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我家大门常打开


  何萍当然没有将八极拳三个字大声念出来。
  虽然说大声念出来招式名字毫无疑问会增加杀伤力,但是这样充满耻度的事情原本就不是何萍的爱好。
  她只是近身,寸拳之后即将把秦打飞的那一瞬间,再将秦重新拉回来,再补上一记重拳。
  而轻喊出八极拳的人是薛铃。
  薛铃不久之前才刚被八极拳打过,所以印象非常深刻。
  果然,确实是八极拳。
  紫极天象的真气在何萍的拳头前汇聚,压缩,最终在触及秦的胸口那一瞬间彻底爆炸开来。
  只见烟云飞荡,两个人瞬间在爆炸的中心分开,何萍翩翩落地,就如同一片枯叶,而秦则被那一拳彻底炸出去好远,然后才堪堪在空中稳定身形,刚刚站定,就忍不住低头呕出一口鲜红的淤血。
  “我输了。”秦看着地上的血迹,静静说道。
  没有丝毫推诿抵赖的意思。
  输了就是输了。
  这样说过之后,秦转身,头也不回地向着场外走去,只留下何萍一个人站在原地。
  “八极拳有那么厉害吗?”薛铃看着方别,不由好奇问道。
  其实薛铃万万没有想到,何萍最后会使用八极拳作为一锤定音的绝杀招式。
  “你说厉害也挺厉害的,你说不厉害也就那样。”方别看着独自站在场中的何萍,笑着说道。
  “你自己接过殷夜的八极拳,应该知道,单纯就爆发的力量而言,八极拳应该是所有近身短打功夫之中的翘楚。”
  “秦虽然没有金刚不坏,但是霸秦神功的护体罡气同样接近万邪辟易。”
  “萍姐只是擅长在合适的时候用合适的武功罢了。”
  “她感觉八极拳很合适,于是就用了。”
  薛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而何萍则依旧站在场中,看着秦一步步走上了台阶,站在了宫宇的屋檐下。
  “可以公布最终的结果了。”何萍看着秦静静说道。
  两个人的战斗,最终还是点到为止。
  当然,如果继续打的话,何萍就算不用剑,乘胜追击也有机会将秦斩落马下,但是如果没有一击必杀的机会,也难说秦有没有什么绝命反击的能力。
  两个人的战斗基本上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就是秦主攻,何萍主防御的战斗,虽然说在外人看来,那阶段的战斗已经非常激烈了,两个人都拿出来了一品级别的实力进行了激烈的攻防,但是这个阶段,无论是谁,都没有将局势升级的想法。
  而在这一阶段结束的时候,秦就说了,如果何萍想要结束,这场战斗已经没有意义了。
  只要何萍证明自己还能打,那么何萍就依然是蜂巢的栋梁,整个蜂巢都需要她的存在。
  当然,由于秦想知道何萍的紫极天象还有什么能力,于是何萍就先展示了那凌空指法,随后则是凌空指法进阶的紫色真气战刃,虽然说目前还没有名字,但是这样将真气运用到出神入化的地步,算是弥补了萍姐之前因为真气不足导致战力不够持久的重大缺陷。
  但是最终,秦还是凭借自己更加精纯的霸秦神功硬撼真气战刃成功,将战斗拖到了第三阶段。
  第三阶段,两个人其实更多的用的才是真本事。
  贴身短打,就如同商九歌的剑心通明独孤九剑一样,攻其必救,招招命中要害。
  何萍在面对秦的时候,最终还是选择了开启清净世界,选择用了一套凌厉迅疾的近身功夫来终结这场战斗。
  挡拳,抓手,寸拳,回拉,八极拳。
  在方寸之间,顷刻之内,何萍将两个人的攻守之势转换,在场极少有人能够意识到这一点。
  但是无论如何——何萍已经赢了,这就足够了。
  “我说过,我输了。”秦看着何萍静静说道:“我原本以为两年之后的你会比当初更弱一点。”
  “现在来看,你未必能够比当初更强,但是毫无疑问,没有变的更弱。”
  何萍冷冷看着秦,不发一言,而是将目光看向宫宇深处。
  这场蜂王战是由方别提出来,由蜂后殿下应允的战斗。
  那么现在三局两胜,分出胜负,那么也就到了蜂后殿下裁决的时刻了。
  “请蜂后裁决。”何萍看着宫宇,最终静静开口道。
  而蜂后毫无疑问一直在关注这场战斗,毕竟两个人一直是蜂巢几乎名副其实的两个最强战力。
  所谓王不见王,事实上何萍与秦的见面屈指可数,但是每一次相见都几乎意味着一场大战。
  当然,绝大多数的战斗并没有发生在外人的面前。
  只有这一次不太一样。
  何萍当众击败了秦,虽然说这场战斗中秦依旧展现出来了非常强悍的实力,但是何萍毫无疑问更加的强大。
  足以威压整个蜂巢。
  “你与秦的这一战,战意纵横,杀意凛然。”蜂后从深深的宫宇中开口说道。
  “我很欣慰你们选择遵从了我的意志,没有在我面前分出生死,否则蜂巢损却你们二人中的任意一人,都是我们莫大的损失。”
  当蜂后开口说话的时候,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插口说话。
  还好蜂后停顿了片刻,方别才恰到好处地开口说道:“但是蜂王战,我们赢了对吧。”
  “今日之事,又该如何了结处理?”
  今日之事,是不折不扣的鸿门宴。
  所以再来之前,方别就敏锐地决定,唯一能够解决目前困境的,只有让何萍真正出手,震慑蜂巢,才能够继续保持两边默契的和平。
  因此方别在融合出来紫极天象之后,再去找郭盛借来郭家的传家宝玉魄,来帮助何萍的修炼以至于速成。
  其实在方别看来,即使这样,才修炼了几天的何萍没有道理将紫气东来修炼到这个地步,毕竟视觉效果是那样的酷炫。
  不过如果联系起来何萍其实明玉功是真的已经登堂入室,转修紫气东来,并不是说将明玉功彻底废掉重修,而是在明玉功的基础上改进通行的经脉路线,从而让原本的明玉功真气进而发生蜕变。
  事实上这才是玉魄的最大功效之一。
  蜂后被方别抢白打岔,不由在宫宇之中传出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小方别。”
  “你说该怎么办?”
  “我说的蜂后殿下又不听我。”方别看着宫宇笑着说道:“不过,架也打完了。”
  “我们想说两句话可以吗?”
  “当然可以。”蜂后静静说道:“不过我很好奇,有什么话是不能在打架之前说的。”
  “因为在打架之前说话,并没有听我们说话。”方别淡淡说道:“毕竟那个时候那么大的帽子扣上来,无论说什么,都是狡辩罢了。”
  “并没有什么意义。”
  “只有这场架打了之后,他们才会乖乖听我们说话。”
  让别人听自己说话,是真的一门非常高深的学问了。
  蜂后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方别的这番话。
  因为道理,还真的是这个道理。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如果说没有这场蜂王战的话,按照之前秦的趋势引导的话,这场西湖小筑的集会,就会变成单方面对霄魂客栈的批判和惩罚。
  不过蜂后在这其中是什么角色,其实也是相当微妙的。
  “你要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蜂后静静道。
  “我要说的很简单,那就是洛城是我们主动放弃的,因为洛城依旧没有继续呆下去的必要了。”方别看着秦,如是说道。
  “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们也要先获得蜂巢的允许,再撤出洛城。”秦看着方别,低声说道。
  这个坚硬的男人嘴角还有一丝血迹。
  “我不习惯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别人的手上。”方别看着秦,淡淡说道:“袁崇就在来洛城的路上,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还在洛城的话,霄魂客栈是绝对会被第一个封锁搜查的地方。”
  “因为你们都知道的,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霄魂客栈是对锦衣卫不设防的。”
  薛铃在一旁有些哑然,这个时候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因为这是很明显的道理。
  锦衣卫从第一天开始就知道蜂巢在洛城的据点之一就是霄魂客栈,薛铃还曾经多次通过华清浴场的暗道去给邹老先生传递过或真或假的蜂巢情报。
  当然,在吕渊到来之后,赵大先生成功说服吕渊驱狼吞虎,借刀杀人,所以说霄魂客栈没有成为第一个用来立威捣毁的场所,而是通过薛铃来和蜂巢沟通,获得彼此都想要的结果。
  对于在场的绝大多数人来说,方别所说的细节是他们所不知晓的。
  什么霄魂客栈是被锦衣卫已知的据点,有这么荒唐的事情吗?
  毕竟因为周海天之死,蜂巢已经和朝廷接近公开为敌,锦衣卫一旦知道霄魂客栈的位置,那么第一时间就肯定是雷霆打击。
  难道说还真的有假惺惺的黄鼠狼给鸡拜年?
  而这件事,秦当然是知道的。
  只要是霄魂客栈上报蜂巢的情报,秦都是有截取查看的权限。
  所以说方别的每次战斗记录,都由何萍亲自进行了模糊化的处理,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
  “他说的可是真的?”蜂后在宫宇之中问道。
  秦静静颔首:“禀告蜂后殿下,方别所言属实。”
  秦并没有说更多的细节,主要是因为薛铃在场。
  薛铃其实已经有些尴尬了。
  如果真要说开去,那么自己这个锦衣卫卧底突然跑到了蜂巢的大本营,不仅见到了两个玉蜂,就连仅仅在传闻中的蜂后殿下就在这里。
  假设说薛铃真的能够将这里一网打尽,那么凭借这个功劳取代吕渊的位置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但是理智还是会让薛铃克制住自己举报的欲望。
  当然,秦没有将这一切说开,薛铃一瞬间还是非常感激的。
  此言一出,周围人都有些骚动。
  蜂巢之所以能够在江湖中存在,其重要的原因就是隐蔽。
  要按方别这么说,洛城的蜂巢据点,从一开始起就处在一个我家大门常打开,张开怀抱等你的状态。
  就让人感觉非常地不靠谱。
  原来洛城的蜂巢是在这种情况下坚持运营的吗?
  按照之前秦的说法,即使这样,何萍还培养出来方别这个半年之内到达银蜂的超级精英?
  这又是怎么做到的?
  “我们有办法和锦衣卫暂时合作,驱狼吞虎,但是却没有办法和袁崇如法炮制。”方别继续侃侃而谈。
  “因为锦衣卫和我们之间有共同的敌人,袁崇来到洛城,只是为了替那位圣人发泄怒火。”
  “虽然说我们确实向蜂巢报备了即将离开的事情,并且没有等到回应就选择了动身。”
  “但是有些事情,一旦失却先机,想走就恐怕走不了了。”
  “大家都是江湖人士,这点简单的道理,应该也是明白的不是吗?”
  周围人无言以对。
  袁崇是东厂的厂公,如果此次真的来到洛城的话,那么手下一定有着大量的东厂爪牙。
  当然,如果这些不算什么的话,那么真正可怕的是袁崇本人就是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高手,江湖中很多人传说袁崇就是那个贴身保护圣人的大内高手。
  而如今游龙入海,袁崇拥有整个朝廷的大势,自己又身怀绝世武功,只要说方别何萍的脑袋没有秀逗,就不会选择在洛城和对方硬碰硬真刀真枪地厮杀一场。
  话又说回来,方别从来都不是硬碰硬的爱好者。
  “但是你们给蜂巢造成了真实的损失。”秦看着方别阴冷说道:“我已经得到了消息,蜂巢在洛城之前苦心经营的网络已经全毁掉了。”
  “是的。”方别点头说道,“并且是我亲自毁的。”
  少年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了。
  “那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秦看着方别说道:“难道说你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我只是知道不这样做的后果罢了。”方别淡淡笑道:“我且问你,秦大人。”
  “倘若说留在洛城的人员,资料以及那些储备的物资,不是我提前处理,而是被袁崇找到,顺藤摸瓜的话。”
  “如果说袁崇今天就找到这处西湖小筑,将这里所有人一网打尽。”
  “我都不会感到意外。”


第一百章 尘埃落定
  很多时候,最怕人说实话。
  因为方别现在说的就是大实话。
  这些话一出口,所有人头上都开始冒出冷汗。
  果然同样一件事情,就看你从什么角度来阐述了。
  从秦的角度来说,何萍执掌洛城,最终落荒而逃,导致洛城蜂巢之前的苦心经营尽皆付之东流,并且几乎没有做任何的抵抗就做了逃兵,如果人人都学何萍的话,蜂巢大概明天就可以解散了。
  这些有说错吗?
  连何萍都很难开口反驳。
  因为这就是事实。
  当然,方别说的也是事实。
  可是这番话如果在蜂王战之前说,几乎所有人都会以为方别是在强词夺理,胡搅蛮缠。
  毕竟事实是不会因为狡辩而改变的。
  但是蜂王战之后,整个情形就有点不一样了。
  这场蜂王战,主要是证明了霄魂客栈的实力。
  出战的三人,最弱的是薛铃,但就是最弱的薛铃,也是金刚不坏堪比二品境的存在。
  在蜂巢之中,二品境基本上是精锐银蜂到普通金蜂级别的存在。
  而黑无则是能够正面打败耿泰的一代凶神,何萍则亲自出手击伤了秦。
  而现在几乎每个人都知道了霄魂客栈的具体实力,毕竟之前宁欢一战,霄魂客栈真的算是精锐尽出。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霄魂客栈,也没有选择和袁崇硬碰硬。
  因为——是真的不值得。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是真的没有人愿意去做。
  设身处地的话,自己处在何萍方别那个角度,能够处理地更好吗?
  一旦生出来这个想法,那么就不由有些犹豫了。
  “强词夺理!”有人在人群中大声呵斥道。
  方别看着他:“你是周元对吧,银蜂蜂翅。”
  周元很意外方别一眼就能够看出来他究竟是谁,要知道在这里的蜂巢刺客大多数是从神州各地召集而来的,河南境内的刺客尚且不及半数。
  而他其实是从外省听到召集而来的。
  但是方别却能够一眼叫出来他的名字。
  “我就是周元,敢问方别兄弟有何指教?”周元看着方别说道。
  “指教谈不上,只是眼下,如果在下以五百蜂巢积分为酬劳,邀请阁下去洛城收拾残局。”方别看着对方静静说道:“阁下愿意吗?”
  蜂巢的刺客积分是可以转让的,虽然说在功勋积累上面没有办法转让,但是单纯从兑换角度,是可以转让的。
  单纯从兑换银两上来看,一点蜂巢积分能够兑换二两银子,五百点蜂巢积分就是一千两银子。
  这毫无疑问已经是一笔巨款了,毕竟一亩良田,不过五两银子左右,一千两银子,便是两百亩良田,而刺客积分则主要可以兑换一些合用的功法材料武器之类的用途,这些用单纯的银两可真的是一点都不好购买。
  再说地具体一点,那就是刺杀宁欢的任务,最终奖励的刺客积分也不过七百积分,并且这还是看在方别任务完成地干净利落,高评级拿到了两百积分的溢价。
  现在方别用这五百积分去请周元去洛城走一遭,周元脸上不由露出了难看的神色:“方兄弟何必开玩笑。”
  是的,开什么玩笑,这时间洛城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哪里有赶着送死的道理。
  “周兄是嫌弃积分不够多吗?那一千积分怎么样?”方别继续笑眯眯地望着对方:“只需要去洛城收拾残局,就能够拿到堪比两次天字号任务的收获,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周兄一次天字号任务还没有完成过吧。”
  能够被蜂巢评为天字号任务的无不是艰难重要的任务,寻常银蜂,真的完全没有机会接触到,就算说上次刺杀商九歌,算是一个小号的天字号任务,也是由齐楚燕韩这对金蜂带队,三对银蜂辅助的待遇。
  老实说,周元是心动的。
  这可是一千刺客积分,以及周元也相信方别拿的出,毕竟方别刚刚完成了刺杀宁欢的天字号任务,那个级别的奖励,想想就让人感觉眼热。
  但是只要稍微有理智的人都不会往现在的洛城凑啊。
  那可真是赶着送死。
  携带帝王盛怒的袁崇,是等着别人来当自己的刀下亡魂,好大开杀戒,替君王泄愤,这个时候凑上去,真的是洗干净脖子等死。
  毕竟袁崇虽然说从来没有在江湖上出过手,但是很多人都相信,他其实就是大内第一高手。
  周元身旁的女子此时抬头看着方别,轻声细语说道:“方别你不要逗他开心了,或许他真会接这个任务。”
  方别看向周元身边的黑发女子,淡淡笑了笑:“既然洛姐开口,那么就点到为止。”
  “还有周元不敢接,那么在场都是我蜂巢的栋梁精锐,我且问一句,我如果以一千两蜂巢积分为酬劳,聘请在场的任意一位前往洛城收拾残局,为期一月。”
  “如果一个月之后功勋卓著,一千积分拱手送上。”
  “这个工作,有人愿意吗?”
  虽然说没有功勋积累,让刺客等级提升,但是一千刺客积分,毫不夸张地说,就是方别以私人名义发布了一条天字号任务。
  当然,就单纯的任务难度来说,应该要比天字号任务要低。
  毕竟不需要和任何人战斗,需要的只是在袁崇的搜查和压力下在洛城正常运转蜂巢,收拾残局,好等待下一位组织上的接替者。
  但是场下无人回应。
  如果说场下有一些愣头青的话,看到这一千刺客积分的奖励,外加方别这样一激,或许真的会接下这个任务。
  但是现在能有资格参加这次西湖小筑之约的人,至少都是蜂巢的银蜂,饱经风霜磨砺,也很清楚如今的洛城是怎样的狼虎之地。
  老实说,正常情况下,之前锦衣卫到来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知难而退,而不是选择夹缝中求生存。
  霄魂客栈能够坚持到袁崇携东厂而来,已经是非常值得肯定的功绩了。
  这样将心比心之下,很多人的心态终于发生了一些变化。
  秦一直在冷眼旁观方别的应对,此时才冷笑出口:“果然伶牙俐齿。”
  “我且问你,如果我去洛城一个月,整顿洛城残局,这一千积分还作数吗?”
  方别看着秦,淡淡笑道:“如果大人愿意以身犯险,那么当然作数。”
  “不过,我要劝大人三思而后行。”
  “毕竟有些事情,是逞强不得的。”
  “况且。”方别顿了顿,面带微笑说道:“秦大人如今有伤在身,如果有什么闪失的话,不是我蜂巢的重大损失?”
  秦冷眼看着方别,沉默不语。
  因为他确实受伤了。
  之所以还能够勉强撑着,主要是底子还行。
  也因为他与何萍的厮杀,点到为止,到现在为止,也不过是吃了何萍一记寸拳,一记八极拳罢了。
  虽然说这两拳都比想象中要重得多。
  但是秦只能表示——他还能坚持一下。
  而宫宇之中,蜂后殿下的声音也慢慢响起:“汴梁还需要你来主持,秦,不要莽撞。”
  秦转身向着宫宇行礼:“遵命。”
  蜂后此举,也算是给秦一个台阶下,毕竟秦的话已经放出去了,想要收回去真的很难,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就好像当初五丈原前,司马懿龟缩不出,一心想要和诸葛亮耗下去,诸葛亮心知时日无多,所以送女装去给司马懿解闷,众将大怒而司马懿喜形于色。
  当然,接下来司马懿还是上表向魏帝多次请战,但是魏帝则多次下令司马懿绝对不能出战,就和那种如果你们不拦着我,我就真的跳下去了,你们快拦住啊这种感觉。
  而方别则静静等着秦完成他的表演,然后才叹了口气:“总之,事情就是这样。”
  “霄魂客栈在洛城苦苦经营,先后多次在重压之下保存实力,发展壮大,期间成功在半年之内培养出一对银蜂,但是因为敌人的压力过大,所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提前撤退,并且蜂巢内部的资料文件没有丝毫泄露,组织财产一律带回,甚至连人员伤亡都不曾出现。”
  “如果这样还想要责罚。”
  “试问之,今后深陷死局,连救亡图存的努力都不应该有?只能束手待毙吗?”
  不得不说,方别的口才还是真的很好的。
  他先让所有人设身处地,来思考如果是自己身处那种情况,应该如何处理,能不能做得更好,最直观体现就是一千刺客积分请你去洛城,就问你敢不敢去收拾残局的。
  事实证明,除了秦之外,没有人敢去。
  而秦敢去的原因,则是因为单纯的艺高人胆大,霸秦神功霸道无比,就算真的失败,大概率也能够全身而退。
  当然——现在秦还受着伤,况且秦在蜂巢中的地位实在太高,让谁也不可能然秦去以身犯险。
  然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蜂后殿下的裁决。
  虽然说不清楚今天这场鸿门宴的主导者究竟是秦还是蜂后,但是从具体的应对上,蜂后一直是偏向于和稀泥的状态,而秦则扮演咄咄逼人的那一方。
  “情有可原。”蜂后沉默片刻之后开口说道。
  方别很想知道情有可原之后有没有那句罪无可恕。
  “按照蜂巢的规矩,原本是应该予以处罚的。”蜂后继续说道:“但是具体情况有具体的分析。”
  “便如同方别你所说的,如果真的到了穷途末路,那么束手待毙,还是奋力一搏,这要看个人的选择。”
  “就洛城这件事来说,虽然说最终结果是洛城组织架构全毁,但是毫无疑问,霄魂客栈已经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做到了最好。”
  “所以,我的意见是取消责罚,功过相抵。”
  “在座的诸位,可有什么意见?”
  蜂后清脆的声音从宫宇之中传出,虽然蜂后口说有什么意见,但是事实上,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
  因为之前的蜂王战,已经比过了拳头了。
  霄魂客栈的拳头如果真的比秦的拳头还要大还要硬的话,那么蜂后最终所做出来的判决,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人情。
  所以最终,周围人只是一片“蜂后殿下明察秋毫。”
  “蜂后殿下英明。”
  这样之类的废话,毕竟大势已去,再在这个问题上对霄魂客栈纠缠不休,那就真的是失了智。
  “还有一件事情。”确定离开洛城这件事情已经彻底揭过之后,方别看着宫宇继续开口说道。
  “什么事情?”蜂后问道。
  “很简单的事情。”方别说道:“蜂王战的结果已出。”
  “如果说这场蜂王战输的是我们,那么当然就一切听候秦的发落。”
  方别说是这样说的,如果万一真输了,方别可不会选择像是耿泰那样在蜂巢这边被关上十年八年当做备用战力,跑是一定要跑的。
  但是现在既然赢了,那么就可以追讨战利品了。
  “而我们如今赢了,那么秦大人又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秦看着方别,冷冷勾起嘴唇:“你又要什么代价呢?”
  “方别。”
  事实上,赢了蜂王战就不追究离开洛阳的责任,这是这场蜂王战的潜规则,但是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但是天下的道理少有讲那么明白的,只能默认是潜规则。
  当然,如果方别这边输了,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如果听候发落的话,输赢的结果并不对等。
  方别这样开口,就是给蜂王战继续找补。
  当然——既然是找补,就不能够提什么太过分的要求,比如说让秦当场自尽之类的。
  所以方别笑了笑:“秦大人别紧张嘛。”
  “我一向很知道分寸的,毕竟也是在组织里面呆了十年的人。”
  “作为蜂王战胜利的结果,我想向殷夜小姐借斗转星移一观。”
  “不知道秦大人意下如何?”
  在秦身后,殷夜有些惊讶地看向方别。
  她没有想到方别会提出这个请求。
  而秦则冷冷笑了笑:“可。”
  方别点头:“那真是多谢秦大人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次来秦大人说了三件事情。”
  “那么敢情问一下。”
  “第三件事情又是什么呢?”


第一百零一章 汪直的刺杀名单
  是的,如果你还没有忘记的话,秦确实说了,今天会议的议题主要是三件事情。
  而前两件事情都与霄魂客栈有关。
  一件是针对半年晋级银蜂的奖励,一件是对于霄魂客栈未经允许离开洛城并且最终导致洛城组织崩塌的惩罚。
  一功一过,一奖一惩。
  这就是规矩。
  因为秦是按照规矩出招的,所以方别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率先打破规矩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所以应对之法也只有规矩之内的蜂王战。
  现在蜂王战结束,一切尘埃落定。
  那么也就轮到了说第三件事情的时间。
  当然,如果按照秦所谓的正常发展,那么现在说第三件事情的时候,霄魂客栈已经不在这里了。
  秦看着方别点了点头:“是的,第三件事情。”
  “不过这第三件事情就与你无关了。”
  毕竟前两件事情就要把霄魂客栈解决了。
  当然,眼下最终点到为止,两边虽然打了一架,但是彼此除了黑无下了黑手之外,其他人都真的是高手过招,点到为止,并没有真正撕破脸皮,那么表面上的融洽还是要继续下去的。
  大家一起塑料姐妹花,其实也挺好的样子。
  “那就洗耳恭听了。”方别看着秦,淡淡说道。
  不过现在每个人已经不在矮桌上坐下了,之前这个小院被开辟为战场,并且彼此之间,除了薛铃和殷夜之间的战斗场面稍微小了一点,剩下的四个人打起来都挺激烈的,整个场地受到了多番破坏,地面多处龟裂塌陷,假山也被崩坏出一地碎石。
  再把桌子搬回来坐下已经很难了,只能每个人按照之前大致的位置站着。
  方别回头确认了一下何萍的状态,何萍看起来稍微有些疲惫,毕竟和秦的战斗,并不是她之前擅长的速战速决雷霆攻势,而是单纯的真气大比拼,这算是何萍的弱项,但是能够在弱项上面战胜对手,则更能够体现出来何萍修习了紫极天象之后的强大。
  除了何萍之外,薛铃其实状态最好,虽然说被自己反震地七荤八素,不过好在真的是点到为止,在最终生死相搏之前,就已经认输放弃。
  至于黑无,虽然说黑无与耿泰战斗的时候真的称得上是霸道无双,但是这样狂风骤雨的木大木大攻击,对于自己来说一点负担也没有是痴人说梦。
  况且耿泰虽然说状态下滑,但是依然是一等一的高手,黑无占据上风一击败敌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是整场战斗而言,黑无其实胜负不过是在五五开的区间。
  只是黑无有能够将五五开的胜负提升到接近百分之百的地步,这就是个人的战斗天赋了。
  秦也当然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次召集大家集会,其实主要目的大家都已经看到了,是需要处理洛城蜂巢的问题,不过现在事情既然已经解决,那么我们也需要关注一下南边的事情了。”
  “南边的事情?”有人议论道。
  “南边究竟有多南?”再有人发问。
  不过大体上,并没有人猜到秦究竟想说南边的什么事情。
  “今天我们要说的,是倭寇之乱。”秦叹了口气,选择了开诚布公。
  “倭寇?”这就又是一个有些陌生的名次了。
  “倭寇不是朝廷的事情,又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们的活动范围在东南沿海不多,倭寇也惹不到我们头上,就算退一步说,真惹到我们头上了,在坐的所有人,难道害怕什么小小的倭奴?”
  一时间,场下又有人议论纷纷。
  方别抱肩在一旁冷眼旁观。
  不过即使是方别,也没有想到,蜂巢集会说的第三件事情竟然是倭寇。
  为什么要聊倭寇呢?
  毕竟倭寇对于朝廷来说,大概算得上是心腹之患,但是对于蜂巢来说,差不多算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存在。
  反正倭寇侵扰的都是普通的百姓,对上真正的武林高手,那些倭寇手中的武士刀再怎么锋利,也不可能是中原高手的对手。
  而有些人则沉吟了一下,试探着发问:“难道说蜂巢有意思要去东南协助驱逐那些倭奴?”
  “我们并不去做那些无聊的事情。”秦冷冷说道。
  “当然,之所以会提及倭寇的事情,只是因为这真的很重要。”
  而在场下,薛铃看着方别:“为什么秦也会说倭寇的事情?”
  虽然说倭寇侵扰沿海已经算的上是沸沸扬扬的事情,只要有眼睛有耳朵的人,差不多都知道沿海地界不是很太平。
  但是不是很太平是一方面,但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倭寇再怎么能打,难道说还能过打到洛城?
  或者说打到燕京城?
  人类的悲欢从不相通,自告奋勇去东南驱逐倭寇的人,终究还是少数。
  “我怀疑和汪直有关。”方别静静说道。
  “汪直?”薛铃大吃一惊。
  怎么又会和这位徽王联系在一起?
  “是的,汪直。”方别看着薛铃静静道:“东南局势糜烂,朝廷已经开始正式对汪直下手,汪直也肯定不会束手待毙,他们注定会以东南各省为棋盘,好好较量一下。”
  “但是那又和蜂巢有什么关系呢?”薛铃好奇问道。
  我们蜂巢是杀人的,又怎么会和这位海贼王扯上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最大的关系,就是汪直有钱。”方别看着薛铃说道:“汪直可能是这个时代,最有钱的人了,甚至你说他比皇帝有钱,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比皇帝有钱?”薛铃不可思议地说道。
  “皇帝富有四海,这天下不应该有人比他有钱不是吗?”方别笑了笑:“但是皇帝的钱,并不全是他自己的,他的钱多,手下要养的人也多,军队要养,百官要养,各级衙门要养,这些钱,从税赋中来,最后也用在了百姓手中,就算说当今的圣人,算是生财有术的那种了,但是他的财终究还是不多。”
  薛铃静静听着,对于皇帝的钱并不全是皇帝的钱这个概念,薛铃还是明白的。
  一国之大,用钱的地方林林总总,灾民要赈,军队要养,你也不能让文武百官饿肚子,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万事万物,都离不开一个钱字。
  远的不说,就近的,既然朝廷想要解决东南的倭患,想要解决汪直这个徽王,那么就要拿出真金白银来镇场子。
  否则只有空白支票的话,到哪来都不会好使。
  只是这样,薛铃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蜂巢会和汪直扯上关系。
  虽然说严格点说,蜂巢和任何人扯上关系都不意外,只要能够出得起价钱,蜂巢就是一个合格的中介平台。
  “我想大家应该都听说过汪直的名字。”秦在台上静静开口说道。
  虽然说之前和何萍的战斗受了一点伤,不过秦并没有立刻离开去养伤,而是坚持着要主持完这场规模相当大的蜂巢会议。
  就好像方别之前说过的,如果袁崇能够在这个时候找到西湖小筑,并且进行突袭的话,大概能够抓到近半的蜂巢骨干,从此之后,蜂巢就算不死,也会半残。
  当然——袁崇并没有这个可能。
  而当听到了汪直的这个名字,在场的所有人自然都不陌生。
  因为很久以来,倭寇之乱,基本上都是和这个人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
  “徽王吗?”
  “他自号五峰,人称五峰船主。”
  “听说他在东瀛有很大的买卖,在海面上也有一支数量庞大的舰队,听说光战舰就几百艘呢。”
  “听说如今海面上的所有生意都是他罩着的,海面上行船,只要能够打出来五峰船主的令旗,那么所有海上讨生活的好汉们都会对你礼让三分,不过就是听说那令旗有点贵。”
  “他又怎么会和蜂巢扯上关系?”
  “我最近听说朝廷有解决倭患的动向了,那么汪直现在不是正在被架在火上烤?”
  “既然这样的话,他又怎么会和我们扯上关系?”
  一时间,场下的议论声又起。
  秦不动声色地听着下方的一轮,然后叹了口气:“汪直可是给我们开了一份好大的刺杀名单。”
  “刺杀名单?”有人问道。
  “是的,刺杀名单。”秦点了点头:“名单之上,东南各省的总兵千户,巡抚总督们,纷纷榜上有名,明码标价。”
  “汪直允诺,我们只要杀掉榜单上的任何一人,他都会向我们支付丰厚的报酬。”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为之愕然。
  汪直疯了吧?
  竟然想通过蜂巢去刺杀整个东南各省所有的军政要员?
  “这是真的吗?”
  “汪直这是疯了?”
  “哪怕说我们刺杀了周海天,但是周海天已经是好大一个马蜂窝了。”
  “如果再敢动东南各省那些二三品大员的手,那么朝廷岂不是要气疯了?”
  “大概汪直也想要祸水东引?想要我们帮他分担压力?”
  “反正我们现在已经被朝廷人人喊打,列入了必杀名单上。”
  “那你说我们应该刚好将计就计,干一票大的?”
  在最初的震惊之后,所有人的讨论慢慢恢复正轨,开始聊到这份汪直的刺杀名单上。
  “不知道秦大人是什么意思?”有人选择直接发问秦。
  虽然说是秦挑起的这个话题,这样的话,秦心中也应该有一个判断以及倾向。
  不过既然将这个话题拿到这个场合来讨论,与之前的霄魂客栈问题不同,是否选择和汪直合作,是否接下汪直这个大号的刺杀名单,是决定了蜂巢未来走向的重要问题,真的是任何人都怠慢不得。
  “我当然有自己的想法,不过兹事体大,我还是希望能够和大家商量一下,而不是自己独断专行。”秦看着所有人,有些情真意切地说道,浑然不见平常的霸气。
  “秦到底有什么算盘?”薛铃忍不住,再次问向方别。
  “算盘不至于。”方别摇了摇头说道:“这是火中取栗的事情,做好了当然也有些好处,但是没做好就真的惹上一身腥,并且还引火烧身。”
  “如果我是秦的话,那么肯定会一口回绝。”
  “毕竟等汪直能够蹦跶到明年,对于蜂巢来说,才是值得合作的对象。”
  “如果汪直连立秋的过不去的话,那么就真的一切免谈。”
  而在场下,既然秦想要征求其他银蜂的意见,所有人不由又开始议论起来。
  “我总感觉这汪直有点不安好心。”
  “肯定是不安好心,就是存着分散注意力的心思,并且我们真的下场了,能够替他分担好大的压力。”
  “并且朝廷想要除掉我们的心未必要比除掉倭寇的心要低。”
  “但是朝廷的官应该都挺好杀的?一个二三品大员就是天字号任务了,杀起来也肯定要比真正的一品高手要容易,这样的机会真的是千载难逢啊。”
  “再千载难逢的也要自己有命去取,更要有命回来。”
  “如今东南沿海就是一趟浑水,我不建议我们过去引祸上身。”
  果然这件事情涉及的方面有点多,每个人都有点自己的想法,但是汇总起来,那就是杂乱不堪了。
  并且在场除了秦之外,剩下的蜂巢刺客并没有真正的尊卑之分,或者说即使你真的是金蜂刺客,而我只是一介区区银蜂,但是金蜂银蜂之间,并没有什么严格的从属关系,金蜂想要命令银蜂,真的是难如登天。
  也只有秦这样能够在蜂巢之中掌握实际权力的玉蜂,才有资格对于每一个蜂巢刺客的动向,做出来明确的指令。
  真的只有秦一个人能够做到罢了。
  所以如今秦想要征求所有人的意见,却发现每个人的意见都不统一,似乎也不可能统一。
  这真的叫做,别人说的话,随便听一听,自己做决定的感觉。
  不过,秦这边,却最终选择将目光转移到了方别身上。
  “敢问方别小友。”秦似笑非笑地看着方别,虽然说之前被何萍击伤,但是现在霸秦神功运转之下,秦给人的感觉是在飞快地恢复,甚至说现在他的伤势就已经不是很碍事了。
  当然——也可能只是秦的掩饰。
  “你有什么想法呢?”


