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入夜与计划


  两个人面前有两碗茶,一碗空,一碗满。
  空的是盛君千已经喝空了,满着的是薛铃从始至终都没有喝。
  薛铃看着盛君千,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那么你就不能找个和你一起行走江湖的吗?”
  “我其实有在找?”盛君千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粗茶,别的不说,盛君千的茶量堪称一绝。“其实最早的时候我也抱着在江湖上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女侠的愿望。”
  说到这里,盛君千看着薛铃:“你知道行走江湖的女侠有多么稀有吗?”
  “你知道那些女侠身边一堆师兄师弟吗?”
  “你知道像是商九歌这种姑娘有多么罕见吗?”
  提到江湖女侠,似乎就一下子戳中了盛君千的痛处,他这样喋喋不休地说了半天,然后才又转过来长叹一口气:“其实想想还是蜂巢好。”
  我知道,蜂巢看起来跟发老婆差不多。
  薛铃在心中吐槽道。
  虽然仔细想想,和老婆真的区别很大。
  看到薛铃沉默,盛君千以为薛铃有点不屑,自己摇了摇头:“好吧,还是有区别的。”
  “总之呢,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在江湖上收获红颜知己的心了,我只是羡慕行走江湖自由自在的感觉,有时候我也想,如果哪一天我如果厌倦了,至少还有一条后路,但是江湖儿女未必愿意和我回去过土财主的日子。”
  “至少。”盛君千幽幽说道:“我家老头子那些人,一定不会喜欢我在外面找的老婆的。”
  薛铃没有想到盛君千竟然想的这么长远。
  有时候她确实把盛君千看的太简单了。
  “那就不聊这个了。”薛铃摇头说道:“既然想不好,那就以后再想。”
  “毕竟很多时候我们所规划好的事情,会被现实轻而易举地打得粉碎。”
  就好像薛铃自己这样。
  薛铃在人生的前十七年里,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沦落江湖,并且还会成为一个最不齿的刺客。
  但是当这一切真正来临的时候,可能那些曾经旁观过薛铃人生的人会感觉命运无常,但是对于薛铃自己而言,有种不过如此,这样也好的感慨。
  “我们先来说说接下来的计划吧。”薛铃伸手蘸了一点已经冰凉的茶水,伸手在桌面上画着简略的地图。
  在来到这里之前,薛铃已经将需要的地图基本上已经印入脑海之中,他们现在到了地图哪里,还要行进多远,是否偏离最终地点,这些薛铃都有一个基本的估算。
  “我们需要在今天入夜之前进入白云山周边的嵩县县城,然后在县城休息一夜,第二天先在县城中问询一下关于天不老的消息,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么我们就不用进入白云山山区。”
  “当然这个只是最好的发展。”
  “如果说嵩县县城中没有关于天不老的下落,我们就只能进入白云山,不过要速战速决。”
  “我们必须在进入白云山的五天内找到天不老,如果没有找到就需要立刻返回。”
  “否则的话,我们就等于失踪。”
  薛铃纤细的手指在桌面上一点点划出地图,配合着少女的讲解,让盛君千对于两个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几乎一览无余。
  他不由有些对眼前的少女刮目相看:“原来这就是蜂巢刺客的素养吗?”
  薛铃听到盛君千的夸奖,真的一点开心的表情都没有:“只是努力变得不是那么拖后腿罢了。”
  “不拖后腿吗?”盛君千听着薛铃这句话:“方别有那么厉害吗?”
  “比想象要厉害的多。”薛铃笑了笑说道。
  这样说着,她站起身来,从行囊中取出来几文拍在桌上,给店家付了茶钱。
  “我们走吧。”
  盛君千点头跟上,看着薛铃率先翻身上马。
  枣红马的影子已经有些东斜,太阳行将落入山中。
  盛君千低头笑了笑,然后上马,轻踢马腹,两个人重新踏上征程。
  ……
  ……
  洛城之东,汴梁之西。
  在官道之外的小树林中,一堆篝火依旧在那里寂寞地燃烧着。
  那只硕大的野猪躺在一旁,两条猪后腿被卸下来之后,如今只剩下森森白骨。
  所有见识过黑无胃口的人,都已经对大胃王这三个字感到麻木。
  而在方别面前,他已经用细铁丝编出来一张铁丝网来,在篝火上面架着,同时在野猪身上片出一片片薄如蝉翼的猪五花肉出来,然后再铁丝网上一点点烤熟,涂上蜂蜜,蘸上佐料,那诱人的香味在空气中一点点飘散。
  而方别则看着眼前的黑无:“怎么?”
  “还吃吗?”
  黑无从来没有受过如此挑衅,但即使是黑无,一个人解决了两条猪后腿之后,也终于露出了力战不支的败势。
  但是面对美味,黑无从来不退缩。
  “吃!”
  “怎么不吃!”
  黑无这样说着,一把抓过方别递过来的烤猪五花托盘,用手抓起那些烤得金黄酥脆的猪五花肉,放入口中大口咀嚼着。
  “好吃吗?”方别静静问道。
  方别自己当然也没少吃,毕竟是方别亲自宰杀亲自烹调,如果不亲自品尝的话,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不过这一整只黑野猪差不多有三百来斤重,哪怕剔除猪骨和猪杂碎,这只野猪也不是黑无一个人能吃完的。
  方别当然也吃不完。
  但是方别已经差不多吃饱了。
  黑无一边吃肉,一边没有理会方别。
  “要喝水吗?”方别再问。
  黑无这次点了点头:“要。”
  于是方别拿出来一个很大的羊皮水囊,当着黑无的面往里面洒进了一些橙黄色的粉末,然后递给了黑无。
  黑无同样也没有问那些橙黄色的粉末究竟是什么东西,自己也伸手接过扬头咕咚咕咚痛饮起来。
  黑无黑天魔功,非但刀枪不入,更是百毒不侵,况且他也不认为方别会下毒害他。
  事实上,这些清水入口之后,只感觉酸甜可口,如橙如檬,喝下去满口生津,清凉无比。
  黑无不由露出了惊喜的神色:“这是什么?”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方别淡淡笑道:“你问我一个问题,我也问你一个问题怎么样。”
  “你和宁夏。”
  “究竟是什么关系?”


第一百章 背叛的价码
  此时树林中的夜幕已经接近四合。
  只有篝火在悠悠燃烧着。
  烤野猪肉的香气在四野中弥漫,但是由于这里有火光的存在,也因为这里有两个比野猪更加强悍的怪物,所以并没有什么食肉动物敢于过来夺食。
  当然,由于现在正值夏季,食物充足,也很少有顶级掠食者会因为饥饿而采取更加莽撞的猎食行为。
  在此需要排除某只以为某个白衣少女好欺负的铁憨憨老虎。
  如今它骨灰差不多已经被扬了。
  “你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吗?”黑无扬头喝空了一整个羊皮囊中的水,然后回头,看向方别,静静说道。
  这位全身黝黑的少年,此时目光清明,但是带着些许危险的意味。
  “是的。”方别点了点头:“我很好奇。”
  “你这样的人,不应该那么好奇才对。”黑无说道。
  “是的,好奇害死猫。”方别点头说道。
  “但是我努力到而今这个地步,就是为了对于我所有好奇的东西,都有刨根问底的资格。”
  黑无静静沉默下来,然后晃了晃手中的羊皮囊:“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橙汁香精,说起来制作有些麻烦,但是归根到底,是用鲜榨的橙汁和柠檬汁制作而成。”方别静静说道。
  他没有向黑无具体解释这究竟是怎么做的,因为解释等于对牛弹琴,只要告诉黑无这是什么东西就够了。
  “除了好喝之外,还有什么功效?”黑无继续问道。
  “就是一种和酒差不多的饮料。”方别说道:“不过和酒不同的是,这种饮料喝多少都不会醉,并且相对清水可以提供更多的能量和营养,适口性也好。”
  方别没有说的是,在未来的野战军粮中,基本上所有国家的野战军粮都有这样一包功能饮料,并且基本都是橙汁味的,这就是后话了。
  方别虽然肯定没有人家做得好,但是耐不住方别的用料好,小作坊精雕细琢啊。
  “不错的东西。”黑无点头说道。
  他将羊皮囊重新扔给方别,然后问道:“你刚才要问的问题是什么?”
  黑无看着方别:“你还有收回问题的机会。”
  “我为什么要收回?”方别微微笑。
  这个少年一直都是这种慵懒而胸有成竹的表情,即使是面对黑无的时候,这种表情也没有丝毫松懈。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只要方别愿意单独面对黑无,那么他就认为黑无对他没有致命的威胁。
  无论是从主观还是客观上的致命威胁。
  “那么你为什么要知道?”黑无问。
  “因为我不信任你们。”方别坦然说道。
  “你天然有不信任我们的理由,但是你又为什么向我们提出来邀请加入蜂巢的提议?”黑无说道。
  “因为我们暂时需要你们的力量,并且之前的合作也很愉快,并且在逐渐地观察中,我发现你们比我最初设想的要好得多,属于水准之上的优质盟友。”方别说道:“既然是优质盟友,那么我就需要进一步考察。”
  “为什么?”黑无问道。
  “因为我要知道我能够信任你们到什么程度。”方别静静道。
  篝火在一旁寂静的燃烧。
  柴火在篝火中哔哔啵啵地作响。
  黑无笑了笑:“那么你不需要信任我们到什么程度。”
  “因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忠诚,都是背叛的筹码还不够。”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背叛,都是对方给你开了一个不可拒绝的条件。”
  “我真不敢相信这么有哲理的话,竟然是从一向以我很笨而骄傲自居的你的嘴里。”方别有些感慨说道。
  “所以我就来问你们一下。”少年表情认真,火光下光影明灭。
  “你们背叛的筹码是什么?”
  “我又如何给你们开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黑无忍不住大笑起来:“你要不要那么自信?”
  “但是我真的给宁夏开了一个条件。”方别静静说道:“我给她开的条件,是治好她身上的毒,帮她摆脱悲苦老人的控制。”
  “如果我能够达成这个条件,那么宁夏自然会做出来她的选择。”
  “那么我很想问一下。”
  “你背叛的条件又是什么?”
  黑无慢慢沉默下来:“这就是你问那个问题的原因?”
  方别问的问题是——黑无和宁夏究竟是什么关系。
  “是也不是。”方别静静道:“我只是很想知道,现在的你,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好吧。”黑无淡淡道。
  “她是我姐姐。”
  ……
  ……
  洛城,霄魂客栈。
  月色入户。
  只是此时的客栈分外的安静。
  端午在房里面吃着桂花糕,虽然他很馋另外一个房间里面的珍馐美味。
  但是何萍告诉他这不是小孩子该吃的东西。
  所以端午只能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吃着桂花糕。
  他一边吃一边想着白天的事情。
  为什么他会脱口而出那样晦涩难懂的经文,就好像自己之前已经背诵过千百遍,如同呼吸一样自然。
  或许这就是自己失忆之前的记忆吗?
  那些隐藏在记忆深处,只需要稍加回忆就能够想起来的东西?
  这样想着,端午不由地重新开始念诵那些经文。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端午念着经文,脑海逐渐空灵,整个房间中再次盈满那种如兰似麝的芬芳,就好像最成熟的果子和花朵所散发出来的香味。
  而在另外一个房间里,则同样弥漫着芳香。
  只是这一次,是真正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只见那一盆火热的炭火上,正放着细铁丝的架子,上面分别炙烤着切成片的黑猪五花肉,切成小条经过妥善腌制的鹿肉,以及各种叫的上来叫不上来名字的肉类。
  何萍手持一双长的出奇的公筷,在细铁丝网的架子上将那些肉片翻面,让它们受热均匀,不时将其中几片夹给躺在一旁的宁夏,宁夏虽然趴在凳子上,但是至少吃东西还是不碍事的。
  就像何萍之前说过的那样,无论是什么珍馐食材,只要你想,那么何萍就能够给你搞到。
  然后放在火上烤。
  而在另一边的床上,商九歌依旧宁静地睡在床上,这位少女睡着之后如同老僧入定,格外静谧空灵。
  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肉香飘到商九歌的鼻子里,这位少女垂死病中惊坐起。
  “你们在做什么好吃的!”
  商九歌开口说道。


第一百零一章 清净世界
  何萍静静回头看了看床上的商九歌一眼。
  而同时商九歌已经翻身下床。
  不过万万没有想到,商九歌只往前走了一步,然后整个人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何萍一动不动,就看着商九歌和地板亲密接吻。
  然后笑道:“怎么样?感觉如何?”
  “我感觉很不好。”商九歌一头摔在地上,然后一时间竟然连爬都爬不起来,她索性在地上打了个滚,将正脸朝上:“你对我做了什么?”
  商九歌即使说出这句逼问的时候,也没有带太多的惊慌神色。
  明明她走路都走不稳了,翻身都翻不利索。
  但是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依然非常平淡。
  以及她相信何萍会回答她的。
  于是何萍也回答了她:“我在治你的病。”
  “你早说啊,如果是这样,那我就不治了。”商九歌看着天花板认真说道,然后她想了想:“你们在烤什么?那么香,喂我一块行不行?”
  于是何萍就真的又另拿了一双筷子夹了一块烤猪五花放到商九歌嘴里。
  商九歌张嘴接住,咀嚼了两下然后咽入腹中:“嗯,好吃。”
  “很好吃。”
  “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商九歌用了这三句话,才准确定位了何萍的手艺。
  何萍笑了笑:“谢谢夸奖。”
  商九歌躺在地上,少女的表情真的非常的平静,就是那种我不是摔倒在地上起不来,我就是想要在地上看风景的表情:“我这是怎么了?”
  商九歌继续问道。
  这样说着,商九歌又看了看旁边的宁夏。
  和商九歌不同的是,商九歌是仰面朝上,而宁夏则是趴在椅子上头朝下,看到商九歌看她,宁夏还能侧头还以商九歌一个微笑。
  总之两个人都是很可怜了,看起来都不怎么能动的样子。
  “她又是怎么回事?”
  “这一切说来有些话长。”何萍静静道:“但是简单来说。”
  “我应该为你负责,而为宁夏负责的是方别。”
  “这样说起来有些怪怪的。”商九歌说道:“不过我现在时间挺多的,你可以告诉我。”
  “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对你的身体有什么了解吗?”何萍看着商九歌说道。
  “身体吗?”商九歌重复这句话,然后摇摇头:“不了解。”
  “你一直自称自己的病是胎里带的,你又知道自己的病是怎么回事吗?”何萍继续说道。
  “不是天生百脉俱断,修行极难,并且要承担莫大代价吗?”商九歌反问道。
  “你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何萍看着商九歌笑了笑说道。
  她自己用筷子夹起一块刚烤好的鹿肉放入口中,然后取出一个白如玉的小瓷盅,在桌上倾倒满三盅清如水的美酒,自己先饮满一杯,然后将第二杯递给商九歌:“要喝酒吗?”
  何萍静静问道。
  商九歌摇头:“不会喝,没喝过。”
  “那要喝吗?”何萍继续问道。
  商九歌想了想:“我可以学。”
  于是何萍就将那杯酒送到商九歌手中,商九歌握住酒杯,但是此时少女的动作就好像提线木偶一般,异常的僵硬和不协调。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每一根肌肉,这对原来的商九歌而言是最轻松的事情,因为这个世界很少有人能够比她更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但是现在,她就像是刚刚学步的婴儿一样。
  这一次苏醒之后,商九歌感觉自己进入了全新的境地。
  未知领域的可怕,如果不是自己亲身体验,是很难感同身受的。
  最终少女一点一点,坚持着将那个酒盅慢慢移到自己小嘴旁边,张开,让倒了进去。
  入口并不像想象中辛辣,而是稍微有些麻的醇香,进入喉管之后才慢慢灼烧起来。
  商九歌吞下了这杯酒,然后点了点头:“感觉还不错。”
  “你呢?”何萍看着商九歌艰难喝完这杯酒,然后才看向宁夏。
  宁夏点了点头,从何萍接过那杯酒,她倒是身体无碍,只是说背上比较严重不方便移动而已。
  看到两个人都喝了酒,何萍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种百脉俱断的病,世间非常少有,以至于到现在还没有统一的名字。”
  “毕竟给病命名的是医生,而不是病人,你我皆是病人,总不能叫做商九歌病或者说是何萍病。”
  “这种病本是早夭之像,病人剩下来就会非常脆弱,极易夭折,就算长大,也会一直体弱多病,本身算不上什么好病。”何萍静静地说。
  商九歌静静地听。
  所谓同病相怜,大概就是真的生着同一种病,才会对于对方所说的一切,都有感同身受的意味在里面。
  “所以能够长大是真的很难得也很痛苦的事情。”何萍继续说。
  “但是,这种病唯独只有一点好。”
  “那就是百脉俱断,则更容易亲近世界,感受世界。”
  “这种亲近和感受,最初体现的,就是在身体与模仿上。”
  “如果得了这种病还能够活下来的话,那么从三四岁开始,患者就会对于世间的一切极为敏感,在他的感官中,这个世界会变得越来越慢,并且越来越美丽。”
  “你可以看清春花秋月的变化,每一片落叶凋零的轨迹,当然大而化之,那些练剑的人每一招剑招,你都能够看的清清楚楚,并且还能够辨别出来他们每一处肌肉的运动,进而推测出来这一招剑招的破绽以及局限。”
  “能够看清别人,那么当然也就能够看清自己。”
  “你同样对于自己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知道该如何更好地掌控自己的身体。”
  “知道如何用最小的力气做出最美妙的动作。”
  “换句话说,患有这种怪病的人呢。”
  “只要熬过最初那段最难生存的岁月之后。”
  “那么接下来,他在武道修行中,在别人还在地上爬行的时候,他已经健步如飞,登堂入室,乃至于跻身大家之境。”
  这样说着,何萍看向商九歌:“当然,你比我幸运的是,你出生在华山之上,有商离将你养大,从小都可以看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剑。”
  “所以,你比我十七岁的时候更强。”


第一百零二章 十八停
  此时窗外已经暮色沉沉,屋内只点着一盏油灯。
  油灯照耀下,这个客房中三个世间少有的女子,在屋内或坐或躺或趴。
  屋中央的炭火盆上,烧得鲜红的炭火在那里静默地燃烧,连带着热气将上方铁丝网烧得通红,烤肉的油脂混合着香料留下滴落木炭,旋即又升起一小簇火苗。
  火苗在木炭上慢慢熄灭,没有一点声响。
  商九歌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何萍,嗯了一声。
  这说明商九歌对于现在的自己要比十七岁的何萍要强根本就是不带一点怀疑的。
  “但是……”何萍看着商九歌轻轻说了一声但是。
  “但是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索取都有代价,等价交换在任何时候都适用。”
  “你想要武功更好,你就需要努力修炼,你想要金榜题名,你就要寒窗苦读。”
  “甚至说你有着天下第一的武功天赋,但是这天赋本身,你也要支付相应的代价。”
  商九歌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宁夏伸手夹了一片烤的酥脆的猪五花放入口中,但是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很好吃。
  “这种可以更容易观察亲近世界的能力,我将其称之为清净世界,在这个境界中,外物与自己的时间流逝并不完全相同。”
  “你可以做出更快的动作和反应,从而克敌制胜,从而感觉天下间的一切都有趣而充满生机。”何萍静静说道。
  因为两个人是一样的病,所以说商九歌的体验,只有何萍能够将其完完整整讲述给这个少女听。
  “但是太快是会出问题的。”
  “尤其是一直这样快下去。”
  商九歌看着何萍,少女仰卧在地板上,现在她不感觉这个世界很慢了,她感觉这个世界快得出奇。
  她的所有动作都和这个世界不合拍。
  以至于连喝杯酒都很困难,更别说走路,更别说和人打架了。
  这一切应该是何萍做的。
  “但我不喜欢现在这样。”商九歌说道。
  “会好的。”何萍静静说道:“清净世界的起源是因为百脉俱断,然后寻常人以五感观察世界,而我们则几乎全身都是对于世界进行的窥探。”
  “但是如果不适当封闭,适当控制,那么就会有非常严重的后果。”
  商九歌看着何萍:“那你呢?”
  “最初我不会,结果吃了很大的亏。”何萍笑了笑说道:“但是我现在教你,你就不会吃这么大亏了。”
  “我会变弱吗?”商九歌问道。
  很认真地问。
  何萍看着商九歌笑道:“我够不够强?”
  商九歌点了点头。
  “那么你听我的,你会变得比我更强。”
  商九歌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好的。”
  商九歌相信何萍不会骗她,就好像她不会骗何萍一样。
  何萍说她将来会变得比自己更强,那么自己将来就一定会比自己更强。
  “告诉我该怎么做。”商九歌说道。
  “事实上你要做的不多。”何萍笑了笑:“我的药,会让你全身那些断裂的经脉暂时联通起来,这样,你就会失去清净世界的状态。”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慢慢接受这个状态,慢慢熟悉这个状态。”
  “这才是正常人所看到的世界。”
  “你和正常人不同,但正因为如此,你才更应该看看正常人眼中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然后呢?”商九歌继续问。
  “你先适应这个状态,在这个状态,你的反应速度,剑法,以及速度都会慢很多,你会感觉自己变弱很多。”何萍静静道:“等到你适应这个状态之后,我会教你,如何在这个状态下解封清净世界。”
  “也就是说,平常状态的你,一直处于清净世界当中,但是现在,就像喝酒一样,平常你是清醒的。”
  “但是只有喝了酒,有了触媒之后,你才会进入酒醉的状态。”
  “人在酒醉之后和清醒之中,所看到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何萍给商九歌举着例子。
  商九歌有点懂了:“这就是你平常那么喜欢喝酒的原因?”
  何萍身边,永远有各种各样来自于神州各地的好酒。
  “嗯。”何萍点头说道:“喝酒能让我周围的世界变得更慢。”
  商九歌意识到何萍说的是更慢。
  “你现在平常就是在常态状态下吗?”商九歌问道。
  “是的。”何萍说道。
  商九歌眼神更加明亮——她知道何萍在普通状态下就有多强了。
  那么在清净世界状态下,何萍又会强到什么程度?
  这真的是想想都会让人感到兴奋。
  “这样说的话。”商九歌躺在地板上,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何萍。
  “现在我喝了你的药,暂时无法控制协调自己的身体,以后我也要适应维持现在的我的状态。”
  “如果我维持并且适应之后,你就会教我清净世界,让我变得能够主动开启清净世界的状态。”
  “这样,我会变得更强吗?”
  商九歌问道。
  何萍看着商九歌:“你现在喝的药只是抑制的药,等到你适应之后,我会给你解封的药,解封的药有一味药材我这里暂时没有,方别林雪他们正在帮你找。”
  “第二,你不仅要适应这个状态的自己,并且还要在这个状态变强。”
  “在这个状态下,虽然说你的反应力会迟钝,敏捷会降低,但是你却可以更好地修炼内功心法,提高自己的内力。”
  “在常态提高之中,就如同负重训练一样,你在清净世界状态下,会变得比正常更强。”
  “并且,我教给你的清净世界,和你原本天生就掌握的清净世界并不一样。”
  “如果说你原本天生掌握的清净世界是十停的话。”
  “那么我就能够教你三停,五停,十停,十二停,乃至十五停的清净世界。”
  “越高的层次,对于自己身体的负担也就越大。”
  “但是同样。”
  何萍看着商九歌,此时商九歌双眼已经燃烧着熊熊的炽热火光。
  是的,三停五停十停十二停十五停。
  想想就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十二停以上,你会完全超越曾经最强的自己,到达全新的领域。”
  商九歌想了想。
  “那么你最高有多少停?”
  何萍想了想。
  “十八停。”


