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1章 死城

　　那团血气余波未尽，侵入到周围奔过来接应李察的十几名骑士体内。几名黯锋骑士摇晃了几下，缓缓跪倒，还在试图挣扎着站起。而公国骑士们直接软倒在地，动都不动，身体下方忽然涌出潮水般的鲜水，身体则象被刺破的水袋，迅速干瘪。
　　李察脸色已经极为阴沉，低声说：“至少千人级别的血祭！”
　　可是神殿城中哪来这么多人进行血祭？答案早已呼之欲出。
　　突然一道异常粗大的血色光柱又自神殿城升空，李察脸色一变，直接闪现到刚德附近，双手一推，一个排斥力场发动，把刚德推送到数十米外。
　　空中的血气失去了最大的目标，竟然如通人性般，偏了一偏，对准李察然后落下。李察深深吸了一口气，浮上半空，血脉力量全部发动，直直迎上了当头而落的血祭诅咒！
　　刚德双眼瞪圆，只来得及一声狂吼：“头儿！！”
　　血气再次击溃了李察的魔法防御，侵入体内大肆破坏。
　　血祭诅咒的力量是对生命体最具杀伤力的攻击之一，前两道血祭诅咒已经重创了李察，现在他体内还有残留着许多诅咒力量，在疯狂破坏着肌体组织。
　　当第三道血咒落下，李察就再也支持不住，摔回地上半跪着，大口大口喘息，每下呼吸，都有腥红的血从嘴里鼻中涌出。
　　这道血咒的力量，李察自己也没太多把握能够支撑过去，但是刚德和他身边的那些骑士们肯定承受不住，会被直接咒杀。
　　涌动的鲜血堵住了喉咙，李察呼吸都觉得困难，视野中则全是血色。他身体内真名的力量疯狂运转，但只能延续血咒的发作。
　　假如李察还有时间，那自然可以慢慢消磨掉血咒之力。可是现在神殿城中应该还有几万人，也就意味着对方至少还能发出数道血咒。
　　“站起来，站起来……”李察心里对自己默念着，手撑命运双子，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是全身软绵无力，手脚要经过漫长的延迟才能收到大脑的命令。冰冷的命运双子，此刻就是他惟一的支柱，却没法帮助他站立。
　　昏昏沉沉之际，李察只意识到自己惟一还没有动用的力量就是毁灭真名之力。然而在他残留的理智中，毁灭真名，是用于击杀敌人的，这种力量怎么可能用在自己身上？
　　神殿城中，又是一道血柱射向天空。
　　李察主意识已经接近昏迷，一个分意识终于从对神官格斗术的无休止解析中释放出来。它立刻调来翡翠先知，命令他升空，挡在李察之前。
　　血祭诅咒无声无息地击中了翡翠先知，这位精灵帝国时代赫赫有名的兵种在空中爆成一团血雾。但是总算中和掉了一道咒杀的力量。
　　刚德向李察奔了几步，就又停下。他看到血色大仲裁和翡翠先知都回到李察附近，知道自己再过去也没有帮助。
　　他忽然扯下头盔，长长地吐了口气，一声变了调的狂吼，横握巨斧，迈着沉重的脚步冲向敌人，转眼间就淹没在人海中，随即掀起道道血浪！
　　李察此刻主意识正不断坠落，落入无光的虚无世界。他向四周望去，这里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可是李察却总觉得不是这样，在黑暗之中，还隐藏着什么。
　　他的意识忽然清醒了一些，喃喃地说：“不对，我……我应该在战场上！”
　　这句话打破了黑暗世界的寂静，忽然从上方射下一束光。
　　这束光并不强烈，但却划破了黑暗的世界，为李察指明了离开了的路径。李察忽然明白过来，这是真实天赋的力量。他的意识随即沿着光柱升空，转眼间飞离了这黑暗的虚无世界。
　　当李察离开后，在深沉的黑暗中，忽然张开了一双眼睛！它无比巨大，几乎占据了整个世界，线条说不出的优雅，眼睛没有瞳孔，全是琉璃般的暗红。
　　眼睛动了动，望向李察主意识离去的方向，在黑暗中随即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我确实应该在战场上。”
　　李察终于张开了双眼，发现自己正半跪在战场中央，血色大仲裁和翡翠先知都已不知去向，在自己周围还倒着一排黯锋骑士。
　　血咒的力量依然在体内肆虐着，战局则在僵持。
　　原本西奈的大军早已接近溃败，可是李察突然接连遭到打击，却让将士们重新燃起希望。而黯锋骑士被分意识批量调离战场，使得西奈的军队居然奇迹般地坚持了下来。
