有一定自主权,作为魔宫执金吾的他还没有这样的权力。何况,魔道规矩不严,惩罚起来却是绝不留情。
“今日之仇暂且寄下,来日定要取你项上人头!”索无命放了一句狠话,身形一隐,颜色变幻,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很快消失不见。
“喂,别急着逃跑,有种的再来大战三百回合!”
敌人逃走,任之初反而有些慌张了,他的任务可是引蛇出洞,敌人就这么缩回去,他还怎么引蛇出洞,压根就是打草惊蛇,这任务岂非搞砸了?
之前布下的种种陷阱,与其说要取人性命,到不说是以激怒为主,大抵上是以折人面子为主。
任之初正要出手拦住,忽见一道洪涛摇摇翻卷而来,如同洪灾一般,遥遥看去,只见一条怒气腾腾的大海蛇操控着洪涛,喷吐着水龙水瀑,冲锋而来,时而拍动的巨尾,每一下都引得地动山摇。
“大荒灾炎!”
任之初见来势汹汹,急忙腾旋半空,躲开洪流的同时施展术法,以火灭水。大海蛇猛的一拍尾巴,顿时河面飞起九道水柱,齐齐向着半空中的敌人冲去。
血红火焰铺天盖地而下,与九道水柱相互撞击,高温下蒸腾出白茫茫的一片水雾,笼盖住半个河面,阻挡住所有人的视线。
“大怒雷岚!”
任之初以大五行术对敌,迎面吹去如刀阵般的岚风,携带奔雷滚滚,轻易吹散白茫茫的雾水,并顺带将碰触的湖面切割得高低起伏。
雷岚撞上了大海蛇,但见雷光闪烁,罡风奔走,翻腾的大河中像水雷爆炸般溅起的水花,汇聚的元素形成华美绚丽的景象。
“咦,怪物哪去了?难道是钻河底了?”
任之初发觉白雾散去,却消失了大海蛇的身影,猛的上方传来危险感,连忙抬头,只见那条大海蛇的身体上展开了两道由水构成的蓝色羽翼,华美异常,同时尾巴一抖,羽翼扇动,一下子扑倒了他的面前。
“糟了!”任之初努力移动身体,尽全力避开冲击。
横冲的大海蛇没能撞到目标,堪堪擦着对方的衣角冲过去,但后招未停,只见它灵动的大尾一甩,直接拍中对方,重重的砸到了地面上。
从腾起的沙土以及撞击地面时的声音来看,显然这一下砸得并不轻,而大海蛇的攻势未挺,一声怒嘶,云气震动,澜澜气波荡漾开,一道巨型光柱从它口中垂贯而下。
“赤霞剑心照天东!”
前来支援的步云霓及时出手,借着树枝一跃而上,宛如一支穿云箭般向着大海蛇直冲过去,双手一并,巨大的气剑横斩而出。
一朵绚烂的能量花绽放开,巨型光柱被气剑拦腰截断,给硬生生打偏了方向,朝着遥不可及的地平线飞去。
步云霓上升的去势未停,很快就冲到了正处在僵直状态下的大海蛇上方,大剑一挥,直接站在对方的七寸,只是大海蛇身上的鳞甲也颇为厚实,一时就是无法劈开。于是变斩为砸,将重量比她大上不知多少倍的大海蛇以陨石般的速度砸落地面,訇然一响中砸出一个大坑,整片山谷都随之晃动了几下,惊起林中鸟飞兽奔。
“久久等你未回,白师兄让我前来助你一臂之力。”
任之初从沙尘中飞出,样子有些狼狈,刚才那一下令他受了小小的内伤,没有功力入侵,倒也还算无事,只是那一坠落令他有些气血翻腾。
“让道友见笑了,方才我确实是大意了,没想到一头畜生也有这样的战斗指挥,看来是有人在暗中操控。这条大怪蛇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如此皮糙肉厚,连气剑都斩不断。”
步云霓也是知识丰富,很轻松的说出由来:“《山海经》上有云‘巴蛇食象,三岁而出其骨,君子服之,无心腹之疾。’人们常讲‘人心不足蛇吞象’其中的蛇就是指巴蛇。而在神话故事中,因为巴蛇袭击人类,有黄帝派遣后羿前往斩杀。后羿先用箭射中了巴蛇,然后一直追赶它到遥远的西方将其斩为两段,最后巴蛇的尸体变成了一座山丘,现在称为巴陵。”
任之初擦了一把汗,表示压力很大:“难道你们玄宗的弟子个个都是学富五车的吗?”
白庸不用说,他的见识人人看在眼里,基本是有问必答,而上官婵为了锻炼口才也是努力进补了很多杂学知识,步云霓则是因为自身的好强,一直都在努力的学习。
“我知道这条蛇的主人,此处由我来吧。”
步云霓立马猜到了对方是上一次在妖都遇见的驭兽王,正好可以报一箭之仇,于是双指凝剑,冲上前再度与巴蛇打成一团,将剑气高度凝聚起来,不停震荡,还是撕开对方的鳞甲,一时间半空血洒如雨降。
但较量几下后巴蛇却是变得聪明了,或许说是被它的主人想到了方法,不再使用甩尾冲撞的肉搏,转而喷射水柱或者引发水波拍袭。
水之一物,却是最难用力量改变的,除非是凝聚在一块,否则气剑斩上去也是徒劳无功,从缝隙中漏过来的水流不断冲击着步云霓,震荡着她的身体气血。
远方任之初大喊道:“将对方赶到我这边来。”
心知久战不利,渐渐变得不耐烦的步云霓觑中机会,不顾身体受伤,硬抗着一道水柱跳到巴蛇的上方,然后全力一剑刺穿它的七寸,一招吴钩挂月将大海蛇整个摔出去,目的地正是任之初的位置。
“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
任之初手中快速掐诀,手印转换之快,竟是形成一片残影,让人眼花缭乱,他趁着方才步云霓与巴蛇颤抖的时机,布下了一道真武伏魔阵,此时正要启动。
四周光芒腾起,像是有人以光为笔在作画般渐渐汇集成阵法图案,巨大的压力开始降到巴蛇身上,把它拼命的往下压。巴蛇不断的翻腾挣扎,身上的鳞片炸起,嘶吼连连,隐约间可见腹中有一颗内丹在急速旋转,竟是隐隐有脱逃的迹象。
“给我安分点!”
步云霓厉喝一声,剑气化监牢,擒住巴蛇的七寸,牢牢锁住令其无法自由行动。任凭它如何扭动身体,就是逃不出束缚。
“……天五生土,地六成水,天七成火,地八成木,天九成金,敕令吾命!”任之初一鼓作气,终于启动了真武伏魔阵。
各个易术相位上浮起一块灵牌,放出光芒相互辉映,圣光奕奕,一道龟蛇相交图从天而降,压在巴蛇上方不断消耗着它的灵气。
“太阴化生,水位之精。虚危上应,龟蛇合形。周行六合,威摄万灵……”任之初口念玄天真武大帝神咒,从袖中飞出一块勾玉,悬挂半空放出丝丝灵光一点点缠住巴蛇,慢慢将其收服。
随着时间流逝,任之初因为一边要维持阵法运行,一边又要输出真气降伏凶兽,功力消耗巨大,额头不断渗出汗水,一股白色蒸气从后颈腾出,然而巴蛇却依旧在挣扎着,没有丝毫被降伏的征兆,龟蛇图的镜像变得凹凸不平,看似岌岌可危。
步云霓看出端倪,这并非是单纯一条巴蛇的反抗,若只是这一条蛇,任之初一人就能稳压住,然而在蛇身上某处的印记,正源源不断地输送功力过来,抵挡阵法的降服。想也知道,这是来自驭兽王的对抗,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宠物被别人收去。
步云霓柳眉一扬,再提元功,发出数道剑气增强阵法的效果,同时一掌贴在任之初的背后,送入功力。
得到了强大的外力支援,任之初的情况也开始稳定下来,气息变得平缓,龟蛇图也恢复原状,运转如意。
此强则彼弱,巴蛇缓缓停止了反抗,无力的缩成一团躺在地上,眼看着就要被收进了悬挂半空的勾玉之中。
“侵入者,死!”一名背有双翼的丑怪挥动雷电神锤,抓住机会,偷袭而来。
此时正在关键时刻,步云霓和任之初都无法抽出手来抵抗,眼见就要被击中,忽然一道身影挡在两人身前,轻轻一挥袖,举重若轻的拨开了雷电神锤。
正是白庸。
“轰雷掣电!”
丑怪一提功,电流纵横交错,宛如棋盘一样,化作巨大密集的电网铺盖而下,毫无缝隙,让人无处可躲。
“阴阳纳虚,化元为罡!”
白庸向左右张开双手,以身体为圆心舞动,左手为阳,右手为阴,阴阳之气疯狂聚集,形成一张巨大的太极图,接着双手一合,往前一推,太极图向着天空冲去。
电网印上太极图,迅速被吸收,只一会就消失得一干二净,而在太极图中心处则出现一个电光球,两者偕威一起冲向丑怪。
“吼!”丑怪双手握锤击向太极图,正好打在正中间的电光球上。顿时光芒乍现,整张太极图崩溃消散,电光球也在这一击下湮灭消失,只是强大的反震力也使得他倒卷而回,用尽全力才稳住退势。
“这种长相,你是雷震子吗?”
白庸抬头砍去,只见对方面如青靛,发似朱砂,眼睛暴湛,牙齿横生,出于唇外,凶煞的脸相,后背的双翼,加上用雷电的锤子,这位显然是在模仿神话故事中的雷震子。
“小子识货,不过我乃震雷子,不要记错了!”震雷子挥舞雷电神锤,携带下坠之势,如电光火石般急速俯冲而下。
白庸振袖翻掌,不畏重锤之威,先以乾坤拂袖功化消力道,接着单手插入,直接握住雷电神锤。
震雷子脸色微变,心中已经猜出两人功力差距不小,无奈之下引爆雷电神锤的能量,以奔驰的电流强行逼对方撤手,接着抽剑、后退,再次站定,三个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地将兵刃脱离对方掌中,以免一交手便落入下风。
敌退我追,白庸不放过机会,一运真元,立即飞上半空向着对手冲去,他的双手汇聚真元,依旧是一阴一阳,双掌同时拍去。
震雷子心知被这一对掌拍中自己恐怕会失去战斗力,双翅一振,以蛋壳状抱住自身,很快在身体表面形成一张电网。
白庸没有退却,依旧催动双掌拍在电网上,能量激荡,瞬间产生了爆炸。双方各自退去,白庸运气鼓动衣服,止住退势,看上去安然无恙。
震雷子则是翻了好几圈才稳住,一对翅膀也变得乌黑兮兮。双方根基孰高孰低,一目了然。他心知不是眼前之人的敌手,那鲜少动用的脑筋一转,却是计上心来。
“雷霆千钧!”
它催动全身灵力,雷电神锤发出夺目的黄光,运起全身之力一砸,霎时间霹雳炸响,雷霆万钧,目标赫然是正在运功降服巴蛇的步云霓与任之初。
白庸脸上不见慌张之色,似乎早已料到由此变化,他身影一转,落到低空处挡在两人面前。双腿盘膝,静坐飘浮,右手指天,左手捏印于腹前,身前再现太极镜壁,阴阳双鱼游动。
七道如水桶一般粗大的雷柱轰下来,携带汹汹气势,看似无可阻挡,打在太极镜壁上却难进半寸。它们像水蛇一样疯狂乱舞着,又似钻头一样想要摧毁眼前的阻挡之物,然而看似薄弱的太极图却是纹丝不动,任凭电闪雷劈,我自岿然不动,仿佛无可动摇的壁垒。
太极生死道,可抵御元力进攻,吸纳五行之气,逆转四方元素,乃是一等一的防御秘式。白庸在玄宗的一段日子里,已经从戏无涯身上讨教完毕,将此法参透,加上根基就比对方高,那雷电如何落得下来。
“破!”低喝一声,轰闪的雷电顿时化于无形。
“神抶电击!”
震雷子豁尽一身功力,电贯经脉,双手合流挥锤,吸纳先前功力余劲,化成一股紫电云流朝下方扑去。
白庸少有机会的遇上了根基比自己低的敌人,哪里还会退缩,手一翻,步光剑落入掌心,一股无可抵御的天道气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剑身宛如承接着太阳一般闪耀着夺目的圣光。
“凛华仙剑归一念!”
剑锋斩落,圣光爆发,剑气凝结而成的长剑直贯而出,与雷电的身影相撞。
震雷子以千钧之势,轰碎了长剑,不过长剑崩碎后,分散成千万道细小的剑气,持续攻击过来。
猝不及防,因为先前的轰击而削弱了的护体罡气不一会就被剑气击溃,震雷子被生生击飞出去,刚才的招式无疾而终,双翅展开,头一仰,像是在发出无声的呐喊,无数剑气透体而出,带出一瓢血雾。
不过这一招白庸有手下留情,因此看似被击得千疮百孔,实则没有留下剑气在对方体内,只是硬性伤。
他这番是来求败的,不过戏要演得真,一来可营造魔道势大难敌的气氛,呼吁中原团结抗敌,争取更多外部助力,其次行骄兵之策,意图麻痹魔道使他们在日后的用兵出现漏洞,最后则是要将魔道的注意力转移到对抗王朝上面。
至于名声反倒是其次,正道盟在屡次对抗中也是有胜有败,上一次被红世双巫算计,也是惨败得一塌糊涂,可最后仍是翻盘过来。这样便能给江湖人一个印象,正道盟是可以败的,只是最终仍会获胜。
反观天创王朝,作为新出的势力是不能败的,一旦败了,不但内部人心晃动,也会使江湖人小瞧。
只是白庸的计划虽好,可没猜准敌人的应对。
忽而一道身影闯入,救起重伤的震雷子,接着大喊一声:“正道强军犯境,来势汹汹,我方大将不能敌,速退!”
竟是直接化光逃走了。
第一百零一章 面疮老怪
葬魂林中的另外一处,上官婵遇见了老对手威震天,不过与上回碰面时不同,对方此刻仿佛化身成了器修,周身笼罩着法宝,身上穿着阳神之铠,头顶悬浮着咆哮战鼓,背负风神之翼,手持霸天斧,宛如天神一般,威势赫赫。
阳神之铠,不像一般鱼鳞甲那般由无数鳞片组成,而是用一块块的大板甲构成,可以随意分解拆卸成不同形状,如今穿在本就身材魁梧的威震天身上,更是显得威武不凡,其中装在背上的一块大板甲,印着一轮大太阳,向外散发着光与热,若此时触摸到他的身体,就会觉得好像摸到一个烧热的铁块。
咆哮战鼓悬浮在空中,虽然无人擂鼓,却自发的咚咚作响,发出来的声音不能增强己方的气势,还对精神有着护持作用,同时也有骚扰对手注意力的效果。
风神之翼则是纯粹的一对能量翅膀,加持在背部能拥有在空中飞翔并且行动自如的能力,缓空气阻力,自身速度也会大幅度上升,此刻加持在威震天身上还真是如狮添翼,效果显著。
上官婵发出一声轻笑:“为了对付我,你该不会是把所有家当都拿出来了吧?”
“哼,你要得意也就趁现在了,我绝对要一洗上回败战之耻!”威震天昧着良心说话,语气有些虚,因为结果他早已知晓,必败的战斗,真叫人提不起劲。
说实话,他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上官婵,这可是他最不想遇见的敌人了,连着要败两次,纵然第二次失败是战术上的要求,可面子依旧是抹不开啊。可以的话他最希望遇上东方易,既然注定要失败,败在荡魔道君的手中,某种意义上也是有面子的事情。
“蠢货,法宝从来不是越多越好,最适合的才是最好的武装,你又并非器修,不能完全发挥这些法宝的效用,真正战斗起来,无非是邯郸学步,贻笑大方!”
上官婵面对带着数件法宝强化、来势汹汹的威震天,不露怯,不特别看重,也不过于轻视,仿佛无论自己的对手是一只蚂蚁还是一头天龙,都无法影响她的对敌之策,显现出无比强悍的心理素质——一般情况下她肯定会狠狠讽刺一番,此番有些收敛,主要也是因为将话说得太满,待会败退时脸上不好过。
结果,一场两边都想着求败,又想着要顾及面子,还要演得逼真的战斗开始了。
“秋华踏尘月!”
上官婵率先出手,舞动纤云绫缎,按照特定的轨迹,构成如同九宫的阵势,空间立即产生无穷变化,一层层的空间褶皱将威震天包围住,巨大的身躯凭空消失,被关押入九宫阵独有的空间领域中。
“就这样也想困住我?别太小看人啊!”
威震天在无穷变化的九宫空间中大声咆哮,奇门术数并非他所长,五行也不懂,不过虽然无法靠找阵眼来破解,但他还可以强行用蛮力来破除!
阳神之铠燃起熊熊的火焰,随着它的怒吼声腾起一轮巨大红日,向四周射出一道道日冕火焰,夹杂着强大的光明之力,强行破坏运转不息的阵法。一对风神之翼也散发出凛凛波纹,召唤恐怖的罡风之刃,撕裂开一层层的空间褶皱。
九宫阵顿时变得起伏不定,各种光芒从中间射出,并发出一阵阵空间碎裂的声音。显然内部的反抗力量过于强大,纤云绫缎本来就不是防御类法宝,于是显得有些抵挡不住,随时可能让对手破碎而出。
对此,上官婵依旧是无忧无怒,只见她双手一翻,左手持火精剑结日轮印,右手持水心剑结月轮印,双手一合。
“太清玄法,阴阳吾执,凝火为冰,定风归尘!”
尽管她平日战斗的时候总是以火精剑和水心剑战斗技巧的武斗,可事实上她最擅长的技巧仍是术法,只是擅长归擅长,威力上并不强大,连番遇上的都是强敌,反而没什么机会。眼下快速结印,太阴太阳之力进入空间中,霎时间火焰化冰,罡风化尘,威震天的反抗力量被大幅度削弱。
“咆哮战鼓,勇猛无双!”
威震天眼见情况不妙,连忙全力催动咆哮战鼓,战鼓的鼓面咚咚震动,传达出一种面对邪恶决不妥协的勇气意志,穿透九宫阵的阻挡,不但开始扭曲阵型,撕裂纤云绫缎,同时对上官婵也展开了攻击。
他身上的法宝每一件都是一流的顶级宝物,全部拥有强大的威能,只是受限于他自身的能力,或者说对法宝的了解,也就是上官婵说的并非术修,没有专业的经验,故而无法发挥出全部的效果。
法宝固然能增强表面上的战斗实力,可真正应用到实战中,未必能得心应手,正如给手臂残缺者一根拐杖,也是徒增累赘。当然,有了这些法宝在,威震天的抗打性和存活率肯定是大大提高了。
“这种野蛮人的音律完全是噪音啊,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天籁吧!”