第一百零二章 禽兽不如
  方别没有想到,秦竟然会选择直接向他发问。
  这隐约有一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所以即使是方别,也没有急着第一时间回答。
  而当秦开口之后,确实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方别的话回答。
  虽然说之前的蜂王战中,方别并没有出手,但是前后的表现来看,相比于何萍,方别或许才更像那个核心任务一些。
  “我的看法吗?”方别看着秦说道。
  “对,方别小友的看法。”秦静静说道:“我很期待。”
  “可是我并没有什么高见。”方别摊手说道。
  “那么方别小友只需要告诉我,你认为我们是否应该和汪直合作就行了。”
  秦看着方别说道:“你只用说是,或者不是就够了。”
  是或者不是。
  应该或者不该。
  方别只能幽幽叹了口气:“秦大人未免也太看得起我方某人了吧。”
  “所有的尊敬都是自己挣来的,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秦看着方别,冷冷说道。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方别看着秦:“那么我认为隔岸观火是最好的选择。”
  隔岸观火,便是冷眼旁观。
  “我知道了。”秦点了点头:“在场的所有人。”
  “三日之后,将一同前往江南,去看这场对岸的大火。”
  ……
  ……
  第三件事,比薛铃想象中要快得多。
  随着秦最终做出了决断,随后原本还有丰盛的午餐在等着方别他们。
  不过方别并没有选择在西湖小筑进餐,而是选择了向秦告别。
  秦并没有挽留,蜂王战之后,对于霄魂客栈的一切攻击努力都几乎变成了徒劳。
  所以说一行人转身离开,在走出西湖小筑之后,薛铃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所以说,现在算是结束了吗?”薛铃问道。
  “难道你还不满足,想要加戏吗?”方别看着薛铃笑着说道。
  薛铃当即摇头。
  哪里的话,这次来西湖小筑,所有人都知道是一场鸿门宴,到了之后也确实是一场鸿门宴。
  四个人从清晨来到这里,等到离开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挂在了头顶。
  其中的遭遇,其惊险刺激也不足为外人道。
  “我只是在想,结束的要比我想象中的要快。”
  “事实上蜂王战我们赢了之后,就已经结束了。”方别看着薛铃笑着说道。
  “为什么?”薛铃这就有点不懂了。
  “因为今天秦原本打算立威的。”方别看着薛铃淡淡说道:“我们就是他来立威的对象。”
  “先通过介绍我们这对半年成为银蜂的刺客组合,然后通过洛城组织失守的事实来发难,一捧一贬,再通过蜂王战来击败我们,这将会让秦将自己在蜂巢之中的威望提升到极致。”
  “这样的话,他再提出那个关于汪直的刺杀名单的时候,便可以说一不二地决定,而不需要像刚才那样,尝试去征求其他人的意见。”
  “事实上,为了准备这次蜂王战,秦也是下了万全的准备。”
  “什么准备?”薛铃倒是没有感觉秦有什么准备。
  况且有准备还被打个一败涂地,这不是更丢人了吗?
  “一切的准备,其实很多时候,秦是一个很值得学习的对象,谋定而后动,不大无把握之战。”
  “这三场蜂王战,第一场是懂得斗转星移和八极拳的殷夜。”
  “第二场则是这世界上霸秦神功的另一个修炼者前金蜂耿泰。”
  “第三场则是秦自己亲自上阵,对阵不能全力出手的萍姐。”
  薛铃愣了一愣,这样一想,还真是。
  秦这三场战斗的人选,都是经过慎重考虑的,甚至说将方别这边可能出战的人以及顺序都考虑过了。
  只是最终的结果不尽人意,就等于说将之前的周密筹划和准备全盘抹杀。
  “但是他还是输了不是吗?”薛铃只能这样说道。
  “是的,输了。”方别点了点头:“只是说在秦的方案中,同样也有着输了的预案,毕竟萍姐不会真的在蜂后面前杀了秦,就像我之前说过的,秦对于蜂巢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没有谁能够轻易地将他取代。”
  薛铃嗯了一声,然后看向走在前面的何萍:“所以我们只能做到这样吗?”
  面对秦的威胁和挑衅,最终只能够见招拆招,即使说最终获胜,也没有办法秦造成实质的伤害。
  这样一想,就真的很不爽了。
  “当然不是。”方别淡淡说道:“今天应该会是秦的最后一次挑衅了。”
  “最后一次吗?”薛铃可没有那么自信。
  “是的,最后一次。”方别笑了笑:“今天萍姐出手,就是了结一切的一次出手。”
  “况且,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至少。”方别看着薛铃。
  “今天晚上,殷夜会给我送来斗转星移。”
  ……
  ……
  既然方别说今晚殷夜会过来敲方别的房门,那么入夜之后,方别还在屋内,就听到了外面静静的敲门声。
  三长一短的敲门声。
  清脆又沉稳。
  方别叹了口气:“进来吧。”
  “不问问我是谁吗?”殷夜在门外这样说道。
  “以及你屋里应该没有别的女人吧。”
  “听起来你很期待我屋里面有别的女人一样。”方别笑了笑:“进来吧。”
  “你总不至于不敢进来吧。”
  “毕竟你是能够杀死宁欢的人,我不敢进来,也没有什么意外不是吗?”殷夜在门外轻轻说道。
  然后推门而入。
  方别抬头,看向门口。
  只见门外的月光如同水银一般泄入,殷夜一身夜行黑衣,黑色长发简单束成马尾,站在门口,侧头看着方别。
  “怎么,没看够啊。”方别没好气地说道。
  “当然没有看够,毕竟好多年没有见到你了。”殷夜站在门口笑着说道。
  “你这样说搞得我们之间以前好像有过什么一样。”方别看着对方:“我话说在这里,我可是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正人君子。”殷夜淡淡敷衍道:“我真搞不清楚,宁夏就在你这里,你居然还能够忍住不吃,你到底还是不是男人?”
  “我大概真的还不算男人?”方别看着对方:“从年龄来看。”
  “我应该只是一个男孩。”
  方别的生日是八月十八,中秋节的三天后。
  眼下还没有中秋,那么说就是还不到十八。
  所以说方别才只有十七岁,未成年,说方别是个男孩,真的不算说错。
  不过殷夜却并不这样看。
  她静静伸手刮了刮脸皮:“真不知羞。”
  如果说在未来,十七岁的男孩子自称男孩,当然是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但是这并不是未来,而是古代。
  在这个年代,十三四岁就能当爹了,方别十七岁自成男孩,除了装嫩之外,还有不害臊的因素在里面。
  “没听说过永远十七岁吗?”方别笑了笑,然后看着殷夜:“秦还真的愿意让你来见我?”
  “这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答应过的,本来也是你赢了蜂王战的收获之一。”殷夜静静伸手撩了撩头发:“有句话怎么说呢?今夜我就是你的人,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听起来我好像有点禽兽不如的样子。”方别看着殷夜说道。
  毕竟有些事情,做了是禽兽,不做就是禽兽不如。
  “你本来就禽兽不如。”殷夜点了点头说道。
  “毕竟禽兽还有七情六欲。”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
  方别叹了口气:“秦究竟在想什么?”
  “很简单,那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蜂巢的两位玉蜂,依然水火不容。”殷夜叹了口气说道:“只有这样,蜂巢才会对他放心。”
  “什么叫做让所有人知道。”方别看着殷夜:“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我家萍姐和你家的秦大人,本来就是势同水火。”
  “需要装吗?”
  “有些事情,又不是从现在开始的。”殷夜静静说道,但是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
  “你想学斗转星移吗?”
  “想啊,不然让你过来做什么,我没记错的话,之前蜂巢是没有斗转星移的。”方别这样说道。
  方别几乎看过了蜂巢的所有武功秘籍,所以斗转星移这样的功法,如果有的话,方别根本不会错过。
  毕竟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真的很帅气,能够借用别人的劲力攻击对方,更是非常实用的武学。
  只是之前的蜂巢并没有这门武学。
  “是的,这是最近才拿到手的。”殷夜点了点头说道。
  “秦没有办法修炼吗?以及究竟是从哪里拿到的?”方别继续问道。
  确实,殷夜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深夜敲了方别的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然后方别就在专心问问题。
  不过,殷夜与方别的相识,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只是如今天各一方,各为其主,说起来也比较微妙和尴尬。
  但是两个人的基础默契,还是挺好的。
  “秦大人暂时没有办法转修其他的武学。”殷夜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句:“至于斗转星移是从哪里得来的,依旧无可奉告。”
  “你直接说一句这是禁止说明的事项不就得了。”方别叹了口气:“不过你在秦身边,似乎很得到他的信任?”
  如果不得到信任的话,也不会得到斗转星移这样的武功了。
  斗转星移在方别看来,介于蓝色功法和紫色功法之间,其部分的功效已经算是紫色品质了,但是没有得到具体的秘籍和功法内容,方别已经没有办法下最终的结论。
  “秦大人并不信任任何人。”殷夜静静说道。
  “我大概知道秦为什么喜欢你了。”方别看着殷夜:“你真的是在其位而谋其事。”
  殷夜的最大优点大概就是专业了。
  在其位谋其政,她为秦服务,就不夹杂一丝个人情感,全心全意地为秦服务,整理资料,参加战斗,修炼武功,善后,规划,展望未来。
  殷夜就是那种蜂巢所能够培养出来的最专业的人士,而最专业的人就服务于蜂巢中地位最高的玉蜂。
  也算是相得益彰。
  “只是聊尽人事而已。”殷夜淡淡说道。
  她看着方别:“夜还很长。”
  “夜没那么长。”方别看着殷夜,笑了笑说道:“今天只聊公事,不聊私事。”
  “我还想再问一下。”
  “汪直究竟是怎么回事?”
  “具体是哪方面?”殷夜开口问道。
  “比如说,这次究竟是汪直去找的蜂巢,还是蜂巢找上了汪直?”方别问道。
  “有区别吗?”殷夜问道。
  “区别很大。”方别看着殷夜淡淡说道。
  殷夜叹了口气:“这……”
  “这不是禁止说明的事项。”方别看着殷夜说道。
  殷夜如果到了这里,还是一问三不知,那么殷夜的到来就没有任何意义。
  当然,殷夜也表明了今晚还很长,有什么事情,不一定非要站着说。
  还可以坐着说,乃至于躺着说。
  但是只有方别才知道,今夜并不长,殷夜能够来一趟,并且是光明正大来一趟,真的很不容易。
  两个人虽然说在之前确实有一点交情,但是这点交情眼下并不够用。
  即使够用,方别也不会用。
  因为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好的交情,当然要用在最关键的事情。
  “你似乎对这个很关心的样子。”殷夜站在原地说道。
  “当然关心,因为接下来即使没有今天秦的召集,我们也打算去江南看看。”
  “不过眼下既然蜂巢想要倾巢出动。”
  “那么我不免又有些改了主意。”
  “嗯。”殷夜低低嗯了一声。
  她看着方别,叹了口气:“这次是汪直主动来找蜂巢的,并且给出了非常优厚的合作条件。”
  “当然,这些合作并不仅仅只限于那份暗杀名单,而是全方位的合作。”
  “如果可以的话,汪直会协助我们,建立蜂巢的东瀛分部。”
  “东瀛分部?”方别看着殷夜:“蜂巢连神州都不怎么管得过来。”
  “怎么这么快就想起来瀛洲了?”
  殷夜看着方别,静静说道:“因为东瀛有皇。”
  方别的动作瞬间停住了。
  “翻译翻译。”方别看着站着的殷夜。
  “什么叫做东瀛有皇。”


第一百零三章 东瀛有皇
  东瀛有皇。
  即使是殷夜对方别这么说,方别也没有第一时间领会到殷夜的意思。
  当然,东瀛确实是有皇的,但是神州就没有吗?
  并且神州的皇怎么说也要比东瀛的皇大一点,所谓日出处天子见日落处天子的故事,其实是并不被允许的事情。
  毕竟四海之内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就是字面意思。”殷夜看着方别,这样沉静说道。
  “就是因为是字面意思,所以才让你翻译的。”方别看着殷夜说道:“为什么东瀛有皇,蜂巢就要去凑热闹?”
  “要知道东瀛和神州相隔大海,我们的信鸽绝大多数都没有办法跨越那辽阔的海洋,虽然说有鸿雁传书的典故,但是想让鸿雁来帮我们送信,我想蜂巢的技术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吧。”
  蜂巢之所以能够存在,很大程度上就是蜂巢非常发达的鸽书系统。
  通过那些被严格训练的鸽子,蜂巢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发布任务,获得情报,并且形成自己的独有情报网络。
  很大程度上,鸽书就是蜂巢的核心竞争力,也是能够对其他类似组织形成降维打击的存在。
  毕竟除了蜂巢之外,也没有任何一个组织和门派,能够驯养这样大量的信鸽,虽然说罗教似乎有专门训练的苍鹰猛禽来尝试进行传递,但是这些猛禽速度虽然速度更快一点,但是因为训练困难,数量稀少,其实只有在传递最重要的消息的时候使用,而没有办法像蜂巢那样形成完整的网络。
  可是鸽子并没有办法飞跃大海。
  至少信鸽没有办法。
  “信鸽可以飞过高丽。”殷夜看着方别说道。
  方别叹了口气。
  是的,殷夜的地理确实学得不错。
  虽然说目前倭寇主要是在侵扰东南沿海,而那些倭寇主要来自东瀛,但是在大陆上距离东瀛最近的地方并不是东南,而是并不属于大周的高丽。
  高丽虽然不属于大周,但却是大周的朝贡国。
  不是有种说法叫做能够当大周的狗,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
  对于高丽而言,差不多确实是这个意思。
  “所以说想要经略东瀛,必须先经略高丽?”方别叹了口气:“其实恕我直言,连中原武林蜂巢还没有完全渗透控制,又何必好高骛远,想要去高丽东瀛发展。”
  “要知道高丽东瀛天高皇帝远,即使发展出去分部,总舵这边并没有什么有效手段控制,最终还是会形成割据,这样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就是因为中原武林尚且没有控制,所以说总部这边才想要建立高丽和东瀛的分部,毕竟。”殷夜淡淡说道:“虽然总部在大周朝廷的打压下目前还没有什么大的损失,但是自从周海天死后,蜂巢的活动空间真的被大幅度挤压。”
  “我明白了,其实也是狡兔三窟的道理对吧。”方别叹了口气:“不过我其实一直有件事情想不明白。”
  “什么事情?”殷夜看着方别问道:“看我能不能说。”
  “不是你能不能说的问题,是你知不知道的问题。”方别看着殷夜说道:“周海天是萍姐杀的,天字号任务,并且周海天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相反,他的战斗力比你想象中还要强大,只是说杀他的人是萍姐,所以说才没有翻起来什么水花。”
  “也是这个任务,坚定了我和萍姐选择退出的决心。”
  “因为在这样给别人当刀,可能到最后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殷夜沉默不语。
  “那么我的问题来了。”方别看着殷夜说道:“刺杀周海天的任务,究竟是谁向蜂巢提交的?”
  “而为什么蜂巢还要偏偏接下这个任务,并且选择了萍姐来完成。”
  “周海天是户部侍郎,正三品的户部二把手,户部主要掌管天下钱粮,可谓是油水最足权力最大的部门之一,仅次于等同于天官吏部,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蜂巢可以选择向这样级别的大员发动刺杀。”
  “这件事情上,我感受不到蜂巢有任何的利益。”
  “蜂巢又是无利不起早的性格,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为什么要去做?”
  “就是为了引起朝廷的注意然后引来朝廷打压的吗?”
  “这件事情因为是萍姐亲自动手的,所以说我们只能憋着,毕竟人是我们自己杀的,总不能杀了之后再去怪罪蜂巢的乱命。”
  “但是周海天之死背后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我其实有心在查,不过所有的线索最终都在中途被斩断了。”
  “连亲自动手的我们调查都是这样的结果,我真的很难想象这件事情还有谁能够查出来最后的真相。”
  方别一口气说了很多。
  少年罕见的认真。
  周海天之死,蜂巢确实越过了底线,即使是方别,也感到非常的不安。
  尤其是何萍作为直接凶手,真到了不得已时的时候,真的有那么一丝可能被蜂巢当做替罪羊给推出去。
  但是何必呢,何苦呢?
  “你说完了没有?”殷夜看着方别说道。
  “说完了。”方别说道。
  “那么我告诉你,这个命令,是蜂后直接下的。”殷夜清冷说道。
  方别看着殷夜的脸,有些不可思议。
  因为殷夜不该说的。
  殷夜是最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人。
  但是她现在偏偏就是说了。
  殷夜看着方别的表情,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笑。”方别看着殷夜淡淡说道。
  蜂后直接下的命令。
  这透露着非常危险的信息。
  “我们都知道,蜂后殿下并不是单纯的吉祥物。”殷夜淡淡说道:“从最直接来说,目前所有的玉蜂金蜂以及最强的那些银蜂,都是直接受蜂后殿下的领导,所有的引蜂人,最终都不过是殿下的引蜂人,能见她的蜂巢刺客虽然不多,但是也真的不少,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成为这一代的蜂后已经七年了,七年的时间里,虽然大多数时候,她都表现的更像是一个用来推到幕前的傀儡,但是你我都明白,她并不是傀儡。”
  “至少无论是你的萍姐还是我的秦大人,对她的尊敬都是发自内心的。”
  “我并不清楚秦大人为什么对蜂后殿下如此尊敬,何萍大人我还能够理解,因为何萍大人是最讲规矩的人,而在蜂巢,尊敬蜂后殿下就是最大的规矩。”
  “但是秦大人不一样。”
  “他并不喜欢规矩,只有在规矩对他有好处的时候,规矩才是规矩,更多的时候,他总是希望能够在规矩之内找到能够方便自己发挥的余地。”
  “可是即使这样,我服侍秦大人也有三年了,这三年间,秦大人就是蜂巢中最勤劳最能干的那只玉蜂。”
  “如果没有他的话,如今蜂巢一时间实在找不出第二个能够替代他的人。”
  “这就是为什么萍姐不杀他的原因了。”方别看着殷夜淡淡说道:“命令是蜂后殿下直接下的?”
  “你怎么知道的?”
  方别与何萍收到任务的时候,只是看到了一只黑色的信鸽。
  黑色的信鸽在蜂巢也非常少见,代表着最高级别的任务和礼遇。
  方别相信签发周海天任务的人级别一定非常高,准确来说,方别相信那个人就是秦。
  但是现在殷夜告诉方别不是。
  方别有些意外。
  但是殷夜告诉方别那个人就是蜂后殿下。
  方别就很惊讶了。
  “因为当时我就在一旁服侍。”殷夜看着方别静静说道。
  “我可不可以将这视作一次挑拨离间?”方别淡淡道:“毕竟我没有办法去向蜂后殿下正式求证。”
  除非方别疯了,方别才会去找蜂后殿下当面求证。
  “可以。”殷夜点了点头。
  “回到最初的话题。”方别有些疲惫:“东瀛有皇,信鸽可以从高丽出发,抵达东瀛,在汪直的协助下,蜂巢可以在东瀛建立自己的情报网络。”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东瀛现在应该处于战国阶段,也有着自己的忍者。”
  “不过老实说,东瀛的忍者在蜂巢的刺客面前,差不多就是土鸡瓦狗一般的存在,我们过去确实能够将其打一个人仰马翻。”
  “如果是最乐观的情况,我们可以扶持一位诸侯,比如说织田信长之类的,帮助他一统东瀛,毕竟没有什么生意能够比谋国更大了。”
  “但是,然后呢?”方别看着殷夜静静说道:“将过多的精力放在一个蕞尔小国上,又何必呢?”
  “东瀛确实有一点资源,但是据我所知,东瀛的武道并不发达。”
  “虽然说东瀛也有相当于我们一品高手的剑豪,但是那数量实在太少,质量也确实不高。”
  “老实讲,我感觉商九歌跑过去打上一年,回来就是东瀛剑圣你信不信。”
  遇事不决放商九歌,有时候也是一个非常明智的选择。
  “如果真的有机会掌控东瀛的话。”殷夜看着方别:“东瀛并不小,并且如今正是战国,一旦统一,可战之兵将会达到三十万。”
  “如果中原有变,这股势力就有机会逐鹿中原。”
  “我知道,先打高丽,再打东北,最后占据神州,伺机称霸世界。”方别百无聊赖:“这个剧本东瀛拿到手里不知道几百年了,并且几乎没有什么新花样。”
  “当然,这次的花样就是我们引狼入室。”
  “难不成。”方别看着殷夜:“蜂后殿下真的想做一次女皇?”
  “我没记错的话,洛城曾经就有一位女皇。”
  “这太远了。”殷夜淡淡说道:“不过眼下,如果朝廷给蜂巢的压力如果更大的话,蜂巢确实会选择将总部从神州撤离,搬到高丽或者说东瀛,遥控指挥神州方面的进程。”
  “那到时候指挥我们的就是一批东瀛老爷?”方别对于这个真的是完全提不起兴趣:“以后见面就是太君你好,花姑娘大大的有?”
  方别的梗其实殷夜并没有办法体会。
  老实说,除非你真的经历过,这个时代的人很难想象,东瀛一个小国,竟然真的有机会蛇吞象,企图将整个神州一口吞下。
  在蜂巢的大多数人看来,东瀛不过是一盘棋,一块肥肉,一块等待开拓的处女地。
  而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这个年代的东瀛,一个汪直横渡东海,就能够成为名副其实的一方诸侯,雄霸一方,如果说蜂巢选择经略东瀛的话,成就绝对不止一个汪直。
  而现在,与汪直的合作,就是最好的跳板。
  当然,蜂巢选择这样做的契机,差不多就是周海天死后,朝廷选择给蜂巢越来越大的压力。
  被方别这样嘲讽,殷夜有点不自在:“其实,我也不喜欢这个想法。”
  “但是总部确实有人这么想。”
  “那么蜂后殿下怎么想?”方别问道:“秦又是怎么想的?”
  “他们两个人如今差不多就可以决定蜂巢的所有事务。”
  “蜂后殿下的话,她的想法大概没有人能够知道。”殷夜静静说道:“其实蜂后殿下挺喜欢你的,现在殿下还在汴梁,如果你选择去求见的话应该可以见到……”
  “见什么见,不见。”方别挥手否决这个想法。
  “秦呢?”
  “秦大人不支持。”殷夜静静说道。
  “奇怪。”方别看着殷夜:“今天是谁提出来要帮助汪直完成暗杀名单的?”
  “如果真把暗杀名单上的人都做了,明天我们就得赶最快的船去东瀛,否则朝廷真的会疯了然后把我们当做倭寇一起宰。”
  如果说秦的态度是不支持经略东瀛的话,就没有道理今天扔出来这个汪直的暗杀名单了。
  “他想看一下其他人的态度。”殷夜看着方别叹息说道:“当然,也顺便看一下你们的态度。”
  你们便是方别与何萍。
  别人不知道,但是秦不会不知道这两个人掌握着怎么样的力量。
  “如果早点说的话,那个时候我就明确反对了。”方别看着殷夜,当时因为秦突然提问,方别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给出来了一个模棱两可的隔岸观火的选项。
  但是秦那个时候,将隔岸观火直接理解为了前去东南近距离看火。
  怎么说呢。
  汪直给出来的那个暗杀名单,大概就是一份裹着蜜糖的毒药了。
  或者说是投名状。
  蜂巢杀了这些人,以后就没有办法撇开汪直自己单干了。
  “秦大人想看火。”殷夜看着方别。
  静静说道。


第一百零四章 两个信使的见面
  秦大人想看火。
  殷夜这样说道。
  想看的火有很多种,但是并不知道秦究竟想看哪一种。
  “无论是哪一种,我都不感兴趣。”方别看着殷夜静静说道:“我只希望秦不要引火烧身。”
  “更不要烧到我们头上。”
  “这个你可以放心。”殷夜淡淡说道:“秦大人虽然说很多时候很执拗,但是他却是一个非常有分寸的人。”
  对于这句话,方别只能表示认同。
  因为秦确实是一个非常有分寸的人呢。
  虽然说在这过去的许多日子里,秦确实或多或少做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也或多或少给霄魂客栈增添了一些麻烦。
  但是至少有一点,那就是秦真的很讲规矩和分寸,对于霄魂客栈的所有动作,都是在规则的允许之内,并且只要霄魂客栈进行合适的应对,他也就适当让步。
  让彼此的关系始终在一张一弛中徘徊,哪怕说今天这样已经到了蜂王战的危险地步,但是最终依然在蜂后的弥合下斗而不破。
  双方斗争的默契,不得不说始终都很高,就算此时,连殷夜的到来,也是彼此之间交流避免战略误判的手段。
  所谓王不见王,便是正常情况下,何萍与秦并不会见面,之前两次见面,最终都大打出手。
  而这种态度,无论是不是做给整个蜂巢看,单单这种态度,就很重要。
  所以方别和殷夜作为那两位玉蜂的代表,两个人的见面就可以等同于两位玉蜂的见面。
  “好的。”方别看着殷夜淡淡说道:“那么现在你可以说斗转星移了。”
  既然所有多余的话都说过了,那么就开始说这次的正事。
  至少是名义上的正事。
  “你真的要听吗?”殷夜看着方别。
  “那当然。”方别理所当然说道。
  “因为我真不会。”
  方别所修炼的按照方别的说法是三五神功,按照宁夏的说法算是万象森罗,但是殊途同归,方别都需要修习大量的武功。
  可以说只要合适的武功,方别都不介意修炼,这能够给三五神功提供有力的模块,以便于将三五神功推进到尽善尽美之地。
  如果可以的话,方别希望将三五神功缓慢推进到橙色功法的地步。
  万事万物殊途同归,虽然说评判橙色功法有着很多不同的标准,但是对于方别而言,橙色功法无一例外,都能够带来生命层次的蜕变。
  虽然这一步真的很难,但是方别并没有放弃这方面的努力,反正人生在世,总要有些期望和盼头,让三五神功蜕变为橙色功法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方别找到一本橙色功法然后修习,不过这样一来,三五神功的主体不可避免要被这本橙色功法取代,这就是方别所不想看到的事情了。
  他更需要一本更适合自己的三五神功,量身打造,而非削足适履。就像方别可以凭借一本只是紫色功法的三五神功正面击败修炼大悲赋的宁欢,证明没有最强的功法,只有最强的人。
  而要完成这一步,不断去看别人的战斗,不断去修炼新的武功。
  “好的好的。”殷夜有些敷衍地说道,她认真看了方别一眼:“其实所有人没有想到,你真的能够杀宁欢。”
  是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方别,一个修炼十年的十七岁少年,何德何能能够杀死修炼了七十年的绝世天才,其实对于蜂巢而言,最好的也是最期待的结果,莫过于何萍出手,击杀宁欢,随后引动何萍的内伤,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样一死一伤,才是顺了蜂巢的心意。
  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顺蜂巢的心意。
  比如说方别。
  方别强势斩杀宁欢,登顶江湖榜甲榜第七,一时间天下皆惊。
  而对于蜂巢来说,这就意味着霄魂客栈真正需要注意的可怕人物,除了何萍以外,更有一个方别。
  “只是运气罢了。”方别静静说道。
  “对你而言,不是运气,你不是会将所有的机会放在运气上面的人。”殷夜看着方别说道:“一旦你决定出手,那么宁欢就一定会死。”
  殷夜真的很了解方别。
  因为当初在蜂巢训练营,殷夜就是整个训练营最杰出的天才,否则也不会毕业之后,没有成为蜂巢刺客,而是直接来到了秦的身边,作为那位大人的左膀右臂。
  对于秦而言,让殷夜这样的天才去当一个按部就班晋升的蜂巢刺客,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
  只是没有谁知道殷夜自己的想法,当然,这个时候殷夜的想法并没有什么用处,但是最重要的是——殷夜从来没有表露过自己的想法。
  面对殷夜的这番话,方别罕见地没有办法回应。
  因为这件事情是无法狡辩的,那就是当方别出手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想好了宁欢究竟该如何死去,而不是依靠一些虚无缥缈的运气。
  “因为相对于我来说,萍姐更重要。”方别淡淡说道。
  如果方别不出手,那么霄魂客栈无人能与宁欢抗衡,事实上方别最初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随着霄魂客栈除了自己与萍姐之外的高端战力全数落败,最终能够出手的人也就真的只剩下了两个。
  不是方别,便是萍姐。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方别是鱼。
  而何萍乃是熊掌。
  殷夜看着方别的眼睛,想从这个少年的眼睛中看出来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但是方别平静与殷夜对视,殷夜只能够默默叹了口气。
  今天的方别,其实破天荒告诉了她很多东西。
  殷夜这样想着,然后开始慢慢给方别讲述斗转星移的精要以及口诀。
  ……
  ……
  其实殷夜的到来,霄魂客栈之中并不是没有人觉察。
  而是相反,几乎每一个人都知道了。
  但是知道,并不意味着阻拦。
  “今天在西湖小筑那边一定很有意思对吧。”商九歌瞪大眼睛看着薛铃,想从薛铃这个前往西湖小筑那边的唯一人选之中撬出来一些情报,来满足自己旺盛的好奇心。
  虽然说这位华山商九歌对于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东西都漠不关心,但是她对于剑道与极境的追求,却是永无止境的。
  这也是为什么包括商离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商九歌有希望突破一品这个极境,从而正式进入一品之上。
  这将会给武道带来开天辟地的变化。
  薛铃看着商九歌,微抿住嘴唇不想说话。
  哪怕说薛铃和商九歌的关系真的一点都不差。
  这次去霄魂客栈的一共有四个人。
  方别与何萍这俩想问什么东西都很难,尤其是商九歌现在已经确定这俩自己打不过。
  虽然很不甘心。
  毕竟自己已经真正到了一品境,成为了这片江湖与武林屈指可数的一品强者。
  可是依旧,不是那两个人的对手,就很伤心。
  除了方别与何萍,另外一个人则是黑无,不过即使是商九歌,也不是很擅长与黑无沟通交流,所以说唯一能问的对象,就是薛铃了。
  并且商九歌与薛铃的关系真的挺不错的。
  “不是很有意思。”薛铃看着商九歌说道。
  眼神中带着淡淡的无奈。
  老实说,去了之后薛铃才确定,方别的判断是对的。
  如果商九歌过去了的话,这个家伙一定会大杀一场。
  如果说商九歌取代的人是黑无的话,那么她取代要挑战的对象便是耿泰。
  虽然说目前来看,黑无在面对商九歌的时候依然不是全无胜算,但是和当初的碾压相比,两个人更加倾向于五五开。
  虽然说黑无天生都很擅长战斗,但是商九歌同样也很擅长。
  两虎相斗,必有一伤,这是任何人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明明很有趣对吧。”商九歌虽然没有揪住薛铃的衣领左右摇晃,但是从她的话来看,她是真的很有这种想法。
  薛铃闭上了嘴巴。
  商九歌最擅长的领域大概就是把别人拖到自己的境界然后干净利落地将其击败。
  有些事情和商九歌讲并讲不清楚。
  “那么。”商九歌绞尽脑汁,然后开口说了一个薛铃会感兴趣的事情。
  “那个女人是谁?”
  “哪个女人?”薛铃问道。
  “刚刚进来的那一个。”商九歌说道。
  刚才进来的只有一个女人。
  而商九歌所指向的也是那个女人。
  “秦的人,好像是他的私人助理。”薛铃这个倒没有隐瞒的必要。
  以及如果说商九歌取代的是她的位置,对上殷夜的话,那么薛铃就可以赌自己的全部家当,赌商九歌会赢。
  “私人助理?”商九歌想了想:“那就可以先杀掉了?”
  “不能。”薛铃看着商九歌摇头说道:“她是秦的信使,这次来是为了给方别传授斗转星移而来。”
  是的,官方的身份,正经的任务,方别真的和殷夜接触的时候,只能这样光明正大地进行,否则的话,就会引来极大的猜疑。
  “好吧。”商九歌有些遗憾地说道。
  如果薛铃说殷夜能杀的话,商九歌真的有可能冲出去将殷夜杀掉。
  也未必能杀掉,谁知道的?
  但是殷夜在商九歌面前,一定会非常地狼狈。
  “你难道没有发现方别身边最近的女孩子越来越多了吗?”商九歌看着薛铃苦口婆心地说道:“明明是你先来的,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事实上我并不是先来的,霍萤来的就要比我更早,还有殷夜,认识方别的时候我一定还不认识。
  薛铃在心中说道,不过话到嘴边,只是淡淡的:“习惯了。”
  是真的习惯了。
  方别虽然不渣,虽然不到处留情,但是他真的是很吸引女孩子的目光。
  方别身边的这些女孩子,有些是很早认识的,有些是刚刚认识的,有些则是闻其名而不见其人,如今才刚刚看到,就是属于很早就认识的那种。
  “这都能习惯?”商九歌惊呆了。
  商九歌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围绕在方别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以及对于男女之事,商九歌自己都算是那种一懂半懂的类型。
  不过至少说有一点商九歌还是很清楚的,就是薛铃这个态度不正常。
  “可惜我打不过他。”商九歌叹了口气说道。
  如果说之前还没有明确判断出来方别的实力,那么等到宁欢死后,等到如此强大的宁欢死去之后,那么商九歌至少知道,方别所隐藏的实力,是自己所无法抵御的。
  “如果能够打过的话,我一定把他找过来狠揍一顿。”
  商九歌看着薛铃:“我感觉他很危险。”
  现在不是商九歌感觉很危险,而是方别感觉很危险。
  原本他还在继续修炼斗转星移的功法,然后就在一瞬间感到了莫名的危险感知,然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让殷夜有些意外地看着方别。
  究竟是哪个家伙在想方别了呢?
  殷夜看着方别,不由笑了笑。
  “打喷嚏有什么好笑的!”方别抬起眼看着殷夜。
  “我只是感觉很好笑而已。”殷夜淡淡说道:“斗转星移就是这样,如果还没有其他的事情的话,我就要走了。”
  此时天色并不算晚,虽然说殷夜来的不早,但是两个人之间交流的情报,其实也真的不多。
  最重要的那部分情报,事实上没有办法交流,只能够摸摸揣测彼此内心的所思所想。
  “如果可以的话。”方别看着殷夜说道:“离开秦。”
  如果殷夜继续留在秦的身边做他的左膀右臂,那么如果当某一天秦遭到了清算,殷夜就难逃一死。
  无论选择清算秦的人究竟是方别,何萍还是其他人,但是并不会改变这个结果。
  “只要秦大人不让我离开,我是不会走的。”殷夜看着方别,静静说道。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完全不会背叛的人,只看你开的价码够不够多。”方别看着殷夜说道。
  “那如果我嫁给你呢?”殷夜看着方别,突然展颜笑道。
  笑的样子非常的轻松随意,不过对于殷夜来说,这个笑容因为太轻松了。
  反而有些不像她。
  “现在不行。”方别看着殷夜的脸,少女的脸庞秀丽纤细。
  殷夜幽幽叹了口气。