第一百零三章 一片神鸦社鼓
  当十八停这三个在商九歌耳边响起来的时候,商九歌不由感觉全身一震。
  而在另一边,宁夏再也没有办法保持沉默。
  她静静开口:“你们在我身边说这个真的好吗?”
  何萍回头看了看这个趴在椅子上的女子,因为背上这些伤口,所以她至少一个星期都没有办法背部着地。
  “没关系啊。”何萍静静说道。
  这样说着,何萍看向商九歌:“你感觉呢?”
  商九歌想了想,看向宁夏:“我感觉也没有关系。”
  商九歌与何萍的这些交谈,涉及到商九歌的病,涉及到清净世界,涉及到十八停。
  这些应该是非常隐私的话题,尤其是包括了何萍的底牌。
  但是何萍说没有关系。
  那就是真的没有关系。
  宁夏的眼神稍微有点复杂。
  她笑了笑。
  然后开口道:“谢谢。”
  窗外月明星稀。
  窗内炉火静静燃烧,炉上的烤肉嗞嗞作响。
  一切都在最美好的时候缱绻。
  端午在自己的房间里念经。
  满室馨香。
  ……
  ……
  洛阳城东的树林之中,篝火只剩下余烬,还有半片野猪躺在一边。
  但是这次黑无真的是一片都吃不下了。
  其实方别和黑无的对话,在黑无说出来宁夏是他姐姐的时候已经接近结束。
  而接下来,他们只是继续吃着这只做出了无私奉献的野猪。
  最终黑无自己爬上身边的大树,然后熟练地倚靠着树杈躺下,不多时就进入了梦乡。
  方别则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自己在星光之下,踏水而行,离开了这片森林。
  他在前往汴梁城。
  关于黑无的情报,方别确实不知道,方别并不是无所不知,全知全能对于方别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方别只是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尽量做到万无一失。
  其实最初,方别根本就没有把黑无和宁夏吸收入洛城蜂巢的打算。
  但是随着情况的进一步发展,方别才对宁夏和黑无起了更多的兴趣,随着谜底的进一步揭开,包括黑无对于罗教的反叛,宁夏对于悲苦老人那种厌恶与畏惧交织的复杂情感,才让方别有了进一步了解的想法。
  可方别再强,他也没有办法去西域调查两个人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情,即使是蜂巢,也不是万事皆通的百晓生。
  就像方别曾经说过的,只有存在蜜蜂的地方才有蜂巢。
  比如说山里面就只有老虎,没有蜜蜂,于是商九歌如果一直不接触人类社会的话,那么即使是蜂巢也无法准确掌握商九歌的动向。
  但是反过来,只要商九歌进城,那么她就已经进了蛛网之中,每一次活动都会拨动蛛网,从而惊动在蛛网之中盘踞的存在。
  而西域就是蜂巢活动最不密切的地区之一。
  对于黑无所说的那些话,方别并没有办法确认,没有办法确认的话,方别从来不会相信。
  但是即使这样,至少目前有了一条可以验证的信息。
  黑无不愿说的话,在宁夏那边可能会有突破。
  尤其是方别能够开口说出:“黑无是不是你弟弟这样的话。”
  是真是假,就一辩而知。
  这样的前提,就是拿到在汴梁城中的那株紫背天葵。
  方别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在河面上踏水而行。
  虽然洛城和汴梁一样都是沿河的城市,但是汴梁的水利要远比洛城便利畅通,那条大运河的修建,也彻底将汴梁从一座曾经一度衰落的古城,慢慢重新兴盛崛起为世间繁华之都。
  如今河南的省会之地,便不在洛城而在于汴梁。
  只因为漕运畅通,商业兴盛发达。
  至于为什么要去汴梁的原因,其实说起来很简单。
  那就是侦查。
  方别在飞速奔跑中,足尖点在水上,周围水面就有了轻微的下陷,然后留下一圈淡淡的涟漪,少年登萍度水,其最重要的法门就是以涌泉穴输出真气,用真气将足尖完全包裹。
  这样看似双足踩在水面上,事实上是踩在水面与空气之间的气团上,并且借由快速的移动,来减小对水面的压力。
  关于这一点,方别自己练武的时候就感慨了许久。
  那就是,别说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反正方别练武练了这么久,从来都是在物理定律下完成的操作,牛顿的棺材板自从钉下去就没有掀起来过。
  当然,即使这么科学,能够登萍度水确实是轻功的最高体现之一,一般来说,三品以下的武者都没有机会做到,因为这涉及到了真气外放和掌控的高深武学。
  像是曾经黄河十七盗号称登萍度水,那多半是炫耀武技用的,水下八成有暗桩或者渔网的借力点。
  并且这套登萍度水的武学,其实在平地上也能够使用,并且同样能够让人身轻如燕。
  所以只见方别踏水而行,在水面上一路留下数道涟漪,月光之下,波光粼粼,平静的河面不断被捣碎,也连带着水中月破碎重聚。
  方别连续在水面上踏水而行数百丈,终于一掠而出,踏在坚硬的地面上,而他自己,连鞋底都未曾濡湿。
  而在方别面前,就是那高耸入云的汴梁城墙,只见黑压压一片,整个城墙都用青石垒成,威严耸立。
  毕竟汴梁城地处平原,如此繁华,就只能够靠坚城拒敌。
  这样想着,方别自己平静踏出一步,纵身一跃,整个人就沿着城墙笔直上升了三丈有余。
  三丈之后,力道衰竭,眼看即将下坠。
  但是方别又不是左脚尖点右脚背,右脚尖点左脚背,如是循环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就能够登上月球的永动机选手。
  就好像之前所说的那样,牛顿的棺材板始终被牢牢定死,这位大佬并没有用他腐朽的声带喊出来冬三雪碧这样的名言的机会。
  方别在力道尽头处,右手手掌笔直贴上了城墙的青石,再轻轻一提,整个人就再往上飞出一丈。
  这样循环往复,月光之下少年的身形升上这高耸的汴梁城墙,虽然不算如履平地,但是也像是儿戏一般。
  片刻之后,方别已经登上城墙顶端。
  月色洒满。
  看汴梁城下,一片神鸦社鼓。


第一百零四章 方别的一夜
  汴梁城墙上,并没有官兵巡守。
  毕竟如今海晏河清,四海承平,没有盗贼劫掠,没有流民四起,像汴梁这种富庶之地,大家其乐融融,勾栏瓦舍,各得其所。
  方别就站在这样汴梁的城墙上,看那远处在寒枝上盘旋的乌鸦,月光清辉洒满。
  少年沉默不语。
  他并不是单纯地沉默,而是思考。
  相对于已经再熟悉不过的洛城,汴梁对于方别来说,这是一座陌生的城市。
  在这里他没有自己那套简单但是异常实用的情报系统作为辅助,没有狡兔三窟,没有后备力量。
  他只有自己。
  如今登高望远,方别要做的就是将汴梁城的基本构造牢牢记在脑海中。
  一切的地形与街道布局,每一条水系与亭台楼阁。
  所谓一副清明上河图画尽汴梁繁华,但是清明上河图只是大运河两岸的景象,并且相隔此时已经有近千年。
  方别没有蠢到用一副清明上河图就当做汴梁的地图。
  至于真正汴梁的地图,方别也是不信的。
  他只相信自己双眼所看到的东西,自己双手所触摸的东西。
  万事在开始之前,都要有预演和排练,都要在心中模拟。
  只有胸有成竹,才算万无一失。
  方别在汴梁城墙之上,一看就是一个时辰。
  月光在他身边慢慢倾斜,影子也慢慢偏移。
  等到方别确定将在这里所看到的一切都印入脑海之后,方别才走到城墙边,然后纵身跃下。
  即使是方别,从十几丈高的城墙之上跃下,也难保自己万无一失。
  但是在下落三丈不到之时,方别就暗自运气,全身衣袍瞬间张起,鼓胀如球。
  少年的坠势立减,随即这样下降到距离地面不到三丈的时候,方别再抽出斩鱼匕首一刀刻在城墙之上,整个人的下坠顿时止住,然后抽出匕首,方别在双足在城墙上轻轻一顿,整个人就向着汴梁城中飞去,动作如同鸟雀一样轻捷。
  当然,未曾惊起一只鸟雀。
  来到汴梁,连夜探查,方别不仅需要摸清那所谓叶姓药材商人的住所和底细,更要摸清附近有哪些方便设置机关和陷阱的地方,如果战斗,哪里最能够发挥自己的长处,如果逃跑,哪里最不易被敌人追踪。
  虽然说方别承认,这个世界上能够把自己逼到绝境的人已经很少了,并且八成不在这汴梁城内。
  但是只要有这样一份可能,少年就必须考虑这个可能。
  尤其是,在何萍没有来洛城之前,事实上洛城才是整个河南境内蜂巢组织的中心,但是在何萍来了之后,蜂巢中心就被迫转移到了汴梁。
  如果在汴梁行动的话,难免会遇到一些同事。
  平常都是方别来当这条地头蛇。
  而现在,如果方别真要来当过江龙的话,那么他也是一条合格的过江龙。
  尤其是还带了黑无这种顶级打手。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到当初何萍那看似公平公正公开的抓阄了。
  看起来方别薛铃两个人分别挑选萍姐的两只手,张开哪只谁就去哪里。
  事实上,无论薛铃挑何萍的左手或者说右手,里面的答案都会是白云山。
  虽然说萍姐当时确实写了白云山和汴梁这两个地名。
  但是架不住萍姐的手快啊。
  汴梁涉及到了蜂巢分舵级别的势力,并且尤其是何萍刚在洛城搞出来那样大的动静,然后又给蜂巢叫出来了一份吓死人不偿命的新晋蜂巢刺客名单,所以说汴梁注定会是不平之地。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薛铃和盛君千来的。
  他们来这里,老实说是单纯的送菜。
  其实归根到底,目前的分组也是方别和萍姐已经确定的阵容。
  薛铃现在也不弱的样子,但是来到汴梁对于方别来说真的只会是累赘,如果说白云山的任务是困难模式的话,那么汴梁就是地狱。
  顺便说一句,方别眼中的任务等级。
  是简单,中等,困难,噩梦,炼狱,地狱,绝境。
  方别看起来平常什么都不以为意,风淡云轻的样子。
  但是事实上薛铃对于方别的那句评价是很公允形象的。
  那就是很多时候,方别做的真的是老妈子的工作。
  包括这次薛铃离开他去白云山寻找天不老,对于目前的盛君千薛铃的组合而言,已经算是绰绰有余,况且方别调教了薛铃那么久,如今已经到了要看成果的时候。
  但是呢——就好像你收养了一只小猫小狗一样。
  无论平时多么不屑,但是如果它真的跑掉了的话,你还是会连夜打着手电呼唤着它的名字来寻找。
  如果薛铃真的死了的话。
  方别是会很伤心的。
  然后他会去白云山把所有和薛铃的死有关的人都杀光,然后回来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继续做自己的事情,过自己的生活。
  一直以来,方别所明白的最清楚的道理,那就是人死了便是死了。
  便是什么都没有,便是一忘皆空。
  所以,轻易不要去死,以及,死了的话就学会忘记。
  在进行这样思考的时候,方别已经在汴梁城中,自己所有介意的地方仔细侦查了一遍,将这里的所有地形都牢牢记在心里,他整个人隐藏在阴影之中,声音轻地像是蹑手蹑脚足底有肉垫的猫咪。
  甚至连树上睡觉的乌鸦都没有惊醒。
  在确定了所有的情况之后,方别甚至还去那座湖边宅院,远远望了一眼。
  只望了一眼,方别就从其中感受到了有些危险的气息。
  是的——这座宅院中如今住着很多人,甚至有些能够对方别造成威胁。
  比如说。
  那个人。
  想起那个人,方别不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你是萍姐的猎物,不是我的。”
  这样说着,他转身离开,重新回到城墙之上,此时西方明月逐渐沉下,只见眼前大河滚滚东流。
  方别闭上眼睛,在城墙之上感受这最后的月光,然后纵身越下,就像当初来的时候那样,平安来到了城墙之下。
  登萍度水,返回那座小树林,野猪依然躺在那里,篝火已经燃尽。
  方别另外找了一个树上去,躺在树枝上。
  “还有一个时辰的睡觉时间。”方别静静对自己说道。
  而这个时候,对面树上的黑无张开眼睛。
  “回来了?”黑无问道。
  方别点了点头。
  “回来了。”


第一百零五章 江流
  嵩县县城,日初升。
  这是一个小小的客栈,饭食不够精美,床铺不够松软,甚至还有一点霉味。
  现在薛铃才明白,原来霄魂客栈并不是客栈的底线,相反,霄魂客栈走的时候小而精的路线。
  但是,至少说这个客栈有一个好,那就是足够平庸和便宜。
  便宜这一点盛君千是很不喜欢的,因为他从来都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但是平庸这一点薛铃很喜欢。
  平庸就意味着这个客栈不引人注目。
  昨天晚上在入夜之前,薛铃和盛君千入住了这间客栈,最终盛君千担当了试毒员的角色,在盛君千吃过饭食的一个半时辰确认无事之后,薛铃才吃了一点肉干肉汤。
  嵩县县城其实就在白云山的山脚下,出了县城再走十来里地,就进了白云山的山区,所以无论是在这里打探消息还是说做好进入山区的准备,嵩县县城都有必要停留。
  第二天一大早,薛铃结了房钱,然后和盛君千一起将两匹马牵到嵩县的驿站来让那里的马夫帮忙看管喂食——马匹官道上赶路还行,但是到了山区,山路崎岖陡峭,就有些寸步难行。
  薛铃现在正在努力学习面面俱到的蜂翅技巧,如今不过是学以致用。
  “所以然后我们就去白云山?”走在嵩县的大街上,盛君千不由问向薛铃。
  薛铃摇了摇头:“可能要去,但并不是现在。”
  “因为我们现在并不知道天不老在哪里。”薛铃说道。
  “天不老不是在白云山吗?”盛君千开口道。
  “是的,天不老在白云山。”薛铃点头:“但是白云山这么大,方圆近百里,扔几个人进去就如同大海捞针一般,我们不可能就凭着那几个字就进白云山。”
  盛君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薛铃:“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问那些可能知道天不老消息的人。”薛铃说道。
  “哪里知道?”盛君千问。
  薛铃笑了笑,看着盛君千,轻轻吐出来两个字。
  “药铺。”
  ……
  ……
  要问药材,当然是要去问药铺。
  以及无论乡镇,是人就会生病,生病就需要求医问药,就有医生,就有药铺。
  薛铃和盛君千在嵩县县城从左到右,几乎问遍了每一个所看到的药铺,但是要抓药的时候,只要提到天不老这三个字,对方就会睁大眼睛看着两人,然后像是赶苍蝇一般说着去去去。
  我们并不知道有这样一味药,你们是不是来存心消遣我们。
  一连几处,都是这样,这让盛君千不由感觉有些气馁,而薛铃却并没有被打击到。
  因为如果天不老很好找的话,也不会要让两个人专门跑几百里到白云山这边,来寻找天不老的下落。
  而不知不觉,两个人从早上找到了中午,依然一无所获。
  此时还是盛夏,太阳灼热,两个人在附近茶摊坐下来,各要了一碗凉茶解暑。
  坐下之后,盛君千叹了口气:“没有想到这里的人竟然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天不老这味药。”
  而薛铃则认真摇了摇头:“不是,我感觉他们并不是没听过,而是听过,并且忌讳这味药材。”
  盛君千喝了一大口凉茶,不可思议地看着薛铃:“你怎么看出来的?”
  薛铃依旧没有碰面前的凉茶,之所以要两碗,只是因为要一碗比较奇怪而已。
  “问一味药而已。”薛铃静静说道:“没有就没有,对方为什么要赶我们出来?”
  “是因为我们外乡人的口音和来历?”
  “还是其他的什么?”
  “总之,这其中必有蹊跷。”
  盛君千一听,顿时陷入了沉思。
  薛铃说的确实有道理。
  “那么我们再去问一下?”盛君千看着薛铃:“这次我们出大价钱求购,或许就会有不一样的效果。”
  “不。”薛铃摇头说道:“我感觉效果未必会很大。”
  “为什么?”盛君千不服说道。
  “因为对方是忌讳,忌讳的话,我们越出高价,他们反而越生怀疑。”薛铃摇头说道:“如果想要破局,最好的方法莫过于熟面孔出手。”
  “熟面孔?”盛君千问道。
  “是的,熟面孔。”薛铃确认说道:“只有他们自己认识的熟面孔,才有机会得到他们的信任。”
  而正在这个时候,旁边有人笑出声来:“你们这样大声交谈不怕被别人听到吗?”
  薛铃和盛君千向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正看到一个有些脏兮兮的男孩正蹲在一旁开口说道。
  “你是?”他看起来差不多就是小乞儿的样子,估摸着有十四五岁,薛铃不由开口问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男孩站起来哈哈笑道:“你们一看就是外乡人,找天不老的外乡人,每年都会有那么几个,不知道在城里雇了多少人,但是进了山毛都没找到。”
  “运气好的还能够活着回来。”
  “运气不好的干脆把命都给搭进山里面了。”
  “所以说天不老的消息在嵩县已经流传了很久了?”薛铃不由问道。
  男孩嘻嘻一笑:“我口干了,你们让我喝口茶吧。”
  薛铃抬手就要让茶博士再倒一碗茶,但是男孩摆摆手,看着薛铃:“我就要你那一碗茶。”
  “反正你到现在都没喝过。”
  薛铃那一瞬间联想起来的画面是“叔叔倘若有心,就喝了奴家这半盏残酒。”
  不过这碗茶她确实没有喝过,少女如今也没有说有什么精神洁癖,她点了点头,将那碗茶推给这个少年:“你喝吧。”
  这个脏兮兮的男孩就大摇大摆走过来,双手捧起茶碗,一口闷了个干净,然后抹了抹嘴:“谢谢姑娘的茶。”
  “我的名字叫做江流。”
  他看着两人,眼眸漆黑有神。
  “你们是要找天不老对吧?”
  “那么你们知道什么是天不老?”
  “你们又找天不老有什么用?”
  这个叫做江流的少年如是连珠炮一样发问。
  而薛铃看着他,静静回道:“我们为了给我们一个朋友治病,所以才要找天不老,之前打听到白云山中有天不老的消息。”
  “所以才从洛城赶到了这里。”
  江流一听,瞬间捧腹大笑起来:“就为这?”


