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离合
作者:缘分0|发布时间:2024-06-28 18:41:15|字数:46843
风,吹动南弯河的河面,泛出波光粼粼,水面上映照出一条大河船,正在水手们奋力地摇桨中迅速前进,左右各四十根大船桨,在掌舵的口号下以一种奇特的韵律有节奏地拍打着水面,同起同落,整齐划一,两岸的风景不停地从眼前闪过,不一会就晃到了脑后。
前舱甲板上,幸中源背负双手,遥看天边,看上去心情不错,侧首边站着的正是那为津家大小姐,津津。
“再有一会就要到渡口了,津津啊,收拢一下你的性子,可不要在云家大小姐的面前失了礼数,会让人看你父亲的笑话的。”
津津把嘴一撇:“我津津虽然性子急了些,至少也知道谨守家风,不做那败坏门风的事情。她和那浅水清的故事,如今是天下皆知,都说此女不但生性不守妇道,且有克夫之相。不然不会有先有南无伤之死,后有浅水清之困。在她面前,想必本姑娘无论做什么都不能算失了礼数的。”
幸中源脸色一正:“胡说八道,市井流言岂可轻信。云霓小姐是世间奇女子,我当初见过她一次,便知此女外表稳文贤淑,内心刚烈坚强,只要看她此番为救铁血镇,不惜抛头露面,出使圣威尔,便可知其人。你不尊重她也就罢了,怎么可以如此胡乱中伤!作为你出言无撞的惩罚,过会到地方后不许你下船,待本帅办好正事之后,若你表现不错,再为你介绍她二人。”
津津吐了一下舌头,低着看脚尖:“知道啦……人家也就是听说嘛。”
幸中源自己没有女儿,把津业宏的这个女儿一直当成自己女儿看待,因此也极心疼她。这刻看自己有些言重,只能再好言抚慰她几句,不过禁令却是不能撤消。他好歹是军团主帅,说出来的话岂可轻易收回。
大船随波逐流,不日就到风陵渡口,渡口不远处,一列车队已停在那里多时。
车队的中央,那辆坠着啼血鸳花,刻着枪盾纹章的豪华马车便是云霓的坐车了。
大船缓缓靠岸,水手们利落地放下船板,幸中源第一个从船上走下来,马车此时亦已车帘掀开,露出的是云霓那张如花玉颜。
在无双的搀扶下,云霓轻轻走下马车,对着幸中源薄施一礼:“云霓见过幸帅。”
“哈哈,贤侄女不必客气了。”
抬眼看看车旁的无双,幸中源道:“这位就是无双太子了吧?云小姐已经告诉了我关于你的事。”
无双一拱手:“见过幸帅。”
“恩。”幸中源点点头:“没有想到啊,涯国太子竟然会在我天风军中任职,是我们有眼无珠,委屈太子殿下了。”
“亡国之人,不敢称尊,幸帅客气了。”
“不客气,不管怎么说,太子殿下既然曾在我天风帝国有此一段经历,那也就算是我国的朋友了。我受野王之命,向太子转达我天风人的真情厚意,还望太子回国登基之后,能与我天风修好,有前面的交情在,想必这不是什么难事。哦对了,陛下还托我为太子带来了礼物……”
幸中源说着,双掌互击,一批下人抬着一箱箱的珠宝走下船来,打开箱盖,珠光宝气迷人眼。
幸中源笑道:“既要复位,以财帛动人心是必不可少的,我天风帝国虽不富裕,拿出些许资助却也不难,还望太子不要客气,尽请接受。”
“那就请幸帅替我多谢陛下吧。”
幸中源意味深长道:“只要太子喜欢,其实我们还可以给太子更多帮助,无论军队,武器,还是其他别的什么。”
无双看着幸中源,盯着他的眼神道:“回报是什么?”
幸中源一呆,无双已经说道:“幸帅请勿动怒,只不过我跟随浅督这两年来,多少明白了一些道理,天上不会掉馅饼下来,所以很多事情不妨摊开了说,至于那些政治词汇……很抱歉,我学会了做军人,却还没学会玩政治,所以我不会说。开出条件吧。”
幸中源吃惊地看云霓,云霓转过头去当什么都没听见,他颇感觉有些尴尬,只能笑对无双:“太子言重了,只是一点小小礼物,为两国修好之用,没有什么太多意义。”
“如果只是为了两国修好,我在这里可以向陛下和幸帅承诺,若我登基,涯国永不与天风为敌。不过如果是想我涯国和天风联手,前后夹攻麦加人……幸帅,事关国家大事,我不好轻易做主,总得回去问问我那帮老臣子才行。当然,军事同盟我不敢保证必定成功,但是至少不会做敌人,这是可以肯定的。只要有浅水清在天风,我无双永不可能与天风人为敌。”
“那就好,那就好。”幸中源笑道:“老实说,令叔与麦加人走得实在是太近了些。”
“这也正常,麦加人就在涯国边上,我们实力比不上他们,自然只能客客气气。”
“现在有我天风帝国在……”
“前门趋虎,后门进狼,就在一个月前,我刚刚从惊虹人身上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很抱歉,除非有必要的理由,否则我不会轻易把涯国绑在天风的战车上。”
“既如此,本官知道该如何回复陛下了。”
“还望陛下海涵。”
“无妨,太子可知其实浅将军托云小姐送了信过来,称只要浅水清一天不死,就不允许天风国内任何人逼迫无双太子。所以太子尽可放心,财帛大可收下,小小礼物不算什么。军队你不想要,也不会有人逼你,更不会强迫太子去苍天城做客。总之,无双太子你是自由的。”
无双心中一动,值此浅水清兵困惊虹,正需要帝国在后面鼎力支持的时刻,竟依然委托云霓传了这样强硬的话过来,要说他心里没有感动,是不可能的。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时候,浅水清的信上说的竟是这些,而拿到那封信时,自己却对他说……自己亲吻了夜莺。
他心中一阵发冷,那一刻他突然明白,自己当时是真正伤了浅水清的心了。
此刻幸中源看他面无表情,微笑道:“其实太子会做什么决定,我们清楚得很,麦加人成不了气候,终有一日,太子会知如何选择,若太子旧属不是无能之辈,想必无论如何不会在行政之道上建议太子走令叔父的老路,哪怕那条路是正确的。”
幸中源说着,向后退去。
无双呆呆地看着幸中源,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天风帝国会如此大方,不需要他做任何承诺都肯放他回去,并主动送财送人,因为他们早就知道,一旦无双复位成功,为了让国家有新气象,无论如何,他的那帮老臣子都会力主无双对前朝旧制做出一些革新与改变。而一度与麦加人关系良好的其叔一旦下台,麦加人的反应可想而知,要想保住自己,保住涯国百姓,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巴结住天风帝国这棵大树。
幸中源其实就是在提醒他,从他坐着翔龙军团的帅船回到涯国的那一刻,还有他曾经的荆棘营营主的身份,他就已经注定了要和天风人绑在一起。
无双汗颜,他终于发现自己在这方面依然是太幼稚了,加入天风军两年的烙印,岂是他说去除就可去除的。
……
清醒过来后,无双转回头对云霓道:“多谢云姐姐一路照顾,无双才能顺利走到这一步。此去之后,无双如果有幸成功,将会与天风帝国缔结军事同盟关系,但我希望到时候能是姐姐来与我签订条约。”
幸中源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云霓象姐姐照顾弟弟一样为无双整理着衣襟,轻声道:“这些事以后再说吧,你此番回涯国,就看不到军中的那些兄弟了。做了国主,遇事再不可意气用事,更不可妇人之仁。你当明白,君主之仁,在于天下,舍小我而取大义,与普通人之仁完全不同。”
“多谢姐姐教诲。”
云霓笑笑,摸摸他脸上那条伤疤:“可惜了,本是个英俊少年郎。”
“这是战士的骄傲。”无双回答。
“记住,回到涯国,你就不再是战士。”
无双微微沉默了一下,不再说话。
是啊,回到涯国,自己就不再是战士了,不管他想不想复位,他终究要给所有拼死保护自己的臣子们一个交代,哪怕他注定了未必是一个合格的君主。
他正在伤感间,耳中突听到一声清脆的诧响:“好贼子,原来是你,本姑奶奶终于认出你来了。你以为留条疤就可以骗过去吗?还我马来!”
话音刚落,一道紫虹惊电已从船上飞射而来,正是津津,怒火冲天地挥着剑从船上跳下来就杀向无双。无双急忙闪过,怒吼道:“你这泼妇,你干什么你?”
“敢骂我泼妇?”津津大怒,对着无双一阵大砍大杀。无双看她是从翔龙军团的帅船上下来的,不愿和她动手,只能不断闪躲,但津津却对他不依不饶穷追猛打,两个人顷刻间闹成一团,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也不知道该帮谁才好。
云霓诧异问幸中源:“此女是……”
“副帅津业宏之女,津津。”幸中源本能回答:“跟我来本是想见见这位在我天风军中任职,人称箭术无双的流亡太子的,津津的箭术也是不错的。可不知怎么……”
“原来她就是救了鸿妹妹的津津小姐,看起来无双和她认识,却是关系不好,好象还是和什么马有关。”
幸中源立刻想起了什么:“去年小梁河大战时,津津被人抢走过一匹枣红马,我经常听她埋怨此事,对铁血镇怨愤不已,说是铁血镇的人干的……难道……”
“啊!”云霓轻捂嘴唇笑道:“小梁河之战,无双为了通知烈帅鬼骑突袭之事,的确干过抢马的勾当,如此说来……”
两个人对视一眼,再看看场中追着无双叫骂打杀的津津,不由同时笑出声道:“这也太巧了一些。”
那个时候,云霓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了浅水清在信中告诉她的那件事,或许……这是个解决办法。
她立刻对幸中源说道:“幸帅,云霓可否拜托你一件事?”
“请说。”
“可否请津津小姐负责护送无双回涯国?”
“为什么?你看他们俩一见面就打个不可开交。”
“幸帅,你也是过来人啊,怎么还不明白?”云霓语气悠然道:“水清第一次见到我时,可是把刀驾在了我的脖子上,险些杀死我的。这世间有些事就是如此,不是冤家不碰头啊。”
幸中源的眼神立刻亮了:“妙啊,若能成事,则两国关系必定更加稳妥,于国有利啊。”
“于公于私,皆当如此。”云霓意味深长道。
那一刻,场中打得正欢的两个人,仿佛两只翩翩起舞的彩蝶,飞扬出各自的绚丽未来。
第一百零一章 御驾亲征
第四次围剿,可以说惊虹人的一次难产型军事行动,是被浅水清接连下城夺地的威势逼迫导致。尽管自第三次围剿失败以来,惊虹人一直都在策划如何进行第四次围剿,但是却始终拿不出一个具体方案。赤风婉的嫁入为惊虹人的第四次围剿提供了一线光明,五万匹战马的到来意味着他们可以再一次发动如第三次围剿般的行动,因此他们也一直在等待。但他们并不知道赤风婉已经转手把战马转让给了出价更高的浅水清,而浅水清的救走战俘之举,则使惊虹人大为慌乱。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被迫提前发动的第四次围剿,走上了第一次围剿的老路,即:广调大军,齐头并进,以铺网之势力压对手。
当然,这也和浅水清目前的军事行动有着直接的密切联系。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浅水清不是打了就走,而是每打下一地后就要在该地停留一段时间,然后再缓缓离开,并始终在中南一带徘徊,看样子有长期逗留的打算。
于是惊虹的一些官员认为:这是因为,浅水清虽然从战俘营中得到了大量的战俘补充兵员,但同时由于近一年来的征战,使铁血镇战马折损严重,已经没有多余的战马分给鹰扬战俘,更没有时间让他们练习骑术,因此不得不放慢脚步。
也就是说,铁血镇虽然兵力翻了一倍,但是他们赖以生存的速度优势却因此失去了。猪永远比耗子好捉,尽管前者的力气更大,反抗力量更足,但是却终究逃不过人手,浅水清自以为实力大涨,其实却无形中束缚了他自己,反而自取灭亡。且鹰扬战俘早在长期的苦役生涯中失去了作为一名优秀战士应有的身体素质,只能成为铁血镇的负累而不是助力,因此第四次围剿大可以直接大兵压进,以山岳压顶势摧毁之。
这种在空想基础上建立起来的说法在朝中的支持者颇多,尤其以文官为首,甚至连一向老成持重的益子谦都认为有些道理,因此促成了第四次围剿的草率形成。事后孤正帆对此说法暴跳如雷,书信一封快马传致霸业城,说:“庸臣误国,累死三军。一帮书呆子都能看到的问题,浅水清自己怎会视而不见?其人滞留中南不去,必有阴谋,若不行为谨慎,则为其所趁。若陛下坚持发兵中南,臣愿请命对付浅水清,不敢言必胜,至少不会输得太惨。”
梁丘旭大怒,怒斥道:“既不敢言必胜,何必领军。战前言败,军心必丧,如此胡言,罚你闭门省过三十日!寒风关天险不容有失,孤卿谨守此关,余者不必再过问,朕将亲率大军与其对决,灭浅水清小儿于中南一地!”
孤正帆看到这份国主的回信时,登时仰天长叹:“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就这么着,原本就匆匆上马的第四次围剿,因为孤正帆的劝说,反而变本加厉,演变成了梁丘旭御驾亲征的结局。
此消息传出后,有人叫好,说三次围剿失败,正当御驾亲征,鼓舞士气,梁丘旭也算有为之君,但是此消息传到圣威尔神圣战锤斯波卡约大公爵耳中时,他呆滞半响,终于说了一句:“惊虹气数已尽啊,浅水清若不懂得抓住这个机会,只怕就要天打雷劈了。”
而沙库而伦格龙特听到此消息后,想了很久,终于说道:“此战成败之决定权,不再取决于浅水清的指挥能力,而是要看梁丘旭的愚蠢程度。”
至于当时尚在采桑一带休整兵马的浅水清,听到此一消息喃喃说了一句:“老天就是个贱人,不打就不给好处。”
对于老天爷送下的这份大礼物,浅水清可是毫不含糊地照单全收,他立刻发出一封通告,称:“梁丘旭既然亲来,他浅水清并不介意运用沙场阵战之道和这位惊虹国主做一次正面较量,期间不做任何战场回避,不用偷袭手段。如果梁丘旭同意此建议,铁血镇就在采桑城下恭候对手,到时候大家沙场上见,看看到底这片土地在未来到底谁主沉浮!”
这一份通告,立刻掀起了一片泛大陆范围内的热议,对于浅水清的大胆,狂妄,嚣张,大家算是又一次有了真切的见识。
要知道这一次的御驾亲征,梁丘旭可是带足了三十万大军,是四次围剿中兵力最足最强大的一次,不仅兵员充足,其中更包括了八万精锐御林军部队。这些御林军战士都是百里挑一的军中好手,不仅作战勇敢,对国主更是忠心耿耿。其余各地的城府军虽实力偏弱,但蚁多咬死象,仅凭铁血镇三万兵力就想正面硬憾,他当真以为自己是沙思汗转世呢?历史上以一打十,获得大胜的例子不是没有,但通常都是以精锐对垃圾的层面,连精锐对平庸,都很难打出如此辉煌战果。
但是对于此则通告,固然大部分人表示出愤慨,各地的领军级人物却丝毫不感到意外。格龙特是这么说的:“他梁丘旭就是带六十万大军入我草原,我也敢以三万游牧战士正面硬憾之。”
斯波卡约则要谦虚一些:“一万圣堂武士队足矣。”这其中所谓的一万圣堂武士,其实就是一万重骑兵加四万重步兵。
至于孤正帆,得知此消息后什么都没说。
他正被国主勒令闭门思过呢。
不过梁丘旭对于这则通告则是大喜,对他来说,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立刻通告天下,接受浅水清的挑战,将亲领三十万大军以铁血镇对抗。双方约定:
8月15日,采桑城外,泪河水畔,决一死战!