　　刚德，还有霜刃武士们在人潮中纵横来去，掀起道道血雨腥风。西奈的战士们几乎等同于用自己的生命来消耗他们的斗气，拖慢他们的脚步，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神殿城内，一座广场上正不断响起神官们歇斯底里地呼喝声：“动作快点！再快点！谁敢拖延，全家烧死！！”
　　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七八百人，还不断有居民从自己的家中被驱赶出来，押入广场。
　　上百名教会士兵在神官们的指挥下，把所有敢于逃跑的人都斩杀当场，接连十余人的鲜血在地面上汇集起细流后，终于没有人敢再逃，都被推搡到广场中央。
　　“全部跪下！祈祷，都祈祷！”一名红袍的老神官声嘶力竭地叫着。
　　在他的示意下，人们逐渐跪下，抽泣着开始祈祷。还有几名迟疑着没有跪下的，立刻被周围的战士们射倒。
　　广场边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忽然出现了一名相貌威严的中年人。
　　“这是伟大西奈的分身！我们今天终于能够亲眼见证了神迹！”老神官伏倒在地，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哭腔。
　　城中的居民绝大多数都是西奈的信徒，此刻亲眼看到西奈的分身，立刻安静了不少，祈祷的声音也变得清晰和有序起来。
　　西奈分身扫了一眼广场中的人群，向周围的神官和士兵们一指，说：“你们站进去。”
　　那些神官和士兵不明所以，但这就是神喻，于是也挤到了人群中站好。
　　最后，西奈的分身向老神官一指，说：“你，也站进去！”
　　老神官颤颤巍巍地挤进了人群，然后转头望向自己神的化身。他只看见西奈分身上血光一现，然后猛然觉得身体数处剧痛！他低头一看，却见几根由鲜血化成的触手从地上伸出，深深插入自己的身体！
　　老神官心头刚刚涌上巨大的恐惧，眼前就是一黑，失去了意识。
　　广场上所有的人都倒下了，没有惨叫，也没有挣扎。他们就象昏睡过去一样，海量的鲜血却在整个广场上无声漫流。
　　西奈分身双手上提，然后向天空一指。所有的鲜血瞬间都化作血光冲天而去，广场上只留下一地干尸。
　　西奈分身望着满地干尸，露出笑容，自语道：“既然你想要这里，我就给你留一座全是尸体的死城！”
　　神殿城中又有一道血光升起。李察面沉如水，他已经从血咒的次数和强度上判断出整个神殿城中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接近十万人，就这样化为血祭咒杀的力量了？
　　李察忽然抬头，望着天空中一点快速落下的血光，发出一声怒极的咆哮！
　　瞬间，李察头顶又出现一个虚影，那是一张类似于魔鬼的面孔，优雅而威严，容貌与李察有七八分相似，可是头顶数根长而弯曲的角，却清楚召示了它的异域血统。
　　虚影离体飞出，扑进血光，在这一刻，整个天地都震动了一下！
　　虚无之中，李察已经和西奈的意志硬拼了一记！
　　那虚影飞快退回李察体内，李察闷哼一声，仰天就倒。
　　虚空中西奈也是一声惊呼，意志如退潮般倒卷而回，缩回神国。
　　失去了真神意志的支持，又兼在血祭咒杀中消耗掉大半力量，神殿城中西奈的两个分身缓缓倒下，迅速变成焦尸。
　　李察仰天躺着，眼神显得有些空洞，他唇角忽然露出一抹笑意，随即畅快大笑！
　　这一仗打到现在，就属刚才这下和真神意志硬拼最是过瘾。李察虽然吃了些亏，可也将西奈的意志撞回了神国。这是双方灵魂和规则的正面较量，没有丝毫虚假花巧可言。
　　战场上的厮杀仍在继续，从李察恢复意识滞后，存活下来的黯锋骑士再次投入战场。刚德率领着队伍冲杀得更加起劲。
　　刚德已经完全杀红了眼，甚至把盔甲都脱了，露出肌肉虬结的上身，传奇等级的巨斧都已砍得有点卷刃了，身上则到处都是伤口，血已经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李察仍然躺着，但意识重新与刚德和母巢战斗单位连接在一起，然后说：“刚德，回来。”
　　李察连叫了几声，刚德才极度不情不愿地撤回军阵，还活着的骑士们收缩阵形，摆出完全防御的姿态。
　　李察随即把意识探入雷云，启动了已经蕴酿许久的雷云。
　　转眼之间，电光、雷音就统治了整个世界！此刻的雷云早已扩张到数十平方公里，一道接一道闪电落下，把下方的大地完全变成雷霆地狱。而李察这边幸存的法师和神官则开始联手释放自然防御护罩，将所有人保护在内。