第一百零六章 隔空打牛
  看着接近捶桌大笑的江流,薛铃笑容淡淡地点了点头:“对,就这。”
  江流笑够了才抬起头,看着薛铃:“你们看来真不知道什么是天不老。”
  “那你能告诉我们,什么是天不老吗?”薛铃看着面前的男孩,这样问道。
  她并没有因为对方年纪小而轻视他,主要是因为薛铃自己年纪也不大。
  而其次则是因为,对方看起来好像真的知道天不老的消息。
  “方便我坐下来吗?”江流这样问道。
  “坐吧。”薛铃回答道。
  江流也就坐在了薛铃对面,和盛君千同一条板凳。
  “天不老是在嵩县流传了很久的传说,很多人说这是仙人的仙药,吃了可以长生不老,所以说,那些求长生的人就络绎不绝来到这里,然后进山采药,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真的采到过天不老。”江流这样说道,他年龄不大,但是说话却不慌不忙,丝毫不怯场。
  “也有人说天不老对习武大有裨益,吃一株可以涨几十年的功力,但是我就从来没有见过真正有武功的人。”江流这样说道。
  而这个时候盛君千则看了看江流儿:“你认为的武功,是什么样的?”
  一说到武功,薛铃就看到这个刚才还感觉有点少年老成的江流瞬间眉飞色舞起来:“武功,不就是飞檐走壁,十步杀人?”
  “能再具体一点吗?”盛君千继续问道。
  江流瞬间有点被难住的感觉。
  他支吾了一下,嵩县到底是小地方,他真的没有见过什么传说中的武林高手。
  “那个,隔山打牛?”他开口说道。
  薛铃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盛君千则拍了拍江流的肩膀。
  “隔山打牛我不会,隔空打牛我倒是很擅长。”他这样说道。
  之前被这个江流有点瞧不起,而对方如果真的知道关于天不老的消息,那么取得对方的信任或者说崇敬就是很重要的交涉技巧了。
  “隔空打牛?”江流重复了这两个字,然后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隔空吹牛吧!”
  盛君千笑着不说话,然后慢慢从腰包里面取出一粒大概有两钱的碎银子。
  轻轻拍在桌子上。
  江流儿努力不让自己的眼睛往银子上瞄:“怎么,你想收买我?”
  “当然不是。”盛君千淡淡笑道:“我只是向你表演一下隔空打牛。”
  这样说着,盛君千高高将那粒碎银子抛了起来,左手抛起,而右手则弯曲食指,轻轻扣住然后隔空一弹。
  只见一道无形气机从盛君千手指中发出,正打中在空中下坠的碎银子,随即碎银瞬间如同暗器一样飞出,正射中街对面的一株柳树,柳树整个缓缓颤动,长条碧玉一般的柳叶簌簌从树上落下,瞬间便落了一地的树叶。
  江流儿真真看的目瞪口呆。
  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去树上把那粒银子挖出来吧,算是用你的。”盛君千淡淡笑道。
  这个时候江流儿才如梦初醒,从座椅上弹了起来,飞快跑到对面的柳树上。
  而薛铃就这样静静看着盛君千装逼。
  其实很多时候,盛君千却是会让人忽略他其实很强这一点。
  尤其是最近,盛君千逐渐变成了巨人中的矮子之后。
  盛君千刚才这一手,主要展现的就是气机外放,以弹指发出的气劲推动碎银子,然后再让碎银打中柳树,其实也就是弱化的劈空掌。
  其实也就是薛铃的金刚不坏暂时没办法做到气机外放,否则三品高手随意一记劈空掌,就能够隔着一条街将这株柳树打断,而盛君千虽然主要功夫在刀上,但是他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的强二品,江湖榜乙榜榜首的角色,像这样逗小孩玩的武功,他是真的更加擅长。
  薛铃很想知道,盛君千这么熟练,究竟平时逗过多少小孩玩。
  而盛君千则看着薛铃笑了笑:“你看,平常说你武功多厉害多厉害,他们都不信,只有像这样露上一手,他们才奉若神明。”
  所以说这就是商九歌同样总是被人瞧不起的原因吗?
  薛铃在心中暗暗腹诽的同时,那边的江流终于用一把小刀将已经嵌入柳树树身一寸的碎银子给挖了出来,然后一溜小跑跑回来,看到盛君千纳头便拜:“师父,请收徒儿为徒吧。”
  所以这么快的吗?薛铃看着两个人,想知道盛君千如何解决这个麻烦。
  毕竟盛君千既然已经这么熟练了,那么解决这种小迷弟,肯定也是不在话下。
  而盛君千则看着江流,静静道:“学费一百两,概不赊欠。”
  薛铃心中叹了口气——果然非常熟练,毕竟盛君千自己就是从小拜师拜过来的,多亏山西盛家家大业大,盛君千自己资质不错自己也争气,才能够到如今这个地步。
  所以说反手一个超级加倍的拜师礼也是非常熟练。
  果然这句话一出,江流儿脸瞬间就扁了:“我没钱。”
  “没钱没关系,如果你能够帮我们找到天不老,我就教你一招半式,保你受用不尽。”盛君千熟练说道,像极了卖狗皮膏药大力丸的江湖骗子。
  唯一不同的就是,盛君千是真的会武功。
  江流儿于是笔直坐了起来,之前的轻蔑尽皆不见,反而变成了轻微的崇拜。
  毕竟哪个少年郎看到真正的武林高手,不心生仰慕。
  如果不是为了此时此刻,盛君千又何必从小受那么大的罪,才将武功练到今天这个地步。
  “那你先告诉我们,你是做什么的。”盛君千开口说道。
  江流儿点了点头:“我自己本来是白云山中的采药人家的孩子,因为帮家里卖药而来到这嵩县县城,但是到了之后,因为人生地不熟,结果被人把药材诓了去,我自己找他们理论,又被打了一个鼻青脸肿,丢了药材,所以又不敢回家,只能在这嵩县县城帮人打点零工度日。”
  “所以说,你知道天不老的消息?”盛君千不由问道。
  如果是白云山中采药人家的孩子,那么八成就知道关于天不老的下落。
  而薛铃则关注的是另外一点。
  “谁诓走了你的药?”


第一百零七章 独目天王
  江流看着眼前一男一女两人的发问。
  从正常情况来看,一身得体名贵的侠客服的盛君千年纪更大,武功也看起来很高,似乎是两个人之间的领头。
  但是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黑发女子,言语间却也不曾对男子透露出多少尊敬,看起来两个人并没有尊卑之别。
  江流这样静静思索着,然后他先看向盛君千,点了点头先回答盛君千的问题:“我确实知道一点天不老的消息,但是我并不能确保我的消息一定是真的,并且通过我的消息就能够找到天不老。”
  接着江流才看向薛铃:“这是您确定要多管闲事吗?”
  薛铃看着这个看起老成又显得稚嫩的少年。
  他最初的待人接物看起来很是老成了,但是在盛君千展示了自己的惊人武功之后,江流又显得兴奋并且稚嫩。
  毕竟仔细想想,江流也不过十四五岁,因为丢了药材而不敢回家。
  “如果顺路的话,就不妨去看看。”薛铃淡淡说道:“不过作为报酬,你要带我们去白云山去找天不老。”
  江流重重点了点头:“没问题。”
  ……
  ……
  这样一来,两个问题就变成了一个问题。
  盛君千说江流如果能够帮他们找到天不老的话,那么作为报酬,就可以教他一点武功。
  薛铃说如果江流儿愿意给他们带路找天不老的话,那么就先帮江流儿教训当初骗他的人。
  这两件事情确实是一件事情。
  于是江流儿带路,两个人跟在江流儿身后,在嵩县的大街小巷慢慢踱步,虽然组合稍微有点奇怪,但是至少没有过来搭理。
  “你能给我们讲讲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吗?”薛铃一边走一边问道。
  江流儿稍微有点迟疑,但还是开口道:“我家是采药人家,平常的收入主要就是靠在白云山的山林中采药,然后自己简单炮制晒干,然后背到城里来卖。”
  “往常都是我爹来城里卖的,但是前段时间我爹在山中的时候被蛇咬了,虽然说用蛇药保住了性命,但是却一时下不了床。”
  “我妈是山里人,平常不敢来城里,所以没办法,只能我自己背着药材过来了。”
  江流儿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说道。
  “我以前曾经跟过我爹来城里卖过几次药材,多少算是熟路,又在山里跟着瓦罐庙的和尚念过两天经,多少认识点字。”
  “但是没有想到,来到这里之后,我爹常卖药的那家药铺看我年纪小,欺生,只愿意给我往常两成的药钱,因为这钱要拿回去给我爹救命的,所以我就没答应。”
  “结果换了其他药铺,对方根本就不让我进门。”
  “而这个时候,就有人找到我说,他能给我的药材一个好门路,并且给了我很高的价钱。”
  “我一时心动,就将药材给了他们。”
  江流儿静静说道,当时的痛入骨髓,到现在就只剩下淡淡的惆怅。
  “结果他们使了一个连环套,说着帮我卖药材,但是却暗地里将我的药材掉了包,傍晚的时候我欢天喜地想要找他们拿钱回家的时候,他们却把药材重新扔给了我,说他们找药铺看了,我这些药都是没用的杂草树根,就这也想着卖钱,真是穷疯了。”
  “我接过药材一看,才发现除了外面的几根还是我家的药,剩下的都是用一些甘草树皮充数。”
  “我气不过就找他们理论,但是最后被打了一顿,三四天动弹不得。”
  “还好有好心人施舍我一点残羹剩饭,才侥幸活了下来。”
  盛君千不动声色听着,而薛铃却神情微变:“你这也不回家的吗?”
  “怎么回去?”江流儿苦笑着说道:“我家人都仰仗着我拿钱回去救命,而现在药材没了,我灰溜溜地跑回家又有什么用?”
  “但是你就不怕父母担心吗?”薛铃问道。
  “怕,当然怕。”江流儿叹了口气:“但是怕又有什么用嗯?”
  “我出来的时候,我爹躺在床上下不了床,全靠我娘一个人在家里操持,我两手空空的回去,只是多一张嘴,还不如我在城里混口饭吃。”
  这样说着,江流儿停下脚步,指了指前面一个破庙:“就是这里了。”
  “这里?”薛铃看着那个破庙:“诓你药的是什么人?”
  “是这庙里住着的一帮乞丐,领头的是个独眼龙,别人叫他独目天王薛崇。”江流儿有些害怕地说道:“听说他拳脚了得,寻常三五个人近身不得。”
  江流儿话音未落,就看到盛君千不由笑出声来,而薛铃神情古怪。
  “怎么了?”江流儿不由问道。
  “没,没什么。”薛铃皱着眉头说道。
  她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是自己的本家。
  并且明明知是一个乞丐,居然能够叫独目天王这样威风堂堂的绰号。
  总让人有种张冠李戴狐假虎威的感觉。
  “现在他们在里面吗?”薛铃问道。
  “应该在的。”江流儿点头说道:“独目天王他一般不用出去要饭,自然有人给他上供,这里原本是一个偏僻的破庙,后来也就被他们占据成了老巢。”
  “你怎么会被这伙乞丐骗了?”薛铃摇头说道,然后自己上前,单手推开庙门。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破庙连带围墙庭院,地方还真不算小,当面一个大香炉,上面横七竖八插着一些燃尽的香烛。
  大香炉旁边,则摆放着一些木桩石墩之类的练武器材,竟然还有六七个乞丐正在那里有模有样地扎着马步,打着木桩。
  与其说这里是一个乞丐窝,倒不如说是一个小小的武馆更加合适。
  而随着薛铃开门,那些乞丐也纷纷将目光望向薛铃:“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他们这样叫道。
  而在薛铃身后,盛君千和江流儿也在后面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盛君千相比于薛铃,威慑力就大了很多,只见他腰配黑刀,步履矫健走来,目不斜视。
  “我们来替这位小兄弟讨公道而来。”
  “敢问,哪个是独目天王?”


第一百零八章 独眼鬼与金刚
  听到盛君千这样开口,这些乞丐不由面面相觑,然后有一个乞丐站了出来,手里提着一根木棍走到盛君千面前:“你来找我们老大做什么?”
  “原来你们老大真的叫独目天王啊。”盛君千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名号还是蛮威风的。”
  这样说着,他双手按住江流儿肩膀,把他推到自己身前;“这位小兄弟,你们还有印象吗?”
  这一瞬间五六双眼睛都盯上了有些脏兮兮的江流儿。
  “不认识。”
  “你们认识这是谁吗?”
  “好像是在城东乞讨的小乞丐?我好想见过一两面?”
  那些乞丐这样议论纷纷道。
  而江流儿就有点忍不住了,他向着对方大声喊道:“你们还记得你们半年之前坑骗我的药材吗?”
  “药材?”那个拿着棍子的乞丐仔细按住脑袋仔细回忆了一下:“没印象啊。”
  这一瞬间,局面就稍微有点尴尬了。
  毕竟帮人找场子,结果到了都说不认识,薛铃看向江流儿:“当时是谁拿走你的药材的?”
  “就是他们老大独目天王薛崇!”江流儿毫不犹豫地说道。
  “老大?”这些乞丐们面面相觑,然后不由捧腹哈哈大笑起来,那个拿棍子的乞丐一边笑着,一边回头向着屋里喊道:“老大,有人说你欺负小孩了,你快出来看看吧。”
  “什么?”在破庙里面传来一个有些沉闷的声音。
  随后重重的脚步声传来,只看到一个身高足有八尺有余的大汉低头从破庙中钻了出来,只见他穿着一身破衣烂衫,头发乱的像是鸡窝一样,他面相还算端正,只是有点没睡醒的样子,左眼上盖着一个黑色眼罩,看来真的是单目失明。
  他从破庙中走出,然后看向盛君千面前的江流儿:“你说我骗走了你的药材?”
  “你在什么地方见过的我?”
  他声音有些沉闷就像是瓦罐一样,不过个子真的是高的有点吓人,怪不得有独目天王的绰号。
  直到看到真人,薛铃才真的确定,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
  不过如果他真的叫做薛崇的话,那么可能连名字都没有起错。
  薛铃看向江流儿,却看到江流儿的表情慢慢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不是他吗?”薛铃问道。
  江流儿的表情慢慢变成了不可思议与惶恐。
  他颤声说道:“你才是薛崇?”
  薛崇看着他:“凡是见过我的人都不会认错人,我当然究竟是薛崇。”
  薛铃点了点头,这个薛崇生的这么高,又是独眼,怎么可能认错。
  但是江流儿却双手揪住头发,咬住嘴唇痛苦说道:“那当初骗我药材的人又是谁啊。”
  “你不是在这里被骗的?”薛铃看到江流儿痛苦的样子,不由开口问道。
  江流儿摇摇头说道:“不是在这里,只是那个人自称是独目天王薛崇。”
  “我之后在城里一打听,发现所有人都知道独目天王这个名号。”
  “也知道他武功高强,身边有很多乞丐打手,所以说我势单力孤一个小孩,怎么敢过来找他的晦气。”
  而薛崇则听着江流儿这番话,不由皱了皱眉头:“这嵩县县城中,还有人敢借我的名头吓人?”
  那个拿着棍子的乞丐看向薛崇:“明目张胆借老大名号骗人的或许没有,但是暗地里拿老大的名字吓吓人估计还是有的。”
  “毕竟老大平常不怎么出门。”
  连盛君千都有点意外。
  他是做好了打架的准备过来的,结果却发现江流儿不仅药材被骗了,连仇人都不知道是谁,瞬间事情就变得非常尴尬。
  而这个时候,薛崇看着江流儿:“你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谁拿着我的名号来骗你的?”
  江流儿愣了愣人,然后就一五一十地将之前给薛铃盛君千讲过的故事又讲了一遍。
  当然,这一次江流儿凭着回忆,简单将上次骗他打他的人外貌也一并描述了出来。
  那个人同样也是独目,不过身材肯定远远不如薛崇这么吓人。
  而等到江流儿讲完,那个拿棍子的乞丐不由一拍大腿:“我知道他是谁了!”
  此言一出,薛铃等人不由都将目光看向这个乞丐。
  这个乞丐看着所有人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他就是独眼鬼姚争,是嵩县县城中有名的破落户,没有什么正经职业,就在城里坑蒙拐骗过活。”
  “我曾经听说过他好像有过冒充老大的行为,不过从不声张,所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没有管。”
  “你确定吗?”薛铃看着拿棍乞丐说道。
  “不能说十成把握,但是至少七八成还是笃定的。”拿棍乞丐这样说道。
  薛铃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盛君千:“我去走一趟吧。”
  “时间还是很紧迫的。”盛君千笑了笑:“好的,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薛铃转过头来,继续看着拿棍乞丐:“你知道这个姚争现在何处吗?”
  拿棍乞丐点了点头。
  “那么你给我带路吧。”薛铃直接说道:“我把他抓过来,让江流儿看看是真是假。”
  而拿棍乞丐上下打量了一下薛铃,只见薛铃虽然长得还算清秀利落,但是看起来柔柔弱弱没怎么都不像能打的样子。
  再和旁边那看起来就杀气腾腾不好惹的盛君千比一下,真的是高下立判。
  “你行吗?”
  薛铃看着他,没有说话。
  而是自己走了两步,拾起来地上一个石锁。
  这个石锁大概有六七十斤重,薛铃毫不费力地就单手拎了起来。
  拿棍乞丐不由笑了出来:“小妮子力气倒挺大。”
  薛铃也笑了笑,右手笔直将青石的石锁握在胸前,然后左手轻轻往石锁上一拍。
  在所有人面前,这个青石的石锁慢慢龟裂崩解,然后化作一地石屑,纷纷扬扬满地。
  这些碎石在薛铃的脚下铺满,少女神情自若。
  她回头挑眉:“现在呢?”
  四周一时间有些鸦雀无声。
  薛崇目光凝重地看着薛铃:“好俊的硬功,你这小妮子在哪里学的这般功夫?”
  而拿棍乞丐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站在原地,哭笑不得:“姑娘,姑娘您不会是妖怪吧。”


第一百零九章 仙人成仙药
  说来话长,可是此时才刚到嵩县的正午。
  拿棍的乞丐去带着薛铃找那个独眼鬼姚争的麻烦,而盛君千则和江流儿一起在这个破庙宇处,静候佳音。
  “两位看起来不是嵩县本地人?”薛崇引盛君千和江流进了破庙之中避暑,只见这些庙宇中的神佛雕像已经全然被打碎,倒是有做饭睡觉的地方,俨然一个小小的营房。
  “不是,我们从洛城而来。”盛君千一边打量着周围的布置,一边开口说道。
  “洛城?那可真不近呢。”薛崇点头说道,然后他看着盛君千的打量,不由再说道:“你看我这寒舍如何?”
  “不错,只是未免太过于不敬鬼神了。”盛君千这样说着,在屋里面找了一条板凳坐下,顺便把江流儿拉在了自己身边。
  “习武之人,何敬鬼神?”薛崇哈哈大笑道:“看阁下的气势与吐息,显然是武道大家,阁下相比也未必将鬼神放在心上吧。”
  盛君千不由笑了起来:“不放在心上是不放在心上,但是家中有先祖庇护,不敬神可以,不拜鬼倒是万万不行。”
  薛崇看了盛君千一眼:“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山西盛君千是也。”盛君千淡淡回答道。
  盛君千倒是从来都没有隐姓埋名的需要。
  薛崇一听凛然:“可是山西盛家的盛君千?”
  盛君千有些意外地看着薛崇:“你听说过我的名字?”
  薛崇笑了笑:“江湖榜甲榜第一百名,大名鼎鼎的抽刀断水盛君千,我怎么回没听说过?”
  盛君千很高兴对方称他为甲榜一百,不过这两天和货真价实的甲榜一百呆久了,他还是有那么一点不自在:“老黄历了。”
  “难道阁下的武功更有精进?”薛崇大吃一惊。
  盛君千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毕竟一般来说,人都是进步的,况且盛君千才二十八,正值壮年:“前段时间华山商九歌下山,闯出来一番名声,所以蜂巢将其列为江湖榜甲榜第一百,我就被这样挤了下来。”
  盛君千这样解释道,而薛崇则点了点头:“华山商九歌吗?我倒是之前曾经听人说过,不过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如果你见了肯定会大开眼界。盛君千在心中说道,不过嘴上看着薛崇:“现在看来,薛崇老哥你也是江湖中人,为什么会流落在嵩县县城。”
  他打量着薛崇的穿着,薛崇现在真的是穿着一副乞丐模样的衣服,只因为他身材高大,寻常衣服他肯定都穿不上,只能由专人裁剪。
  薛崇摸了摸自己左眼上的眼罩:“江湖险恶,既然混不下去江湖,那么就只能虎落平阳寻找一处落脚之地了。”
  他这样含糊盖过之后,然后看向盛君千:“盛公子还没有说,您和那位姑娘来到嵩县所为何事。”
  盛君千笑了笑:“我们为天不老而来。”
  薛崇听到天不老这三个字,表情为之一震:“天不老?”
  “阁下知道天不老?”盛君千不由问道。
  随即他想起来江流儿说过,天不老的消息在嵩县流传很广,基本上是人尽皆知的传说。
  “我当然知道。”薛崇流露出来有些怅惘的目光:“我当初来到嵩县,也是为了天不老而来的。”
  “莫非阁下的伤就和天不老有关?”盛君千不由问道。
  “算是有关。”薛崇看着盛君千说道:“关于天不老,你们知道多少?又为何要寻找天不老?”
  被问到这个好像有点似曾相识的问题,盛君千不由看了身边的江流儿一眼:“我们为一位朋友的伤而来,她的伤势需要天不老才能够完全治疗。”
  盛君千说到这里,就有点不好意思说他的那位朋友正是华山商九歌了。
  “我们听说白云山中有天不老的踪迹,所以就先来嵩县,不过嵩县县城中的各处药铺,都说不曾听说过天不老这味药材,并且言语中多有鄙夷。”盛君千看向身边的江流儿一眼:“而正当一筹莫展的时候,这位小哥找到我们,他说自己是白云山中采药人家的儿子,对于天不老有那么一些了解,于是我们就打算替他解决之前被人骗药的事情,然后让他带我们进白云山去寻找天不老。”
  江流儿连连点头。
  薛崇看着两人,点了点头,然后望向江流儿:“所以说你真知道天不老的下落?”
  江流儿看着薛崇,就没有之前那么自信了,况且还做出了指错仇人这样的囧事,此时他轻轻咬住嘴唇:“我听过我爹说过一些,如果说这嵩县县城中有谁知道天不老的下落,那么就肯定是我了。”
  薛崇不由笑了笑:“那可未必。”
  此言一出,盛君千和江流儿不由望向这位独目天王,而薛崇则叹了口气:“若说这嵩县县城之中,能比我更加了解天不老的人,恐怕真的没有。”
  “因为我不仅是曾经亲自去找过天不老,更曾经见过天不老。”
  “真的!”盛君千闻言不由大声说道。
  “我并没有什么说谎的必要。”薛崇看着盛君千说道:“天不老是神农药典中有记载的药物,不仅对于断经续脉,疗伤筑基有奇效,更有人言说,这是仙人成仙药的主要材料之一。”
  “仙人成仙?”盛君千有些不屑说道。
  正所谓薛崇之前所说,习武者不敬鬼神,修炼到盛君千这个地步,很多常人认为是神仙大法力的行为,对于盛君千来说已经不是太难,更何况他已经窥见了更高的武学境地,所以对于仙人之说,就显得有些鄙夷。
  而薛崇则看着盛君千笑了笑:“实不相瞒。”
  “我在来到嵩县之前,我本是山东蓬莱阁的弟子,修习金甲力士一道,颇有所得。”
  听到山东蓬莱阁这五个字,盛君千看薛崇的眼光瞬间变了。
  而正在此时,大门洞开,三人向着门上望去,正看到薛铃手上牵着一根绳子,绳子那头绑着一个有些贼头鼠面的独眼汉子踉跄而来。
  “人我抓来了,你们看怎么办吧。”
  薛铃静静说道。
  果然——一路过去,不费吹灰之力。