第一百零五章 呔,妖精看打
  似乎认识方别的每一个女孩都想嫁他。
  当然,商九歌除外。
  商九歌想打他。
  其实道理说白了也很简单。
  那就是方别真的长得挺好看,性格虽然有时候有点蔫坏,但是无论如何,从担当方面,从负责方面,方别都是远高于平均线的存在。
  如果说女孩子的最高追求是安全感的话,那么方别就是最能给人安全感的存在。
  不信的话可以看一下萍姐,就知道被方别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的人有多么幸福了。
  而有句话叫做,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而毫无疑问,如今的方别就是免费的,单身,强悍的单身,任何人都可以追求方别,而不需要背负任何道德上的负担。
  就算失败了,也没有什么损失不是吗?
  如果成功,不就赚大了吗?
  论感情基础,殷夜其实和方别其实真的没啥深厚的感情,至少说和霍萤还差着一些段位。
  但是这挡不住殷夜就是想有枣没枣打两杆子啊。
  方别拒绝了也就拒绝了,但是如果同意了,那么殷夜不就是大赚特赚了?
  毕竟虽然说优质的女孩子真的很少,但是优质的男孩子才是价若珍宝,自古英雄爱美人,但是哪个美人又不爱英雄的。
  方别则看着殷夜:“你这样有意思没有。”
  虽然说现在方别身边妹子不少,但是真正敢F2A上去的也只有霍萤一个人,宁夏情感含蓄内敛,完全不像最初她给人的印象,其实想想也是,宁夏一直都是戴着面具在伪装,真正的宁夏是什么样的,大概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恐怕现在的宁夏,才是更接近真实的宁夏。
  薛铃只是隐约表达出来了喜欢方别的意思,然后就不知道被方别发了多少张好人卡了,简直不要太惨。
  而这些人中,怎么排队,都轮不上殷夜的。
  “怎么?我喜欢你你吃亏了啊。”殷夜看着方别静静说道。
  “不敢不敢。”方别有点赔笑。
  被殷夜这样的妹子喜欢,是真的不会吃亏。
  不过殷夜的喜欢有多少真情实意,恐怕就是一个迷了。
  “既然不答应,那就算了。”殷夜看着方别笑了笑:“本来我今晚还想留下来的,不过看来你不会让我留下来。”
  “可以啊。”方别看着殷夜:“你睡床,我睡地上。”
  殷夜看着方别:“切,死处男。”
  “你们这些女妖精。”方别看着殷夜摊手说道:“我就问你睡不睡了。”
  毕竟你们这些女妖精都想吃老衲的唐僧肉,老衲怎么会让你们得逞。
  “睡啊,怎么不睡!”殷夜点了点头,越过方别,然后走到方别的床上,脱鞋,躺下,钻进被窝。
  只露出一张小脸,看向方别。
  “我看你明天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方别有点无可奈何。
  是的,你让殷夜上床,殷夜还真敢上。
  有什么不敢上的,谁怕谁啊,谁吃亏还说不定呢。
  而目前来看,真有可能是方别吃亏。
  “没事。”方别看着殷夜:“反正你也洗不清了。”
  “你回去秦会不会揍你?”
  毕竟私人助理跑到方别屋里过了一晚上,干柴烈火孤男寡女什么的,什么该发生的都有可能发生不是吗?
  “不会。”殷夜看着天花板,“他只管工作上的事情,生活上的,我做什么他都不会管的。”
  “听起来倒是蛮好的搭档。”方别笑了笑,然后去柜子那里取出来了备用的被褥,在地上铺好。
  铺的离殷夜挺远的。
  殷夜也看着方别的动作:“离那么远干什么。”
  “我怕你夜袭。”方别一本正经地说道。
  殷夜看着方别:“瞧你那个小气样。”
  什么时候夜袭变成了妹子夜袭别人,而不是反过来的。
  这样说着,殷夜又补充了一句:“就算是夜袭,你就搬走几尺有什么区别?”
  “因为房间就这么大。”方别看着殷夜认真说道:“我还是不想出去睡的。”
  “嗯,那我也不想出去睡。”殷夜看着方别:“明天早上咱俩一起出去,估计能够惊掉一地的大牙。”
  “你可以尝试扶墙而出。”
  “滚。”方别言简意赅。
  当时怎么没有看出来殷夜有这么损的。
  “我感觉你还是变化挺多的。”方别也钻进了被窝。
  两个人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上。
  彼此都看着天花板。
  “人总是会变化的,哪里会一成不变。”殷夜看着头顶,郭府的屋顶并没有蜘蛛网,反而可以看到一些很漂亮的壁画与雕塑。
  毕竟是大户人家。
  “比如说今天,如果我不是脸皮厚一点,我也没法钻进你的被窝不是吗?”
  真——钻进别人的被窝。
  物理意义上。
  “是的。”方别叹了口气:“你过来我会打你的,我先说好。”
  “所以我并不打算过去啊。”殷夜说道。
  “对了方别。”殷夜继续说道。
  “嗯?”方别嗯了一声。
  “你说今晚。”殷夜继续看着天花板说道:“会不会是我们一生距离彼此最近的时刻。”
  “听你这样说,总感觉有点那啥。”方别叹了口气说道:“不过,这个我也不知道。”
  “如果你愿意的话,今晚绝对不是,未来虽然不可捉摸,造化弄人,但是,我们依然可以凭借自己,对未来做出一定的改变。”
  殷夜叹了口气。
  方别就是属于那种有贼胆没贼心的人。
  他真的什么都敢去做,就是没有这个心。
  “阿嚏。”殷夜没忍住,打了一声喷嚏。
  然后脸稍微有点红地抿住了嘴唇。
  “怎么了。”方别问还是要问一句的。
  “没什么。”殷夜静静说道。
  刚才,嗅到了方别的味道。
  毕竟这里是方别的被窝,所以到处都是他的味道。
  鼻子有些痒痒的。
  心中也有些痒痒的。
  比不过即使是死。
  殷夜也不会将这些告诉方别。


第一百零六章 未闻花名
  在今夜接下来的时候,殷夜与方别并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
  只是睡觉罢了。
  单纯地睡觉。
  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下。
  殷夜原本以为自己可能睡不着,但事实上,在方别味道的包裹下,殷夜睡得比想象中还要快,还要沉。
  几乎刚想到入睡,整个人就已经沉沉陷入了梦境。
  并且,几乎没有做任何的梦。
  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的清晨。
  远处的鸡鸣声将殷夜唤醒,殷夜慢慢张开眼睛。
  睁开眼睛所看到的第一个事物,就是方别的脸。
  少年的脸。
  方别并没有离殷夜很近。
  当然,也不是很远,方别站在殷夜的一尺之外,静静看着殷夜的睡颜,直到殷夜张开了眼睛。
  “变态。”殷夜看着方别,静静从嘴中吐出来这两个字。
  “我怎么变态了。”方别看着殷夜不满意地说道。
  “我一醒来就看到你在偷窥我,这不是变态是什么。”殷夜看着方别,睡醒之后的殷夜一点都不凶,反而有那么一点慵懒。
  殷夜当然是不折不扣的大美女,不过即使是大美女,还是有着最后的矜持。
  虽然说殷夜并没有和衣而睡,但是还是穿着贴身的小衣,也没有故意什么春光乍泄什么的去诱惑在地上睡着的少年,神女有梦襄王无心,殷夜虽然受过相关的色诱方面的训练,但是老实说,并没有什么实战的地方,而如果色诱的对象是方别的话,那么为了不要自取其辱,还是早早死了这条心。
  方别拥有着远远不是他年龄所能比拟的克制力与理智性,敢于质疑这件事情的人,最终都付出了自己应有的代价。
  “我只是有点担心你会不会夜袭。”方别看着在被窝里的殷夜,认真说道。
  “如果我真夜袭钻进你的被窝呢?”殷夜看着方别问道。
  少年血气方刚,除非方别不是一个男人。
  “那么我会考虑要不要把你踹出去。”方别看着殷夜认真说道:“头可断,血可流,抢我被子者,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你这样会单身一辈子的。”殷夜有点咬牙切齿。
  “当然,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会做那种无聊的事情。”方别看着殷夜继续说道。
  殷夜是真的那种是非曲直看得很清楚的人,如果类比的话,可以将殷夜比成霍萤。
  当然本质上还是有区别的,但是如果说方别身边的女孩,和殷夜最像的人,毫无疑问就是霍萤。
  所以霍萤才敢无所顾忌地F2A,所以殷夜才敢借着话头真的钻进方别的被窝。
  因为她们两个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事情,又会为此承担什么后果。
  看似莽撞,但是其实冷静无比。
  霍萤能够承担直球方别被拒绝的后果,因为少女从来都不是破釜沉舟,既不是重逢的号角,也不是胜利的宣言。
  只是一次顺水推舟理所当然地试探。
  也理所当然地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意料之中没有惊喜但是也可以接受的答案。
  殷夜当然也一样。
  殷夜和方别的感情基础远远没有和霍萤那样的深厚,两个人之间更多像是单纯的同学关系,就好像同一个班里的两个学霸,对于彼此都相当的了解,但是也没有更深入的交流。
  所以自始至终,殷夜都没有说我喜欢你这样的话。
  只是按照殷夜的标准来看,方别各方面都符合殷夜的要求,所以说有枣没枣打两杆子。
  如果方别乐意的话,殷夜不介意和方别有一段露水情缘或者说真的就此在一起,甚至说连秦都不是两个人的阻碍。
  但是以殷夜对于方别的了解,方别的最终反应更可能是今晚这样的反应。
  可是那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比如说在方别的房间方别的被窝里睡上一觉,即使什么都没有发生,殷夜就感觉很爽。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类比的话就好像一个女生最喜欢的明星,如果说这个明星真的有朝一日会娶你为妻,一生一世对你好,那么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女孩能够拒绝这种诱惑。
  但是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概率实在太小了。
  可是换一个条件,那就是你愿不愿意在你最喜欢的明星刚刚睡过觉的床上也睡上一晚,并且那个明星本人就睡在你的床边地上。
  这种待遇,估计也没有几个女生会拒绝。
  这大概能够更准确来描述此时殷夜的感受。
  并且——殷夜发现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自己真的睡着了,并且睡得非常香甜。
  殷夜其实有很严重的失眠症,因为过于繁重的工作和过于聪明的大脑,导致她真的很难让自己真正静下来。
  所以每天晚上都睡得很晚,但是又必须很早起来。
  这是依靠长期的自律才能够维持的生活,但是同样长期缺乏睡眠的话,即使是铁打的人,也支撑不了很久。
  而殷夜真的撑了很久。
  这一夜,是殷夜自从十年来睡的最香的一夜。
  可能不是因为方别。
  但是绝对和方别有很大的关系。
  殷夜此时看着方别,轻轻抿住嘴唇,不说话,然后才慢慢吐出来几个字:“如果我这样做了呢?”
  “我会把你踹出去。”方别认真说道。
  不打一点马虎眼。
  这个年代还没有钢铁直男这个说法,但是方别这个表现,真的会是一辈子单身的死直男。
  “滚。”殷夜看着方别,最终凶狠地吐出来这个字。
  “这是我屋。”方别向殷夜确认道。
  你让谁滚呢。
  “我换衣服。”殷夜看着方别,义正言辞说道。
  殷夜睡觉还是脱了衣服的,虽然没有脱完。
  方别一时间有点无语,然后少年弯腰,抱腿,身体蜷缩成球。
  慢慢从门口滚了出去。
  是的,说滚就滚,说到做到。
  殷夜看着方别的背影,一时间没有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然后,笑着笑着,慢慢就笑不出来了。
  你宁愿滚出去都不愿意看我换衣服?
  “给我滚回来!”殷夜忍不住又喊了一声。
  然后方别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抱歉,滚远了。”
  殷夜重重跺脚。


第一百零七章 辞汴梁
  既然方别已经滚走了,那么殷夜没有办法,只能够一件一件穿好衣服。
  当然,她脱下的衣服也很少。
  准确来说只有两件。
  上衣下裳。
  然后对镜整理妆容,没有衣衫不整,没有云鬓半松。
  虽然说之前殷夜让方别扶墙而出,但是方别更进一步,直接选择滚了出去,但是殷夜依旧可以一副春宵苦短日高起的姿态去出去,来给方别加点料。
  只是这样很无聊,殷夜并不喜欢。
  此时雄鸡初鸣,日初升,天际白。
  殷夜走出方别的房间。
  天空还是微黛色的,这个小院子里也并没有人,连方别都没有看到。
  无人迎接,也无人欢送。
  殷夜轻轻勾起嘴角笑了笑,然后纵身一跃,消失在了小院的围墙之上。
  ……
  ……
  “她走了。”何萍看着殷夜的背影,静静说道。
  “是的,她走了。”方别看着何萍说道:“但是我总感觉,她还会回来的。”
  “那是因为你总是在女孩子上面有一种蜜汁自信?”何萍看着方别说道。
  “不,只是经历了这么多这样的事情。”方别静静说道。
  “所以要我说,你就先挑一个不行吗?先处着,就算不结婚,也可以先交往着啊。”何萍叹了口气:“这样就不会有那么桃花债往你身上扑。”
  “瞧萍姐说的。”方别挠了挠头:“我总感觉这样更不负责。”
  比如说方别先找个薛铃当备胎,骑驴找马,等到自己真正喜欢的或者说等到时机成熟,然后把薛铃一脚踹开,再去另觅新欢。
  薛铃:方别你做个人好吗?
  老实讲,方别还是挺想做一个人的。
  还是好人。
  毕竟方别真的收到过了很多张好人卡。
  何萍没有接方别的这句话。
  “不知道她回去会对秦怎么说。”何萍淡淡说道。
  “可能就是实话实说。”方别笑着说道。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走?”何萍继续问道。
  之所以还留在汴梁,是需要得到蜂巢的同意之后,再进行进一步的转移。
  而眼下蜂巢既然同样有意向与汪直合作,各取所需,那么无论谁是狼谁是虎,江南之行,总归有更大的必要。
  “马上。”方别回答道:“先把玉魄的借用期用完再说。”
  玉魄毕竟只借了七天。
  “也是。”何萍点了点头。
  这些天来,何萍真的得到了玉魄的很大好处,否则的话,也没有把握能够在几天时间里,就能够将紫极天象修炼到第三层的地步。
  ……
  ……
  西湖小筑,晨光熹微。
  蜻蜓在一朵尚未展开的莲花上停住,荷叶上蹲着一只闭目养神的青蛙,青蛙一直盯着那只蜻蜓,相对于普通的猎物而言,这只蜻蜓个头稍微大了一点。
  但是青蛙依然很想尝试一下吐出来舌头。
  毕竟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结果。
  于是青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吐出舌头,向着那只红翅膀的蜻蜓激射而出,但是伸到一半,就好像碰到了无形的墙壁,弹射出来的舌头无力地被弹了回来。
  而蜻蜓也受到了惊吓,振翅向着远方飞走。
  殷夜在池水旁看着这一幕,稍微有些失神。
  而在她的身后,秦阴冷的声音静静传来:“有什么要汇报的吗?”
  “有。”殷夜点头说道:“不过不方便在这里说。”
  “好的。”秦点了点头:“那么还是老地方吧。”
  西湖小筑算是蜂巢在汴梁的大本营,不过因为西湖小筑的来历神秘,最终的产权归属也非常地模糊,所以说在官府的层面上,西湖小筑的底细本身就是禁忌的一种。
  正是依靠这种禁忌,蜂巢才能够在汴梁已经危如累卵的当下,依旧可以气定神闲地继续完成自己的任务与使命。
  秦说的老地方,是他那处半露天的温泉,因为体内依旧残留有何萍那阴冷的剑意,所以秦很依赖通过温泉来压制自己的伤势。
  当然,这里也是秦的专属场地,整个西湖小筑中最为神秘的地方之一。
  不过在殷夜看来,这里并没有什么神秘的。
  秦并没有脱衣进入温泉之中,而是随意席地而坐,然后看着眼前的殷夜:“所以,说吧。”
  殷夜点了点头,于是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方别对于殷夜的怀疑是实话实说。
  但事实上,殷夜选择了一句话一句话说。
  从最初的敲门开始,到方别说的每一句话,到殷夜所说的每一句话,殷夜都能够没有任何谬误差错地向秦复述出来,并且某些殷夜认为比较重要的话语,还模仿了当时方别的情绪与语调。
  当然,大多数时候方别的情绪和语调都是接近固定的,这方面的价值并不是很大。
  方别其实和殷夜聊了挺久的。
  那么殷夜将这一切完整复述给秦,也用了挺久。
  然后讲到殷夜在离开的时候,突然改变了主意,然后钻进了方别的被窝里面。
  秦依旧静静听着,不发一言。
  这个就与翡翠王冠没有什么关系了,就像殷夜所说的,她与秦其实就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秦只管她的工作,并不管她的生活。
  “然后我就睡着了。”殷夜看着秦说道。
  秦挑了挑眉毛,是真的有点意外:“睡着了?”
  “睡着了。”殷夜确认说道。
  关于殷夜的失眠症,秦并不是有没有耳闻的程度,而是一清二楚的程度。
  所以当殷夜说自己一觉到天亮的时候,连秦都不得不感到意外。
  “你真的喜欢他吗?”秦向殷夜确认道。
  “不清楚,应该算不上喜欢吧。”殷夜看着秦静静说道;“毕竟我与他并没有什么深交。”
  “但是就我的标准来说,他是目前最契合标准的那一个人,所以说真的选择他的话,我也是愿意的。”
  秦笑了笑,然后就不再提及这个话题。
  “所以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所以我想要向秦大人暂时告别。”殷夜看着秦说道:“很抱歉我希望暂时离开您的身边。”
  “所以你想你去哪里?”秦问道。
  两个人一起用了很多所以。
  因为所以,科学道理。
  所以代表着一种承接的关系。
  “我想要和他们一起去江南看看。”殷夜这样说道。
  “当然,我可以继续成为秦大人的耳朵和眼睛。”
  “帮助您注视着您所希望注视的人。”
  如果是其他人的话,对于这样的请求,答应的可能性真的无限低。
  因为对方的气味能够让自己更好地睡觉这样一个有些滑稽又不可思议的理由,自己最得力的助手竟然想要跟着对方跑了。
  泥人都有三分土性,更何况秦不是泥人。
  他就是秦。
  秦看着殷夜的眼睛。
  殷夜黑色的眼睛静静与秦对视这。
  然后秦点了点头。
  “好的。”
  ……
  ……
  郭府。
  碧色的玉魄被藏在匣中,但是依然能够看到从木匣中溢出来的淡绿色灵气。
  这样的至宝,整个江湖恐怕也真的只有这一件。
  而这一件玉魄此时就在方别的手中。
  “交易完成。”方别看着面前的郭盛,这样静静说道。
  当初用来借郭盛玉魄的条件,就是解除蜂巢对于郭盛的刺杀。
  虽然说郭盛如果一直呆在郭府的话,那么他的安全是绝对可以保障的。
  但是如今的问题就是——郭盛并不希望一直待在郭府的方寸之地。
  那么萍姐的出手就很重要。
  也只有萍姐出手,才能够扫荡一切牛鬼蛇神。
  郭盛接过木匣,看着方别:“萍姐怎么样了?”
  “比你想象中还要生龙活虎一点。”方别笑着说道:“当然,我这次来不仅是要交还玉魄的。”
  “那还有什么事情?”郭盛问道:“如果可以的话,我知无不谈。”
  “当然可以,不过你或许也未必真的会说。”方别依旧淡淡笑着说道。
  方别的笑容就是他最大的伪装。
  “所以你想问什么?”郭盛想了想,没有打包票。
  因为虽然方别本人是真的绝对可以信任。
  但是到了郭盛这个级别的话,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并不是郭盛知道的每一件事情,都要亲自告知方别知道。
  “我想了解关于汪直的更多事情。”方别看着郭盛说道。
  “我已经说了很多。”郭盛稍微有点意外,然后他认真向着方别解释道:“汪直的情报真的很神秘,能够掌握的不多,他也很擅长隐藏自己。”
  “如果这一次不是为了要给朝廷斗法,汪直掀开了自己之前隐藏的很多底牌,否则的话,我们能够掌握的情报就更少。”
  “那么有什么你知道但是我们不知道的情报呢?”方别看着郭盛说道。
  “你之前不是对汪直不感兴趣吗?”郭盛道。
  “此一时彼一时。”方别静静解释:“蜂巢出了关于汪直的任务。”
  “当然,并不是杀汪直。”
  “而是尝试帮汪直杀人。”
  郭盛微微有些咋舌:“你们蜂巢就这么擅长在太岁头上动土吗?”
  “有些土,不动也得动。”方别说道:“我打算明天就走。”
  “那批货物,能不能再给我搬到船上。”
  “我希望有机会和汪直真正见上一面。”
  “而你的那些货物,就是最好的敲门砖。”
  “感情我只是一个工具人。”郭盛看着方别说道。
  “你本来就是工具人。”方别笑了笑说道:“当然,最好的工具人。”
  “可以吗?”方别问道。
  郭盛沉默了片刻:“你能保证汪直一定会死吗?”
  “所以保证是一份资料,不保证则是另一份资料吗?”方别看着郭盛说道。
  如果让汪直知道郭盛曾经泄露了这些东西,并且在一切结束之后,汪直这个大海贼还能够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么倒霉的就是郭家。
  这一刻,可以说是一个非常经典的站队时刻。
  “汪直活不过今年。”方别看着郭盛道。
  在真实的历史上,汪直确实没有活过尝试与朝廷斗法讨价还价的那一年。
  不过当如今的一切都被彻底搅乱的时候。
  汪直能不能活过今年,方别其实不太确定。
  不过有句话准备怎么说呢?
  如果别人不想要体面的话,那么就有人会帮他体面。
  汪直如果真的能够活过今年的话,那么方别是会不惜一切代价,让汪直去死。
  虽然说死汪直一人,苦两浙百姓。
  但是大乱之后方有大治。
  汪直是留是除,其实方别自己心中,已经有了一些定数。
  “好的。”郭盛看着方别:“我会尽快在你离开之前给你整理一份完整的汪直材料。”
  “甚至包括汪直有几房小妾,又生了几个儿子,甚至说在两浙地界,汪直又置办了多少良田美宅,这里面都会有相应的记录。”
  方别看着郭盛,嘴角静静露出微笑:“多谢了。”
  郭盛点了点头,没有说不用谢。
  因为将这些交给方别,郭盛自己,是真的承担这更大的风险。
  只是他愿意相信方别罢了。
  只因为方别值得相信。
  ……
  ……
  在汴梁的最后日子里,要比薛铃想象中的还要快。
  当重要的事情结束之后,剩下的时间里,只剩下数着将要离开的日子。
  而当数着倒计时的时候,任何的倒计时,最终都会毫无美感地抵达最后一个数字,然后消失。
  或者说倒计时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东西。
  因为倒计时的本质,就是时间。
  郭盛所允诺的那座大船,此时依旧停留在运河码头,不过与上次方别见的时候相比,还是进行了许多的紧急修缮,总体看来,依旧磅礴恢弘,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巨大的水上高楼。
  当然——这本质上就是一座水上的高楼。
  薛铃站在楼船的最顶端,看着四周渺小的一切,第一反应就是其实他们应该给这个楼船起一个名字。
  比如说广域静默号之类的名字?
  而正在这个时候,薛铃的身边传来了声音。
  “这就要走吗?”薛铃回头,然后看到了穿着一身白裙的殷夜。
  她戴着草帽,黑发飘扬,如无其事,平平淡淡地站在薛铃的身边。
  薛铃甚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你,你怎么在这里?”薛铃惊呆了。
  “我想上船。”殷夜侧头看着薛铃:“可以吗?”


第一百零八章 燕九
  扬州,海上。
  只见烟波浩茫,碧波万里,却见一艘战船正在海面上劈波斩浪向着岸上而来。
  “那是什么?”正在海边捡贝壳的少女伸手指着那艘战船问道。
  而在她身边的大人神色瞬间变了。
  如今朝廷实行海禁,沿海片板不能下海,所以说即使现在这边就是海边,那些寻常依靠捕鱼为生的村民,也没有办法再出海捕鱼。
  当然,这里特指遵纪守法的村民。
  “快走,三妮!”他一把搂住少女,然后向着村落奔跑而去。
  “我们需要马上通知大家!”
  “倭寇又来了!”
  ……
  ……
  战船之上,一个穿着白衣的年轻人正在用雪白的绢布擦拭手中的太刀。
  他手中太刀长约四尺,逆十字花纹,刀柄上细细缠着麻绳,如今他正在一点点地擦拭着刀身,就好像在擦拭自己的爱人。
  “好刀!”年轻人身后传来一声粗犷的叫好声。
  年轻人头也没回,而身后那人继续说道:“我出五十两银子,买你这柄刀,怎么样?”
  年轻人就好像在听身边苍蝇在嗡嗡,虽然很烦人,但是也没有必要特地去打苍蝇。
  毕竟苍蝇打死了也蛮恶心的。
  所以他静静用雪白的绢布自上而下将刀身全部擦拭干净,然后收刀入鞘。
  “不卖。”他终于开口说出两个字,语调冰冷寡淡。
  “我们是要去神州对吧。”他额外多说了一句。
  “你还是第一次来神州对吧?”身后那人有些贪婪地看着这个年轻人手中的刀,不过对方不卖,在这里也不好强抢。
  不过如果等下了船,那个时候,无论是谁,出一个三长两短,都应该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
  那个时候,这柄刀就是无主之物了。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介意来套一下这个年轻人的情报。
  “第一次。”年轻人静静说道:“我的名字是燕九。”
  “代号对吧,我听说有些贵族武士们也来这边讨生活,就不肯用自己的真实姓名,不像老子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野田平八郎是也。”平八郎哈哈大笑说道。
  “幸会。”燕九冷淡说道。
  他已经可以看到了海面上的陆地。
  “没有船。”燕九说道。
  是的,没有船。
  即使到了岸边,即将靠岸的时候,面前也没有船,当然也没有码头。
  “燕九公子有所不知吧。”平八郎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如今神州朝廷实行海禁,我们也没有办法找正经的码头靠岸。”
  “所以说只能让大船到海边,然后再乘坐小船到岸上。”
  “岸上自然会有人来接应我们。”
  “原来如此。”燕九静静说道。
  平八郎打量着这个公子哥,他手中的太刀当然是极好的那种,平八郎自己是野武士,所以也有家传的打刀,平常也没有少接触精良的刀剑,但是能够和这个燕九手中的太刀相提并论的精品,却几乎见所未见。
  恐怕只有大名级别珍藏的名刀,才能有这样的花纹和光泽。
  不过——如果这位公子哥上岸就死掉的话,那么他的刀就是自己的了。
  在平八郎这样思考着的时候,第一批小船已经被放了下去,在海面上摇摇晃晃着,而一个汉人打扮的船主走出来向着燕九抱了抱拳:“各位大人们,你们可以下船了。”
  “祝愿各位大人武运昌隆。”
  燕九看着那个有些干瘦的船主,他的头上缠着白色的头巾:“只有我们下去吗?你们呢?”
  “根据五峰船主的命令,只有你们下船。”船主看着燕九,不客气地说道:“如今五峰船主在岸上有一些麻烦。”
  “五峰?”燕九默念着这个名字,然后看向船主:“汪直吗?”
  “大胆!”船主闻言勃然大怒:“五峰船主的名讳,也是你能够叫的吗?”
  汪直虽然说老巢与根基都在东瀛,但是他本人可不是什么二鬼子,在汪直的海盗集团中,虽然也有一定数量的东瀛人,但是身居高位的一个都没有,充其量不过是打手与死士。
  毕竟因为武士道的缘故,这些武士们更加悍不畏死,又迂腐不知变通,是上好的死士人选。
  燕九闻言微微色变,他考虑片刻,随后道歉道:“不知五峰船主的名讳不能直呼,还请见谅。”
  “算你识相。”船主冷哼一声,然后用方言暗骂一句:“死猪猡。”
  燕九虽然听不懂方言,但是别人是不是在骂人还是能够看出来的,不过眼下情势比人强。
  这船是汪直的,船上的人,大部分也是汪直的手下,就连他们这些被千里迢迢从东瀛运过来的货物,也能算是汪直的财产。
  只能说这位徽王在海面上一手遮天的能力,如今真的无人能出其右。
  不过他也遇到麻烦了吗?
  又究竟是什么麻烦?
  燕九想了想,感觉自己不感兴趣。
  “请问我们的任务是什么?”燕九看着船主继续问道。
  “杀人。”船主看着燕九冷冷说道。
  “上岸之后,所有的人都是你们神州人,你确定要让我们杀?”燕九看着对方问道。
  “你们这些野武士,在东瀛也不过杀人罢了,如今在这里更没有大名抓捕你们,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五峰船主让你们过来,就是让你们大闹一场的。”
  “闹得越大越好。”
  “闹得越不可开交越好。”
  燕九看着对方的脸,最终点了点头:“好的。”
  “我明白了。”
  ……
  ……
  这艘船上,所有的货物都是人。
  不仅是人,更是来自东瀛的武士。
  寻常的倭寇之乱,分为真倭和假倭之分。
  真倭自然就是真的从东瀛而来的浪人武士,为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而来相较于普通百姓,他们经受过专门的战斗训练,单兵作战能力极强,也是历来最受官府忌惮的一群人。
  但是可想而知,即使是在东瀛,浪人武士的数量也是很有限的,也就是如今正值东瀛战国时代,诸侯割据,大名之间互相征伐,大量百姓流离失所,才会导致如此多的浪人武士无人管理。
  而假倭,则是跟随倭寇一起作乱劫掠的神州人士,狐假虎威,烧杀抢掠,若论无恶不作,恐怕要比真倭还要残忍几分。
  就像燕九方才还问一下,你们这些神州人把我们送来神州也杀神州人,真的不介意吗?
  不过他们哪里在意。
  就算这些东瀛人不来,神州人杀神州人的事情也从来没有少过。
  燕九上船,说是船,其实就是小舢板,只有风平浪静的时候才能够使用,稍微有点风浪,就可能翻了。
  这次运来的东瀛武士燕九也不知道数量,但是五六十人肯定还是有的,一口气凑齐这么多武士让他们上岸大闹一场,不能不说,这个五峰船主的手笔,比想象中还要大一些。
  毕竟,有一件事情,虽然说这个船主没有说,但是燕九自己也不傻。
  这五六十个人,上了岸,人生地不熟的,就算能够屠灭几个村落寨子,等到神州的朝廷官兵围上来,难道说还真的能够走得脱?
  说是武运昌隆,恐怕就是让他们黄泉路上一路走好,多拉几个人垫背的意思。
  舢板靠岸,燕九上船。
  身边越来越多的武士也踏上了沙滩,不过他们的装饰林林总总错杂不一,简单来说就真的是野武士,并没有主家的家徽,而岸上居然还有人接应。
  那个汉子似乎在海边等待了许久,一见到这些武士就迎了上去:“各位大人就是从东瀛来的对吧。”
  燕九藏在武士中间静观其变,而平八郎则主动上前:“小哥可是五峰大人的人?”
  “正是,奉五峰船主之名,特来接应诸位。”那个汉子点头,然后向着身后一招手:“送上来吧。”
  话音未落,就看到两人一组,各自抬着一个大桶走了上来。
  “诸位大人请看。”
  “这是?”平八郎虽然说不是第一次来神州了,但是这种服务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是什么东西?”
  “五峰大人命令在下给诸位大人准备的补给。”那个汉子笑着说道:“打开吧。”
  话音未落,那些大桶就被纷纷打开,可以看到里面有一双双崭新的草鞋布鞋,一小袋一小袋雪白的盐粒,一块块用海苔紫菜包好的饭团,一锭五两的银子,以及一捆捆深棕色的长衣,林林总总,不可胜数。
  简单来说,就如同这个汉子所说,这些就是这次上岸的武士们人人有份的补给。
  包括食物,钱财,鞋子衣物,乃至于药品供应。
  毕竟千里迢迢花大价钱把人运过来了,当然要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每人一份,每隔三天重新补给一次,如果各位大人有什么需要的话,无论是美食金银华服美人,只要提前知会一声,就自然会有人给各位大人送上。”
  “女人也可以送吗?”听到这话,有人立刻兴奋起来:“好久没有碰过女人了。”
  “当然可以。”汉子笑着说道:“只要给我们是三天的准备时间,就能够给各位大人送过来。”
  “三天!那太长了!”说话的那人恶狠狠地说道:“离这里最近的村落在哪里?”
  “我自己去找就行了。”
  汉子脸上不由有些不好看。
  之所以汪直要给这些家伙沿途补给,就是要省掉他们自己去劫掠奸淫的功夫,按照汪直所安排的路线,好好在这东南地界上走上一圈,杀人当然是越多越好,动静也是越大越好。
  因为朝廷有些人始终不认为汪直是什么大人物,又能有什么能量,对于这种人,只有将耳光扇在他们脸上,他们才知道痛。
  而这七十二个货真价实的浪人倭寇,就是汪直送给两江总督的一份厚礼。
  念一至此,汉子叹了口气:“我给诸位大人带路。”
  反正总要杀人。
  他自己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烧杀抢掠的事情自己也没有少干,就不要这个时候装温良了。
  “只有五里的路程。”
  ……
  ……
  大运河上,楼船正在顺流而下,风正一帆悬。
  两岸的江景已经看了很多,楼船虽大,但是郭盛也随船送了不少船工水手,否则依靠方别这些人,想要将这艘大船开起来真的是难上加难。
  当然,大船的好处,就是能够把自己想装的所有东西都给装进去,霄魂客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单独房间,相对于车马劳顿,水路更加的安稳快捷,像是这样的大船,航行在河面上,几乎有如履平地的感觉。
  “殷夜在这里真的没关系吗!”薛铃看着方别大声说道。
  殷夜可是秦的人!
  而秦是何萍的死对头。
  让这个死对头在霄魂客栈这边插一根针真的好吗?
  况且这根针昨天晚上好像在方别的房间住了一晚都没有出来。
  所以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对女孩子不感兴趣,但是真正的答案只是身边的女孩子还不够好看?
  不对,宁夏还不好看?
  宁夏最起码不是秒杀殷夜吗?
  总之薛铃现在差不多是一肚子的气。
  “这个嘛。”方别看着薛铃:“那就有些说来话长了。”
  “但是如果长话短说的话。”方别侧头揉了揉眉心;“那就是如果殷夜真的想来的话,我们赶不走。”
  “与其说让她暗中跟随,还不如光明正大地住下来。”
  “两害相权,终究还是取其轻的。”
  “住下来?”薛铃就不开心了:“住哪里?”
  “住你房间吗?”
  亏我还相信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是真的不近女色。
  现在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她或许有这个想法。”方别叹了口气说道。
  其实方别大概有点猜到殷夜为什么会跟上来了。
  但是事实上,殷夜跟上来的话,会有双倍的方便。
  所以方别也没有理由和立场拒绝她的到来。
  光明正大地住下来,总要比偷偷摸摸更好不是吗?
  “但是我不会允许的。”方别看着薛铃,认真做了确认。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薛铃是完全不信的。
  而正在这个时候,一只雪白的信鸽,扑棱着翅膀在上方盘旋,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向着楼船落了下来。
  方别和薛铃同时停住。
  信鸽的话——说明蜂巢已经有新任务了。