……
很多人当时并不明白,为什么梁丘旭愚蠢到要对浅水清御驾亲征,三次围剿失败给他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
但事实却是,梁丘旭非常清楚这其中的凶险,作为一国之君的他,其实并不懂军事,要让他来亲自指挥作战,当真有多少人命都不够填给浅水清的。但是对于梁丘旭这位惊虹君主来说,其实他的心中,有一件事一直都耿耿于怀。
那就是天风帝国的君主,其军事指挥能力历来是天下皆知的强悍,从草原王苍黎到平野王苍野望,每一位曾经的暴风主帅,不仅是优秀的皇帝,同样也是优秀的军事统帅。五位军事能力卓绝的国家元首造就的是一个强大的军事帝国,在群敌唤伺中竟始终占据着战略主动态势,可见其能力。尤其是曾经的二世皇帝,每战身先士卒,最终战死沙场,为后人景仰,几乎成为这片大陆上各个国家国王,皇帝,都认可的霸主级英雄。
而梁丘旭则由于浅水清在惊虹的纵横驰骋,声誉在大陆范围内每况愈下,因此迫切需要一些行动来证明自己。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御驾亲征,大败浅水清,则一切盛赞皆会来到。人们做事有时就是如此——根据需要来决定自己该做什么,而不是根据能力,导致的结果往往就是惨败。
其实梁丘旭本身并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君王,至少比起止水羽文柳要好上太多,但有着十分的本事,却有着一百分的追求,结局往往比废物还惨,若这样的人成为君主,那便成了灾难。
此外梁丘旭之所以会犯这样的错误,很大程度上也是受了益子谦的影响。而这位惊虹丞相这一次之所以会犯下如此大错,却是受了明成亦的欺骗。战俘营被浅水清打下来之后,益子谦曾特别询问了明成亦有关战俘营的情况,明成亦按离楚所说,将一切责任推到了西岭野的头上,但却没有交代自己被离楚胁迫,暗中为战俘营改善伙食,提高待遇,救治伤患一事,相反,他向益子谦做出保证:战俘营里出来的士兵,三个月内不可能有任何作战能力,四平诸地战事,皆是铁血镇本部所为,鹰扬战俘仅是摇旗呐喊,迷惑我军,铁血镇真正有作战能力的士兵,其实只有一万余众。其之所以如此大肆张扬攻打我国各地,就是为了遮掩其外强中干之实,故此正是攻击其部的好时机。
对明成亦来说,如今的他,已经是不可能回得了头了。所以这个家伙干脆在战俘营事件之后,正式投靠了铁血镇,离楚向其保证,如若铁血镇全灭于惊虹,绝不出卖他的所为,作为交换条件,就是他必须帮铁血镇传出他们需要他传出的信息。倘若有一天,铁血镇有幸入主惊虹,那么明成亦将会作为功臣,不但保留所有家业,且将得到更加丰厚的奖赏。
就这么着,明成亦被逼着做了一次政治上的风险投资,继贝里曼,都市联盟雇佣兵之后,成为了铁血镇的第三位盟友。
7月18日,梁丘旭亲率三十万大军从霸业城出发前往惊虹中南。不过出城第一天,梁丘旭就碰上了一件极为扫兴的事——中枢院参郎将吕正永突然拦住龙驾跪地大哭:“陛下不可啊!御驾亲征,劳师动众,伤财害民不说,关键那浅水清凶狠狡诈,多智近妖,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陛下此去正是上了他的当,天子不立危檐之下,兵凶战危刀枪无眼,陛下万万不可涉险啊!否则万一有失,我惊虹江山难保!”
梁丘旭气得浑身发抖:“混帐吕正永,出师在即,你却在这里胡说八道,坏我军威!来人啊,把他给我拉出去砍了!”
就这样,吕正永被砍了头,悬挂在霸业城的城门楼上。
留下太子监国后,梁丘旭的大军一路如蝗虫过境,声势浩荡,王驾所到之处,百姓回避,群官叩拜。
就象是暗夜里的启明灯,梁丘旭部队的动静闹得如此之大,以至于连远在千里之外的浅水清都能看到。他的斥候队甚至闭上眼睛都能听到关于惊虹军的动向,各路大军从哪个方向走,哪支部队有多少,中央王驾此刻的位置在哪,一一清楚。
御驾亲征的第一个大问题,在行军一事上就已经显现出来——对铁血镇来说,三十万大军的行程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浅水清甚至可以掐着点知道对方将在什么时候到达什么地方。
7月20日,血风旗在碧空晴的带领下终于赶到采桑,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听说你们把鹰扬战士都给分光了,就没给我留点?”
方虎大笑:“分脏不匀,碧空晴这龟儿子不满意了。”
宗卓等人苦笑不已,曾经的岁月里,他也曾和同级将领争抢战士,把优秀的军人看成是最宝贵的财富,如今刚脱离大难,要从营主从头做起,这大石压死蟹的苦算是又回到了自己身上,不过想想也颇有意思。
7月24日,在经历了六天行军后,惊虹三十万大军终于赶到风柳一带,此消息传到浅水清耳中,浅水清对着地图做了一下比划,表情丰富无比:“六天赶了一百二十里路,平均每天二十里,如此行军速度,当真难得。”
自铁血镇进入惊虹以来,日行二三百里路那是常有的事,大半年来各路军队累计行程已破两万里,其高速高效的行动效率已可堪比各国军队之首,惊虹三十万大军的行进拖沓缓慢到不及铁血镇十分之一,仅此一项就可以看出虽然对方空有三十万人数,但是大而无当。
御驾亲征的又一个大问题亦在行军途中暴露出来——指挥问题多多,号令不统,导致效率低下。
对此,还是碧空晴说得好:“来的路上我就已经打听清楚了,梁丘旭虽然御驾亲征,但是没有让自己做主帅,而是任命了国中的一员老将鲁青做三十万大军的总帅,可见他也不是全无自知之明。但是问题就在于,他此番出征,几乎将朝中所有武将都带了出来,四品将军有八个,三品的四个,还有一个柱国上将军,今年已八十高龄。在这种情况下,那个鲁青到底有多大本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得是他还能发挥出多少。”
浅水清笑道:“将兵之道,永远是一加一小于一。军中只需要一个首领,可梁丘旭的部队却至少有三个首领,一是他梁丘旭自己,一是鲁青,一是朝中其他未受指派,官衔却不比鲁青低的那些将军们。哼哼,我怕他鲁青哪怕是给军队下一个战前戒备令,都要受到同僚的质疑和国主的苛责啊。”
沐血也道:“大战若起,只怕一个下命向前冲,一个下命向后退都说不定。”
拓拔开山更是冷哼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君将同在外,君命又当如何?”
宗卓同样撇撇嘴道:“御驾亲征……天下最愚蠢之战事莫过于御驾亲征,他当人人可学我王,精通兵法,通晓战术的?且就算是我天风诸王,自二世皇帝殒命沙场之后,也再未有过为帝之后的亲征做法,梁丘旭本事不大,心志不小,就凭他也想效法连野王都不愿效法的先皇,真正是自寻死路了!”
浅水清总结道:“不管怎么说,梁丘旭既已御驾亲征,如约而来,那我们就不应当让他白来这一趟。兄弟们,此战就让我浅水清祝他梁丘旭长命百岁,中秋一战,其名永垂千古吧!”
“中秋决战,名垂千古!”众将齐声笑道。
第一百零二章 诚信价几何?
铁血镇要与梁丘旭决战的消息,就象是插了翅膀一样在大陆范围内飞啊飞,但是决战之一的主角,梁丘旭的大军,却如背着壳的蜗牛一般在地上爬呀爬。
7月26日,梁丘旭的部队终于开始提速了,两天赶了八十里路,终于来到凤凰城一带。
凤凰城是惊虹中北部一座比较重要的城镇,由于防御措施严密,铁血镇并未能有机会在这一带制造混乱。尽管各地的纷乱多如牛毛,但是相比整个社会,整个国家层面,其实还是有许多地方依然能够保持一定程度的平静。惊虹这棵老树,就象是正在一群白蚁啃食着,在其内里被完全蛀空之前,外表看不出什么大问题——至少梁丘旭所到之处是如此。
“混帐,混帐!后路军为什么不按指定的行军路线前进?”指挥大帐里,鲁青跳着脚大发脾气。他带着部队刚刚赶到凤凰城,就听说后路军竟然绕道,没有走计划中的青州路线,却绕着青州跑了一圈,害得鲁青此刻只能坐在这里干等,因为后军正是王驾所在。
他的副将詹远山无奈道:“青州一带正在闹民变,乱得不可开交,几位大人认为,不适宜让陛下看到这副局面,而且大军一旦经过,也难保不受袭击,因此绕了些远路。”
“哼,欲盖弥彰!还不是为了掩盖他们治下无能!行军路线本是早就制订好的,各地后勤粮草供应,也全部都是按照路线上规定好的来,现在突然变动,各地应变不及,准备不足,万一此时浅水清绕后偷袭我部,那我们怎么办?”
詹远山回答:“几位大人说了,浅水清此人虽凶狠毒辣,但是素来言必守诺,还算是有些诚信的。他既然说要与我军正面决战,那就不会搞那些鬼蜮伎俩,因此不用担心后路问题。再者说这里也是惊虹地面,浅水清要想做到无声无息穿过我军诸多城市,还是有许多困难的。”
鲁青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浅水清是信守诺言之人?真正是可笑之至!想想蓝草坡上石容海是怎么被他打败的吧!若能一战败我惊虹三十万大军,他会肯轻守诺言那才叫愚蠢!战场之上,两军对垒,为求胜利,无所不用其极,相信敌人的说话就等于是自杀!再说就算是我惊虹地界又如何?他浅水清往来纵横的日子还短了吗?真正是自欺欺人!”
“可是……据前方哨马斥候回报,迄今为止,浅水清带着铁血镇的人,的确一直都在采桑城附近,没有任何出城迹象。城头上密布旌旗,岗哨,到处都有人巡逻守卫,应该不会有问题。”
“哼,谁能保证那不是对方示伪形真之术?要知道这可是浅水清的拿手好戏,这大半年来,铁血镇靠得可就是这套声东击西,伪装突袭的战法过日子的。”
“属下到觉得应该不会有假,因为鲁帅已经大军分成三路,他若偷袭,也只能对其一路下手,就算得胜,也提前暴露了他言而无信的真面目,他无法毕其功于一役,我们自有机会反盘。反到是他为一场小胜而葬送一生英名,殊为不值。”
鲁青点点头:“恩,这到还说得有点道理。可这不能掩盖我军指挥混乱的问题!现在可以不按既定的行军路线走,以后就可以不按本帅规定的作战方略打,到时候真打起来,纵有数十万大军又有什么用?没有统一指挥的部队,就是一群苍蝇!一群没头苍蝇!”
“这个……”詹远山叹了口气:“行军还是小问题了。”
“怎么?还有什么事?”鲁青大眼一瞪。
“听说朝里有几位将军对鲁帅制订的作战方略颇有不满,认为太过保守。”
“如何保守法?”
“有人说鲁帅将中央御林军置作后军预备队,定位于预设战场三十里外的地方,是存心……”
“存心什么?”
詹远山一咬牙道:“大帅,您也知道,此番作战是陛下亲征,虽然任命了您做主帅,但是事事仍需陛下点头。所以有人说,您这样做法,就是怕陛下在身边碍事,所以才故意让军中战力最强大的御林军远离战场……”
“放他娘的狗屁!”不出詹远山的预料,鲁青暴跳如雷,抓住詹远山大喊道:“哪个狗娘养的如此中伤老夫?”
詹远山叹息道:“鲁帅啊,此次作战,由于浅水清愿意主动站出来和我们对着打,所以很多人认为,浅水清是赢得有些得意忘形,因而自取死路。在这种心态下,您这个主帅位置其实是人人眼红的。毕竟谁都想把杀死浅水清的功劳放在自己头上。所以这中伤之人嘛……其实不是一两个。”
鲁青心里一凉:“一群无知之徒!国家都让这帮没用的蠢货给败坏了,浅水清要是这么好对付,我惊虹如今又何至如此困难,被逼要向西蚩人低头,至今不敢声张太子妃一事?浅水清赢得仗还少了吗?谁又见过他有得意张狂到自不量力以卵击石的时候?这个人不好对付!本将身负重命,怎能让国主轻易涉险?让王驾远离战场,那是为了保护陛下安全,这帮狗娘养的,居心叵测,一群混蛋!”
“可是我们毕竟有三十万大军,浅水清要想对付我们,无疑是螳臂当车,鲁帅如此小心,也难怪有人如此看法。”
鲁青苦笑道:“将令不遵,指挥混乱,发生了这种事,远山你还能认为我军可轻易战胜浅水清吗?唉,只怕浅水清早在事情发生之前,就已经想到了会有这样的事出来了!若非如此,他怎敢如此大胆,声称要正面迎击我部!”
“可不管怎么说,兵力悬殊是不争之事实。只要鲁帅向陛下请命,决战之日,予鲁帅作战全权,有敢不遵将令者,立斩无赦,相信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希望如此吧。”鲁青黯然道。
希望永远都是美好的,事实永远都是惨痛的。历史告诉我们,御驾亲征带来的种种弊端远不是一个临时授予的作战全权就能解决的。拥有最高权力却不懂军事的君主亲征,对军人而言压根就是一种灾难,对别人来说的全权,对君主来说根本就不存在!
谁能保证,梁丘旭在战事吃紧时不会胡乱下达什么命令,从而导致指挥系统的崩溃?
尽管梁丘旭本人并不能说是一个十足蠢蛋,但战争比的本就不是个人智商的高低,而是其相对的高低,说白了就是看谁比谁更蠢一些,哪怕你自己是个蠢蛋,只要对手比你更蠢,你就更接近胜利一些,因此他的亲征,对浅水清而言就有了一种痛殴白痴般的快乐。
曾经的三次围剿,让浅水清吃够了苦头,但随着惊虹国内大将,老将,小将们的纷纷凋零,如今的梁丘旭身边剩下的已经几乎都是蠢蛋了。鲁青是矮子里拔出的高个,普通作战没问题,看人看事也没什么大差池,但涉及到权力争夺层面,未雨绸缪层面,及时应变层面,就差得太远,他能看到问题,却无法解决问题,所以对于如今的情况,他除了叹气还是叹气,纵明知己方大军问题多多,依然只能抱希望于数字可以弥补一切,抱希望于浅水清果然遵守诺言,一如通告中所说的“珍惜羽毛,重信守诺。”
尽管他自己都知道浅水清的诺言靠不住,但他却不得不让自己相信——浅水清是个好人,这种催眠式的自我欺骗至少能让他睡个好觉。
……
美美地喝了一口香茶,浅水清闭上眼睛听方虎的汇报:“继擅自改变行军路线之后,梁丘旭又干了一件蠢事,委任陈鑫,顾名,章松柏为左路都军使,右路都军使和中路都军使,他本人则继续留在后路军。三位都军使的主要职责是对各路领兵将领的行为做出监察,平时不负责主理军中事务,但是拥有军事否决权。也就是说,如果他们认为该路将领的指挥有问题,他们可以下令部队拒绝执行该命令。此外就是随时向国主汇报军情。”
“设立都军使的目的,其实为了防止领军将领自行其事,甚至有人可能图谋不轨,有了都军使的存在,可以保证军队的安全可靠性,且对于错误的命令拥有纠察否决之权,然而问题就是,出任都军使的人都是不懂武备的文官,让他们耍心眼,个个都是好手,让他们领兵打仗却就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会了。让这样的人出任监察军机的大任,除了造成指挥官进一步无法有效指挥部队之外,可以说没任何好处,梁丘旭这是在送礼物给我们啊,且是一个接一个的送。”说这话的是沐血。
浅水清的脸上没有丝毫变化,看起来对这个消息完全不在意,过了一会才淡淡道:“往脖子上套一条绳索是自杀,套两条绳索,依然是自杀,没有太大区别,虽是蠢行,但于大局影响不大。还是说说火云城吧,八尺和夜莺怎么样了?”