第一百一十章 蓬莱阁
  如果不是薛崇这样提及的话,盛君千是万万想象不到,眼前这个落魄的高大汉子,竟然是山东蓬莱阁的弟子。
  这让人怎么猜吗?
  完全是超纲的题目。
  说道山东蓬莱阁,盛君千是一点都不陌生的,毕竟江湖七大名门,和少林寺华山武当山白鹭书院这些大名鼎鼎的存在并列,但是山东蓬莱阁名声虽然响,但是在江湖中却很少能够看到蓬莱阁的弟子。
  这主要是两个原因,第一个就是山东蓬莱阁行走江湖的人数真的很少,因为他们练武,真的可以说是在修仙。
  毕竟和其他的门派不同,其他门派多少有一个立派祖师,什么少林达摩祖师,武当张三丰什么的,什么时候名震江湖,又传下来什么武功秘籍,自己的成名武学又是什么,这些都是武林传说的存在。
  但是蓬莱阁不一样,蓬莱阁不走寻常路。
  蓬莱阁说的就是其祖师爷是在海外仙山发现了仙人洞府,从此得传大道,但是传了大道自己也不老老实实修仙,也没有传出来过蓬莱阁掌门有谁真的得道飞升,破碎虚空而去。
  没有的事。
  如果有的话那么江湖格局肯定要大变。
  但是虽然没有驾鹤飞升,但是蓬莱阁的武功又是真的很硬,毕竟光说不练假把式,蓬莱阁的弟子不仅能说,更能练,那就相当了不起了,蓬莱阁的武功自成一派,就像方才薛崇那样自曝的那样,什么金甲力士一道。
  听起来就非常的玄乎。
  但是玄乎又怎么样,人家说金甲力士就是金甲力士,美丽不打折的,你又能怎么样?
  况且蓬莱阁除了武功特殊之外,人家武功路数确实强,门人行走江湖又是真的很厉害,传承也久,门风也正,江湖评选七大名门又不是靠吹出来的,还是要看实力说话,蓬莱阁实力高又低调,当然要入选其中。
  毕竟——行走江湖,除了实力,逼格也很重要。
  蓬莱阁就真的很有逼格。
  这是关于武功路数一方面的原因。
  而另外一方面的原因,则是山东蓬莱阁行走江湖,很少摆明车马说自己就是蓬莱阁的弟子。
  这和商九歌不太一样。
  碰到商九歌的真没有一个人能够猜出来她就是商九歌,因为商九歌的行事风格,和所有的江湖人都不搭,也不像是什么名门正派。
  但是你问商九歌她是谁又师从何处,商九歌也不会忌讳告诉你她就是华山商九歌,有问就答,不问不答,就是商九歌。
  可山东蓬莱阁可是出了名的你问了也不答。
  这就像孙猴子离开菩提老祖时候那样,老祖告诫猴子说,你这去,定生不良。凭你怎么惹祸行凶,却不许说是我的徒弟,你说出半个字来,我就知之,把你这猢狲剥皮锉骨,将神魂贬在九幽之处,教你万劫不得翻身!
  蓬莱阁的掌门又没有菩提老祖那般本事不知道,但是这个避祸之法却学了个十足,总之蓬莱阁下山,一般不透露师门来历,只有偶尔某个大侠武功高强,名声大噪,又没有具体的出身来历,那么大家就会先将他列为蓬莱阁弟子,至于是不是,大侠自己不否认,蓬莱阁也不出面澄清的,那八成就是了。
  但是倘若有什么恶徒作恶多端为非作歹,有人拿住,就算口称自己是蓬莱阁弟子,蓬莱阁也会矢口否认。
  这就是传说中薛定谔的蓬莱阁弟子,不观察,就不会坍塌。
  而眼下薛崇突然自称自己就是蓬莱阁弟子,若是平常,盛君千定然是不信的,但是现在薛崇这样说,配合他之前的谈吐,以及这身高八尺的身材,盛君千不由就先信了几分。
  不过两个人说话说到一半,薛铃的到来就把这一切给暂时打断了,盛君千和薛崇暂且不提,倒是江流儿,看到薛铃手里牵着的那个独眼龙走进来,瞬间就从座位上跳了下来,冲着双手被捆住独眼龙一阵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喊让你骗我的药,让你打我,让你骗我的药,让你打我这样的话。
  其实这个独眼龙也算是身材高大,面对江流儿这个小孩子不至于没有还手之力,但是看来薛铃在捉他过来的时候好让他吃了一番苦头,所以现在他垂头丧气,面对江流儿的拳打脚踢,也只一味抱头蹲防,不敢还手。
  而薛铃等人冷眼旁观,他们当然都是眼光狠辣之人,都看得出来,江流儿真的是一点武功都不会,他这点拳打脚踢充其量只是皮外伤,否则这个独眼鬼姚争也不会抱头蹲防任他打,因为怎么打都打不出来毛病,不如让他撒撒气。
  并且从江流儿的反应来看,这次找来的八成就是正主了。
  而等到江流儿打的手脚酸软无力的时候,薛铃也出手将江流儿拉开,一边是气喘吁吁的少年,另外一边的姚争也终于敢抬起头来。
  “这个人你认识吗?”薛铃指着江流儿这样说道。
  “认,认识。”好汉不吃眼前亏姚争再如何光棍,也不敢这个时候再矢口否认。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打你吗?”薛铃继续问道。
  “知,知道。”姚争有气无力地说道。
  “为什么?”薛铃继续问道。
  “因为小的几个月前,从他手里骗了一笔药材。”姚争开口说道。
  一听对方承认,江流儿更气不打一处来,就要向着姚争冲过去,但是却被薛铃拦住:“我想现在药材已经不在了吧?”
  姚争点头:“小的又没生病,那些药材当然早就卖掉了。”
  “卖了多少钱?”薛铃看着姚争:“或者说,你当初许诺给江流的药材钱,又是多少。”
  姚争咬住嘴唇,糯糯说道:“五,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有时候就是一家人的买命钱。
  薛铃听的一阵感慨,然后看向姚争:“那你把这五两银子拿出来,你就可以走了。”
  “小的。”姚争几乎要哭出来了。
  “小的是真拿不出来这五两银子。”
  而这个时候,旁边的薛崇看着姚争低笑着开口:“你拿不出来。”
  “我来帮你拿如何?”


第一百一十一章 秘闻
  五两银子。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当然——相当于薛铃一年的工钱。
  而对于江流儿来说,则是他家原本准备拿来救命的钱。
  但是却被眼前这个姚争给骗走,被迫落一个流落街头有家难回的下场。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五两银子的分量就要比简单的五两银子重得多。
  这也是为什么江流儿一见到这个独眼鬼就控制不住上前拳打脚踢的原因。
  但是姚争拿不出这五两银子也情有可原,毕竟沦落到要天天骗小孩子钱,还要冒充独目天王薛崇的破落户,你让他拿出五两现银来比杀他还难。
  而此时听到薛崇说出这句话,姚争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天王救我,天王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救小的吧。”
  薛铃和盛君千冷眼旁观,而薛崇则静静望着这个向着自己跪地求饶的丑角:“你是不是曾经冒过我的名?”
  姚争浑身战栗:“天王大人不记小人过,天王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不是什么大人。”薛崇看着他说道;“不过冒人姓名,承人因果,这是最简单的逻辑,你该不会不懂吧。”
  姚争抬头,有些茫然地看着薛崇,但是薛崇则只是冷冷笑了一声:“你就说要不要我替你掏了这五两银子吧。”
  姚争环视四周,他被薛铃抓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这个看似柔柔弱弱的少女身上吃尽了苦头,眼下周围更像是没有一个善茬。
  本着好看不吃眼前亏的原则,姚争没有多少犹豫,就连连点头:“要,多谢天王慈悲,多谢天王慈悲。”
  就在姚争感谢的时候,薛崇自己上前,平静一掌拍在姚争的脑门,就看到这个破落户自己软踏踏地倒在地上,随后薛崇自己一摆手,拿棍子的乞丐就上前将这个软倒在地的独眼鬼给拖走。
  随后薛崇自己往怀里掏了掏,掏出来两三两碎银子,然后再回到自己的铺盖处,打开床铺从地下又找出来三四两银子,最终凑在一起,凑出约莫五两多点银子拿过来,递给江流儿:“这算是我替那个混蛋给的药钱。”
  江流儿看着眼前铁塔一般的独眼天王,抿住嘴唇,轻轻摇了摇:“为什么你要替他掏钱?”
  薛崇哈哈大笑一声:“我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反正自己吃不了亏。”
  而在江流儿身后,薛铃轻轻拍了拍江流儿的肩膀:“接了吧。”
  江流儿这才点了点头,伸手接过。
  薛崇又吩咐周围乞丐,将江流儿带到一旁去玩耍,于是顷刻之间,整个破庙宇中就只剩下薛崇和盛君千薛铃三人。
  薛崇看着面前的盛君千薛铃二人,叹了口气:“你们已经知道我为什么要替姚争承担因果吗?”
  薛铃摇头,但是盛君千则看着薛崇:“我听说蓬莱阁有转接因果的道家法门?”
  “盛大公子果然见识不浅。”薛崇拍手笑道:“但是我才疏学浅,这个法门却不曾学过。”
  “但是高明的因果转接做不到,粗陋的因果转接还是能够勉为其难。”
  “当然,这就有些题外话了。”薛崇看着二人,正色说道:“你们是为了天不老而来的对吧。”
  薛铃看向盛君千,而盛君千则笑了笑:“在你来之前,这位薛崇兄弟,刚刚讲到他是蓬莱阁弟子。”
  听到蓬莱阁三个字,薛铃看薛崇的眼光也不由为之一变,因为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个薛崇竟然还是这样有来头的角色。
  但是怎么又被迫藏身于这小小的嵩县当一个乞丐头子,这就是完全想不通的事情了。
  “在下不才,正是蓬莱阁弟子。”薛崇叹了口气说道:“你们既然行走江湖,那么多少也就知道蓬莱阁的规矩。”
  “一般情况下,蓬莱阁弟子并不能公开宣布或者承认自己蓬莱阁门人的身份,除非说干出来一番事业,闯出来名声,才能够以蓬莱阁弟子的身份回归,然后才有机会学到阁中更加高深的武学。”
  “那你。”听到薛崇这样开口,薛铃不由问道。
  毕竟薛崇这不是已经承认了?
  “因为我并不是一般情况。”薛崇看着薛铃说道:“我二十一岁出蓬莱阁,今年我三十五岁,也就是说,我出阁已经十四年了。”
  薛铃勉强忍住笑,因为是比较有趣。
  古称公主出嫁为出阁,而现在,但凡女子出嫁,都可雅称为出阁。
  而偏偏蓬莱阁就叫蓬莱阁,那么薛崇说自己出阁,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刚出阁的时候踌躇满志,再到后来的郁郁寡欢,我曾经以为自己也比不过如此的时候,我听说了天不老的消息。”薛崇静静说道:“于是我就打点行装,来到嵩县,想要谋求那株天不老,帮助我打通天人界限,一举成为一流高手。”
  “天人界限?”薛铃很在意这个称呼。
  “这是蓬莱阁的称呼,蓬莱阁内将外面的江湖一品称之为天人。”薛崇解释道。
  薛铃这才有些大吃一惊:“也就是说,你来到嵩县的时候,已经是二品巅峰了?”
  而现在看薛崇的状态,比如说二品了,说是三品都有些勉强。
  虽然三品已经是江湖强者,可以开宗立派开山授徒的水准。
  但是现在薛崇这下滑的也太快了吧。
  “不到巅峰,只是二品而已。”薛崇淡淡说道,语气中带着一点点自傲,但是也有不甘。
  “总之,天不老是神农药典上记载的奇药,能助人通经活脉,对于习武之人打破瓶颈,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有着奇效。”薛崇看着二人说道:“当然,正像我之前说的,天不老又号称神仙药的重要材料之一,虽然说没有人真的配出长生不老药,但是最少这个传说是存在的。”
  “简单来说,我听说嵩县白云山有天不老的消息,就星夜赶来,打算找到这株天不老,来打破天人界限,成为一品高手。”
  “这样的话,我就能够重回阁中,修行那些更加精妙的武功。”
  所以说只有成为江湖一品才有资格重回蓬莱阁?这蓬莱阁架子也太大了吧。
  薛铃这样想着的时候,看向薛崇:“但是如今你却又为何落得这般境地?”
  “为何?”薛崇苦笑一番,看向薛铃:“当然是技不如人,甘拜下风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多说多错
  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这样的话在江湖中是很常见的,生死决斗,愿赌服输。
  可是在嵩县而言,就真的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话说薛崇原本可是二品的高手,即使在整个江湖中,二品也是货真价实的顶尖高手了,更何况薛崇还是蓬莱阁的弟子,七大名门的加成,而嵩县则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
  薛崇居然在这里阴沟里翻船不说,翻了船还表示,是自己技不如人,甘拜下风,这就显得非常的离奇。
  听到这句话,薛铃和盛君千的表情都变得凝重起来:“究竟是怎么样的?难道这嵩县之中,还有这等好手?”
  没听说过啊,能够让薛崇没有还手之力,功力衰减至斯,甚至丢一只招子的对手,最起码不是一品高手?
  但是整个江湖中,哪有那么多一品高手来着?
  “不是嵩县,而是白云山。”薛崇静静纠正薛铃和盛君千的说法。
  “你们知道为什么一直有天不老在白云山的消息,但是从来没有人真正获得吗?”
  薛铃摇摇头:“愿洗耳恭听。”
  “因为天不老其实早就被人给养了起来。”薛崇叹了口气说道。
  “什么?”薛铃感到不可思议。“这……”
  “这就是事实。”薛崇看着薛铃说道:“当初我来的时候也是踌躇满志,怎么想到会落得如此下场?”
  “你说你亲眼见过天不老?”在一旁的盛君千开口说道,这是之前薛崇亲口提过的事情。
  “当然见过,只是尽在矩尺,但可遇而不可求。”薛崇摇头说道。
  “那请您告诉我,这天不老究竟在何处,又是被何人所养?他们的境界修为,武功路数又是什么?”薛铃看着薛崇认真说道:“相对的,如果您需要什么帮助,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在等价交换的原则下。”
  薛崇听着薛铃的话,不由低低笑了起来:“等价交换?真是一个有趣的命题。”
  “我对你们说这番话,当然是对你们有所求,如果两位不是有这般身手与武功,我也不用这样对你们说出来这番话。”
  “我的条件是,你们如果要取天不老,就一定要亲手杀死那两个守药的和尚道士,并且取他们心头血给我。”
  薛崇的这个条件说的有些诡异残酷,盛君千和薛铃对望一眼,然后看向薛崇:“有这么严重吗?”
  薛崇自己笑了笑:“今天我告诉你们的事情,你们最好不要对第四个人说起,并且,你们自己知道的也越少越好。”
  “因为有些事情,多说多错,多做多错。”
  “不说不错,不做不错。”
  “有些事情,最好连知道都不要知道。”
  “我只能告诉你们,那两个贼道妖僧来头很大。”
  “如果取天不老却不杀他们,后患无穷。”
  薛铃则看着薛崇:“一个僧人,一个道士?”
  “这就是守着天不老的人?他们有什么目的?”
  薛崇笑了起来:“我不是说过,多说多错,多做多错。”
  “我只能说,你们信我或者不信我,本来就是这样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不过如果你们不信我的话,那么请务必在见到那两位妖僧贼道的时候,不要提我的名字,不要说是我只因你们去找他们的。”
  “否则吾命休矣。”
  他正色说道。
  盛君千目光凝重,叹了口气:“你怎么看?林雪?”
  薛崇说的这番条件太过于诡异,让人不由得心生忐忑质疑之心。
  并且薛崇和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所谓交浅不宜言深,但是这番话,说的也有些深了。
  不过薛崇至少有一点说的很明白,那就是如果他俩不相信薛崇的话,那么如果假意答应了薛崇,得知了天不老的准确下落,那么也不要将他的事情告诉那两个守着天不老的人。
  否则她就死定了。
  两个人赶了一百多里的路来到嵩县,如今距离天不老的准确情报已经尽在矩尺,说这样放弃,说实在的心有不甘。
  但是明显关于天不老的事情,其背后的影响和黑暗已经远超两个人的想象。
  这是薛铃第一次独当一面来执行任务,她不由想到,如果是方别的话,他会怎么做。
  不过如果是方别的话,他一定不会这样两眼一抹黑地来找薛崇吧,以至于对他话语的真假完全没有鉴别能力。
  方别素来不打无把握之仗,对于这个如此可疑的薛崇,应该肯定会拒绝?
  薛铃这样想着,整个人都不由踌躇起来。
  “林雪?”盛君千又叫了一声,因为薛铃明显有些失神。
  虽然说盛君千无论是年龄还是江湖阅历乃至于说武功修为都要高于薛铃,但是盛君千至少有一点好,他不是独断专行的人。
  如果是方别的话,一定会拒绝薛崇的话,因为薛崇这些话中已经透露出来了足够的情报。
  比如说天不老是被人养着的,比如说守天不老的是一僧一道,并且武功高强,来历很大。
  但单凭这些,就算不虚此行。
  并且两个人还有江流儿这个白云山中的现成向导,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但是方别会拒绝,而自己薛铃呢?
  少女叹了口气,看向盛君千:“我想答应。”
  “你呢?”
  盛君千毫不犹豫:“当然答应啊,大不了见机行事就是了。”
  所以说盛君千根本就不在怕的吗?薛铃有点无语。
  盛君千就是像自己一样的铁憨憨吗?
  自己真是高估他了。
  明明这件事情到处都充斥这诡异,而薛铃在适应了方别的稳健与面面俱到之后,突然对于自己开始独当一面充满了不自信的味道。
  但是薛铃也终于算是下定了决心。
  “那么我们答应你。”
  “你告诉我们天不老的准确下落,我们去帮你杀死守护天不老的那一僧一道,并且取他们的心头血带给你。”
  薛崇看着薛铃,叹了口气:“其实我很想说我不是什么坏人,但是老实说,没什么可以取信于你们的东西。”
  这样说着,薛崇回身从自己的床铺底下又取出一块青玉佩放在两个人面前:“这块玉能够逢凶化吉,为人挡灾,我已经被它救了两次,还有一次机会,就送给你们了。”
  薛铃拿起玉佩,只见上面有着两道明显的裂缝,眼看玉佩就要彻底碎成三瓣,但是却终究没有真的裂开。
  “另外。”
  “天不老在白云山瓦罐寺的后山深涧中。”
  薛崇看着两个人,凝重说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近乡情更怯
  在薛崇那边细细探得消息之后——事实上也没有探得许多,薛崇一直秉承这那句多说多错,不说不错的原则,事实上唯一有用的也只有那句天不老在白云山瓦罐寺后山深涧中这句话。
  薛铃和盛君千就没有在嵩县县城过多逗留,毕竟来嵩县就是为了进一步打听关于天不老的消息,如今已经打探到了,两个人又不是过来游山玩水的,那么当即立刻动身。
  当然——带着江流儿。
  拿了五两银子的江流儿,就真的有回家的勇气和动力,对于薛铃和盛君千二人更是越加感恩戴德。
  他自己从小在白云山长大,对于山中形貌是再了解不过,也是一个很好的带路人。
  “你听说过白云山瓦罐寺吗?”在去白云山的路上,薛铃不由问向江流儿。
  “当然听说过啊。”江流儿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不是提过吗?我小时候经常在瓦罐寺听那些老和尚念经讲禅。”
  “那么在瓦罐寺你见到过一些奇怪的事情吗?”盛君千在一旁不由问道。
  因为山路没办法骑马的缘故,所以说两个人过来骑的枣红马还在驿站被照料,三人此时徒步在山林中行走,此时天色不算太晚,按照江流儿的说法,在天黑之前到他家那边没有问题。
  他家虽然不大,但是至少有休息用的房间,比露宿野外还是要好出不少。
  “奇怪的事情?”江流儿仔细思索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比如说瓦罐寺里面你有没有见过道士?”薛铃开口问道。
  “道士?”江流儿好奇开口:“瓦罐寺是一个佛寺,里面怎么会有道士?”
  薛铃点了点头:“没有就好。”
  三个人跋山涉水,不过好在江流儿虽然离开了家中半年,但是对于那些山间小径依然轻车熟路,走过几条小溪,再穿过一个大松林,远远就看到在山脚下的河边有几间茅草屋伫立在那里。
  “那里就是我家。”江流儿远远指着那几间茅屋说道。
  近乡情更怯。
  虽然说远远的江流儿一路上情绪还算不错,但是当看到这几间茅屋的时候,江流儿又不免变得黯然起来。
  薛铃向前走了两步,但是却被江流儿怯生生地拉住了衣角:“林姐姐。”
  “嗯?”薛铃看向江流儿。
  “我不太敢过去。”江流儿这样说道。
  薛铃叹了口气:“要么我们先帮你看看?”
  江流儿不自觉点了点头:“好……”
  他好字刚说一半,就被盛君千在脑后拍了一巴掌:“好什么好,哪有到家不敢回的道理,男儿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丢了药材不敢回家就算了,现在拿到了药材钱还不敢回去算什么。”
  盛君千这一席话说的江流儿有些发愣。
  他踌躇片刻,最终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左右开弓地往自己脸上连抽两下,然后大踏步走到了前面。
  薛铃和盛君千就静静跟在江流儿的身后。
  去那几间茅屋的路上要经过小溪,溪上正有一座独木桥,过了独木桥,茅屋就在眼前,茅屋旁有几个鸡笼,不过现在看的时候,里面只剩下了几根鸡毛,鸡已经不见了。
  “这是我家下蛋的母鸡,平常是断然不舍得杀的。”江流儿站在鸡笼前,叹了口气说道,然后咬了咬嘴唇,走到茅屋的木门前,轻轻说了声:“我回来了,爹,娘。”
  然后推门而入。
  薛铃和盛君千等在门外,只听得屋里先是平静,然后传来一声怒吼,随后是几声沉闷的打击声,随即江流儿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脸上有两道红痕。
  “爹!”他跪在茅屋前,泪流满面地开口。
  “我没有你这个儿子!”茅屋中传来一个男人的怒吼。
  随即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从茅屋中走出,他全身蓬头垢面,头发胡子看起来几个月都没有打理了,拄着拐杖,一条腿肿成正常的两倍粗细,透着紫青色,脸颊深深凹陷,只有一双眸子还透着些许生气。
  他走出门后,冲着面前的江流儿用拐杖劈头盖脸地打了过去,江流儿跪在原地,不躲不闪,任由父亲抽打,不过这位老人自己身体本来就弱,这些天也没有怎么吃饱过,打了十几拐杖,反而是自己气喘吁吁地站不起来,他一把扔了拐杖,反而是自己跪在地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薛铃和盛君千看着这位老人,默默无从言语。
  而江流儿则上前想要去扶,被老人一把推开。
  “你要是死外边。”老人跪在地上轻微哽咽说道:“你要是死外边……”
  “爹,我回来了,我带着药钱回来了。”江流儿跪在地上挪动两步,从怀中将先前薛崇给他的那些碎银子捧出来老人看:“我们有钱买米面,买药了。”
  老人奋力再推开江流儿,那些碎银子落在地上,他伸手将那些银子拾起来,然后用力砸向远方,只听得叮咚声响,那些银子有些落在草丛中,有些干脆掉在小溪里。
  “你要是死在外面,我要这些银子又有什么用!”老人跪在地上悲痛说道。
  江流儿上前将老人紧紧抱住,这次老人终于没有把江流儿推开,而是同样紧紧抱着江流儿痛哭起来。
  两个人相拥许久,老人才将江流儿松开,看向这个半年多不见,已经变得黑黑瘦瘦的儿子:“你这次去嵩县县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药铺给我的药不够价钱,我不甘心。”江流儿咬着嘴唇说道:“而这个时候有人许了我好价钱,我就把药材给了他,结果被他暗中把药材全部调换,最终坑了儿子,我去找他算账,又被他好打。”
  江流儿低着头:“我丢了药材,又没拿到药钱,感觉没脸回家见你们,就索性在嵩县住了下来。”
  “只想着先住下来,看有什么机会报仇,或者打工赚钱,再回家。”
  老人静静听着,然后感觉到不对:“那么现在怎么回来了,又从哪里来的银子?”
  江流儿抬头,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薛铃盛君千二人。
  “多亏了这两位大侠帮忙。”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月下刀
  等到江流儿这样说的时候,这位老人抬起头才发现一直在不远处旁观的两个人。
  毕竟在这之前,他所有的焦点都在这位不中用的儿子身上。
  他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薛铃和盛君千,转瞬便明白了其中关节,向着薛铃和盛君千重重叩首:“谢谢两位恩人大侠救命之恩。”
  “谢谢两位恩人大侠救命之恩。”
  他跪地叩首一记,叩第二记的时候,就无论如何都叩不下去了。
  非但叩不下去,整个人也被一股大力扶了起来,抬起头来的时候,正看到黑衣男子正站在自己面前:“晚辈盛君千,实在当不起老伯如此大礼。”
  ……
  ……
  一行四人最终被请进屋里面,在这个简陋的茅屋中,两边也细细讲述了彼此之间的事情。
  原来这位老人名叫江石楠,今年五十出头,也就是说三十来岁才有了江流儿这个独苗,自然是视若珍宝,只是因为家贫,并没有办法让江流儿读书识字。
  前段日子这位江老伯终于下定决心要送儿子去嵩县念书,所以才下定决心去平常很少去的深山,采几株自己之前标记过的名贵药材,好卖了多换些银钱,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这途中,被一条五步蛇给咬了,还好他身边带有蛇药,及时外敷内用,才算是勉强保下一条命来。
  但是那条五步蛇的毒性太烈,他的蛇药也不是专门针对五步蛇的特效药,所以中途折返回家之后,蛇毒依然未清,反而日日衰微,几乎到了下不了床的地步。
  在这种情况下,再送江流儿去念书就是天方夜谭的事情了,江石楠只能先想着保住自己的性命,于是就让妻子把自己家中剩下的药材收罗一下,然后让江流儿把这些药材送到城里卖了,好换米面以及蛇毒的对症药材回来给自己救命。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江流儿就这样一去不复返,这样可苦了留在家中的江石楠夫妇。
  江石楠自己是彻底下不了床了,只能让江母每天出去找点吃的,以免在山中饿死。
  但饶是这样,这半年来,也是非常难熬,尤其是江石楠的腿,原本已经好了一小半,但是这样拖下来,反而情况愈加恶劣。
  不过饥寒与病痛反而不是最痛心疾首的,两个人最痛的还是儿子这一去不复返,提心吊胆之后最终江石楠和江母之间也爆发了几次激烈的争吵,但是吵过之后,江母也不能看着江石楠这样活活在家饿死,依旧只能披星戴月出去找食物来勉强为生。
  这也是为什么家中几只下蛋的母鸡都不见了的原因。
  而江流也细细将自己这边的前因后果讲给了江石楠听,尤其是着重写了最后薛铃和盛君千如何帮他去找独目天王薛崇算账,又如何一看原来是找错人了,再去找到独眼鬼姚争,这件事情才算结束。
  最后着重讲了薛铃和盛君千两个人来到这白云山,是为了天不老而来。
  江石楠听了这前因后果,不由从床上想要翻身再拜薛铃和盛君千,被盛君千出手拦住。
  “举手之劳。”盛君千摇头说道:“况且能够帮到老伯和江小哥,也是我们的荣幸。”
  不得不说,盛君千有时候还是真的很会说话的,不愧是江西盛家的公子。
  而这个时候,门外则传来了有些急促的脚步声,薛铃站了起来看向门外,而盛君千则同样将门推开,只见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妇人正脚步急促地向着这边跑来,身后正跟着一只小牛犊似的灰狼。
  江流一见眼圈都有点红了,一边大声叫着娘一边就像冲出去,却被薛铃按住肩膀,而盛君千则踏步而出,单手按刀,静静抽出。
  只见那老妇人慌不择路,手里拿着一把镰刀,刚过了独木桥,整个人就脚下一绊,向前摔倒,眼看就要被身后那同样沿着独木桥而来的灰狼扑住。
  盛君千静静挥刀斩出。
  只见一道明月般的波光刹那间划过夜空,灰狼瞬间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切开,在空中拦腰被斩成两断。
  鲜血之花在空中绽放,随后灰狼断成两截落在地上,彻底动弹不得。
  而老妇人则已经闭目等死,但是半晌都没有被狼吻咬住,却听到身边有男子温润的声音:“这位大娘,您没有事吧?”
  老妇人睁眼,正看到盛君千在自己面前,伸手向自己扶起,面带微笑,平静自若。
  而老妇人惊魂未定:“敢问您是?”
  “您可是江石楠先生的妻子?江流的母亲?”盛君千看着她问道。
  老妇人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盛君千,确定自己从来不认识这位丰神如玉的公子,但是还是点了点头:“俺是彭雪莲。”
  话音未落,就看到江流儿已经冲了过来,将彭雪莲拦腰抱住,一边喊着娘一边痛哭起来。
  ……
  ……
  彭雪莲这次出门,即使是夏天,但是因为在周围已经搜寻过很多次了,所以几乎被搜刮干净之后,是真的半点吃得都找不到了,所以她只能铤而走险地往深山再走了一段,采了一些蘑菇野果之类的吃的,又在之前的套子里抓到了一只野鸡和一只野兔。
  原本想着这次怎么都是大丰收,结果就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那只灰狼。
  若是常时,彭雪莲是万万跑不过这只灰狼的,不过她此时手里刚好有一只野鸡一只野兔,彭雪莲也是山里人,深深知道这些畜生只要有吃的,就不会伤人,于是被追了两步之后,眼看逃不过,就赶紧将野兔扔了出去,让那只灰狼大快朵颐。
  她原本以为孝敬一只野兔,就能够让这只灰狼心满意足,结果这只灰狼居然是饿极了,狼吞虎咽吃了一只兔子,然后又飞快地顺着气味跟了上来,迫于无奈,彭雪莲只能再把身上那只野鸡扔了。
  一来二去,最终彭雪莲把自己沿途采来的蘑菇野果都扔了,才勉强跑回家,以为没事了的时候,结果发现野狼竟然还是跟了过来。
  而接下来的事情,是盛君千他们都知道的了。
  “哎,可惜了我的兔子和野鸡啊。”回想起来,彭雪莲还是有些恋恋不舍:“否则就有东西款待两位恩人了。”
  “没关系的。”盛君千摇头说道。
  “我还没有吃过狼肉呢。”