面对音波攻势,上官婵针锋相对,唤出从白庸那里借来的天蠁琴,你擂战鼓,我弹古琴,单膝一弓,拖住琴弦,十指拨动如灵蝶穿花,令人目不暇接。
琴音忽高忽低,似高山流水,又似十面埋伏,若说咆哮战鼓的声音能给人无穷的勇气,上官婵的琴音就能拨动人的心弦,操控人的喜怒哀乐。琴音对鼓声,虽然上官婵一心多用,但她对法宝的运用却要远远高于对方,一时间还隐隐占了上风。
“虎魄咆哮,霸天一击!”
忍受不了的威震天还是选择动用最擅长的武器,功力贯入霸天斧中,能量反馈其身,眼中闪烁的全是野性的光芒,充满了掠夺、贪婪、捕食的凶暴气息。轰然一斧斩落,生生将九宫图劈开,连带着纤云绫缎也一并四分五裂。
一脱困,威震天就愤怒的发出一声咆哮,宛如脱牢的猛虎,以直线向着猎物奔去,瞬间加速,将速度提至极限,猛然一扑!
上官婵脚步一转,稍稍拉开距离,随后一甩手,忘忧拂尘出现,丝线如鞭甩出,正中对手面门。
威震天一下子被打成了大花脸,忘忧拂尘不是攻击武器没错,可那一条条丝线比天蚕丝还要坚韧,功力催动下一根根硬得跟针一样,当下在他脸上切割出了密密麻麻的经纬线。
威震天被这一甩打得眼泪花都出来,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个砂锅大的拳头离自己越来越近,也变得越来越清晰,最后直接砸在自己的鼻子上。
“唔!”他痛楚的闷哼,直接被这么一拳砸飞出去。
“在战场上还东张西望,看来你对起码的决斗礼仪都不懂,真是野蛮无知。”上官婵摊开双手,一副无奈的样子叹气道。
威震天好一阵晕眩,勉强清醒过来,往已经失去痛觉的鼻子一摸,只觉一股潺潺的液体正往外流出,转手一看,全是鼻血!
“你才野蛮无知!居然用拳头打人,你到底是不是女人,身为术修者居然还用最低级的肉搏!”
威震天真没料到对方会来这么一下,因为以对方的力量,就算打中了也不痛不痒,他反正皮糙肉厚,压根没什么防备。事实上也是如此,被打中面门,他只是稍稍晕眩了一下,会留鼻血更多的是由于忘忧拂尘的那一下,那才是真正的痛。
“这年头厮杀还要讲规矩不成?难道还要我打你一下,你再打我一下?”上官婵反笑道。
她这一套不合常理的王八拳,打得对方有些懵头懵脑,不过实际的伤害并不大,毕竟她也是本着求败的目的而来,自然要留手几分,她真正的杀招都是靠水心火精来发动的,既然双剑没有动用,也就看出她对这一战的态度。
“你居然也用这么多的法宝!有什么资格讽刺别人是器修啊?”威震天十分恼火的大吼。
他又不是愣头青,身经百战自然也懂得法宝多未必好的结果,只是这一战开始就是预定要失败,自然没心情和人拼命,弄上这么多法宝完全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给对手一个激烈战斗的印象,事实上则是全部耗费在破解法宝上。
某种意义上,他准备打着消遣对手的想法来的,当然如果遇上了东方易,也可以靠着“丢盔弃甲”来获得逃跑的机会。可是没想到,对方也是打着同样的注意,居然比他还能消遣,法宝层出不穷。
“可恶啊,你不讲规矩,就别怪我请帮手了!”
威震天拿出一颗珠子往地上一砸,立时出现了怪异的双层阵法,只见一种能量般的物质聚积在内法阵与外法阵之间,并不断汇集在一起,逐渐形成人形。
上官婵也不阻止打断,胸有成竹的看着一切变化,忽然感到一阵阴风拂面,并传来刺耳的鬼魂哀嚎声。仔细看去,只见一个面具般的生物从阵法中召唤出来,面具上长着一张可怖的人脸,人脸周围长着数个触角,光是这长相就让人觉得心里发毛。
威震天开口道:“面疮老怪,该你出手了。”
“桀桀桀桀,老夫早说过你要求我帮忙的,当初那么不愿意,现在还不是求我了。哦,居然是这么一个水灵的女娃,好浓郁的太阴之气!桀桀桀桀,看在这位女娃的份上,我就饶恕你没礼貌的求人语气。”
上官婵也对这种丑陋的东西感到天生的厌恶:“你是什么妖魔鬼怪,长得这么恶心,能不能别出来吓人!”
“小女娃怎么能以貌取人呢?等老夫附着在你的身上,让你尝到欲仙欲死的滋味,你知道老夫的妙处了。”面疮老怪尖叫一声,疾驰冲了过来。
让这种东西附着在身上,想想都觉得恶心,上官婵宁死也不想让对方碰自己一下,也顾不得留手,水心与火精上手,双剑劈斩出锐利剑气。可面疮老怪只是一个拐弯,就轻松躲开了攻击。
上官婵连忙运起身法,一边追击一边刺剑。对方身形异常轻巧,以毫无规律可言的轨迹躲避,她的攻击竟全数落空,无一中的。
“可恶,这东西怎会如此灵巧!”
“桀桀……你打不中,别白费功夫了,乖乖让老夫依附吧,保证让人享受从未有过的愉悦!”仿佛在嘲笑上官婵般,面疮老怪发出一阵讥笑声。
“秋华踏尘月!”
上官婵被这怪叫声弄得心烦,见对方身手灵敏,难以命中,于是以纤云绫缎压缩空间,让对方无处可逃,等到时机来临,双剑剑尖闪出浅浅的剑芒,如离弦之箭直射过去,面疮老怪来不及躲避,一下子被劈成两半。
“恶心的东西就不该存在这个世上!”上官婵心有余悸的擦了擦汗,感觉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小女娃,你怪不会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吧。”这时,只见被劈成两半的怪脸又各自衍生成完整的怪脸,飞舞在空中,发出讥笑声。
上官婵虽然也料到对方不可能这么轻易被解决,可看到这一幕仍觉得十分不爽,不过对付这种被劈开后会自行分身的怪物,倒也不是没有手段,比如直接冰封。
然而仿佛知道她的心思,不等她出手,面疮老怪自发的进行了繁衍,二生四,四生八,变得越来越多,很快遍布漫天。
“我还没动手砍啊,你这是犯规!”上官婵先是露出感到棘手的表情,但不显慌张,随即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我也只要叫援军了。”
“如来千手式!”
半空中,一道卍字印降下,随即现出布施和尚的身影,他双开移开,纯粹由法力构成的金色手掌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同样化为无穷,撞上天空中的怪脸。
一掌灭一个,眼见就要将所有怪脸都消灭,一道罡气袭来,阻挡了攻击。
威震天怒道:“你们可别把我给忘了啊!”
“路人甲,你怎么还在这里?”上官婵不忘讽刺一句,接着就飘身而上,冲向怪脸群中。
布施和尚左手在胸前一旋,运起佛门琉璃般若功,一掌佛手印大力拍出。禅宗伏魔真气化成一道环形气劲,所过之处怪脸尽灭,上官婵更是借着这道气劲以更快的速度前冲,她手中的水心火精双剑化作细芒。
偶尔微弱银光一闪,就有一张怪脸粉碎,每道银光都是直冲着怪脸的眉心而去,并扎出一个个细小的血孔,血孔虽小,却都是一击毙命。
上官婵的身影飘渺,如蝴蝶般在怪脸群中穿梭,并时不时发出一道道夺命的银光,那前仆后继的怪脸竟不能使她的速度减少半分。
忽然一声长啸,所有怪脸开始凝聚,聚合在一起,变成一团肉球,肉球上长满了好似鞭毛一样的东西,鞭毛顶端有一只惨白色的眼睛,射着邪光,这幅长相比之先前的怪脸更加恶心。
对这种东西上官婵连战斗的欲望都缺乏,大喊一声:“大师,这个肉球交给你了!”
这个时候布施和尚正与威震天交战,他的实力本就高出对方一大截,佛掌连绵,将对方压得喘不过气来。
威震天都想着要不要扔下面疮老怪,自个儿先逃跑,反正求败的目的已经达到,也是时候该撤退了,没必要为了面子而死撑。
事实上两边都没在认真打,布施和尚也不介意上官婵的提议,于是放弃了战胜威震天的大好时机,身形跃上半空,遥遥一掌,对着面疮老怪击去。佛门讲肉身是一掌臭皮囊,自然是不在乎对方恶心的外表。
威震天感到压力一送,可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纤云绫缎就破空而来,直接缠住了他,而且越勒越紧,任凭如何咆哮用劲,也无法挣脱。
这招上回他就尝到过,知道是运用了空间的效果,单凭力量很难挣脱,于是就是法宝发威的大好时机,身上的太阳神之铠以及风神之翼开始起效,强化的太阳之力和风之力向外散发,渐渐撑开纤云绫缎的束缚。
“玄元开天,星雨圣光!”
上官婵将水心火精一并,朝天一举,射出的法印如同天上繁星般耀眼,随即化作银色的光芒,密集如同渔网般激射而下。
威震天来不及阻挡,只能借着阳神之铠来硬接此招,至阳的法力融合护体罡气,在如箭雨的攻击下,先是阻挡了一阵,随即被强行碎开。
星辰之力化作细线击在阳神之铠上,很快就将其破碎,直接击中本人,那银光造成的伤口虽小,但在如此密集的攻势下,抱头蹲下的威震天全身便如火山爆发向外喷射出道道血丝。
“咚”的一斧砸向地面,碰撞出的强大气劲迫开上官婵,威震天借此机会站了起来,同时甩着霸天斧挡住天空中继续落下的星辰光线。
此刻的他早已没有出场时的气势威猛,全身鲜血淋漓,身上的毛发全被血液黏住,时不时的还有少许从身体上喷出。
上官婵一看对方这模样,便觉得心中气也顺了,接下来随便过个两招,就可以趁势撤退了,可惜,敌人抢先一步。
“你厉害,我认栽,下回再决胜负!面疮老怪,我先撤了,你可自求多福。”
威震天很没义气的转头逃跑了。
第一百零二章 护友之战(上)
白庸本想示敌以弱,将一时的胜败扔出去,拱手让出名声,从而将压力移向天创王朝,获得战略上的第三者优势。哪想到对方也行以诈败之计,使得本该激烈万分的两方较劲,成了一盘臭棋,各自保留实力,不仅如此,还先他一步发动。
其他各处的战斗也分别传来了结果,大多是还没用出底牌,就已经结束了战斗。
对方这种不战而败,摆明了别有算计的行为,令白庸也为之一愣,虽说在之前毫无情报的状态去推测对方的计谋有些困难,可现在既然出了结果,逆向推论,他只是脑筋一转,就猜到对方的用意。
“计划赶不上变化……”
白庸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不过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来给他细细考虑,临场应变能力也是一名智者必备的素质。接下来的方案,是进、是退、是守?必须快速做出一个抉择。
三个选择各是有利有弊,就眼下情况而言,恐怕另外两处地点也是没有守护的兵力。魔道势力分明是选择了退缩,那么很可能不止这一边,王朝那边也是没有遇上像样的抵抗,这样一来,他原定的计划示敌以弱肯定是无法进行了。两边都是主动求败,既然魔道体验不到哪一方更加强大,那么就无法转移注意力,也不能将压力转移到王朝身上。
若选择进逼,虽然不会遇上魔道的抵抗,但势必与王朝势力发生矛盾,如果有强大的敌人,双方会合作,既然失去了强大的敌人,那么内斗冲突在所难免。可实际上敌人并非真的弱小,只是藏了起来,躲在暗处,实现了白庸原先要达到的成果。
若选择后退,自然是让魔道的计划破产,也一并实现了由王朝承担压力的目的,并让魔道和王朝不得不发生正面冲突,毕竟被团团围堵,想出去就得消灭拦住的敌人。可这样一来,就没正道盟什么事了。原定的计划是由王朝攻下两个据点,正道盟攻下一个,以壮大王朝声威为代价,转移实际上的敌对压力,可要是变成王朝占据全部的据点,那正道盟的名声也就一败涂地,连遮羞布都被撕下了,少一点功劳是一回事,没有功劳又是另外一回事。
权衡利弊,白庸还是选择了固守,不放弃眼下占领的据点,却也不去多占另外一个据点。这样一来,就避免魔道坐收渔翁之利,不过获利的一方就变成了天创王朝,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了两个据点。
要知道,原本的情况是正道盟可败,王朝不能败,所以王朝必须要与魔道正面交锋,伤亡再说难免,而正道盟拥有天然的优势,这是数百年的威望所堆积出来的。可现在却是反了过来,王朝不但能超额完成任务,还不用付出任何伤亡代价,拥有天然优势的正道盟反而要吃亏,不得不说是造化弄人,正道与魔道的算计,恰好便宜了王朝。
其中,也能看出白庸的偏向,宁可便宜王朝,也不能便宜魔道,至少王朝在明面上是站在正道这一边的。
……
汉阳山的灵脉口,洛红尘的伤势已经到了最后的疗程。
“生出卯门,死入酉门。酉为十二地支的倒数第三位,是阴气已盛,阳气已衰。太极阴阳图已是纯阴一片,犹如下弦之月;又如灯油耗尽,将之熄灭,故归入死地。性命之来谓之生,性命之去谓之死。性属阳,命属阴,在天曰天命,在人曰性命,性与命本是一。以理言之,其理则一。以阴阳动静言之,则一而为二。人之性命,有生有死,理气禀之于天命,气质受之于父母;理生于气,气合于理。降本流末,互为根柢,生生之道自此而始。”
白如雪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小心翼翼的在洛红尘背上以针灸施术,以天干地支之法来引导体内的死气。
俞子期拿着食物进来,连忙劝道:“白师妹若是累了,还是先休息一会吧,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没问题的,现在洛师兄体内的死气已经从窍穴中逼出,成为了无根之木,只差最后的转化,就可以完全恢复,甚至能因祸得福,修为更上一层楼。”
这点倒不是故意安慰俞子期而撒谎,上午的时候洛红尘就曾经醒过来一会,这是他自昏迷后首次醒过来,虽然只有一会,可也让俞子期彻底放下心来,整个人变得轻松很多,脸上也有了笑容,不像之前那样好似着魔般的修炼。
但也正因此,他反而不着急了,仍是劝道:“还是先休息一会吧,不急这半刻时间,若是把你累倒了,白师弟一定会拿我是问的。”
提到哥哥,白如雪也松动了决心,想象了一下自己倒下后,白庸可能出现的反应,也觉得好笑起来。
这时洛红尘突然睁开了眼睛,道:“哇,好香的气味!这是叫花鸡啊!”
俞子期惊喜道:“洛尘你醒来了!”
“早醒了,只是身体很累,而且也动不了,所以懒得睁开眼睛。不过白小妹的医术确实厉害,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渐渐清醒,体力也在慢慢恢复。”
作为医生,白如雪一脸严肃的警告:“你现在还不能动,体内的死气没有去除,一旦岔了真气,引发死气暴走,就会前功尽弃,后果不堪设想。”
“那我吃东西应该没关系吧,反正我不动手,让子期喂我就可以了。”
关系到医术上的事情,白如雪可没那么好说话,严重警告道:“不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为了避免万一,治疗期间不准进食,就算伤好之后恢复饮食,也得从粥类开始,不能直接吃油腻的东西!”
俞子期向洛红尘摊开双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洛红尘狠狠道:“你们就馋死我吧!”
白如雪端详了一会,道:“中气十足,看来是妖帝血液发挥作用了,那么至少十天不吃饭都是可以的。”
洛红尘觉得这小妞真心不好对付,明明平时看上去挺贤惠的一姑娘,怎么现在看上去有些狡诈呢?忽然想到这家伙是白庸的妹妹,也便释然了。
不过总不能真的十天不吃饭,就算肚子不饿,馋也给馋死了。他有心讨好,想了想,决定还是投其所好。
“我身上的死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当时中招后,真的感觉自己已经死了,陷入那种无边的沉寂当中,没有悲喜,没有愤怒,没有难过,好像连感情都消失了,不过和太上忘情又有些不同。”
果然,一讲到专业上的东西,白如雪也显得精神奕奕,解释道:“人与物的生死都是一样。其机窍之妙,在天地为阴阳之动静;在男女为性情之出入。所以,物之生死于阴阳之动静;人之生死于性情之出入。人之出生,是由父母之情之相媾,精血之合和,才使人身孕育生成;人之入死,是由于七情六欲的频动,精气神逐渐损耗,使人身由青壮走向衰老而死亡。由此可知,人的生死出入,出者,是出于情欲之机窍,入者,也是入于情欲之机窍。出之则生,入之则死。故为生之户,死之门,天地根。”
“死地本无方所,惟在情欲之中。情动欲生,才有生死机之动;动静之时,才有生死之窍。人的情欲妄心,是一把无形的利器。制之者,无处不是生我之门;纵之者,无处不是死我之地。人若能忘情去欲,舍妄归真,动静行止,谨慎律己,进退察于安危,念念不离善德。不但兕虎甲兵不能遭遇;纵然遇之,兕虽有角,亦不能相触;虎虽有爪,亦无从施展;兵虽有刃,亦不能近身。何以而有此妙?只因摄生有道之人,一身正气,邪不可干,身心内外,皆无受死之地,无下手加害之处……”
完全听不懂啊!
洛红尘自掘坟墓,在心中流泪不止,看对方的样子,似乎说上一天一夜也说不完,于是连忙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最好的朋友俞子期。
然而,俞子期却是完全听懂了!