　　雷霆地狱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它们所包含的规则力量已经被李察消除，把这段时间积蓄的能量释放掉，就渐渐消散了。


第一七零章 深藏的秘密
　　李察一方所有的法师和神官都脸色苍白，就在不长的时间里已经耗干了他们的法力和神力。要不是三女神的神国此刻已经移到此地上方的虚空，她们的神官也不会有如此持久力。
　　李察又躺了一会，身下忽然有绿意蔓延，几朵摇曳山花绽放，他的生命气息也在迅速增强。虽然还不能战斗，但也不是刚刚奄奄一息的模样。
　　李察让一名骑士扶自己起来，然后举目四顾，忽然轻叹一声。
　　辽阔的战场上此刻已是一片寂静，到处都是战死者的尸体，在雷电殛过后，许多尸体都变成了焦尸。
　　西奈方出战的五万大军，两万多在之前的厮杀中战死，两万死在这次的雷暴饱和轰击中，只有几千人及时逃离了战场。
　　刚德挤到李察身边，杀气腾腾地问：“头儿！要去追那些兔崽子吗？”
　　李察摇了摇头，说：“让他们去吧。死的人已经太多了。”
　　“可是……”刚德还想争论，在他看来，追歼逃敌是最好的机会。
　　李察摇了摇头，打断了刚德的话，说：“你没听教皇宣布战争开始时所说的话吗？这是最后的圣战。他们既然逃跑了，以后就不会有重归西奈信仰的机会。我们这次战争的目的，是消灭西奈的神官团和狂信徒，没有必要杀更多的人。”
　　刚德有些悻悻地摸着光头，不再争辩了。
　　片刻之后，李察的军队就开进了神殿城。
　　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死地，城内十几个广场都堆满了干尸，那些人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只能凭藉服色盔甲分辨生前的身份。
　　李察默默地走着，绕过一个又一个广场。才走了三个广场，刚德就有些受不了了。地狱般的景象，让这个久经沙场的大汉也看得眼皮乱跳。
　　“头儿！这些不都是西奈的信徒吗？他怎么会这样对待自己的信徒？这……这可是几万人啊！”
　　李察向刚德看了一眼，问：“你在战场上杀的人也不少了吧？”
　　“那怎么一样？那是战场！他们就算死在我手下，也是象个真正的战士一样死去。如果有哪一天我死在战场上，绝不会抱怨！可是这些，这些不一样！他们是平民，根本没有反抗能力，这是屠杀！”刚德愤愤地说。
　　“确实是屠杀。刚德，在诸神眼中，信徒并不是和他们同等的存在。他们看待信徒，就象我们看待猪羊一样。在需要的时候，杀几千头还是几万头羊，又有什么分别呢？”
　　刚德用力搓着光头，苦恼地说：“但是，我们诺兰德的神好象不是这样。”
　　李察叹了口气，说：“那是因为我们有超级强者，他们并不逊色于诸神，甚至有些力量还可能凌驾于诸神之上。只有这样，诸神才会守规矩。而在法罗，显然不是这样。”
　　“头儿，这样的事，还会……还会发生吗？”刚德忍不住问。
　　李察默然片刻，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们要怎么办？不再打这些鸟神了？”
　　“不，继续打。只有把这几个神从神座上拉下来，他们才不会再把信徒视为牛羊。诺兰德最初的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
　　刚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可没兴致去研究诺兰德的神学。
　　李察不再看其它地方，转向西奈的大神殿走去。
　　这时天际出现了一小片黑云，那是飞行而来的几只分脑和成群的工蜂。而在天空中徘徊的两只分脑则落下，将背上的思考者放下。
　　思考者也跟着李察进入神殿，他的任务是负责为母巢收集包含神性的物品。
　　大神殿内清冷死寂，连一个活物都没有。这里的人只有小半死在最初人形骑士的突袭中，而大半反而是死在西奈的手里，变成了血祭的原料。
　　大队骑士涌进神殿，开始四处搜索，而李察则站在西奈的神像前，注视着这座高达三十米的巨大神像。
　　李察曾经看到过更加高大雄伟的神像，那是高地战神，一个神力甚至比三女神还要不如的家伙。而西奈比当初的三女神要强，但也强的有限。
　　法罗似乎有个奇怪的现象，越是神力弱，神像反而越是要建得高大宏伟。那些强大神力的诸神，比如说薛西斯，反倒显得很平常朴素，有些神甚至没有神像，只有神徽。