第一百一十五章 狼肉饕餮
  狼,其实是狗的一种。
  或者说,狗,其实是狼的一种。
  总之,简单来说,狗肉如何烹饪,狼肉同样如何烹饪。
  所谓五畜,便是牛,犬,羊,猪,鸡。
  在狗彻底成为宠物,成为人类的朋友之前,其实不需要给狗太高的地位,以及在饥饿的时候,即使面前是一头大熊猫,我们也大可以剥了它的皮来取暖,吃了它的肉来充饥。
  因为这并不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或者单纯地炫耀以至于获利。
  而是单纯地为了活下去。
  薛铃虽然没有做过狗肉,因为相对于鸡鸭羊牛这些牲畜,狗并不是非常经济的肉食来源。
  但是没有吃过猪肉,但是见过猪跑就行了。
  尽管说彭雪莲坚持说远来是客,不让薛铃动手,但是事实上薛铃一连串的扒皮剔骨操作让所有人看得眼睛有点发直。
  毕竟这样一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大小姐,处理起来食材竟然比很多老厨师还要老道细致。
  四条狼腿架火烤起来,撒上盐巴佐料,不多时便喷香四溢。狼肋排切成小块,锅里下好底油之后,等油热再下姜片,大料几颗,葱段蒜瓣翻炒出香味然后加入肋排大火翻炒,将水分炒进后炒出肉油,再倒入料酒翻炒,随后加入生抽老抽,翻炒片刻后再加盐巴调味。
  等到翻炒出香味之后加入开水以及炖肉料,再用小火炖一个时辰,一顿香喷喷的炖排骨就可以出锅了。
  事实上江流家的调料并不齐全,除了盐巴还有一些之外,生抽老抽一律都已经见底。
  不过还好方别给薛铃准备了百宝囊,里面别的东西不多,倒是这些调味佐料一应俱全,虽然没有米面,但是五个人先将四条狼腿烤了吃,然后再等炖排骨出锅,又是大家一起一顿大快朵颐。
  谁都没有想到看似平平无奇的薛铃,竟然有如此出众的厨艺,就连薛铃自己都有点不意思——毕竟自己出风头竟然是靠厨艺出的风头,这让薛大金刚稍微有点不自在。
  不过好吃就够了。
  五个人一头狼,虽然狼肉说实话不多,但是还是够五个人饱餐一顿。
  这一顿饭算是吃得其乐融融,等到酒足饭饱之际,盛君千才再向江石楠打听关于天不老的消息。
  一听天不老这三个字,江石楠随即正色起来:“两位恩公也是为了天不老而来?”
  “也?”薛铃注意到了这个也字。
  虽然这一路上,已经知道天不老在嵩县这边已经接近一个传说,但是对于江石楠这个资深的采药人来说,一个也字意味着很多。
  “是的。”江石楠点了点头:“俺在山里采药的时候,几乎每隔几个月都会有人向俺打听天不老的消息。”
  “那么老伯听说过或者见过天不老吗?”盛君千在一旁问道。
  江石楠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听说肯定听说过,但是天不老究竟长什么样,我也从来没有见过。”
  “毕竟那些客人口中所说的天不老根本就不是一样东西,俺在山里也采药几十年了,基本上所有的药物都认识,也不知道什么是天不老。”
  听了江石楠这番话,盛君千和薛铃不由陷入了沉思。
  当初龙王集市所给出来的情报是,白云山采药人那里有过发现。
  但是自己眼前的江石楠就是一个老资格的采药人,虽然说因为被五步蛇咬伤,最近半年没有出去采药,可能不知道最新的消息,但是他说自己几十年都没有在白云山发现类似于天不老的踪迹,就真的比较可疑了。
  相对来说,薛崇给的那番消息毫无疑问要可靠一些。
  “那么老伯听说过瓦罐寺吗?”盛君千开口再问道。
  “瓦罐寺当然听说过啊。”江石楠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倒是回答得很利索:“这瓦罐寺是白云山中的第一大寺,占地颇广,香火旺盛,据说寺庙中的神佛颇灵。”
  薛铃略一思考,没有将天不老和瓦罐寺之间的联系与江石楠说明,而是继续问道:“那么瓦罐寺大概是什么时候建成的?以及这个寺庙有什么出奇之处?”
  “什么时候建成的我倒不知道。”江石楠摇头说道:“反正自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个瓦罐寺,至少也有百十年的历史了吧。”
  “而要说到出奇之处,我没有见过什么别的寺庙,并不知道有什么出奇的,真要说的话,瓦罐寺的出奇之处,大概就是其中的僧人比较少,偌大一个寺庙,只有二十来个僧人在其中修行。”
  “那么有没有在瓦罐寺中见过什么道士?”薛铃开口问道。
  “道士?”江石楠看着薛铃:“寺庙中哪来的道士?”
  “如果要找道士的话,再往山南走五十里,白云山的南面,有一座叫做白云观的道馆,想找道士可以去那里找。”江石楠如是说道。
  “那么如果我们想找天不老的话,老伯能给什么建议吗?”盛君千再问。
  江石楠沉思片刻,然后摇了摇头:“老实说,这十几年来关于白云山天不老的消息就没有断过,但是始终是一些道听途说的传闻。”
  “络绎不绝来到此处的人是真不少,但是说实在的,俺从来没有见过有谁真的找到天不老过。”
  “所以,请两位不要太过于执着。”
  薛铃静静点头,然后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对了江老伯,您的腿伤还有什么办法治疗吗?”
  “我的腿?”江石楠敲了敲自己依然肿胀的腿,表情有些凄苦:“所谓五步蛇,被咬之后,五步之内必死。”
  “亏我当时反应还算快,及时将那畜生打死挤出蛇胆抹在伤口上,又有祖传的蛇药镇压,所以才苟延残喘到现在。”
  “又哪里敢奢望能够彻底治好?”
  盛君千看着江石楠,有些陷入沉思:“不是有种说法叫做,毒物出没十步之内,必有解药吗?”
  江石楠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在哪里听说的这个歪理邪说?”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普天之下的毒物,又凭什么可以倚仗其毒横行天下?”
  不过江石楠笑过之后,看向盛君千:“如果两位有心的话,能够帮我请到范医仙,那么俺的腿可能还有救。”


第一百一十六章 范医仙
  “范医仙?”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薛铃不由开口问道。
  “嗯,范医仙。”江石楠点头说道:“这位范医仙是一个神仙人物,我曾经给他送过几味药材,他也赐给我了几丸丹药,说是可以清心明目,延年益寿。”
  “我想如果不是这几丸丹药的话,或许我也就熬不到现在了。”
  虽然薛铃很想吐槽说十几年前的几丸丹药到现在才生效,那未免也太假了吧,但是看着江石楠笃定的神色,于是不由再开口问道:“这位范医仙,他的医术高吗?”
  “范医仙的医术不是高不高的问题。”江石楠下意识就开口说道,不过这句话说完,他自己就先笑了起来:“总之,俺的腿,寻常神医已经没有办法治了,俺所认识的人里面,只有范医仙有机会能治俺的腿。”
  “那么这位范医仙现在住在何处?如何去请?”盛君千在一旁静静问道。
  江石楠一愣,看向盛君千:“两位真的要去请?”
  “不请问这个做什么?”盛君千理所当然地说道:“不过我们的时间有限,凡事有个轻重缓急。”
  “我们想的是,如果这位范医仙真的医术通神的话,那么他应该也知道天不老,从他的口中,我们能够得到更有用的情报。”盛君千继续说道。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不过江石楠反而笑了起来:“两位恩公,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为什么?”薛铃看向江石楠。
  “因为,我也不知道这位范医仙究竟住在哪里。”江石楠这样说道:“我只是在山中见过他采药唱歌,也曾和他聊过几句,但是他究竟住在哪里,又如何去请,我真的是一概不知。”
  而这个时候,一直在旁边听着的江流儿突然开口:“爹说的是范大叔吗?我知道啊。”
  江石楠有些错愕地回头看向江流儿:“你知道?”
  “知道啊。”江流儿利索当然地说道:“范大叔就住在瀑布边的半山腰上,有几间茅草房子。”
  “他请我吃过几次甘草丸子。”
  “如果这样的话,明天能不能有劳请江小弟带我们去找这位范医仙?”盛君千听罢,向着江石楠开口说道。
  江石楠则看向江流儿:“你真的知道范医仙住在哪里?”
  江流儿挠了挠头:“范大叔不让我将他的事情告诉爹爹。”
  江石楠一听,不由长叹一口气。
  早知如此的话,那也不用让江流儿带药去嵩县县城了,毕竟原本江石楠以为像是范医仙这样的神仙人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根本寻觅不到。
  谁能想到范医仙的下落竟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这或许就是造化弄人吧。
  “早知如此。”江石楠不由苦笑起来。
  “凡事皆有因果定数。”盛君千开口说道:“如果不是江小弟因为卖药之事滞留在嵩县,我们也不会偶遇到他,更不会因此来寻两位。”
  “这世间从来没有早知如此,而只有理应如此。”
  江石楠听到盛君千这番话,不由不住点头。
  “那如果两位恩公愿意救俺的性命,那就在这里先行拜谢了。”
  “请两位恩公今晚好好休息吧。”
  ……
  ……
  事实上,江石楠这个家确实简陋,本没有可供客人休息的客房,能够容身的,只有一间柴房,里面堆着些柴火稻草之类的。
  原本江石楠因为薛铃盛君千的大恩,执意要将房间让给薛铃二人,但是薛铃他们怎么肯答应,就执意要睡柴房,还好江石楠这边并不是什么迂腐之人,没有反复推让,见薛铃二人意思坚决,就让江流儿给两人拿过两张兔皮袄作为铺盖。
  两个人点头谢了。
  等到了柴房之中,四下清净,盛君千才在黑暗中低声问薛铃:“你怎么看?”
  薛铃低声说道:“我感觉江石楠夫妇没有鬼。”
  盛君千点了点头:“如果这是巧合的话,一定不会巧到这个程度,我看过江石楠和他妻子彭雪莲,分明是不会半点武功。”
  “那么明天就去找范医仙?”薛铃问道。
  盛君千嗯了一声:“其实我也粗通医理,江石楠的腿伤是真的蛇毒已经根深蒂固,想要拔除是千难万难,如果这位范医仙真的能够有办法帮助江石楠解掉腿上的蛇毒,那么他的医术就是我平生所见的最强。”
  “这样厉害的医生如果隐藏在山野之中,不为人所知,那么就真的称得上奇人。”
  “江湖之中,谁敢说自己能够常胜不败,不会受伤生病的?如果能够认识这等熟知医理妙手回春的神医,那就几乎多出来一条性命,于情于理,碰到这样的人,我们都应该见上一见。”
  薛铃在黑暗中看着头顶,轻轻嗤笑一声:“第二呢?”
  其实两个人现在同处一室,孤男寡女,干柴烈火。
  但是老实说,薛铃真的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当然,反方向说真的是一点暧昧的感觉都没有。
  不过就是稍微有点气闷,方别会这样爽快就答应让自己和盛君千组队来解决这边天不老的事情。
  当然,主要原因是黑无作为队霸没人愿意组队。
  但是不开心还是真的有那么一点的。
  “第二当然是因为不能完全信任薛崇。”盛君千说道:“薛崇那边只是一面之词,又说的那样凶险含糊。”
  “如果单单凭他的一面之词就铤而走险,况且他的条件还是没有回头路的条件,毕竟要杀那看守天不老的一僧一道,一言不合就上手杀人,即使我们都是江湖中人,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但是江石楠对于天不老一无所知,那么就算我们找到其他的白云山采药人,所得到的情报也可能和现在相差无几。”
  “这样一来,我们就更需要找到这位所谓的范医仙。”
  “看看从他口中,能不能得知天不老的进一步消息,再和薛崇所说互相印证,才能够决定我们下一步的动向。”
  薛铃静静听盛君千说完,不由笑了出来:“我一直以为你是铁憨憨的好吧。”
  盛君千摇头:“如果真是铁憨憨的话,我也不会在江湖中活到现在。”
  “能够活到现在,不过是大事不糊涂罢了。”
  薛铃点头:“嗯,睡觉吧。”
  盛君千嗯了一声。
  两个人在茅屋柴房中,慢慢进入梦乡。
  山林之上,孤月正明。