不但听懂了,而且听得很入神,还加以评论:“人往往求生而却落入死地,皆是因七情六欲过盛,败丧了自己的真心,毁灭了自己的生路。人多不知情欲之起,所产生之毒素害人身心,有甚于虎狼;情欲之害,无异于自杀。倘若任情纵欲,随欲迁转,终日竟夜,以情欲为快意;动静行藏,以情欲为满足。沉迷日久,险到临头而不觉,麻木地深浸于死我之途。”
俞子期也是精修此道,还跟白庸讨论过,最近又从东方易那得了不少真传,细细体会后有了不少新的,正好想与人研讨一番。
“世间之人,孜孜为名,汲汲为利。贪衣食之华丽丰厚,爱口味之肥甘,好外表之虚荣,贪假幻之名利。这一切都是贪心所使,却不知一切私心妄念,尽是求死之路。私念一起,死神立即响应,当下使人心迷。意动情生,死地坟墓,立即自此而掘。不仅虎兕兵刃之害不能远避,奇灾异祸亦难躲藏,防不胜防,无有安全之处。”
有人讨论,白如雪更是有了说下去的劲头:“善摄生之人,用阴阳颠倒之法,造化逆施之方,返乎太极,出有入无。圣人阴阳随变化,风雷任其驱使。即使豺狼猛虎,亦可化为同俦。即使刀兵利器,亦可销为乌有。兕虎虽凶,兵刃虽利,只能制其有形,岂能触及无形?天下惟有无形能制有形,有形岂能制无形?万物有形则有生死,对于形神合一,聚则成形,散则成气的圣人来说,即使入于刀山火海之中,又有何妨?”
俞子期甚有同感的叹了一口气,点头赞同道:“其义要在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修真人无论出世入世,若皆能超然处之,与天下人合为一人,与天地心合为一心,自然永离死地,遇兕虎刀兵之境又有何畏。古圣人舍生取义,杀身成仁,视刀锯为寻常,赴汤蹈火为末事,皆因得于一中,无畏于外物。所谓死者,只因世人终日凿丧道德,轻生循死,自暴自弃。不能自贵其形,不能自珍其气,不能自爱其神,不能自保其命。元炁不固,百神耗散,此皆是取死之道。”
“我真傻,真的……”洛红尘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最关键的病人好像变得无关紧要了,生怕两人把他就这么个忘了,连忙装作被牵动伤势的痛苦状,“我说,你们要讨论也好,要吃东西也好,还是去外面吧,在这里我嘴巴吃不着,耳朵却听不下。”
俞子期打趣道:“你反正握住手里的刀就可以了,昏迷的时候也是嚷着要找刀,给了你就紧紧握住,你就这么舍不得冼凡心送给你的武器吗?”
“这、这关冼小子什么事?我只是舍不得这柄用惯的兵器而已,跟谁送的没关系,我的珍视不过是出自一名刀客爱惜兵器的心理。”洛红尘有些心虚的移开目光。
俞子期明白对方害羞,道:“你送给我的吊坠,我可是一直戴在身上。”
“这不一样,这刀要是你送给我的,我会比现在更加重视。啊啊,不说这个了,话说冼凡心他人呢?”
俞子期的笑容顿时变成了苦笑,然后将最近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洛红尘皱眉道:“没想到在我昏迷期间发生了这么多事,这小子居然被魔道操控了当尖兵耍?唯一庆幸的,他还没干下不能挽回的坏事。”
俞子期也颇为担心道:“怕就怕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会不会被借刀杀人,虽说身不由己,可真要伤了人,只怕也会被迁怒。”
洛红尘安慰到:“放心吧,凭那小子的实力,不要被别人伤了就是幸事,哪能伤得了人呢?”
“你这么一说,我又要担心他会不会被正道中人误伤,到时候我们想讨人情都没地方讨。既然是受魔道操控,肯定会用来让正道中人投鼠忌器。”
“有白君龙在,放心吧,情况不会那么坏。如果他真的做了错事,我们就替他擦屁股,向别人道歉,请求原谅好了。”
“好难得,洛尘你居然会替他着想。”
“没办法,谁叫我们同出一门呢!就算我不承认,恐怕别人也总是将我们三人放在一起,总不能让他一人败坏了玄宗三人组的口风,再者,这样一来他不就要欠我人情了,哼哼哼,有了这个把柄在手,看他以后在我面前怎么抬得起头?”
洛红尘想起冼凡心在自己面前吃瘪,不得不承人情的模样,就觉得一阵舒畅:“麻烦白小妹,赶紧把我治好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出去了。”
“你是迫不及待想去救冼师兄吧。”白如雪不等对方否认,连忙拿起针灸道,“我还是趁热打铁吧,反正只要五个时辰就可以大功告成。”
俞子期刚想说还是让她再休息一会,忽然感受到一股异样的气息向这里接近,于是脸色一凛:“总有不长眼的东西,选择在关键的时候上门。”
洛红尘也感觉到了,不爽道:“苍蝇就是这么恶心,说不上危险,却也让人吃不下饭。弄伤我的事,还有连累子期的帐,要一并算起,稍稍也可以附带一下冼小子的仇。”
俞子期起身道:“就由我打发吧,你们安心疗伤,有我在,谁也进不了这里。”
“你自己要小心啊,别被调虎离山了,也不要投鼠忌器,实在不行就拖延时间,反正我五个时辰后就会出来,到时候师兄弟齐上阵,看谁挡得住!”
俞子期做了一个放心的动作,就走出了洞口,随手施展术法,那洞口立即缩小,化作一道印记消失不见。
看见这一幕,上门的敌人也啧啧道:“居然还有这么一手,看来我想声东击西,挟持人质都做不到了。”
俞子期看着眼前的敌人,很少见的以强势的语气道:“在想着挟持人质之前,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的安全吧。”
欧阳正晴露出阳光般的微笑道:“小伙子别生气嘛,那边打得太激烈,而且高手众多,一不小心就会丧命,所以我才特意挑了个外出的差事,说到底我是一名欺弱怕强的人,根据调查,你的实力也就是一般魔宫执金吾的水准,按照常理我应该稳压你一头,这一战轻松轻松啦。”
他以愉快的语气,既是激怒,又是施压,发动了心理攻势。
俞子期长嘘一口气:“幸好你们的探子只是二流水准,要不然我还真要觉得可惜了,苦苦修炼之后,若没有战胜强敌的首战,岂非锦衣夜行,白白浪费了。现在就给你一个提醒吧,不要太相信情报,因为过去的东西,永远代表不了现在的。”
话音刚落,俞子期猛提元功,一身沛然真气直冲云霄,元神之力配合肉身精气,凝如狼烟,在这短短的数日里,他不但汇聚了拳意,踏入金丹境,还凝练了两重窍穴,真正开启武道术法双修的道路。
欧阳正晴也收起笑容,脸色凝重道:“看来,我抽了一个下下签,今日果然不利出门。”
第一百零三章 护友之战(下)
“这下棘手了。”欧阳正晴叹息道。
本以为是修为比自己弱的对手,如此哪怕技巧再精妙,自己也能稳占上风,哪料到光是对手展现出来的气势,就一点也不逊色自己,而且武道双修,也比情报中单纯的术修者更加麻烦。
想起上一回,也是因为情报错谬,错估了白庸的实力,导致伏击失败,欧阳正晴思忖着回去一定要好好整顿整顿暗部的探子。这种错谬千里的情报,岂不是平白将人送往火坑吗?不过这都是回去后的事情,眼下的战斗却是第一要务。
欧阳正晴掌力一催,一股冰冻寒气在掌心凝聚,一挥手,试探虚实的掌气滚滚而去。这道掌气中蕴含寒气,稍有不慎就会落入圈套。
俞子期袖口一翻,一柄由紫金符构成的符剑出现手中,随手一挥,轻松斩开掌气,其中蕴含的寒气也一并被斩碎,所触碰到的东西统统冻结成冰块。
“收起试探的把戏,亦或者,你的实力只有这点?”
从老实人口中说出的挑衅言语,分外有杀伤性,欧阳正晴先是一怔,随即张狂大笑:“你要求死,就如你所愿,冰狱结界!”
他俯身一掌打在地面上,霎时寒流以他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开,将这方空间冻结成冰天雪地,然后五指一捏,汇聚冻气凝出一把冰刀。
“你有符剑,我有冰刀,大家半斤八两。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刀法吧。”
在冰狱结界开启的同时,欧阳正晴的黑发就变成一头白发,此刻随风飘扬,身影瞬动风中,一刀急斩而出,旋身携带寒流。
俞子期稳扎稳打,回旋剑影护住周身,旋起应对削体刀气,刀剑相嗑,正是技巧与速度的争斗,冰刀上的寒气想要趁着接触的瞬间侵入对方,却被符剑上的咒术阻挡,顷刻交锋各有优势,互把对方震开。
“一剑化三清!”俞子期奋力回身,化守为攻,劈出三道剑气猛攻欧阳正晴上中下三路。
欧阳正晴不慌不忙腾挪身影,卷起一阵冷冽刀风化去三招,刀势犹不停止,沉喝一声:“锯疱冰狱。”
这一招,人转刀旋,千回百变,螺旋状的刀气破坏力十足,贴地而行崩裂出一条深沟,同时地沟中还伴随着冰锥蹿出。
“三气丹天,九阳真火!”
俞子期不敢保留,没有托大使用太玄剑法,而是催动最擅长的术法,横剑勾出地心热能,剑身顿时闪耀赤红昊光,他一下纵身而起,举轻若重缓慢地将非道抬起劈落,剑气转化成一口赤炎大剑。
冰刀炎剑一交出,两招激起万点光华,沙尘漫天,不分上下,一招过后并不回气,再度起手,转瞬又是十数招。
欧阳正晴借力跃起半空,一刀由上而下,直劈俞子期面门,想要凭着冰刀的锋利优势结合周遭的寒气与速度,一举击断符剑。
俞子期识得其中关节,不与他刀刃相交,随即变招,虚晃一剑,剑路骤变反身跨步长进,挥剑带起异芒直挺中宫,刺向欧阳正晴的小腹,同时暗中启动符剑上的护体咒术,加固周身护体罡气,试图拼着受对方一刀,也要刺穿欧阳正晴的腹部,这是同归于尽的路子。
欧阳正晴可不是一个愿意跟人搏命的刀客,他的小心和谨慎在魔道中也是出了名的,当下以保命为先,抽刀反转,避开了这招,同时不浪费刀上的力量,反转运化招式。
“疱裂冰狱!”
甫站稳身形,他便刀气勃发,因上一招余劲而长出来的冰锥纷纷碎裂,被包裹在刀气之中,罡气交杂寒流,如钻头般旋转着呼啸而出。
“太清玄法,冰封万里!”
方才一招炎术,似乎给人一种印象,俞子期要使用火来的对抗冰,实际上他才不会这么笨,明明周遭布下了冰狱结界,寒气大盛,使用炎术根本是事倍功半,这等亏本买卖自然做不得。
于是他回手扬招就使出冰术,反过来利用对方的结界效果,凛冽寒意凝冻水气而成九道冰墙,阻挡在前。
寒流刀气击破冰墙瞬间,破碎的薄冰宛如兵刃暗器飞射而出,虽被挥刀扫落,但欧阳正晴身上仍是新添不少伤痕,但他并不撤招,而是加速回旋刀风,反顾来吸附住了薄冰,增添自身招式的未能,这股冰屑风暴更加强大,贯射而出,连破九重冰墙。
不过九重冰墙的阻挡并非徒劳无功,而是稍稍延缓了对方的速度,替俞子期争取到了时间,当下法言催动,步踏七星,接连扬起三张符咒,三张符咒悬空飘摇,各显青红白三色异光。
“帝寿所期,景霄洞章,帝德日熙,黄龙降天!”
三张符咒半空飞舞,化作一头咆哮的巨龙,急冲而出,与寒流风暴正面对撞,强横的气流余劲扩散而出。
巨龙赫然崩溃,消散于空气中,欧阳正晴也被强行从风暴中震出,遭到冲击,呕出一口鲜红。但他的寒流风暴虽在方才一击中被瓦解掉大半,可还有一小部分仍然存在,直接袭向俞子期。
俞子期双手由外向内合拢,结成一个四四方方的手印,进入一种“真君即我,我即真君”的精神状态,化去自我的存在,转变成为真神,以求达到人神合一的境界,只是这招仓促而发,一时间发挥不了威力,仍被击破护体罡气,遭到无数细小冰锥刺体。
幸好剩下的冰锥都不算大,加上他已经凝练了金丹,肉体强度上升,一时并没有受太大的伤。
微微地喘息,涔涔热汗,两人再度对立,彼此无言,冥冥中武者的意识达成共识,知道下一招就要开始搏命。
其实两人虽然比拼的是刀剑,可实际上运用的仍是术法,只是稍稍加以变化,将术法融入到刀法或剑法中,虽然纯以剑法或者刀法论并不算高明,可威力却是实实在在,对两人而言,这并非难事。
“阿难众生,青莲冰狱!”
欧阳正晴高举冰刀,刀身幻变六道刀形,顿使流风沉滞,寒冰六刃同指对手,凝重气息直压而下,同时周围的冰狱结界开始共鸣,相比之前被动的发挥辅助效果,现在变得极为主动,这才是真正的效果。
于是四周顿起变化,传来无数痛苦哀嚎的凄厉声音,接着出现幻象,一名手脚系着锁链的罪者因严寒所逼,皮肉泡起,接着又因寒苦所逼,肿起来的抛全部拆裂,随即发出阿吒吒的声响,这是唇不能动,唯于舌中发声的结果,然后又因寒苦增极,舌不能动,唯唇间发出嚯嚯之声,再而唇舌俱不能动,只于咽喉内振气而作声,最终由于寒苦增极,冻得皮肉开拆,身上皮肤发青,盛开全身仿佛青莲花一样。
“原来如此,佛门的八寒地狱……”俞子期认出此招的意境,轻拍符剑剑身,瞬间一股宏大之气充斥四周,一扬剑,夺目金光冲上云霄,无伦力量以俞子期中心向外扩张,解散后的符剑化作千万紫金符,布满整个空间,密密麻麻,宛如竖起了一道符墙。
“太清秘式,万符天箓!”
符者,阴阳符合也,唯天下至诚者能用之。故曰,以我之精合天地万物之精,以我之神合天地万物之神。精精相附,神神相依,所以假尺寸之纸号召鬼神,鬼神不得不对。
每一张符箓都召唤出一尊神灵,霎时天地间万灵同聚,齐声呐喊,一股比俞子期本体还要强盛百倍的灵力充斥乾坤八方,因为太过浓郁,几乎凝成了实质。
“相当厉害的极招,若是正常情况下胜负难料,可惜了……”
欧阳正晴以胜者的地位发出惺惺相惜的感叹,这并非是他妄言,而是在冰狱结界的压制下,飘散在空间的万道符箓都受到了影响,一张张开始结冰,连每一张符箓上的神灵也渐渐出现了被冰封的迹象,而他的招式却得到了增强,弱敌强己,一时间极招的气势出现了明显的上下风。
俞子期听言,微微一笑:“你不觉得奇怪吗?既然你还要在某个地方保护人,又猜测可能有敌人上门,难道不会事先设下防御手段吗?”
欧阳正晴心头一跳,脸上出现了“要糟”的惊奇,仿佛要与他的表情呼应,地面上忽然发出光芒,彼此联合出现了玄奥的符文,符文与符文相连形成阵法。
太昭周天九野阵!
阵法出现瞬间,冰狱结界破碎,同时一股无形开始束缚欧阳正晴的身体,克制体内的魔宫。俞子期身上的道功为之一振,万道符箓上的光芒更加耀眼,神灵的形象勾勒得清清楚楚,栩栩如生。
强敌若己之势立时逆转!
欧阳正晴虽知中计,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鼓足魔功,操弄冰刀六刃袭来,意欲逆天而行。
可惜天外有天,两人以极招相抗,气势更胜之前,八寒地狱中的众生苦相与千万生灵厮杀,诸多罪者想要将漫天神灵也拖入地狱之中,却被神灵一一斩杀,万道符箓汇集一处,尽数袭向敌人,轰然一响,汉阳山被毁掉大半。
欧阳正晴豁尽全力,冰刀六刃被损其五仅余一刀,勉强贯穿了俞子期的肩膀,血流不止,可惜越是流血越是说明此刀没什么威力,要不然有着强大的寒气,就直接冻结了。
反之,符箓余劲不休,澎湃力道正中欧阳正晴,他五脏并裂,口吐鲜红。
空旷野地,不见原先的高山峭壁,两人各自勉力站起,重新站定方位,俞子期强按刀伤,施展恢复术法愈合伤口,这一招虽然大耗内力,但是明显占了极大好处,只是受了轻微的内伤。
他事先布下了太昭周天九野阵,明明在中途也可以使用,却一直隐而不发,直到在这关键的时刻,突来奇袭,一举奠定了胜负。
这种忍耐力,以及对时机的把握,显示出他并非如外表看上去那样毫无心机。
“画符不知窍,反惹鬼神笑;画符若知窍,惊得鬼神叫。好厉害的符箓之术。”
欧阳正晴遍体鳞伤,那张总是挂着阳光笑容的英俊脸蛋,也是被打得血肉模糊,他身上的许多伤势,都被寒气冰冻住,止住流血。只是以这样的伤势,再战斗下去胜算渺茫,不足一成。
当然,战斗的变数是谁也无法预知的,若他真要选择拼命,未必没有胜算。
这时,只见欧阳正晴深吸一口气,俞子期神色一凛,看出对方要有动作了,连忙全神以待。
然而,欧阳正晴只是吐气大喊:“黄沙战你个王八蛋!刚才那么好的时机,你居然不出手救我,忘恩负义的混蛋,别想我再给你卖命,这一仗我不玩,你要折腾自个儿弄去!”
他唾骂一声,立即化光离开。
俞子期有些犹豫,不知道该追不追,对方可能是故意说这样的话,也可能是调虎离山之计,一阵踌躇之后,还是决定以守护为重。
便在这时,天外坠下一道巨大的陨石,猛然一击震碎了太昭周天九野阵。接着大地隆隆震动,并陨石陷入涌出来的泥石当中,最后这一大块多出来的泥石也开始蠕动变形,最后化成魁梧的黄金甲人,正是黄沙战。
幕后主事者降临了,带着诸多刀枪不入的旱魃,将俞子期团团围住。
“那日没能将你杀死,是我的遗憾,一生完美无缺的战绩,岂能因为你而留下缺口,今日我便要完成当日未竟之功!”
刚刚击退一名劲敌,却引来更加危险的强敌,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而且万分的小心,明明实力在俞子期之上,还要让人来试探。
事实上这份小心也收到了极大的好处,虽然欧阳正晴没能击败俞子期,可也大大消耗了功力,同时引出了暗置的底牌,如果黄沙战独自前来,又或者和欧阳正晴一同上阵,绝对破不了暗中设下的阵法,现在则是大占便宜。
明明局势极端不利,俞子期却没有露出畏惧的表情,反而显得更加斗志昂扬:“你来得正好!就算你不来找我,往后我亲自找你,报一箭之仇!”