“那小子好得很,如今在火云城总督府的书房里正过得快活呢。梁丘旭跑过来找我们决战,路上听说此事后十分恼火,派了个朝中官员去解决,说是要不顾一切强攻总督府,哪怕严真平被杀,也不能让贼人嚣张,被明成亦得了消息后通知了离楚,结果走半道上就被干掉了。”
“还有呢?”
“离楚说,八尺不让他救人,而且还让他设法保护严真平,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浅水清终于笑了:“好小子,果然有一套,派人过去,告诉离楚和明成亦,无论如何,不能让严真平死。哼哼,严真平如今依然是中部四省的总督,他一天不死,中部局势就必定会处于公事瘫痪的状态中。再者说,严真平不倒,八尺他们就不会有事。让明成亦多花点钱去打点一下,想办法保住严真平的官位,不能让人趁机撸了严真平的顶上乌纱。总之一句话,就是让他们拖延时间,既不能跑了严真平,又不能让这老小子丢官,就让总督府继续维持如今的局面。一切等到中秋决战之后,再做分晓。”
“有点意思了。”沐血和方虎对视而笑:“这么说,八尺他们就还得在那书房里关上一段时间了。”
“关关吧,修身养性,对他有好处。严真平也算是个能人,这小子偷师的本领高强,让他跟着严真平,也能多学点东西。”
“你到是挺放心你这个宝贝徒弟的。”
浅水清淡淡回答:“我浅水清的徒弟和女人,自然是价值连城的。你当他们为何会守如此之久而不愿强攻?仅是为了严真平?哼,还是奇货可居啊,没把握生擒的情况下,至少不能让他们死掉。放心吧,只要我活着,他们就死不了。”
此话充满了强大自信,却是自有道理,只要一天浅水清还活着,诡八尺和夜莺的安全其实就不足为虑。尽管两人如今都被困在总督府内,但火云城甲卫实在没把握能活捉二人,无论是严真平的尸体还是诡八尺或者夜莺的尸体,都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因而此事就只能继续耗着,却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说到这,浅水清终于睁开了眼睛:“离中秋决战还有十七天,时间不多,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浅少放心吧,拉尔的消息已经过来了,一切顺利!决战之日,至少能给我们带来五到十万的雇佣兵,当然,价码也不低。”
“那就好。价钱方面不用担心,实在不行,不是还有你和空晴埋在那岛上的大笔财富的吗?我浅水清别的没有,就是钱多得用不完。”
沐血笑道:“梁丘旭绝不会想到,我们会给他来这一手的。据说很多人都认为,浅水清必定会信守诺言,沙场决战,绝不搞鬼呢。”
浅水清懒洋洋道:“我用良心与人命换来的这一字千金之名,岂非就是为了卖个好价钱?我浅水清的声誉名望,用敌人三十万大军来做交换,也算值了!”
碧空晴道:“话又说回来,我们承诺的可是不采用偷袭手段,不做战场规避,又没承诺不使奸耍诈,设套布伏,更没说过不可以邀请援军,战场上的战术千变万化,围点打援,强突中央,中心开花,前后夹击,声东击西,暗伏奇兵,后路强袭诸如此般不一而足,各种阴损招数多如那天上繁星,岂是只有偷袭一词可掩之,他梁丘旭搞不清偷袭含义,弄不明战术区别,那就只怪他自己愚蠢。连对方有多少真实兵力都不知道,更是自寻死路,浅督声誉未必尽失啊。”
拓拔开山眼中充满不屑:“本人生平最痛恨那咬文嚼字玩弄字眼之人,没想到此番竟跟着你们同流合污,做了那一丘之貉。”
浅水清意味深长道:“这就叫假处女卖出了公主价。”
众人皆哈哈大笑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成长
即将发生在惊虹中南部的这场中秋决战,几乎牵动了整片大陆的心,除了少数眼光卓越的各国军事领袖之外,决大多数人的舆论倾向于此战浅水清必败,绝对的兵力差距毕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轻易逾越的障碍。
然而也有一些人虽然不懂军事,但是对浅水清却充满了信心。
枫国。
驻足在常青藤上的眼神终于收了回来,回到那双秋水明眸之中,闪动出动人的亮采,那是属于姬若紫的目光。
姬若紫此时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政治使命,继圣威尔与黎国之后,与枫人建立起正式的外交合作关系,成为天风历史上又一个外交史上里程碑式的突破。这位女外交大使,运用自己的魅力与手段,完成了天风帝国大多数男人都没能完成的事情,在这个尚武的国家里,以一己之力,为帝国拉拢了数以千万计的朋友,解决了无数个隐藏的危机和麻烦,成为天风史上最耀眼的那颗明珠,仅以成就而言,甚至连立功无数的军团主帅们也要自叹一声不如。
据说枫国国主曾言:“天风帝国有此女,足挡百万大军,若野王许可,本人愿以城池五座与天风人交换。”
可见对姬若紫评价之高。
尽管没能让枫国人对惊虹边境增兵,但是姬若紫也已经没什么遗憾。惊虹人枫国人的历史渊源差不多是最和平的,基本没有发生过什么大摩擦,因此两国边境驻军也是最少。惊虹就是要从惊枫边境抽兵,也抽不出多少,姬若紫完成与天风人建交的目的,主要是不用担心枫人出兵帮惊虹。
“姬特使,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您的人正在外面等候。”房外传来仆人恭敬的话语。
“好的,我这就出来。”姬若紫随口应道。
即将前往的,是最后一个国家,丘国。只要再完成破坏惊丘两国关系的重任之后,姬若紫就算是功德圆满了。一旦浅水清在采桑打败梁丘旭的第四次围剿,而姬若紫又顺利完成破坏使命,那么铁血镇的回家道路指日可待,或许不久的将来,惊虹会主动打开边防,请君离开。
他们会留不起这尊瘟神,想到这,姬若紫有些开怀地笑了。
站在窗口,仿佛一尊女神雕塑,她的神态仪容是如此令人心眩神迷。樱唇轻吐,她缓缓道:“水清已经走过了最困难的时光,就要迎来光明了。”
“姐姐为何可以如此肯定浅将军必胜?梁丘旭毕竟有三十万大军呢。”说话的是鸿雁。
“我只是个女人,没法从军事上的角度去考虑问题,所以也无法给你真正合理的解释。但是鸿雁妹妹,战争也好,政治也罢,说穿了,玩得都是人心诡诈之术。这个世界,比得就是谁比谁更狡猾,谁比谁更凶狠。论能力,梁丘旭差了水清太远。如果水清认为他不可能是梁丘旭的对手,那么就算是砍了他的腿,他用手爬,也绝不会留在采桑城等死。反过来,他既然敢决战,就一定有必胜的把握。凡事有备而无患,你跟了我这些日子,也该明白这些道理了。”
“是,妹妹明白了。”鸿雁点头说:“铁血镇的命运,只能由铁血镇自己决定,而我们则应当做好我们该做的事。对了,我让狗子青凌搜集了一些展子骞风颜之等人的书画,听说丘人好风雅,相信姐姐能用得上。”
姬若紫满意地点点头,拧拧鸿雁的小脸蛋:“算你机灵,我正在考虑此番往丘,要找些什么样的礼物才好呢。”
“姐姐日理万机,要和那么多达官贵人打交道,累得心力憔悴,妹妹看得心中着急,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尽力做好这打打下手的工作。”
“已经帮了很多了,这些日子你在我身边,有很多人你也一样要面对,许多事同样要处理,我曾担心你做不好,可如今看来你是成熟了许多。”
鸿雁笑而不语。
如今的鸿雁,再不是当初的那个什么都不懂的鸿家大小姐了。环境使人成长,压力使人进步,在跟随姬若紫的这些日子里,鸿雁大大开阔了自己的视野,走出闺房,她看到的是那个她从未见到过的惊奇世界。铁血镇这大半年里,她固然是在对林跃牵肠挂肚,但同样是这大半年时光,使她成为一生中受益最多的时光,她再不是以前那个被几句蜚语流长说得就想自杀,被身体上的一副春宫画,就羞得一个月不敢见人的娇滴滴的大小姐了。
何况一直在她身边教导她的,正是那个以智慧,诡诈著称的女中豪杰姬若紫。
最后望了一眼窗外,姬若紫收回对远方的期盼,轻声道:
“走吧,鸿妹妹。”
“恩。”
打开房门,传话的仆人一身短装打扮,拱手肃立一旁,使节馆的过道上,清清爽爽竟无一人,那仆人面目陌生,竟从未见过。
姬若紫的眉头微微一皱,问:“其他人呢?你又是谁?”
那仆人却突然对着姬若紫露齿一笑。
姬若紫心中顿生警兆,迅速向一侧移去,横空一道寒光闪过,那仆人手中一把锋利的短刃已闪出青蓝色的夺命光辉向着姬若紫疾刺而来:“小人奉格龙特大将军之命向姬夫人问好!”
“不!”身后传来鸿雁凄厉的呼喊,姬若紫的身上,血花炸现,那凶猛的一刺正刺入她的身体,汹涌狂暴的力量借着短刃迸发出无可比拟的推力,将她推飞出去。
一朵正在盛开的帝女花在这刻盛放出生命的绚烂,红潮汹涌中,若风中柳絮,随风飘落。
扑!
姬若紫重重摔落在过道上。
“姐姐!!!”鸿雁声嘶力竭地狂喊出声。
使节馆外,大批大批的卫士闻声冲进馆中,那仆人嘎嘎怪笑一声,擦着鸿雁的身体反冲进房内,从窗口处跳窗而逃,此时,姬若紫的全身都已被鲜血染红,身下血水流淌成河……
……
天风历108年,8月4日。
姬若紫在枫国使节馆遇刺。
此事在枫国上下引发轩然大波,枫国国主甚至亲自派人询问状况,得到的回答是重伤昏迷,死活难料。
由于姬若紫是天风使节,此次遇刺与枫人的守卫不力有极大关联,这便使刚刚建立盟约的两国关系迅速蒙上了一重阴影。如若一个处理不慎,很有可能会导致两国关系破裂,不但做不成朋友,反而会变成仇人。枫国国主派来御医全力救治,但能否挽回生命,却只能看天意。缉拿凶手成为第一要事,无论如何总要给天风人一个交代,但是天大地大,凶手既然已经跑掉,再想找到就难比登天了。姬若紫费尽无数心血的努力,在这刻眼看着就要付诸流水,那刺客刺出的一刀,不仅将夺走姬若紫的生命,同时也将夺走她努力为浅水清创造的外部环境。
使节馆里,鸿雁呆呆地守在姬若紫的床前。
她握着昏迷中姬若紫的手:“姐姐,你要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使节团不能没有你,铁血镇也不没有你!你要是走了,我们怎么办啊……我们所有的心血……都白费了……”
她声音呜咽,听得人凄然泪下,狗子悲愤无比地跪在姬若紫的床前,以头抢地:“姬夫人,是小人无能,没有保护好你的安全。你要是去了,小人将来也没脸见镇督大人。不若就在这,先走一步,将来黄泉路上,也好有人为你引路。”
说着,他猛然将身上的战刀抽出来,对准自己的胸口就插了下去。
鸿雁大急,一把抱住那战刀,纤纤玉手一不留神,被战刀割裂出一个大口子,鲜血汩汩流出,她却浑然不觉,大叫道:“狗子!你疯了!你死了有什么用?能救姐姐活过来吗?你这么死是白死!”
狗子一愕,身边立刻有人把刀抢下来,为鸿雁包扎伤口,但是鸿雁却一把推开身边人,指着狗子的鼻子大骂道:“无论是姬姐姐,还是浅水清,他们都不是喜欢身边兄弟为他们殉葬之人。即使是在最困难的时刻,在所有努力都化为流水的一刻,他们想得都是怎样翻盘。他们最恨的就是自暴自弃,最看不起的就是轻生无能,他们总是爱说:天不助人,人便当自助,即使是在最困难的时候,也不应当放弃希望。”
“姬姐姐更是说过,只要人还活着,希望就不会消亡!”
“可是你呢?你在干什么?自杀?若你死了能换姐姐立刻活回来,我会第一个宰了你,可现在就算一百个狗子死了,姬姐姐也没法醒来,她现在伤得那么重,如果醒来后听说你死了会怎么样?也许本有好转的伤势就会因为你的死,一下子就发作恶化!到时若真有个三长两短,狗子,你就是害死她的真正凶手!”
房中众人听得目瞪口呆,狗子更是没想到鸿雁会说出这番话来。
或许是因为一时激动,这一番的漫骂指责,反让鸿雁的头脑清醒了许多。手上的血还在流,但心中的伤痛却反因此消减了许多,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喃喃道:“不能自暴自弃,对,不能自暴自弃……绝对不能!”
她痴痴地望着远方窗外,看着那片常青藤,那一刻,这段时间跟随姬若紫以来,她所有的教导教诲,突然间全部在耳边回响起来。她低低地说:“姬姐姐说过,冷静,比智慧更有价值。没有冷静的思维,就不可能正确面对一切复杂局势。姬姐姐还说,所有的恐惧,害怕,担忧,都来源于我们的内心情感,无论在怎样复杂艰难的环境下,要想做到冷静的面对一切,都必须先忘记所有悲痛,哀伤,和牵挂。当我们在尽一切努力挽救大局时,我们唯一不需要想的,正是那被我们所牵挂的人,因为他们的存在,会影响我们的冷静思考……”
那一刻,因为狗子的自杀而突然从沉重的哀伤中清醒过来的鸿雁,在一瞬间明白了姬若紫教过她的所有话语,是的,此时此刻,非常时期,最不需要的,恰恰就是哀伤。
她开始陷入了长长的沉思中,房间里,如死一般的静寂。
在长久的思考后,她好象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脸上现出一股庄严,肃穆,还有无畏的决绝,然后她沉声道:“姬姐姐受伤昏迷,是生是死,皆由天命,我们在这里哭泣伤心都是无用,还是把眼泪省下来想想下面该怎么做吧。”
房中众人一楞,鸿雁径自说下去:“现在的当务之急,有三件事。一是尽全力救姐姐,无论如何不能让她死,这一点我们无能为力,只能看大夫们的。二是保证我们的使命不会因此受到破坏。所以必须立刻派人向枫国国主表示,姐姐遇刺一事,与枫人无关,无论如何不会破坏两国关系。”
狗子忍不住道:“可是枫人这次的防卫做得实在太糟糕……”
鸿雁厉声道:“闭嘴狗子,敌人有备而来,就算防卫得再严密也难保没有漏洞,目前当务之急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使节团任务失败!”
还是卫青凌低声道:“鸿姑娘说得是,理当如此。”
鸿雁这才继续道:“还有第三件事,就是凶手的问题。很幸运的是,姬姐姐遇刺时,我就在她旁边,那刺客说过一句话,正好让我听到。枫人谴人问情况时,我当时只顾悲痛,并未想起这句话,但我现在头脑稍稍有些清醒,就又想起来了。”
狗子急问:“鸿姑娘,那刺客说了什么?”
“他说,他是奉格龙特大将军之命问候姬姐姐。”
“哼!又是格龙特这个混蛋!”所有人都愤怒大骂道。
鸿雁却突然说:“不过那是栽赃,我敢肯定,此次刺杀与格龙特无关。”
“什么?鸿姑娘何以如此肯定?”