第一百一十七章 珍珠潭
  次日,清晨的太阳从山林之中冉冉升起,溪水倒映着太阳的光芒,被切割成千万片金色的辉芒。
  江流儿将水桶扔进溪水中,然后再慢慢收紧在水桶把手上的绳子,他就这样在河边取水,就像过去许多年做过的那样,然后回到茅屋中烧水做饭,早上几个人就着腌渍的小菜吃了碗白粥之后,薛铃盛君千就和江流儿一起,前去寻找那位所谓的范医仙。
  江流儿的家其实在白云山的外围,而继续向着白云山中深入,薛铃才算见识到了关于白云山更多的风景。
  山路崎岖,不过江流儿自己是走惯了山路,而薛铃和盛君千又是武功高强,身手敏捷,更是走什么山路都不怕。
  三个人基本上溯流而上,穿过一座大松林,再沿着山路继续向前,走了约莫十来里路,远远就望见一座繁盛寺院,风声吹动,远远听得寺院悬挂的铃铎叮当作响。
  山门就在路口,上面有一面旧朱红牌匾,都昏了,上书“瓦罐之寺”①。
  远远隐约有诵经之声传来,可以看到一个高高的寺庙金顶。
  “这里就是瓦罐寺吗?”薛铃远远望着那座大寺庙这样问道。
  江流儿点了点头:“这就是瓦罐寺,姑娘要去看看吗?”
  “先不去了。”薛铃摇头说道:“知道瓦罐寺在这里就行了。”
  江流儿答应了一声,三人便继续沿着山路前行。
  再往前去,山路就越加陡峭崎岖,逐渐的小路仅仅能供一人前行,三人便排成一列。
  眼看着从清晨出发,如今日头已经高高挂到了头顶。
  盛君千不由开口问道:“江小弟,到范医仙的住所还有多远?”
  “快了。”江流儿这样说道,然后驻足:“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薛铃驻足聆听,远远听到有叮叮咚咚的水声,细如涓流,叮咚滴答。
  “前方可有小瀑布吗?”薛铃问道。
  “听到瀑布水声,就快到了。”江流儿这样说道。
  三个人再前行几里山路,眼见峰回路转,爬上一座小山,正看到远处山壁上正有一道涓涓细流从几十米高的山体上奔腾而下,真如同一匹雪亮丝绸,水力不知在这里流淌了几千岁月,将花岗岩体雕琢地九曲六珠,然后溅落在潭水之中,叮咚水声正从此处而来。
  而在瀑布小潭之侧的小空地上,正坐落着几座金黄色茅顶的茅屋,围着青竹的栅栏,远远看到栅栏中有几只母鸡在来回走动,茅屋的院子里晒着各式的药材。
  好一处仙人隐士的隐居之所。
  盛君千自己姑且算是叶公好龙,对于这种隐居生活一直都是仰慕已久,看到这个小屋的景致,不由赞叹了一声:“这就是那个范医仙的住所?”
  江流儿点了点头。
  盛君千便远远望着对面的茅屋,双手聚拢在嘴前,开口运气喊道:“山西盛君千,特来拜访范医仙,可否出来一见?”
  盛君千的声音因为注入了内力,所以凝而不散,在群山万壑中回荡着,“可否出来一见”的尾声层峦叠嶂,延绵不休。
  但是茅屋中并没有人应答。
  “敢情范医仙是个聋子?”盛君千不由开口说道。
  他这么一喊,就算对方正在茅屋中如同卧龙高眠,此时也该被吵醒了。
  而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江流儿看着盛君千:“不要对医仙无礼。”
  薛铃则一言不发,向着对面茅屋走去:“到底是什么情况,过去一看就知道了。”
  于是三人就沿着小路,慢慢绕到了这几间茅屋之前,只觉得这几间茅屋在远处看是一番风景,而到了近前,则更显得清幽精致。
  薛铃看着那竹栅栏中的几只母鸡:“母鸡还算肥胖,至少说明范医仙还在养着母鸡,而不是杀了吃肉,或者说远离无人照料。”
  盛君千点了点头,然后走到竹栅栏的门前,又喊一声:“晚辈山西盛君千,前来求见范医仙。”
  门内依然悄无声息,薛铃伸手按了按这个竹门,发觉门只是虚掩,一推即开。
  院子里正晾晒着各式药材,看起来主人并没有远离的样子。
  “或许范医仙正好出去采药了?”江流儿这样推测说道。
  而薛铃则一言不发,继续走近,再来到几间茅屋前,一一推开查开,只见其中都是空无一人。
  而这些茅屋中,有陈列着床铺的卧室,有灶台桌椅的厨房客厅,也有风干晾晒药材,摆放着药碾子,铜天平之类各式工具的药方,可以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而薛铃则径直来到厨房,检查了一下厨房的食材和灶台使用情况,只见灶台中尚有余灰,触摸的时候感觉触手温热。
  而在厨房一侧储藏食物的小地窖中,可以看到几筐似乎采摘没有多久的新鲜口蘑竹笋之类的食材,还有一小袋粟米,这一切都昭示着主人似乎刚刚离开,随时都会回来。
  “可能真的是去出门采药了吧。”薛铃自言自语地说道。
  以及出门采药的话,可能一天都不会回来,毕竟山路崎岖,往来不便,没道理说中午还要回来吃中饭的道理。
  而盛君千则来到放着床铺的卧室那边,只见小小的房中摆放着两张小床,铺盖素净整洁,盛君千在床铺上检查片刻,最终在枕头边捻起来一根一尺长的青丝。
  “这个范医仙是个女子?”盛君千回头问向江流儿。
  江流儿当即摇头:“范医仙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了,又怎么会是女子?”
  “但是这分明又是女子的头发。”盛君千望着手中青丝开口说道。
  而正在此时,盛君千突然感觉身体有些酸麻无力,一瞬间几乎要跪倒在地。
  “遭了!”盛君千急匆匆开口,而在盛君千面前,方才还若无其事的江流儿,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林雪!”盛君千大声叫着薛铃的名字,同时伸手抓住床角,感觉全身都在轻微地颤抖。
  “怎么了?”薛铃在厨房远远回道。
  “这里有毒!”盛君千咬紧牙关,冷冷说道。
  注:①这里的瓦罐寺描述大多出自水浒传鲁智深火烧瓦罐寺那一回,以及其实一僧一道也是因为前段时间看了水浒传而生出来的灵感。
  当然——这是一个武侠故事。


第一百一十八章 青云道人
  等到薛铃赶到卧室茅房的时候,只看到江流儿已经瘫倒在地上,无法言语,而盛君千则勉强站在地上,单手抓着床角,浑身颤抖,看到薛铃到来,连忙哑声道:“快,快离开这里。”
  薛铃自己先是运气一周,只觉得周身并没有什么异样,心想可能是金刚不坏神功的缘故,自己百毒不侵,心里顿时安稳不少,然后大踏步走进屋中,仔细闻嗅周围,却只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药材气息,她再四下观察,然后俯身看向床底下,却看到床底下竟然点着一根细细的线香,此时线香仍在幽幽燃烧着,红彤彤如同萤火。
  薛铃赶紧伸手,直接掐灭线香,然后再在屋中细细搜寻,一共找到了三支这样的线香。
  这些线香点燃的时候无色无味,但是威力却非同小可,等到薛铃处理完毕,却看到盛君千终于已经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好厉害的毒。”
  “可能这就是那范医仙的手笔。”薛铃静静说道:“他可能不是采药,而是有仇家上门,他心知抵挡不住,所以才在这茅屋中留下线香克敌。”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仇家还没有来,反而被我们误打误撞地撞上,反而遭了道。”
  薛铃话音未落,坐在地上的盛君千突然皱紧眉头:“糟了!”
  薛铃看向盛君千:“怎么了?”
  “你说的在理。”盛君千看着薛铃说道:“谁没事会在家里点这样的线香,肯定是应对仇敌用的。”
  “而眼下我们先来,结果遭了道,那么范医仙要应对的仇敌,岂不是正在路上,若是让我们撞上,其实大大不妙!”
  薛铃想了一想:“要么我们留在这里帮范医仙解决他的仇敌?”
  薛铃是认真这样想的。
  而盛君千看着薛铃:“你傻啊!”
  盛君千坐在地上喘着气说道:“范医仙这毒,能够对付我这样的二品高手,那么他的仇敌又会是什么水平呢?”
  “再说了范医仙有这等的毒药水准,还不得不退避三舍,可见他的仇敌武功肯定相当了得。”
  “即使再退一步,一起帮范医仙退敌,让他欠我们一个人情也好,但是我现在自己反而中了毒,真气运不上,力气也使不出,十停功夫能用出来一停就要千恩万谢了。”
  盛君千这样说着看向薛铃:“你敢打包票你能胜过那范医仙的仇敌?”
  薛铃也不由扪心自问了一下,这样一问,就感觉有点虚。
  还是那句话,方别在身边,就感觉什么都不怕,但是方别不在身边,换成了一个盛君千,就感觉虚得不行。
  当然,如果是方别的话,方别也肯定不会着这种道的吧。
  哪怕说这线香无色无味,又隐蔽非常。
  但是薛铃对于方别就是真的有一种超出逻辑的信任感。
  薛铃不由摇了摇头:“那样的话,我们也还是先走为上策吧。”
  这样说着,薛铃自己一只手捞起来在地上已经失去知觉的江流儿,他没有武功内力做支撑,碰到这样连二品高手都抵挡不住的无色无味之毒,自然是一触即溃,此时已经完全昏睡过去,而另外一只手则伸向盛君千。
  盛君千连连讨饶:“不要抗我,我自己能走。”
  但是薛铃哪里听现在盛君千的话,自己双手一肩一个,将两个人扛在肩膀上,转身就要离开这个看似幽静雅致,实则暗藏杀机的医仙小舍。
  不过才刚刚出门,薛铃就远远望到来这里的小路上,正一瘸一拐走过来一个身穿白色鹤氅的道士,他看着薛铃,自己先站住,打了个稽首:“几位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他面白无须,五十岁上下,声音洪亮,相貌堂堂,身材高大,却拄着一根铁拐,打完稽首,在远处站定,望着薛铃三人。
  此时薛铃左右肩各扛着一个男人,看起来稍微有些滑稽,不过此时经过了方才那番商议,薛铃是真的不敢丝毫掉以轻心。
  她想了想说道:“我是洛城人士,听说白云山中这位范医仙医术高明,所以特来求医。”
  薛铃这样静静说道。
  而鹤氅道士则看着薛铃肩上的两个人:“姑娘真是好手段,这两个大汉在肩上像是提了两只小猫一般,敢问姑娘看病求医,可是为了这两位而来?”
  他声音洪亮,正气凛然,不过薛铃现在已经深深明白人不可貌相的道理,所以始终没有对他放松警惕:“并不是,范医仙并不在家,我们在里面坐了片刻,就感觉有些头晕眼花,我这两位同伴更是倒下来站不起来,我们以为自己哪里开罪了范医仙,所以才急匆匆想要离开,以免再冲撞医仙。”
  “头晕眼花?”鹤氅道士不由桀桀笑了起来:“这范医仙下手真是狠毒啊,姑娘,不瞒你说,我倒是粗通医术,可否让在下检查一下?”
  这道士这样说完,薛铃就感觉身上的盛君千稍稍绷紧了身体。
  只可怜盛君千武功虽高,但是毒抗太低,否则也不用在薛铃的肩上装死来承受屈辱。
  “不必了。”薛铃摇头说道:“多谢道长好意,敢问道长姓名,又居住何地?来到这里又是为何?”
  “贫道姓崔,道号青云,姑娘可以叫我青云道人。”这个青云道人站在那里拄着孤拐款款说道:“我和这位姓范的医生有些过节,所以就来寻他晦气,结果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风声,脚底抹油溜了个飞快,只留了一个女娃子在这里等我,他想着贫道不至于对那个女娃子下手。”
  “但是贫道给了那女娃子十日之期,让她帮我配一剂药方,否则我就烧了这处精舍。”
  “今日十日之期已到,我要来找这女娃子讨那副药,却没有想到,她非但不配,反而想要下毒害我。”
  “不过却殃及了你们这些池鱼。”
  “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这样说着,这个青云道人连连前进两步,手中孤拐向着薛铃的门面打去,势如疾电。
  薛铃双手拎着江流儿和盛君千,腾不开手去,也没有想到这青云道人刚才还说的好好的,但是突然就痛下杀手,一时间躲闪不开,索性飞起一脚,向着他的孤拐迎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道一僧
  少女双手都占着人,一时间腾不出手,只有一脚飞出,向着青云道人迎来的孤拐踹去。
  薛铃当然运起了金刚不坏神功。
  只听得一声如同金石交击的响声,少女右脚正中孤拐,这青云道人原本一脸杀意,心想就可以将薛铃杖毙在面前,但是没有想到却感到拐杖中一股大力传来,自己竟然握不住孤拐,只听得叮当一声,孤拐脱手而出,自己双手虎口崩裂,鲜血直流。
  他不由大撤后跳,震惊不已:“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这种硬功真气?”
  而薛铃自己也不好受,她自己的金刚不坏说白了不过是个半吊子,江湖之上,口说无凭,全靠手底下见真章。
  薛铃只感觉自己全身气血激荡,一震之下,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对方功力之深厚,算是薛铃目前所交手的敌人中功力最深的。
  当然——黑无不算。
  只不过还好最初这道人未用全力,对于薛铃掉以轻心,才会被打脱手孤拐,此时薛铃后退一步,勉强运功稳住气血。
  此时少女心中清楚,如果真打起来,自己身边有盛君千和江流儿这两个累赘,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动手的,所以她思虑片刻,看向这青云道人:“你这道人,好生无礼,为何抬手就要打人?”
  她当然知道对方刚才是想杀她,但是眼下就是不能真的撕破脸,自己给道人一个台阶下,看这道人愿不愿下。
  而这个道人此时也有些左右为难,他左腿瘸了,原本需要拐杖才能够行走自如,如今拐杖都被对方打飞,这个面皮肯定是丢了一个一干二净。
  但是这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女娃竟然有这等硬功真气,也让道人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忌惮万分。
  这个时候听到薛铃的这番话,不由哈哈大笑:“老实说,我害怕你是那医生请来对付我的帮手,不免试探一下,还望姑娘海涵。”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珍珠潭边,身侧那涓流瀑布从高空中悠悠落下,溅落谭中叮咚作响,互相忌惮,所以也就各自虚与委蛇。
  “既然这样,道长介不介意小女先走一步?”薛铃淡淡说道,依然全神贯注,提防着对方继续攻击。
  而青云道人则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心知此女不可掉以轻心,于是继续打着哈哈:“那么就恕不远送了,这位女施主。”
  他这样说着,自己一瘸一拐一蹦一跳地去拿他那被打飞的拐杖,而薛铃则因为带着两个累赘,心知不好追击,也就连忙向着山外走去。
  这一场寻医,最终闹得一场无妄之灾,尽管证明这位范医仙真的医术高明,毕竟毒术都如此高明,没有医术不强的道理,但是反而是自己这边不小心着了道,如果不是薛铃有金刚不坏神功护体,百毒不侵,那么此时已经定然被这个道士所杀。
  这样一想,心中就难免有些芥蒂。
  而眼下还好两个人都投鼠忌器,所以试过对方身手,知道不是软柿子,争斗之心也就弱了,薛铃别过道人并不敢往原路返回,她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道人是不知道她的底细,只是感觉她以肉身对抗对方兵器反而占据上风从而心生警惕。
  而薛铃却明白对方是真的功力深厚,就算薛铃没有累赘,正面战斗也未必是他的对手,自己又不是金刚不坏大成,真的做到全身没有照门弱点,所以脚步匆匆,向着深山中走去。
  结果走了不到三五里路,薛铃就听到前面一声阿弥陀佛响了起来。
  薛铃定睛一看,看到一个穿着朱红袈裟的胖大和尚正在向着自己走来,他面貌丑陋,腰间挂着一个朱红葫芦,此时单手合十,向着薛铃唱了声佛号。
  这个时候薛铃依然处于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的状态,面对这个和尚,尤其是深山老林中,自然不敢放松警惕。
  而此时和尚脚步如飞,已经来到了薛铃面前:“女施主,老衲观你与我佛有缘。”
  薛铃默默后退一步。
  和尚啥都好,就是这一点不好,动不动就是你与我佛有缘。
  你这碗饭与我佛有缘,你就该把饭给我吃掉,你的衣服与我佛有缘,就应该送给我让我穿衣避寒,你这银子与我佛有缘,你就该捐给寺庙给佛祖重塑金身。
  当然,这都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就是你与我佛有缘。
  身外之物有缘就有缘,破财消灾就行了,但是如果是人与我佛有缘,不把自己捐献给佛祖又成何体统?
  这胖大和尚看到薛铃后退,不由哈哈一笑:“洒家给女施主开个玩笑,希望女施主不要介怀。”
  “洒家只是想向女施主问一个路。”
  薛铃明明还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地提着人,但是这个胖大和尚竟然一点都不介意的样子,薛铃本来不想理他,但是山路狭窄,他挡着路便是自己走不过去,只能停下:“敢问这位高僧想要问什么路?”
  “高僧称不上。”和尚哈哈大笑说道:“洒家和一位朋友在这山林中相约赶路,没有想到这边山路崎岖,辨别不清方向,刚巧碰到了女施主,只想问一下:‘女施主可听说过范医仙这个名字?’”
  听到范医仙这三个字,薛铃心中一紧,不过表情上没有丝毫动颜,她假装茫然地摇头:“范医仙?什么范医仙?”
  “原来女施主不知道啊。”和尚继续笑着:“那么洒家又有一个问题。”
  “敢问女施主身上这两个汉子,是女施主偷的贼汉吗?”
  这句话说得不伦不类,荒唐至极,根本就不像出家人开口,但是薛铃已经对他心生忌惮,只能强行压住怒火:“请高僧不要胡言乱语。”
  她低头这样说道。
  “什么高僧低僧,旁人见了洒家,只叫一声秃驴便是。”和尚看着薛铃笑道:“洒家见女施主细皮嫩肉,面目清秀,可想而知与我佛有缘。”
  “可否请女施主去我的庙宇礼佛一年半载?”
  这样说着,他冷不丁向着薛铃的肩膀抓了过去。
  又来!薛铃心中叹了口气,真是有苦说不出。
  不过这次薛铃是早已经全神贯注,见他动手,自己径直向前撞去,顺便松开了右手的盛君千,把他放在地上,同时一拳上山伏虎,反而打向这和尚的心窝而去。