第一百零九章 雪中送炭
  “地字号任务:刺杀邱大鱼。”
  “任务介绍:邱大鱼乃是朝廷在东南抗倭的重要将领,应委托人要求,应在合适的时间内将其刺杀,瓦解朝廷在东南的势力军心。”
  “任务期限:一个月。”
  “任务奖励:刺客积分一百五十分,纹银三百两。”
  “地字号任务:刺杀广济奇。”
  “任务介绍:广济奇是东南小有名气的青年将领,潜力巨大,应委托人要求,应在合适的时间内将其刺杀,防患于未然。”
  “任务期限:两个月。”
  “任务奖励:刺客积分一百三十分,纹银两百两。”
  一只信鸽,一卷铜管,两张桑纸,两个任务。
  看完这两个任务,薛铃与方别对视一眼。
  “没有想到这么快。”薛铃叹了口气说道。
  确实,完全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在此之前,方别这边已经很久没有接到任务了,主要是因为和蜂巢总部的关系有一点僵,以及暂时离开洛城的缘故。
  不过这次汴梁西湖小筑之约后,和蜂巢之间的龌龊隔阂暂时算是化解了一下,秦也做过预告,说蜂巢很有可能会接下汪直的一系列暗杀名单,只不过,能有这么快还是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
  “可能是委托人那边催得很急。”方别带着淡淡的笑容说道。
  他拿起来那两张纸,放在手中:“这算是我们成为银蜂的第一个任务。”
  “你怎么看?”
  “我的话?”薛铃看着方别,想了想开口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想完成这两个任务。”
  “当然,我知道,完成与否,我的意见并不重要。”
  “一切都由你来决定。”
  “这可不是你妄自菲薄的时候。”方别摇头说道:“我既然问你,那么就说明我认为你的建议很有参考性。”
  “那么我不想完成。”薛铃看着方别:“原本东南的局势就很糜烂,朝廷的军力不足,兵员素质也十分堪忧,面对那些倭寇,很多时候都没有办法与之正面对敌,只有依靠一些精兵猛将,才能够勉强维持住局面。”
  “而这次任务中所提到的这两个将领,都算是如今东南海面上的擎天之柱,或者说未来栋梁。”
  “如果我们真的把这两个人杀了,那么东南的局势,当即崩溃,也并不是不可能的。”
  “这样一来,就是真正的生灵涂炭。”
  “我们便是这一切的帮凶。”
  方别静静听着薛铃的话,然后淡淡笑了笑:“但是蜂巢不在乎对吧。”
  是的,蜂巢不在乎,蜂巢只在乎要不要完成任务。
  毕竟蜂巢连杀周海天的任务都能够下发出去,更何况杀两个相对来说不是那么重要的军官。
  “蜂巢可以不在乎,但是我希望在乎。”薛铃说道。
  方别点了点头:“那你怎么看呢?”
  “我?”薛铃很诧异为什么要问自己两遍怎么看,而这个时候,殷夜的声音在一旁静悄悄地响了起来:“没什么好看的。”
  “你怎么在这里!”薛铃有点跳脚了。
  之前完全没有发现对方居然在偷听。
  “我本来就在这里啊。”殷夜一脸看傻瓜的表情看着薛铃:“我过来又不是游山玩水的,本来就是监视你们的。”
  “偷听你们说话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薛铃没有想到殷夜真的可以将这话说的如此理直气壮,明明不是偷听被抓包了吗?
  “所以你怎么看?”方别看着殷夜说道,眼前的少女绣花鞋小白裙,看起来非常的干净而休闲,相对于平日里殷夜的打扮,现在的少女真的算得上是游山玩水的休闲打扮。
  但是方别让她上船,当然是因为殷夜有着她独特的价值。
  比如说现在。
  “我说过了,没有什么好看的。”殷夜看着方别,静静说道:“名单是汪直给的,任务是蜂巢下的。”
  “蜂巢刺客只负责执行任务。”
  “而不是问为什么要做这些任务,也不会问这些任务完成之后有什么后果。”
  “萍姐就是这样做的,然后萍姐杀了周海天。”方别看着殷夜静静说道:“现在看来,在完成任务之前,多问一句为什么,并没有错。”
  “那你叫我出来做什么?”殷夜用手撑住脸颊,看着方别:“对了,手边有吃的吗?”
  方别叹了口气,从口袋中取出来一块饴糖递给殷夜,殷夜接过一把塞入口中。
  “多谢。”
  薛铃感觉自己不应该在车里,她应该在车底。
  所以说是个妹子和方别之间的默契都要比自己这边要好吗?
  我为什么要受这个气啊摔!
  “汪直最近的麻烦不小,所以说治病当用猛药。”殷夜继续说道:“朝廷之前排了邱大鱼率军突袭了汪直在浙江的老巢,算是以打促谈的办法,不过把汪直打得有些元气大伤。”
  “所以说汪直的刺杀名单,就将邱大鱼排在了前列。”
  “另外,根据可靠消息,汪直重金从东瀛本土运过来了一批货真价实的浪人武士,想要让他们在东南大闹一场,让朝廷看看,倘若没有他制衡的话,那么那些不受控制的东瀛武士会给朝廷带来怎么样的麻烦。”
  “荒唐!”薛铃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咬牙说了一句。
  什么叫做如果没有汪直制衡的话。
  “很多时候,做事不讲过程,只看结果。”殷夜看着薛铃静静说道:“汪直在海面上纵横二三十年,从来都不是什么宅心仁厚心慈手软之辈。”
  “这次朝廷派邱大鱼的突袭,是真的把他打的有点疼了,所以说他的反击也必须猛烈一点,否则就没有办法维持他五峰船主的名头了。”
  “如果我最近想见汪直的话,有什么办法?”方别在一旁突然开口问道。
  “最近汪直不会见什么外人,如果你真的想见的话,可以通过蜂巢的渠道。”殷夜看着方别说道。
  “不,我不通过蜂巢的渠道。”方别直接否决了殷夜的建议。
  “那么应该没有什么办法。”殷夜开口说道。
  “倘若我手中有要和汪直完成交易的货物呢?”方别说道。
  “货物?”殷夜疑惑道。
  下一秒殷夜就意识到了方别指的是什么:“你是说郭家与汪直的交易?”
  “所以说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吗?”方别挠了挠头。
  “算不上人尽皆知,当然,只要是情报,别人给出来好价钱,蜂巢也就不会藏私。”殷夜看着方别说道:“郭家一直想要在汪直的海上贸易上面分一杯羹,毕竟汪直的海上帝国,能够和太多人做交易。”
  “其实如果不是朝廷自视甚高的话,汪直也确实有和朝廷做买卖的本钱。”
  “当然,问题就是朝廷不认可汪直的本钱罢了。”
  “总之闲话少说。”方别看着殷夜道:“我手里有这些东西,想要找汪直进行交接,虽然说来的时候,郭盛也给了我几个方法,不过我想知道,你有什么其他的主意没有。”
  “你想要哪方面的主意?”殷夜问道:“还有这次交易的货物都是些什么?”
  “具体我还没看究竟是什么东西。”方别说道:“不过在眼下送过去的,肯定不会是寻常玩意。”
  “我想要的是,能够直接见到汪直的主意。”
  “而不是被随便一个小头目就给接受了我手里的东西。”
  “雪中送炭的东西吗?”殷夜按住额头沉吟说道:“那还真的是有点意思。”
  “我们现在先下去看看。”
  “如果合适的话,那么我可以想办法,让你直接见到汪直。”
  “不过。”殷夜看着方别,目光冷静锋利:“不能杀他。”
  “汪直现在很重要,他还远远没有到去死的时候。”
  “瞧瞧你说的这话,我想是那种会随随便便杀人的人吗?”方别叫屈道。
  “问题是你就是。”殷夜淡淡说道。
  “还有,我们去船舱里面看看吧。”
  “看看郭东主到底给汪直准备了一些什么东西。”
  “我也要去吗?”薛铃看着基本上已经成了电灯泡的自己。
  当方别和殷夜开口说起来的时候,自己好像真的没有什么插嘴的空间。
  “当然。”方别看着薛铃笑了笑。
  然后拉住了薛铃的手。
  殷夜的眉头不经意地皱了起来。
  ……
  ……
  郭盛的那些货物都在舱底。
  因为这艘楼船真的很大的缘故,所以便能够装很多东西。
  在装很多东西的同时,还能够隐藏更多的东西。
  此时呈现在方别三人的面前,就是一口一口的沉重木箱。
  每一个木箱上面都挂着锁。
  “你有钥匙吗?”殷夜看着方别问道。
  “因为郭东主大概不想让我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毕竟我只是一个送货的。”方别看着殷夜笑道。
  “那么介意我打开吗?”殷夜看着方别说道。
  “请便。”方别淡淡道。
  方别还是不怎么想亲自打开这些上锁的箱子,虽然说看一看没啥,但是郭盛并没有让方别看,那么至少说明里面的东西不大适合看。
  “好的。”殷夜笑了笑,伸手摸上第一个锁头,也没有见她怎么动作,就看到那个锁头在她手中一声脆响,竟然没有钥匙自行打开,薛铃看着有点目瞪口呆。
  如果是她自己的话,用金刚不坏神功,倒是可以直接将那锁捏开,不过捏开容易,想要将锁头复原,就是难上加难了。
  而殷夜居然能够自行开锁,这个操作真的未免太溜了。
  “斗转星移竟然还有这个用法。”方别看着殷夜的动作,不由夸赞了一声。
  老实说,殷夜的武功真不算高,她的综合实力大概也不过是三品左右,如果凭真才实学的话,打起来她还真的不是薛铃的对手。
  不过殷夜的强大之处也就在于她能够灵活地运用自己所掌握的武功,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就好像她现在开锁一样,虽然很多人都能够打开这些紧闭着的锁,但是能够像殷夜这样举重若轻的人,这个世间倒也真的没有几个。
  “只是雕虫小技罢了。”殷夜淡淡说道,然后一只手托住木箱的上沿:“那么我就打开了。”
  方别没有说话。
  没有说话就是默认。
  殷夜于是手上轻轻用力,打开了第一个箱子。
  只见金光璀璨。
  连薛铃都忍不住伸头往箱子里面看了一眼,一眼之下,不由有一点失望。
  箱子里是一块块金银锭,铸成了元宝模样,整整一箱,就要比当初在黄河十七盗那边缴获的赃物还要多。
  这一大箱子的金银,加起来一共差不多折合有一两万两银子那么多,虽然称得上是一笔巨款,但是对于郭盛而言,这笔钱也算不上什么。
  当然——手笔还是很大的。
  “第一箱是金银。”殷夜静静说道:“可能是定金,也可能是尾款,当然,也有可能是单纯的礼金,不过究竟是什么,就要问郭盛本人了。”
  “但是从第一个箱子来看,其他箱子的价值,也一定相当高。”
  这样说着,殷夜来到了第二个箱子面前,同样伸手托住锁头,然后内力游走其中,精巧控制,打开了机括锁舌——殷夜打开的锁就好比最精巧的锁匠打开的一样,没有任何暴力破坏的痕迹,这样的话,看完之后可以重新将锁给锁上,没有人会知道这些锁曾经被人打开过。
  不过看殷夜这么熟练的样子,也不知道究竟偷看过多少东西。
  “我们来看看第二个箱子。”这样说着,殷夜伸手掀开了第二个箱子的盖子。
  这次掀开之后,殷夜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
  “这次倒是发现有趣的东西了。”
  薛铃再探头往里面看去,只见到整个箱子里面对面了一个个用油纸包裹着的长条状物体,整整塞满了一口大箱子。
  “这是什么?”薛铃忍不住问道。
  不过还是没有上前去查看。
  方别叹了口气:“应该是火铳。”
  这样说着,方别上前拿起来了一根油纸包,先是掂了掂重量,然后静静撕开了上面封装的油纸。
  “这样不要紧吗?”薛铃有点不好意思说道。
  你这么撕开了,我们怎么放回去啊。
  “不要紧,反正也没打算还回去。”方别这样说着,就像拆快递一样,将外面包裹的油纸全部撕开。
  里面,果然是一条乌黑油亮的崭新火铳。


第一百一十章 郭家的礼物
  火铳,又称火筒。
  算得上是这个世界上最原始的火器了。
  很多人说炮是放大的枪,但事实上,应该反过来才对——枪是缩小的炮。
  火器本质上是使用火药作为推进力使用的武器,放入火药,放入枪弹,点火发射,毫无疑问,虽然说炮的用料更多,威力更大,但是从制作的难度上来看,想要制作一根细并且匀称的铁管,要比制作一根炮管需要的制作工艺更高。
  但不管说到天边,火铳依然只是火铳,前装弹药,单次发射,瞄准困难,弹道飘忽,相比于弓箭而言火铳的最大优点,大概就是不需要人来拉动弓弦发力,对于兵员素质要求不高,训练也算简便。
  如果真要和方别手里的燧发膛线枪相比,那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就算天上地下的区别,有一点还是很明显的——那就是无论是火铳还是燧发枪,都是这个时代毫无疑问的违禁品。
  郭盛能够搞到这么多火铳——差不多一整口箱子,少说五十条,多说就是一百条的火铳,已经可以武装起来一只小小的军队。
  而这些火铳又是要送给汪直作为礼物。
  就让人不免有点心生疑惑。
  郭家究竟要做什么,才在汪直身上下这么大的赌注。
  “火铳。”薛铃面色复杂地说道。
  薛铃当然见过这个东西,燕京城中有神机营,就装备着大量的火器,算得上是当今最先进的火器军团,真要有一百条火铳攒射,那么面前基本上没有什么武林高手之说。
  就算是大成的金刚不坏黑天魔功,面对攒射的火枪,能挨一两枪,十来枪,还真能挨几百枪的?
  “嗯,火铳。”殷夜点了点头说道:“郭家下的赌注还挺不小的。”
  “如果你们愿意的话,现在拿这条船去报官,回头就能把郭家给抄了。”
  “就算抄不了,也能让郭家脱一层皮。”
  殷夜看着方别的表情,笑了笑:“好吧,我开个玩笑而已。”
  这样说过之后,似乎是为了掩盖一下什么,殷夜继续往下打开了下一个箱子,这里面是一捆捆各色名贵丝绸,这些丝绸的质地款式花色都是上上之选,不过与之前两个箱子比,爆点就少了很多。
  第四个箱子是茶叶。
  第五个箱子则是瓷器。
  第六个箱子里面有点意思,竟然是一罐罐密封严正的火药,看的方别有些啧啧称奇。
  因为这几个箱子里面真的很有意思。
  送金银送军火其实还是挺好理解的,但是又送这些非常正经的商品,就让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在船舱的底层,一共有二十个箱子。
  在殷夜的手下,这些箱子被一一打开,一共是四大箱的金银,四箱火铳,两箱火药,两箱茶叶,四箱瓷器,四箱丝绸。
  如果只看金银火铳和火药,这些货物你别说还真的挺正常的。
  如果只看茶叶瓷器和丝绸,这些货物也挺正常的。
  但是掺杂在一起,就多少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起来。
  尤其是这些货物又是送给汪直的。
  向海贼输送金银火器,这罪名就算是郭家也扛不住,郭盛愿意将这些货物交给方别,大概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对于方别的信任吧。
  就是那种,我把把柄交在你手里,但是我相信你不会害我这样的感觉。
  “有点看不懂。”薛铃看着这二十口打开的箱子喃喃说道。
  这些箱子的货物加起来是真的价值不菲,价值总和估计要接近十万两之多——除了最珍贵的四大箱金银,剩下的火铳火药瓷器丝绸什么的虽然也挺值钱的,但是价值说白了也就那样。
  十万两银子的豪赌与押注,只是不知道最终会是怎样的结果。
  “所以你怎么看呢?”殷夜笑着看向方别:“看看你的好兄弟,不对,不应该说是你的好兄弟。”
  “这应该是整个郭家的选择。”
  方别能怎么看?
  方别只能选择用眼看。
  他伸手盖上第一个箱子,然后顺手再将铁锁给锁上。
  一个一个,方别重新锁上了这所有的箱子。
  “既然货物你都看过了,该怎么看,不是应该我来说,而是你来说。”方别看着殷夜说道。
  事实上,之所以要来到船舱底部看这些箱子,其起因就是因为蜂巢发布的新的刺杀任务,无论是邱大鱼也好,广济奇也罢,都算得上是朝廷的重要任务,一旦说方别选择执行了暗杀计划,那么就算是被绑上了贼船。
  所以在上船之前,方别还是想要先问一下。
  这条船到底有没有上的必要。
  “郭家的想法没有那么简单。”殷夜淡淡笑着说道:“如果说已经屹立于神州百年不倒的郭家会这样直白地交出来自己的底牌,才让人莫名其妙,贻笑大方。”
  如果说之前还不算清楚的话,那么看了郭家送过来的这些东西,很多东西就显得昭然若揭了。
  “能不能有人给我解释一下?”薛铃虽然一直都在现场,但是她只觉得自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方别看着薛铃笑了笑说道:“总之,郭家目前算是两头下注。”
  “那么这些货物我们还要送吗?”薛铃问道。
  “送,当然要送。”方别点头说道:“不仅要送,我们还要将这些原封不动给送到汪直那里。”
  “我也想顺便看一下,这位号称徽王的五峰船主,究竟是何方神圣。”
  “要送吗?”薛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么那两个将领,我们要杀吗?”
  既然货物要送的话,人似乎也是要杀的吧。
  毕竟是地字号的任务,奖励如此丰厚,但是刺杀对象的实力,却往往没有地字号的实力。
  这样的任务,如果排除朝廷背景的影响的话,薛铃感觉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玄字号任务吧。
  仔细想想,已经挺久没有做过玄字号任务了,还是有点怀念的。
  “人嘛。”方别幽幽卖了个关子。
  “我们先去看一看吧。”
  “去看什么?”薛铃看着方别。
  “广济奇。”少年静静说道。


第一百一十一章 钓鱼的钩与出鞘的剑
  汴梁,郭府。
  池水碧波荡漾,池边,郭盛正手握一根青竹钓竿,坐在池边垂钓。
  钓线低垂,荡起圈圈涟漪。
  只是并没有鱼上钩。
  而在郭盛身后,响起了有些窸窸窣窣的声响。
  郭盛抬起一只手。
  身后的声音立刻停止。
  然后郭盛专心钓鱼。
  终于,大鱼上钩,钓线被绷地笔直,青竹钓竿被拉成一张满月之弓,郭盛全神贯注地与这条大鱼拉锯,反复纠缠,最终猛然用力,只见一条银色的大鲤鱼被钓出水面,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郭盛收杆,然后解下鱼嘴处的吊钩,掂了掂这鱼的重量,然后伸手重新将鱼扔入池水中,浪花溅起,须臾不见。
  有人钓鱼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有人钓鱼单纯是为了消遣。
  郭盛当然单纯是后者,而等做完这一切,他回过头来,表情瞬间凝滞。
  “爷爷。”郭盛讷讷开口说道。
  无论平日里郭盛多么意气风发,但是面对眼前这个老人,他还是嚣张跋扈不起来。
  毕竟,眼前这位才是郭家的真正掌舵人。
  郭槐此时一身藏蓝色的棉布马褂,脚下也只是一双普通的布鞋,唯一比较显眼的就是他的须发皆白,白如雪一般,能够白到这个程度,说明他真的已经是很老了。
  “没事,我看你鱼钓的不错。”郭槐笑道:“钓鱼,讲究的就是一个心正意平。”
  “只有能钓好鱼,才能够做好事。”
  这样说着,郭槐看向面前波光粼粼的池水:“给汪直的那些东西,你已经派人送出去了?”
  “是的。”郭盛说道。
  “人选可靠吗?”郭槐继续问道。
  “绝对可靠。”郭盛说道。
  “我听说你前两天把玉魄给借出去了?”郭槐漫不经心地问道:“是一个人吗?”
  “是的。”郭盛面对这位老祖宗,是丝毫不敢有半句谎话。
  或者说,在这位老祖宗真的老糊涂之前,是没有人敢瞒他的。
  “既然这样的话。”郭槐幽幽叹息了一声:“那一定是很好的朋友了。”
  “是的。”郭盛点头确认道。
  “既然是好朋友,那么你还让他来趟这趟浑水?”郭槐反问说道。
  “因为他是能够保护好自己的人。”郭盛认真说道。
  这样说过之后,郭盛看着郭槐的脸:“爷爷,关于汪直,你究竟怎么看?”
  其实郭盛也是知道自己这边究竟是送给了汪直什么样的货物来完成交易。
  不过这些货物究竟代表着什么,郭盛自己也不太清楚。
  因为这批货物是由郭槐亲自选定并且命令自己的亲信手下装箱的,没有假借任何外人之手。
  “没有怎么看的问题。”郭槐依旧看着眼前的池水:“大海上只有一个王者,目前这个王者的名字就是汪直。”
  “如果我们想要追寻海那边的风景,那么汪直就是绕不开的一环。”
  “今年对于汪直而言是一道大坎。”
  “如果他能够挺过这道坎,那么他就依然是海盗王,任何在海面上航行的船只,都必须悬挂他的旗号。”
  “但是如果汪直倒下了,那么就会有无数的鬣狗来分食汪直留下的尸体,我们也毫不例外。”
  “所以,凡事往前看就对了。”
  “那么汪直能够挺过去吗?”郭盛问道:“我没有记错的话,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汪直面对过比今天更复杂更难缠的局面。”
  “但是最终他都化险为夷,并且逐渐壮大。”
  “因为那个时候,汪直他还是不是这片大海上的王。”郭槐淡淡笑着说道。
  这样说着,他伸手拿起郭盛方才丢下的钓竿,高高扬起,就将钓钩抛入水中。
  “爷爷,我还没放鱼饵呢。”郭盛刚想提醒,话音刚落,就看到郭盛的鱼竿在水面轻轻一点便又提了起来。
  一条银色的大鲤鱼鳞片在空中映射着光芒。
  ……
  ……
  火在燃烧。
  着火的是村落。
  燕九静静抱着太刀,看着眼前的一切。
  没有参与,也没有动手阻止。
  这里是距离他们登陆点最近的村落。
  是一个很穷的村子,这里什么都没有,就连咸鱼都少的可怜。
  至于想要找的女人,这海边的女人一个个被海风吹得歪瓜裂枣,皮肤黝黑,就算是再饥渴的浪人也看不上。
  所以他们就简单地动手杀人。
  杀人不过头点地。
  一刀落下,头便点地。
  燕九并没有杀人,他只是看着这些人被杀。
  然后想了想他们究竟有什么错。
  他们并没有什么错,有错的是这些浪人武士自己。
  如果这些武士没有在这片海域登陆,没有人想要就近去找女人,就不会来到这处村落,如果这个村子里有足够漂亮丰腴的女人——当然,这个要求对于这个小小的村落而言显得实在有点太高了。
  就算这个村落有这样的女人,这些豺狼恐怕还是会选择杀人。
  大概只有足够漂亮的女人才不会被杀。
  然后可能会被一起带走?
  或者在糟蹋之后还是就地杀掉?
  很多看起来非常残忍的逻辑,当真正开始实行的时候,又感觉是那样的理所应当。
  燕九叹了口气:大概这就是世道吧。
  这样的惨剧,其实在东瀛燕九也没有少见,只是如今这些受苦的子民变成了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神州人,燕九原以为自己可以心如止水,但是没有想到终究还是做不到。
  “燕兄弟没有动手,是信奉佛祖不杀生呢?”身后这个时候传来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还是说燕兄弟细皮嫩肉妇人之仁,认为这过于残暴不屑于与之为伍?”
  燕九回头,看向对方。
  眼前是一个高大的持刀浪人。
  他的太刀上尚且向下滴沥着鲜血。
  方才肆意的杀戮中,他应该没有少杀人。
  这种人在东瀛应该被称为杀人鬼吧。
  燕九抬起头,淡淡说道:“都有。”
  “既然这样的话,你为什么又要离开妈妈的怀抱,不选择继续吃奶而是来到西方这边血与火的战场?”
  这个浪人哈哈大笑说道,然后一刀向着燕九劈来。
  “这里不要还在吃奶的孩子!”
  “哦。”燕九淡淡说道。
  然后他静静扬眉。
  剑已出鞘。


第一百一十二章 剑未出鞘
  浪人挥剑,燕九出剑。
  浪人原本就是亡命之徒,原本是经过正经训练的武士,但是因为主家破灭,又不愿意侍奉新主,只能够四处流浪,亡命天涯。
  但是——武士原本就是不事生产的军事阶级,如果失去了主人家的供养,那么指望武士去种地打猎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怎么会从事这样下等人的生活?
  也只有偶尔打家劫舍,才能够勉强维持生活的样子。
  而东瀛如今天下动荡,战乱频繁,人民生活困苦的同时,又多有武装,个个都是难啃的骨头,就算真的打劫成功,油水也少的可怜,简直就是地狱难度的游戏。
  而向西渡海来到神州,一切都变了。
  江南自古膏腴之地,暖风熏得游人醉,只把杭州作汴州。
  随随便便打劫一处村落,就有大量的美食财物,如果能够攻破一处村镇县城,更是有数不清的金银财宝豪宅美妇供自己享用,这样如同天堂一般的生活,东瀛做得到吗?
  如今倭寇之乱,主要源头乃是两个,一个就是汪直通过在东瀛的经营,调动东瀛的势力为自己所用,彻底垄断整个海上贸易,客观上也更加方便那些在东瀛无家可归的浪人来神州讨生活。
  而另一方面,则是东瀛自己国内混乱不堪,大名并起,诸侯争霸,号称战国时代,确实名副其实,就算是村长打架,但是几百个村长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的,大量大名被剿灭,又有新分封的家臣大名顶替,真可谓是风水轮流转,皇帝轮流做。
  当社会混乱,就同样会滋生大量的浪人阶层,他们毫无忠诚可言,又擅长杀戮,生性残忍,本身就是不稳定因素,所以各地大名既然不能将这些浪人为己所用,也就索性乐见他们远赴神州讨生活,毕竟最终如果他们回国的话,还是会带回大量的金银财帛。
  从客观上来看,这也是一门生意。
  眼前的浪人,就是一个典型的东瀛浪人,性格暴躁残忍嗜杀,仅仅是因为看燕九不顺眼,就可以挥刀相向。
  因为他们本质上并不是同伴,而是群狼。
  是群狼,而不是狼群。
  狼群有首领,大家都会服从头狼的指挥。
  但是群狼只是暂时聚合起来的豺狼,各为其主,一盘散沙。
  并不需要服从任何人,只需要肆意劫掠杀戮就可以了。
  眼前的浪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要制燕九于死地,手中太刀笔直斩出,快准狠辣,如果没有十年以上的练习,难以有这样快的刀。
  而燕九出刀的速度却很慢。
  很多人看燕九出刀的速度,心中哀叹一声:“这后生已经死了。”
  平八郎则比浪人更快地出刀,一刀横在狼人斩下的太刀之前,打刀薄且细,太刀宽且厚,但是更厚的太刀砍在打刀上,却如同砍在石块上一般,非但打刀丝毫不曾动弹,反而是太刀整个弹刀弹了回来。
  浪人看向平八郎,眼中露出一丝忌惮:“野田,你看上这小子了?”
  燕九看着突然横生枝节的平八郎,稍微有点意外,一声铮然,太刀重新入鞘。
  “我只是看上这小子的刀了。”野田平八郎哈哈大笑说道。“这小子要是被你杀了,我这刀岂不是归你了?”
  “那个时候还要把你也杀了才能把刀拿到手,我岂不是亏大了。”
  周围人听得有些目瞪口呆,而燕九则看着平八郎:“谁要你多管闲事了?你想要刀,自己来抢就是了。”
  这样说着,燕九将太刀平放在身前,斜眼看着平八郎:“刀就在这了”
  浪人看燕九浑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不由勃然大怒:“八嘎野郎!”
  这样说着,他迅速抽刀,向着燕九凌厉砍出来第二刀。
  不过平八郎依然静静伸出打刀再在两个人之间格挡了一击,浪人的太刀依然没有碰到燕九一根汗毛,浪人不由大怒:“野田,我平素敬你三分,不过是看你年纪大,如果你再这样胡搅蛮缠的话,小心我把你一块给宰了。”
  平八郎伸手打了个哈欠:“川谷,你信不信我如果不插手的话,这小子一刀就能把你砍了?”
  “砍我?”被称作川谷的浪人怒极反笑:“就这样一个娘娘腔的男人?”
  平八郎没有理会川谷,而是看着燕九:“随意杀人会很麻烦的。”
  “但是他似乎能够杀我。”燕九看着平八郎静静说道。
  “那是因为川谷不在乎杀人造成的麻烦。”平八郎看着燕九道。
  “老子受不了了!”川谷连续被平八郎和燕九无视,心中的怒意早已经充盈在胸膛,不由双手握刀,用力向着燕九头颅砍下。
  这一次平八郎没有阻拦。
  燕九依旧静静地,缓慢地出刀。
  燕九的刀实在出的太慢了,以至于很多人都看不懂他这样慢的刀。
  川谷当然也不懂。
  他只是感觉这个可恶的瞧不起自己的男人终于要死了。
  但是燕九的刀,只拔出了一半。
  然后便重新插入了鞘中。
  “这样可以?”燕九看着平八郎说道。
  平八郎点了点头:“好快的剑。”
  “还不够快。”燕九摇头说道。
  而在他的面前,之前嚣张的浪人川谷,此时已经直挺挺地向后倒下。
  他的脑门上有一道高高凸起的红印。
  如果是之前,这将会是块到极致的一剑,快到可以将他人切成两半。
  但是现在,这只是一记冰冷的闷棍。
  燕九用刀背砍得。
  “这怎么可能?”
  “川谷就这样败了?”
  “你看清那一刀了吗?”
  “我看燕九根本没有出刀啊。”
  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浪人一个个议论纷纷,并没有因为川谷的倒下感到难过。
  这里并没有什么朋友,不过都是些集群而居的狼群。
  燕九没有理会所有人,而是径直走向了那个带领他们过来的汉子。
  燕九记得,这个汉子是汪直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燕九看着他说道。
  “好快的刀,你的师傅是谁?”那人看着燕九有些赞叹地说道。
  原本他是看不起这些浪人的,因为这些浪人不过是汪直用来与朝廷博弈的棋子。
  但是这个燕九的出现,让他不由有些在意。
  “你叫什么名字?”燕九重复了自己的问题。


第一百一十三章 鸣金
  燕九就宛如一台单程序的电脑。
  他提出来了自己的问题,如果你没有对他的问题进行回应,那么他只会持续地提出他的问题,而不是先解答你的问题。
  这个白头巾的汉子不由敲了敲脑门:“我的名字叫做燕八。”
  “为什么不叫王八?”平八郎在一旁说道。
  即使是再蠢的人,也知道这个名字是占燕九的便宜。
  不过平八郎的汉文真的很好,居然连王八这个梗都知道。
  “因为我不姓王,我姓燕。”汉子笑了笑,看着燕九:“重新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燕双。”
  虽然燕双依然有占便宜的嫌疑,不过燕九挑起来眉毛,笑了笑:“好名字。”
  “我没有师傅。”
  燕九说自己没有师傅,同样也是胡说八道。
  他这样的刀法,只有最强的武士才能够教出来,或许就是东瀛的剑圣。
  不过他不承认,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逼着他承认。
  “阁下真的好刀法,不过不知道阁下有没有兴趣,成为这七十二位好汉的首领?”燕双看着燕九说道。
  “我没有兴趣。”燕九断然拒绝。
  “那么就暂且搁置这个提议吧。”燕双笑了笑,没有坚持这个意见。
  他只是看着燕九:“如果以这样的状态走下去,我恐怕你们并没有办法走到船主所期待的位置。”
  “船主期待我们走到什么地步?”燕九问道。
  “最少,要攻破应天府?”燕双说道。
  “你的船主是不是疯了?”燕九冷冷问道。
  连燕九都知道,大周朝廷的首都在北方的燕京,但是在南方的应天府,同样是大周的首都。
  或者说陪都。
  大周朝廷燕京有的六部尚书,应天府同样有,可以说是一个微型的小政府,管理着东南的事务。
  当然,这样的地方守备当然不会松懈,单单守军就有三万之多,如果能够号召周围的将领卫所带兵拱卫,恐怕凑齐十万人马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此一座煌煌之城,就凭借这七十二个浪人武士就想攻破?
  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
  就算是这七十二个浪人全部换成燕九,七十二个燕九——七十二个燕九还真有可能攻破应天府。
  不过这个世界哪里有七十二个燕九?
  七十二个川谷还差不多。
  “船主没有疯,船主也不会疯。”燕双看着燕九说道:“船主已经安排了路上的一切,只要你们按照剧本走下去,我保证应天府的城门会为你们打开,你们有机会攻入这个帝国最富庶的城市,然后带走最珍贵的宝物回到东瀛。”
  “并且将会将名字永远刻在历史上。”
  “真的吗?”燕九看着燕双说道。
  燕双刚想向燕九确认他说的句句属实,就听到了燕九的下一句话。
  “我不信。”
  燕双感觉自己这一瞬间几乎想要吐血。
  然后就听到燕九继续说道:“我对什么应天府没有兴趣,更没有兴趣听你给我画这么大的大饼。”
  “我只想知道,汪直如何证明自己的实力。”
  “以及,汪直让这七十二个武士来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屠灭这样一个小小的村子?”
  燕九环视四周。
  这个村子已经到处燃烧着熊熊的烈焰,火焰可以掩盖很多东西,但是唯独不能将真相抹去。
  这座村子遭遇了倭寇的袭击,然后全村的人都被杀了,村子被夷为平地,并且,没有任何的理由。
  只是他们到了这里罢了。
  燕九很不喜欢这样的事情。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这样的事情可以少一点。
  “当然不是。”燕双看着燕九说道:“只是说各位大人个个脾气暴躁,在船上估计也憋坏了,如果不下来发泄一下,那么恐怕遭殃的反而是自己人。”
  这样说着,燕双不由笑了笑。
  如果不是燕九足够强的话,刚才已经被川谷给砍了。
  这个时候也就没有机会在他面前说话。
  “那么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燕九问道。
  燕双笑了笑:“诸位大人还能赶路吗?”
  “当然没问题,还等着大杀一场呢。”有人在人群中喊道,随即更多的人哈哈大笑地附和着。
  这确实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是这群乌合之众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阎罗。
  燕九不动声色地再皱了皱眉头。
  他有点怀疑自己通过这种方式来到神州是不是正确了。
  不过或许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在这里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吧。
  燕九这样告诉自己。
  “那么诸位大人且随我来。”燕双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我们的下一站,是石屏卫所。”
  ……
  ……
  石屏卫所。
  午后,斜阳草树。
  广济奇看着自己手下这些正在操练的军士,眉宇中的愁色始终没有消散。
  虽然说好不容易继承了父辈的荫职,大丈夫在世,最怕的是一辈子庸庸碌碌,虽然有通天彻地之能,但是却没有大展拳脚的空间。
  可是现在东南有事,倭寇作乱,能有荡清倭寇的机会,真的是大丈夫建功立业的好时候。
  但是现在看着手下这些瘦骨嶙峋有气无力的官兵,广济奇不禁有些怀疑——凭借他们,真的能够一展生平所学,尽吐此生抱负吗?
  答案恐怕真的会是很难很难。
  广济奇这样想着,突然看到远处的旗杆上突然高高地挂起了一面红旗。
  广济奇神色为之一变。
  倭寇来了!
  广济奇来到石屏卫所之后,虽然说尽量开始操练手下的军士,不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临时抱佛脚将手下的官兵训练成百战精兵,除非广济奇不学兵法改学道术,真的撒豆成兵起来,才有机会展现这样的神迹。
  广济奇不是道士,所以只能用一些兵法的手段。
  他命令十来个精明能干的士兵分散在石屏卫所的高处,专门负责警戒周围的动静。
  一旦发现敌情,盗贼挂蓝旗,倭寇挂红旗,而官兵则是挂黄旗。
  如今红旗高挂,也就是说——倭寇前来进犯。
  广济奇不由站了起来,伸手抓住挂在墙上的鼓槌,然后重重击打在金锣之上。
  “铛!”
  “铛!”
  “铛!”
  连续三声锣响在整个石屏卫所中震荡。
  鸣金收兵。
  收兵,同样也是集合!