鸿雁冷笑道:“因为那个人说错了,格龙特是西蚩大帝国的兵马大元帅,不是大将军!所以,真正派他来杀害姐姐的,是寒风关孤正帆!也只有他,才会明白姬姐姐对铁血镇的帮助有多大,也只有他,才有这个胆量不怕挑起外交风波派人刺杀姐姐,也只有他,会想到陷害格龙特,将我天风人的注意力放到草原人身上去。所以,真正的凶手就是他!”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狗子吃吃道:“鸿姑娘……真没想到,鸿姑娘竟也有这番智慧,只是此事毕竟只是猜想,万一我们搞错了……”
“搞错了又如何?”鸿雁一拧脖子:“铁血镇就在惊虹,我们目前的主要敌人也是惊虹人。我们现在不需要去平白招惹一个草原大帝国,而应当尽全力先解决惊虹问题。所以,我已经决定了……”她看向卫青凌,沉声说道:“卫兄弟,还要劳烦你去一趟枫国城防署,告诉他们,我鸿雁亲眼看到是惊虹人派人刺杀我姐姐,说得是惊虹口音,自承受孤正帆之命前来刺杀。我不管此事冤枉他孤正帆也好,是错过真凶也罢,为了姬姐姐的使命,为了铁血镇数万将士的完危,他孤正帆这个黑锅都是背定了。想要祸水西引……他孤正帆那是在做梦!”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如金石之音,从没想到那个原本看上去平凡无奇的鸿雁,在这刻竟会有如此魄力,如此决断,如此冷静,那一刻,仿佛姬若紫没有受伤,没有昏迷,她的灵魂又脱离身体,借着鸿雁的躯壳重新回到大家的身边,继续掌管和主宰着这个使节团,继续完成使节团未能完成的重任。
环首四顾,鸿雁道:“使节团主使遇刺,副使仍在圣威尔主持大局,目前团内群龙无首,总需要有人重新挑起大任,完成姐姐未能完成的任务。我鸿雁不才,毛遂自荐,自愿接过姐姐的重担,继续其未完成的使命,不知各位可愿继续帮我否?”
众人再也无言。
天风历108年,8月6日,姬若紫遇刺两日后,枫国向大陆范围内发出通告,愤怒指责孤正帆派人潜入枫国,暗杀姬若紫,蓄意破坏枫人政治外交事务,居心叵测,动机不良,更视他国主权如无物,惊虹人必须给枫人一个交代,否则将全面断绝盟友关系,并向惊枫边境加派边防驻军。
孤正帆不顾后果,刺杀姬若紫的计划没想到因为一个鸿雁,而遭遇了重大挫折,刺杀本身虽然成功,但其背后隐藏的政治使命却彻底完败,反促使两国关系进一步恶化,这一点,是孤正帆有所准备,却终究没能想到的。
他没想到,继姬若紫云霓之后,竟又有一个女人站了出来,继续挑起外交使节团的大梁重任,化一切不利为有利,继续着她们尚未走完的历程。
鸿雁,成了这支使节团的又一个临时领袖,尽管此时的她,还依然有许多稚嫩,但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开始成熟,成长,并在重重考验中,慢慢成长为又一位杰出女性。
第一百零四章 政治同盟
寒风关。
孤正帆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年。
坐在帅椅上,拿着信纸的手微微有些摇摆。
“鸿雁……鸿雁……真没想到,将门虎女竟不是只有一个云霓,这个鸿雁,竟然也能代替姬若紫成为我们的麻烦。天风气数未尽啊……”他无力地呻吟道。
孤正帆的左右下手处,孤远影与寞子欧相对而立,尽皆无言。
刺杀姬若紫,是孤正帆当初在世均洋打败仗之前就想过的一记狠招,尽管不知道她暗中还策划了秘密运输线一事,但仅凭她说服黎国反目,使得惊黎边境边防压力大增一事,就可以想象她给惊虹人带来多大麻烦。世均洋未败时,孤正帆不会这么做,因为他知道在枫国境内刺杀他国使节,一旦败露可能遭遇的麻烦。但世均洋败了,他就没得选择了,他必须想办法立刻干掉浅水清在国外的最得力臂助,为此不惜冒着开罪枫人的危险。
但他万万没想到,一场原本表现完美的刺杀,最终就能成为鸿雁上位的舞台表演。
而现在,他要准备承接国主的震怒了。
孤远影舔了一下嘴唇,干巴着道:“陛下已经知道了此事,听说盛怒非常,中秋决战将至,出现这种事实在令人头疼。国主已经下令各地再调集五万兵力驻守边境,同时再派遣使节出使枫国,务必化干戈为玉帛,不可使关系恶化。值此国内乱局正盛时刻,国内兵力捉襟见肘啊。”
孤正帆闭着眼冷哼:“乱事可以等待,战局却无法等,陛下还是多关心一下他自己吧,浅水清没那么好对付。”
寞子欧突然道:“大将军,中秋决战之事,属下这些日子一直在做沙盘推演,总觉得事情有些古怪。”
“说吧,什么古怪。”
寞子欧立刻道:“两军对决,兵家争锋,战史上并不缺乏以寡击众,大获全胜之事。但是纵观历史,凡是以寡击众者,尤其是兵力悬殊达到一比五以上者,所有的取胜条件几乎都只有一样东西。”
孤正帆立刻睁开了眼睛:“士气。”
“没错,就是士气!”寞子欧大声道:“士气历来是兵家作战的首要条件,没有士气,不敢争先者必败。浅水清一共打过两场击溃战,全都是攻击在士气这个点上,但是这一次,情况有所不同,那就是陛下的大军,无论如何不可能会出现士气轻易崩坏的现象!”
孤远影也叫道:“子欧说得没错,凡以寡击众者,若不能令敌自乱,则要败敌难比登天。可是这次是陛下亲征,事情就有所不同了。虽然说御驾亲征总是弊大于利,但是亲征也的的确确有一个绝对的大好处,就是军心稳定,士气不易散乱。凡我辈军人,忠君爱国,有陛下在后督战,必定奋死争先,轻易不退。浅水清手里只有三万人,无论他使出什么样的狡计,只要他打不出击溃战,他就不可能打败我军!毕竟是三十万人,伸着脑袋让他砍,也能累死他!”
孤正帆微微笑了笑,寞子欧和孤远影说得都没错,如今调集的部队,几乎是惊虹国内最忠实于梁丘旭的部队,论战力,他们或许比不上铁血镇,但论为国尽忠,为主效死的勇气,却也未必就差了许多。梁丘旭的亲征,的确能在某种程度上极大的提高士气。除非君主无德到一定程度,大失军心民心,否则稍微有点威望的君主出征,士兵们为了保护君主,在主子面前立功表现,都会奋勇杀敌,因此不会轻易出现溃败,浅水清要想重铸平阳辉煌,几乎是不可能的。在这种情况下,要败梁丘旭,就不那么容易了。
但是孤正帆还是淡淡说道:“浅水清不会不明白这一切的,他既然敢打,就一定有他的把握。”
不知从何时起,孤正帆其实已经在默默承认,在战术指挥能力上,浅水清其实更强他一筹了。这种有自知之明的认知其实极为重要,使得他不会再犯轻敌错误,也使得他能更加清晰地看到目前的局势变化。
他摇了摇头,无奈道:“战局已经变得越来越糟糕,问题的严重性也越来越大,不过还好,我们不是没有机会。”
寞子欧和孤远影均是一楞,孤正帆已经说道:“刺杀姬若紫一事,弄巧成拙,陛下震怒,无论如何,必须想办法挽回陛下的心。中秋决战,陛下输面居多,所以正是我们立功的好时机。子欧,你准备一下,这一次,怕是需要你出马了。”
“我?”寞子欧一楞:“大将军的意思是?”
“带上你的两万骑兵,星夜赶赴采桑,准备接应陛下大军,必要时刻从背后给予浅水清致命一击!”
“大将军,这万万使不得啊!”寞子欧大叫起来:“大陆通告,双方将正面决战,公平对决,谁也不会在背后下手,陛下早就明令各地不得轻动,以免折我天威,自毁惊虹颜面啊!”
孤正帆霍然坐起:“哼,公平……战场之上,哪来公平可言?你以为浅水清就会信守诺言不耍奸诈吗?他手里只有三万士兵,不耍诈他怎么赢?真凭阵战之道?就算打赢了,他又能剩下几个人?陛下和他讲公平,他又怎么可能和陛下去讲公平?三十万打三万,本就是不公平之事,他浅水清有大把的理由可以使奸耍诈!”
“可是浅水清可以耍,我们不可以!虽然说战场之道就是诡诈之道,但是表面文章却少不得还是要做的。否则此事传出去,我惊虹威严尽丧,从此以后说话都无人肯信啊!”
“已经是威严尽丧了。”孤正帆冷哼:“铁血镇一天不灭,我惊虹就抬不起头来做人!只要能干掉浅水清,就是付出再多代价也值得。”
“可如若这般,只怕就算打赢了……陛下也会……”寞子欧没有说下去,他是在提醒孤正帆,这种情况下,就算赢了铁血镇,只怕梁丘旭顾及颜面,也会重惩孤正帆。
孤正帆淡淡道:“放心吧子欧,此次前去,你是做为预备队去的。不必急于参加战事,先伺伏一旁,暗做观察。如果陛下有幸能胜,你就什么都不用做,就当是偷偷溜出去游山玩水了。可如果战事不利,你就立刻出兵。如我所料不差,浅水清一定会想方设法攻击王旗所在,只要拿下王旗,生擒我王,就算再高的士气也会崩溃,而他浅水清就可以凭借我王性命,从容离开惊虹,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子欧,你的任务,就是在关键时刻,出现在关键地方,不惜代价,救出王驾,打败浅水清!”
“此战,我军无论成败,只要浅水清无法得到陛下,那么他就是个失败者。而你我,则会因救驾之功,重新得回陛下信任,以抵消枫国失利之影响。至于背信毁诺之事,在这种情况下,只能算小事了。”
寞子欧恍然大悟:“大将军英明!属下这就去准备一切。”
说着,寞子欧转身离去。
孤正帆望着他的背影,微微想了一会,才对儿子说:“派人跟着子欧的部队,如果他的行动失败,让陛下或浅水清提前发现他的存在,立刻通告天下,就说此事是寞子欧一人所为,与我寒风关无关。”
“儿子明白。”孤远影点头。
在决战分出胜负之前,无论如何不能让破坏公平决战的名头落到自己的头上,否则孤正帆也吃不消这份罪名。
“其实父亲如果愿意,我也想和子欧一起去和浅水清好好较量一番。”
对于这难得的有机会打败浅水清的好事,孤远影并不想错过。没想到孤正帆一听此话立刻坐了起来:“不行,你不能去!远影,我警告你,未得我允许,你绝不可带兵前往采桑。你以为这趟出征有这么简单吗?”
孤远影大惑不解:“父亲?到底怎么了?”
孤正帆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远影,记住我现在对你说的话。做为一名军人,你和子欧都很出色,但是做为一名朝中大将,你们有时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战争。子欧此番前去,只要出手就是破坏公平决战,除非他能杀死浅水清,否则无论是胜是败,他都不会有好结局……”
孤远影闻之愕然。
浅水清料准了梁丘旭绝不会允许各地守军轻易出兵,破坏决战,背负毁诺之名,但他终究没有想到,由于枫国行刺一事导致的压力,竟会使得孤正帆不顾一切,甘冒大险,牺牲寞子欧在他背后玩出了这样一手,世事转换离奇无常,纵是天纵将才,也不可能将每件事都看准,吃准,更多的时候,需要他们的临场应变决定胜负战果。
这一次,那个屡番献计给浅水清带来大麻烦的寞子欧,终于要在战场上和浅水清见个真章了。
……
火云城。
“如何治理好一个国家,是一门非常深奥的学问,在这里,国家财富的增长,并不能作为国家强盛的唯一标准,政局的稳定,国家支柱产业的发展,官场风气的好坏,都远远重要于经济发展。黄金的光芒太过耀眼,经常会迷花人们的视线,以至于忽略金钱背后的危机。而作为一个优秀的政治家,就必须拥有看破层层迷雾,捕捉到背后玄机的能力。遗憾的是,这世上大部分人做不到这一点。”
“此外,世事总有两面性,天下从无一法,可以好到没有任何弊处,也从无一法会差到没有任何好处。因此,事物的利弊两面的分析,成为政治决策的决定性标准。与商业决策完全相反,商业上的问题考虑,其目的简单而直接——只要能够赚到钱,什么弊处都可以忍受,甚至都可以认为不算弊处。但政治决策,则首先考虑弊端。假如一起政治决策的执行,其带来的好与坏是相等的,那么情愿不执行。因为政治的稳定性高于一切!”
“因此,商人从政,会导致政治法案的功利性,从而使得国家官场风气败坏,而军人干政,同样会使得政局出现不稳定。做为一个国家管理者,如果不能有效的分清楚其中的利弊关系,就无法将国家带入正轨。在这里,作为国家统治者,一般考虑问题的优先模式都是:如何不让事态发展得更糟,而不是如何让事情变得更好……”
小小书房里,诡八尺正在听严真平讲课。
严真平所讲述的内容,差不多可以算是帝王级培训教程了,尽管他不是帝师,但是作为国内最有学问最有远见的政治家,即使是当今帝师和太子太傅,看见他也要客客气气地说一声请教。
如果不是输棋给诡八尺,这些内容他是真不愿讲。不过反正诡八尺也没什么做皇帝的机会,说便说了,听便听了,权当茶余饭后的调料吧。
正说着,外面传来追日的声音:“大人!”
“什么事?”讲完课,严真平头也不抬地摆棋局,他如今棋艺有所长进,已经开始有少量机会赢诡八尺了,因此下棋的兴趣也逐渐浓厚起来。
“十里村一带发生掘坟事件,有人在那里发现了大批财宝,如今苦主找上门去,两家人打了起来。”
严真平闷哼一声:“铁血镇从未在火云城一带有过大规模搜掠行为,坟中财物应当是苦主自家殉葬之物。命人警告那帮刁民,立刻归还财物,然后乖乖投案自首,官府可轻从发落。”
“是。”
“对了追日,你去告诉外面的大人们,告诉他们,浅水清藏宝于坟,居心叵测,如今各地挖坟事件大盛,皆与其有关,也是时候给大家一个说法了。立刻张榜通告,无论浅水清所埋藏之财物,以前隶属何人,如今一切皆归属坟主,除坟主本人外,任何外人不得擅挖,违者立斩。此外,有在自家地里找到大量金银者,只需向官府交纳百分之二十五的税收,官府便承认其为合法所得,且可派出府衙官差为其确保安全。”
“是。”
追日离开了,诡八尺看看严真平:“为什么要宣布财物归于埋藏地主人,而不是财宝曾经的拥有者?如此一来,岂不是很多人平白遭难,官府却不为其做主?对那些被洗劫的人来说岂非很不公平?而且你竟然还要派人保护得到好处的坟主?”