　　西奈的神像是中年男人的形象，形貌威严，不苟言笑。
　　李察凝望了片刻，摇了摇头，转而看向其它地方。神像中已经没有任何意志残留，看来和李察硬拼那一记让西奈受损也不轻。
　　西奈的神职能够暂时扭曲时间流速，可是李察拥有永恒与时光之龙的高级称号，对时光属性的力量具有强大抗性。
　　这次意志对抗，西奈算是遇上克星了。虽然还是李察吃亏多些，但是要知道李察还不是传奇，一旦跨入传奇，灵魂力量就会有质的飞跃，那时再和西奈对抗，结果就会完全不同。
　　李察信步在神殿内走着，看着骑士们将一件件油画，许多历史久远的圣杯圣柜之类的圣物搬向神殿外。片刻之后，李察已经将整个大神殿都转了一遍，似乎没有看到什么特殊的地方。
　　按照正常的程序，接下来就是将神像推倒，神殿拆除。原本还有一个步骤，就是让浅信徒改变信仰。但现在整个城市的信徒都被屠戮一空，倒是可以把这步省去了。
　　西奈在神殿中原本有三个分身和十几名神子神女。其中两个分身和大多数神子神女的尸骨已经找到，只有一个分身下落不明。
　　血祭咒杀险些让李察陷入绝境，然而这种超远施法距离，定向打击的强力技能，怎会没有代价？
　　除了牺牲的众多平民信徒之外，西奈的分身也需要消耗大量神力才能启动血祭诅咒。而为了减轻分身的负担，那些神子神女也最终成为了血祭的原料。一个神子效果就相当于血祭了几千名平民。这就是神的世界。
　　大神殿被拆除摧毁，甚至连整座城市都可以废弃，接下来李察就是等待了，等待着三女神与西奈的神战分出结果。
　　然而李察又想起了最初那个问题：西奈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地方建立自己的大神殿？
　　他站在神殿中央，皱眉思索，片刻后给周围的工蜂下了新的命令：“给我从这里往下挖！真到挖到些什么为止！”
　　工蜂永远会把李察的命令执行到底，所以这一挖就是五百米，前后用去五天时间。
　　五百米之下，工蜂们竟然遇到了一个深藏于地下的神殿群！
　　神殿群不知道属于谁，也不知道经历过多么久远的岁月。堪称奇迹的是，神殿群的防御机制依然能够使用，而且非常有效。
　　李察派进去的第一批人形骑士刚刚走进神殿大门，就从虚空中洒下无数星芒，纷纷洒洒地落在人形骑士身上。生命力极强的人形骑士纷纷倒下，没有挣扎，也没有闪避，就那么安静地死去。
　　这一幕让李察也不禁怔住。母巢的战斗单位向来都以顽强的生命力著称，就是被斩成两截也能战斗到生命力全部消散，可是这批上百名人形骑士就在夜幕和星芒下安静地死去，宛如只是沉睡了。
　　李察手一挥，十名人形骑士又走进神殿大门。他们同样遇到了纷落如雨的星芒，但是就象什么都没有看到，任由星芒落在身上。
　　人形骑士一走进大门，就和李察失了联系，虽然李察能够清楚看到他们的行动，可是感觉却象分处两个世界。
　　第三批人形骑士走进大殿后，李察的真实视野终于找到了原因。那些星芒会中和人形骑士的生命力，星芒落身后，人形骑士体内的生命力就迅速枯竭。
　　李察面色不变，又调来一批工蜂，分批进入神殿，十几批工蜂之后，李察又有了新的发现，星芒上所附着的神力是固定的。而一点星芒上的神力，大致可以中和两只工蜂的生命力。但是每颗星芒只会附着在一个进入神殿的生命体上。
　　李察后退了几步，这时才认真观察神殿的外观细节。工蜂已经把正面清理出来。
　　那是一个长方形的六柱门廊，材质非金非石，极致的黑色。凝视的时候不觉异常，但是目光流转之际，柱头和柱底座竟然会有星星点点光晕在视野中跃动。
　　李察尝试了几次后，确认自己没有眼花。他走近廊柱，好奇地伸手摸了摸与柱身仿佛浑然一体的底座，突然感觉有异。手指似乎能够摸到凹凸的纹路，顺着清晰的纹路划去，一副精致的不知名花卉图出现在李察的脑海中。
　　李察再次后退，这次他用上了真实视野，于是眼前景观一变。神殿的柱廊笼罩在星子闪烁的黑夜中，花蔓盘绕垂挂，妖娆盛放，似乎鼻尖还能嗅到香气。
　　可以想象，当神力不曾衰竭的时候，这是一个何等优雅美丽的所在。
　　神殿大门外，有一座大半埋在土中的石碑。几只工蜂不断挖掘，片刻后将石碑挖了出来。石碑上刻印着一枚奇异的神徽，中心处是六芒星的图案。
　　在现行法罗的神系中，并没有这样的神徽。不过李察检索记忆中的法罗神史，就认出了这枚神徽的来历。它是已经陨落了的黑夜女士的徽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