第一百一十四章 真与假
  燕九也听到了远处卫所传来的金锣声。
  他不由皱了皱眉头:“我们被发现了?”按照常理来说当然不可能。
  但是有些事情不能用常理度之。
  “如果说这卫所的长官是别人的话是不可能的,但是这卫所的长官并不是别人。”燕双摇头说道。
  “不是别人?那又是谁?”燕九不由问道。
  “你可知道为什么船主会选择让你们在这里上岸吗?”燕双反问道。
  “为什么?”关于这个问题,燕九是真的不知道。
  “因为这里距离石屏卫所最近。”燕双并没有卖关子,而是直接给出了答案。
  “这个石屏卫所很特殊吗?”燕九不由问道。
  “原本不特殊,但是因为这个卫所的长官,所以就显得特殊了。”燕双慢条斯理地说道。
  “这个卫所的长官是谁?”燕九继续问道。
  “此人姓广,名济奇。”燕双静静说道:“乃是山东蓬莱人,因为祖上荫庇,而当上了这石屏卫所的指挥佥事。”
  “其人有气度,有奇谋,能带兵,能练兵,初来乍到,就能够用手下的老弱残兵堵住好几拨上岸的倭人一顿猛揍,有人称他为广老虎,他却说自己连假老虎都做不了,哪里做得了真老虎。”
  “五峰船主找人观过他的气,那人说此人之气,其色青紫,应该是封侯拜相的大人物,应在此地,可能将来倭寇之乱的终结,要应在此人身上。”
  燕九听着不住点头:“所以说,五峰船主的意思是……”
  “斩草需除根,借刀当杀人。”燕双看着燕九说道:“五峰船主的意思,就是你们这七十二寇旗开得胜第一战,就要拿石屏卫所开刀,就要拿广济奇这个人来开刀。”
  “不要等到别人羽翼丰满的时候再去图谋对付,这个时候就是为时已晚了。”
  “五峰船主还真是重视此人呢。”燕九笑着说道:“那么我倒是要亲自去看上一看。”
  这样说着,燕九提刀上前,却没有料到,一只响箭正向他射来,直逼门面。
  燕九后退半步,抬起刀鞘轻拨,伸手将响箭打落,同时想看射箭那人,正看到一人白马银盔,列队在石屏卫所外整备,捻弓射箭,正是此人。
  那人看到燕九望他,想都没想,再从身后箭袋中抽出一根响箭出来,再向着燕九射去。
  不过这次燕九哪里会让他再来射,自己提刀在手,并未出鞘,而是在草丛中顿足向着白马银盔之人冲去,那人向着奔跑的燕九连射三箭,只是燕九跑起来速度如奔马似脱兔,何其之快,就算此人箭术再高,也如何都射不中。
  只几个眨眼,燕九就已经一路奔过了数十丈的距离,直接来到那人马前,那人大惊,抽出马刀就向着燕九砍来。
  燕九咧嘴一笑:“给我下来。”
  他刀鞘挡住对方的马刀,同时用卸字诀托住的同时,再空中一跃,伸手抓住对方的肩甲,喊一声下来,就将其连人带马整个拖了下来。
  两边人看到燕九这般神勇,不由都有些惊呆了,竟然完全忘记了动作,就看到燕九在阵前大展神威。
  燕九此时已经拖人下马,看着对方的脸,笑了笑:“你就是广济奇,我看也不过如此嘛。”
  这样说着,他转身拖着对方向自己这边疾行而去,全然不回顾,而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远处燕双大喊了一声小心!
  燕九原本不打算回头的,不过出于谨慎,他还是余光回头一顾。
  只看到一只银箭长虹贯日一般穿云破空而来,正向着自己的心窝,其速之快,其势之急,几乎是燕九生平仅见,他心知如果不慎重对待,恐怕还真有危险,于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拔刀出鞘,向着那空中一剑挥刀斩去,凌厉刀气破空而出,将那空中的银箭直接凌空劈成了两瓣。
  而正在这个时候,燕九突然感觉身下一沉。
  只见他方才已经完全制住的那个广济奇突然在燕九出刀的那一瞬间挣扎起来,竟然挣脱了燕九的钳制,从腰间抽出一把雪亮匕首,向着燕九的腰眼刺了出去。
  腰眼乃是人体要害之一,如果刺中,即使是燕九,恐怕也要喋血当场。
  燕九微惊,不过随即嘴角含笑,并没有理会对方刺来的匕首,而是用空出来的左手,直接抓向对方的咽喉,竟然是要两败俱伤的举动。
  广济奇嘴角露出微笑,全身力气灌注在匕首之上,用尽全力向着燕九腰眼刺去,却没有想到,对方的腰间竟然柔软坚韧异常,就好像生长鳞甲一般,完全没有办法刺入其中,而与此同时,燕九的左手也已经碰到了对方的脖颈。
  可是对方的脖颈竟然滑溜溜地如同泥鳅一样完全没有办法抓牢,只一个愣神的功夫,对方就从燕九的擒拿中脱离了出来,连滚带爬地滚出来一丈,然后哈哈大笑道:“贼寇,如果我是广济奇大人的话,岂能容你在这里猖狂?”
  燕九从来还没有这样吃瘪过,心头不由火起,原本还想要生擒对方,既然被对方如此戏弄,一时间恼怒异常,右手太刀刀刃翻转,向着眼前放肆之人一刀斩去。
  这一刀斩出去,对方就感觉不对。
  他从来没有体会过如此冰冷的刀意。
  刀气未至,他就感觉全身冰凉彻骨,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自己不该如此挑衅眼前之人。
  因为对方真的有杀自己的能力。
  纵然他的轻功与擒拿手段,都算不上最一流的好手。
  但是他手中之刀。毫无疑问已经跨入了顶级的那个行列。
  吾命休矣。
  他前所未有地明悟。
  随后一刀斩落,他在地上被直接分成了两半。
  而在远处,真正的广济奇看着那人被燕九一刀斩开,但是距离太远,实在救援不及,想要拉弓射箭的同时,手劲太大竟然硬生生拉裂了手中的画雀弓。
  “大胆倭寇,敢斩我朝廷命官!”
  广济奇这样说着,从人群中一骑而出,向着燕九一边冲刺,一边挥刀而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刀,二刀
  广济奇有些出离愤怒的味道在里面。
  之所以让人假扮自己,确实是因为倭寇是很擅长或者说很喜欢擒贼先擒王的。
  因为大周的官兵纪律散乱,一旦主官被擒,那么就是一盘散沙,树倒猕猴散。
  针对倭寇的这个习惯,广济奇经常会让和自己体型相貌相仿的军士来穿自己的衣甲出战,当做那个诱饵,然后再伺机在诱饵身上做文章。
  当然,广济奇很难找到和自己长得可以假乱真的军士,但是也没有这个必要,反正大多数的倭寇也不认识自己,他们只看哪个大周的大官穿的最好,就会集中往那个人身上攻击。
  而事实上,这么多次下来,假扮广济奇的军士还没有出过一次意外。
  但是,今天出了一次。
  对方就死了。
  虽然战场之上,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但是又有几人真的希望马革裹尸还。
  广济奇挑选假扮自己的军士也是挑选军中最有潜力的苗子,当做自己的副将来培养,平时食则同桌,寝则同室,这年头,大将危难最靠得住的就是亲兵。
  而现在,自己潜心培养的苗子就在自己面前被干净利落地杀死,这让广济奇如何不怒!
  而燕九其实最开始,并没有将对方杀死的打算。
  之所以选择动手,其一当然是因为对方的嘲弄和挑衅,双方本来就是敌对立场,杀人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其二则是对方先对自己动了杀心。
  如果说燕九不是在贴身处穿了上好的精金软甲,才能够抵挡住对方偷袭来的匕首,否则恐怕也是非死即伤。
  燕九虽然不随意杀人,但是也并没有圣母到别人扇你的左脸,你再把右脸递过去给别人扇的地步。
  于是对方就死了。
  当燕九想杀人的时候,十步之内,能够侥幸不死的人实在太少了。
  而在将那人杀死之后,正看到一个穿着普通军服的青年正向着自己策马奔来,燕九嘴角不由勾出淡淡的笑意:“既然今天已经开了杀戒,那么再杀一个也不妨。”
  燕九声音不大,但是同样也不笑,广济奇闻言大怒:“你爷爷我就在这里,你敢来杀爷爷吗?”
  这样说着,广济奇凌空一刀,向着燕九劈来。
  燕九没有把这个愤怒的军人放在心上。
  毕竟生死相搏,更需要保持冷静,容易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人都是弱者,更会轻易葬送自己的性命。
  燕九刀刃翻转,一招燕返出手,流光闪逸。
  燕返同样是快刀,快到可以斩落天空中飞翔的燕子,在你没有看清楚的时候,这一刀已经结束。
  能够死在这一刀下,也算是不枉了。
  燕九在心中静静说道。
  这一刀的刀光,清冷寂寥。
  在那个军人还在愤怒挥刀的时候,这一刀已经自下而上,先是划开了他身下军马的腹部,然后径直向上,竟然要将整匹马从中间刨开。
  马犹如此,人何以堪。
  但是马上之人是广济奇。
  他是最为冷静之人,即使愤怒,也可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而现在之所以主动出战,他所依仗的就是对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毕竟一个因为袍泽战死而出离愤怒,主动上前挑战的普通士兵,就是广济奇现在的人设。
  如果说对方知道自己就是广济奇,那么广济奇所迎接的待遇就截然不同了。
  只是广济奇万万没有想到,即使这样,对方也是一招燕返就招呼上来了。
  这一刀确实又狠又快。
  快到只能看清一道浮光。
  不过广济奇的反应却比燕返更快。
  在燕九出手的那一瞬间,他就双脚踩着马镫腾空而起,自下而上,一刀万军辟易,向着燕九自上而下借着下坠之势斩落。
  而在广济奇身后,他的战马哀嚎一声,已经被燕返从中一刀斩开。
  所谓斩马刀也不过如是,而燕九手中只是一柄狭长的太刀。
  不过现在轮到燕九头疼了。
  广济奇一直藏拙,直到出手那一刻,才真正锋芒毕露。
  这一刀并不快。
  但是却威风八面,势不可挡。
  单纯一个霸字。
  燕九只来得及收刀,回托,单手上举,左手也瞬势托住刀背。
  刚做完这一切的下一瞬间,广济奇的刀已经落下了。
  燕九的双足瞬间被这一刀砍进了泥土之中。
  双足深陷。
  即使这种情况下,广济奇依然出九分力,留一份力。
  因为广济奇没有足够的自信真的一刀斩杀这个刀法高得出奇的日本浪人,所以说,他真正的杀招在第二刀。
  一刀落下,广济奇借势回跃,随后在落地的那一刹那,再弹跳起身,提刀向着燕九冲杀而来。
  第二刀。
  横扫千军。
  无论是万军辟易也好,横扫千军也罢,都是最正经不过的军中刀法,大开大合,威猛霸气。
  但是同样因为是要让普通军士修习的刀法,所以说按照方别的武功评价机制的话,不过是白板充其量是绿色武学的程度。
  可同一招式,在不同人手中,所能够发挥出来的威力却是截然不同的。
  比如在广济奇手中,他这凌空一刀,向着燕九斩出,燕九只感觉凌厉的刀气扑面而来,竟然有些让他感觉刺骨生寒。
  “中原竟然有这等高手?”燕九大笑出口的同时,再收刀。
  收刀是为了刚好的出刀。
  断水式!
  出手。
  断水式同样是一招流传甚久的成名刀法,据说此刀一出,能够将瀑布的水流斩断三个弹指,是最威猛霸气的一刀。
  横扫千军对断水式。
  两刀相碰。
  刀刃相接之处,那一瞬间真气交织错杂,随后形成了巨大罡风向着四周席卷而出。
  随即广济奇就飞了出去。
  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明明是广济奇乘胜追击的一刀,但是却被燕九临时收刀出刀的一招断水式给斩了回去,可见广济奇固然不是省油的灯,但是毫无疑问,燕九依然要更强。
  广济奇落地,随即哇的一口吐出一口淤血。
  对方刀意太足,力道也强地不可思议,什么时候东瀛竟然有如此凌厉霸道的刀客,并且,这样的刀客竟然会来当倭寇。
  燕九看着对方,刚想说些什么,突然看到一块雪白的布片在眼前飘落。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你他娘要是个女人
  雪白的布片在眼前飘落。
  一片两片三四片。
  五片六片七八片。
  十片百片千万片。
  飞入乱花丛不见。
  问题是,雪白的布片是从哪里来的?
  答案是,从燕九的衣服上来的。
  两个人正面对拼一刀,横扫千军对断水式。
  广济奇固然不敌,自己主动上去拼刀,然后被对方一刀砍了回去,还吐了血,高下立分不说,丢人丢大发了。
  但是,广济奇只做了一件事。
  他引导了两个人对刀所引发的漫天罡风,然后,将这些罡风全数给送到了燕九那边。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风当然可以是剪刀。
  春风可以是,罡风当然也可以是。
  就算说这漫天的罡风没有办法真的伤到燕九,但是伤到燕九的衣服还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只一瞬间,燕九的外袍化为无数雪白的花瓣,然后围绕着燕九旋转而去。
  但是——燕九并没有因此而全裸。
  因为在他的外袍之下,他竟然还穿着一件淡金色的精金软甲,不知道究竟如何打造,这套软甲贴合身体,上至肩膀,下及膝盖,竟然可以让穿着的人活动自如,从之前冒充广济奇那人刺了燕九一匕首却没有刺穿这件精金软甲来看,这件软甲的防御力可能要比想象中还要高出一些。
  “淦。”广济奇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迹,看着眼前被自己借力震碎全身衣物的燕九——原本还真的是希望看这个东瀛来的绝顶刀客裸奔的,输人不输阵懂不懂。
  但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还穿内衣的,无耻!
  不过广济奇说淦,并不是因为对方穿着精金软甲。
  而是对方被震碎衣物之后露出来的身形。
  首先是白。
  其实看原本燕九的样子,就能够感觉出来很白了。
  但是脸白可能是涂了粉。
  可是身子白,那就只能是身子白了。
  偏偏燕九生得太白了一点。
  真的是白得耀眼,没有一点杂色,手臂白,小腿白,脸也白,白的就像是冰雪或者面粉。
  第二就是身形真的好看。
  什么样的身材算是好看,对于女人来说,当然是前凸后翘比较好看。
  这一点上,大概只有宁夏有发言权,商九歌需要直接泪奔出直播间,霍萤也是没有本钱的存在,殷夜大概也能站出来说一句老娘可以。
  但是对于男人来说,什么样的身材好看,恐怕就众说纷纭了。
  毕竟肌肉男什么的,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的。
  可是燕九的身材,是真的很好看。
  好看在骨肉匀停,或者说肌肉线条上。
  他有着非常流畅的肌肉线条。
  从手臂到腰腹,再到大腿小腿,肌肉始终保持一个非常漂亮的紧绷弧度,添一分太肥,减一分又太瘦。
  如果比喻的话,那么能够形容燕九的只能是猎豹。
  完美的身材比例与完美肌肉线条,广济奇也算是从小练武出身的,身体打熬得也非常出色。
  可是如果真要让广济奇脱下衣服和燕九比一下身材,广济奇只能含泪认输。
  这是真的比不了的。
  “你他娘的要是个女人,老子恐怕就把持不住了!”广济奇看着燕九,开口就是垃圾话。
  燕九当然不是女人。
  最少说他的胸是平的。
  并且他的肌肉线条的流畅优美,一个男人想要练出来这样的肌肉线条就已经难到逆天,更何况一个女人,毕竟燕九的肌肉并不是单纯的好看。
  他是真的超级能打。
  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够证明燕九有多能打。
  自己一个人奔袭出阵,万军从中取上将人头如探囊取物。
  随后自己取来的上将是假的,随手就能够一刀砍了,随后再接了远处凌厉一箭。
  游刃有余。
  最后广济奇伪装蛰伏出马,拼命麻醉对方,只为给自己争取那一刀的出手机会。
  广济奇确实争取到了,凌空向下一刀万军辟易,逼的燕九只能够收刀防守,双足深陷泥土之中,第二刀趁燕九立足未稳,趁你病要你命,横扫千军出手,就可以奠定胜果。
  但是谁能够想到,燕九只是收刀出刀,只几乎一瞬间的调息功夫,就能够把广济奇给劈飞出去,劈飞吐血。
  这个统治力,已经到了让人有些震撼的地步了。
  “可惜我不是女人。”燕九看着广济奇静静说道:“你很不错,不过你要死了。”
  这样说着,燕九虽然已经接近赤裸,毕竟全身上下,也只剩下那件贴身软甲在身,但是他却没有任何的羞涩意味在里面,只是平静上前,要给广济奇送行。
  “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报下你的名字吧,我会记下来的。”燕九看着广济奇,一边走一边说道。
  “既然值得尊敬不该放我一条生路吗?”广济奇反问道。
  “值得尊敬,所以更应该值得被我杀死。”燕九淡淡说道。
  “我来到中原,就是为了想看看中原所谓的武林高手究竟都是一些什么成色。”
  “那么真的让你失望了,我的武功在中原武林之中,只能算是下九流中的第八流,上面还有七个流呢。”
  “你武功是不错,不过满打满算也就是第七流的水准吧。”
  “对了,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戚继广是也。”广济奇说的义正言辞。
  “哦。”燕九淡淡说道,已经来到广济奇近前:“我手中之刀,名为流樱。”
  “只因为当刀染鲜血之时,刀纹之上血迹斑斑,如同樱花飘落。”
  “这么有来头?”广济奇看着燕九:“我手中之刀,名字你想知道吗?”
  “不想。”燕九断然说道。
  然后刀已出鞘。
  广济奇叹了口气:“真不给面子。”
  “不过就算你不想听,我也要说。”
  这样说着,广济奇拔刀上前:“此刀之名。”
  “我不想死!”
  这样说着,广济奇迎着燕九亮剑出刀。
  第三刀出手。
  归去来兮!
  燕九看着广济奇出刀,表情微微流露出了诧异。
  然后同样挥刀相向。
  出于某种尊敬的意味,燕九选择了和对方再次对刀。
  这一刀,名为犬牙!
  两个人再次长刀相触。
  在远处,薛铃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会死的对吧。”薛铃问道。


第一百一十七章 瞧
  他会死的对吧。
  薛铃这样说道。
  薛铃当然在这里。
  方别也在。
  毕竟方别说过,要先去看看广济奇。
  广济奇的石屏哨所就在这里,想找的话一点都不难找。
  即使是方别,也没有想到,今天竟然刚好石屏哨所遭遇了倭寇的袭击,两个人也因此发挥了瞧的祖传艺能。
  “是的,广济奇不是这个倭人刀客的对手。”方别看着燕九那白生生的大腿,如是说道。
  “他真的不是一个女人吗?”薛铃继续问道。
  薛铃对于燕九究竟是男是女也很好奇。
  如果燕九真的是个男人的话——那未免也太好看了吧。
  但是倘若是女扮男装的话,又何必呢?
  “总有些人雌雄莫辨的,只要你不打算和他结婚,就不要考虑这个问题。”方别看着薛铃静静说道。“毕竟唯一的辨别方法大概只有扒下裤子验明正身了。”
  薛铃瞬间感觉这个方法过于简单粗暴。
  而在战场上,燕九与广济奇的第三刀终于碰撞。
  相比于之前广济奇的两刀军中刀法,大开大合,威猛霸气,这第三刀归去来兮就显得有些婉约柔和。
  对于刀法来说,直来直去,一往无前,军中刀正符合这个意旨,所以很多时候能够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但是这样看起来轻飘飘有些柔弱的归去来兮,真的有资格作为广济奇用来搏命的第三刀吗?
  广济奇随即就给出来了自己的答案。
  燕九这一刀名为犬牙,犬牙便是犬牙呲互,其核心在于一个叠字。
  将数刀叠成一刀砍出去,便是犬牙。
  原本燕九便从来没有掉以轻心,从最开始起,对付广济奇用的都是最高深的东瀛剑术,这些剑术并非一个老师传授,也并非一个流派,但是只有燕九一个人,能够将这些剑法完全兼容并包地吸收融合。
  今日来到神州第一天,就遇到了一个有趣的对手,燕九其实稍微有些开心。
  他说尊敬,那是真的尊敬广济奇。
  所以说才愿意用自己最得意的剑法送他上路。
  这一刀犬牙,乃是六刀叠成了一刀,也就是说,任何一个想要接下这一刀的人,都要连续承受六刀的微妙斩击,就算能够完整接下,不吐血也已经算是他内力深厚了。
  可是广济奇接下了。
  犬牙连震六次,广济奇也就黏着流樱了六次。
  “三刀了。”广济奇看着燕九哈哈笑道,笑声不过一半,燕九便已经飞起一脚,将正在大笑着的广济奇一脚踹飞了出去。
  这一刻,燕九突然不想杀对方了。
  至少说现在不杀。
  “去把这里所有人都杀了。”燕九伸手,静静前指。
  在他身后,七十个虎狼一般的倭寇浪人,齐声应道,然后同时向前跃出,就要和那些官兵展开混战。
  或者说屠杀。
  曾经燕九不答应成为这七十二个浪人的首领,因为他感觉很无聊,也很没有挑战性。
  况且这些人的行事,太不符合他的审美。
  但是现在,这一刻他突然感觉,成为这七十二盗的首领,或许还真的不错。
  至少说,这些虎狼之徒需要一个真正的狮子来震慑。
  燕双认为他是一个合适的狮子,其实燕九也确实是一个合适的狮子。
  而之前那些看不起燕九的浪人,在他真的一招就打晕川谷之后,对这个看起来有些柔弱的剑客已经心怀敬畏,毕竟作为群狼,对于强者的尊敬完全是发自内心的。
  燕九能够一招击败川谷,并且游刃有余,设身处地之后,绝大多数浪人都确定自己比不上这个剑客,而现在,他一人出战,力战数人,展现出来的高超剑法与技艺,则真正让这些浪人为之折服。
  所以说当燕九下令之后,他们齐声迎合,已经真的将燕九作为自己的新头领。
  而在隐蔽的高处,薛铃轻轻抿住了嘴唇:“我们继续在这里看着吗?”
  她问向方别。
  因为现在的薛铃,差不多可以确定,方别的回答会是继续看下去。
  毕竟于情于理,这些官兵怎么样,都与薛铃和方别无关。
  当然,或许和薛铃有一点关系。
  如果说薛铃还是将自己的身份立场放在朝廷这边的话。
  对于蜂巢来说,如今的朝廷不仅不是什么好朋友,更是干脆的敌对立场。
  因为朝廷的压力,蜂巢已经考虑在搬迁总舵的位置,将总舵转移到高丽或者东瀛,毕竟朝廷的手再长,也没有办法将手伸向这些方外之地不是吗?
  至于广济奇,更是自己的任务目标,关于任务目标是不是必须要自己来杀死,其实蜂巢并没有这样的硬性规定,严格来说,是只要死了就可以,只是如果自己在其中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蜂巢会相应地降低你的任务评级罢了。
  便如同当初的黄河十七盗,其实最终脏活累活都让商九歌给干了,但是最后蜂巢还是把该给的任务奖励都给了。
  换句话说,如果燕九把广济奇给杀了,这个地字号任务转眼就能够完成。
  何乐而不为?
  哪里有杀手保护自己暗杀对象的道理?
  “继续看下去。”方别静静说道。
  少年一直紧盯着战场。
  薛铃点了点头,她和广济奇非亲非故,对方又已经上了蜂巢的暗杀名单,或许是薛铃的心已经变冷了,或许是她更能够分清轻重缓急。
  总之,既然方别说继续看下去,那么薛铃就愿意陪着方别看下去。
  因为有一个道理很简单——那就是她愿意相信方别。
  毕竟目前为止,方别没有任何的失误。
  而战场上,确实是一场屠杀。
  广济奇战败,虽然没有立刻被擒,但是重伤在身,燕九注视着他根本没有办法逃跑,而他手下的士兵一来是失去了长官,二来是士气本身就不高,第三则是这些真倭武艺高强,真对上完全就不是一合之敌。
  很快,小部分被当场杀死,大部分一哄而散,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繁忙的战场很快就重新变得寂静起来。
  “现在你有什么想法?”燕九看着广济奇,静静说道。
  已经有人给他送上来了一件白袍让他披上。
  “身为军人,战败即死,战死沙场罢了。”广济奇毫不犹豫说道。
  “如果我要你降呢?”燕九看着广济奇,静静问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三擒三放
  燕九的话音未落,广济奇的笑声便响了起来。
  广济奇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似乎燕九给他讲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有这么好笑啊?”燕九看着广济奇说道。
  “难道你还能够讲出来更好笑的笑话吗?”广济奇箕坐在地上仰头看着燕九:“大丈夫生于世,当立于天地之间。”
  “败军之将,何足言勇。”
  “你要杀便杀了。”
  “你要我投降你们,和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为伍,那么我自己还不如一头撞死干净一点。”
  燕九看着广济奇:“如果不答应的话,你就会死。”
  “你看我怕死吗?”广济奇看着燕九:“岳飞说过一句话,文官不爱钱,武官不畏死。”
  “我既然选择继承祖辈荫职从军,那么就从来没有想过贪生怕死。”
  “可大丈夫不一样要留有用之身?”燕九看着广济奇笑了笑:“如果我不让你降倭寇呢?”
  “不让我降倭寇?”广济奇自己都有点糊涂起来。
  当然,广济奇至少明白,眼前的这个雌雄莫辨的高深剑客,他确实是非典型倭寇的样子。
  至于他为什么会和倭寇混在一起,广济奇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但是现在,燕九说向他投降,但是并不降倭寇,就真的有点意思了。
  “是的。”燕九点头说道:“东瀛如今正处于战国时代,大名纷争,正需要有一个绝世豪杰挺身而出,将纷争国土重新统一。”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跟随我回到东瀛,在那里,你的一身武艺,满腹兵书,可以得到更好的施展,在这里,你顶多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参将。”
  “而等你到了东瀛,最起码也有机会当上一方诸侯,甚至问鼎将军大位,也不是全无机会。”
  “这个机会我只给你说一次。”
  燕九的话语轻轻,但是他口中所说的话,却让广济奇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眼前这个人好大的口气。
  张口就是带他回东瀛,就有大名位置在等着他。
  可是一个寻常的浪人倭寇,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不过既然这个人有这样大的来头,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和这些卑贱无耻的倭寇混在一起?
  那一瞬间,广济奇脑中思绪千回百转,不过在下一瞬间,他平静看着燕九。
  “你杀了我吧。”
  “求死?”燕九看着广济奇:“你该不会认为我不敢杀你吧。”
  “正是因为你敢杀我,却不杀我,我才感觉有点奇怪。”
  广济奇淡淡说道:“我不知道你究竟看上我了什么?难道真的是我长得好看?不过抱歉,本人不近男色,只爱美女,就算你真的是个大美女,我也不会见色忘义,更何况你还是个男人。”
  “所以,还是杀了我比较干脆。”
  燕九看着眼前这个求死的男人,不由笑了笑:“真是有趣。”
  “好吧,你走吧。”
  燕九如是说道。
  他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只发生在两个人之间,没有第三个人可以听到。
  所以广济奇才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如果我让你走,你走吗?”燕九这样说道:“我不杀你,放你逃走。”
  “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广济奇不淡定了。
  如果自己是燕九的话,如果劝降不了,那肯定是杀了了事。
  愿意劝降,那肯定就是看中自己的实力,但是如果不能为己所用,那么肯定是杀了以绝后患才好。
  哪里有放自己离开的道理?
  “我听闻诸葛孔明七擒孟获,我没有孔明那么大的本事,但是抓你三次放你三次还是没有问题的。”燕九淡淡说道:“如果我真的抓你三次放你三次,那个时候你还不愿意跟我回东瀛的话,我再杀你也不迟。”
  “好大的口气。”广济奇不由开口说道。
  是的,真的是好大的口气。
  抓一次还不够,还要抓两次三次。
  真以为广济奇是促销大甩卖的咸鱼啊,想抓几次抓几次的。
  “并不大。”燕九看着广济奇说道:“如今你丢了石屏卫所,这可是重罪,纵然朝廷东南局势糜烂,急需用人,你可以得到一定的赦免,但那也是戴罪立功。”
  “我最近不会离开这片土地,所以说,我们接下来还有交手的机会。”
  “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见你一次抓你一次。”燕九看着广济奇:“我真不认为有什么难的。”
  广济奇一时间哑口无言。
  没办法,没有办法接口啊。
  怎么接口,对方就是比自己厉害,自己是真的打不过,今天的这一战,自己已经穷尽了自己所有的智慧和武艺,但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点小聪明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是的,燕九说的没错,自己丢了石屏卫所,如果现在不是用人之时,自己恐怕已经要被军法给斩了。
  这还是燕九不透露自己可以逃走消息的前提下。
  如果燕九真的说了什么三擒三放的事情,那么广济奇就是一个大号的私通倭寇的间谍,是绝对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最乐观的情况下,就是降职一等,然后带兵与倭寇作战,戴罪立功。
  而很明显,如果自己继续在这地面上领兵,而燕九不打算走的话,那么两个人就真的会杠上了。
  抓他三次。
  老实说,这真不算多。
  具体抓自己几次,要看上峰对自己还有几次信任。
  毕竟如果真的自己一出门就遇到燕九带着七十二盗,那么就是送外卖的,去一次死一次。
  如果自己还能够继续全身而退,继续回去戴罪立功的话,恐怕上峰自己的脑袋也秀逗了。
  广济奇一时间无言以对。
  对于燕九手下这些其余倭寇的实力,虽然刚才无力阻止,但是也大致看了一下他们的战斗,这些倭寇无不是刀法娴熟的老浪人了,正宗的真倭,也是最难对付的那一种。
  对付这样的倭寇集团,就算是最精锐的官兵,没有到十倍于敌,恐怕也不是对手。
  而真的十倍于敌了,打不过,他们难道不会跑吗?
  “你真的要放我走?”广济奇看着燕九,脑海中慢慢浮现出来一个想法,最终做出了决定。
  “当然。”燕九果断说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在逃
  既然对方已经提出来要放自己走,没有任何附带条件。
  这种情况下还不走,那么就真的是榆木脑袋了。
  广济奇当即不和燕九过多废话,趁他还没有改变主意,强撑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向着远方走去。
  虽然看起来一瘸一拐走不快,但事实上广济奇真的走得很快。
  “此人不宜留下来养虎为患。”燕双原本没有靠近,因为这是燕九的战利品,但是看到燕九现在竟然想要将广济奇放走,终于忍不住出言阻止:“还是杀了干净。”
  燕九侧头,静静看着燕双:“你在教我做事?”
  燕双不由在心中破口大骂——如果我不是为了留在这里教你做事,我还在这里做什么?
  不过即使是燕双,燕九之前一战的表现,依然极大地震撼了他。
  燕双原本是以燕九一刀砍晕川谷作为他实力的锚点,仅仅就此而言,就是非常杰出的东瀛剑客了,要整整比这七十二盗平均水平高出来两个档次,当做领导这群狼的头狼,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但是之前燕九与广济奇的这一战,又有了很多不同。
  燕九自从最开始出刀,到最终的终结,基本上每一刀都属于不同的东瀛流派,但是又都称得上其流派的精华。
  如果说之前燕九不过是一个剑术高超的刀客,那么现在,燕九差不多已经触摸到了东瀛剑圣的门槛。
  所欠缺的,大概就是一点足够耀眼的战绩了。
  况且他还这么年轻。
  现在即使是燕双,心里也开始稍微打起了嘀咕。
  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人杰,为什么会混在浪人群里,接受汪直的征召来到神州。
  或许——他只是想来神州罢了?
  “请燕公子三思。”燕双坚持说道:“如果因此误了五峰船主的大事,即使是燕公子您,也未必担待得起。”
  燕九静静看着燕双。
  “他是我的囊中之物。”
  “不需要你来置喙。”
  在短暂的敛锋之后,此时的燕九,一时间眸眼睥睨,锋芒毕露。
  燕双不由后退了一步。
  低声:“知道了。”
  ……
  ……
  并没有人去追逃跑的广济奇。
  因为在绝大多数倭寇的眼中,石屏卫所的官兵杀起来软绵绵的,没多久就一哄而散全都跑了,倭寇这边又没有骑马,追起溃兵是真的吃力不讨好,所以也就让那些官兵跑就跑了。
  既然这些官兵软绵绵地完全经不起打,他们那个刚开始就被自家首领打趴下来的广济奇,自然就更没有什么出奇的了。
  是的,作为东瀛浪人,他们自身更为识货,燕九所使用的那些剑招,他们确定是自己接触不到并且惹不起的强大存在,既然这样,认燕九作为首领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而真正认识到广济奇的潜力,而想要除之而后快的燕双,又被燕九所阻拦。
  广济奇并没有一步三回首。
  他决定趁对方没有反悔之前尽快离开,既然做出了决定,那么就要执行,哪怕身上带伤,一口真气提起,踉踉跄跄一路西行,转眼间已经跑出来了一二十里路,确定没有人跟上来之后,广济奇才终于慢下脚步。
  全身依然隐隐作痛。
  就好像要散架了一般。
  还好虽然与燕九连对三刀,但是并没有真的有致命的刀伤,三刀之下,第一刀广济奇稍微占优,第二刀心知不敌,但是却引罡风削碎了燕九的衣衫,当然这一刀广济奇赢了场子,但是却吃了大亏,直接被燕九的刀气震动了肺腑,所以这一刀之后,两个人的胜负就已经分出来了。
  第三刀的归去来兮,差不多是广济奇的生平所学,广济奇也就是依靠这一刀化解了燕九的犬牙,不过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被燕九一脚踹翻之后,已经完全没有了再战之力。
  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就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
  哪怕说战场上技不如人的后果就是死路一条。
  在燕九提出来要三擒三纵自己之后,广济奇这才终于看到了一线生机。
  虽然说投降的事情万万不可为之,但是对方既然愿意放自己走,再不走还真的打算吃倭寇的牢饭或者说直接引颈就戮?
  广济奇还没有觉悟到这个程度。
  不过此时心知脱离了危险,广济奇的速度慢下来之后,不仅全身开始剧痛,腹中也开始隐隐饥渴起来。
  这里靠近海边,是用来防御倭寇的重要卫所,但是因为倭寇泛滥,周围的村落走的走散的散,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村子了。
  想到这里,广济奇不由露出了苦笑:“难道说我这么倒霉?”
  没有被倭寇杀死,反而要因为伤重和饥渴死在这荒郊野外?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未免也太衰了吧。
  广济奇这样想着的时候,脚下刚好一个趔趄,腿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广济奇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但是爬起来的时候却看到了一双鞋子。
  他的精神瞬间紧绷,腰刀尚在手中,出手便是一刀。
  广济奇的刀当然不叫我不想死,但是能作为广济奇的佩刀,自然也不是凡品。
  不过眼前的人不闪不避,广济奇一刀就砍在对面身上,但是却如同砍在了金石上一般,非但对方没有半点事,早就重伤在身的广济奇反而手中佩刀被反震脱手,自己也连退数步,看着眼前的人,刚想说点什么,就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不省人事。
  薛铃看着面前倒下的男人,心中真的是一肚子委屈无人诉说。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是的,薛铃什么都没有做。
  她只是看广济奇倒下去,周围又没有什么人,一时好心,就跳了出来。
  结果广济奇伸手就是一刀。
  一刀就一刀呗,你砍我还不能让我用手臂挡吗?
  虽然你也砍不伤我,但是砍坏了衣服也不好不是吗?
  结果广济奇反而自己把自己砍晕了。
  这要到什么地方说理去。
  “看来这次任务是你独立完成了。”方别慢慢走了出来,两个人已经吊了广济奇很久了。
  没有想到重伤的广济奇还这么能跑。
  别说,跑的还不慢。
  “杀了他吧。”方别冷酷无情说道。


第一百二十章 备用粮
  薛铃是真的快要哭出来了。
  广济奇这次是真晕了。
  原本那就重伤在身,又带伤跑了一二十里地,滴水未进的,还运起全身力气砍了自己一刀。
  自己砍金刚不坏神功还怪我了?
  可是砍完就晕了又是什么鬼?
  你知道你晕了你会死的好吗?
  我可是来杀你的杀手啊。
  那一瞬间薛铃心中有一万句槽要吐。
  但是没办法,方别冰冷的话语已经飘到了。
  “把他杀了吧。”
  薛铃可怜兮兮地回头看着方别:“必须要我来动手吗?”
  刚才已经在一旁看过了,广济奇真的算是一个好将领了,就像广济奇自己所说的,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面对燕九的威逼利诱,广济奇真的宁愿杀身成仁,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就如同孟子所说的,生我所欲也,所爱尤甚于生者,非独贤者有是心,人皆有之。
  而最少,广济奇面对真正的生死考验,依然保持住了本心。
  可是这样一个人,转眼之间就要死在自己手下吗?
  “要我动手也不是不可以。”方别这样说着,慢悠悠上前,一指点下广济奇的咽喉。
  但是方别出手只到一半,就被薛铃伸手拦住。
  少年的手指点中了薛铃的手掌,只在上面留下一个白点。
  “别杀他可以吗?”薛铃手足无措地看着方别,脸色有点发白:“或许有些人真的该死,但是他真的不该死啊。”
  “他没有死在倭寇的手里,难道真的要死在我们自己汉人的手下吗?”
  “你也看到了,他真的是很出色的青年将领,有他在,东南百姓不知道要少受多少罪,我们真的要杀死他吗?”
  如果把他杀了的话,我们自己不也是助纣为孽生灵涂炭的人吗?
  在此之前,薛铃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考验,之前从来没有杀过什么不该死的好人之类的事情,就算真的有这种纠结,也不需要薛铃来考虑。
  但是现在,这样血淋淋的事实就摆在薛铃的面前。
  杀还是不杀,这真的是一个问题。
  就算薛铃知道,杀手的任务就是妥善地完成任务,而现在任务目标就在自己眼前。
  但是薛铃真的没有办法动手去杀了他。
  也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方别杀了他。
  没办法,有些事情,就是现在的薛铃做不到的。
  薛铃可以勉强做到袖手旁观看着他陷入险境,危在旦夕。
  但是如果说杀广济奇的人是薛铃自己,那么薛铃真的没有办法接受。
  方别并不意外薛铃的表现。
  他只是笑了笑,然后伸手摸了摸薛铃的头。
  “好啊。”方别笑着说道。
  “不行!”薛铃下意识地就开口说道。
  因为她基本上默认方别会说还是杀了吧。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方别竟然会说一句好啊。
  “不行吗?”方别看着薛铃:“好吧,那还是杀了吧。”
  方别这样说着,又是一指就要点出去。
  反正广济奇已经晕了,他看不到自己身边正杀机四伏。
  薛铃抿着嘴唇,轻轻喊了一声不要。
  “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这让我很难办啊大姐。”方别看着薛铃,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说道。
  薛铃看着方别,突然意识到了一点。
  当意识到这一点只有,薛铃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起来:“你,你……”
  “你难道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杀他吗?”
  这样一想也就顺了,否则以方别的实力,想让广济奇三更死,难道广济奇还能够活到五更。
  先是看着广济奇被那个东瀛剑客暴虐,然后侥幸被放走一条生路之后,两个人又尾行着广济奇跑了几十里路,反正广济奇如今重伤,对于周围的动静仅限于倭寇有没有追上来,而方别和薛铃都算是不折不扣的武林高手了。
  就这样,方别一直都没有出手,直到广济奇自己撑不住倒下了。
  “没有,我只是想先来看看人,再决定要不要杀。”方别静静说道。
  这样说着,他已经弯下了腰。
  这一次薛铃没有阻拦。
  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如果方别真想杀广济奇的话,那么自己还能够拦下来吗?
  当然是没有机会的。
  自己能够拦下来,只能够说明一件事情,就是方别单纯在逗自己玩。
  而方别则弯下腰,轻轻一只手将广济奇给扛在了肩膀上,然后转身走去。
  薛铃跟在他身后。
  “我们要去哪里?”薛铃问道。
  “当然是回船上了。”
  “带着他?”
  “不然的话就把他扔下来?”
  扔下来可能广济奇真的会被狼吃了。
  不过带回去?
  带回楼船上?
  这叫什么?
  叫带回贼窝?
  “带回去吗?”薛铃确认了一下。
  “是的。”方别点了点头。
  他看了一眼在自己身上昏睡的广济奇。
  “就当。”
  “就当备用粮食怎么样?”
  ……
  ……
  广济奇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被当成备用粮食的那一天。
  当然,从现实意义上来讲,广济奇确实有当备用粮食的资格。
  因为他是明码标价的暗杀对象,带在身边就意味着随时都可以把他杀掉提现。
  这不是备用粮食又是什么?
  而当广济奇晕晕沉沉醒来的时候。
  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陌生的天花板。
  以及稍微有一点摇晃的身下。
  陌生的天花板上有蛛网的痕迹,而在广济奇的耳边,则静静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你醒了?”
  广济奇回头看去,看到自己的床边坐着一个素白的少女,少女如同冰雪雕铸一般,只有头上插着一朵有些鲜艳的红花。
  “敢问姑娘是?”广济奇好奇问道。
  “医生。”霍萤言简意赅地说道。
  霍萤虽然没有离开,但是事实上也已经到了倒计时要走的时刻了。
  只是霍萤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快走的时候,方别还能够给自己找活儿干。
  “医生?”广济奇更好奇了:“我生病了?”
  “没有。”霍萤摇头说道。
  广济奇松了一口气:“我就说嘛,我怎么可能会生病呢,我可是武林高手。”
  “你只是快死了罢了。”霍萤继续说道。
  广济奇看向眼前冰雪一般的少女,一时间瞪大了眼睛。
  “什么?”