严真平笑了:“我前面不是刚刚教过你吗?也罢,就当作是下一盘棋的预支答案吧,反正本人输面居多。政治决议,一切从大局出发,而不考虑谁更公平谁不公平。各地盗墓现象之所以会如此猖獗,除地域争端外,主要就是因为钱财的归属性无法统一。在以前,凡有盗墓者,所获财物都必须发还坟主,行为属于盗窃,且性质恶劣,后果严重,处罚严厉。但是这一次,浅水清将抢来的钱埋藏进他人坟墓,就引发了归属权问题。掘墓人不会认为自己是在偷盗他人财物,因为他们拿的是浅水清埋藏的钱,而不是墓主和失主的。有了这个道义上的名分,就使他们的行为可以理直气壮起来。所以,要想解决盗墓事件以及随之引发的争端,首先要做的,不是强行制止挖坟掘墓,而是立刻确定钱财归属,在道义和法律上,首先有个明确的说法,哪怕这份道义并不公平。要知道混乱产生的根本,永远都只有一个源头,就是缺乏明确的目标和行动指向。此次掘坟事件,就是由于归属性问题的不明确而导致的乱局爆发。因此我们必须给百姓一个明确的目标,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若是将钱财归属判定给曾经的失主或盗墓者,无异等于鼓励挖盗,惟有判给坟主,才能名正言顺地制止挖盗。”
“其次,法不责众,太多人的掘坟挖墓,迫使律法的执行难度大大增加,在这种情况下,仅仅依靠法律震慑,已经无法解决乱局,必须使得部分人先断绝希望,不再参与混乱之中。曾经被洗劫的权贵豪富,是这场混乱的主要参与者之一,所以必须先断了他们的念头,将他们剔除出乱局之外。因为这些人的财富早被打乱,珠宝尚可辨认,金银如何分辨物主?既然分辨不出来,就干脆快刀斩乱麻,让他们自认倒霉去。尽量减少参与混乱的人,将各类人群分开,分别处置,是削弱混乱的又一个有效做法。”
“第三,对付混乱局面,一方面要将其脉络梳理清楚,另一方面则要严惩狠戒,不可手软。人们虽反对重典,但很多时候重典罪犯的确能起到警慑作用。重典之所以会出问题,是因为法律的惩罚目标不清楚,执行法律的人极易擅用手中职权,造成冤假错案,从而激发民变。此次混乱,目标极为明显,挖坟之人即为犯罪之人,其余一概不问。因此,对挖坟掘墓之人要一律重惩,而不必担心后果严重,对曾经的失主则算他倒霉,而原本的坟主则属于幸运儿。这样的做法,简单的说就是打压一批,拉拢一批,放弃一批。如此一来,乱局便可缓解。”
“第四,保护坟主,不仅可以明确目标,削弱乱情,此外还有一个大好处。就是坟主之财,由于是天降而来,因此通常不会太做珍惜。官府提出征收百分之二十五的税收,比率其实是极高的,若换了是原来的失主,或者冒了大风险付出大心力的掘坟者,是肯定不愿付出的,但对于坟主来说,付出难度却大大降低。他们中会有很多受益者愿意拿出百分之二十五的财物来换取官府保护他们的生命安全,同时保证其财产的合法化。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从中得到大笔的金银,补充库藏,弥补消耗,同时还可以通过提供保护,减弱民乱。要是判给了失主或掘坟者,你说,我们上哪收税去?”
诡八尺听得大感钦佩。
浅水清的毒招,到了严真平的手上,竟然如此不动声色的就可予以化解,难怪中部四省混乱程度最低,严真平此人果然有几套真本事。如今各地混乱,官府到处派人打压惩治,却完全拿不出什么办法解决,可严真平这么一做,不但不用出什么钱,还可以为官府再捞进一笔,此法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见效。到时候各地有样学样,只怕浅水清制造的这股风暴,很快就能平息下去。
“早些日子你怎么不用这个方法?”诡八尺忍不住问。
严真平叹息苦笑:“我说过,天下政事,从来有利有弊,既无一法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也无一法只有坏处没有好处。这次的决定,算是彻底得罪了失主。要知道,苦主们可都是我惊虹有名有地位的富商大豪,有些人虽失钱财,可只要买卖还在,关系还在,就不会倒台。我若是早些日子出台此法,只怕早被无数人上本参奏,告我处事不公,不能为苦主做主,反而趁机为自己谋私利,到时就是个丢官弃职的下场。有些时候,你可以得罪一万个老百姓,也得罪不起一个有钱豪商啊。”
“那你现在……”
“现在我不是被你这小子给关在这里了吗?我也看出来了,此番挟持,你是不打算短时间内离开了。我严真平无能,被你困在小小书房中,无法见外间天日,既如此,到不如立刻把该做的事情做好,反正要不了多久,我的罢免令就会下来。到时候外面的护卫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冲进来,不顾我的死活,拿下你二人了。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中部以外有人效法此举,浅水清的破坏我充其量也只能控制在中部四省,四省之外,只怕乱局依旧,无人能改,除非有人敢如我般,不顾后果。政治场上由来如此,很多时候,不是你没有好办法解决问题,只是有办法却用不出来罢了。就算是陛下要下此令,只怕也困难重重呢,牵一发而动全身哪。”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梁丘旭向他求教如何解决当前乱局之时,严真平却不做回答的原因,他不是没有办法,而是这个办法注定会得罪太多人。
政治决策从来如此,即使再好的办法,一旦不能保护到现有既得利益者的权益,就必定遭遇阻碍重重。在这种情况下,无视阻碍的人,可以说是有大魄力的,如果是苍野望在惊虹,他必定会如此做法。但是同样的,这番魄力的背后,需要他能顶住来自各方各面的压力,一旦他顶不住,那就不是魄力,而是卤莽了。所谓的有魄力的行为,意味着风险。没有风险,何来魄力可言?如今严真平被困在这小小书房里,长期下去,早晚被上面抛弃,因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放手大干一番了,也就无所谓风险后果了。
此刻诡八尺竖起大拇指:“佩服佩服!想不到把你关在这里,还真能跟你学到不少好东西。”
严真平很诧异:“你就不担心?老夫若被罢免,你可便依仗全无,到时候你就危险了。”
诡八尺拍着严真平的肩膀道:“放心吧,严大人,有我在,保你丢不了官。你好歹是一地总督,官高位显,要罢免你,也得你们的国主发话吧?前段时间我兄弟已经干掉一个来查办此事的御使了,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人过来。中秋决战之前,你依然会是四省总督。这一次,小爷我做你的靠山,保你今后官途显赫,飞黄腾达。再者说,你以为仅仅是因为你,外面的人就不敢杀进来吗?小爷我和夜莺姐,好歹也还是值点价钱的。”
严真平叹息:“这个老夫也明白,不过以老夫今日之地位,再要飞黄腾达,益相就要没位置了。”
“那个没用的老东西,也是该挪挪屁股了。”诡八尺大言不惭道:“严大人,有我在,保你有一天,坐上惊虹丞相之位,来来来,咱们继续下棋,我还有好多问题要请教您老人家呢。”
夜莺莞尔,谁能想到挟持与被挟持的这两个人在这小小书房里,竟无意中结成了政治同盟。而所有的一切,最终都将取决于那场中秋大决战。
在万众瞩目的期待下,这场牵动所有人心的中秋大决战,终于姗姗而至。
第一百零五章 战前(上)
8月13日,梁丘旭的部队终于来到采桑一带,比计划里的时间整整晚了七天。原计划8月5日到8日左右提前进入战场,观察环境,检视周边,提防有诈的计划如今看来是不大能实现了,鲁青能把部队在约战时间到来前带到采桑已经算是立了一功。部队行军由来如此,人越多,效率就越低,当人数上升到一个极至数字时,其效率同样下降到一个极限低水平,所谓的大而无当便是这样。
不过当鲁青领兵来到预定战场时,看到眼前的这一番景象时,气得再忍不住破口大骂浅水清。
尽管他早就知道浅水清不是什么好鸟,但鲁青还是没想到浅水清能把事情做得无耻到如此地步。
采桑城外,方圆百里战场,根据双方协议划分,以采桑城为界,战场分左右两方,届时公平一战。然而,狡猾的浅水清可没打算让对方这样轻轻松松来了就打,事实上,他充分利用了自己的主场优势。
战场中央一侧,是采桑城,如今这里的居民已经被全部迁出,不许滞留,成为一座空城,大门洞开,一眼望去,空荡荡毫无人气。两支部队就以采桑城为界限,以北是鲁青的战场,以南则属于浅水清。决战之日,采桑城将城门紧闭,不许任何人进出。
作为此次决战的发起人,浅水清可以说是占尽便宜,决战的时间,地点,都是他规定的,因此决战之前,就已经拥有先手之利。为了胜利,浅水清可以说什么无耻手段都干得出来,决战之事定下之后,他立刻命令士兵在采桑以北这一带大量刨坑动土,地面被挖得凹凸不平,到处都是一片片隆起的土疙瘩。除此之外,浅水清还向这一带丢弃了大量的生活垃圾,工程废料,烂菜叶,粪便,碎石木屑在这一片战场上比比皆是,将整个北面战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垃圾场。在这种地方,就是想站出一个完整的阵列来都极为困难。
而与其相对应的南面,也就是浅水清自己的地盘上,一些战场临时防御设施已早早竣工,拒马,矮墙,陷马坑,防御甲车,翻板陷阱,还有大量的铁蒺藜,尖刺木栅同样布满整个战场,大量的铁血镇士兵已经在这里严阵以待了,各路兵种齐全,营寨扎设均按兵法有序布置。浅水清打下十二个城市,搜刮尽所有城防设施武器装备,全部在这刻派上一场,乍一看,对方的阵地就象是一只布满钢针的铁刺猬,往地上一趴,任何人想要越过这些障碍,都得先掂量掂量有可能付出的代价。
对于浅水清来说,主场优势那绝对是不用白不用,反正决战协议又没说不可以事先在战场上做准备工作,所以我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再说了,你们人那么多,还不许我占点地利便宜啊?
面对这种情况,鲁青先是气得破口大骂,但转头来还是只能乖乖地下令立刻清扫周边,打扫战场,争取在两天内解决完这片垃圾场,至少能让它象个战场的样子。
采桑城头,浅水清矗立其上。从这里居高临下,可以将战场两边的情况同时尽收眼底。
此刻他正拿着千里眼仔细观察着惊虹军奋力开工的模样,脸上的微笑越发浓郁起来:“7月18日出兵,到现在走了25天,累计行程775里,平均每天31里,先头军仅比中部大军早到两个时辰,且来到后几乎未做出任何军事反应。由此可见,除了效率低下,部队大而无当之外,分部统军的能力亦不过如此。”
碧空晴接口道:“已经到达战场的差不多有十万大军,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战场,清理战场同时,周边防御措施不严,如果我们在此时突然杀过去,估计能杀他们一个人仰马翻。可以看出,鲁青其人为人死板,墨守成规,缺乏变通能力。此外就是从下达命令到执行命令……”碧空晴扭头看了一下沙漏:“差不多正好用了一刻度的时间。”
“这正是我目前最关心的。”浅水清放下千里眼:“十万人,三层次传令系统,三倍于我的人数,四倍于我的效率,具体时间差为……”
浅水清闭上眼睛算了算:“接近十分钟。”
浅水清还是习惯原来的计时方法。
战场之上,细节决定大局,尽管只是一个清理战场的行为,老于沙场的浅水清和碧空晴还是第一时间找到了他们需要的重要信息。很显然,鲁青并不认为浅水清有明目张胆破坏协定的打算,事实上,尽管浅水清在战场上动了手脚,这反而让鲁青坚信这个家伙只是在钻空子,而不可能公然做出违背约战协定之事。这就为后面的奇袭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表面上看,浅水清在暗地里给对手下绊子,找麻烦,不让对方有休息的机会,同时削弱他们的战前准备,但更主要的目的,浅水清是在通过这种行为观察对手的指挥效率,执行能力,及各分级指挥官的能力水准,还有各部队战士间的配合能力,通过他们的组织行动,寻找对方的薄弱点。
而现在,通过如今这一系列军事反应,浅水清找到了他目前最需要的一样东西,指挥效率的时间差。
一般来说,当一支部队的人数控制在一千人以下时,指挥效率是最强的,几乎不需要传令兵,指挥官通过本身的呼喊就能完成自己的指挥。
一千人到五千人的规模,需要三到五个传令兵来为其完成作战指挥意图的传达。
当规模上升到万人时,传令兵开始出现建制,指挥官将对成批的传令兵发出指令,然后由他们将具体作战命令进行传达。
此时传令机制尽管依然是:指挥官——传令兵——作战部队这一模式,但此时此一机制的基本限额已经达到最大化,再往上攀升,就要进行多级传令。也就是命令一级接着一级的发布,此时的传令效果就会出现大大的降低,甚至会出现内容上的理解障碍。
当规模上升到三万人左右时,这种传令体系就演变成了总指挥官——传令兵——作战指挥官——传令兵——作战部队。
当规模上升到十万人左右时,传令体系演变成中枢指挥——传令兵——分级指挥——传令兵——作战指挥——传令兵——作战部队。
当规模上升到三十万人左右时,这种传令体系又加了一层甚至可以说是多层。
随着人数的增加,战场范围的扩大,距离与传令层次的多级化,使得战斗中指挥官指挥意图的贯彻能力随之而大大下降。
那个有趣的击鼓传话的游戏,就是让数十个人坐在一起,第一个人说一句话,然后传到第二个人耳中,依次传下去,传到最后一人耳中时,内容往往已经变了样。传令系统的分级越多,效率也就越低,误解军令的机会也会随之大增。显示在行军上还好一些,很多事情就算听不明白,也可大致猜测出指挥官的意图。一旦在战事发生期间,战场范围囊括数十上百里地,周围喊杀震天,血光遍野,各种战术选择的几率大增,猜中指挥官作战意图的可能也就大降,反过来听错传令,误解其意的事情更是会常有发生。
再考虑到指挥官由于其视野所限,收集到的信息不足,需要不停地有人向其作出汇报,其汇报系统与传令系统一样,需要层层递入,这样一来,这种综合信息的处理能力就会越发降低。
尽管人们在后来发明了旗语,击鼓,鸣金等多种指挥作战方式来大大提高指挥效率,但是由于其自身条件的限制,只能表达出有限的含义,主要用于事先约定好的作战计划的实现,仅能表达最简单的指挥意图,而不适用于战场突变情况下,内容更加具体的信息传递,因此传令兵依然是冷兵器时代的主要信息传递模式,尤其是复杂信息的传递。
后世的军事学家们曾经做过这样一次针对性很强的数字模拟演算,即冷兵器时代的大规模会战,以五万人为基础,人数每上升一倍,战场范围随之扩大一倍,其指挥效率就要下降两倍,人数上升到十五万人以上,信息的接收与命令的传达就会形成两个单独的时间区域,他们之间的交互作用会进一步加深这种指挥上的效率低级化,而并非简单的相加。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再有多一两个指挥官在后面起着起哄架秧子的热闹,指挥官作战意图的全面贯彻就彻底成了一句空谈,到时就真正是神经反应缓慢的巨人,被一个年轻力壮的小矮子尽情调戏,直至打倒在地的结果。
因此很多人认为,封建时代的冷兵器作战,即便是再天才的指挥官,其真正有效的指挥半径亦只有身边的五十米范围,离此距离越远,指挥官的指挥能力就越是下降,指挥效果就愈是不明显。在这种情况下,人数较少的精兵战胜人数较多的杂兵,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对浅水清来说,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对方的传令体系效率到底如何,当两支部队的指挥官同时对自己的部队下达命令时,谁能率先执行指挥官作战意图,谁就离胜利更近一些。而对浅水清来说,他关心的已不是自己的部队执行效率是否比对方更快,而是比对方快多少。
从中军大帐的传令兵飞马离开开始,到各部队行动展开,用了差不多一刻度时间,沙漏上的有十二个大刻度,代表十二个时辰,每个大刻度上还有十个小刻度,因此一个小刻度相当于十二分钟,这相比铁血镇不到三分钟的传令效率,相差了太多太多。
十分钟,将近十分钟的时间差,也就是说,战场之上如果双方同时下达作战命令,那么浅水清的部队将比对方早十分钟做出反应。考虑到指挥官的信息反馈系统同样如此,那么这份时间差还要继续增加,可达到二十分钟,而这还是对方十万人的传令效率。这其中不仅有兵员数量原因,也有兵员质素原因。
在得到这份答案后,浅水清立刻转身走下城墙,对碧空晴道:“传我命令:左右两翼部队立刻向两侧延伸,横向覆盖全部战场,骑兵全部后移至后方,给大家发耳棉,后日决战,让鹰扬旗打头阵。”
碧空晴有些担心:“鹰扬旗能行吗?”