第一百二十章 霍萤
  关于这个女施主能否去我寺庙礼佛,薛铃还停留在上次空悟高僧想请宁夏去少林寺住十年来修身养性的故事。
  只是没有想到才过了几个月,这个礼佛的对象就变成了自己。
  这胖大和尚身手极快,但是却没有薛铃的少林金刚不坏来的方正刚强,在他指尖触到薛铃肩膀的同时,薛铃也已经一拳轰中了他胸口,将其一拳轰飞出数丈,倒在山窝中再也爬不起来。
  而薛铃却一点都不敢逗留,这两个人都是去找范医仙晦气的,并且看行事风格,也不像是什么正派高人,此时一拳将对方打飞,薛铃连看对方伤势都欠奉,直接弯腰抓起地上的盛君千再一溜烟地向前跑掉。
  在不吃眼前亏这一点,薛铃一向还是很有觉悟的。
  不过这又往前跑了三五里,原本就是在深山中,而此时薛铃感觉自己有点彻底迷路了。
  她拍了拍右肩膀的盛君千,发觉盛君千已经不敌药力沉沉睡去,这个时候薛铃越感觉金刚不坏神功的妙用,这毕竟是一位顶级少林高僧临死前的传功机缘,除了武功之外,这几乎百毒不侵的身体也不能不说是一个妙处。
  而方别在这种情况下也说金刚不坏神功太麻烦,真的只能说方别的眼光太过于挑剔。
  而盛君千都保持不了清醒,那么江流儿就更别提了。
  如果早点原路返回,那么薛铃还有一点把握可以摸回去,但是现在那僧人道士都在身后,并且更可怕的是他们两个八成还都认识。
  并且都交了手,上次还能打哈哈过去,这次见面就真的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回去是回不去的,自己肩膀上还有两个人,这荒郊野岭的,薛铃心中不免有点叫苦不迭。
  有时候真的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昨天晚上薛铃和盛君千还是计划地好好的,并且兵强马壮,战力十足,只要不碰上江湖榜上前五十的高手,两个人都差不多能够游刃有余地应付。
  但是谁能想到原本是退而求其次的求稳打法,反而一路上遭遇了这么多凶险。
  平常跟着方别各种闲庭信步,根本不在慌的,结果自己操作的时候,就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状况。
  薛铃此时真的懊恼到了极点。
  而正在这个时候,薛铃面前突然窜过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在她面前停留片刻,然后飞快向着山林中钻去。
  薛铃看了看那只白狐狸消失的方向,结果却又发现白狐狸又从刚才消失的灌木丛中钻了出来,向着她吱吱叫了一声,随即又向着灌木丛中钻了进去。
  这就像在让自己跟着它一样。
  薛铃苦笑一声。
  如果是方别,看到这只狐狸引路,肯定是先杀了再说。
  但是她迷了路,就算这只狐狸的主人是想要害她,那也是追过去看看再说。
  于是薛铃就带着盛君千和江流儿,追着狐狸跑去,这只狐狸身手敏捷,行动如电,关键是身材也小,钻这些灌木缝隙如鱼得水,薛铃跟的很是勉强。
  不过突然峰回路转,钻过一个灌木丛,眼前骤然出现一大片繁盛的紫藤萝花海,白狐依然在紫藤萝花海中穿行,薛铃咬了咬嘴唇,只能继续跟上,这片紫色花海覆盖的范围要比薛铃所想的大得多,并且花香浓郁,扑面而来,薛铃跑着跑着,就感觉突然一阵头晕眼花,而这个时候白狐在她面前停了下来,薛铃听到高处有一个清净的女子声音泠泠响起。
  “你的武功好是古怪,无能胜香药你不住,连这些紫藤罗花你都能扛这么久。”
  薛铃抬头,看到花海的树上站着一个浑身雪白只有头上插着一朵红花的少女正在冷冷看着她。
  “倒吧。”
  她这样说道,薛铃逐渐站立不住,然后向着前方栽倒下去。
  ……
  ……
  等到薛铃苏醒的时候,感觉自己睡在一摊稻草上,而耳边响起来江流儿声音:“萤姐姐,她醒了。”
  这里是哪里?
  薛铃睁开眼睛,只觉得喉咙干的厉害,全身酸软无力。
  自从修习了金刚不坏神功之后,还从来没有这么无力的感觉。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是手刚刚触到地面,就无力地低垂下去,然后整个人再栽到了地上。
  而这个时候,薛铃耳边响起了那个曾经听过的冷冷女声:“起来就多休息一下,别逞强就行。”
  薛铃抬起头来想看她的脸,但是只能看到对方穿着的一双白色绣花鞋。
  而这个时候江流儿跑到身边将薛铃扶住,然后向着那个女声开口道:“萤姐姐,这个林雪姐姐是个好人的,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救她吧。”
  “她又不会死,我怎么救?”这个被称作萤姐姐的人绣花鞋在那里站着,声音依旧平静没有太多的波动:“她能抗住无能胜香的毒,我就给她多下了一点紫藤萝花的毒,两相交织下,她才扛不住的,现在不过是迷糊一段时间,等药效过了就好。”
  这样说着,这个萤姐姐顿了一顿:“如果不是江流儿你在这里,这两个人我早就杀了。”
  她说杀这个字的时候依然平平淡淡,其实没有带着半点杀意。
  薛铃躺在地上勉强开口道:“你就是范医仙?”
  “我不是。”萤姐姐静静说道。
  她的回答没有任何的犹豫。
  “那你又是范医仙什么人?”薛铃挣扎问道,对方的毒甚是古怪,锁住了她全身的金刚不坏真气的运行,尽管可以用金刚真气勉强冲破这一层层关卡,但是见效太慢。
  “我不是范医仙的什么人。”萤姐姐清净说道:“我是范若闲的弟子,名叫霍萤。”
  “因为那瓦罐寺的两个人想要找范若闲要药方子,所以范若闲就走了,留我来应对他们。”
  瓦罐寺?两个人?
  薛铃听着这句话,只觉得信息量巨大。
  以及这个叫做霍萤的人,明明所谓的范若闲是她的师父,但是她说起来竟然毫无尊敬的意思,但是又没有什么怨毒的感觉,给人就是平平淡淡的,我就是要叫他的名字。
  “所以说,那几间茅房的线香是你布下的?”薛铃不由问道。
  “是的。”霍萤点头道:“只可惜你们坏了我的布置,我没有找你们算账,是我人好。”


第一百二十一章 医者
  什么叫做我没有找你们算账是我人好?
  薛铃这个暴脾气,如果不是现在她被麻翻在地爬都爬不起来,早就起来锤对方了。
  薛铃咬牙硬撑,抬起头来,才算是看到了这个霍萤的全身。
  她穿着一件素白色的长衫,没有半点花纹,黑发披肩,发际插着一朵鲜红的小花,此时正侧头看着薛铃,表情淡淡。
  “我们差点被你害死了好吧!”薛铃咬牙说道。
  是的,差一点,如果不是薛铃自己对那个什么无能胜香免疫的话,这次原本十拿九稳的求医之旅,就会轻松急转直下,变成死亡之路。
  毕竟如果那一僧一道来到这医仙居,看到薛铃三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那就真的是顺手就把他们给结果了。
  “如果你们都被药倒,那么我就会把你们给带走。”霍萤看着薛铃静静说道,她的语气平淡到了极点。
  或者说根本不带任何的情感。
  “但是我没被药倒你反而伤脑筋了是吧。”薛铃看着霍萤语带嘲讽地说道。
  而霍萤认真点了点头:“是的,我武功很差。”
  她非常坦然地说出了自己武功很差这个事实。
  薛铃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交谈了,毕竟她只擅长和正常人交谈,而这个霍萤怎么看都不像正常人。
  而此时江流儿才轻咬着嘴唇,夹在两个女子之间面前开口:“其实萤姐姐是个好人,她只是性子冷淡了一点。”
  薛铃有些沉默,然后看着霍萤:“好吧,谢谢你没有杀我们。”
  霍萤看着薛铃:“我为什么要杀人?”
  这样说着,她转身:“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吧,等药效退了,你们就可以走了。”
  说完之后,霍萤自己已经缓步离开,只留下薛铃躺在稻草当中,只感觉全身酸软无力。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薛铃转头看向江流儿。
  “我,我也不知道。”江流儿自己摇头说道:“我在医仙居那里就已经失去了知觉,接下来的事情就全然不知道,等到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看到萤姐姐正在给你们配解毒药,并且让我给你们一一喂下。”
  “解毒药?”薛铃惊了个呆。
  她没有想到看起来那么拒人千里并且冷冷冰冰的霍萤竟然会给他们配置解毒药。
  “我喝了药吗?”薛铃问道。
  江流儿点了点头:“萤姐姐说否则你们至少要睡十二个时辰才能醒来,并且可能会对功力有一定的影响。”
  “那个女人。”薛铃有点不开心地说了一句,然后咬了咬嘴唇:“那么现在是什么时间?”
  她被对方用紫藤花给困住迷晕的时间应该是午时左右,问现在时间,就知道自己大概睡了多久。
  当然——只要不是一天以上就好。
  “现在的时间,大概是酉时。”江流儿开口说道。
  酉时,也就是快天黑了,自己这是昏睡了三个时辰左右?当然,前提就是这不是十五个时辰。
  薛铃运气想要撑起身来,但是真的是全身酸软无力,只能被迫作罢。
  她只能看着江流儿,开口问道:“这个霍萤究竟是什么人?”
  “她……”江流挠了挠头,看向薛铃,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不知道她和范医仙究竟是什么关系,总之她有时候会和范医仙在一起,但是从来没有叫过范医仙师父。”
  “我没问这个。”薛铃静静摇头,看向江流:“她医术怎么样?能不能治你爹的腿?”
  江流儿愣了一下,然后有些茫然地摇头:“我,我不知道。”
  正在此时,薛铃身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薛铃扭头一看,发现一身黑衣的盛君千躺在另一堆稻草上,正在悠悠转醒。
  而这个时候环顾四周,才发现这里应该是一处山洞,山洞墙壁上点着蜡烛,已经烧剩下了一半。
  “是她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吗?”薛铃问道,而盛君千则茫然地想要撑起身体,结果和薛铃差不多,手撑到一半就感觉酸软无力,整个人直直栽倒在稻草之中。
  “这里是哪里?”盛君千躺在稻草中发出了败犬的哀嚎。
  “你该庆幸我们现在没死。”薛铃叹了口气说道。
  落到这个几乎任人鱼肉的下场,让薛铃真的有点感慨万千。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弱了。
  “这里是萤姐姐住的地方。”江流儿开口说道。
  “萤姐姐?”盛君千倒是对于之前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是范医仙的弟子。”薛铃向盛君千解释道:“不过性子有些古怪。”
  “弟子?”盛君千感到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而正在这个时候,远方传来了静静的脚步声,盛君千立马警惕地看向脚步声的来处,正看到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女正端着一个托盘慢慢走来,她连看都没看薛铃盛君千一眼,只是自己将托盘放在了洞中一个小木桌上,转身就要离开。
  薛铃自己现在勉强恢复了一点力气,撑起身子看了看,只见那个托盘上是三碗白粥,三碟咸菜。
  看到吃的,薛铃才发觉已经饥肠辘辘——他们赶了半天的山路,除了早上吃了点东西之外,中午根本没有时间进食,然后就被药倒。
  但是现在重点不在于这个。
  “等等。”薛铃向着霍萤的背影喊道。
  霍萤回过身来,侧头看向薛铃:“不喜欢吃吗?”
  这样说着,霍萤自己自顾自地进一步说道:“你们身上的毒不适宜吃荤腥油腻之物,只能吃些白粥。”
  薛铃愣了愣,她没有想到霍萤以为她想要说这食物的事情。
  随后薛铃冲着霍萤喊道:“我不是为了这吃的。”
  “我们来找范医仙,是为了给江流儿的父亲治疗腿上的蛇咬伤势。”
  “如今范医仙既然不在,请问姑娘能不能在之后跟我们走一趟,去给病人治病。”
  “姑娘有什么要求的话,我们能够满足一定会尽量满足。”
  薛铃这样开口说道。
  霍萤愣在原地,侧头思索了一下。
  然后摇头道:“现在不行。”
  这样说过之后,她转身就要离开,似乎和薛铃这边多呆片刻都会感到非常的不舒服。


第一百二十二章 落日
  薛铃看着她的背影,不过此时他们这边自己和盛君千两个人都等同于废人,站都站不起来,只有江流儿勉强好上一点。
  不过江流儿现在能够自由活动的原因,薛铃感觉很有可能是因为江流儿并不会武功。
  因为很明显,会武功的盛君千和自己,明显中毒的症状要更严重一点,甚至需要专门的解毒剂才能够缓解清楚体内的毒。
  这样想着,薛铃躺在稻草上又休息了片刻,然后感觉力气又恢复了一点,才缓缓起身,端起来一碗白粥吃了起来。
  意外的是这白粥吃起来相当好吃,粥米糯软,还带着淡淡的蜂蜜甜味,配合上腌渍的咸菜,清淡的饮食却让人感觉非常地可口。
  薛铃基本上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把自己的那一份吃的干干净净,这样一份餐食下肚,薛铃就感觉体内的十分力气终于回来了一分。
  她终于能够站起身来,然后看向江流儿:“你的萤姐姐说过没有说过,我能出去吗?”
  江流儿看着恢复如此之快的薛铃,感到有点不可思议,他想了一下,回忆起来霍萤并没有说过限制他们行动的话。
  于是江流儿摇了摇头。
  薛铃点了点头,看向盛君千:“我去外面看看,你在这里不要走动。”
  盛君千此时方勉强能够做起来喝粥,听到薛铃这样说,自己抬起头来:“先等我能站起来再说吧。”
  “也是。”薛铃点了点头,然后走出了这个山洞。
  等到走出山洞才发现,他们之前所在的山洞,其实充其量不过是一个侧室,山洞之外另有洞天,这里大概一共有一二三四五数下来六七个房间,各自有各自的用途,就好像之前在医仙居茅屋所看得到的那样,有专门的卧室,有厨房,有药室,总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严谨程度有点方别的风范。
  不过,唯独有些奇怪的是,并没有找到霍萤的身影。
  薛铃在山洞中转了半天,有些洞口有门有锁,薛铃就不方便强行开门,此时她身体还虚,只是能够勉强走动,运转内力都非常吃力,想了想,薛铃继续向着洞口之外走去。
  洞口处是大量的翠绿藤蔓,将这个洞口掩盖的严严实实,所谓兔子不吃窝边草,恐怕也是这个意思,薛铃勉强从藤蔓中钻了出来,然后只觉得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起来。
  这个山洞正在白云山的一个山壁之下,纵目望去,只见白云朵朵,鸟雀环绕,脚下树木葱茂,溪流潺潺如同玉带流过。
  而抬头望去,正看到一轮如血夕阳,正在自己面前缓缓落下,余晖洒满大地。
  此情此景,让薛铃一时间感觉心旷神怡。
  而正在此时,薛铃听到头顶上传来霍萤的声音:“你不该出来的。”
  薛铃抬头,却看到霍萤正坐在头顶的悬崖上,双足停留在空中,正对着落下的夕阳,表情平静空灵。
  “我为什么不能出来?”薛铃问道。
  “只是你身上余毒未尽,不能吹风。”霍萤淡淡说道。
  听霍萤这么一说,薛铃才感觉吹了晚风之后,自己的脑袋深处有些微微发痛,不过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薛铃看了看地势,然后沿着一条坡道慢慢绕到悬崖之上,正好看到霍萤的背影。
  其实这个少女看起来很是单薄,满打满算不超过二十岁的样子。
  不过她的性子冷清程度,却让薛铃深感意外。
  老实说,有些人是看起来很冷清,但是其实根本就不是那样,其典型就是商九歌。
  远看是仙女,近看像神女。
  但是熟悉了才意识到商九歌更接近精神病人思维广,智障儿童欢乐多的感觉。
  因为商九歌的脑回路,真的和大多数人都完全不一样。
  她已经来到了霍萤的身后,霍萤依然看着落日,黑发如瀑,鬓角红花似火,并没有回头看她。
  薛铃想了想,自己坐在了霍萤的身边。
  霍萤不动声色地向着远离薛铃的方向挪了几寸。
  但是并没有说薛铃不能在这里坐。
  薛铃感觉有点好玩。
  “你叫霍萤?”薛铃问道。
  霍萤点了点头。
  “霍然的霍?萤火的萤?”薛铃再问。
  霍萤又点头。
  她目光一直看着夕阳,眨也不眨。
  “你感觉很好看吗?”薛铃问道。
  霍萤扭头,看向薛铃,这个时候薛铃才注意到,这个女子雪肤黑眸,睫毛黑而纤长,夕阳光辉洒在她身上,整个人透着某种空灵出尘的感觉:“不好看吗?”
  霍萤这样问道。
  薛铃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感觉很好看。”霍萤这样说道,然后重新看向夕阳。
  似乎不等夕阳落下,她就会一直坐在这里。
  “我其实以为你会很讨厌我的。”薛铃开口说道。
  “为什么?”霍萤问道。
  “因为我们打乱了你的布置?”薛铃这样说道。
  “嗯,是有点生气。”霍萤说道:“但是你们又不是故意的,生气不至于讨厌。”
  “那么,你为什么不愿意去跟我们治江流父亲的伤?”薛铃不由再问。
  霍萤依旧看着落日夕阳,看着天幕晚霞。
  “现在不行。”
  “因为什么?是因为那两个和尚道士吗?”薛铃问道。
  霍萤点了点头:“是的。”
  “他们正在找我。”霍萤补充了一句说道。
  “他们为什么要找你?”薛铃再问。
  “因为他们想从我这里拿到一个药方。”霍萤说道。
  这个少女似乎开口就不会有隐瞒欺骗的感觉,你问她什么她就会直接回答。
  当然,这样和她那样冷清的性格很相称的感觉。
  “什么药方?”薛铃再问。
  霍萤扭头看向薛铃:“你这么喜欢问问题的吗?”
  薛铃有点被霍萤问住了。
  她呆了片刻,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个。”薛铃想了想:“我们或许可以帮到你?”
  “这个世界,并没有人会帮我。”霍萤冷清说道。
  远处的落日一点点坠下,霍萤自己双手撑住地面站了起来,回身向着山崖下走去。
  “为什么?”薛铃看着她的背影说道。
  霍萤回头,看着薛铃:“因为没有人能帮我。”
  少女这样说完之后,在夕阳晚照中走下斜坡。
  影子修长。