第一百二十一章 喵?
  要不要这么大喘气的!
  广济奇看着自己面前的小女孩,主要是她看起来真的是太年轻了,让他真的怀疑对方在骗自己。
  “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吗?”霍萤才不会理会广济奇内心的碎碎念,而是直接开口问道。
  听到霍萤这么一说,广济奇才慢慢回过神来。
  是的,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之前又发生了什么?
  直到此时,那过去的记忆才慢慢浮出水面。
  与燕九的战斗,惨遭杀戮四散奔逃的属下官兵,前所未有的惨败,来自于东瀛剑客的劝降,以及最后的近乎羞辱性质地释放。
  毕竟对方宣言,要抓就抓三次,少抓一次就不再是三次。
  随后在逃跑过程中,有些支撑不住倒下的时候,却再次遭遇了敌人。
  自己砍了对方一刀。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回想起来是真的很衰啊。
  “嗯。”广济奇点头说道:“是你救我了吗?真是多谢姑娘了,以及这里是哪里?”
  “如果方便的话,我需要尽快回去述职。”
  守卫卫所全军覆没,只剩下一个人侥幸生还,如果说现在不是用人之际,广济奇就算不用入狱,也至少要脱层皮。
  不过就算这样,广济奇也需要向尽快向上峰交代清楚,才有机会戴罪立功。
  “这个貌似不可以。”霍萤看着广济奇静静说道:“既然你已经记起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么我就实话给你说吧。”
  “和你交手的那个东瀛剑客,实力要远强于你。”
  “即使这样,你还是冒险出手,在对方刀意入体,已经伤到了你的内脏之后,你依然不顾伤势,又和对方硬拼了一刀,随后又中了对方一脚,你看起来没有什么事,其实肺腑已经乱七八糟了,否则也不会只跑出一二十里就不支倒地。”
  “老实说,如果不是有人把你捡回来,你现在已经死了。”
  广济奇看着霍萤:“你跟踪我!”
  如果不是跟踪自己的话,怎么能够将自己与燕九的战斗经过描述的如此清楚,还能够知道自己带伤跑了那么久?
  “我没有那么无聊。”霍萤摇头,静静说道。
  “当然,跟踪你的另有其人,我对你没有那么感兴趣,不过你体内的伤势情况,明显是在刀意入体之后继续剧烈运动,身上又有那么大一个脚印,你就算是一具尸体,根据你身体的表现也能够大致推测出来整个战斗的过程,更何况你还是一个大活人。”
  霍萤这样说完,广济奇终于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甚至有些幼齿的少女几分。
  他试着运转了一下真气,果然感觉腹中痛如刀割,这才确信,自己快要死了并不是霍萤夸夸其谈。
  而是如果得不到妥善的治疗,可能真的会死。
  “您能治好我吗?”广济奇看着面前的霍萤,真诚说道:“我还不能在这里死去,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
  当然,如果就在这里死了,那么燕九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有办法把自己三擒三纵,不过广济奇也不是心甘情愿去死的人。
  “小菜一碟而已。”霍萤看着广济奇:“但是,你需要静养十五日。”
  “需要十五天吗?”广济奇惊讶说道。
  广济奇惊讶的是只需要十五天。
  毕竟自己的伤势是真的很重了,肺腑的伤真的不是可以小觑的,十五天就能够养好伤?
  “嫌多吗?”霍萤则只感觉广济奇瞧不起自己的医术:“十五天是最稳妥的治疗方法,如果你想更快的话,还有十天和七天的方案,不过七天的方案隐患比较大,请你在选择治疗方案之前三思。”
  所以这么重的伤最快七天都能好吗?
  是眼前这个家伙吹牛还是说她真的这么厉害?
  广济奇表情都有些呆滞了。
  而正在这个时候,有人推门而入:“他醒了吗?我听到里面的声音了。”
  广济奇不由看向来人,正看到一个黑发少女正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衣衫走进来,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就认出来正是那个在最后试图偷袭自己的人。
  不过广济奇并没有暴起,没办法,情势比人强,自己如今身受重伤,就算真的打起来,可能不过是伤上加伤。
  “你当初为什么偷袭我!”广济奇开口对着薛铃说道。
  我!偷袭你!
  薛铃听完真的气不打一处来,究竟是谁偷袭谁好吗。
  我看你倒下了好心过去看看你的情况,然后你抬手就是一刀砍了上来。
  即使这样,我都什么没做,只是拿手臂挡了一下,然后你就晕倒了。
  碰瓷都没有这么碰的好吧。
  别人碰瓷多少别人还开辆车。
  你碰瓷你拿把刀你知道吗!
  “我看你晕倒了,想过去看看。”薛铃没好气地说道:“难道不是你拿刀砍我的吗?”
  广济奇仔细回忆了一下——咦,好像还真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一瞬间底气就变得不足起来。
  “但是姑娘是如何把我震晕的?”广济奇有点讪讪地说道。
  自己拿刀砍人,别人没事反而自己晕了,说出去也是真的有够丢人的。
  “你伤势太重了。”薛铃没好气地说道:“如果不是我们把你带回来疗伤,你现在都被狼吃了好吧。”
  广济奇叹了口气,他翻身下床,对着薛铃郑重拜了一拜:“在下广济奇,乃是大周指挥佥事,幸得姑娘搭救,今后如果有机会的话,定会报答姑娘的恩情。”
  “你别报答了。”薛铃看着对方给自己行礼,你别说,心里还是有一点美滋滋的。
  不过当务之急,更重要的还是让广济奇认清现实。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对啊,这里是哪里?
  其实这个问题广济奇刚苏醒就问了,不过霍萤并没有回答。
  “这里是大运河上的一艘楼船,我们顺流而下,刚好捡到你。”薛铃看着广济奇说道。
  “至于我们是谁。”
  “我们这里都是隶属蜂巢的刺客。当然。”薛铃指了指霍萤:“她不是。”
  “你已经上了蜂巢的暗杀名单,其实我们这趟来,你可以理解为单纯过来杀你的。”
  广济奇:喵?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何必同室操戈
  当然,广济奇并没有真的喵出来。
  但是他的心情,却是真的喵喵喵。
  蜂巢他还是略知一二的,毕竟年前刺杀户部侍郎周海天才不过是半年多的事情,什么叫做恐怖袭击,什么叫做一鸣惊人?
  且容蜂巢叉一会腰。
  因此,蜂巢已经上了大周朝廷的小本子上,基本上杀蜂巢成员和杀倭寇基本上是一个报酬。
  但是这是六扇门和锦衣卫的活儿,和广济奇这个指挥佥事没有什么关系,所以说他事实上和蜂巢并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交集。
  而现在,这个交集来了。
  “那么为什么我现在还活着?”广济奇看着薛铃说道。
  无论是薛铃也好,霍萤也罢,一看都是非常年轻的女孩,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广济奇脑海里还是有很多问号。
  “因为你是备用粮食。”有人在门外说道。
  这样说着,方别推门而入,看着广济奇,远远伸出手:“幸会,在下方别,蜂巢的银蜂刺客。”
  方别看着广济奇的眼睛:“也是救下你的人。”
  广济奇看着这个推门而入的男人,他一身月白色的长衣,脸上带笑,看起来清秀而亲近,不过广济奇却隐隐感觉眼前这个男人非常危险。
  哪怕说不清是哪里危险。
  不过对方的手已经伸到了面前,伸手不打笑脸人,广济奇还是伸出手来和对方轻轻握了一下。
  方别的手稍微有些微凉。
  “那么就多谢了,但是不知道方别兄弟既然已经接下了杀我的任务,但是为什么又留下我的性命?”广济奇看着方别镇定说道。
  “我已经说过了,是备用粮食,就和灾年里养的猪羊一样,真撑不下去就自己杀了吃,能撑下去就继续养着一样。”方别认真解释道。
  广济奇笑了笑:“方别兄弟这么坦白吗?”
  “大家都是聪明人,所以坦白一点没有什么关系。”方别说道:“实不相瞒,我们原本来自于洛城,因为一些变故,才来到江南讨生活。”
  “初到江南,便知道了如今江南所经受的倭寇之乱。”
  “又听说广兄弟算是如今朝廷手中最得力的青年将领,如是便想当面一见。”
  “这一见之下,真有些名不虚传。”
  方别的话语中满是夸赞,广济奇看着方别,表情稍微有一点迟疑,然后淡淡道:“这就是方兄弟愿意救下我的理由?”
  “其实在救你的时候,这位姑娘说了一番话,其实很有道理。”方别指了指在一旁的霍萤。
  “她说你没有被倭寇杀了,反而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真的感觉这样好吗?”方别看着广济奇:“老实说,我也感觉这样不好。”
  “如果说广兄弟你真的被倭寇给杀了,那就是死得其所,但是如果被自己人在背后捅刀,无论是谁,都感觉心中不快。”
  “广兄弟说的那句文官不爱钱,武官不畏死,正是岳飞岳元帅所说,岳元帅就是没有死在金人的刀枪之下,反而死在自己人的构陷之中,从而形成了千古之冤,秦人无暇自哀而后人哀之。”
  “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这是,过秦论?”广济奇看方别引经据典,不由开口问道。
  其实广济奇也不算是一介武夫,但是你让他真的勤读四书五经,也真的不是那块料。
  “杜牧的《阿房宫赋》。”方别还没有开口,薛铃就在一旁说道。
  其实就文学素养熏陶来说,除了霍萤也能打之外,其他人在薛铃面前基本上就是个弟弟。
  但是江湖上毕竟不是人人都是关中大侠吕轻侯,不能光靠一张嘴说死别人,所以说读书破万卷,也不过是秀才遇到兵。
  “鄙人粗陋。”广济奇只能向着薛铃抱拳道歉,不过方别并不介意这个小小的插曲,而是看着广济奇:“简单来说,如果广将军还有杀敌报国之心。”
  方别在这里,将对广济奇的称呼从广兄弟变成了广将军。
  “那么我等就不会在背后给将军捅刀子拖后腿。”
  “这样说的话。”广济奇叹了口气:“当时那个倭寇劝降我的时候,你们也在近旁吗?”
  “是的。”方别点头承认。
  “如果当初我答应了,那么现在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广济奇问道。
  “那是自然。”方别并没有否认。
  “那还是真的很荣幸,老实说,当时我真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会答应,毕竟诈降之后保留有用之身,也算是大丈夫能屈能伸的表现。”广济奇笑着说道:“不过后来想了想,还是比较恶心,即使诈降,今后也会膈应一辈子的,倒不如真的被一刀了断痛快。”
  “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真的放我离开。”
  “并且没有派兵追赶。”
  “他或许真的是想降服你,带你回东瀛建功立业。”方别看着广济奇说道。
  虽然说当时广济奇与燕九的交谈声音很低,但还是瞒不过方别的耳朵。
  “那个东瀛剑客武功高的出奇,我也算是见了不少东瀛武士,更是亲手砍了不少,但是武功像他这样高的,还真不多见,不知道方兄弟知不知道他的来历。”
  说到这里,广济奇叹了一口气:“他说要对我三擒三纵,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手下的那六七十个手下都是正统的东瀛浪人,虽然纪律差了点,但是个个都算是百战精英,寻常官兵根本就不是对手,我那石屏卫所也有三五百的士兵,结果被那七十多人一冲杀就溃散下来。”
  “就算我此番述职,侥幸没有收到上峰责罚,侥幸戴罪立功,除非坚守城池不出,若是野外遇上,恐怕依旧难以逃脱败亡的风险。”
  广济奇作为一个出色的将领,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客观看待敌人的实力,既不能妄自菲薄,但是更不能盲目自大。
  广济奇已经在燕九手上吃了一次大亏,但是如今想来,平心而论,如果当时广济奇如何应对,都很难击败燕九手下的倭寇小队。
  “朋友,你听说过鸳鸯阵吗?”方别看着广济奇,幽幽说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 船中对
  很明显,广济奇没有经历过被安利支配的恐惧。
  而鸳鸯阵这个名字,毫无疑问他也从来没有听说过。
  “鸳鸯阵?”广济奇好奇问道。
  “没有听过就算了。”方别摇了摇头说道,君子不夺人之美,将鸳鸯阵的原理和组成告诉广济奇来装逼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方别的爱好。
  这就和穿越之后抄诗词装逼一样,带着轻微的负罪感。
  “不过,就算广将军你这样回去,你有把握击溃那个东瀛剑客所率领的倭寇小队吗?”
  “那可是完全由精锐的东瀛浪人组成,寻常士兵根本就不是对方的一合之敌。”
  方别看着广济奇认真说道。
  这才是摆在广济奇面前最严峻的问题。
  燕九三擒三纵的话已经放出去了,但是仔细想来,广济奇并没有什么扭转制胜的法宝。
  广济奇被方别这样骤然发问,表情一瞬间凝重起来,他认真思索了片刻,然后看着方别摇头:“并没有。”
  “石屏卫所的官兵已经是我训练一年的结果,精干程度要超过普通的官兵,但是在那伙倭寇来袭之后全线溃败。”
  “此行就算是不被责罚,新划归我麾下的官兵用着多半也不顺手,难以平定倭乱。”广济奇有些黯然说道。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但是很多时候恰恰是因为知己知彼,所以说才明白自己的胜算到底有多么渺茫。
  “我还以为广将军真的是军神呢,能够打赢不可能打赢的仗。”方别看着广济奇笑着说道。
  广济奇摇了摇头说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下无精明能干的兵,就算将军再怎么出色,率领着一群绵羊也没有机会战胜狼群。”
  “除非给这个将军一年的时间来整训新兵?”方别看着广济奇说道。
  “是的。”广济奇点头承认:“但是我没有一年的时间,别说一年,我连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
  因为眼下的倭寇之乱已经迫在眉睫。
  之前虽然说也有倭寇进犯,但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寻常倭寇犯边,一般就是烧杀抢掠,哪里油水多抢哪里,又裹挟着大量的汉人假倭,狐假虎威,在周边形成巨大的破坏力,并且官府围剿的时候,大多数又会乘船出海躲避,大海茫茫,官兵又不是插翅能飞,所以只有望洋兴叹的份。
  但是这一次,这伙倭寇上岸之后直接选择攻击了就近的朝廷卫所,几乎将整个石屏卫所给一锅端了,这仔细想来,就真的让人很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次这批倭寇的行动非同寻常,较之以往更有针对性和计划性,我总怕他们在袭击了石屏卫所之后,还远远不会满足,可能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情,闹出来更大的动静。”广济奇沉吟说道。
  这一点燕九也和广济奇说过了,他说他们在这里远远不是结束,才只是开始罢了。
  如果说广济奇直接被军法处置了倒也罢了,如果广济奇侥幸活下来,那么在这片土地上,两个人迟早会相遇。
  所以说燕九也就等着广济奇自投罗网。
  这一点想想就让广济奇非常不爽。
  但是又真的无可奈何。
  问题到这里,也就说陷入了僵局之中。
  “那么既然这样的话,广将军还是要选择回城续职吗?”方别看着广济奇:“实不相瞒,我们也要前往应天府。”
  应天府便是两江总督所在地,也是大周朝廷的留都。
  广济奇身为指挥佥事,事实上已经是四品武官了,只是说广济奇这个官职是世袭的,而不是自己评军功升上来的,年纪太轻,品级虽高,但是具体的实权授职,只是石屏卫所的一介长官,此次石屏卫所近乎全军覆没,广济奇回去述职问罪的话,当然也是要回应天府。
  “职责所在。”广济奇看着方别,认真说道:“倒是你们,已经向我开诚布公了你们蜂巢的身份,我又在你们蜂巢刺杀名单上,为什么不选择杀了我?”
  “难道你们就不怕我回应天府之后恩将仇报,把你们都给抓了起来。”
  “就算说你们武功高强,提前跑了,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至少说这艘船要给我留下来吧。”
  “广将军真是一个敞亮人。”方别看着广济奇笑道。
  其实很多话,私底下想想就行了,明面上说,就已经失去了意义。
  方别曾经学过一篇墨子,讲墨子与公输班演习攻城,公输班九设攻城之机变,墨子九拒之,公输班攻城之械尽,墨子尤有余。
  于是公输班对楚王说我知道该怎么对付墨子,但是我不能说。
  墨子则笑着说,我知道公输班打算怎么对付我,但是我也不说。
  楚王则被两个人之间打的哑谜给搞糊涂了,就主动开口问两个人究竟在搞什么飞机。
  墨子才说,公输班想要对付我的方法,不外乎打算趁我回去的时候,派人把我杀了罢了。
  但是我早就让我的弟子学习了我全部的守城方法,已经在那边严阵以待了,就算杀了我,也于事无补,反而坏了大王的名声。
  楚王听了之后心悦诚服,也就放弃了攻打宋国的想法。
  这件事情说明了什么呢?
  方别在看过这篇墨子之后,他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墨子和公输班两个人更像是串通好的。
  毕竟墨子里面已经说明白了,墨子先去求见公输班,在说服公输班不要攻宋之后,才让公输班把他引见给楚王,两个人当着楚王的面,公输班大败,随即让公输班主动把楚王心中的想法点明,这样楚王就算原本有杀墨子之心,现在被戳穿之后,也没有办法对墨子动手了。
  而现在也是一样,原本广济奇如果想要对付方别的话,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让方别将他带到应天府,然后就地举报,毕竟蜂巢也算是朝廷公敌,在朝廷内部的威胁顺位是完全不比倭寇低的。
  广济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虽然说败给了倭寇,但是打蜂巢还是有一手的啊,只要把方别几个人抓了,就算抓不到人,这么大一艘船也藏不住,拿了船也是大功一件,所谓将功补过,这不就是把过给补了吗?
  “方兄弟以君子之心待我,我何必以小人之腹对待方兄弟。”广济奇笑着说道:“且不说你们对我是真的有救命之恩,并且既然愿意将一切对广某坦而告知,广某又何必恩将仇报。”
  “况且诸位都是武林高手,如果我真这样做了,就像你们所说的,同室操戈,何以御外辱。”
  “既然我选择对你们动手,你们来杀我的时候,恐怕心里原本的那点负担也会荡然无存了。”
  广济奇不慌不忙,侃侃而谈,这一番言论下来,连薛铃都对广济奇有点刮目相看,毕竟真的是不卑不亢,思路清晰,和这样的人做朋友,大概是真的很舒服的事情。
  “既然这样,那么我们暂时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方别看着广济奇笑道:“既然这样,我倒是有几句话要对将军说。”
  “请方兄弟言之,在下洗耳恭听。”广济奇立刻说道。
  方别笑了笑:“洗耳恭听谈不上,只是一些关于倭寇的闲话罢了。”
  “对于倭寇,广将军所见定然要比我多。”
  “我先说一点,倭寇武器精良,刀法娴熟,比之大周,广将军感觉可能比乎?”
  广济奇沉吟了一下:“我听闻大周塞外铁骑装备精良,训练充足,如若倭寇入寇塞外,不过土鸡瓦狗耳。”
  毕竟塞外铁骑是为了应对瓦剌人的入侵而设立的,真正的百战雄狮,也是大周朝最精锐的一批力量,而不像东南沿海,承平已久,歌舞升平,武备废弛,所以说当倭寇入侵,只能够束手无策,坐以待毙。
  “但是倘若朝廷调集关外铁骑来东南荡清倭寇,并且由将军统领,将军认为可否有希望击败倭寇,还东南清明?”方别继续说道。
  广济奇摇头:“关外草原,一望无际,苍苍茫茫,可由骑兵任意驰骋,但是东南沿海,七山二水一分田,水网密布,道路崎岖,骑兵到了这边,束手束脚,施展不开,如果下马步战的话,更是主动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就好像把猫困住四肢和嘴巴让它捉老鼠,非但老鼠捉不到,反而自己会有生命危险。”
  “这样在将军看来,东南倭寇之乱,已经是无解之局了?”方别继续问道。
  广济奇摇了摇头:“倭寇之乱,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今倭寇为乱,是有多方面的原因,具体的话,需要主政东南的胡北宗总督权衡利弊,我一介小小的参军,只能负责打打下手。”
  方别看着广济奇:“这里并不是两江总督府,在你面前的也不是胡北宗总督,有什么想法,在这里可以但说无妨。”
  广济奇点了点头:“倭寇之乱,根源在于东瀛之乱。”
  “其实这次,那个东瀛剑客已经对我说了,他说如今东瀛天下大乱,群雄并起逐鹿,而胜负难料,不知花落谁家。”
  “倭寇之乱的源头,就在于东瀛之乱,因此才有大量武士选择远渡重洋化身倭寇来讨生活,朝廷虽然想要与东瀛天皇沟通,希望对方节制这些倭寇,但是如今东瀛天皇不过是一个虚有其表的傀儡,根本没有办法命令手下的大名,并且对于天皇而言,这些武士浪人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麻烦,如果能够借大周之手将其铲除,也是何乐而不为的事情。”
  “如果能够釜底抽薪,东瀛那边能够稳定下来,他们自然能够约束那些浪人武士,至少说大周朝廷希望和东瀛那边交涉的时候,也有一个合适的交涉对象。”
  “这一点是根本。”
  “至于第二点,则是关于海上通商的需求。”
  “客观来说,我个人也不认为海禁是什么好的举措,不过这既然是太祖爷制定的国策,无力更改那么就只能执行了。”
  “海上通商的利润实在太高了,神州的丝绸瓷器茶叶,卖到西方往往能够卖到五倍的价格,这些在国内可能会有些滞销的商品,在海外却是供不应求的奢侈品,并且除了丝绸瓷器茶叶之外,香料,黄金,白银这些国内比较缺少或者比较珍贵的物资,也可以从海外源源不断地运送过来,如果朝廷能够良好地利用好通商渠道,而不是单纯做朝贡的生意,那么可能每年的通商关税收入,就可以到原本税赋收入的三成左右。”
  “可不要小瞧了这三成,有了这三成的税赋收入,朝廷目前捉襟见肘的财政状况一定可以大幅度改善。”
  “这个扯得有点远了,总是,就是海上通商的需求与朝廷禁止的矛盾,最终诞生了汪直这样一个畸形的怪物。”
  “汪直原本是徽州人士,地地道道的汉人,我曾经专门去研究过汪直的资料,他原本是去东瀛贩运货物的正经商人,当然,凡是出海,都不是什么正经商人,但是和现在的海盗王汪直比起来,那个时候的汪直真的是正经到不能再正经了。”
  “汪直的前十年,一直都是游走于东瀛与神州之间的正经商人,获利颇丰,又得人引荐,认识了东瀛的大名。”
  “因为东瀛也需要汪直这个大商人来给他提供种种需要的物资,并且将自己属地的产出给卖出去。”
  “所以说给了汪直非常大的便利。”
  “如果说存在原始积累这种东西的话,那么这便是汪直最初的原始积累。”
  “但是海面上的生意,原本就是将头系在裤腰带上的买卖。”
  “一方面是朝廷的打击,另一方面更重要则是同行的挤压。”
  “最初的海盗行为,其实更多是发生在彼此的商船之间。”
  “所以说汪直最初更多是出于自保,他加入了以他家乡徽州为首的一个武装走私的团伙,开始初步涉猎走私和海盗的生意。”
  “而这个时候——朝廷其实也已经盯上了这边。”
  “一场大围剿即将开始。”
  “而这个时候汪直尚且懵懵懂懂,而不自知。”