浅水清想了想,认真回答道:“论战斗力,他们或许还无法和我铁血镇本部相比,但是空晴,若论意志与对惊虹人的仇恨,他们不输于我铁血镇任何一名将士。后日一战,我们的防线能否顶住敌方大军的进攻,是此战胜败的关键,我需要的不仅是钢铁勇士,更要他们有坚强的意志,即使是在最困难的情况下,也要死战不退。鹰扬旗……他们一定能行。”
……
回到自己的营地,浅水清继续观察对手动作。
一名传令兵急急而来:
“报!梁丘旭各部大军已全面到达,战场清理依然继续,前方战场已清理完毕,目前正在安营扎寨!”
“看见了。”浅水清懒洋洋地回答:“集中全力打扫前方战场,第一时间建立防御体系,指挥效率虽然不怎么样,指挥官却还不是笨蛋……不过可惜,就其表现来看,依然有些拘泥于死板套路。”
“老将的通病。”碧空晴也在用千里眼观察着笑道。
随着梁丘旭大军的源源开至,清理战场的速度加快,前方战士阵形排布的成立,战场上的紧张气氛逐渐浓厚起来。
尽管还没到约战日期,但是彼此双方都已象红极了眼的公牛,互相死死对视着,看样子只要指挥官一声令下,大家就会纷纷冲过去大开杀戒一番。
一些基层军官骑着战马在军阵中间跑来跑去,安抚大家的情绪,约束士兵的行动,要大家不要妄动,没有命令不许出击。
无论是浅水清还是梁丘旭,此时此刻,都还没打算公然撕破脸,给自己安上一个破坏公平决战的罪名。
当远方的那面王旗终于出现在地平线的远端时,惊虹大军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那是梁丘旭终于来了。
八万御林军踏着钢劲雄浑的脚步,在地面上轰出隆隆的声响,巨大的雕龙车辇在二十头牛马,四十名御林战士的推动下缓缓前行,就象一个巨大的战争标耙,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
浅水清微眯双眼,看着那盘龙王驾,还有那高大的迎风飘展的王旗,心中炽热的火焰升腾,昂扬出惊天斗志。
在他的身后,四旗掌旗还有各路营主纷聚于一堂。
那一刻,浅水清缓缓道:“后天一战,将决定我铁血镇命运之存亡,无论成败,我们都将永留史册。”
第一百零六章 战前(下)
8月14日。
决战前一天,两方相距不过500米。
尽管还没到决战开始的时间,但是各自的部队却是在完全不同的气氛中度过。
紧张的战前准备是必不可少的内容,惊虹军忙碌于调派兵员,观察地形,检查周边,布置基本防御体系,铁血镇则忙于观察对方所做的一切。
后来的总是比先来的要吃亏一些,人家所有该干的事都干好了,自己这边临时抱佛脚,就只能让对手尽情查看,然后做出有针对性的安排。
于是战场两头出现了如此滑稽的一幕:惊虹军这边战旗飘扬,后面的士兵鬼鬼祟祟地打算做些什么小动作,比如兵力调动,哪边主攻,哪边主守,铁血镇这边就不停地派出斥候,这边溜溜,那边看看,试图观察出其中猫腻。
惊虹军内部的部队一忽儿跑到东,一忽儿又跑到西,铁血镇的斥候也跟着一会到东,一会到西。
惊虹军在这一刻就象个蒙着面纱的少女,依靠不停地走位,移动,来躲避对手的视线,而铁血镇这个身材灵巧的小矮子则上窜下跳,拼了命地要揭开对方的那层面纱,一睹真容,必要时还得在那张脸上亲上一口。
有趣的是惊虹军到如今还在和清理战场较劲,前面的人在做战争准备,后面的人还得继续打扫卫生,前方阵列完整,旌旗飘展,后面大军散乱,尘土飞扬。基本可以肯定,在明日开战之前,惊虹部队是得不到完整的休息了。尤其是浅水清竟然还卑鄙到往土坷拉里藏铁蒺藜,士兵们一不小心就得破手伤脚,只能小心行事,大大延缓战场清理。每一看到这种情景,鲁青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大骂浅水清卑鄙无耻,下流之极。
如今两边都在利用时间未到,不得开战的机会,做着各种准备,两边的斥候队就算是碰上了面,也只是远远地看上几眼,彼此不做近距离地接触,避免提前引发战火。
各地方部队的指挥官,基层军官更是纷纷亲临前线,一个个站在马上观察对方的布置,试图从中找到胜利的契机,为明日的决战带来更多的胜利把握。他们恨不能直接跑进对方大营里,一个个握着手走访一遍才算安心。
至于高级作战指挥官们就更忙了,两方都在根据对面的情况先是观察,然后是分析,最后开战前总结会议,布置明日决战计划。
浅水清这边固然是计划周详,未雨绸缪,鲁青老头也同样现场决断,雷厉风行。
硕大的中军指挥大帐里,双方各数十名战将济济一堂,往外面一站,个个都是有名有姓的大人物。
鲁青慷慨激昂道:“自铁血镇入我惊虹以来,惶惶如丧家之犬,在我惊虹境内四处流窜,害我黎民,毁我家园。今日浅水清小儿,终于不再行那犬伏鼠匿之道,宵小卑鄙之术,敢站出来与我军一决胜负。此为我惊虹消灭铁血镇之最佳时机,诸位当奋勇力战,克敌制胜!”
浅水清的声音则优雅洒脱:“自我铁血镇兵困惊虹之后,一直都遵循着边走边打的运动战策略,这是第一次,我军将正面迎击敌人。沙场决战,从来都是战争中最重要的表现形式,历史上任何一场战争,从来没有不打过正面决战后就吞疆灭国的。正面决战是加快战争进程的一种有效方法,输得人固然从此士气大跌,欲振无力,赢的人则此消彼长,拥有更大的进退空间和战略主动权。尽管我们是在敌人的土地上作战,但是为了生存,我们无所畏惧,以向死之心求生,我浅水清不怕与敌人轰轰烈烈地干上一场。”
鲁青:“如今,我方兵精将广,又是在自己的土地上作战,以十倍兵力强压对手,因此此战,我军当速战速决,争取在一天之内全灭对手!”
浅水清:“对方的人比我们多,但是我们占有先天优势,准备工作做得比他们充足。尽管是在惊虹的土地上作战,但是采桑一带,是我们的天下,我们的主场。明日一战,惊虹人一定会想一战而成,因此先头攻势必然凶猛,我们正好给他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鲁青:“明日之战,喻宏,冯夏,你二人各领五万兵马在前,分左右两路进攻铁血镇,汤守望,你领五万大军居中策应。本帅与其余各部将作为第三波攻击批次最后参加战斗,希望你们不会有用到本帅出马的时刻。两军作战勇者胜,浅水清擅玩心计诡诈伎俩,他自以为自己的战术指挥能力天下无双,但是这一次,我们就要让他知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纵有再好的指挥能力亦是无用,明日之战,我会先送浅水清一份大礼,惑其心智,你们再趁机掩杀,则战必可成!”
浅水清:“有备算无备,作战不能仅凭武勇。我之所以选择在采桑城外和对手决战,就是因为这一带地形的开阔度被左边的采桑城和右边的泪河给破坏掉了。在此地决战,部队的纵向间距远远大于横向间距,因此在这片战场上,敌人很难发挥其人数优势,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利用地形,将他们包进我们的攻击圈中,以快刀挖肉之法,将其一举歼灭。两军作战,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先灭了他的先头部队,然后再按计划吃掉这块肥肉。敌人想要一战功成,我们就借此机会先给他一个下马威!”
鲁青:“此次作战,陛下御驾亲征,就在后面观望,能否一举铲除浅水清这个妖孽,还我惊虹百年太平,就看诸位同僚了。待胜后陛下定会论功行赏,尚请诸位奋勇杀敌,扬我国威!”
浅水清:“梁丘旭御驾亲征,有利有弊。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在战事顺利时,惊虹军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可一旦不顺利,惊虹军内部矛盾必显。此番作战,我军的胜机不但在自身表现上,同样也看对方的愚蠢程度。我相信梁丘旭不会让我失望。”
鲁青:“敌军异地作战,将士久困思家。”
浅水清:“敌军兵行千里,部队师老兵疲。”
鲁青:“我军兵多将广,将士上下一心。”
浅水清:“我军士兵骁勇,战前准备充足。”
鲁青:“敌军人数少,我军人数多。”
浅水清:“敌军部队大而无当,我军作战更具效率。”
鲁青:“我军战将众多,良将无数,敌只浅水清一人可算将才。”
浅水清:“敌军指挥愚钝无能,各部统领互不服气,我浅水清一人就能吃定吃死他们,更别说还有你们这帮好兄弟!”
鲁青:“所以明日一战,我军定能旗开得胜!”
浅水清:“明日一战,就让那个鲁青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沙场决战!~”
“此战我军必胜!”
双方军营中,同时奔嚣出这一高声呼喊。
……
这一天,惊虹军终于完成了清扫战场的工作,疲惫已极的他们早早进入了梦乡。大战将至,每一名战士都需要有充分的休息,如此才能保证第二天的体力。
而在他们的对面,铁血镇的将士则围著篝火,以剑击盾,吟唱那古老的战歌。
悠扬的歌声飘荡着进入敌人的营地,唱响那生命的激情,面对大战,他们无畏无惧,笑面相迎。
远远地望着这批铁血将士,老帅鲁青也不得不叹服,看遍惊虹全国,恐怕也找不出几个能象铁血镇这般高素质的军人了。
今晚明月高挂,月色皎洁,中秋时节,士兵们倍思家乡亲人,铁血镇的战士同样也在怀念远在家乡的亲人。不过他们不会因为这份怀念而放弃战斗的欲望,因为他们知道,如果想要活着回去,就必须先在这片土地上浴血死战。
“我现在开始明白,浅水清为什么敢以三万兵力与我军决一死战了。远山啊,看看我们面前的敌人吧,他们已经被困在这片土地上将近一年了,可他们没有气馁,没有畏惧,恰恰相反,他们越战越勇,越战越强……我惊虹有此敌人,是我们的不幸,明日一战,我军纵能得胜,死伤只怕亦不会轻啊。”
詹远山笑道:“鲁帅所言甚是,不过天风人也不是每支部队都如此强大。铁血镇本来就是暴风军团的精英力量,在这大半年里又连番血战,就算是新兵,也都打成老兵了。他们难对付也是正常的。不过无论如何,明日都注定了是他们的败亡之期。”
“希望如此吧。”鲁青淡淡道,想了想,他说:“命令部队加强夜间守备,浅水清小儿阴险诡诈,小心他夜间袭营。”
“是,已经加派了三千人手。”
鲁青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回营睡觉去。他忙了一天,也是累坏了,因此几乎一粘枕头就着,呼声大作。
迷迷糊糊间,也不知睡了多久,忽听得耳畔喊杀声大作,锣鼓齐鸣,鼓号喧天。老将军打了个激灵,一翻身坐了起来,这下听得真切,耳旁若炸响的惊雷,奔走的呼号响彻天空:“袭营了,袭营了,铁血镇袭营了!!!”
什么?浅水清竟真敢不顾决战通告,自毁承诺,夜间袭营?鲁青吓得浑身一个哆嗦。虽说早先就有了些心理准备,但此刻真正事到临头,他又有些不敢相信了。
他来不及穿衣服,就象一只愤怒的公牛般冲出大帐,眼中所见,周围的士兵正纷纷奔走呼号,火把统统亮起,火光蔓延成片,绵延到数十里外,到处都在大叫大嚷,也到处都有士兵跑来跑去,周遭闹烘烘乱成一团。
看来铁血镇的人还没有冲到这里,鲁青安了点心,他红着眼疯狂大叫:“亲卫队!老夫的亲卫队在哪?”
数百名士兵急冲冲奔了过来:“鲁帅,我们在这里!”
“铁血镇呢?他们人呢?”鲁青狂喊。
“不知道,警报一响,我们就起来了,但是没看到铁血镇的人冲过来。”有士兵高声回答。
“妈的,混蛋!我需要有人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几个,去前边看看情况!快!”鲁青大吼。
慌乱仍在继续,但是随着各级将领一一从帐中冲出,对下属士兵大声喝斥,组织人手,纷乱的局面渐渐得到了改观,士兵们开始重新组织队伍,排成序列,做好战斗准备。
过了一会,一名士兵飞马回到鲁青的身边,跌下马来对着鲁青大叫道:“回鲁帅,没有看到铁血镇的人冲过来!”
“那刚才这么乱是怎么回事?”
“回鲁帅,睡到半夜的时候,铁血镇的人突然鸣响战鼓,然后前队士兵向我方发起冲锋。我方夜间守备队及时鸣响警报,从而引发变故。”
“那他们人呢?”
“回鲁帅,那帮战士冲到半路,看我方警报已响,就……就回去睡觉了。”
“什么?你是说……”
那士兵壮着胆子道:“是的鲁帅,对方是假袭营。”
“啊!”鲁青一脚踢翻那士兵,愤怒得挥剑狂吼:“浅水清!你这个混蛋!你这个无耻败类,下流肮脏的东西!你生个儿子没屁眼!你他妈的有种站出来,老夫一剑劈死你!!!……”惊虹阵地上,老将的愤怒斥骂声随着风渐飘渐远,终于传到对面浅水清的耳中。
放下千里眼,浅水清噗嗤笑了出来:“老东西被我们气得不轻啊,不过中气还是挺足的。”
碧空晴也笑道:“从警报响起到混乱遏止,前后用了三刻度时间,慌乱在最初为甚,但后面变得极微,由此可见,惊虹军训练有余,但应变不足,各将领的反应还算中规中矩,没什么大错。”
水中棠补充道:“那是因为我们没真的发动进攻,要刀砍在眼皮前,还能眨都不眨地平息混乱,那才算及格。”
方虎自傲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我铁血镇般如此的。”
拓拔开山:“警报一起,士兵慌乱无序,由此可见这批士兵心理素质不过硬,易紧张,大战经验明显不足,各部队配合也不够默契,打顺风仗还好,碰上苦战熬战就撑不住了。”
沐血:“统兵大将心理不够沉稳,暴躁易怒,不过还算有些驭下能力,治军也算有点本事。”
方虎:“左右两路军各扎了两千五百顶营帐,却亮出翻倍的火把,说明有暗军,看样子明天是要打两翼齐飞了,嘿嘿,没想到我们一个诈营就把他们实底给诈了出来。”
浅水清:“左路军混乱最甚,时间最长,应该是最薄弱的一批,明天咱们就打这个点,用左旋战术。”
雷火:“但要小心对方中路军突破。”
宗卓:“中路军策应是汤守望负责,这个人我熟悉,谨慎有余,进取不足,让他做策应,那是用错人了,他绝对没有为了别人而拼命的勇气的。我鹰扬旗绝对能顶住他们。”
碧空晴:“警号从三处地方响起,均在前列,已查录记实,到时候只需抢先拿下此三处,则大事可定。”
水中棠:“混乱开始后,敌方信息搜集与传递工作效率更低,用了整整三刻度的时间才搞清楚状况,回报主帅。明日之战,在我们的攻击下,他们的效率会更低。”
众将你一言我一语,基本将观察到的情况全部掌握。
“很好,基本上所有需要掌握的都掌握了。”浅水清微笑道,拍拍手道:“大家都回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明日大战,还要看你们的了。”
远方天外还飘荡着鲁青那愤怒的斥骂声,这一夜,惊虹人被铁血镇的假袭营弄得谁也没能睡个好觉,铁血镇将士却美美地睡足了一晚。惊虹军到是很想真杀过去,杀对方一个血流成河,可又不想承担破坏公平决战的罪名。
战争从来如此,谁都想做表、子,可又谁都想立牌坊。
浅水清不怕,老子做定表、子,坚决不立牌坊!不但要摸你们底,还要让你们睡不好觉!