“报仇?你只能等下辈子了!”
忽闻黄沙战发出一声长啸,全身散发无匹杀意,反观俞子期双眼微阖、稳步寂静,横握非道于侧,敛去一身气息。
黄沙战邪咒紧催,开启邪术:“生生灵化,死死无常,幽鬼开道,天枷地锁!”
身上黄金战甲中倏然浮起两条锁链,邪神之力灌注其中,赤艳灵索直指目标穿地而去。
俞子期收回漫天符箓,重新凝成符剑,起足回身旋上,剑锋利用冰狱结界尚未消失的寒气,引动气温骤降,地面结霜,冻住两条锁链。
“太清玄法,冰川龙吟!”俞子期挥舞符剑引动冰凝雪飞,化作腾空冰龙冲向黄沙战,没有繁复的动作,举手剑气流奔,极端速度的剑气带动寒流随行,就似天来一剑增强冰龙的威力。
“愚蠢,知道伤不了我,就想要将冰冻起来吗?天真!上一次你完败于我,这一次你一样要败!”
黄沙战也不闪躲,直接指挥七头旱魃进攻对方,他并不是打着围魏救赵的注意,而是对自己的盔甲有着十足的信心。
然而,俞子期并没有如他猜测的那样,收回招式进行防守,而是直接引爆冰龙,寒流化作冰环扩散出去,一下子将七头旱魃冰封起来。
没错,黄沙战的修为高绝,根本不可能将他冻住,那么退而求其次,选择冰封旱魃。若在平常,以旱魃如风的速度,有心之下必然能够躲避寒流。可惜这一回却在自己主人的手上,因为黄沙战下了命令,命它们全力进攻俞子期。
受人操控的旱魃毕竟是死物,在没有指令的情况下,或许能接着本能来躲避危险,可有了指令,自然是以指令为最优先事项,结果落得被冻住的下场。
不过用出这一招,也消耗了俞子期大量的功力,连番激战,他现在体内残留的功力已不足四成。
“你以为控制住我的宠物,就能安全了吗?天真,我之所以不亲手动手,是因为你这样的弱者,没有这样的价值。可是现在,你惹怒我了!”
黄沙战全身的盔甲剥离拆解,然后重新组合,在分开的时候,可以清晰的看见盔甲中没有任何东西的存在,正如心魔少女当初说的那样,他将自己的灵魂寄托在某个异空间当中,舍去肉身,换来了几乎无敌的保命之法。
再厉害的不死功体,也会有罩门和缺点,即便没有破绽,也可以用神兵利器强行展开,然而如果连功体都没有,那么也就无所谓破不破了。
黄沙战盔甲重组,变成一头黄金巨牛,轰隆隆向着俞子期冲了过去,如大枪一样锐利的牛角,直接刺杀而出。
俞子期连连闪避,击出数道绝招,却是徒劳无功,黄金甲上有着诸多的抗术咒印,完全不会受到损伤。
持久的战斗,使得俞子期的功力越趋耗尽,而他的体力也出现不支了。
第一百零四章 最后王牌
汉阳山的灵脉口,白如雪一脸疲惫的给洛红尘加紧治疗,距离俞子期离开,时间已经过了四个时辰,期间她没有休息半刻,而疗伤过程也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夫真一者,纯而无杂,谓之真,浩劫长存,谓之一。太上曰,天得一以日月星辰长清,地得一以珠玉珍长宁,人得一以神气精长存。一者,本也。本,乃道之体。道无体,强曰体。有体之体,乃非真体。无体之体,日用不亏矣。真体者,一是也。真乃人之神,一者人之气。长以神抱于气,气抱于神,神气相抱,固于气海。造化神龟,乃人之命也。神乃人之性也,南方赤蛇。命乃北方黑龟。其龟蛇相缠,二气相吞,贯通一气,流行上下,无所不通,真抱元守一也……”
白如雪运用真一秘术,将洛红尘体内繁复的真气,包括自身的、妖帝血液转化的、以及深藏的死气被净化的,诸般真气归于一处,导入洛红尘的气海。
最后的收拢过程,容不得半点失误。
运行至一般,白如雪身体一晃,忽感眼前景象一阵模糊,她心知是身体疲惫到了极限的症状,连忙打开放在一旁的丹盒,拿出一颗药丸服下。药丸入肚,化作一股热辣辣的元气,强行刺激周身经脉,再度提起精神。
这是一种短时间内强行灌入元气,刺激经脉,提起精神的丹药,在事后会有三倍的副作用,白如雪已经是第三次服食了,然而明知如此,她也没有停下来休息半分,继续引导散落在洛红尘四肢五骸中的真气。
俞子期出去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显然是出了问题,唯一值得庆幸,是敌人也没有闯进来,看来是陷入了持久战。
这里是灵脉源,浓郁的元气散发出来,干扰了神识的探查,只能是隐隐约约把握到,俞子期的气息还在激烈的震荡着,只是这股气息也变得越来越弱。
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洛红尘才没有开口让白如雪停下来,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起白如雪,也对不起白庸,可他没得选择,俞子期陷入了危机,需要他帮忙,总不能让白如雪停下来,放弃帮助俞子期。
居然要让一名女子替自己承担这份痛苦,洛红尘被这种无力的自责感,折磨得快要发疯了,恨不得现在就要出去,与敌人厮杀。
不过身体仍无法动弹的他,也只能是继续忍受这份煎熬,耐心等待剩下的最后一个时辰,祈祷能早点过去,也祈祷俞子期一定要坚持住。
……
黄金甲人急冲而来,俞子期踏罡布斗,避开攻击,同时借力使力,在后面暗施一份力,一下子将黄金甲人推撞向侧后方的山壁中,顿时乱石崩飞,山壁凿出一个巨大凹坑。
把握时机,俞子期再祭数十道紫金符,在空中排列成雷霆阵法,同时与他脚下的踏罡布斗呼应,天空中无数阳雷受到牵引,直轰而下,尽数汇聚在他的双掌间。
“太清玄法,九阳神雷!”
因为功力消耗严重,不得不节省着使用,所以他更多的来借助天地自然之力,还加以阵法的辅助,双手平扬将体内真气高度凝炼成足可演化自然万象的神力,引发轰天雷击直劈强敌。
“比雷法,我可不会输啊,阴端魔雷!”
撞入山壁中黄沙战气息一开,震碎周遭的石壁,双手抓地而起,拉动地层催发九渊阴气为辅,化成阴雷鬼电跟阳雷硬碰。
一正一邪两种不同的雷霆之招相会,激起九天云变,俞子期卖力强催,在阵法和符箓的加成下,一击压倒了阴雷,将其彻底击溃,随后精致轰在黄金战甲上。
可黄沙战的黄金甲何等坚硬,受到九阳神雷的冲击,身子只是一阵轻晃,毫发无伤。
另一边,俞子期难以匹敌黄沙战无穷无尽的妖气内劲,立时往后空翻落地,黄沙战也不追击,等到对方站稳后,才说:“省省吧,这种纯粹的元素攻击是不可能破开我的黄金甲,甚至就算你成功破坏了黄金甲,也不可能伤到我半根毫毛,更何况,以你现在的功力,连正常的绝招都用不出来,七成的威力又能济得什么用?”
说话间,黄沙战双臂一挥,十指各自运转魔元,转瞬聚成有如长枪大戟的魔兵,前冲刺向俞子期。
俞子期旋身后退,但目不转睛地盯着妖兵,脑中飞速思考其性质并找寻空隙,忽然停下脚步,双掌中空如夹子合起接住妖兵,掌心出现太极图,同时运用生死之道,反向控制住魔兵。
只见他双掌带起旋劲卷起魔兵,左掌逆使吸劲、右掌运卸劲法门,指掌招式如花开灿烂,将原本杀气腾腾的魔兵拆解成数百道魔气飞散天地。
“太极的四两拨千斤吗?你想用这样的手段来节省体力……不,你真正的目的是拖延时间!”
俞子期没有回答,只是在剧烈的喘气,争取任何机会来恢复体力和功力。
黄沙战冷哼一声:“玩也玩够了,压抑自身实力,让对手以为有可趁之机,在最后时刻的翻盘,这是葛巅峰那个疯子喜欢做的事,我喜欢的做事彻底杀死悬念,将一切掌握在手中,任你如何算计,都不逃不出注定了的悲剧。”
他忽然抬起双手,化作锁链挥洒而出,俞子期没有躲避,因为目标并不是自己。最后锁链竟是缠住了被冰封的火旱魃的双足,这头旱魃本人的感觉到了危险,才想出力挣脱,只感浑身疲惫,半点力也使不出,直接被拉了过去。
黄金甲人腹甲起了变化,竟是出现了一张大嘴,直接将火旱魃吃了下去。
是真正的吃了下去,整个儿都消失不见,接着黄金甲人全身都燃起了熊熊火焰,整个黄金盔甲变成了赤红色,体型也略微缩减。
俞子期心中警惕,就在浮云掩日之际,两人同时出招袭向对方,旋身拔起第一招,黄沙战火功上手,双掌包覆在两团火焰之中,一上一下分取对方面门与小腹。
俞子期毫无慌乱,握住符剑剑气锁定对方,发足急奔,慑人剑锋直取盔甲缝隙。
黄沙战撤招反掌,双手合住符剑硬接下剑上暗劲,同时吐出内力以反作用力荡开身形,辅以一道三味真火烧向对方。
俞子期起身后翻,一只手暗捏发觉,横剑一挑,竟是凭藉一剑划开三味真火,同时剑锋再取要害。
“时间紧迫,没工夫和你磨蹭,让我牺牲一名宝贵的手下,你也算死得其所,正好要一命换一命!”
言罢,黄沙战不闪不避,硬受一剑,此刻盔甲内可不是空无一物,符剑从缝隙中插入,刺中内部在不断被消化的火旱魃,阳雷余劲爆发,炸出魔气无数。
黄沙战忽然将盔甲一合,卡住符剑,令其无法脱出,随后双手握拳,无数地火窜出汇集,在他双拳之间凝成一团庞然炎球,炎流席卷再起攻势,喊出杀声瞬间,炎球推动以拳功逼进。
如这是一柄真剑,俞子期只怕也不得不硬受此招,但这仅仅是由符箓构成的剑,当下法诀一捏,符剑自动溃散,分解成数千道符箓。
他夷然无惧,再提真元,旋身向上,双手连跳数下,将符箓重新凝聚起来,变成八道剑气,相继射出。
八道剑气后发先至,虽出自一招,但能量属性全然殊异,黄沙战以炎流挡下剑气,但是八种剑气打在炎球上却如石磨一般,逐渐消磨火力,在他将剑气全数震散后,炎球威力已然减轻不少。
见状,黄沙战只好将炎球反打往地面,化成一股火流借地气直驱。
招式余劲虽然依然凌厉,但俞子期已经可以用太极招式化解了,回身落地扬起一阵清风,太极印直盖而下,地上火流迳自扑灭。
“你的口气和表现出来的实力正好成反比啊!”俞子期挑衅地问道,同时反攻,起身劈出三道掌气猛攻对方上中下三路。
黄沙战回手扬起甲臂,赤红色的掌印随之化出,与对方的三道掌气交会,两招带动万点火星飞散,牵连到周围的物体,包括岩石在内,只要被被火星击中,当场被焚烧,这是遇物则燃的三昧真火。
“小子你得意得太早了,方才我只是因为刚刚吸收了能量,来不及适应,所以需要一番尝试,才能完全控制。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杀招!”
黄沙战双手扬开,万倾火流由掌中散发,天际火云急涌,映得一片赤红,真气演拟成火凤凰的形态,在开掌瞬间飞腾而出直冲俞子期。
“炎凰坠世!”
受到气势压迫,俞子期连退三步,原本因为体力透支而流出的汗水一下子就被高温蒸发掉,可身体又再度因为热而流汗。正常的情况下,他可以用道元护住周身毛孔,从而隔开外部气温,但现在每一点真气都弥足珍贵,经不起半点浪费。
“麒麟三吐洪荒卷!”
极招催动,用尽剩下所有的功力,俞子期身上顿时笼罩着一重无匹意志,元神蹿出体外,化作麒麟,口中衔书,释放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顿时战场上响起一片朗朗读书声,无数玄奥文字在空间中飘荡,文章光芒冲天,字字珠玑,散发出一股智慧的气息。
身起意行,耀日金光冲上云霄,绝伦力量以俞子期为中心延伸,奔驰的麒麟正面撞上了飞翔的凤凰。
麒麟极招威力不凡,奈何俞子期真元匮乏,不能发挥十成,相对的,黄沙战修为一下子暴增,与方才判若两人,火凤凰振翅击破麒麟,散发出炎流焚烧掉浮现空中的文字,威力不减反扑战场,炎能余力不休,俞子期仓促间催动漫天符箓,化作墙壁挡住凤凰,一时天摇地动。
炎能扩散,无数燃烧的符箓从天空中散落,如同被点燃的纸片,烧成点点灰烬。俞子期跟着从半空中坠落,摔落在地上后,艰难的爬起来,周身到处是烧伤的痕迹。
“你的修为居然一下子提升那么多……刚才你一直都没有用出真功夫吗?”
黄金甲人悬浮空中,浑身赤炎燃烧,宛如上古火神,以严肃的语气道:“你的实力较上次提高许多,加上这里又是你的地盘,如果不彻底了解一番,我又怎么敢真正催动全力呢?”
可能出自对太昭周天九野阵的顾忌,他才一直隐藏实力,留作后手,为的就是防备再有陷阱,同时在刚才的战斗中不停破坏场地,就是为了断绝这一可能。
黄沙战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即又以自傲的语气道:“其实是你的骄傲自大让你陷入了绝境,方才与你决斗的欧阳正晴,不过是魔校尉的层次,而我位列魔都统之位,实力自然远在他之上。可之前同你战斗的时候,我显露出来的也只是魔校尉的水准,可笑你居然将这当做我真正的水平。自陷死地,怨不得别人!”
黄沙战怒喝一声,纯以修为使出吸劲,右手五指箕张,彷佛苍天也为之撼动,俞子期使出入地生根的功夫后,仍几乎要让他摄去。
“玉清敕素,大梵分灵,元罡流演,星珠冠周。急急如律令敕!”
为求摆脱吸劲控制,俞子期绝招再出,配合方才步斗踏罡的阵法,引爆威能,强烈的冲击波直冲对方。
“困兽之斗,现在的你伤得了谁呢?”
黄沙战右手前拿,接下星珠熠耀罡,随后吸化成灵气,改从左手轰出,藉由手臂上的火焰投映生辉,射出诡异妖光,发掌朝对方胸口印去。
俞子期心知无可躲避,再度运转太极化劲,甫接掌,就感觉到对方的真力波涛涌来,但他双手一上一下,开启生死之道,右手生道护住自身性命,同时快速分析黄金甲的材质,左手死道下探,借力打出,登时发觉原本无敌黄金战甲散出微尘,已在自己手里开了条细缝。
黄沙战并未察觉裂缝的存在,他掌中内力不断加剧,掌劲发动,俞子期直接被震飞出去,口中呕红,直接接掌的右手更是被打成断折,无力的垂下来。
真元几近耗尽,体力透支,元神肉身尽皆受创,俞子期此刻的处境,早已绝望得令人升不起反抗的念头。然而,再多被震飞出去的他重新站了起来,拖着伤痕累累身躯,眼中闪烁的,是永不放弃的意志。
他将体内最后残留的一点真元也用出,运使为一门疗伤术法,治愈伤口的同时,左手按住断折的右手,伴随一阵骨头摩擦的声响,强行给掰了回去,锥心的痛楚令他的额头冒出了许多汗水,不过却没有发出半点痛苦的声音。
黄沙战看见对方眼中的意志,不过也只认为是最后的一丝维护尊严,于是道:“将最后一点真元用在修复身躯上,你是想给自己留下全尸吗?我是一个大方的人,很愿意满足一名死者的最后遗憾,另外还可以买一送一,将你的同伴也一并全尸送下地狱。”
盔甲脑袋微微移动,所注视的方向赫然是灵源口印记的地方,他显然也是注意到了这处地方,知道有人在里面,而且是俞子期拼命想保护的人。
“如果没有要保护的人,你或许还能逃走,现在么……要怪就怪那个被你保护的人,是他拖累的你,而我也会替你出口气,将他一并送入地狱。哈哈哈,看来你也只能走到这一步,可惜了,我明明还准备了一张底牌,却是没机会用上。”
俞子期缓缓平复呼吸,道:“我早说过,如果只是针对我一人,那么欣然接受,但若想伤害我的同伴,就算是神,也要杀给你看!”
话音一落,他一掌拍向自己丹田处,竟是自爆气海!
那原本空荡荡的气海,一下子被震破后,化作巨大的漩涡气流,疯狂地吸收周遭的天地灵气,同时双臂上两重被凝练的窍穴也一下子破裂,储藏在其中的人体潜能,也一并引发出来,一时间,俞子期的功力暴增,甚至还要超过了平常的状态。
这份禁术,是以废去自身修为作为代价,短时间内引爆潜能,急剧提升修为。
“自废肉体潜能,还想着拼死一搏吗?可笑,就算你引爆根基,也伤不了我一根毫毛!”
黄沙战双手一开,化作锁链将剩下的六头旱魃也拉过来,一并吞入腹中,他的力量也跟着急剧上升,超越极限。
“如何,现在你还认为自己能与我抗衡吗?”
俞子期没有用言语反击,而是一指点向眉心,随即似乎有所感应,地上忽然散发出红光,光芒相互连接,重新勾勒成阵法,将敌人团团围住。
“这是什么时候布下的阵法?不可能!我明明将所有可能布阵的媒介全部破坏了才对!”黄沙战环视四周,惊怒道,“居然是血!你居然用血布阵!”
“我与你的缠斗,并不是为了节省体力,也不是为了拖延时间,而是为了布阵!你的算计,从一开始就错了!”
俞子期双手一开,身影幻化,竟是一分为三,而且幻化出来的身影不是自己,而是洛红尘与冼凡心!
一人两化身,各自站定方位,配合地上的阵法,赫然是三清化圣阵!
“蟠龙一锁天地根!”
“凤凰双擎玄牝门!”
“麒麟三吐洪荒卷!”
蟠龙,凤凰,麒麟,三光合会现道威!