第一百二十四章 广济奇的面子
  “接下来呢?”薛铃忍不住开口说道。
  虽然说结果其实每个人都知道。
  既然现在汪直还活的好好的,那么肯定就是没有在这场大围剿中被杀,反而可能从中攫取到了极大的好处,否则也不会一步步成长为海面上一手遮天的徽王,传说中的五峰船主。
  但是其实薛铃其实自己都从来没有想过,如今赫赫有名的海盗王汪直,当初竟然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行船商人,甚至说可能是老实本分的那一种。
  而转眼之间,他就成了高不可攀的神秘人物。
  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说命运原本就是这样的无常。
  “海贼们损失惨重。”广济奇认真说道:“那个时候,海贼们还远远没有现在的财力和势力,面对官府的围剿只能够四散奔逃。”
  “其中大量的船主首领被杀,所有人人心惶惶,树倒猕猴散,朝不保夕,朝不虑夕。”
  “而这个时候,有人站了出来。”广济奇叹了口气:“他说我可以带着你们继续干。”
  “汪直?”薛铃问道。
  当然,这是一个接近显而易见的答案。
  “是的,汪直。”广济奇点了点头:“与别人不同,别人的据点大多数还在神州沿岸,而汪直则是在东瀛已经站稳脚跟。”
  “别人都在抱头鼠窜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他却可以在东瀛的据点缓慢地舔舐伤口,并且耐心地等待着一口鲸吞下之前首领所留下来的这地盘和下属。”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之中,汪直也展现出来自己远超常人的手段和财力,他甚至伙同几位大周将领,完成了对几位不服从他领导的海贼的围剿,从而成功成为了这片海域上的主人。”
  “可以说,东南沿海,之前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说自己就是这片海的霸主。”
  “而现在,汪直则可以这么说。”
  “他已经成了货真价实的海贼王,五峰船主的旗号在海面上迎风招展,几乎每一艘在海上跑着的商船,都要接受汪直的庇护。”
  “听你这么说,你似乎对于汪直并没有那么大的仇恨和讨厌?”方别看着对于汪直过往的经历几乎了如指掌的广济奇说道。
  “当然不,只是我常说的,谋定而后动,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我当上了指挥佥事,来到了石屏卫所,至少我要知道我的敌人究竟是谁,又如何可以找到他的弱点,又如何可以打败他。”
  方别点了点头,看向广济奇:“那现在呢?”
  “你找到了他的弱点了吗?”
  广济奇点了点头:“当然找到了。”
  “如今汪直最大的弱点,就是他老了。”
  “他老了?”薛铃好奇问道。
  汪直又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会因为年老而失去曾经的战力。
  汪直只是一个海贼头子罢了,年老不是应该更老谋深算吗?
  “是的,他老了。”广济奇点头确认道。
  “年轻的时候豪情万丈,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何处不青山。”
  “但是等到年老的时候,却总想着落叶归根,衣锦还乡。”
  “他有这个机会吗?”薛铃反问道。
  是的,汪直还有这个机会吗?
  之前广济奇已经说过了,汪直是徽州人士,但是落叶归根,衣锦还乡,以现在汪直大海贼的身份,大周朝廷又怎么会坐视不管?
  “机会当然是有的,其实现在,如果不是汪直自己想要和朝廷谈条件的话,在余杭那边,他的船队已经可以公然入市补给,更有大批的百姓想要将自己的子女送进汪直的船队里面发大财。”
  对于汪直的情报,广济奇知道的总是要比一般人更多一点。
  “但是汪直对于此,是远远不满足的。”广济奇叹了口气。
  “那么他想要什么呢?”方别在一旁静静问道:“你先说吧,等你说完,我可以给你一个惊喜。”
  方别要给广济奇的惊喜就是他们身下这将要送给汪直的这批货物,利用这批货物,两个人甚至有机会直接见到汪直本人。
  毕竟是郭家给五峰船主送礼的重要使者,汪直于情于理,都要见上一见。
  “他想要名正言顺地将自己的财富与力量得到朝廷的认可,想要这大周海面重开日月,就像两宋之时那繁忙的海运贸易。”广济奇这样说着,但是表情却看不到一点喜悦:“但是,朝廷是不会和一个海贼谈交易的。”
  “这也是目前东南沿海局势紧张的原因。”
  “朝廷已经突袭查抄了汪直的数个据点,并没有和汪直坐下来谈判的意思。”
  “现在仔细想来,这次来进攻石屏卫所的这批倭寇,举动很是反常,如果说他们和汪直没有关系,我是真的不信的。”
  方别点了点头,广济奇不愧是难得一见的人杰,其实他掌握的情报相当片面,并且几乎是完全依靠自己的搜集,但是最终却能够得到一个相当全面的结论,或许这就是真正的将帅之才吧。
  “那让我们回到最初的正题。”方别看着广济奇淡淡说道:“倭寇之乱,你说一共有两点原因,第一点就是因为东瀛那边局势混乱,群雄争霸,导致大批浪人流离失所,选择渡海而来。”
  “第二点原因就是东南沿海通商贸易的需求一直都存在,堵不如疏,就是因为朝廷一直压制,才会出现汪直这样最终的庞然大物霸占了整个东南海面,并且借用倭寇的力量兴风作浪。”
  “既然这样的话,倭寇之乱,不就是没有办法平定了吗?”
  第一点关于东瀛局势,大周可不会好心到帮助东瀛平定乱世,布武天下,那么东瀛可能至少还要乱上十几年几十年才到头。
  关于第二点,既然大周不可能开放海禁,但是海上贸易又存在着那样庞大的利润,最终总能够养蛊出来一个庞然大物,就算没有汪直,也有李直,赵直什么的。
  这两点不解决,平定倭寇之乱就等于空中楼阁,但是想要解决,又何止难如登天。
  “我记得那个东瀛剑客不是招揽过你,让你去东瀛协助平定乱世,这不就等于曲线救国了吗?你去帮助东瀛统一,这样的话,东瀛的倭寇也就有人管了。”方别一本正经地给广济奇出着骚主意。
  “在其位,谋其政。”广济奇看着方别静静说道:“如果说我是两江总督,那么我还有一点资本解决海上通商的问题,毕竟如今西方火器日益发达,我听说南洋那边,已经有越来越多的罗刹鬼,红毛人在那里安营扎寨,甚至说偶尔已经开始在沿海活动,相比之下,东瀛人不过是癣疥之疾,这些域外之人,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方别看着广济奇,这一瞬间是真的有点意外。
  当然,那些西洋人确实会给神州带来大麻烦,不过那也是一两百年后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大周都不在了,不过广济奇能够看到那么远,是真的让人有些刮目相看。
  “不过那是太过于遥远的事情了吧。”方别不动声色地说道:“据我所知,那些西洋人人数稀少,性情也颇为野蛮,根本不识礼仪造化,不过蛮夷罢了。”
  广济奇摇了摇头:“正是因为他们是蛮夷,所以才可怕,方兄弟可能在这边时日尚少,这些洋人火器尤精,船上的大炮既准又快,还能够放开花弹,以目前大周的火器水平,颇有些远远不及。”
  “如果能够早日放开海禁,内外交通,才不至于闭关锁国,故步自封,如果我偌大神州,最终竟然毁在这些蛮夷手中,才真让人感慨万千。”
  方别叹了口气,其实这些事情他何尝不比广济奇更加清楚,只是他并没有广济奇这样忧国忧民的家国情怀,也不会想到自己死后几十年,几百年之后的事情。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不过方别恐怕目前来说并没有成为这侠之大者的兴趣。
  毕竟,方别更加珍惜的是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而没有精力去保护更多的人。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
  “不过,就如方兄弟所说,这终究是太过于遥远的事情,在其位而谋其政,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指挥佥事,手下也不过三五百兵,如今又是戴罪之身,还是要顾及眼下的。”广济奇看着方别说道。
  “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戴罪立功,尤其是如何解决眼下这批棘手的倭寇。”
  “如果以寻常办法,这群倭寇几乎是无法可解。”
  “倘若给我时间,让我可以从容练兵,那么虽然说我大周的单兵素质并不及倭寇的刀法精湛,但是我们有地利之便,人数众多,倘若可以协同配合,而不是各自为战,恐怕还有对敌的机会。”
  “只是如今并没有给我练兵的机会,想要破掉眼前之局,思来想后,恐怕只有一个办法。”
  广济奇看着方别说道。
  方别叹了口气,并没有说话。
  他想到了广济奇想到的办法是什么。
  毕竟随插随用的办法,眼下可能只有一个。
  “什么办法?”倒是薛铃开口问道。
  霍萤一直在旁边沉默旁听,广济奇是她的病人,她作为医生在一旁监护没有任何人可以指摘。
  不过等到此时,霍萤才幽幽叹了口气:“还有什么办法。”
  “广济奇需要有能够正面帮他抗衡那些倭寇的精锐,当然是寻求中原的武林高手了。”
  “中原的武林高手?”薛铃重复了一句,才恍然大悟:“你是要我们帮你吗?”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了。
  广济奇目前所面临的最大难题,就是燕九自己的刀法太强,连广济奇都没有办法与之抗衡,更不要说其他人了,燕九手下的其他倭寇也是一群虎狼之师,杀人如割草,广济奇还记得自己的那些石屏卫所的官兵是如何被对方直接碾过去的。
  对抗魔法的方法只有魔法。
  对抗武功的当然也只有武功。
  如果说广济奇能够找到比燕九更强的高手,能够找到可以正面迎接倭寇冲锋的豪侠,那么当然就有机会不被燕九再继续三擒三纵了。
  原本这样的高手整个江湖也没有多少。
  但是凑巧。
  广济奇眼前就有几位。
  “是的,不情之请。”广济奇叹了口气:“其实方兄弟刚开始就亮明身份,大概就是有点不想帮忙的意思吧。”
  “嗯。”被广济奇直接戳穿了自己的小算盘,方别没有一点尴尬。
  确实有这方面的因素,毕竟广济奇面子再大,他也不可能请蜂巢的人来帮助自己吧。
  就算自己这边愿意帮,广济奇和蜂巢的刺客混在一起,那真的是惹上了一身腥,这基本上和投降倭寇没有什么两样。
  当然,在洛城的时候,锦衣卫最后也和蜂巢合作愉快,但那毕竟是此一时彼一时,大家打打默契球就行了。
  但是广济奇此时的想法,差不多是让方别直接成为他的部下,帮他上阵杀敌,这就和奈何敌军有高达一个性质了。
  老实说——薛铃,差不多可以约等于一台高达。
  加上黑无就是两台了。
  “你真的就这么不要面子吗?”方别看着广济奇,叹了口气说道。
  被这样直接邀请,还是真的有点难办。
  “和东南百姓的性命相比,我这点面子又算得了什么。”广济奇看着方别笑道。
  “坦白来说,原本你我并没有动这方面的念头,但是和方兄弟这番谈话下来,我总感觉方兄弟和我最初设想的那些穷凶极恶的蜂巢刺客不太一样,况且,我现在也是真的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能够把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广济奇静静说道。
  目光一直望着方别。
  方别有些无可奈何。
  他看着薛铃:“所以你怎么看?”
  “我吗?”薛铃有点意外。
  在薛铃的经验来看,这么麻烦又危险的事情,方别应该是第一时间敬而远之,唯恐避之不及。
  他居然还会问自己的意见。
  以及自己的意见,还会想吗?
  如果是薛铃一个人的话,薛铃早就答应了好吧。
  “是的,你。”方别点了点头。
  “如果方别你不拒绝的话,我愿意在广济奇将军身边给他护卫一段时间。”薛铃看着方别说道。
  这也是薛铃第一时间的想法。
  方别只能又叹了口气:“那就这样吧。”
  “我们可以提供一些有限的援助。”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朕给你的,才是你的
  应天府,两江总督府。
  假山池沼,游鱼蹁跹。
  两江总督胡北宗一身紫色官袍,正站在石桥上若有所思,而正在这个时候,有人步履匆匆上前:“报告总督,西南有军情来报。”
  “军情?”胡北宗沉吟了一声:“倭寇又来犯了?”
  “是的。”来人点头应道:“倭寇自石屏卫所方向登陆,随即偷袭了一处村寨,将村寨百姓屠戮殆尽,并且放火烧村。”
  胡北宗不动声色,像这样的战报,自从他就任两江总督之后已经听过很多次了,从最初的愤怒,到现在的麻木乃至于淡然,只要倭寇一日不除,这样的惨案就不会终止。
  “那么广济奇出动了吗?”胡北宗问道。
  石屏卫所是广济奇的辖区,也是拱卫应天府的一道屏障,广济奇算是如今青年将领中胡北宗最看好的一位了,虽然说单纯就战斗力而言,还比不上邱大鱼,但是若是论潜力,反而是邱大鱼远远不如前者。
  如今倭寇犯边,刚好在他的辖区之内,也算是他建功立业留下功名的时候了。
  “没有。”来人哆嗦着嘴唇说道。
  “大胆!”胡北宗随之大怒:“身为大周将领,哪有百姓受难,自己畏缩不前的道理?”
  “他现在在哪里!我要他立刻回来,我要拿他问罪!”
  “总督大人,不是广济奇大人不出动,而是倭寇们,倭寇们他……”来人说到这里,有些说不下去了。
  “倭寇们怎么了?”胡北宗沉声问道。
  “倭寇们在偷袭了村镇之后,转身奔袭了石屏卫所,正面向石屏卫所发动了就进攻。”来人颤声说道。
  此言一出,连胡北宗都有一些陷入了呆滞,毕竟自从倭寇之乱开始之后,那些倭寇进攻州府有之,卫所官兵畏缩不前,不敢出寨迎战有之,但是从来没有听说,有那伙倭寇胆敢进攻有重兵把守的朝廷卫所。
  所谓以卵击石,大概是这个意思。
  “结果如何?”胡北宗不由慌忙问道。
  广济奇乃是少见的帅才,石屏卫所的地势也算是险峻,单单从石屏二字就可以看出,这样良将坚城,难不成这些乌合之众的倭寇还真能攻打进去?
  不过胡北宗内心深处,竟然也有那么一丝的不安。
  “大人。”来人有些颤声,语带哽咽:“石屏卫所破了。”
  “守兵溃散,据他们所说,这次来进攻的几乎清一色的真倭,并且是刀法精湛的倭人武士,其首领更是轻松擒下了广济奇将军。”
  “什么!”胡北宗闻言不由后退两步,靠住了石桥的栏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胡北宗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广济奇战败被擒?
  这是要比石屏卫所陷落更让胡北宗感到不敢相信的事情。
  “守兵溃散,石屏卫所陷落,敌人放火烧毁了卫所,广济奇将军下落不明,据逃出来的溃兵所言,广济奇将军被倭寇的首领擒住了。”来人颤声汇报道。
  这样的消息,当他听到的时候也是不敢相信,只能以尽快的速度前来回报给胡北宗。
  毕竟石屏卫所是应天府的重要门户之一,如果石屏卫所丢了的话,那么敌人就可以很快就兵锋指向应天府。
  一般而言,并没有倭寇敢攻打应天府这样的大城,可是同样的,也没有倭寇胆敢正式进攻朝廷所驻军的卫所,之前尚且是小打小闹,但是倘若正式进攻军队驻地,这就是不折不扣的战争行为了。
  当然——对于胡北宗而言,东南沿海与倭寇之间的战事,已经与战争差别不大了。
  “快!快派出斥候!”胡北宗连声说道:“去搜寻广济奇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广济奇而今可是东南抗倭的重要人物之一,他年纪轻轻,锐意进取,对待倭情有自己独特的见解,熟读兵书,又能够活学活用,差不多是胡北宗在自己手下能够找到的最好的将才,将来倘若真的要和倭寇发动决战,那么带兵之将,非广济奇可以莫属。
  如果说真的尚未建功立业便英年早逝,这不仅是广济奇个人的损失,更是整个东南抗倭大局的巨大损失。
  “不用了,末将见过胡总督。”而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了广济奇爽朗的声音。
  随着声音,广济奇走进了院落,远远向着胡北宗行礼:“承蒙总督挂念,济奇一切安好。”
  胡北宗向着广济奇望去,只看到这个男人依旧一袭军装,面色有些苍白,除此之外,并没有看到什么明显伤势。
  胡北宗不由露出疑惑的神色,看了看刚才报信的人一眼:“刚才有人说,石屏卫所陷落了?”
  如果石屏卫所真的陷落,广济奇又如何能够这么快地就赶到应天府?
  这中间一定有自己不清楚的事情。
  那就要等待广济奇自己开口解答了。
  “是的,禀告总督大人,石屏卫所陷落了。”广济奇抱拳说道:“末将无能,没有抵挡住敌人的进攻,所有罪责,由末将一人承担。”
  “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胡北宗开口说道,这样说着,他看向广济奇:“济奇,我是知道你的本事的,石屏卫所,在应天府治下的诸多卫所中,应该算得上是最强的卫所之一,地形也算是易守难攻,不知为何会被倭寇攻破?”
  “到底有多少倭寇进犯?”胡北宗负责东南防务,也主持着抗倭的大局,而今石屏卫所告破,应天府便会直接暴露在兵锋之下。
  所以他对于石屏卫所陷落的具体细节就真的非常感兴趣,如果说广济奇没有来的话,那么他肯定会向方才来人好好盘问,但是现在广济奇就在眼前,那么问谁都未必有问广济奇来的清楚。
  “报告总督,属下并没有一一点数,但是粗略估计,应该不过百人,大致在五十人至一百人之间。”广济奇开口说道。
  胡北宗闻言大惊:“不过百人?你石屏卫所有多少守兵?”
  “禀告总督,石屏卫所总计有战兵八百人,但是当时驻守卫所的,大概只有五百之数。”广济奇如是回答说道。
  大周的卫所制度,大多数的官兵都是由兵户担当,兵户就是天生就当兵的人,世世代代只能参军,这并不是什么荣耀的事情,相反,兵户大多穷困潦倒,虽然可以耕种土地,但是这些土地同样是归属国家所有,可以说军户就是所谓长官的私人奴隶,非但没有人身自由,所耕种的收获,大多数也要上缴朝廷和卫所,其实战斗力相当堪忧。
  当然,广济奇到石屏卫所之后,也试着革除了一些弊政,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就算说广济奇已经算得上是能够体察疾苦的上司,但是过分改革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广济奇立足未稳,也根本推行不下去。
  这也是广济奇一直念叨着想要自己练兵的原因,主要原因就是大周的卫所兵,实在是有些不堪大用。
  平常维护治安还行,但是面对倭寇这样穷凶极恶,训练精良的敌人,就有些不堪一击的感觉。
  “所以说五百人打不到一百人,还被打的大败而归?”胡北宗感到有点不敢相信。
  “这就是我常给大人说的。”广济奇看着胡北宗认真说道:“兵贵精而不贵多。”
  “那不到一百人的倭寇,都是东瀛武士,从小就接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兵甲精良,正面对敌,恐怕三五个卫所兵都不是对手,更何况对方的配合严谨,往往一个冲杀,就能够将我们冲散,不过这并不是关键。”广济奇叹了口气:“关键在于,这次倭寇的首领,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东瀛武士,说来惭愧,末将和他过了几招,仅仅三个回合,失手被擒。”
  “三个回合?”胡北宗明显吃了一惊。
  对于广济奇的武艺,他还是很清楚的,虽然广济奇并没有行走江湖,但是军中手段,雷霆霹雳,大开大合,上阵杀敌是完全不含糊的。
  以广济奇的身手,也被对方三个回合擒下,如果不是广济奇刻意夸大的话——毕竟所有的败军之将,都非常乐意将敌人形容地凶神恶煞,青面獠牙,来掩饰自己的无能。
  但是胡北宗知道广济奇不是这样的性格,他虽然一向料敌从宽,但是很少会主动危言耸听,夸大敌人的实力。
  “是的,三个回合。”广济奇点头说道。
  “再将我擒下之后,那些倭寇再行冲杀,因为群龙无首,原本还能够稍加抵抗,但是最终还是一溃千里。”这样说着,广济奇再将事情的始末向胡北宗大致说了一下,最终则是燕九主动提出想要招降,在被广济奇严词拒绝之后,才有了所谓的三擒三纵之约。
  “其实我并没有答应。”广济奇看着胡北宗叹了口气说道:“但是,如果说他真的有能力将我三擒三纵,恐怕我也没有颜面继续在大周为官了。”
  胡北宗看着广济奇,脑海中不住思索,然后开口说道:“所以,济奇你并没有什么能够应对对方的手段?”
  “倘若我再拨给你五百精锐战士,你能否戴罪立功,将这倭首擒来?”胡北宗问道。
  如果能够擒来的话,那就真的再好不过了,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而广济奇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我之前和别人说过,现在也可以和总督大人再说一遍,那就是石屏卫所的守兵,已经是末将勤加操练一年的成果,较之普通官兵已经算得上是精锐,但是却没有抵挡住这群倭寇的攻击,就算说总督大人能够再给我拨下人马,但是用起来也未必有石屏卫所的官兵用起来顺手。”
  “所以,如果单凭属下的话,想要戴罪立功,是万分艰难的事情。”
  “这样啊。”胡北宗叹了口气:“倘若连你都没有十成把握,那么就算调回邱大鱼来,恐怕也不是这伙倭寇的对手。”
  “那么我调动大军,以一支三千人队围剿这批倭寇,你看能否奏效?”
  在战事方面,广济奇是不折不扣的专家,所以说胡北宗还是很乐意与广济奇商量一下。
  “恐怕不行。”广济奇毫不犹豫地给胡北宗泼了凉水。
  “实不相瞒,这些倭寇,我非常怀疑,就是汪直的手笔。”
  “汪直?”胡北宗吃了一惊:“话说回来,汪直一直在等朝廷给他准确的答复,但是你我都明白,汪直的条件,简直就是痴人说梦罢了。”
  汪直的条件,基本上包括了汪直自己的洗白上岸,加官晋爵,倘若只有这个,倒是未必不能答应。
  但是除此之外,汪直还提出要朝廷放开海禁,允许海上自由通商,这就是痴人说梦了。
  哪有朝廷和海贼做交易的道理?
  当然,作为回报,汪直会将自己手下的大量船队献给朝廷,组成朝廷麾下的强大海军,从原本的海盗,变成了维护西洋地界秩序的强大舰队。
  除此之外,汪直还会每年向朝廷献上相当于三成税赋的通商收入,以及大量的海外奇珍。
  在汪直看来,这样真的是一石三鸟,皆大欢喜之计。
  毕竟如果自己归降,第一,朝廷就不用再为东南沿海糜烂的倭情焦头烂额,第二则是会收获大笔的额外收入,第三则是自己和自己手下的兄弟,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可以给自己寻求一个安稳的晚年,做一个富家翁度此余生。
  朝廷所需要做的,只不过是放开一个已经早已不合时宜的政策罢了。
  但是这件事情,只有一个结症。
  那就是朝廷不会与海贼做交易的。
  俗话说得好,朕给你的,才是你的。
  朕不给你的,你不能要。
  在朝廷看来,汪直拿东南沿海的太平,三成税赋以及自己手下的数万人作为筹码,来换取朝廷的海禁解除,这根本就是对于朝廷的侮辱。
  就算真的要解除海禁,也是朝廷自己大发慈悲,而不是因为一介小小海贼的要求。
  当然——数百年后,另外一群走私犯,想要打开神州的国门,同样是发动了一场战争。
  而现在,汪直做的也是同样的事情。
  不过他的战争规模更小罢了。
  投石问路。


第一百二十六章 棋子
  在总督府的石桥上,胡北宗看着眼前的广济奇:“你说这伙倭寇是汪直的手笔,可有什么证据?”
  “没有证据,只是直觉。”广济奇开口说道:“但是这个直觉,应该八九不离十。”
  “怎么说?”胡北宗问道。
  “因为这伙倭寇和寻常我们经常遇到的倭寇完全不一样,我曾经给大人说过,如今沿海肆虐的倭情,呈九假一真的态势,也就是说,十个倭寇里面,大概只有一个是真从东瀛那边过来的真倭,还有九个不过是狐假虎威趁势掩杀之辈罢了,仅仅贪图金银钱帛。”
  “其实想想也可以知道,哪怕说东瀛如今局势不稳,大量浪人背井离乡,四处流浪,但是我们和东瀛到底远隔大海,如今渡海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真能够到神州的东瀛人,终究还是少数。”
  “但是这伙倭寇,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却是清一色的真倭,平均军事素质都很高暂且不提,关键是首领的实力,要比寻常我们见到的浪人武士到要高出来两个档次不止,这支倭寇上岸之后,也没有去进攻那些油水最多的富裕乡镇,而是直接来我鸟不拉屎的石屏卫所来找晦气,摆明了就是不嫌事大,或者说本来就是想要大闹一场。”
  “我甚至怀疑,他们甚至真的敢来应天府。”
  “而这,就是汪直给我们发出的挑战书。”
  广济奇侃侃而谈,而胡北宗则认真聆听,直到广济奇说完,胡北宗才开口问道:“挑战书又从何说起?”
  “如今东南局势,最大最重要的便是解除倭寇之乱。”广济奇看着胡北宗说道:“这一点,你我清楚,汪直也同样心知肚明。”
  “但是其实大多数的倭寇进犯,真的就是癣疥之疾,他们不过是在沿海滋扰,官兵到了就四散奔逃。”
  “我们拿他们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但是他们也不敢过分进逼,大多见好就收,点到为止。”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这是目前在僵持态势之下,我们彼此形成的一点默契,我们暂时没有办法根除倭寇,所以只能够限制倭寇的活动范围,如果他们不是太嚣张的话,我们也会适当地给他们一点活动空间,顺便疏散那附近的百姓,坚壁清野罢了。”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汪直似乎想向我们证明。”
  “倭寇究竟能够造成多大的破坏。”
  “也就是说,不以钱财为目的,专心进行破坏的倭寇,能够给大周朝廷,带来多大的损失。”
  “这伙精锐的倭寇,就是要放大周的血。”
  广济奇看着胡北宗,认真说道。
  这算的是显而易见的事情,经过广济奇这样分析之后,事情就显得明了起来。
  胡北宗闻言叹息:“你说得对,这就是汪直给我们出的牌。”
  “如何应对,关系到朝廷的颜面。”
  妥协是不可能妥协的,我大周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不割地不赔款更不和亲,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
  难道会因为区区一个海贼而改变自己的初衷?
  不可能的。
  除非一场鸦片战争。
  但是汪直又确实出招了,他选择用倭寇来破局,一小队精锐的浪人武士,可以轻易地击破一个大周的驻守卫所,行动如同鬼魅一般飘忽不定,想要找到并且歼灭这伙浪人,难度确实不小,但是如果不能把这批浪人解决,那么最终朝廷是真的会颜面尽失。
  “其实。”广济奇看着胡北宗,轻声说道:“末将已经想到了应对之法。”
  “真的?”胡北宗惊喜起来:“什么办法?”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广济奇慢慢说道。
  “怎么根本其人之道法?”胡北宗若有所思,开口问道。
  “汪直从东瀛派来这批精锐武士,所倚仗的不外乎是他们无父无君,弃国弃家,不过亡命之徒罢了,即使说全部死在神州大地上,也不会有人在意,反而能够大大放我们的血。”广济奇看着胡北宗说道:“但是东瀛有这些精锐武士,我们神州就没有武林高手能够与他们抗衡吗?”
  此言一出,胡北宗瞬间双眼有些发亮:“我素来听闻江湖之中有真正的武功好手,可以飞檐走壁,摧碑裂石,不过一直无缘一见,难道说济奇你能够找来这样的高手奇人?”
  “武学一道,神州自古昌盛,不过江湖与庙堂之间向来泾渭分明,总督大人不知道耶情有可原。”
  “其实在下确实认识一些江湖中的老手,远的不说,近的比如说邱大鱼邱将军,他就是出身少林的俗家弟子,并且得了掌门方丈的真传,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一来一去,就算是鸿雁传说,十来天的时间也过去了,我们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胡北宗听广济奇这样说,知道广济奇定然心中已经有主意了,于是看向他:“你别给我卖关子了,有什么主意就赶紧说出来吧。”
  “并不是末将卖关子,而是要请总督大人先恕末将之罪。”广济奇看着胡北宗,静静说道。
  “你有什么罪?丢失石屏卫所之罪,这非战之罪,我会上表替你解释的,你不用担心。”胡北宗开口说道。
  “并不是丢失石屏卫所之罪。”广济奇看着胡北宗静静说道:“而是这次我侥幸从倭寇手中逃出,但是已经身负重伤,又饥又累,最终倒在了荒野之中。”
  胡北宗不由呀了一声,不过现在看广济奇好好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么定然遇到了贵人相助。
  广济奇看着胡北宗继续说道:“就如同总督想的那样,我被人救了下来。”
  “救我的人是一男一女,两个人都是一等一的武功好手,我问他们为何要出手相救,他们反而告诉我说——他们原本是要来杀我的人。”
  胡北宗这就真的不由哎呀一声:“真的?”
  哪有这样的怪事?
  说好了要杀自己,怎么最终还会出手相救。
  “他们是什么人?”胡北宗继续问道。
  广济奇看着胡北宗的眼睛,一字一顿吐出来两个字:“蜂巢。”
  胡北宗后退了一步,看着广济奇:“你,你怎么和那些逆贼搅在一起了?”
  倭寇当然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但是蜂巢最近的境遇也好不到哪里去。
  或者说,南边的倭寇,北边的蜂巢,南倭寇北蜂巢,绝代双骄,算的上是最让朝廷头疼的两个存在。
  倭寇是素来滋扰东南的主,暂且不提,而蜂巢则是今年才开始声名鹊起,一时间存在感刷到了极致的组织。
  先杀户部侍郎周海天,随后在洛城兴风作浪,引得龙颜震怒,派遣锦衣卫镇抚使前去处理,期间又发生了很多事情,虽然明面上镇抚使吕渊算得上是全身而退,顺利回去论功行赏,但是据胡北宗所知,其细节还是有点复杂。
  不过蜂巢历来都是在北方活动的多,怎么突然就来南方了?
  “这就是让总督大人先恕罪的原因了。”广济奇看了口气说道:“就如同总督大人所知的,蜂巢一向都是在北方活动,之所以会在南方遇到这些蜂巢刺客,则是因为,汪直这一次向着多方势力伸出了橄榄枝,要动用自己的全部人脉与力量来下这盘东南大棋。”
  “蜂巢就是他动用的棋子之一。”
  “据那些刺客所说,汪直向蜂巢提交了一份刺杀名单,这份名单上面,所有的东南各省的官员将领都在上面,明码标价,待价而沽。”
  “不仅属下的名字在这份名单上,连总督大人的名字,也榜上有名!”
  “好大胆子!”胡北宗不由愤怒一拍桥柱:“他们怎么敢……”
  不过胡北宗随即意识到,蜂巢连周海天都敢杀,虎须捋过了,再捋起来就会更加的熟练。
  蜂巢或许还真的敢。
  “既然这样。”胡北宗态度缓和了下来:“那么,你已经落在了他们的手里,他们不杀你,反而给你治伤,把你送到了这里?”
  胡北宗满是不可思议,毕竟这事情听起来委实有些玄幻,大概相当于黄鼠狼不仅给鸡拜年,并且左手提了一篮子小米,右手捎带着一篮子胡萝卜,总之不但看起来安着好心,并且礼数还异常周到。
  事出反常必有妖,胡北宗说到这里,突然又想到了点什么,他看着广济奇:“所以你说的帮手……”
  “是的。”广济奇点头说道:“末将已经向他们寻求帮助,他们也答应了末将,将来如果真的需要对抗倭寇浪人的话,他们会助末将一臂之力。”
  “荒唐!”胡北宗不由愤怒喝道。
  “末将也感觉荒唐,但是情势所逼,他们不杀末将,或许是希望末将带给他们更大的利益,但是末将真的认为,他们并不单单是蜂巢逆贼那么简单。”
  这样说着,广济奇从腰间取出来一小块令牌,递给了胡北宗:“大人看看这是什么。”
  胡北宗接过一看,不由吃了一惊。
  这是一块小巧的黄铜令牌,不过巴掌大小,正面写着北镇抚司四个大字,背面则是皇城出入无碍,百户薛铃十字。
  “这是什么?”胡北宗不由哆嗦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这是锦衣卫的令牌。
  但是锦衣卫的令牌怎么会在广济奇的手里?
  “这是其中一位女刺客交给我的,她告诉末将说,她正是锦衣卫在蜂巢之中安插的暗哨。”广济奇看着胡北宗说道:“为此,她才将这枚令牌作为信物,让我交给总督大人看。”
  “暗哨。”胡北宗喃喃说道:“锦衣卫的暗哨吗?”
  “是的,事已至此,总督大人当断则断,不断则乱。”广济奇看着胡北宗,静静说道:“是否允许末将,借用蜂巢刺客之力,来应这次汪直下的这步棋。”
  胡北宗反复翻看着手里的这副令牌,喃喃道:“薛铃,薛铃,这个薛铃,难不成就是我所知道的那个薛铃吗?”
  “真是胡闹,真是成何体统。”
  “你回去,见到那个女刺客的话,让她有机会的话,来见我一面。”
  广济奇倒是没有听说过薛铃这个名字,毕竟大家闺秀养在深闺人之中,广济奇听说过薛平的大名,但是对于薛平的女儿,倒是真的不太清楚。
  “那借用蜂巢之力的事情。”广济奇看着胡北宗。
  胡北宗扬了扬手:“准了,有事情,算我一份责任。”
  “不过,你也要立下军令状。”
  “没有问题!”广济奇大喜说道。
  ……
  ……
  楼船已经在应天府的码头上停靠,这艘楼船——其实这艘楼船已经被方别起了名字。
  叫做广域静默号。
  虽然说这个名字非常地拗口,但是由于是方别的决定,倒没有太多人提出异议。
  薛铃没有下船。
  她只是坐在船顶上,看着来回的车水马龙。
  “你将令牌给了广济奇?”方别看着薛铃问道。
  “嗯。”薛铃点了点头:“否则我怕他没办法活着回来。”
  毕竟勾结蜂巢余孽可是真的不折不扣的大罪。
  但是和蜂巢余孽中的锦衣卫卧底合作,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薛铃现在的身份也和当初苦逼兮兮跑到霄魂客栈的小女孩不同了,虽然时间仅仅过去了半年,但是因为在洛城行动的出色表现,薛铃现在已经成了正式挂牌的锦衣卫卧底,并且可以跟着方别这个蜂巢的蜂巢的实力新星到处跑。
  真正过了明路,特别是两边都知道薛铃的身份之后,那么暂时,薛铃的特殊身份,就变成了哪边都不会去主动触动的存在。
  毕竟这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沟通渠道。
  平常时候,想弄都没办法弄的。
  “你倒真的是有心了。”方别叹了口气说道。
  同时看着滔滔江水。
  “听说应天府的秦淮画舫很有名,要不要今晚一起去坐坐?”
  “这算是邀请吗?”薛铃看着方别:“还有几个人?”
  对于几个人,薛铃还是很敏感的。
  “都去不行吗?”方别慢条斯理说道。
  薛铃瞬间阴沉了脸。
  “那我不去了。”
  方别哈哈大笑起来。
  薛铃轻轻抿了抿嘴唇:“混蛋。”


第一百二十七章 霍萤的两个问题
  应天府并不是这大运河的尽头。
  但是确实大运河与长江相连的重要枢纽。
  此时涛涛江水之上,方别与薛铃坐在广域静默号的顶端。
  薛铃就是真的很不开心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娶何撩。
  “总之,这件事情做的不错。”方别继续说道。
  “什么事情?”薛铃问道。
  “就是你将锦衣卫令牌交给广济奇的这件事情。”方别看着薛铃说道:“原本广济奇只能够依靠自己的信用和三寸不烂之舌说服胡北宗,但是现在有了北镇抚司的背书,相信会事半功倍。”
  “嗯。”薛铃低低答应了一声。
  现在薛铃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想的铁憨憨了。
  为什么方别会答应广济奇,薛铃还没有想清楚,但是至少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方别还是希望广济奇能够得到胡北宗的认可,继续完成他的策略与抱负。
  而想要取信于胡北宗,蜂巢肯定是人人喊打的存在,但是锦衣卫就不一定了。
  而且——薛铃是货真价实的锦衣卫,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我感觉这样会对他有帮助。”薛铃笑了笑:“不过广济奇也真的大吃一惊,不过他也没有给我说多余的事情,可能是也感觉我是特殊任务吧。”
  “你应该本来就是特殊任务?”方别纠正道。
  “是啊,我现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了。”薛铃摇头说道。
  薛铃确实不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了,最初的任务应该是潜伏蜂巢内部,协助帮助锦衣卫直捣黄龙,但是现在,不仅金蜂玉蜂自己见了一大堆,连蜂后基本上都算是见了,但是目标什么的,就又真的模糊起来。
  因为薛铃现在来说,不可能一股脑地倒向锦衣卫,然后把方别他们全卖了。
  这样做太蠢了,薛铃自己都清楚。
  “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是最好的任务。”方别看着薛铃:“如果说这次与倭寇的战斗你能够起到核心作用,胡北宗一样会将你的功劳上报上去。”
  “搞不好,真的有衣锦还乡的那一天。”
  薛铃并没有答应方别的这句话。
  现在回不去的最重要原因,就是薛铃渐渐发现,整个燕京城问题最大的就是那位圣人。
  这还怎么回去啊。
  况且有些事情,在燕京城之外,反而更好查一点。
  “我倒是想问一下。”薛铃看着方别,认真发问道:“你为什么会答应广济奇?”
  “你一向不是那个最怕麻烦的人吗?”
  “我现在也是很怕麻烦啊。”方别笑了笑:“但是怕麻烦,与答应人,并不矛盾。”
  “因为有些事情,总是有些不做不快的感觉在里面。”
  “不做不快?”薛铃有些好奇问道。
  对于方别而言,真的有什么东西是不做不快的吗?
  “是的。”方别双手搭在脑后,看着滔滔江水滚滚东流:“我不是给你说过吗?”
  “之所以要追求力量,是为了在需要自己站出来的时候,可以安然无恙地去做一些想做的事情,而不是只能无能为力地畏缩妥协。”
  这样说着,方别静静走到楼梯处:“叫一下所有人,我们应该开一个会了。”
  ……
  ……
  是的,开会。
  因为霄魂客栈所有人都在船上,所以需要开会的时候,通知还是很方便的。
  广域静默号上也有专门用来进行会议的大房间,当然——通常这个房间被称之为餐厅。
  以及人到齐了。
  何萍,商九歌,盛君千,宁夏,霍萤,黑无,端午,方别,薛铃。
  殷夜不在,当然,也可能是在暗中观察中。
  反正只是叫一声的事情罢了。
  “我先来说一下事情的经过,我想这里的很多人还没有搞清楚之间具体的来龙去脉。”方别站起来环视四周,然后开口说道。
  因为这事实上是方别一个人做的决定,而现在就是将自己的决定传达给所有人。
  “究竟是什么事情?”商九歌看着方别说道。
  “简单来说,就是我们可能要和倭寇正面交锋的事情了。”方别看着商九歌笑了笑说道。
  “事情是这样子的,之前在西湖小筑的时候,汪直说将会给蜂巢提供一批刺杀名单,用来针对东南各省的各级官员将领,来向朝廷施加压力。”
  “而事实上,在我们进入东南地界的时候,确实有飞鸽传书,送来了刺杀的任务。”
  “任务的目标一共是两人,都是地字号的任务,其中一人名字为邱大鱼,另一人的名字为广济奇。”
  方别看着所有人:“不熟悉也没关系,你们只要知道,这两个人都是如今东南的重要将领就可以了,事实上我怀疑两江总督胡北宗也在这份名单上,不过他的任务应该是属于天字号的任务,可能另有人完成。”
  “而我和薛铃,就暂时没有知会大家,就前往岸上,去探探那个广济奇的消息,因为广济奇所在的石屏卫所,当时距离我们确实很近。”
  这样说着,方别也就顺理成章地将石屏卫所发生的一切讲了出来,并且提到了之前他救回来的那个青年将领就是广济奇,而广济奇则在知道了方别的身份之后,依然想要请求方别来帮助他来对抗那批倭寇,并且为此,要去征求两江总督胡北宗的同意。
  “而胡北宗很可能会同意,因为他并不是什么迂腐之人,而是非常讲究实用主义的技术官僚。”
  “也就是俗称的能臣。”
  “去打倭寇吗?”商九歌顿时来了兴趣:“老实说,最近都没人和我打架。”
  这是真的,自从在汴梁去燕垒山夺取祥瑞之后,商九歌就一直赋闲在家,连去西湖小筑这样的热闹事都没叫她。
  当然,商九歌也不是一个完全耐不住寂寞的人,毕竟在华山上,这位少女可以一闭关就是闭关一两年的存在。
  但是——依旧还是会闲地发霉,闲的长毛。
  如今听说有事情可以做,商九歌当然非常高兴,乃至于隐隐兴奋。
  “我听说倭人的刀法还是很有一手的,希望可以见识一下。”而在一旁,盛君千开口说道。
  倭刀介于刀剑之间,毕竟他们一向是刀剑不分,不过对于神州人而言,倭刀其实应该一律称之为刀。
  而盛君千就很乐意和用刀高手好好切磋一番。
  毕竟盛君千如今的武学修行是真的已经到了瓶颈,必须要和高手切磋才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这也是盛君千想要加入蜂巢的重要原因。
  但是——真是奶奶个腿,盛君千加入蜂巢之后,就没有遇到几个自己能打得过的敌人,宁欢到来之后,盛君千甚至直接被发配到了嵩县去截杀信人,就真的彻底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而现在倘若以倭寇为敌人的话,那么——盛君千可以高呼一声你爷爷我又回来了。
  毕竟,高手打不过,虐菜还虐不了,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不是我打击你。”方别看着盛君千笑了笑:“这次这批倭寇有个首领很厉害,我怀疑你打不过。”
  大型辱盛现场。
  盛君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刚想说怎么可能,但是随即想到——方别说自己打不过,那么还真的有可能打不过。
  毕竟方别的眼力还是公认的毒辣。
  瞬间死鸭子嘴硬的想法都没有了。
  “那我呢,那我呢!”商九歌雀跃说道。
  商九歌从来不担心敌人的强大,她只担心敌人在哪里,够不够打。
  毕竟连宁欢商九歌都敢提剑A上去,还有谁商九歌不敢打的。
  “他不是你的对手。”方别简单明了地说道。
  老实说,这个世界上,单纯用剑的人,能够打得过商九歌的人实在太少了。
  并且现在的商九歌还是刚刚经历了清净琉璃方,清净世界,紫极天象三重Buff增益的商九歌。
  可以说不真的打一场的话,很少有人能够清楚商九歌目前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清楚,那就是商九歌真的再打一场的话,这个少女的江湖榜排名肯定会继续提升。
  白衣剑仙商九歌的名字,如今在江湖上真的是响当当的。
  “这样啊。”商九歌听到对方不如自己,甚至说还有一点沮丧,瞬间就没有了什么战意。
  “不过他的东瀛刀法很不错,如果你想要见识一下的话,他倒是不错的试刀对象。”方别继续补充道。
  “好的!”商九歌瞬间就被打了鸡血,高兴说道。
  所以说有时候,这个刚刚见面的时候感觉有一点高冷的少女,真正熟悉之后真的感觉她实在太好懂了。
  “还有人有其他的意见吗?”方笔的战前动员感觉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要征求大家具体的意见和看法了。
  毕竟就征求意见来说,霄魂客栈有的是好战分子,毕竟顶级好战分子黑无还没有开口说话呢。
  所以战前动员什么的真的是非常的方便。
  况且倭寇真的是怎么出手都不会感觉良心会痛的对象,就感觉很爽。
  当然,唯一的问题就在于,如果真的协助剿灭了这伙倭寇的话,就和目前蜂巢要和汪直合作的初衷相违背。
  而广济奇的名字依然在方别的暗杀名单上,不完成或许也没有什么,不过是扣除积分罢了,总会有其他的蜂巢刺客接到这个任务。
  到时候怎么继续处理,就会比较麻烦。
  当然——郭盛其实也上过暗杀名单,不过那个名单,在西湖小筑之约后,已经暂时清零了,因为那本身就是秦针对霄魂客栈所做出来的应对,也最终解除。
  “我有一事要问。”霍萤静静举手,看起来就像是课堂上举手发问的优等生。
  “说吧。”方别看着霍萤,其实霍萤差不多就要离开了,不过为啥没有走,这大概是一个小小的谜。
  可能是单纯的顺路?
  其实霍萤一直都在说着走,但是方别总是能够给霍萤找到各种各样的事情来做。
  大概就是物尽其用吧。
  “第一,广济奇是否可信?”霍萤看着方别说道。
  广济奇是霍萤亲手救治的,也大致了解广济奇的一些情况,而广济奇更是需要将方别等人的身份告知胡北宗,而不是自己先斩后奏,作为私军使用方别这伙的武力。
  怎么说呢?
  大概就是广济奇本质上还是制式军官,行事非常的稳重,如果说不先对胡北宗说明,那么一旦方别等人的身份暴露,广济奇会非常的被动,而对于此事一无所知的胡北宗都没有办法保下广济奇。
  但是选择将这一切开诚布公,压力就会来到方别等人的身上,毕竟蜂巢和朝廷是已经公开化的敌对关系,方别等人真的就是一枚枚行走中的军功章。
  “可信。”方别看着霍萤笑了笑:“为什么可信,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他其实在我的暗杀名单上。”
  周围人纷纷点头。
  这真的是一个过于可信的理由。
  现在的方别,是真的没有杀广济奇的理由和借口,如果广济奇反水的话,其实能够抓方别的人,现在已经真的太少了,毕竟对抗武功的只有武功,而武功能够和方别相提并论,甚至能够擒住方别的。
  朋友。
  江湖榜甲榜第七了解一下。
  “好的,这个我没有问题了。”霍萤点了点头。
  “据我所知,蜂巢和汪直现在是出于合作状态,就像你所说的,之前收到的暗杀名单上面就是出自汪直的手笔。”
  “那么问题来了,蜂巢和汪直合作,而身为蜂巢的刺客,你却打算和官府协作对付这些倭寇。”
  “这对于蜂巢,对于汪直又该怎么交代。”
  “会不会被罩上不顾全大局的帽子?”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方别。
  是的,霍萤所提出来的这两个问题,都算是非常关键的问题。
  第一个还好,方别已经给出了足够信服的解答。
  但是第二个,就真的有点微妙了。
  霄魂客栈已经和蜂巢貌合神离了很久了,这次西湖小筑之会,算是给这种貌合神离画上了一个逗号。
  但是如果方别这次再去灭杀这伙倭寇,那么,汪直会怎么想,蜂巢又会怎么想。
  这毫无疑问是个大问题。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杀人者
  “这真的是一个好问题。”面对霍萤的提问,方别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道。
  “蜂巢怎么看,汪直怎么看,他们当然要用眼睛看。”
  “有些事情,事在人为,毕竟很多事情选择的时候,都会畏手畏脚,而直到尘埃落定的时候,我们才会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利益得失。”
  “我们究竟是听蜂巢的话,杀掉广济奇和邱大鱼,安心做自己分内的事情好,还是说与广济奇合作,协助他解除如今的倭寇困局,终究只是我们的选择,在做之前,往往很难做出判断。”
  “这个时候,就需要问问自己的内心。”
  方别笑了笑看着霍萤:“至少对我而言,杀了广济奇很没意思,看着倭寇在我们的默许下烧杀抢掠也很没意思。”
  “这样一来,最终的决断就很简单了。”
  这样说着,方别看向空无一人的墙壁:“秦大人是怎么看的?”
  殷夜当然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默默旁观,只是现在方别点名了,殷夜就没有办法继续装作不存在了。
  “秦大人也在等待。”殷夜静静说道。
  “秦是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方别摊手笑着说道:“当初在西湖小筑,我对他说隔岸观火,因为这本来也是他所擅长的事情。”
  “汪直与朝廷的这场对决,想要在一旁静观其变坐收渔翁之利的人实在太多了,老实说,朝廷是很难输的,因为朝廷的容错率实在太高了,只要说汪直不是说能够彻底动摇大周的统治,否则的话,朝廷可以输无数次,而汪直输掉一次,就会赔掉自己所有的家当。”
  “所以汪直也不会真正在这个棋盘上放下自己的筹码,只会更多采取各种各样的试探手段。”
  “对了。”方别笑着继续说道:“当然,如果你们不放心的话,老实说,这艘船上还有郭盛送给汪直的一批礼物。”
  “这批礼物事实上就是能够见到汪直的邀请函。”
  “按照郭盛的说法,只要我们到了应天府,挂上特定的旗子,那么很快,就会有汪直的人和我们接触洽谈。”
  “到了那个时候,见到那位五峰船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现在问题又来了。”
  “有谁想去见见那位海盗王呢?”
  方别含笑看向四周。
  盛君千看向方别:“可以去几个人?”
  老实说,盛君千还是很想去见见世面的。
  “我们接下来有两个方向。”方别看着盛君千笑道:“一个是通过这批礼物去看看汪直。”
  “而另外一个方向,就是去侦查那批倭寇的动向。”
  “这两个方向,都需要相应的人手。”
  “暂且,定位一个方向三人吧。”
  “我先说好,倭寇我已经看过了,所以,这次我要去看汪直。”
  “你呢?”方别看向薛铃。
  薛铃叹了口气:“我是你的蜂翅啊。”
  “也是,方别点了点头。”
  “我这里还缺一个人,有人要来吗?”方别看向在场诸人。
  宁夏看着方别,淡淡笑了笑:“我可以吗?”
  这个西域女子有着温柔的褐色眉眼。
  当宁夏开口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同时将目光看向这位尤物。
  虽然说称呼宁夏为尤物多少有点不尊重,但是真的要称呼的话,真的没有什么词语比尤物更适合宁夏的了。
  事实上,上次西湖小筑之约的时候,宁夏就提出过要去,如果宁夏去的话,那么第一战出场的人可能就是宁夏而不是薛铃,与薛铃不同,宁夏的武功路数并没有完全被秦那边掌握,即使和殷夜的战斗,胜负也不会完全失去悬念。
  当然——这样的话,可能萍姐就没有出场的机会了,可以说真的是有利有弊了。
  而这一次,很明显方别并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当然可以。”方别看着宁夏说道。
  “那么我就去会会那边的倭寇?”盛君千迫不及待开口说道。
  虽然说方别说自己不是那个倭寇首领的对手,盛君千心中多少还是有点不服,当然,完全无视方别说的话是很危险的,所以盛君千打算再叫个帮手。
  “咱俩一起吧。”盛君千看着商九歌说道。
  商九歌真的是那种非常出色的打手了。
  “可以可以!”商九歌连声说道。
  “我可以一起去吗?”而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黑无突然有些沙哑地开口说道。
  盛君千吓了一跳。
  虽然说现在和黑无相处的时间长了之后,慢慢对于这个黑小子已经没有了最初那种PTSD级别的恐惧了,但是如何和黑无正确相处,还是比较困难的。
  当然,这方面的困难主要是在黑无那边,因为黑无因为黑天魔功的副作用,真的就是长期处在一个低能耗待机的状态,大概唯一能够激起他的兴趣的事情就是进食本身了。
  “可以。”还没等盛君千开口,商九歌就点头同意。
  这样说着,商九歌看向方别。
  方别笑了笑:“盛公子没意见吧。”
  “我有意见啊!”盛君千大声说道:“我根本管不了黑无啊。”
  “你没有必要管我。”黑无闷声闷气地说道:“我会跟着你的。”
  “这样也行?”盛君千有些意外。
  “当然可以,以前罗教使用黑无的时候,也没有说有几个真正能够驱使黑无的人。”方别在一旁说道,比如说上次击杀空悟的时候,驱使黑无的人就是绿蝎子,结果就被黑无自己找机会给干掉了,这也导致黑无事实上处于了失联状态,才被宁夏捡到。
  其实现在局势已经很明朗了,目前的霄魂客栈,一共有三对蜂巢刺客,分别就是方别薛铃,商九歌盛君千,还有就是宁夏黑无。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宁夏黑无一起出动算得上是最稳妥的,不过现在兵分两路,就意味着一定会有一对被拆开,当然,如果真拆的话,盛君千商九歌这一组是最合适拆开的,但是无论是盛君千还是商九歌,对于去见汪直都不是很感兴趣,所以说这件事情只能够交给宁夏了。
  “好吧。”盛君千有点无可奈何地说道:“那么就我们仨吧。”
  单单从战力上来说,黑无的战力还是非常值得信赖的。
  至于守家二人组,基本上永远是端午与何萍,霍萤目前依旧算是个客人,而殷夜则目前完全不能算做是自己人。
  “对了。”宁夏突然静静开口道:“我们什么时候去见汪直的使者?”
  “还有现在那伙倭寇又在什么地方?”
  “关于这个问题。”方别摸了摸鼻子。
  “应该说,马上就会知道了。”
  ……
  ……
  应天府城外。
  看着夜幕下黑漆漆的城墙,燕九叹了口气:“好一座坚城。”
  在偷袭焚烧了石屏卫所之后,燕九继续率领着这伙倭寇,根据燕双的指引,向着应天府进发。
  沿途一直有人接应,供应干粮肉食,就像燕双说的,只要给他时间,女人也不是找不到。
  每天晚上都会有人带着一百个女人来到这伙倭寇的驻扎地,然后天亮之后再带这些女人离开。
  不过让燕双有点意外的是,只有燕九一个人拒绝了这种馈赠。
  “我听说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就会更加倾向于将自己的种子留下来。”燕双站在燕九的身边说道:“但是你好像不是这样想的。”
  “因为我不会死。”燕九淡淡说道:“还有我有洁癖,并不想碰那些女人。”
  “女人就是女人,哪里有什么分别呢?”燕双笑着说道:“其实那些女人都是上好的货色,阁下不享用真是可惜了。”
  在他们身后的帐篷里面,此时还能够听到隐约的喘息声与笑声,只有他们两个人站在帐篷之外。
  “我想知道五峰船主是不是疯了。”燕九看着眼前的应天府继续说道:“这样一座城,怎么可能依靠七十二个人就攻打下来。”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让你们打下这座应天府了?”燕双笑着说道。
  “既然没有说过,那么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燕九冷冷说道。
  “自从上岸之后,我们一直在遵从你们的指引,现在我对于这种指引已经多少有点厌烦了。”
  “但是船主对于你们的招待,可还算满意?”燕双笑着说道。
  是的,单纯对于招待而言,基本上是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
  虽然说因为这伙倭寇上岸之后一直在前行中,所以说也很难提供什么太丰盛的大餐,但是沿途真的是有数不胜数的补给点,有人提前给他们设定好今晚要走多久,最后在哪里驻扎,周围有什么特产与美女,可以说,这伙倭寇只需要一直前进就够了。
  这样舒坦的日子,可以说是此地的绝大多数倭寇这一辈子都没有体会过的。
  谁能够想到强盗的日子可以过到如同帝王一样舒坦。
  “满意,不过命运中的所有礼物都标注着价格。”燕九幽幽说道:“如今他们收下了多少礼物,今后就要付出多少代价。”
  “我没猜错的话,五峰船主从来没有希望过我们这伙人活着离开神州吧。”
  燕九已经将话说得这样明白,燕双也就没有什么可以打哈哈的余地了。
  “是的。”燕双说道:“你们就是船主手中的剑,船主需要将你们斩向最可怕的敌人,而不考虑剑会不会受伤。”
  “如今你们想让这柄剑砍向眼前的这座城,那么我认为这柄剑会立刻崩断,而眼前的城池却将毫发无伤。”
  七十二人攻城什么的,想想就感觉太夸张了。
  除非这是七十二具高达。
  “当然不,并且即使我真下了这个命令,你们也不会执行对吧。”燕双笑着说道。
  “船主的意思,就是让你们大闹一场罢了。”
  “闹得越大越好。”
  “应天府攻不下来?攻不下来没关系,只要你们在应天府附近大肆烧杀抢掠,让所有的百姓人人自危,反映出来朝廷无能,这就够了。”
  燕双看着燕九静静说道:“五峰船主想看的,不外乎就是朝廷惊慌失措的样子罢了。”
  “朝廷越显得无能,那么船主就越有能和朝廷谈判的筹码。”
  “你想一下,如果你们这些七十二个人就能够在大周腹地,留都两岸大肆破坏,那么任谁都会想,倘若有更多倭寇犯边,那么朝廷还能不能够管控住东南的糜烂局势。”
  “可是据我所知,这里面有超过三万的官兵。”燕九看着影影绰绰的城墙说道。
  与洛城汴梁不同,应天府作为大周的留都,期内驻扎的军队数量是远远超过前者的,也算是大周在东南地区的另外一个核心据点。
  不得不说,汪直敢于下这步棋,自己的胆子也是意料之外的肥。
  “所以你们并不需要攻城。”燕双笑了笑:“现在应天府可能还不知道你们的到来,事实上,之前也没有倭寇能够打到这里,目前应天府应该没有任何防备。”
  “我要你们选出来十五个最精明能干的浪人武士,明天乔装入城,然后大杀一场。”
  “并且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再全身而退,这个把握,应该还有吧。”
  燕九眯起了眼睛:“如果说你是在东瀛出这样魔鬼的主意,那么该杀。”
  这确实是魔鬼一般的主意,十五个全副武装武艺高强的东瀛浪人,潜入应天府中,然后进行无差别的屠杀,这样如果随意施为的话,那么到底能杀多少人?
  十人?百人?千人?
  当真,到了汪直这个级别,就是真的以百姓为刍狗。
  “所以说,这才要请你们下手。”燕双看向远方的坚城:“你们是异族人,杀起来自己心里没有什么负担不是吗?”
  “然后你们杀我们的时候,同样没有负担不是吗?”燕九反问道。
  “那是自然。”燕双理所当然地说道:“手上染上血债的人,注定没有一个人能够活着离开。”
  “包括你吗?”燕九看着燕双,冷冷说道。
  “你也是杀人者。”
  燕双笑了笑,看着燕九,慢条斯理地说道。
  “当然。”