第一百零七章 中秋决战(1)
8月15日,期待已久的决战时刻终于来到。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决战,一方是一国之君,手掌雄兵,另一方则是天才统帅,已经打出无数以少胜多的奇迹战役。
尽管兵力对比悬殊,但是除去兵力数字之外,双方在战前准备,指挥,士气,军人素养等方面的差异却是明显地以铁血镇为优。这是一支经历了无数战火考验的真正精英部队,在惊虹的地面上他们已经杀死了十倍于己的敌人,用自己的赫赫战果证实着属于自己的荣耀。
相比之下,对方庞大的人数却免不了兵员良莠不齐的现象,由各地城府军组织起来的部队存在着方方面面的严重问题。
战局因此而变得扑朔迷离。
如今,两方将士均已摆好阵型,远远望去,惊虹军方面的声势真正是蔚为壮观,那是真正的旌旗蔽日!大小旗帜,从国王的华盖和王旗,总指挥官的帅旗,战将的军旗,各大小伫列的队旗,赤橙黄绿蓝靛紫等各种颜色;狮熊豹狼鹰鹿蛇牛马等各种图案;三角、四方、棱形等各种形状,你能搭配出来的所有组合,这里应有尽有。
将士如云,大军浩浩荡荡,铺天盖地,重重叠叠的队伍,绵延数十里长。无论是黄色的、绿色的、黑色的土地,军士们穿着的在灿烂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各色盔甲,如同流动着的颜料,流上哪片土地,哪片土地的本原色彩就完全被遮覆住,剩下的都是在阳光下熠熠闪光的铠甲和武器。
刀枪如林,剑戟参天!长矛、弯刀、铤戟、重剑、战斧、铁棒,凡是博物馆里陈列过的武器,在这支大军里都可以找到。时不时有一支或几支队伍举起武器呐喊,在大地上变戏法般长出一片或数片枪林、剑林、戟林,此起彼伏,无穷无尽。凌锐的杀气,笼罩了方圆数百里的地面和天空,太阳似乎都被吓得失去了颜色,张大嘴巴,涨红着脸,惊讶于人类的如此杰作。
惊虹人的战鼓更是擂得山响,号声、笛声、喇叭声,激荡出天外雷鸣风动,摇山撼海般的声波如晴空炸雷,直冲九霄,直把人的耳膜震得砰砰作响!
这种阅兵式的表演,当然不是用来发动进攻的,在决战开始之前,它除了用来激发本军的士气外,更主要是对对手展开一场声势浩大的心理冲击。
不过这种借助于声色光影的宏大表现形成的心理冲击对于打惯了大仗的老兵们来说,实在是没多大用处。浅水清本身更是心理战大师级的人物,早早就给自己的部队发下了耳棉,两团棉花往耳朵眼里一塞,任你对面锣鼓渲天,也吵不着自己。
没有了声音的配合,眼前的表演就象是一幕幕手舞足蹈的哑剧,战士们纯属是抱着看热闹的心理在看戏。惊虹人的士兵自己被震得耳膜都要裂了,对面的战士却打着懒洋洋的哈欠,象是在说打仗凭的是手上的功夫,这么喊啊叫啊的有个屁用。
不过相比对方庞大的军容,鼎盛的气势,铁血镇的这一头,尽管三万人的部队本身规模也不能算小,可真正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这一比起来,就好比是站在巨人面前的一个侏儒,有些上不了台面了。然而纵如此,铁血镇的军容依然有着属于自己的一套看点。
面对敌军的壮观阵容,铁血镇在排兵布阵上显得更加独具匠心一些,前列中央,是鹰扬旗战士打头阵,不久前才从惊虹兵库中缴械的巨大塔盾和镔铁长矛组成一片枪林盾阵。每一列战士后方,弓箭手,飞斧兵,器械兵交错密布,防卫甲车,连发弩机,强弩车各种野战用车纷纷登场。战场左右侧则是新补充兵员的铁风旗下铁狮营和灵风旗下的山字营两个重装营,这一次,他们下马作战,又干回了自己的老本行。
中央后路,血风旗巍然不动,右路则是铁风旗下虎豹营和苏云的云字营。
就整个战场形势来看,浅水清的部队分布呈现左轻右重之态,乍一看,是打算以右路为主要突击方向,相对应的,是惊虹军两路并重,齐头并进,显然是折其两翼的打法。
尽管在战前,布阵双方各自遮遮掩掩,务使对方无法发现自己的动机与目的,可一旦阵形摆开,所有的一切自然就暴光于光天化日之下,再做隐瞒殊无意义。
战场上的临时变阵,通常都是小范围小幅度地变化,其目的是完成战术要求,最大化自身能力,但是不可能做出战略布局上的大改变,不可能指挥官喊一句变阵,左边的人就统统跑到右边去。大战将起,两方阵容已定,就算是发现对方有什么阴谋,也已经来不及做改变,只能在小范围内做出应手。
这一刻,鲁青一看对方阵容,立刻知道对方的攻击重心只能是自己的左侧,因此立刻颁下命令:“注意左路防御,浅水清将从那里主攻我们。”
然而知道归知道,具体到底怎么打,又该怎样应付,那还得打了才知道。
不过在战斗开始之前,鲁青还要先做一件事。
……
战事未开,两军依然初在对峙之中,彼此一个个瞪着对方,鼻子里喘着大气,象极了红了眼的公牛。
这种战前的等待由于时日的漫长而显得分外的煎熬人心。
这种战前煎熬即使是对军官们来说,也同样是一种神经意志上的重大考验,谁要是先挺不住,只怕大战未至,人就先垮了下来。
还好,惊虹军中很快出现了变化,一名传令兵突然从阵列间隙中飞马而出,独自来到战场中央,他高声大喊:“奉鲁帅之命,有封信要送给贵镇浅将军。”
交出信件,那传令兵飞速退了回去。
查过信上无毒,信件交到浅水清的手中。浅水清只淡淡扫了一眼,脸色已然大变,身躯都晃了几下。
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数语:姬若紫在枫国遇刺,本帅以悲天悯人之心通知浅将军此事,望请节哀顺变。
不是不震骇的。
姬若紫遇刺了,是生是死?使节团接下来怎么办?到底是谁干的?这一切都没有答案。对方很狡猾,只说姬若紫遇刺了,但不说结果如何,浅水清的心海一下子泛起滔天巨浪,再也无法平静。
大战之前,鲁青送来这样一封信,告诉他这样一件事,很明显是存了乱其心智的心思,想让浅水清无法有效地指挥作战。这一手心理战,对浅水清的冲击不可谓不大。
“浅督,出什么事了吗?”他身边的林跃问道。
“没什么,劝降罢了,不必理会。”浅水清冷冷回答,持信的手却已经紧握成拳,将那团信纸揉得稀烂。
远远望着对面庞大的阵列军容,浅水清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迅速平复着自己激动的心情,此时此刻,就算有天塌了下来,他也必须让自己冷静,一切,都得等打完这场决战后再说。
“告诉所有战士,就说鲁青已向我送来降书,将在战局最关键的时候向我投降。还有……对方马上就会发起攻击。”
面对鲁青的心理攻击,浅水清转手玩了一个漂亮的反击,两军尚未开战,彼此主帅已先过一招。
料定浅水清得知此消息,必定心神受影响,机不可失,惊虹军中旗帜摇动,鼓号齐鸣,传令兵飞奔如电,各路将领纷纷在前头做着最后的战前动员,激励士气,大军终于开始动作了。
左右两翼的惊虹先锋军,每千人一个方阵,手持方盾,大剑,斩马刀,步兵长矛等诸般武器,迈着轰隆隆的脚步稳步前行,他们的步伐坚定,斗志昂扬,踏出雷鸣般的节奏,大地亦为之颤栗。
“弩机部队准备!”
“弓箭手准备!”
“飞斧手准备!”
眼望着敌军部队正在大模大样地跨军事缓冲区,向着这边走来,铁血镇的基层军官们一边仔细地目测距离,一边有条不紊地发布着各项指令,久经沙场的老兵们迅速而准确地执行着军官们的命令,尽管对手势若万钧,一出手就派出四万部队,但是早已被战火锻炼得神经好比铁条般坚韧的战士,无所畏惧,因为在他们的身后,有一个仿佛传说般的英雄存在。
他们相信他,只要他在这里,铁血镇就不会输!
这种士兵对将军的崇拜,是军人成就一切的基础,是他们勇往直前的信心源泉,是他们常胜不败的凭依,仿佛宗教信仰一般,令战士们狂热,英勇,充满献身精神。
下一刻,伴随着基层军官的号令:“放!”
无数强弓硬弩射出死亡的喧嚣冲向天空,落入敌方人群,血光炸现。
第一百零八章 中秋决战(2)
“兄弟们,冲锋,杀啊!”
随着惊虹军迈过缓冲区,进入铁血镇射程范围内,铁血镇的基层指挥官下达射击命令的同时,惊虹军中也炸响了这声惊雷般的咆哮。
原本稳步前进的步兵方阵,一下子散了开来,原本有棱有角,间距分明的阵列转眼间变成一条巨大的延绵数里的奇长散兵线,由一个个铁壳乌龟一下子变成了海浪汹涌的巨潮狂澜。
他们高喊着冲杀口号,方盾高举遮住头顶,如狂风暴鱼般席卷而来,迎接他们的,是火箭、毒箭、弩枝、矢石,等各式各样的远程武器,在天空中织出一片密集的人工暴雨,下刀子般劈里啪啦砸将下来。
弓弦声在这刻丝丝响动,不绝于耳,若雷鸣霹雳,血花在人群中绽放,谱写出生命中最壮丽的诗歌。
在战争中,在对方有效射程范围内的冲锋距离通常被称为死亡区域,主动进攻方注定了要承受防御方远程武器的全方位强力打击,相比之下,己方部队却由于距离原因,无法及时提供足够的远程支援。
冲过死亡区域,注定了是要以付出生命为代价的,一个又一个惊虹战士就这样倒在了冲锋的路上。有经验的老兵尚可运用娴熟的脚步和手中的盾牌抵挡那仿佛射不尽的飞雨流矢,新兵们就糟了殃,他们看着那迎面而来流星翠芒,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应对,一个个就这样哀呼着倒下。然而即便是对有着丰富冲锋经验的老兵而言,要冲过这段死亡区域同样不是那么容易的,铁血镇的远程打击手段凶悍而张狂,在铁血镇防线的间隙出,一张张巨型弩弓被推出,开合张闭,弹射出巨大的粗如手臂的劲弩,掠地平射,刺穿方盾,扎穿人体,非得连穿数人不会停歇。即使好不容易躲过这要命的弩和箭,冲到敌方阵线前,还要提防对方的飞斧手那凶悍的旋斧切割。
然而以生命为代价的冲锋,注定了不会一无所获。惊虹人组织的这股冲锋巨浪,在承受着对方巨大的远程打击的同时,亦将自己的位置在不断地向着前方逼进。一个战士倒下去了,更多的战士蜂拥而上,填补着前方的空位。
黑色巨浪以滔天之势而来,铁血镇将兵却只抱以轻蔑的冷笑。眼看着浪潮离自己越来越近,阵列在最前沿的战士们同时发一声喊,塔盾高高竖起,长矛戳天而立,组成一道铁壁防线,仿佛一道拦江大坝,誓死顶住对手的攻击。
轰!
巨浪迎头撞向了大坝。
……
战事一旦打响,浅水清的心态就已经恢复正常。
经历了太多的生与死后,对死生之道早已看得很淡。鲁青试图用姬若紫的受伤来影响他的心情,却不知这份心理考试,对浅水清来说早经历过太多次,难度不够。他并不需要漠视姬若紫的安危,但他能做到压下这份牵挂,然后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眼前。
在这无数条生命正于虹彩飞扬间涅盘升腾的时刻,一个人的安危已不足道。
鲁青的四万冲击大军两路分进,不过巨浪撞上了拦江坝后,冲势立刻受阻。铁血镇的士兵无论在战斗经验,组织效率,单兵素质等方面,都远胜于对手。这刻眼看着对方冲过来,他们不慌不忙,按照既定的方式发起反击。最前排的战士是以铁壳乌龟著称的重装步兵,大方塔盾和一身铁甲正适合用来阻击对手,手中的战刀拼命挥动,不需要瞄准对方,反正前面都是敌人。在他们的身后,原本是弓弩手的位置,这刻开始顺着军阵间隙向后退缩,接上的是长矛手编队。
长达四米的奇长铁矛,是专门用来在阵地战上进行对抗的,铁矛架在前方士兵的肩头,或者大盾牌上的凹沟处,然后不断地吞吐,伸缩,每一次伸缩,都带回鲜血淋淋,碎肉片片,再往后,就是最适合中距离杀伤的投斧手发威。
防御注定了要比攻击占便宜,多层次攻击手段让进攻部队死伤连连,腾起的血雾立刻将波浪般涌起的惨嘶之声湮没,一声声惊骇绝伦的凄厉惨呼就这样此起彼伏。
在突破了那段血肉铺成的死亡区域段后,肉搏战终于恢复战争中的主角地位,短兵相接依然是这个时代最无可避免的争雄方式。而在战阵的两方,鲁青与浅水清各自坐在马上,在烟尘弥漫的战场两端遥遥相望,冷静地扫视战场,暗中估量着成败得失,琢磨下一步如何行动。
“梁丘旭没有到前线观战,看来鲁青不打算给我们任何擒王的机会。”碧空晴在浅水清耳边小声说。
“但也说明他心中其实没有自信。”
“那就得看,浅督你是喜欢自大一些的敌人,还是胆小一些的敌人了。”
“我喜欢失败的敌人。”
碧空晴笑了。
远方的战事依然打得如火如荼,惊虹军胜在兵力雄浑,铁血镇则胜在组织严密,双方各有所仗,彼此间杀得不可开交。浅水清的目光却不再停留原地,而是默默的等待着什么。
当惊虹军的前锋部队与铁血镇绞杀在一起之后,鲁青终于又了新的行动。
又一支高达六万人的队伍,分左右向前杀来。这一次,有了前面四万将士的缠战,六万士兵的冲锋将会变得轻松许多。与此同时,中央大军也开始缓步向前移动,看样子,鲁青是存了心要利用自己庞大的兵力优势一鼓作气吃掉铁血镇了。
这也难怪,即使是现在,大军尽出的时刻,鲁青手里还有十五万的人马做为总预备队,随时可以上战场支援。相对浅水清而言,他有着太多太多的优势。
然而看到这副局面,浅水清却微微笑了起来,他说:“这仗,就先吃掉他至少十分之一的人吧。”
此时,左路兵力相较对手要薄弱许多的灵风旗山字营部队,已经开始撑不住对方强大如海潮的攻击,在常岳的率领下渐渐后退。相对于中路与右路的胶着状态,敌左翼部队因此而一路高歌猛。
“鲁帅,冯夏那边已经突破敌阵防御线了,看样子要不了多久就能灭其右翼,然后折冲中央本阵了。”
“唔。”鲁青也在用千里眼观察着战场,面对这种局势,他说不上心中的感觉是喜还是忧。
五万士兵组成的冲击潮,铁血镇挡不住照理是正常的,可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敌人的左路就是自己的右路,鲁青对自己右翼军的能耐是很清楚的,新兵居多,老兵太少,冯夏本身也不是什么才华横溢的人物,就这么轻轻松松扔下几百具尸体就想破了敌军防线,说起来如果对手是别人,他还能相信,可对手是浅水清,他就有些不敢相信了。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自己的担忧不是担忧了。
眼望着敌左翼部队的前突不断逼进,浅水清心中古井不波。他淡淡道:“差不多是时候了,让开山他们出手吧。”
随着这一声令下,原本位于右路后侧的铁风旗下的虎豹营和云字营恕然有所动作。右路防线上,一批原本死顶的战士突然后撤,让出了一条宽达十米的道路,正在进攻的惊虹军以为自己攻破了对方的防线,刚刚发出兴奋的欢呼声,只见一飙凶猛强悍的铁骑已经从敌方后阵杀了出来。
这一支剽勇怒猛的刚劲铁骑,以势不可挡的锐利锋芒,从侧翼处深深地扎入了猝不及防的惊虹军阵营中,在一片颤栗血光之中,无数个烈焰中涅槃的灵魂,纷纷升腾浮跃,惊碎的血火呈现出一个季节最鲜亮的色彩。
……
虎豹营和云字营刚一出击,鲁青就感觉到苗头不对了。
对方骑兵的出击时刻正是自己的两支部队全部进入战场区域,正在与对手进行绞杀的时刻,而此时,自己的中路策应部队却因为行动缓慢而没有来得及跟上,无法及时保护他们的侧翼,浅水清命令部队出战的时机精准度就象是掐着秒表在打仗一样。
而现在,拥有强大冲击能力的骑兵一上战场,惊虹军立刻被杀了个人仰马翻,骑兵强大的穿透力在这刻毕现无遗,方虎,拓拔开山,苏云等人领着两营六千名骑兵战士,直接从敌军中穿插过去,就象六支巨大的长矛,一路深刺对手,看上去不将对手扎个底掉是绝不甘心的了。
与此同时。
“冲锋!”铁血镇上下数百名军官同时呐喊起来,中,右两路铁壁防线,原本用盾牌和长矛建立起来的铁壳防御一下子掀开了身上的铁壳,狰狞出无数尖牙利刺。
反冲锋!