第一百零五章 终身遗憾
若在平时,俞子期绝对无法支撑三项极招的运用,无论是肉身还是功力,但是现在他自爆气海,真气源源不绝,一下子暴涨的真元几乎要撑破经脉,还不断向外溢出。
强行运用超过身体极限的招式,势必会带来可怕的反噬余劲,但他已经连窍穴都废掉,完全放弃了肉身的修行,哪怕事后对身体造成的破坏再大,也打大不过这一点,因此根本无需顾忌后果。
两道化身一为冼凡心,一为洛红尘,全是依靠俞子期的记忆塑造成型,看上去跟真人没有任何区别。化身运转极招,虽然相比真身用出要逊色一筹,可相互配合之下产生的威力,已经足够强大,因为要分心化身的运招,俞子期本体就有些支绌,看上去似乎难以运转,但他竟是接着吸收方才极招残留下来的劲气,再度将招式完整的催发出来。
蟠龙生根发芽,化为天地之根,龙之根须扎根进入虚空之中,延伸向四面八方,和整片天地紧密结合,吸纳水火风雷各式元气。龙角插入苍穹中,开出黑白二色的太极花。
剑气化凤凰,一凤一凰首尾相连形成圆圈,从中虚空召唤出玄牝门,门沿上绘制了密密麻麻的符箓,奇珍异兽,稍微一震,一股远古苍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麒麟吐出洪荒之书,描述大千世界的奇妙,印出开天辟地后世界的雏形。
三式极招配合三清化圣阵后,衍生出道尊之象,清境清微天元始天尊、上清境禹馀天灵宝天尊、太清境大赤天道德天尊,三清祖师的虚影紧接着幻化出来。
天地根盘绕在玄牝门上,洪荒卷托住玄牝门,虚空打开了一个缺口,其中传达来粘稠如水银的元气,演化出乾坤万象,引起了天地共鸣。
这一招,是虚空境的华颜红座也要吞败的无上之招!
宛如大道真理,直接碾压过去,浩瀚威能中,掺杂着天地法则。
“可恶、可恶、可恶啊——”黄沙战负隅顽抗,全力发动极招,然而释放出来的威能彻底被压迫住,一点一点被倒逼回身体,无力反抗,分明是大势已去。
随即,他身上的黄金战甲也出现了裂痕,盔甲上的咒印再厉害,也抵挡不了天地法则的冲击,咒印本就是一种残缺的法则,以等级而论,天地法则自然在其余法则之上,哪怕只有一丝丝,于是黄金战甲几处细缝在三大极招下冰消瓦解,越见崩裂,万丈紫光照射进入化开的缺口,令内里相通的黄沙战元神难过至极。
他的元神虽然没有寄存在盔甲上,可既然要控制盔甲自然要分出一部分神念,如同将之消灭,必然要元气大伤。
黄沙战一边加速七头旱魃的能量,一边持续输出内力抵抗,同时因遭受天地法则消磨而痛苦地发出如兽嘶吼。
“没用的没用的没用的——!就算你能毁灭这套盔甲,你也杀不了我!只要我的元神不灭,就能重新复活!等着吧,你居然自废根基来和我斗,等我归来之日,定要将你这废人挫骨扬灰!”
随知大势已去,不能挽回,黄沙战发出最后的咆哮,哪怕败战,他也不让对方好过,出言威胁。
俞子期叹了一口气:“如果你见机不对,选择壮士断腕,切断联系,放弃这点神识,我真不能拿你怎么样,可是现在,迟了!”
被逼入绝境的能量中,忽然出现一丝变化,那是来自被黄沙战吞入腹中的七头旱魃,其中一头上面闪烁起心魔术法,正是心魔追踪术!
这一暗招,正是当初擒拿住一头旱魃后,白庸特意留下的。没有杀死,而是放了回去,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派上用场,没想到现在却被俞子期利用起来。
俞子期也学过心魔术法,只是时日尚浅,以他的修为也仅仅学到点皮毛,这点皮毛用来追踪黄沙战的遁隐不可能成功,可如果是用来引发原有的心魔术法,那就绰绰有余了。
当下心魔追踪术被引发,直接打开空间通道,连接到黄沙战的元神印记躲藏的不知名空间。
“这招术法,是那个家伙的秘术!为什么会在这里?不,你不能杀我——”失去了保命的屏障,黄沙战终于感觉到了恐惧,发出惊怕的呐喊。
“消失吧,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俞子期不停手,全力一招,毁天灭地的能力全面爆发,破灭黄金战甲的同时,能量沿着心魔追踪术冲向异空间,一下子抹消了不停惊叫,快速空间挪移的元神印记,让他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这一招的强大之处在于引动天地之力共击敌人,让敌人生出好像被天地排斥的感觉,加上又将力量导引向了不知名空间,因此并没有多么剧烈的爆炸,至于毁灭多少个夹缝空间,这就不清楚了。
一招过后,尘埃落定,世上再也不存黄沙战,连唯一能证明他存在的黄金甲也被毁灭成粉尘,随风消逝。
强大的疲惫感袭来,俞子期一个踉跄,好不容易才稳住身体,没有倒下,纵然有自爆气海后的快速吸收灵气,也因为这一招的消耗巨大,导致体内一空。
同时化成三人催动极招,消耗的功力可不是相加的三倍那么简单。
“这下终于结束了,打了这么久,想来洛尘他们也要担心了,我得回去……”
俞子期话说一半就停住了,好似被定住一样,接着僵硬的移动脖子,向上看去,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天空中缓缓降落。
“方才对方说还有一张底牌没有动用,原来那张底牌就是你,我本该想到的……”
站在他面前的,赫然是冼凡心!
无言,一声剑鸣,冼凡心起剑入手,杀意锁定对方,眼神中没有半点人类的感情,如同一块永不融化的深冰,仿佛已认不得眼前之人。
精疲力竭之躯,对上被魔化了的昔日知己,连番恶战,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早已超过了极限,但俞子期长吐一口气,精神一振,元功再提,又燃起无穷的斗志。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不但能击杀仇人,还能一并将你救回,等到洛尘伤势恢复,就是我们兄弟三人重新团聚之时。”
心念甫动,只闻利剑破风之声大作,正是冼凡心决然出手,剑化十路,光影不停晃曳,抖出如雨剑花,剑刃与空气交鸣之声直似鬼哭狼嚎,毫无留情之意。
俞子期凝指,重新汇聚符剑,横摆剑锋抵挡剑雨,同时也发掌形成光罩防御,消弭漏网之鱼,他现在的身体,已然踩在了死亡的边缘,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毁灭,绝对经不起再度重创,否则就算意志能忍受住,肉身也会先一步崩溃。
“日月剑轮!”
冼凡心展开身法,发挥极限速度,体内运转阴阳内劲,成双重杀招直冲而出,同时一体双化,身如鹞鹰飞起,剑式由上往下直接劈向面门,跟经本体互成呼应。
俞子期深深吸了口气,霎时一声清啸,左手结太极印,凭借雄厚爆发的真元生生化消日月剑轮,右手挥动符剑,剑法走势又快又急,好像全不用运气发劲,剑随意动,从右反劈一剑,剑气上咒文缭绕,显然暗藏玄机。
冼凡心反应迅速,就在剑锋贴近身体,忽然收剑出掌,魔功汹涌。
“穷野煞神掌!”
并非原来的玄宗功夫,而是来自魔道的招式,这一招事出突然,俞子期反应不及,没能料到会有这等变化,此刻就算要施展轻功避开,也躲不过上头那势若风雷的重剑。
“太清秘式,万符天箓!”
可惜,此时的他正处在爆发状态,一身真元雄厚如海,催动起招式也分外容易,他五指一张,将符剑转了个方向,挥向空处,符箓散开,同时水火风雷四气同行,配合臻至极速的剑气一下爆开,在极短距离里使出极招,剑气狂卷而出向上。
冼凡心的穷野煞神掌还没打中敌人,本身就已遭到威胁,反倒像自己将手掌送去让对方斩断一样。
只是在这短短的时日中,不但俞子期的修为突飞猛进,冼凡心也在姥学究有意栽培下,急剧提升了实力,和从前相比不知提高了一个层次,纵然危机临头,也有能力及时闪避。
当下他急撤掌力,身子向后回避,同时见招拆招,虽然人在半空犹旋卷身形,剑锋扫动直若一片云雾,端是变幻百般,灵动万状。
剑术终究不是俞子期所长,在这一点上冼凡心稳稳站定不败之地,他用功力作吸摄之劲黏住对方的剑气,剑锋抖动,或卸或弹,任凭俞子期的符剑如何霸道玄奇,紧紧贴住剑锋,竟让对方的剑法完全施展不出威力。
俞子期见势不对,干脆撤手符剑,左手化翻天印朝对方胸膛砸将下去,掌心浮现太极生死道。
冼凡心虽无感情,却有着武者的意识,脑海中闪过对方以此招磨损黄金战甲的画面,意存谨慎,连忙收剑转向抵抗。
但在与对方剑掌相交时,他立马觉得不对劲,对方这拳劲力内缩,根本没有外吐,分明是在借力,剑锋与肉掌碰撞瞬间,对方就借着劲力往后飘飞五尺,如风筝般飞荡。
俞子期斜过身形的同时让过剑气的攻击,当下用出九阳真火,融合拳术,武道合一,展开强势反扑。
冼凡心脚步凭空两下虚踏,藉着两人招式交击时产生的气流,向旁边滑翔闪避,可惜又落入陷阱中——那原先被撤掉的符剑,居然受到感应,散开化作符箓之墙,硬生生挡住退势,逼得他不得不硬接此招。
经过方才的交手,俞子期已探查明白,对方虽然失去了情感,看上去很像傀儡,但本体的意志和武道经验都在,这份经验也包括和他切磋时候的记忆,所以若用平常招式,纵然能击伤对方,也无法达成目的。
于是他加上了一丝变动,在双方接触的刹那,拳劲生出至冷黑火,这是心魔之火,拳影带火拖曳,本来打向对方胸口的拳头忽然生出火舌绕至小腹,狠狠一拳将他打落地面,心焰拳劲袭入奇经八脉,钳制住身体。
“心魔灭魔大咒术!”
俞子期再度催动心魔术法,跟方才的开启心魔追踪术一样,这回他也不是主动使用,开始引发种在冼凡心身上的心魔,这同样是白庸留下来的,上回在妖都战斗时隐藏在他体内的一道法印。
心魔灭魔,以毒攻毒,冼凡心浑身开始颤抖,失去了控制,城堡从内部最容易攻破,因此这种来自体内的暴动,令他难以压制,何况又是专门针对魔化的天敌术法。
“呃……咕……”
强行拔除体内神痕,又是深深植入骨髓的神痕,这种感觉不亚于直接抽骨吸髓,纵然以冼凡心的意志之强,也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
“强加在身的咒术,终究是有缝的外力,哪怕种得再深,也只是一件外物,能装植自然也能拆下。我知道拔除魔印的过程痛苦十分,你一定要忍耐啊,等到心魔之术成功开启,就能让你解脱魔咒,摆脱他人的控制。”
见对方痛苦非常,俞子期感同身受,虽不忍却又不能不忍,只能是加力运转真元,催掌助澜,加速拔除的过程,尽可能缩短痛苦时间。
随着心魔术法的进行,冼凡心体内的神痕被强行逼出,悬浮在体外,接着被慢慢侵蚀,散化成符文消散空中。
“最后的一击,回来吧,冼凡心!”
俞子期大喝一声,双掌同出拍出,击在神痕图案上,一击将其粉碎。
冼凡心身体一晃,如同失去意识一样,就要倒下。
“成功了……”
俞子期长呼一口,脸上满是成功的喜悦,汗水模糊了视线,顾不上用手拭去,连忙伸手去扶人。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冼凡心倒下的身体忽然一滞,反弹而起,一剑刺出,俞子期猝不及防,直接被刺透胸膛。
“怎么会……”满怀诧异,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俞子期脸上带着还有散去的喜悦。
冼凡心的双眼,依旧是毫无人情的冷漠,而在他的额头上,又出现了一道魔印,这是与方才被拔除的神痕不同的咒印,成“川”字形,却是计划之外,由姥学究种下的三楔魔印。
在冼凡心的体内,一共存有两道咒印!
轰然一掌,将俞子期狠狠击出,剑锋顺势抽出,带出一瓢血泓。
俞子期重重落在地上,伤痕累累的身躯受到重创,伤上加伤,他艰难的站起来,忽然小腿肌肉爆裂,血花四溅,身形一晃,跪倒在地。
一直在极限下战斗,本就濒临毁灭的肉身,终于在这一刻崩溃了。
小腿的崩溃只是一个开端,接下来全身各处的肌肉都开始炸裂,仿佛煮沸的开水一样,冒出水泡,然后爆炸,不一会就成为了一个血人,全身血肉模糊。
同时,因自爆气海而激起的短暂超越极限的状态,也到了时效点,一股强烈的虚弱感涌上心头,周身充溢的真元也开始消散,快速回落。
这种由鼎盛变为衰弱的过程,带来压抑不住的疲惫感,全部积蓄在一起爆发了,俞子期的意识也渐渐落入黑暗之中,马上就要进入昏迷。
“最后的最后,仍是失败了吗……”
渐渐散离的意识,最后一眼看见了灵脉出口的印记,似乎是因为过于激烈的战斗,强行破坏掉了封印,导致出口的裂缝开始显现。冼凡心也注意到了这个裂缝,似乎是认定俞子期已经毫无威胁,没有多看一眼,一步步向着裂缝走去。
没来由的,也不知从哪里涌出来的,一股强大的意志支撑住了俞子期,竟是令他重新站了起来。
“哈……哈……哈……还不能放弃,我还不能倒下!”
俞子期喘着微弱的气息,已经失去知觉的嘴角不住的向外淌出鲜血,全身的皮肤都开始溃烂,明明空荡荡的身躯居然再度爆发出了力量。
“就算我死,也不会让你再往前踏出一步!冼凡心,对不住了!”
双掌一开,掌催混沌,以鲜血为能源,以元神为媒介,俞子期再开三清化圣阵,将原先三大极招的余劲全部吸收入体,凝成无匹剑气。
“淑世极业,舍吾生路,炎黄归天玄道临!”
不肯放弃的阻魔天命,最后一搏,锋锐的剑气斩天绝地,一道道外泄出的剑气,将四周的景物尽皆斩碎。
看到这番视死如归的壮烈情景,一直没有表露出感情的冼凡心竟也流露出一丝犹豫,可随即就被无边魔气压下,再扬手中画影剑,催动魂兵极招。
“无我无私,无念无求,万相归一,虚空画影!”
身形分化万千,遮天蔽日,团团冲刺而出,每一道身影都代表着一道锋利的剑气。
玄剑断天,万剑归宗,这是剑气与剑气的交锋,俞子期身与剑气合,整个人化作一柄大剑直冲而出,而冼凡心的分身也一个个前仆后继的撞击大剑,一点点敲出裂痕。
分身迅速消散,就在剩下最后的一道真身时,大剑崩溃,出现了俞子期的身影,但他的攻击并没有停止!
他的右手化成了剑芒,向着落入绝境的冼凡心的眉心刺去,可就在即将刺中的刹那,剑芒微微一偏,擦着鬓角落空了。
随即,画影剑再度刺入俞子期的体内。
“哈哈,输了么……我果然赢不了你……”
俞子期抓住画影剑的剑锋,不让对方拔出,他的意识即将消散,然而脸上却出现了笑容,因为他感受到了从地底传来的震动声,这是洛红尘伤势彻底恢复的征兆。
“这……怎么……我……子期……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时,也许是被消除了神痕,导致控制变弱,也许是受到了冲击,冼凡心竟是面露痛苦之色,抱头呻吟,那痛苦的表情,比刚才强行拔除神痕还要深重。
看到对方的挣扎,俞子期摘下脖子上的吊坠,然后挂在对方的胸前,用最后一点力气道:“我不怪你……所以……也请你原谅……自己……”
刚刚挂上吊坠,他的手就无力的垂落下来,身上最后一丝生机,就此散离。
挚友的丧命带来极端的刺激,冼凡心抱头悲嚎,体内魔印再现,重新斩断了理智,一掌打出,将挚友的尸体击飞。
但尸体并没有摔入尘埃,而是被人抱住了。
洛红尘低着头,看不见表情,一股阴霾的怒气在酝酿着,身体开始无法遏制的颤抖,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
“不可原谅……不能原谅!唯有这件事,我绝不原谅!”
第一百零六章 断情绝义
不敢相信的事实,洛红尘甚至没来得及祈求这是一场噩梦。
如果这是一场噩梦,就请快点醒过来吧……
他没有这样的想法,也不是会祈求虚妄的人,甚至来不及生出期冀的质疑,悲伤与愤怒就吞噬了所有的理智。
“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嘶吼,洛红尘仰天放声悲嚎,如同受伤的凶兽,一睁眼,通红如血,悲愤交加中,青犊刀入手,刀身感受到主人的情绪,迅速震动,发出剧烈的铮鸣声。
“你居然……不可饶恕……决不能饶恕!”
刀意如箭直透汉霄,刀气如浪涌出,反手一劈,宛如天神之怒,在他与冼凡心之间斩出一道深不见底的横沟。
这一刀,割裂天,割裂地,更是割情断义!
一跺腿,山崩地裂,洛红尘蹬如离弦之箭,身影快如闪电,狠狠一刀横腰斩去。
冼凡心本来还处在与魔印搏斗之中,然而危险降临,本能反应,求生意志占据了最上风,于是运转身法,点地闪躲,同时剑指向下发出一道剑气,攻击对方要害,同时手握画影剑斜掠而去,剑刺对方左胸。
这一招双式同出,本意是逼对方撤招退缩,然而盛怒中的洛红尘却是没有丝毫退让,任凭剑气穿透右胸,刀锋怒斩而出,宛有风雷之势破空击去。
冼凡心未料对方居然没有退让,他出手在后,若是硬拼必然先一步毙命,不得不撤招格挡。刀剑一交锋,感觉浩大巨力涌来,冼凡心一时竟有拿捏不住的感觉,止不住刀势,硬生生劈落下来,斩在他的肩膀上,鲜血飞溅。
“怒翼垂天云!”
前招得手,洛红尘毫不留情,暴喝一声,青犊刀离手三分,以掌力急速旋转,刀锋回影如同金龙盘天般扫向对方。
危机之际,冼凡心单掌向下催发内劲,以右脚为轴心,离地旋起,强烈的冲击波分由四周发出。
洛红尘尚未触到他身子,已被这招气劲击中,气劲侵入体内,身体本能的要向后退步缓解力道,可愤怒的情绪宛如一团烈火,将一切退缩的行为全部焚烧掉。
他竟是拼着受内伤也要完成招式,刀锋之下而上撩去,这一招本来是该将敌人一刀两断,然而受到掌劲影响,刀锋短了三寸,只是刚刚切中肉体。
刀锋怒扬,在冼凡心身上拉开一道长长的豁口,鲜血直溅而出。然而,疼痛更加激起魔者的暴虐之心。
“六道合杀!”