第一百二十九章 游街的诱饵
  广域静默号。
  散会之后,月明星稀。
  并没有乌鹊南飞,但是方别已经来到了楼船的高处。
  “萍姐怎么看?”月夜下,何萍已经站在了那里,一袭翠衣。
  之前在餐厅开的那个会,自始至终何萍都是一言不发。
  但是何萍不说话,并不意味着何萍没有看法。
  “很麻烦。”何萍静静说道。
  “是啊。”方别点了点头:“并且不是很麻烦,其实可以说是非常麻烦。”
  “我是很少愿意涉足这样的麻烦的。”方别看着何萍:“但是有些时候不一样。”
  “不一样吗?”何萍看着方别。
  “是的,不一样。”方别点头说道。
  “尤其是当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便更不想袖手旁观了。”
  何萍静静点了点头。
  何萍当然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对于何萍而言,她也是属于对于普通人更多是漠然的态度。
  如果不漠然的话,也当不了刺客。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方别就不太适合当刺客。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方别看着何萍继续说道:“老实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当什么大侠。”
  “毕竟大侠有那么多条条框框,能够自由地当一个刺客也是蛮不错的事情。”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可以平静看着一些事情发生而不去做些什么。”
  “毕竟旁观者,本身也是一种为恶。”
  当有人被当街殴打的时候,所有看热闹的人,其实都是帮凶。
  因为这个时候,选择不作为,事实上便站在了行凶者那一边。
  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方别和何萍都很清楚。
  汪直花了大价钱让这批倭寇来到神州,甚至来到了应天府的附近,摆明了就不是来过家家的。
  但是不过家家又能做些什么。
  如果大闹一场的话,最简单的方法当然是杀人。
  杀很多的人。
  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杀戮。
  只有这样,才能够震慑住朝廷,因为汪直不可能不清楚朝廷对于和他谈判的态度,既然这样,重病当然需要用猛药。
  何萍看着如是言语的方别,虽然说何萍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方别的人,但是这一刻,依然让何萍有些意外。
  “知道了。”
  但是最终,何萍开口说出来的只有这三个字。
  对于何萍而言,方别已经成为她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所以方别想要做的事情,何萍帮助他完成就是了。
  “对了。”方别接着说道:“和应天府的蜂巢组织接触一下。”
  “嗯?”何萍轻轻嗯了一声。
  “那些倭寇想要正面攻打进应天府基本上是无稽之谈。”方别淡淡说道:“但是想要乔装进城,应该还是很简单的。”
  “让蜂巢盯着一点。”
  “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知道了。”何萍静静说道。
  “我会去通知一下。”
  ……
  ……
  次日清晨,方别早早起床,叫起来了薛铃与宁夏。
  能够带着两个大美女出门逛街,可能是很多人这辈子都无法想象的美差,但是方别却并不这样感觉。
  他们只是在街边随意找了家鸭血粉丝汤的店面。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没有一只鸭子能够活着走出应天府。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这就是正宗的鸭血粉丝汤吗?”薛铃静静嗦着细细嫩嫩的粉丝,同时抬头看着方别说道。
  鸭胗在口中脆脆地断开。
  其实在汴梁的时候,方别也教过薛铃做鸭血粉丝汤,不过如今吃到更正宗的,滋味还是大有不同。
  “当然。”方别笑着说道。
  “我们这么早出来,是要去见那个人吗?”而在旁边,宁夏静静开口说道。
  “并不是。”方别摇头。
  薛铃有些惊讶地瞪大眼睛,方别才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即使要见,也不是现在,我们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情?”宁夏看着方别问道。
  “等人。”方别这样说过,就看到有人快步走来,一屁股坐在了三个人的面前,然后抬手也要了一碗鸭血粉丝汤。
  正是广济奇。
  “方兄弟果然靠谱。”广济奇笑着说道,然后将油条一点点掰碎放进鸭血粉丝汤里:“你的消息可靠吗?”
  “如果不可靠的话,将军能冒这个风险吗?”方别反问说道。
  广济奇叹了口气,用筷子搅了搅粉丝汤:“不能。”
  这样说着,他看了看宁夏:“敢问这位姑娘是?”
  “朋友。”方别笑着说道。
  而宁夏则看着广济奇,款款笑道:“小女子宁夏,见过广将军。”
  宁夏才是那种真正无死角的大美人,不过广济奇却没有多看宁夏第二眼,在确定了宁夏可靠之后,他才叹了口气:“你说那些倭寇真的会冒险进城?”
  “他们不冒险进城,难道还要冒险攻城吗?”方别反问道。
  广济奇点了点头:“那么能够确认这些浪人的身份吗?”
  “一定要在他们动手之前将他们找出来然后清除,否则的话,麻烦就大了。”
  “很难。”方别摇头说道:“毕竟在动手之前,所有的恐怖分子都是温和的,我们没有办法鉴别其到底是温和还是激进。”
  “所以我们只能等待事情发生,再去处理?”广济奇有点不耐烦地说道。
  “理论上是这样的,毕竟名医之中,扁鹊最为广为人知。”方别继续笑着说道:“但是我知道将军爱民如子,既然这样的话,我还有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广济奇不由问道。
  “用鱼饵来钓鱼。”方别看着广济奇,淡淡笑道。
  广济奇一瞬间明白了方别的意思。
  “好的。”他没有丝毫犹豫。
  ……
  ……
  钓鱼当然需要有鱼饵,而选择什么样的鱼饵就能够钓来什么样的鱼。
  广济奇非常认可方别的判断和情报,那就是如果说这伙倭寇真的是汪直的棋子的话,那么他们的目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在应天府附近搞出来大新闻。
  七十二个人想要攻下应天府这个大城当然是无稽之谈,但是如果说凭借一部分精锐浪人武士乔装之后潜入应天府然后大肆杀人破坏,却真的是易如反掌。
  并且造成的恐慌甚至不比大军压境来的小。
  因为这样的无差别的屠杀,是最能够激发人内心恐惧的事情,你永远不知道身边的路人是不是身怀利刃的杀手屠夫。
  而方别也坦白了,在那些浪人真正动手之前,他们又不是什么高鼻深目,金发碧眼的老外,想要单凭肉眼将他们辨别出来,实在太难了,毕竟在真正动手之前,没有人能够区分温和的恐怖分子和激进的恐怖分子。
  所以唯一能够做的,也就是让他们动手了。
  如果需要将这伙可能潜入的倭寇引入特定的动手地点,便是钓鱼。
  便是需要合适的鱼饵。
  而如今方别手中,最合适的鱼饵,其实就是广济奇。
  于是——一辆囚车很快缓缓驶过了应天府的街道。
  囚车之上,是衣衫褴褛的广济奇。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到这辆招摇过市的囚车,周围行人纷纷疑惑发问,希望得到解答。
  “车上这人是石屏卫所的军事长官,名为广济奇。”随行军士尽职尽责地给过往行人解答:“因为倭寇袭击石屏卫所,卫所全军覆没,连营寨都被倭寇一把火烧了,而这个广济奇却临阵脱逃,一个人跑回了应天府。”
  “这样一来,胡总督又怎能饶他?”
  “如今抗倭乃是一等一的大事,如果不从严处置,那么军心动摇,所有的军官都来效仿,那倭寇还打不打了。”
  “于是胡总督决定,将这人游街半日,随后拉到东门,斩首示众。”
  在听到随行军士的解释之后,周围百姓随即释然,马上对车上的广济奇破口大骂起来:“临阵脱逃的懦夫!还算是个男人吗?”
  “皇粮国税供养的你们,最终却养出来这样的饭桶?”
  “我呸!逃兵!”
  一时间民怨有些沸腾,毕竟地处东南,这里的百姓或多或少都饱受倭寇之乱的苦楚,如今能够将他们保护好的人,当然就是英雄,但是相反过来,谁要是一味逃跑,将大好江山暴露在敌人的淫威之下,那么当然就是一等一的罪人。
  “这样不要紧吗?”而在一旁,薛铃有些担心说道。
  怎么说广济奇也是真正的军事主官,按照品级来算,差不多是四品大员,受此屈辱,还怎么能够咽的下这口气。
  更何况,这其实还是假的?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是广济奇自己的主意。”方别叹了口气:“怎么说呢,玩兵法的,心都比较黑。”
  “古有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对于广济奇而言,只要说能够引诱出来那伙潜入应天府的倭寇出来,那么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毕竟真要是吸引注意的话,有什么能比囚犯游街,东门斩首更具轰动效应,毕竟人都是爱凑热闹的,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只要身在应天府中,就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
  “而就像我们知道的,那伙倭寇尤其是那个倭寇首领,对于广济奇是很感兴趣的,他如果身在应天府中,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广济奇真被挥刀问斩。”
  “那要是倭寇不出现真的斩了广济奇怎么办?”薛铃不由慌了。
  那样也太乌龙了吧。
  但是如果不斩,已经兴师动众让这么多人来看,难不成真的要将半个应天府的人当猴耍吗?
  “你看过戏没有,你见过哪个刑场上午时三刻问斩的犯人脑袋被砍下来过?”方别静静教导薛铃:“总之,胡北宗有一万种方法让刀下留人,还能让人看不出假来。”
  “况且——在我看来。”方别看了看眼前拥挤的人群。
  “如果说那伙倭寇的首领真的在这应天府中,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也是我和广济奇共同的看法。”
  “好吧。”薛铃叹了口气:“反正我做不了这么狠的事情,这也太屈辱了吧。”
  “并不屈辱的。”方别笑了笑:“你仔细看看。”
  薛铃听罢,仔细看去,突然发现还真是的,虽然说周围的百姓群情有些亢奋,不住地想要拿臭鸡蛋烂番茄之类的想要往广济奇身上招呼,反正这也是游街犯人应有的待遇。
  不过那些随行的军士肯定是知道底细的,所以说他们对于广济奇也特别招呼,一方面是特别注意用人墙隔开来往的行人,另一方面对于投掷物,他们也撑起来几个厚重的黑油布大伞,真能是将广济奇遮挡得严严实实。
  “原来还有这待遇。”薛铃不由有点服了。
  游街还有这种待遇,这还真是VIP待遇了。
  ……
  ……
  而在应天府的另一边,带着斗笠一副寻常人打扮的燕九,很快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也便是广济奇因为丢失石屏卫所的罪责,正在被游街即将问斩的事情。
  “什么?”即使是燕九,不由也吃了一惊。
  他随即也做出了决定:“我们去救他!”
  “你疯了吗?”在他身边,平八郎不可思议地说道:“我们这次进应天府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人,如今那边法场行刑,一定会吸引大多数人的注意,反而会降低我们的风险。”
  “那个什么叫做广济奇的家伙,没有死在我们的刀下,反而死在自己人的手里,这是他们自己狗咬狗,我们掺和个什么。”
  “不要再说了,我意已决。”燕九直接打断了平八郎的话。
  “我说过要将他三擒三纵,如今才一擒一纵,他就要死了,这口气,我可咽不下。”
  “况且,如今法场不就是整个应天府最热闹的地方吗?”燕九这样说着,右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刀柄:“反正我们来到应天府不过是大闹一场,如果单纯大闹一场的话,随便找个地方杀人,哪里有找一个万众瞩目的舞台来得痛快。”
  这样说着,燕九转身,目视自己身前的这些狼虎之徒。
  “你们愿意陪我去大闹一场吗?”
  平八郎叹了口气:“我愿意。”
  有平八郎带头,周围的倭寇,纷纷低头。
  “随首领马首是瞻。”


第一百三十章 法场
  广济奇站在囚笼之中,看着外面。
  其实囚笼之外很是喧闹,但是身在其中,却感觉世界异常地宁静。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个囚笼还是广济奇主动钻进来的,但是钻进来之后,反而有了一些别样的感觉。
  阶下囚,笼中囚,皆是囚徒。
  但是自己现在身在笼中,心却在笼外。
  外面的一切喧闹都和自己无关,那些张口叫喊着的人的面孔,一瞬间也感觉是那样的模糊。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又要做些什么。
  这样想着的时候,囚笼的门突然打开。
  一个军士站在自己的面前。
  “将军请下来吧。”
  他的声音很轻。
  但是很轻的声音,却将广济奇已经有些云游天外的精神给叫了回来。
  牢门打开,便可以走下去。
  面前就是法场。
  监斩官自然就是胡北宗,法场之外站满了人。
  之所以监斩官是胡北宗,是因为广济奇怎么说也是一个四品的大官,法场之外站着那么多的人,是因为自己是个四品的大官。
  还好广济奇没有听过某位姓袁的将军的故事,他在击退入侵的外族大军之后,被自己的皇帝治罪,闹市凌迟,而周围围观的也是这样一伙闲人,甚至有些人冲上来要生食其肉。
  不过就算知道,广济奇也不会害怕。
  每个人都会迎来自己的结局,自己也会迎来自己的。
  但是在结局最终到来之前,他首先要做好自己。
  现在唯一要考虑的事情就是,那伙倭寇究竟会不会因为自己而选择法场作为他们发动的地点。
  虽然这样说起来有些好笑,但是那个倭寇首领,是真的可能会做出这样事情的人。
  正在广济奇这样想着的时候,前方传来了威严的声音。
  “台下可是广济奇?”
  开口的人当然是胡北宗。
  “正是末将。”广济奇抬头看着台上的胡北宗,此时已经逼近正午,所以日光多少有些耀眼。
  “你可知罪?”胡北宗冰冷说道。
  广济奇低下了头:“属下知罪,但罪不至死。”
  “国法不至死,但军法呢?”胡北宗看着广济奇说道。
  乱世用重典,军法则令行禁止。
  临阵脱逃者,当然斩立决。
  广济奇知道自己不是。
  胡北宗也知道自己不是。
  但是——石屏卫所全军覆没,自己孤身出逃,和临阵脱逃又有什么区别?
  “当斩。”广济奇低声说道。
  “杀!”
  “杀!”
  “杀!”
  广济奇话音刚落,周围就传来了人群的呐喊声。
  大家当然都喜欢看杀人。
  看热闹的又哪里会嫌弃事大。
  “既然你已认罪,那么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胡北宗深深看了广济奇一眼,然后静静从面前的签筒中抽出来了一支黑色的令签。
  “将他带上刑台。”
  而在这一瞬间,一个声音静静在嘈杂的法场上响了起来。
  “慢着。”
  广济奇回头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
  他身材挺拔高挑,手中握着一柄长刀。
  此时,长刀出鞘,刀上有着漂亮的逆十字纹。
  广济奇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把刀——燕九说过,这把刀的名字叫做流樱。
  既然刀已经到了,那么人还会远吗?
  燕九独自一人,提刀踏上了刑场,数名皂衣官兵挺着长矛迎了上去,燕九信手挥刀,那几根长矛就被齐根削断,连带着那些官兵也踉跄着后退。
  他们惊恐地尖叫,尖叫的同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胸口平滑地裂开,鲜血瞬间如同喷泉一样涌出。
  人如同雕塑一样倒下。
  更加刺耳的尖叫发生在人群中。
  因为这一切发生地实在太过于突然。
  所有人都有劫法场的幻想,但是这种事情真实发生的实在太少了,因为有一个很明显的论证就是,如果你能够把犯人救出来,那么你没有必要等到马上要行刑的时候才救。
  如果你之前就救不出来的话,那么行刑的时候你更救不出来。
  只有一种情形除外。
  就是燕九这种情况。
  他们属于刚刚得知消息,广济奇就要被送上法场,所以只能够下了决定便匆忙赶来,赶来之后便匆忙动手。
  但是这一幕,真的给广大想要看热闹的百姓们形成了极大的刺激。
  有更多的官兵向着燕九挺枪而去,燕九单手握刀,信手挥出。
  断水式。
  燕九曾经用这招断水式与广济奇的横扫千军相抗衡,然后广济奇就飞了出去,但是当此时这一刀的对手是普通官兵的时候,下场就是一场屠杀。
  官兵手中的长矛盾牌,根本就没有办法挡住燕九手中的流樱长刀。
  尸体向这里两边委顿倒去,就好像秋天被收割的金色麦子。
  燕九行走在分开的麦田中央,然后便已经走到了被绑着的广济奇的面前。
  刽子手已经跑掉了。
  燕九长刀伸出,指向广济奇的头颅,然后笑了笑:“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就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死吗?”广济奇摇头苦笑道。
  面前是那柄锋利的太刀。
  只要燕九的长刀斩下,广济奇就会成为他的刀下亡魂。
  不过广济奇出奇的一点都不紧张。
  准确来说的话,其实刚才被人绑着推上刑台的时候,反而要更紧张一点,因为如果胡北宗打算假戏真做,他是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而现在燕九提刀在自己面前。
  因为是第二次了。
  一回生两回熟,第二次就是老司机了。
  “我不会死。”燕九看着广济奇说道:“你们神州还没有能够杀死我的人。”
  这样说着,燕九手中的太刀斩下。
  锋利的刀刃贴着广济奇的身体,然后斩断了他身上捆绑的麻绳。
  在这一瞬间,广济奇重获自由。
  但是重获自由之后的广济奇真的一点都不开心,他甚至感觉绳子捆在身上的时候很有安全感。
  毕竟,就算重获自由,他也不会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对手。
  其实状态完好的时候不是,现在被捆了半天手脚酸麻又手无寸铁的自己,肯定也不是对方的对手。
  “不要夜郎自大。”不过嘴硬还是可以嘴硬的。
  广济奇抬头看着燕九:“大周很大,比东瀛大得多。”
  “哦。”燕九百无聊赖地站在广济奇的面前,周围没有人敢靠近这个可怕的杀胚。
  他从法场之外走来的时候,所爆发出来的战斗力实在太过于惊人,没有人能够在他面前站超过三秒钟。
  以至于现在,所有人都看着他在刑场中央,并且已经解救了即将被斩的广济奇将军。
  这种情况下,说他们没有猫腻,谁信啊!
  “我看你在大周也混不下去了,跟我回东瀛怎么样?”燕九静静向广济奇第二次发出了邀请。
  因为是个人都能够看出来广济奇确实混不下去了,都混到上法场的地步,这种情况下,正常人也要被逼上梁山,而很遗憾东南这边没有梁山,所以只有一个东瀛可去了。
  “第二次。”广济奇叹了口气,看着燕九说道。
  第二次,指的是这二次被擒住然后放走。
  燕九也叹了口气:“愚蠢的男人。”
  广济奇笑了笑:“你一定想不到我要说的第二句话是什么。”
  “是什么?”燕九不由好奇起来。
  “我要说的是抱歉。”广济奇看着燕九,如是开口。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了破空声。
  燕九在原地回头,然后她看到了一个拳头。
  这个拳头正在空中向着自己而来。
  燕九面不改色,静静抽刀一斩。
  流樱斩在了拳头上。
  然后燕九向后倒飞了出去,最终撞在了远处的墙壁上,白衣染尘。
  他的刀并没有砍断对方的拳头。
  而这边,薛铃默默地收拳。
  拳头上有一道血线。
  笔直的血线,细而深邃。
  如果说这道血线再深一点,那么断掉的就是薛铃的拳头。
  不过还好,燕九不清楚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硬的拳头。
  所以他已经飞了出去。
  “你太冒险了。”薛铃看着眼前的广济奇,将之前打人的右手背到了身后,而向着广济奇伸出左手:“你差点就死了。”
  “应该说我本来就要死了。”广济奇笑着回答说道。
  他握住了薛铃的左手让她将自己拉起来。
  顺便苦笑着说道:“我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晕过去了。”
  当初在意识模糊的状态下爱看到了薛铃,然后广济奇就砍了薛铃一刀,随后自己就晕了过去。
  长期以来,广济奇都认为这非常丢人。
  但是现在一看,这大概是一个你跺你也麻的事情,所以反而没有那么丢人了。
  毕竟燕九都飞了。
  而随后,燕九又飞了回来。
  被一拳头震飞并没有给燕九造成真实的伤害,只是成功激起了他的愤怒,所以说燕九并没有在那道矮墙下停留,而是以最快速度重新返回了战场,并且要找到方才的那个敌人。
  薛铃表情微微有点烦恼。
  因为她的金刚不坏,还扛不住对方手里的刀。
  黑无应该没有问题。
  但是现在黑无不在。
  而燕九也已经看到了薛铃,虽然她很意外方才出拳的人是一个女人,不过这并不影响她将手中的刀给斩出去。“去死吧!”
  薛铃轻轻咬起嘴唇,金刚不坏神功运转到了极致,然后双臂交叉挡在面前,这是没有办法的防御,因为她身后就是广济奇。
  虽然说燕九之前不想杀这个男人,但是被对方愚弄之后,想不想杀,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过,薛铃并没有感受到刀砍在手臂上的触感。
  相反,她听了一声清脆的金属交击声。
  随后方别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何必那么大火气,有什么话不能慢慢来说吗?”
  “你如果真想找人比剑的话,我这边有一位华山的大高手,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把她叫过来。”
  薛铃看向前方。
  方别懒洋洋地站在面前。
  薛铃有点意外方别那么怂今天为什么敢站出来。
  随后她才发现原因。
  因为法场已经乱了。
  随着燕九的出现,已经给周围的民众带来了极大的恐慌,而那些手握武器的官兵,并不能够给他们带来真切的安全感。
  而随即,按照燕九的计划,有更多的倭寇就混在人群中,然后抽出来了刀子。
  是的,即使说此行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不让广济奇就这样死在刑场上,但是顺便,有什么大闹一场有劫了法场顺便大开杀戒来得痛快?
  李逵大呼内行并且竖起了大拇指。
  整个法场之上,如今已经被刺耳的悲鸣所笼罩,而方别则握着一柄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长剑站在燕九面前,慢悠悠说道。
  方才就是他挡下了燕九势在必得的一剑。
  燕九眼中是满满的不可思议。
  方才她才自信地开口说,说大周没有能够杀他的人。
  但是现在,他的眼前就出现了这样一个人。
  “你是谁?”燕九看着方别问道。
  “你问我是谁?”方别看着燕九,笑了笑:“我说我是江户川柯南,你信不信?”燕九当然不信,可是对方手中的剑实在太快了。
  就像商九歌常说的,拳头大就是最大的道理。
  那么方别毫无疑问是掌握着重要真理的男人。
  所以,他说他是谁,那么你只能够选择相信。
  至少燕九知道,方才如果是自己的话,是绝对挡不下自己的那一刀的。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对我出手。”方别继续看着燕九说道:“我杀人是需要收取报酬的,只有一种情况例外,就是别人送上门来让我杀。”
  “你是不是这样愚蠢的人呢?”
  “我并不介意了解一下。”
  燕九默默后退一步。
  他眼前不过是一个相貌平平看起来年纪也不大的男人,话语中也带着慵懒漫不经心的味道。
  但是越是这样,燕九就越不敢造次。
  因为对方确实掌握着能够杀死自己的力量。
  “所以这次行动失败了对吧。”燕九看着方别静静问道。
  他们站在法场之上,周围已经到处都是混乱。
  “是的,从开始起,就注定不会成功,不过,做别人的棋子的滋味,真的一点都不好受。”方别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道吗?”
  “之前在台上的那个男人,是这片东南省份中官最大的一位,他所管理的土地,要比你们的天皇还要大得多。”
  “而现在,他正在被追杀。”
  “所有人,都在期待你们所造成的混乱。”
  “来完成自己的目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君子不立危墙
  其实在燕九出现的那一瞬间,胡北宗就在官兵的护送下离开了法场。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这场以广济奇为诱饵的钓鱼行动,既然钓到了鱼,那么胡北宗就会选择尽快离开。
  但是胡北宗万万没有想到,就是在离开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先自我介绍一下。”面前的男人蒙着黑色的面巾,但是话语依旧淡淡暖暖,似乎他手中的剑没有刺穿一个亲卫的胸膛。
  “我是赵。”
  “蜂巢的金蜂刺客。”
  “接到任务来取总督的项上人头,还请总督大人配合一下。”
  “请相信我,真的一点都不痛。”
  “当然,可能稍微有一点痛,毕竟我自己没有亲身体验过,只能从看那些被割去脑袋的人的反应,来判断我割脑袋的手艺。”
  眼前的这个人有些絮絮叨叨地说道。
  他身体有些瘦长,手上拿着一柄同样瘦长的剑。
  他不动声色地拦在了胡北宗离开的队伍面前,然后提剑就轻松杀死了数位敢于向他动手的官兵。
  现在,面前所有的人都噤若寒蝉。
  胡北宗感觉内心一片冰凉,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是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游戏。
  为了应对倭寇的威胁,现在应天府中大量的官兵都被调到应天府外围来守护城墙,虽然说七十二盗攻城比较无稽之谈,但是如果真的什么准备都不做,真被他们冲进了城中,那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然后因为要布置这场钓鱼的游戏,所有又有大量官兵埋伏在了法场的周围,来拉网捕鱼。
  胡北宗身边只留下来了不到两百的精锐亲卫。
  正常情况下,两百亲卫是绝对够用的。
  而现在,偏偏就不是正常的时候了。
  比如眼前这个说话慢悠悠,温声细气的赵,就不是一个正常地情况。
  他轻飘飘地站在那里,就能够拦下自己手下几乎所有的人。
  这就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吗?
  真的可以高到这个境界吗?
  “你们蜂巢是真的打算和朝廷开战吗?”胡北宗在官兵的簇拥下,冷冰冰开口说道。
  长期的身居高位,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胡北宗的开口,也有着不怒自威的威严感。
  “难道现在还没有开战吗?或许是我唐突了?”赵慢悠悠说道;“据我所知,朝廷已经下旨打压查抄我们很久了。”
  “所有的压迫,都会迎来应有的反抗,不是吗?”
  他慢悠悠说着的同时,还带着隐约的笑意。
  胡北宗不由相信,他是真的能杀自己,并且也敢杀自己。
  赵也不再和胡北宗有更多多余的废话,他轻轻向前一掠,就向着重兵守卫的胡北宗而去,所有的亲卫挥舞兵器砍在他的身上,就如同砍在泥鳅上一样滑不溜秋浑然不受力,而只等待他稍微运动真气,所有人便不由向后被震开。
  长久以来,江湖中人是很不愿意和朝廷打交道,但是真正修炼到高深境界的高手,是几乎可以无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