面对敌十万大军的强力攻击,浅水清不顾自己左翼已经被敌人突破的威胁,毅然决然地命令自己的部队发动了对敌的反冲锋行动。
不,不仅仅是反冲锋,最先冲出己阵的虎豹营,突然做了一个急速变向的高难度骑兵冲锋阵形的改变,原本直刺直冲的队伍,竟然放弃了凿穿敌军的做法折向左路,在敌方军阵中划出六道诡异的圆弧,在对对手进行撕裂分割的同时,亦从侧面冲出了敌右翼军部队,然后一路杀向敌左翼部队。
铁血镇所有的部队在这刻轰然运作起来,如一架上足了发条的战争机器,巨大的军阵轰然运转,开始了他们准备已久的变阵旋击。
“不好!”鲁青大叫一声,脸上一片惨白。
第一百零九章 中秋决战(3)
变阵旋击,顾名思义就是通过将军队的攻击目标转向,从敌人的侧翼薄弱处打击对手的一种手段。
变阵旋击的战术核心,就是通过将优势机动部队集中于敌军一侧,在迅速粉碎敌一侧攻击力量之后,猛然旋转,向敌军中央本阵突破,与其他部队合击敌军中央本阵,一举击溃敌军,取得会战的胜利。这种战法对骑兵的要求非常高,也只能由骑兵负责实施。
还好,铁血镇尽管在兵力上弱于对手,但是在骑兵上却是绝不弱于对方。三万大军里,有足两万精英骑兵,仅凭这两万骑兵,浅水清就可傲视惊虹。在以前,他不敢和惊虹人打硬仗,那是因为一来对手都是些沙场老将,轻易不会给自己发挥和冒险的机会,二来,他也实在是死不起人。但是这一次,他不用担心这些问题。
惊虹内部如今良将陨落,已经没有几个能看穿他战术,并做出及时应对,那个鲁青嘛……他实在是不够资格看破自己经过变化的旋击战术。
变阵旋击的表现方式多种多样,但是无论怎样变,怎样旋,其核心目的与手段,都在于通过制造在局部战场上的压倒性优势来赢取胜利。而浅水清这一次的变阵旋击与别人的又有所不同。
因为他不是命令自己的部队强攻中央本阵,而是继续向侧翼发起进攻,他的目的,是切割。
浅水清就是要通过己方骑兵的高速移动与冲击,在敌军阵营中横向撕裂出一道大口子,然后从敌左翼部队的后方或侧翼杀进去,完成战术上的反包围。
而鹰扬旗的战士则会迅速向前补上骑兵遗留下的空位,重新建立防线。
虎豹营和云字营就象是浅水清手里的一把快刀,直接从对方手里挖下一块肉,然后放进口中慢慢地嚼。这与碧空晴安府川大战的情形有些相似,只不过那个时候,碧空晴是用人命建立火线阻挡对方的救援,而浅水清没那么变态,还是采用了中规中矩的战法,即鹰扬旗死守中路,顶住敌方大军的进攻,铁血镇主力全力吞吃敌左翼部队,吃到吃干抹净为止。
战场作战,尽管战术可以千变万化,但最基本的战争理念都是不会变的,就是通过种种手段为自己制造局部战场优势,形成以多打少的攻击态势,通过蚕食局部,扩大战果,到最终完成整场战役的胜利。
浅水清这次只蚕食局部,不扩大战果,面对敌数量庞大的军队,他压根就没打算一口吃下去。
鲁青是做梦也没想到浅水清会采用如此打法。
因为变阵旋击的核心思想一直以来都是直攻本阵,无论左旋右旋都不会摆脱这个战术目的,而鲁青很明白一件事,就是浅水清为了局限对方大军人数优势,特地选择了这样一个横向宽度较窄的区域进行会战。在这种情况下,惊虹三十万大军的宽度不够,厚度却高达近百层。在这种情况下强攻本阵,就等于把拳头塞进鲨鱼嘴里,只有被对方一口吞吃的份。所以浅水清要玩变阵旋击,直攻本阵,那么鲁青会乐得合不拢嘴,他会直接下令两翼部队向中央靠拢,利用巨大的人数优势将对手进行反包抄,直接吞吃。
但是浅水清却选择了变阵旋击后,不攻本阵,改为快刀挖肉,灭其一部,打得不是纵向穿插,而是横向切割,这一下老爷子就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老将们虽然经验丰富,不易犯错,但思想上拘泥于死板套路的缺点却是无可避免的,面对浅水清改良后的变阵旋击,鲁青完全没有思想准备。
此刻,两营骑兵不顾伤亡,拼命地在敌方阵营中穿梭,切割敌军阵形,鹰扬旗战士则在反冲锋的号角下开始了迅速补位。鲁青再顾不得一切,大叫道:“冯夏有危险,命令右路军停止前进,中路军加速冲锋,一定要拦住敌骑兵侧旋攻势!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把我们的右翼部队切开!”
然而,他的命令下得还是有些晚了。
早在战争开始之前,浅水清就已经通过种种方法掌握到了惊虹军的指挥效率和部队执行能力。
战场之上,很多时候指挥官并不是没有好的办法解决问题,但关键在于——及时!
不够及时的命令,等于没有。
战争中从没有一种战术是无法可破的,即便是如浅水清,格龙特这般人物,要说他们用了什么招数打败了敌人,试问大家可有办法化解此招数,百分之九十九粗通军事的人都能说出一种甚至数种以上的办法。唯一的问题是,你必须事先有所准备,并在需要你做出决策的时候及时做出决策,而不是做事后诸葛亮。这恰恰是良将与庸才之间的一点重要差别。
鲁青本身没能提前看到可能出现的状况,而在问题已经出现后,尽管他立刻做出了反应,但他的部队传令系统却太过效率低下,而他的部队执行战术变化的能力也远远不能和铁血镇这帮精英战士相提并论。指挥效率这个问题,已经成了惊虹军的死穴。
尽管鲁青也曾想尽办法解决部队的行动效率问题,但是建立在科技落后的大时代背景下的战争,不是一两个天才就能解决的,至少浅水清面对这样的问题就曾说过这样的话:“兵团级别的大战,真正决定胜负的是战前的准备与各级将领的临战反应能力,而不再是临场指挥。而总指挥官要想发挥出自己的能力,左右战局,他就必须有能力看到战场上半个小时以后发生的事,而不是如以往般只看到几分钟以后发生的事。如此,他的作战命令才能透过传令与执行上的障碍,在最关键的时刻发挥作用。”
这段话,基本囊括了大兵团作战时的指挥神髓,即,面对神经反应迟缓的大部队,所有的命令,都必须根据其迟缓程度提前发出,哪怕你要指挥你的部队一起向前踏出一步,你可能都得提前半个小时发出这道指令,然后才能在半小时后看到这则指令的成功实行。倘若那个时候需要的是你的部队后退,而你的部队却前进了,那么很遗憾,你基本死定了。然而这种要求,只有少数能力卓越经验丰富心理素质良好的指挥官能够做到,对大部分将军来说,这太难太难。与其胡乱指挥,还不如让他们一窝蜂冲上去胡砍乱杀来得实用一些。就连浅水清都无法解决的大部队行动迟缓的问题,鲁青就更做不到了。
因此,越是大规模级别的集中型会战,其作战方式也就越是趋向于简单化,复杂的战阵变化变得不再符合实际要求,尽可能的发挥出自己的兵力优势才是取得胜利的第一要素。
鲁青的标准,是三十万大军的战斗力,能正常发挥出来,实现一等于一的目的即可,而浅水清的要求,则是各部队配合作战,兵种阵形衔接务须巧妙,发挥出一加一大于十的效果,同时限制对方的发挥,让其一加一小于一。
在这种情况下,鲁青的战前战术规划很简单也只能简单——将三十万大军分成数支部队,然后轮番进攻,理想结果就是只用两支部队就将对手彻底绞死这片人海风暴中。
而浅水清则是一开始就采用了冒险至极的变阵旋击战术,制造出一个局部战场上的绝对优势!
……
此时的战场上,尽管鲁青已下达了右翼部队停止冲锋的命令,但事实是,当时战场上冯夏指挥的部队,已经在右路战场突进数公里之远。当冯夏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击溃敌右翼防线,正准备命令部队向铁血镇本阵发起进攻时,虎豹营和云字营两支骑兵部队却已经开始横穿整个战场,从其后方向他杀来,他们从侧翼冲进敌阵,以猛烈突击之势将冯夏的部队从后部分割成两断。
与此同时,原本一直坐视前线部队死战,按兵不动的血风旗下的两个营还有灵风旗下的风字营三营骑兵,突然启动。
这一启动,将整个大阵的重心顷刻间向左方移动而去。三营九千铁骑,在这刻化成漫天风雷,迎着冯夏军的部队狂猛杀去。
原本被打得节节后退,看上去已挡不住敌进攻锋芒的山字营常岳部,在这刻竟重新发威,三支部队同时向冯夏的突前部队发动了如狂风暴雨般的猛烈冲击。
突然遭遇来自三个方向的猛烈进攻,一下就被对手给打蒙了,冯夏放眼四周数公里战场上,几乎到处都能看见敌方的骑兵在向着自己纵横冲杀,肆意屠戮,苍血,在猛烈奔涌的人群中不住升腾绽放着,凄厉的惨呼和野性的怒吼,成为整个天空和大地唯一的主题。
四面皆敌!
除鹰扬旗和铁狮营负责死死抵挡住对方的进攻外,铁血镇几乎所有的骑兵和少量的步兵这刻都冲进了敌群中。近两万精英骑兵对三万被分割开的城府军步兵,这是一场典型的无悬念的屠杀。
即使如此,浅水清还嫌不够。大量的弩车,连弩机等重型战争器械在这刻被佑字营战士推上左路战场,再配合以大批大批的弓箭手,他们的目标不是敌主阵中央,同样是这支陷入围困中的敌左前部队。
冯夏的军队沐浴在一片腥风血雨式的杀戮下,在毫无防备之中,大批的精英骑兵已将汹涌如流的大写意澜流,从突破的一线拉广到整个阵营,瞬息间,苍茫壮阔的生命大野,驰涌起浑雄粗犷的力流,死亡咆哮和莽苍的血影,在炽烈的风野之中擎托起磨砺的金鸣。
一批防御甲车也被推上了战场第一线,这些曾经在蓝草坡为浅水清立下过汗马功劳的战车再一次派上了用场。之前不用它,是因为那个时候需要部队发起一次反冲锋,而这一次,成功实现“圈地”计划的鹰扬旗,他们的任务是牢牢守住这一线,坚决不放敌人过来,这些个大铁皮乌龟就算彻底发挥起作用来。它们的大屁股一蹲,就算彻底守死在地面上,在重装步兵和长矛武士的配合作战下,要想冲破这道防线,注定要付出鲜血和死亡的代价。
浅水清几乎集中所有兵力全力打击被困在己方包围圈的惊虹士兵,他有绝对的把握,可以在敌人冲过自己的防御线前,全灭这支部队。
鲁青借助己方雄厚兵力的冲击梦想,就这样在浅水清的巧妙安排下彻底破灭,他的右路军被围,左中两路军,则遭遇鹰扬旗三营和重建的铁狮营士兵的凶猛拦截,陷入艰苦的攻坚战中。
战争中最忌讳跟着对手的节奏去走,尽管鲁青已经在其后连续下达了多项指令,但是跟在浅水清的出招后面做应手,绝没有好果子吃。
十万大军组成的凶猛浪潮,碰上以铁壁著称的战车防线,撞出一片汹涌巨浪,然而任你巨浪滔天,大坝却巍然不动。被铁甲包成一个个活动铁皮大罐头的重装士兵们,干别的不行,干这种拦路劫道的活却最是得心应手。
这批曾经在战俘营里煎熬过漫长的艰苦岁月的战士们,正在用自己的血肉和武器,尽情发泄着心中的怒火,挥舞着复仇之刃,与敌人血战沙场,誓死不退一步。浅水清用他们拦截惊虹军,算是用对人了。相比之下,宗卓对汤守望的评价则十分中肯,中路军对鹰扬旗的强攻态势显然有所不及,仅从场面看上去,明明是负责防守的鹰扬旗看上去到更象是在进攻……
战事打到这一步,几乎已无悬念,外围的数十万大军进不来,好不容易冲进去的部队却被人凶狠的蹂躏屠杀……
鲁青的眼皮耷拉了下来,而与其遥遥相对的浅水清则缓缓吐出了一口长气。
要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此次的变阵旋击,其实在执行难度上远高于普通的旋击战术。以往的变阵旋击,都是建立在已经击溃一侧敌人的基础上进行的,但是虎豹营和云字营的冲击,却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完成。
与历史上所有的变阵最大不同的一点就是,两营战士是在敌人的阵地上完成的此次变阵,是在敌人的刀枪剑斧的招呼下执行自己的旋击命令。很多时候当需要你向左侧旋转的时候,明明前方的阻挡力度更弱,你却必须向着更加危险的区域冲击,这就需要士兵有绝大的勇气和牺牲精神以及非凡的执行能力。要在狂热的杀戮中保持清醒的头脑,一边奋勇杀敌,一边还要紧记主帅的吩咐。
错非是如虎豹营云字营这般经历了无数血战的战士才能完成如此高难度的使命,想必就连沙库而伦格龙特,也不敢轻言自己的部队能完成如此高难度的旋击。
可惜啊,要是自己有足够的部队,本可不必采用如此冒险的打法;要是自己有更多的优秀骑兵,他就不必将敌左翼分割后再吃掉,而是可以直接一口气吞吃;要是自己的部队再多一些,自己或许就可以真得强攻本阵了……
战争中没有如果。
浅水清只能摇头苦笑。
尽管浅水清为了这场大战预先准备了一支谁也没想到的伏兵,但是在战争真正展开之前,浅水清必须先用自己的部队打出一场让所有人看了都有信心的战役,如此才能确保雇佣兵部队不会临时反水。要知道,即使是对贪婪的雇佣兵们来说,一场能够取得胜利而只能得到少量金钱的战斗,依然比一场注定失败而能得到大笔财富的战斗有意义。他们可以为钱拼命,却不会为钱送死。
看不到胜利希望的战争,绝不是雇佣兵们的追求,而这就需要浅水清先给他们些信心,至少让他们看到,仅有三万人的铁血镇,同样能和对手打一个持平。
而现在,浅水清超额完成任务。
随着时间的推移,惊虹军左翼部队已经处在了败亡的边缘。
今日一战,浅水清以三万铁血镇士兵迎击敌三十万大军,顺利包抄并消灭敌三万前锋部队,注定要给惊虹军一个难忘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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