身影变幻,出现四道分身,射出绵密的剑气行使困敌剑阵,织起华丽的剑网,杀招从头降临。
熟悉的招式,反而激起洛红尘的愤怒,他以内力弯曲刀身,一鼓作气连人带到猛然跃出包围,飞快劈出四道刀罡,挡住分身袭击,恰恰击中剑阵的阵点处,轻易瓦解剑意,随后双手紧握刀柄,气贯周身,一刀怒降崩山岳。
见势不对,冼凡心再度用出魔道掌法,单掌聚厉风如刃,化掌为刀上击迎敌,突来金石交击之鸣。
两招于半空相会,洛红尘强势压境,剑招力破掌功,冼凡心见状微皱双眉,侧身闪让其招。洛红尘一刀轰地,划出深邃刀痕入地尺半,劲力不用老,随即扑身而起,以腰使肩、由肩通臂、自臂挥腕,笔直一刀纵劈,霸道至极。
“穷野煞神掌!”冼凡心双袖翻动,阴毒厉掌穿透刀芒。
洛红尘及时应变,身与道刀合,舞成一道银光朝冼凡心飞斩而去。
冼凡心挥剑接刀,只觉一股大力袭来,胸口气息登时一滞,待洛红尘爆发劲力,掌劲余波亦卷上身子。
“五绝剑破!”
冼凡心再度展开快速身法,身形一份为五,按照五行生克排列围住洛红尘。
可惜,洛红尘虽不懂阵法,却懂对方的招式,两人从小切磋打了不止上千遍,哪怕认不得阵法,也可以凭直觉来破解,当下脚步前迈,横刀挡架住飞腾来斩的宝剑,轻轻松松地跨过五行之道所设的阵式,绕出五行剑阵的范畴。
随即展开连环攻势,发动最为刚猛,有去无回的刀式,恍惚间仿若身化万千,刀气连绵不绝,好似天练降下。
冼凡心再度有了大难临头的危机感,他现在虽然失了理智,但终究有着武者的本能,意识到单纯使用道家招式总会遭到克制,对方应对起来如同未卜先知,于是道魔融合,用出剑掌合并之招。
“玄魔无极!”
左手阴,右剑阳,两股劲道融贯成球形的气劲,流转向前堪堪抵住洛红尘的强劲一招,然而强大冲劲推得他不住往后推,双手微微酸麻。
本应该就这样双方相互抵消力道,可是怒斩中的洛红尘居然再催神力,刀刃切入阴阳球形之中,强行分离开。接着那两股力道先后击中他的胸膛,嘴角溢血犹然不知,刀锋凶猛向前斩去,再度在冼凡心身上开出血淋淋的豁口。
以伤换伤,以命搏命,无视自身,洛红尘用的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我为青帝一刀开!”
不容喘气,刀锋再起绝招,使得天地仿若停歇,快似流星飞殒的一刀破云穿空袭向对方腹部。
冼凡心单手结印用上魔道掌功,掌剑交接一刻,猛然擦出灿烂的银辉,鲜血从青玉色的剑锋滴落土壤,腹部的衣裳,又开了一条大口子,他强忍剧痛,眉间透出一道犀利的剑气,正是心之剑气。
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其剑无形、已臻无相,洛红尘过于接近对方,根本来不及变招,被一剑穿胸,鲜血直飚。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后退半步,一手伸出抓住对方衣领,不等反应,直接用额头撞了过去!
“唔——”意料外的攻击,撞断冼凡心的鼻梁,面上满是鲜血,狰狞可怖,怒然出掌,终于震退对方。
可是洛红尘仅仅退了三步,刚刚消去劲力,又冲刺向前,青犊宝刀雄威赫赫、刀起刀落、左攻右拒,雄浑刀气伴随身形卷起焦地烈焰,交织成天罗地网,将冼凡心包围在正中。
见血之后,冼凡心的理智情感终于被彻底压制,再度转换成魔道的杀性,那种不顾一切的魔者疯狂涌上心头,眼神转厉,气势陡然一变,再无保留,同样是搏命打法。
“剑破万相!”只闻冼凡心全身冰冷魔气随剑光化作寒流,横剑旋走狂扫十方平原。
双招对轰,耀眼的白光中,两人承受反噬劲力,却是毫无退缩,凭着内伤,硬是挺着劲力强攻而上。
刀来剑往,毫无闪避,杀出了血,杀红了眼,宛如生死仇敌,哪怕自己死,也要拖对方下地狱!
只是一会,两人尽皆成了血人,身上遍布可怕的伤口,一刀换一剑,疯狂而又嗜血的战斗。这不是人,而是两头疯狂的凶兽,彼此相杀,毫不留情。
——洛尘别再生气了,冼凡心也别挑衅,慢慢来,别吵架,耐心把话好好讲清楚。
——我们三个出门在外一定要相互扶持,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只要我们三人在一起,没有翻不过的难关。
——不要放弃啊!我还没有放弃你,求你也别放弃自己!一定还有希望的,人的命运不会只有一条路,如果放弃了,就算希望落到手掌中也会从指缝间漏掉。
“嗷嗷嗷嗷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耳朵闪过昔日同门的话音,洛红尘双目赤红如疯魔,面对劈过来的一剑,让开要害,以手臂被削下一口肉为代价,反向横斩对方。
“你怎么能对他下手,那是俞子期啊!那是我们的兄弟啊——你怎么下得了手!”
化身成魔的冼凡心没有回答,翻掌震在刀身上,却被凛冽的刀气割破手掌,但被激发血性的他只会觉得更加刺激,回手撩剑刺出。
洛红尘不闪不避,迎着剑锋透胸而过,随即用肌肉夹住剑身,不让对方拔出,同时挥刀斩向握剑的手。
若不推开就会被斩断手腕,冼凡心不得不撤剑,然而脚底一转,好似乾坤大挪移,一下子绕到了对方的背后,随即双掌催魔功,擒拿住对方的肩膀,就要透劲压住窍穴。
这时洛红尘居然猛然向后一靠,撞上冼凡心的同时,把插入胸膛的画影剑再狠狠往里一拉,剑锋穿过他的胸膛,接着又贯穿在他背后的冼凡心。
一柄剑,同时贯穿两人。
这是再凶残的人也不敢做的疯狂战斗,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同样狠。
中剑负伤,冼凡心闷哼一声,变擒为拍,双掌将洛红尘打出,同时迅速接住被甩飞出去的画影剑,身形跃上半空,元功饱提,极招上手,剑气化凤凰,仰天嘶鸣,俯冲而下。
“凤凰双擎玄牝门!”
洛红尘见状,也是争锋相对,催动青犊刀,刀意凝成龙形,人与龙合,逆行向上。
“蟠龙一锁天地根!”
本该是站在同一战线,相互配合,互助互利的极招,此刻却是成为仇敌,要争个你死我活。
蟠龙咬住一凤,却被凰突袭半身,相互厮杀争斗。画影剑与青犊刀同时发出惊啸之声,两柄互斗了上前的兵器,终于要在此刻分出胜负。
——不要误会啊,这只是回礼。你上次不是送了一柄刀作为我的成年礼物,所以我现在也送给你一柄剑,彼此不相欠,喂别乱扔我的礼物啊!好歹是一份心意,给我好好保管起来,做到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这样我也会稍稍珍惜你送给的刀。
往昔记忆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出现眼前的,是最真实的残酷。
蟠龙凤凰同时发出哀鸣,湮灭当空,伴随着“铛铛”两声铮鸣。
刀销!
剑毁!
……也许断掉的,不仅仅是兵器。
两人胸口同时飚血,伤势爆发,双双从空中落下,重重坠落在山峰平顶上。
两柄断毁的兵器,双双坠入悬崖之中,消失不见。
“呼……呼……怎么能输给你这个家伙!”
不想认输,洛红尘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入魔失去理智的冼凡心,也有着同样情绪,即便不明原因,本能的不想在对方面前服输,同样爬了起来。
激战中的短暂休息,双方对视,眼神中没有任何情义,只有欲置对方于死地的浓浓杀意。
平山顶上风沙起,掩日闭月遮光明,刀锋剑芒冷似雪,管叫狂邪三分忌。
两人身体上伤口爆裂,血流不止,却各自都没有停下手去治伤,仿佛在斗气较劲一样,输给谁都可以,决不能在对方面前输人。
无语的对视,身体越来越虚弱,斗志却越来越浓烈,两人心中明白,接下来就是最后决定胜负的一招,而即便明知要判定生死,却没有露出一丝退意。
如同动用以往的武学,势必会被对方看出破绽,若要取得胜机,必须使用未曾用过的招式。
心意把定,洛红尘掌划太极阴阳,上引天力,下震九州,整个平山顶为之动摇,虽然手上无刀,刀意却越加凝实,几成实质。
他双腿一蹬地面,将力道全数下击入地,轰得地裂三尺,狂猛真气潜入地底,随时准备从裂缝间窜起,攻击对方下盘。
随即右手运转刀气,飞叠如梯,刀意化龙直上青空,刀气回旋而出,形成强烈龙卷风,暴风之中隐现道门三清的法相,分成数十股劲风狂扫,朝对方顶门打去。
本体不动声色地,盘腿浮起,面露庄严宝相,一时圣华大作,左手宛如千手如来般,幻化出无数条手臂各自结成印诀,最后汇流于胸前,合成道光圣印,往中路攻向对方。
“天象为雄、地象为雌、乾坤一合,混沌一击!”
这是他在昏迷中,融合妖帝血液后,冥冥中领悟出来的一门招式。搭配本身对三清化圣阵的领悟,以上中下三路发出气功,符合三才天地人之势,三清极招浑然成一体,将威力加乘提升,发挥出难以想象的威能。
冼凡心见状,将功力催至极点,一体三化,一者施展道门玄功,一者运魔门厉元,本体则是作为中心桥梁,将两份相冲的功力整合,高度集中在双掌中。
他眼中闪烁必胜的信念,心中思忖,对方三招固然同出一人,配合无间,但是三招始终是三招,绝不是一招,只要针对其一攻破,出现空门就能加以利用。
“道无尽,魔无穷,正邪双极归虚空!”
道魔合并的一击,迎向三清极招合化作的洪流。道魔合并威能更胜一筹,浑厚内劲独具破气之能,尖锐如刃切先破地底钻出的真气流,再破空中降下风暴,接着毁灭中间射出的万千道印,将气劲反逼回洛红尘身上。
眼见极招失利,命在旦夕之间,忽然洛红尘身上闪出三清道尊的影像,各自将返回的气功接住,接着三清合一,三招合流,重新击出,这才是真正的混沌一击!
冼凡心因为连破三招,导致极招威力大大减弱,哪里还能挡下这更胜之前的攻击,交手瞬间,道魔合流遭破,不敌对方的深厚功力,口呕朱红,遭击飞数百尺。
洛红尘的极招余劲未消,掌上功力雄浑依旧,一下子扑到了对方面前,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终究没有下毒手,原本击向天灵盖的一掌,化成柔劲拍向对方胸口,功力入体,钳制住对方的窍穴。
激烈的战斗,让他的怒气也化消了不少,大脑渐渐冷静下来,没能下得去毒手,只是那股悲愤缠绕心头,始终无法散去。
他一催劲力,将对方压跪在地上,怒喝道:“道歉!快向子期道歉!”
冼凡心身患重伤,又是全身遭制,然而身为武者尊严,化作不肯认输的意志,强行顶着对方的功力,承受着全身经脉受伤的痛苦,一点点想要重新站起来。
这种不肯认错的倔强,立时激怒了强忍住冲动的洛红尘,心头的悲愤化作熊熊大火,一下子烧去了所有的理智。
“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到现在你还不肯认错!”
最后一丝克制消失,洛红尘怒发冲冠,高高扬掌,当头盖下,对着天灵猛力一击!
这是怒火中烧的一掌。
这是断情绝义的一掌。
这是报仇雪恨的一掌。
但是,停在了半路。
并不是洛红尘重新生出了理智,而是被一层光圈挡住了。
这是一层非常薄的光圈,微弱的防御力量,只要轻轻一催劲就能击破,然而,依旧挡住了势如雷霆的一掌。
因为,这道光圈是来自对方的吊坠,而这枚吊坠正是他送给俞子期的礼物。
——如果他真的做了错事,我们就替他擦屁股,向别人道歉,请求原谅好了。
“……哪怕到了最后,哪怕遭到了背叛,你仍想保护这份友情吗?”
看到这枚吊坠,洛红尘就明白一切,但他紧咬牙关,心中天人交战,为挚友报仇的情绪,完成挚友心愿的理智,令他不得不做出艰难的抉择。
“不可能!就算是俞子期的请求,我也做不到!冼凡心,你叫我该怎么原谅你!”
怒然一掌,再度拍下。
一击,正中对方胸口,将其狠狠拍出。
“滚!别再让我见到你!”
洛红尘转身,抱起俞子期的尸身,缓缓离开战场。
逃过一劫的冼凡心抓住胸前的吊坠,面露至极的悲痛,仰天张口,却是无声的恸哭,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好像要爆炸掉一样,疯狂的飞起,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边。
第一百零七章 军师之意
魔道出人意料的示弱战术,打乱了白庸原先的盘算,只是在将好处让给王朝还是魔道的选择中,他选择了前者。本来应该是坐山观虎斗的发展,随着他的退出,就成了将大好河山送给了王朝的局面,若将这评为二桃杀三士的算计,白庸做的就是将两颗桃子全部让给王朝,不去争抢。
在此局中,王朝能够轻松的拿下两处据点,不但大涨威望,压正道盟一头,还能保存自身实力,无疑是撞了大运,平白捡了便宜。
可是,王朝却将第三块据点让出来了,或者,它根本没有去攻打。
这让白庸起了疑惑,因为根据探子的回报,魔道并没有改变计划,布置在第三处的依旧是稀少的兵力,而王朝的第一战也是顺顺利利的拿下,对方若有头脑,不难能看出其中示敌以弱的诡计。
一旦看出这个诡计,知晓第三处据点也是拱手相让,王朝就不该是按兵不动,而是趁早发兵攻打才对,哪怕是忌惮二桃杀三士之计,在见到正道盟没有任何动作后,就该大大方方的收下礼物,就算怀疑是陷阱也应该派出小部分人进行试探才对。
然而,王朝却没有任何动作,在占领第一个据点后,就老老实实的呆在那里,对在自己面前脱光衣服搔首弄姿的美女视而不见。
文人靠臆想虚构的战争故事中,常常有这样的描写,主角领着大军向着目标城池进发,结果在靠近的时候选择隐藏,而不是强攻城池,闹得城内人心惶惶,守城大将感慨对方城府深沉,隐而不出比直接发动强攻更来得危险。
这自然是扯淡,进攻觉得危险,不进攻觉得更危险,到头来原本不管主角做什么,都是伟大的决定。
凡事无常例,空城计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用的,王朝做出这样的举动,从自身利益上讲绝对是不利的,绝不是什么出拳不比出拳更危险,可它偏偏这么做了。
事出反常,白庸与师傅东方易讨论了一阵,隐约也猜到几种可能,其中之一便是对方在向正道盟释出善意,尽管这个可能很小,但终究是存在,东方易虽主张不必理会,白庸仍坚持去见上一面,与其一个劲的瞎猜,不如直接上门询问。
于是今日,他就来到了天创王朝驻扎的临时据点。
不像正道盟只有大将没有小兵,天创王朝是带着军队来的,营地中旌旗飘扬,军容威武,士兵们个个身强体壮,精神十足。
但白庸不是来探查敌情,双方目前也不是敌对关系,并没有因此而产生慨叹。他跟着领路者一路向内走去,渐渐偏离了营地驻扎的位置,来到一间山腰小亭。
还未接近,就听见一股琴声飘扬而来,白庸听着琴声站在一边,不出声打扰,直到琴曲结束,才开口称赞你。
“曲中有风,曲中有雨,好琴,好乐!”
章卿云反问:“风在哪里?雨在哪里?”
“风在松林,雨在稀微。”
章卿云没有评价,而是双目紧紧盯着白庸,又问:“刀在哪里?剑在哪里?”
“刀在眉间,剑藏胸怀。”
章卿云哈哈一笑,认可了白庸的回答,可随即又问:“你所说的只是好乐,琴好在哪里?”
白庸没有靠近观察琴的外形,也没有直接回答琴的优点,而是开始讲述琴史:“此琴系出‘大圣遗音’,其琴形制浑厚、表现在面板的弧度具有漫圆而肥之象,在项与腰的上下边楞削圆,使侧面减薄,与两侧之厚薄,接近一致,琴额之下由轸池向上斜出,使头的边沿厚薄与周边接近,经过这标处理的琴,虽厚而毫无蠢笨之象。其琴出现为唐文宗元年,是晚唐之始,故琴制不及中唐浑厚,表现在面板的弧度发生了变化,略具当中高而两侧坡下之势,漫圆之象己失,项与腰虽因内收增厚,而面板由额至尾际的边沿坡度一致,故面板的项腰两处没有削圆之象,而底面上述两处与琴头之下,依然做成削圆与斜出,减薄的做法如故。”
“与大圣遗音琴相对的是九霄环佩琴,是雷氏第一代人创始的琴品,据考证,雷氏第一代制琴,始于唐开元之世,开元为盛唐后期,故九霄环佩较之大圣遗音尤为浑古,减薄的做法与大圣遗言相同。唐琴之肩俱自三徽始,腰由八徽至十一徽左右,足在九徽之下,龙池居于肩与凤翅之中,肩宽不小于二十公分,尾宽不窄于十四公分,这都是相同的。只是琴的通长尺寸有点变化,盛唐雷氏琴是一米二十三、四左右,而中唐琴多为一米二十一左右,晚唐琴则两种尺度都有。灰胎皆为纯鹿角霜胎,漆色为栗壳色、朱色、黑露紫色。断纹为小蛇腹、细纹、冰纹、大蛇腹间牛毛纹,琴背漆胎下皆施以葛布。造型有伏羲式、神农式、师旷式、仲尼式、凤嗉式、凤势式、连珠式……”
他这番话看似漫无边际,实则不但将对方琴的优点说出,还将琴的缺点也一并指出,至于所说的是哪一个,就看章卿云自己的理解,其中暗藏询问的意思,我将所有的东西说出,你来给与我的肯定。
此外,他又指出大圣遗音琴是晚唐之琴,暗指王朝末年,这却又是另外的一处交锋。
智者与智者较量,总是在无形之中。
章卿云听出寓意,却是微微一笑,既不回答疑问,也不反驳暗讽,而是抬手请白庸入座,随即端起茶壶,替对方沏茶,看上去像是要比拼耐性,反正他掌握主动权,是必胜的一方。
白庸从善如流,将心思放下,纯粹的去品茶,茶水入口,他却皱起了眉头,因为这茶实在泡得不怎么样,坦白的说,外行!
章卿云道:“我认为好茶随意泡就行,在茶事中应该注重的是人与茶之间的精神境界,环境空间的艺术层面,加上焚香、挂画、插花、古琴这四艺里再加入了茶后,就已算入了茶道。”
白庸反问:“单纯只谈精神不要求茶滋的稳定表现,能入道吗?就如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音乐家,却连歌都唱不好一样。仅能泡出茶的七分味道的,永远不能了解茶的九分滋味。把茶泡好,是体悟茶境的本体,也是茶道追求的必然途径。”
章卿云虚心道:“愿听指教。”
“有人常说,会泡茶的可以将一两钱的茶泡出二两的价值,不会泡茶的人,可能会把二两的茶泡得一分钱不值,这只是说明技术的重要性,并不是说技术可以改变茶质。泡出一杯好茶,除了准备工夫充分之外,最终体现在注水方式和浸泡时间,这一切,都可称为术。”
“果然是术业有专攻啊,在茶术我上的确是外行。”
当然是外行,毕竟他平时不喝茶,只喝白开水。只是能坦言承认自己是外行,这份气度倒是非凡,而且又不端架子,立即请教问:“同一款茶,在冲泡时按照我平日在茶品感里所标明的多大器皿,投入几克茶,浸泡多少时间,并且使用相同的泉水,但冲泡出来的效果与我所述的滋感会有较大的出入,原因是为什么呢?”
“嗯,这就是问题,原因就是在手法这里,也就是注水方式这里。当然,如果泡茶的手法与掌握所冲泡茶的茶性后,是可以‘看似’随意而泡的。如眼下这杯普洱茶,观察其它茶类的冲泡方法里,很少有提及到注水方式这一问题,很多人参考其它茶类的注水中,只有一个词——高冲低斟。即以较大力度注水让茶叶充分翻腾,扬香的同时,还可赏色赏叶形变化。”
白庸居然也解释起泡茶的心得,一点也没有将自己原先的询问放在心上,没有露出半分焦急,就好像完全忘记了一样,给人的错觉,他来这里就是为了教对方泡茶。
“但普洱茶不一样,常见的绿茶、青茶、花茶之类都可以统称为外香型的茶,以香扬清幽闻名。普洱茶属于动态茶,会因内部时间的作用下进行不断地陈化,其鲜香渐隐,甘香已沉,茶香随着冲泡过程中在喉间绵绵滋渗,与外香型对比,它是属于内香型的茶,也叫沉香型,再加上普洱茶独特的茶性,如普洱茶新生茶因具有较强的刺激性已不适用高冲,熟茶、老生茶因茶性沉闷而要设法唤醒等等,所以在冲泡过程中,手法已不能再照着其它茶类的手法进行模仿,而要演变成普洱茶要据茶性而冲泡。所以,注水成为了单独的一个内容,也是重要的内容。”
光说还不够,白庸动手演示,同时奉上解说:“缓泡式是冲泡普洱茶最常见的方法。注重手法轻缓,低位注入,顺时针式或逆时针式,又或定点吊水。顺时针与逆时针注水,并非一些人所说会出现不同效果,或者什么生门死门出入之说,那只是一种让人笑话的说法,懂点常识的都会明白。顺时针注水时,手位是向外拨,对于茶之礼来说,有着不尊重客人之感,所以通常要求采取逆时针式注水。”
亲手泡好后,白庸递给章卿云,章卿云喝了一口,称赞道:“的确比我泡的香多了,似乎将内在孕育的香气都引了出来。可惜了,我这人其实相当笨拙,在动手的方面一点才能也没有,看来是学不会这种茶术。”
白庸不同意道:“未必是学不会,只怕更多的是不在意去学,因为不在意,所以连动力都没有了。若说笨拙肯定不对,方才的琴音就证明了一切。”
重启话题,再度展开询问。
章卿云效仿他方才的演说,开口道:“琴者,心也;琴者,吟也,所以吟其心也。我很认同这种看法,视琴乐为抒发人们内心感情的艺术,突破了丝不如竹,竹不如肉,渐近自然的传统思想,转化为同一心也,同一吟也、心同吟同,则自然亦同的层次。心殊则手殊,手殊则声殊,手虽不能吟,但唯不能吟,故善听者独得其心而知其深也,琴乐比人声更近自然。”
白庸意有所指道:“儒家可是认为,琴者,禁也。似乎与先生的认知有出入。”
“诶,圣人曾言,仁言不如仁声之入人深也,可见他也承认音乐比语言等更能打动人心。夫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若失却童心,便失却真心,便失却真人。此童心即人生之初的自然之心,失却了童心,便非真人。盖声色之来,发于情性,由乎自然。”
说到这章卿云停了一下,又饮了一口茶,然后到:“圣人曾向襄子学琴,学了几天后,襄子一听,认为弹得可以了,于是想要再教另外一首吧。圣人说还没有,我觉得我还没学好。襄子,你已经把曲子都弹好了,哪里还没学会呢?圣人回答,虽得其曲,未得其数。意指尚未掌握节奏,仍需学习。”
“襄子听了称赞对方有志气,鼓励再弹。又弹了一些时日,圣人已得其数,弹得抑扬顿挫,恰和乐理。于是襄子言,已得其数矣,可以进矣。圣人却道,虽得其数,未得其意。认为自己弹得虽然是还蛮好的,但是这个琴里面表现什么意义,我还没得到,仍需要再弹。襄子就让他弹。”
“过几天襄子一听就知道,对方已经得其意,于是又提出可以进矣。圣人又推辞,虽得其意,未见其人。意指看透了曲意,却没看透创作者的内心。最后襄子就觉得,这个学生果然不一样,于是再让他弹。弹到有一天,圣人把琴放下,喟然而叹,这个人身材高大,目光非常的深远,他的心胸怀抱天下,如果不是文王,会是谁呢?襄子一听,离开他的座位称赞道,这就是《文王操》!”
说完,章卿云意味深长的看了白庸一眼。
这段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故事,既说了琴音上的讨论,又回答了白庸此行的询问,若有探子在偷听对话,只怕要骂娘了,不好好说话,不一问一答,非要藏头露尾,让人听得云里雾里。
问,要问得内涵;答,要答得含蓄。
听不懂,那便只能怪自己无能了。
收到了回答,虽然不是最好的答复,但也不算太坏,白庸心满意足,就要离去,章卿云却不放他离开,又道:“侠者,以武犯禁,可见侠便是不容于人道的,少侠既然有心维护人道,何不退去侠者的身份。”
“侠者以武犯禁。这句话的前面还有一句呢,儒者以文乱法,可见儒者的危险还在侠者之上,既然如此,王朝为何不摈弃九华皇苑呢,明知违逆人道还要行事,正道盟与王朝又有何区别,还是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呢?”白庸反问道。
“班固则认为,侠是一群以私力窃取生杀大权的暴徒,罪不容诛,虽然也有可以称许之处,可惜不合正统,要是走入歧途,沦为末流,还有杀身亡族之祸。自此以后,游侠传不再出现于历史文书。”
白庸不反驳,而是引用前人的评语。
“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困厄。即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
“夫侠者,盖非常人也,虽然以诺许人,必以节义为本。义非侠不立,侠非义不成,难兼之矣。”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煊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不等章卿云回应,白庸自问自答:“侠是什么?侠就是一群以拼命的方式侵犯法律、王道等禁忌,谋取公平正义和平的人。处于两难境地,因其两难,兼而有之方为侠。白刃可蹈,而坚持正义,弗见,则起而舛之,是之谓侠。重然诺轻生死,一言不合拔剑而起,一发不中屠腹而谢,侠之相也;友难伤而国难忿,财权轻而国权重,侠之概也。”
章卿云挑了挑眉头,不言古语,改为讲理:“从法律的角度说,法的秩序就是禁令,社会按法令行止。而侠无需经过法的繁琐程序,在违法行为发生之当场自行施救,只讲实体正义,轻易剥夺他人生命,即便对他人造成伤害也不作为犯禁处理,是以私权力侵害公权力。当侠胜过了法,天下就乱了。”
你要辩,我就辩。白庸在桌子上书写道:“禁这个字,其本身有两层意思。一层是法律条文,是国家颁布的人定法,即禁令;还有一层是作为禁忌的禁,是人们道德、伦理方面根深蒂固的不可触犯的天条,禁忌是自然法范畴,于侠客而言,犯禁令可以,但绝对不可以触犯人间共有的基本的价值观念,此即所谓的‘游侠亦丑之’,所以江湖上常有清理门户之类的事情出现。”
第一百零八章 嫉妒何来
王朝主张政令的统一,“天无二日”,权力只有一个中心,当然不能容许侠客形成威权,形成另立于王权的重要力量。任由侠客行事,势必对皇权王道形成侵犯。果真成为“府县尽为门下客,王侯皆是平交人”,礼制秩序、封建等级观念一概打破,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帝王将相与贩夫走卒一样,都是普通的生命,一命抵一命,这样平等的追求是对既有秩序的挑战吗。所以,历代帝王只要政权稳定了,就会腾出手来打击削弱江湖势力,这是由他们的屁股决定的。
侠,重在精神。没有武功,行不成侠,因此武功高低,一般是侠义能否行使的前提。不过,侠之上者,以德为先。
《苌氏武技书》言“学拳宜以德行为先,凡事恭谨谦逊,不与人争”,鲁仲连云“所贵于天下之士者,为人排患、释难、解纷乱,而无所取也”,基本勾勒出了侠的精义。
至于有武功而不重视德行大义,滥杀无辜侵扰弱者,那只是流氓强盗,笼统的讲就是江湖人,江湖人有好有坏,其中偏向为善的江湖人则归为侠。
“法是一种布之百姓的成文规则,是帝王治民之具。法者,编著之图籍,设之于官府,而布之于百姓也。法家的排他性非常明显,所谓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不仅反侠,亦且反儒,就是为了得到王侯采纳而使用的攻讦术。简而言之,不是认为侠以武犯禁所以才提出来,而是这么说对它有利所以才提出来,《韩非子》中说,‘世之显学,儒、墨也……圣人、墨子俱道尧、舜,而取舍不同,皆自谓真尧、舜。尧、舜不复生,将谁使定儒、墨之诚乎?’这就有些无赖了。”
白庸一边驳斥“侠以武犯禁”的言论,一边用手指蘸茶水在桌面上画着图案,他所画的是战术推演,分心两用,却是两边都没有耽误,同时进行着不同逻辑思考。
嘴上说个不停,手上画个不停,脑中想个不停。
因为他蘸的茶水很淡,基本上是刚刚画好,就会立即吹干,因此出现在桌面上的始终只有残缺的一小部分,这对看的人来说,想看清楚整个布局,就必须要记住出现的图案,而且不能和当下的重叠,要自己在脑海中构图,拼凑成一个大图。
这也是一种智者间的较技,没有汗水,没有硝烟,与意志无关,与执着无关,只有行与不行。
对于这种,章卿云欣然接下,一边在白庸所画的图案消失的位置进行修改,一边道:“法家可是站在你们这边,这么说他们的坏话没问题吗?”
“各家门派都有着自身的优缺点,道家如此,佛家如此,儒家也不例外,如果仅仅因为被人指出了缺点,就恼羞成怒,那未免气量太狭小了,这种狭小气量的学派是不可能挨过历史的考验。”
战术推演,不需要任何言语,看到图案的同时就要去猜测对方的用意,两人不但推演自己这边,也要换位到魔道进行思考,作为敌对方进行反击,从而指出对方战术的不足之处。
章卿云缓缓道:“我认为人的价值观可以分为两种,一者是人性本善,一者是人性本恶。任何一种事物存在,就必然有这一类事物区别于其他事物的本质属性,否则这种事物就不可能存在。人类作为一个整体,存在于世上,也必然有其作为人类而存在的本质属性,这就是人性。”
“性善论与性恶论吗?真是老生常谈的话题,我对这两者并没有太多的偏向,从逻辑上来说,人性肯定是有的,人性的问题,又不能仅仅从抽象的逻辑意义上来论证,因为所谓善,所谓恶,都是有具体内容的。亚圣所说的善,具体内容就是仁、义、礼、智。因而,亚圣与人讨论的性善、性恶的问题,实质上就是讨论儒家所提倡的仁、义、礼、智是否具有普遍合理性的问题。按照亚圣的思路,仁、义、礼、智,并不是儒家硬要从外部强加于人的,而是人性中本来就有的。仁、义、礼、智,既是高尚的道德理想,同时又是人性中固有的内在要求,是天赋予人的命,因而可以称之为天爵。”
章卿云点头,赞同道:“应该说,仁、义、礼、智的具体内容,虽然有许多是特定社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有的是糟粕,有的已过时,但同时也的确包含了不少反映人类普遍本性的东西,这些东西正是人性中普遍存在的善。亚圣的性善论告诉人们,人同此心,心通此理,人人心中都有善的萌芽,都可以体验到善性呈现,人性之善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存在。因此,儒家的学说,不过是要启示人们自觉省悟到这种存在,使之发扬光大,充分呈现,从而使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合乎人的本性的人。”
两人明明是在相互较量,努力的使坏,想让对方出丑,偏偏交流的氛围听上去很像是两名知己好友在讨论学问一样。
“世界上任何一种正规的宗教或哲学流派都是劝人为善,因为善是天地间的真理,善心善念是与生俱来的。所以易经中讲,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秧。发善心,行善事,善待自然,善待他人,就是合乎天道,合乎阴阳,这样的人神灵就会庇护。自古以来,敦厚老实的人,自己平安,他的后代往往也发达,而奸佞狡猾之人往往没好报。有人说这叫傻人有傻福,其实这不是傻,是合乎天道,合乎自然,一个与自然之法相合乎的人,能不幸福吗?”
“这点我可不敢苟同,太过老实的人容易错失机遇,一辈子也只能停留在原地,而聪明人才懂得把握机遇。”
“老实人并不象征着愚笨,老实和聪明也不是反义词,所谓闷声发大财,这闷声不也是一种老实的象征吗?”
说到底这里白庸停顿了一下,略带惊讶的看向对方:“我还以为你是性恶论的坚持者,没想到你居然是性恶论的坚持者。”
“人之初性本善其实没有错,人在正常的生存条件下,即使长辈不进行教育,多数的人懂事后也是善良的。作恶的是少数。这个结论不仅仅适合人类,动物也是如此,动物的个体会自发的遵守群体的规则,而这种行为便是善。如果生存环境不正常了,那么恶的比例才会大增。”
章卿云好像早知道对方会这么认为,看来他也知道自己的行事手段在别人眼中是怎么一回事:“善恶本就是对立的,不了解善,如何明白人心之恶,正是因为相信恶是后天所生,所以才能加以引发和利用。将我自身作为例子,反过来推论,你该不会是性恶论的支持者吧?”
白庸哈哈一笑:“我从不在乎性善还是性恶,因为那不是我要追求的方向,我只需要明白有这两种观点即可,又不是非要做出选择不可。话说,也该到讲故事的时间了吧?”
“讲故事?”
“你论证观点的方法,不就是说故事吗?”
章卿云愕然发笑,随即道:“你要听故事,那我便说故事。一只鹰追逐一只鸽子,鸽子躲到一个人手里,鹰对人说,请把我的猎物还给我。
这个人回答说,它到我这儿来寻求保护,我不能不帮它,你再去寻找其他猎物吧。
鹰说,天马上就要黑了,我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寻找其他猎物了。
人仍然不为所动,说,我绝对不能把它交给你。
鹰和人争论不休,最后人建议说,我们交换一下角色吧,我当鹰,你来当人,看看会发生什么。
鹰同意了。于是当人变成鹰后,马上感到疲劳和饥饿向他袭来,他必须抓到这只鸽子,否则他和他的孩子们都得挨饿,他恨不得马上扑过去把鸽子撕碎,可是,这时出来一个人,保护了这只弱小的鸽子。
鹰和人恢复原型的时候,突然刮起一阵大风,那只鸽子从人的手里滑出去,飞了起来,但鹰却站立原地,一动不动。
人奇怪了,问鹰,你为什么不去追那只鸽子?它现在是你的了。他当过鹰,知道对方的难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然而鹰却摇摇头,感叹道,因为我曾经当过人。”
说完故事,章卿云好整以暇的看向白庸,似乎在等待对方的评价。看来,他虽然表现得很洒脱,可实际上对自己说的故事还是很在意的。
白庸很认真的琢磨了一阵,细细思考后给出答复:“我认为,这故事最精妙的地方在于,人在保护了鸽子的时候,并没有劝老鹰不要吃鸽子,而是让老鹰去找其他的猎物,给出的理由也不是见不得残忍,而是因为这只鸽子向自己求助。这种行为才是最具精髓的地方,仁慈中透着现实的残酷,而不是说因为自己爱护狗,就要强迫别人不吃狗肉,然后又痛快的吃着猪肉。”
“你该不会是在暗讽佛教的荤戒吧?不过佛教的戒律自己也难以自圆其说,这边主张出家不近女色,那边就有欢喜禅,甚至传到东瀛那边,都成了父传子的一种职业。”章卿云不怀好意的笑道,“这么说来,你应该是中庸者,骑墙派历来可都是最早被清算的那一方。”
“哈,提到中庸,很多人都认为这是不思进取,消极处世的状态,如果你这么理解,那真是历史的悲哀。中庸,中是中间,不偏不倚,庸不是傻子,是既不垫底也不冒进的状态。中庸思想是对易理最完美的阐释。为什么做中庸,不做头,也不做尾,不做最小,也不做最大?因为易经告诉我们,物极必反,什么事都是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弱到强,再到消亡。如果做小,那么生命力脆弱,不堪一击,做大,那么事物发展到极点紧跟着就是衰亡,而中庸恰恰是把握中间这个最佳状态,进,有空间,退,可自保,永远保证一种积极向上的状态。”
白庸在笑声中抹去桌上的所有水迹,转而写了一个易卦:“易经第一卦乾卦最后一爻为亢龙有悔,说的就是这条龙从水下到田野,再到空中,最后太冒进了,飞得太高,突破极限,于是招来灾祸,悔恨不已。看似说龙,其实是说人,人做任何事情不能太过,否则就偏离中庸这个黄金分割点,是要吃亏的。”
战术推演已经结束,接下来的行动各自也是了然于胸,在匆匆对话中定下了合作的计划。聪明人的交流就是这么简单,不用言语,甚至说着一些毫不相关的东西,都能将正事干完。
当然,在很多人看来,这种交流实在是困难到了极点,试都不想试。
这一趟收获颇丰,虽说对方必然不会真的全照计划进行,肯定另有盘算,不过有了合作契机,基本上是超出预想。
白庸告辞离开,章卿云也不远送,他一路行至山脚下的出口,却见一人正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等他,而且还是一名熟人。
“韩林你怎么在这里?难道说,你已经投靠天创王朝了吗?”
见面之人,是有过数面之缘的韩林,自盘沙神宫分别后,就再也没有遇见过,偶尔也曾听到一些关于他的消息,不过也都只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比如神洲哪里的异宝出世,结果被韩林取得之类的事情,这种无关天下的江湖轶闻,对白庸而言就是不必放在心上的小事。
如今再度碰面,他身上的那股气势依旧锐利,修为果然也是突飞猛进,已经凝练了五重窍穴,这种修炼速度也是世所罕见了。
韩林冷漠的看向白庸,道:“你不必担心,投靠天创王朝的只是我个人,并没有玄虚剑派掺和其中。”
他虽然极力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过阅历丰富的白庸如何看不出,对方似乎对自己有着一股嫉恨的执着。
白庸心中纳闷,他回想了一下,貌似并没有做过和对方冲突的事情,也没有和玄虚剑派发生过任何关系。
这时韩林开口道:“本来我不想出现的,毕竟见不见你都不甚在意,只是刚才的言论,实在听得我发笑。大侠是啥,能当饭吃么,大侠有种过一粒粮食么?大侠能够为民谋什么福利?不过一个流氓罢了。大侠劫富济贫,做完了老百姓就能安居乐业了?他前脚劫富济贫了,后脚地主就把钱再刮回去,然后更加苛刻的虐待老百姓,这大侠是做善事呢还是做恶事?”
白庸能感觉到,对方的矛头并不是真的针对侠,而是针对自己,只是借题发挥,可既然不说破,也只能就事论事。
“你的看法偏激了,大侠的确不需要种粮食,就像天子不需种田一样,难道你也认为天子没什么用?大侠和劫富济贫也没有直接的关系,劫富济贫的未必是大侠,大侠也不是非要劫富济贫,大侠行事的出发点在百姓和公平,如果是你所说的那样,前脚劫富济贫,后脚地主就把钱再刮回去,然后更加苛刻的虐待当地百姓,那么做此事的就不是大侠,而是一名好心的江湖人士。而好心,未必就能做成好事。”
韩林只是冷笑:“大侠随便杀人至国法于不顾,说这人该杀就该杀了,大侠行事的出发点在百姓和公平,真的那么厉害,不如让大侠管理国家,让当官的都回家抱孩子去,所谓的大侠,除了打打杀杀,懂的治理地方么?他什么都不懂!”
这番言语就有些胡搅蛮缠了,白庸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对方,不过他也不是一被挑唆就脑袋一热的性格,耐着性子道:“大侠的确不懂治理国家,但是这个道理和刚才一样,天子也不懂种田,大儒会做学问,但也不懂管理国家,难道你也认为他们什么都不懂。至于杀人么也是一样道理,杀人的未必是大侠,大侠也不是非要杀人,两者没有必然联系。”
他的好性子,却没有得到好的回应,韩林依旧带着刺说:“我看过一些文人做的侠书,里面讲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简直令人发笑!一个人把困难挡了,别人呢,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没有自知之明,还谈什么为国为民,看似救人,实则在害人,这是大侠吗?国家要真的昌盛不是靠一两个人,而是靠整体国民的。正所谓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侠(俠)这个字,是由四个人组成,大侠则是五个人组成,所以越是大侠就越要聚集他人的力量,侠义之道,就是要集合众人的力量来行大义之事,而不是一个人来背负天下。看不到这一点,就不能领悟侠之真意。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单枪匹马闯天下的不是大侠,而是游侠。大侠不是英雄主义,而是领袖主义。”
第一百零九章 无话可说
在白庸看来,除开那隐隐透出的嫉恨情绪,韩林所表现出来的,不过是一名少年人特有的自我中心情绪,或者说叛逆思想。为了表现自己,或者说突出自己的与众不同,就要去站在公认知识的对立面,表现出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气质。
比如四书五经,那一定是糟粕,先生天天逼他们看的东西,能不是糟粕吗?虽然同样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孙子兵法》的名誉显然比四书五经要好得多,因为没人逼他读这本书。
日常的东西,普通的东西,肯定都不能称之为好。既然大家都说大侠好,那么他就一定要说侠不好,全面打倒,好展现自己冷艳高贵,不与世同流的姿态。又或者,在某处听到了所谓的“真相”,或者黑幕,知道了某种人人常说的东西并非全然伟大,那么就会兴致勃勃的到处宣扬,迫不及待的希望能传达给别人,自己则可以担任一下先驱者。
这种行为,说到底不过是年轻人一时冲动,因为阅历,因为叛逆,想要与众不同。这种行为不能说全然不对,只是容易被人利用,而且在白庸看来也是非常的幼稚,尽管他也是属于少年人的行列。
事实上,世间的哪个事物不都是有好坏双面的,如果让白庸一人来论述侠,他会将侠的好坏都说一遍,可既然对方主张侠是全恶的存在,那么他自然要说好话了。
“侠者,只生存在乱世当中,盛世不需要侠者,盛世需要的是大公无私的刑罚。但世间可以无侠者,却不能无侠义之精神,路遇窃贼对无辜者下手,是视而不见还是见义勇为。若为一己之私,自然是视而不见,可你设身处地一想,假如你是那被偷之人,假如你恰好需要一笔钱去救人命,那你又该如何。你纵然无能做侠,却不能否认侠,不能不让他人做侠。最希望世间没有侠的,是那无法无天之辈,假如世间人人为侠,又哪来窃贼,奈何世间多的是路见不平,拔腿就跑之辈,所以才会有如此多的恶贼。”
韩林只是冷笑:“哼,你以为宰了恶霸地主就不会出现了?做梦吧!财富不可能平均,有人富有就有人贫穷,财富不均就会产生阶级,久而久之新的地主又会出来,有地主就总有百姓觉得自己受压迫了,大侠再去杀了?是个人就觉得被税很窝火,大侠怎么不把国家灭了,国家可能不缴税么?政客虽然嘴脸难看了点,但是好歹知道民能载舟也能覆舟,会一定程度上保证治下百姓利益的,可大侠能给老百姓什么实际的好处?”
白庸苦笑的摇头:“前面你说大侠劫富济贫不对,现在又问有什么实际的好处,我已经弄不清你的逻辑了。不过侠的好处并不仅仅表现在能送给百姓什么东西,侠者,是一种气节,宁死而不屈的气节。侠者最遭上位者所忌,世间若有侠,上位者如何行那肮脏龌龊之事,对上位者来说,侠就是死敌,拔不完烧不尽的野草,令他们无法为所欲为,因为他们惜命。”
韩林粗鲁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呸,侠义精神,不能吃饱饭的空中楼阁,要来有什么用?”
“人生存在事,需要不仅仅的是物质,也有精神上的渴望,比如信仰。世上总有一些人,哪怕自己吃不饱饭,也要将食物分给年幼的孩子与年迈的老人。世上也存在一些人,哪怕自己吃饱了饭,也不肯将多余的食物分给饥饿的人。前者在你口中是笨蛋,后者在你口中则是现实。所以一个人会不会去做善事,和那个人是否能吃饱饭并没有关系,一个想着只要我吃饱了饭,就会分给别人的人,哪怕真有一天吃饱了,也不会分食物给别人。”
韩林不屑道:“精神渴望,大侠有什么精神值得别人学习的,盖世豪情吗?人贩子也有盖世豪情,所求者也是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你以为这些人贩子中的大侠,认为自己做错了?杀人放火的通缉犯各个都会忏悔认罪伏法?所谓这种大侠和他们果然一个德行!凭着这种虚无缥缈的侠义精神,就这样也想拯救天下苍生吗?可笑!你不过是披了一个以天下为名的大旗罢了。”
白庸坦然面对自己的私心,反问道:“为什么扯到天下苍生上面去,我只是在做一件能让自己感到开心的事,和什么担负天下苍生的重担统统无关,我喜欢这么做,所以才这么做。人难道因为没有善报,就不去行善吗?”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没有好处,又有谁会行善呢?”
白庸眼神清城的问:“照你的话,那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呢?名声我不可不在乎。”
韩林郑重道:“你当然不是为了名声,你是为了证道,救苍生能够证你的道!你和我是同样的人,只不过选择的手段不同,你披了一张更漂亮些的皮,而我是赤诚面对内心的欲望。”
“你错了,恰恰相反,我不是为了证道而救苍生,是为了救苍生而证道,因为证道后,我才能拥有更强的力量来为苍生出力。证道不是练武,执着一心就能成功,所以这世上多有极道强者,却少有证道圣人。”
韩林自是不会相信:“哼,这番鬼话你认为我会相信吗?骗人又骗己。”
白庸不以为意,继续问:“如果让你在武道第一与证道成圣选一个,你会选什么?”
“当然是成圣,武道是手段,成圣才是目的!”
白庸意味深长的摇头:“哈,错了,你这样就本末倒置,永远证不了道。”
韩林双目一瞪,略带怒意:“你说什么!”
“如果让我在救苍生与证道中选一个,我会选前者,那才是我真正所追求的。”白庸的语气听不出一丝敷衍之意,如同本心在发言一样,“当然,我并未成圣,这番话也就少了几分可信度。”
韩林死死的盯住白庸,一字一顿道:“我、不、信!”
“是不敢相信,还是不愿相信?”白庸长叹一口气,“看来你我谁也说不服不了谁,那就不用再说下去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本来靠语言就很难说服一个人,等你以后真正抵达证道关口的时候,自然会明白这一切,到时候希望你不要太在乎面子。”
白庸说完,便洒脱的离开了,一点也没有因为这充满火药味的谈话而留下不快的印象,好似真正没有放在心上。
可他这样的表情,更加刺激了韩林,这种好像开解小孩子闹脾气的表现,看向他的眼神也是长辈的好心指导,甚至将他看做无足轻重的小人物,都深深刺激了他的自尊心。
在对方转身离开后,他终于不再忍受的释放出浓烈的嫉恨之意,整张脸都产生了扭曲:“凭什么你我同时出道,你的修行比我快,名声也比我好,好像整个世界都围绕着你转一样,我碰上了那么多奇遇,却一点也不被人在意,连师姐都……不可能!区区一个土著,怎么可能比我还要身具气运!天道应该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韩林紧紧攥起了拳头,连直接嵌入肉中,嵌出了鲜血都浑然未觉,如果起点比不上那也罢了,本来他就是后起之秀,要享受的也是超越那些成名人物的成就感,将那些原本比他修为高的人物,统统踩在脚下。
然而,他现在却连成长的速度都比不上别人。
白庸当初的修为只比他高出一点,名声也是不显,同样是无名小辈,还抱有天真幼稚的理想,可现在呢?不但内功雄浑,还是武道双修,在江湖上也是名声赫赫,被誉为正道盟主心骨的后继者。
本来他就看不起白庸的理念,原本还打算以后修为超过对方了,再好好指出其中的浮华之处,可是现在呢?
现实的残酷是,他虽然修为突飞猛进,世间罕有,不但在许多个上古遗迹中取得了功法口诀,神器法宝,还战胜了很多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游走各大门派之间,可世人对他的评价居然仍是籍籍无名的小辈,甚至连天才少年的名声都让了出去。不仅如此,还大为推崇那些争要虚名之辈,当真是瞎了眼!
这等不愉快的刺激,又不免勾起他心中一个极其厌恶的回忆——
“我已窥见长生之道,将来甚至能打开永生的大门。你看我的修炼速度就能明白,短短两年光阴,我就已经追上师姐你了,大道可期,到那时便可与你逍遥天地间。这样的我,哪里配不上你了?”
“一听这话就知道,你根本连我是什么样的人都不清楚,就说出这么愚蠢的话!因为你实力强大我就要依附你?那跟俗世中那些一心追求荣华富贵目光短浅的女子有何区别?一个追求财富,一个追求力量,又是哪个比哪个更高尚!小人眼中尽是小人,这句话确实是至理名言。长生之道?永生之门?这种渺小又自私的理想你也好意思开口说出来。你不过是一只井底之蛙,目光所及的只有自己。”
“那你说什么样的理想才算得上伟大?”
“让天下所有好人求得长生,你做得到吗?”
“什——你在说什么傻话,这种事连圣人都做不到。”
“连圣人都做不到,原来你也知道自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比不上圣人。”
“这种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那可是圣人,已经求得永生的人。”
“圣人一开始难道不是普通人吗?他们难道从出生起就注定能证道成圣?你的志气看来也不过如此。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有没有勇气去做是另外一回事,你连勇气都没有,谈什么伟大?继续你那渺小又自私的理想,做你的小人物去吧,反正你的气量也不过如此。”
“等一下,你站住!我知道啊,师姐你看中是那家伙……我问你,难道白君龙就有这样的志向?他所作的,也不过是安国定邦,跟俗世的官员臣子没有区别。”
“愚蠢啊,要求长生,第一步不就是要保留生命吗?如果连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长生。虽然他现在所做的只是最初级的一步,离目标遥遥不可及,但至少他有勇气去做,而你没有!互相一比较,谁伟大谁渺小一目了然。更何况,安国定邦这样的理想很渺小吗?真可笑,从小到大你又救过谁的性命?得到过谁的感谢?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你们这些求长生之人,完全有能力兼济天下,却偏偏要独善其身,这等自私自利之心,还以为有多了不起吗?真当自己高高在上了吗?”
越凌仙带着厌恶表情转过身,只留下一个拒绝的背影,最后指出打击人的一点:“在自我长生与天下太平之间做选择,一百人中有九十九人会选前者,而你,不过是那九十九人中的一员,又有哪里值得自豪?敢做独缺的第一百人,那才是真正的豪杰!换成俗世之人,你不过是区区一名为富不仁的暴发户。”
……
白庸虽仍认为自己与韩林是道不同不相谋,但也并非因此,就认为对方做的是错,去批评和指责对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证道方法,只要不伤天害理,那都是可以容许。
善道并不一定要行善,只要不为恶,那就是善。
真诚尽力地开掘自己的本然之心,就可以认识人类普遍的本性,因为人与人之间心相通、性相近。认识了人类普遍的本性,也就认识了天命,因为人的本性就是天赋予人的使命。保持人的本心,护养人的本性,就是对天命最好的尊奉与恭敬。无论是富贵长寿,还是贫穷短命;无论是飞黄腾达,一帆风顺,还是艰难困苦,身处逆境,都能一心一意,修身养性,坦然迎接自己的命运,君子就是这样来安身立命。
人生所遭遇的一切,无非是命运的安排。顺从天理,坦然面对,就是完成了天所赋予的正常使命,也就是成就了自己人生的正命。所以,知命的人,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作无意义的冒险,不会故意逞能站在摇摇欲坠的高墙之下。
尽心尽力一辈子走正道而死的人,就是完成了天命,成就了正命。走歪门邪道,铤而走险,胡作非为,犯罪而死的人,就是违逆天命,偏离正命,也就是死于非命。
人生有些东西,如道德与智慧,是通过努力可以获得的,只要追求就能得到,如果放弃也会失去。这种追求,投入一分努力,就有一分收获。因为,所追求的,是我心性中本来就潜在着的东西。因而这种追求,也是自我可以把握的。
人生还有些东西,如地位与财富,不完全是凭主观努力可以获得的,即便求之有道,但能否求到,则要看命运的安排。这种追求,投入的努力,未必都有收获。因为,所追求的,都是身外之物。因而这种追求,也是受外在因素制约的。
人作为人而存在,所需要的一切道德要素,其实早已全备于我的心性之中。返回自己的内心,真诚面对自己的本心本性,便会得到莫大的乐趣。努力从自己的本心本性出发,推广到他人的心性,将心比心,像对待自己那样真诚地对待他人,这就是追求仁德、实现仁道的最便捷的途径了。
其实,仁道的原理是很普通、很平常的。人们往往如此这般去做了,却不能明确地说出其中的道理;人们早已对之习以为常,却不能清楚地看出其所以然;人们一辈子就在这条大道上走,却不知这就是仁道。
与韩林的争执并没有冲散白庸从章卿云那里得到的好心情,倒不是他看不起韩林,真的将对方当做小人物,而是认为对方的想法称不上恶,很多修行者都是怀抱同样的私念。一个人没有私行,这值得称赞,但他不能让天下人都没有私行。
他回到正道盟的临时据点,打算将好消息告诉师傅,商量下面的一步,可刚进来,就听见任之初在对石墨羽上课。
“话说,很久很久以前,当三教还没有诞生时,神州大地基本是思维的荒漠,大家对世界的认知一片混沌,对天地万物充满敬畏之心。先民们面对变幻莫测的自然,将不能解释的事纷纷交由各路鬼神处理。既有鬼神,自然就有同鬼神打交道的人,在这样的背景下,诞生了中国最古老的职业之一,巫。
作为一门古老的职业,洪荒年代,在道士、儒生等职业远未诞生时,巫已发展得十分成熟。在甲骨文中,巫字是两个工字成直角交叉的形状。工,就是原始人测量天地的工具,而掌握这种工具的人,就是与鬼神、天地交流的中介者。
商代起,工的主要形式表现为占卜和筮草,所谓占卜,又叫卜甲,就是在牛骨或乌龟壳上写上事情的卜辞,由卜官在甲壳背面凿出凹穴,在凹穴部位加以烧灼,甲壳正面就会出现裂纹,这些裂纹称为——兆。商王便依据兆纹而预言吉凶,商代占卜十分风行,上至祭天,下至穿什么衣服,事无巨细都要靠占卜决定。
儒这个字最早表示求雨,而求雨除了跳大神、献牲祭之外,还有终极的一招,烧活人祭天。不过并不是那种民间故事里,烧掉平头百姓这种惹人怨的事,一般来说,烧的对象不是巫师,就是贵族!地位越高,越能表现求雨的诚意,烧活人祭天,就是让老天把不满都发泄到被烧的人身上,不要折磨无辜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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