第一百二十三章 星辉
  薛铃看着余晖落尽,然后才走回山洞。
  脑瓜子被晚风吹得有点疼。
  等回来的时候,盛君千已经勉强能够站起身来了。
  “感觉怎么样?”薛铃看着盛君千问道。
  “不怎么样。”盛君千摇头说道:“这毒真的有点厉害。”
  “能让你说厉害的毒,那是真的很厉害了。”薛铃笑了笑道。
  盛君千叹了口气:“武功越高反而中毒越深,这毒太过于蹊跷。”
  然后盛君千看着薛铃:“那个霍萤究竟算是什么人?”
  “不清楚,但姑且算个好人吧。”薛铃淡淡说道。
  是的,这一点还是可以确定的。
  霍萤怎么说也算个好人。
  至少她没有杀了他们三个人,并且还愿意给他们解毒,还愿意给他们饭吃。
  在这里可以套用一个商九歌的逻辑——那就是给自己饭吃的可能不是个好人,但是绝对坏不到哪里去。
  饭里有毒另说。
  这样说着,薛铃将自己和霍萤在悬崖边的谈话简单给盛君千说了一下。
  “也就是说,其实霍萤就有能力治好江石楠的腿?”盛君千第一反应是这个。
  “不确定。”薛铃摇头说道:“但是很有可能。”
  “这样我们就算帮她打死那两个淫僧邪道又如何?”盛君千顿时来劲了。
  通过薛铃和那两个人的交手,盛君千对于他们的实力多少有个底。
  那两个人很强,但是又没有强到高不可攀的地步。
  “不好说。”薛铃看着盛君千说道:“单打独斗,我们应该不是他们的对手。”
  “那是你。”盛君千看着薛铃说道。
  老实说,对于自己比薛铃强这一点,盛君千是始终坚信不疑的。
  这也是他最后的倔强。
  而正在这个时候,洞外静静的脚步声传来,两人不约而同向着洞口望去,正看到霍萤正在烛光下一步一步走来,少女步履轻轻,来到蜡烛前。
  “你们是时候睡觉了。”霍萤这样说道。
  然后吹熄蜡烛。
  整个山洞中顿时一片漆黑。
  然后就听着脚步声渐渐远离。
  黑暗中盛君千叹了口气:“或许她真的不需要我们的帮助。”
  “睡觉吧。”薛铃躺在了稻草上。
  ……
  ……
  虽然说白天已经睡了半天,但是这个晚上睡觉的时候,却没有感觉有任何的睡不着的味道。
  可能是身上余毒未清的感觉,总之躺下之后,不多时就渐渐进入了梦乡。
  薛铃在这个梦中梦到了方别在笑话她离开了自己什么都做不到,薛铃就感觉特别的委屈。
  然后就猛然惊醒,看到山洞依然漆黑一片,不过洞口已经透出了一线光明。
  这至少说明外面天已经亮了。
  薛铃站起身来,下意识地运转经脉,这一次就感觉体内真气运转如同大江大河奔流不息,显然是体内的毒已经全清了。
  少女回头看向盛君千和江流儿,看到他们两个人依然在稻草中睡地香甜,自己却感觉小腹微微有些坠胀。
  少女不由有点脸红。
  因为这个山洞哪里都好,薛铃就是没有看到如厕的地方在哪里。
  眼下自己这个山洞里面有两个男孩子,就算给薛铃一万个面子,薛铃也没脸在这里方便,于是她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顺便看了一下霍萤的房间。
  几乎和自己猜想中一样,那个少女依然不在睡觉,薛铃叹了口气,快步走出山洞藤蔓,然后抬起头。
  那个悬崖上,霍萤依然在坐着看星星。
  星辉洒落在少女身上。
  “你每天都这样吗?”薛铃抬头看着霍萤说道。
  “不是每天。”霍萤静静开口说道。
  “你是在练功吗?”薛铃问道。
  霍萤扭头看向薛铃:“你怎么知道?”
  “既然不是每天,那就是最近。”薛铃看着霍萤说道:“最近那一僧一道来找你的麻烦,所以你想要练功。”
  “只是不知道,什么武功可以练上十天半个月,就能够打得过那种一流的高手。”
  霍萤不再理会薛铃,依旧等候着星辉月华在自己身上降落。
  “所以说这里也不安全对吧?”薛铃继续说道。
  这里很明显是霍萤的避难所,也是相对于比较好找的药仙居,这个悬崖上的山洞可以说本来就是狡兔三窟的三窟。
  “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霍萤淡淡说道。
  “那么为什么不离开白云山呢?”薛铃看着霍萤说道。
  霍萤摇摇头:“有些人可以走,有些人不能走。”
  薛铃叹了口气:“我想上厕所,你这里哪里是厕所?”
  反正对方也是女孩子,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霍萤看着她:“除了山洞里面,剩下的地方都可以。”
  所以说妹子你就是这么不讲究的吗?薛铃叹了口气,然后自己找了个地方嘘嘘结束,再绕过悬崖的陡坡,来到霍萤的身后。
  “那两个人是瓦罐寺的吗?”薛铃直接这样说道。
  “瓦罐寺?”霍萤静静念着这个名字。
  “不是吗?”薛铃再问。
  霍萤点了点头:“是的。”
  薛铃长舒一口气。
  “那么现在看来,我们的目的一致。”
  “目的一致?”霍萤回头看向薛铃。
  “是的,目的一致。”薛铃确认道。
  “实不相瞒,我们来自于洛阳,来到这里,是为了天不老而来。”
  霍萤看着薛铃的眼睛:“天不老?”
  “你们要天不老做什么?”
  “我的一位朋友得了怪病,需要天不老才能够治。”薛铃说道。
  “你撒谎。”霍萤看着薛铃说道。
  薛铃愣了愣。
  她明明没有撒谎。
  但是霍萤的神情和表情,她这样说着很是认真。
  “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病是非天不老不可以治的。”
  霍萤这次用了一个多重的否定句式。
  “我只是过来采药的。”薛铃淡淡说道:“然后路上碰到了江流儿,于是顺便帮助江石楠来请范医仙去给他治五步蛇咬伤的腿。”
  “这就是我来到这里的全部原因。”
  薛铃没有说自己是不是说谎,而是告诉霍萤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而霍萤则笑了笑。
  看向薛铃。
  “你那位朋友。”
  “是不是得了不成仙就会死的病?”
  薛铃愣住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什么都不懂
  听到霍萤的这句话,薛铃不由愣住了。
  “什么叫做不成仙就会死的病?”
  她这样问道。
  “所以你是真的不知道?”霍萤问道。
  “我知道什么?”薛铃反问。
  霍萤叹了口气:“那么你知道,我手里的这张方子的名字叫做什么吗?”
  “叫做什么?”薛铃问道。
  霍萤看着薛铃,然后摇摇头:“不知道就算了。”
  “以及,既然你们也是为了天不老而来,那么,你们就算把我杀了,我也什么都不会说的。”
  薛铃瞬间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我为什么要杀你?”
  霍萤似乎想笑,但是她又笑不出来。
  “所以说,让你们来到这里的人,什么都没有告诉你们对吧?”
  薛铃静静看着眼前这个沐浴在星辉之下的少女,在她原本的预想中,这应该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才对。
  但是薛铃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原本很简单的事情,会出现这么多节外生枝的波折。
  甚至说自己和盛君千干脆被人药倒抬走。
  而现在,霍萤知道更多的事情,但是对于自己这边的一无所知,她甚至有些懒得给自己说。
  “那么你能告诉我们,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吗?”薛铃看着霍萤:“我们在嵩县县城遇到了一个人,他告诉我们,说天不老就在白云山瓦罐寺后山深涧中……”
  薛铃话音未落,霍萤突然回身,一记手刀直劈向薛铃脖颈。
  霍萤本来是坐在悬崖边,整个人要矮薛铃半个身体,可是此时霍萤出手,整个人如同瞬间从悬崖边弹起。
  薛铃伸手格挡,而霍萤的动作却在空中变向,然后绕开薛铃的手,最终还是正中薛铃的咽喉。
  薛铃一动不动看着霍萤,霍萤收手,后退两步站在悬崖边,白衣的少女一瞬间有些杀意凛然。
  “你练的是什么武功?”霍萤这样开口说道。
  她只知道薛铃自己抗毒性很高,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薛铃的脖子这么硬。
  而薛铃则望着霍萤:“你想杀我吗?”
  方才霍萤那一手刀,力道不足,但是速度和敏捷程度都是堪称一绝,尤其是在运动中变招,在她伸手格挡之后,还能够绕开她的手直指咽喉。
  如果说薛铃是一个不曾习武的普通人,这一招打实那么就是命丧当场。
  当然,薛铃练的是金刚不坏,那么一招就好像给她挠痒痒一般。
  “是的。”霍萤静静说道:“谁告诉你这件事情的?”
  “我答应过他,不会对其他人提及他的名字。”薛铃静静说道。
  “那么他让你做什么事情了没有?”霍萤继续问道。
  薛崇要那一僧一道的心头热血,但是这并不是应该告诉外人的东西。
  所以薛铃摇了摇头:“没有。”
  “可笑。”霍萤冷冷说道:“你现在武功都恢复了不是?”
  “所以你们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要么你们就在这里把我杀了,反正我也打不过你们。”
  “要么现在就走。”
  薛铃看着霍萤:“就没有第三种选择了吗?”
  “什么第三种选择?”霍萤问道。
  “就像你说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薛铃看着霍萤:“那么能不能我帮你打跑那一僧一道,然后你再告诉我们那些关于天不老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霍萤看着薛铃,低头苦笑道:“你真是什么都不懂呢。”
  此时两个人的交谈已经陷入了僵局,因为霍萤的性子真的是很冷清别扭,软硬不吃,我行我素,薛铃皱了皱眉头,而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山下一声雷鸣般的呐喊:“小妖女你在何处?”
  那一瞬间,这声呐喊就在群山万壑中回荡。
  “小妖女你在何处?”
  “你在何处?”
  “何处?”
  “处?”
  声音粗狂洪亮,薛铃隐隐听出这是属于那个穿着朱红袈裟的胖大和尚的声音。
  霍萤脸色一变,薛铃看着霍萤:“如果霍萤小姐不在意的话,我们可以帮你抵抗对方。”
  “这是我的事情。”霍萤冷清说道。
  这样说着,霍萤自己身形如电,率先掠下山去。
  薛铃看着霍萤的背影,叹了口气,自己向前两步,跳下悬崖,来到了洞口,随后钻入藤蔓之中,快步来到山洞里,静静拍了拍盛君千的脸:“起来了。”
  薛铃这样说道。
  盛君千有些迷迷糊糊地苏醒:“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不能再让我睡一会?”
  “抱歉,不能。”这样说着,薛铃将盛君千给单手提了起来:“我们可能有架要打了。”
  “有架打?”听到这个,盛君千顿时精神了起来:“在哪里?”
  “反正不在这。”薛铃看着盛君千说道:“你还记得那个和尚吗?”
  “什么和尚?”盛君千说道。
  薛铃这次啊想起来,和尚出来的时候,盛君千自己已经彻底晕过去了,只能叹了口气:“就是一僧一道的那个僧。”
  “我们在外面的时候,听到了那个和尚的叫喊,为了引开对方不让他发现这个山洞,霍萤已经主动出去迎敌了。”
  盛君千惊了个呆:“这个……”
  “不要这个那个了,我害怕我一个人可能打不过,所以叫上你,对了,你功力恢复地怎么样了?”
  听到薛铃这样一说,盛君千自己顺便就运转了一下内力,感觉经过一夜休息之后,内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基本上是行动无碍,于是点了点头:“至少打架没问题了。”
  “那就好。”薛铃这样说着,顺便把熟睡中的江流儿摇醒。
  “有什么事情吗?林雪姐姐?”江流儿看着薛铃说道。
  “我们去外面打架,你在里面不要乱跑。”薛铃叮嘱了江流儿一声,然后带着盛君千两个人走出了山洞,向着悬崖之下望去,一眼就看到远方太阳正在山际冉冉升起,辉芒洒向大地。
  而阳光之下,正看到霍萤一袭白衣,正在半山腰的石地上和那个穿着朱红袈裟的胖大和尚打在一起。
  “我们也快下去!”薛铃这样说着,运起轻功,同样向着山下飞掠而去,盛君千叹了口气,同样运功而下。
  一时间苍茫山上,惊起晨飞鸟雀。


第一百二十五章 医者之药
  此时在半山腰的乱石滩中,霍萤正在和自山下赶来的胖大和尚缠斗。
  只见霍萤身手敏捷,翩如惊鸿,矫若游龙,绕着这个胖大和尚不停进攻,长袖翩翩,但是偏偏又紧绷着雪白的小脸。
  相对来说,在中间经受攻击的和尚看起来就要轻松地多,他一边挥舞着袖子格挡霍萤的攻击,一边还有闲暇开口:“女施主,你这游龙明雪功的火候不错啊,看起来要比那个姓范的还要强出不少。”
  在这个大和尚开口的同时,不发一言的霍萤一脚踢中了他的膝盖,然后双脚连环,迅速从膝盖踢到大腿,再从大腿踢到小腹,一直踢到胸口的时候,才被这个大和尚伸手一拳轰出,将霍萤震出两丈。
  霍萤在空中一个空翻稳稳落地,稍微喘息,但是目光一直冷清望着面前朱红袈裟的胖大和尚。
  而这个胖和尚之前受了霍萤差不多十来记踢击,但是此时依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拍了拍身上的脚印,然后将手放在鼻子下用力嗅了嗅:“真没有想到,女施主全身都是香的,连鞋子都这么香。”
  霍萤冷冷望着对方,轻轻咬住嘴唇。
  “你不是我的对手。”和尚看着霍萤静静说道:“把药方叫出来,然后乖乖回去配药。”
  “这样,你还算有利用价值。”
  “否则,等到洒家将你全身关节都扭断之后,你就是一个没有办法动弹的冰美人,到那个时候,你知道什么就全得给我吐出来。”
  霍萤看着这个和尚,静静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我很会用毒吗?”霍萤这样说道。
  和尚哈哈大笑:“你以为洒家来找你,是一点防备都没有的吗?”
  霍萤没有笑。
  她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说话的时候也不代表什么情绪的起伏。
  “你刚才说,我的鞋子很香。”
  “你有没有想过,我的鞋子为什么会那么香?”
  霍萤看着大和尚,声音淡淡。
  而这个大和尚则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他全身颤抖了起来。
  “你……”和尚颤声说道。
  “百花香。”霍萤静静说道:“你已经输了。”
  霍萤只说出了她用的毒的名字,就已经宣判了这个和尚的死刑,和尚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他拔下腰间的朱红葫芦,往嘴里连灌了几大口酒,酒香在这山间弥漫开来。
  霍萤摇摇头,一步一步向着和尚走去。
  和尚的表情,也从最初的狂喜,逐渐变成了不可思议与惶恐:“怎么可能?”
  他一边往嘴里灌着酒,一边惶恐说道。
  “你的六阳酒确实可以解很多毒。”霍萤看着这个大和尚的脸:“但是百花香不包括在内。”
  这样说着,霍萤继续向前,箭步,几乎瞬间就来到这个大和尚面前,对方挥掌向她打来,但是动作却说不出的怪异和绵软无力。
  霍萤轻易就避开大和尚的这一掌,但是并没有直接攻击,而是侧身,背对着大和尚撞进对方怀中,同时屈肘,借着撞击的速度,将整个身体以肘尖为中心正中大和尚腹部。
  那一瞬间,大和尚就如同被重重一脚踢起的皮球一般,向着后方直接飞了出去,然后再重重砸在乱石堆中,尘土飞扬。
  霍萤转身,继续一步一步向着大和尚走去。
  既然来了,那么斩草需除根。
  而这个时候,大和尚却躺在乱石堆中哈哈大笑起来。
  一边笑,一边咳出一口鲜血。
  霍萤一步步走向他:“你为什么笑?”
  “我笑你毒术明明那么高超。”大和尚看着霍萤笑得撕心裂肺:“但是用的毒都是这些软绵绵的不能杀人的毒。”
  他是真的笑得撕心裂肺,因为霍萤的百花香破了他的护体真气,那一记肘击,更是直接攻击了他的五脏六腑。
  现在他还敢这样大声笑,其伤势本身就牵动着他的肺腑,说是撕心裂肺一点都不为过。
  于是在一边笑一边咳血。
  霍萤的脚步没有停:“我是医生,不做杀人的药。”
  霍萤说的平静但是坚定。
  “所以就为你那妇人之仁的迂腐付出代价吧,女施主。”大和尚这样笑着,然后开口喊道:“道友!你真想给我收尸吗?”
  大和尚的话音未落,就看到一根精钢的拐杖从远处飞来,直击去走向大和尚的霍萤,霍萤原本就在全神贯注周围的动静,看到这根铁拐杖飞来,神色一变,随即合掌推出。
  她的肉掌与拐杖相碰,但是却丝毫抵敌不住拐杖中所蕴含的大力,整个人被铁拐杖击得向后飞出,而拐杖也同样止住去势,向后弹起,然后落到一个鹤氅道士的手中。
  鹤氅道士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蹒跚走来,一边笑骂道:“你这大和尚,平时吹牛一个顶几个,但是一到手底下,就变成了脓包软蛋。”
  朱红袈裟的和尚躺在地上勉强站了起来,不过全身真气依然无法运转,他笑骂道:“你嘴上说的轻巧,这小蹄子武功不怎么样,用毒倒是一套一套的。”
  “你快去把她打晕了我们好回寺庙。”
  “洒家已经想好了几百种手段,来好好炮制这个小蹄子。”
  “你这淫僧。”这位鹤氅道士正是青云道人,他笑骂一声,同时自己也向着霍萤被打飞的方向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别看他走路样子行走不便,但是行程却极快,就好像他刚才掷出拐杖来伤霍萤,但是拐杖飞回来的时候,却能够正正落在他的手中,这可不说明他力道之巧,而只说明他轻功之高。
  而霍萤这边,她的武功本来就是胜在轻巧灵敏,尤其是那灌注全身力道的必杀一击,但是眼下硬碰硬却是她的弱项,此时被飞来拐杖所伤,倒在地上,一时间感觉全身酥麻无力,竟然连爬都几乎爬不起来。
  不过看着那个鹤氅道人向着自己这边走来,霍萤的表情依然不见多少惊慌神色。
  她只是静静看着对方,不言不语。
  “除了冷一点之外,真是一个标致的可人。”青云道人看着霍萤啧啧称赞道:“真不知道为什么范若闲都跑了,你却依然还留在这里。”
  这样说着,青云道人举杖向着胸口要穴点去,而正在此时,一道黑亮刀光向着青云道人砍去。
  “你这妖道,吃我一刀!”
  盛君千的声音随着刀光一起来到。


第一百二十六章 逼退
  其实盛君千来的要更早一点,不过当时霍萤正占上风,眼见不动声色就用百花香制住对方,这个时候出头,那就是夺人之美。
  但是没有人想到,眼看霍萤就要结果那已经重伤的大和尚的时候,突然那个道士杀了出来,局势顷刻间逆转。
  毕竟原本霍萤能赢,就不是武功要高出对方,而是自己毒功出神入化,即使说那胖大和尚有备而来,但是也不免着了霍萤的道。
  而眼下眼看霍萤就要被伤在道士手下,所谓救急不救缓,此时盛君千才蓄势而发,一刀斩出。
  怎么说盛君千也是江湖榜上有名的角色,一刀砍出,除非是黑无那种专精护体硬功的怪物,否则没有人能够等闲之事。
  青云道人同样如此,他见刀势凌厉,连忙撤手举杖回挡,也不知道他那拐杖究竟是什么材质,总之面对盛君千的百断刀全力一击,竟然没有被砍出来一个豁口。
  不过青云道人自己也不是很好受,盛君千这一刀本是偷袭,蓄力而发,但是青云道人却是仓促格挡,他被盛君千一刀砍中,整个人飘然飞出来三四丈才在乱石中站稳,看向盛君千满是不可思议:“你究竟是什么人!”
  盛君千一刀见效,非常得意,上次见面的时候,自己还躺在薛铃肩上当尸体,这次一刀就把对方砍得连忙问自己性命,盛君千是非常得意。
  “行不更名……”盛君千刚说到一半,薛铃就在他身后踢了踢他的脚。
  盛君千这才反应过来,这次可不是自己寻常行侠仗义,只要把名字报出来,就自然有人帮助自己传颂。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富贵不还乡,如同锦衣夜行。
  同样学了一身武功不行侠仗义,名扬天下,这身武功那不就是等于白学了吗?
  这,就是盛君千的江湖之道。
  不过被薛铃提醒,盛君千才猛然明白,这次——不是寻常的行侠仗义。
  他连忙止住:“你管我叫什么?爷爷我就是来打你的!”
  而在盛君千身后,薛铃已经将霍萤扶了起来,手掌贴住霍萤的后背,金刚不坏真气徐徐向着霍萤体内度去。
  还好霍萤不像商九歌那样,体内经脉全是断的,真气度入其中如同泥牛入海,顷刻间消失地无影无踪,金刚不坏神功的真气原本就是佛门正宗,最为刚正平和,在霍萤体内流转一周,就看到霍萤的脸色好了不少。
  “你们怎么会来到这里?”霍萤冷冷问道。
  丝毫不顾及自己刚刚被对方救了这个事实。
  “我们总不能看着你来送死吧?”薛铃笑了笑说道。
  霍萤摇头:“你们救我,不也是为了我手里的那张方子。”
  “老实说,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那张方子究竟是什么。”薛铃静静说道:“我只为天不老而来,别的什么都不要。”
  而在青云道士面前,他被盛君千一刀逼退,又看着薛铃这个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女同样出现在这里,并且明显和对方是一伙的,这就让他不免要费一番思量了。
  从盛君千这一刀来看,青云道人已经断定对方武功精纯,不是易与之辈,而薛铃更是曾经在医仙居外互相忌惮的存在,而自己身后,那个胖和尚此时依旧重伤不起。
  这场架如果真要打的话,那么还没开始,自己这边就处在绝对的下风。
  青云道人不由长叹一口气,看向霍萤:“没想到你居然能够找到帮手。”
  “他们不是我的帮手。”霍萤得到薛铃真气相助,勉强站了起来,冷冷说道。
  “不是帮手你就把他们都赶走,毕竟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不要牵扯上别人。”青云道人大声说道。
  霍萤看着青云道人:“我不傻。”
  少女只简简单单说了这三个字,但是意思却很丰富。
  青云道人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是的,你霍姑娘当然不傻,不过连范若闲都转身跑的比兔子还快,你一个弱女子又何必苦苦撑着。”
  “当初那个约定好要你药方的人,此时在哪里你都不知道吧。”
  “为了一句诺言苦苦支撑到这个地步,你居然还有资格说一句我不傻?”
  “况且。”青云道人冷冷望着霍萤:“真要谈条件的话,我们这边的条件,不必你和当初那人约定的条件要好千百倍?”
  霍萤静静看着青云道人,开口说道:“一诺当千金。”
  “好一个一诺千金,我就算把千金摆在你面前,恐怕你都不会看上一眼吧,你这个痴人。”青云道人冷冷笑道。
  “如今你人多势众,我承认打不过你。”这样说着,青云道人拐杖一捣,整个人向后飞出数丈之远,来到那倒在地上的胖大和尚身边,胖大和尚适时伸出手,和对方干枯的手握在一起。
  “但是你也要知道,如今白云山唯一的天不老就在我这儿,你拿不到天不老,空有药方又有什么用处!”
  这样说着,青云道人再一捣拐杖,整个人带着和尚向后飞掠而去,就好像是一只叼着一条巨大红鱼的白鹤,在山野中几个起伏,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他那空空荡荡的笑声。
  薛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到确定对方消失,她才一屁股坐在地上。
  盛君千同样也支刀拄地,笑骂道:“他奶奶的,总算把他们给吓跑了。”
  如果盛君千和薛铃这边也是满状态的话,那么趁这样的大好局面,那么肯定是痛打落水狗了。
  但是偏偏最初调息的时候感觉功力还大部分都在,但是这一路轻功赶来,两个人才渐渐发现气力依旧有所不支,真打起来都是银样镴枪头。
  好在霍萤先动手废掉了对方一个主要战力,然后盛君千先声夺人砍上一刀,对方自己心里也怕,所以总算吓跑了对面。
  仔细想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霍萤才决定自己下山迎敌,而不是等到对方打上门来。
  因为霍萤自己就是下毒的人,当然知道薛铃盛君千二人身上的毒什么时候能解,又能够恢复到什么情况。
  “我们回去吧。”薛铃看着霍萤说道。
  霍萤低头看着地面,轻轻咬住嘴唇。
  然后少女才抬起头看,看着薛铃的脸,勉强说了声。
  “谢谢。”


第一百二十七章 早餐
  鲜红的火焰吞噬着干柴与稻草,然后向上舔舐着黝黑的锅底,将铁锅慢慢加热。
  霍萤面无表情地伸出素白的小手,放在铁锅表面上感受了一下烈火炙烤铁锅的余温。
  薛铃看着霍萤,不由开口说道:“其实,我会做饭的。”
  霍萤侧头看了薛铃一眼,然后静静摇了摇头。
  她伸手将铁锅抬了起来,再从罐子里取出一颗凝固的猪油,放在已经烧热的铁锅上,瞬间发出了滋滋的声音,猪油在铁锅上快速融化,最终变成一摊金黄的油脂,在铁锅中微微起泡地爆鸣着,霍萤再伸手从另外一个罐子里舀出一小勺雪白的盐粒,散入锅中让油和盐充分混合之后,她再抄起一个鸡蛋,在铁锅边缘轻轻一碰,一个完整的鸡蛋就落入锅中,并且与油脂混合,瞬间整个房间中就弥漫开了诱人的香味。
  薛铃看着霍萤不由咽了一口口水。
  当然,薛铃不是对着霍萤咽口水,而是对着那枚在锅中被煎炸地金黄诱人的鸡蛋。
  要知道,今天早上起来,连一点东西都没吃,就先去打了一架。
  即使说没有真的打起来,但是即使是虚张声势,也是很浪费时间和精力的。
  霍萤则没有看向薛铃一眼,她只是继续煎自己的面前的蛋,等到煎蛋底层已经差不多凝固的时候,霍萤再伸手拿出一小杯清水,精准地倒入锅中,然后盖上锅盖,瞬间炙热的铁锅与清水相触碰,雪白的水蒸气瞬间从铁锅中溢出,然后沿着锅盖的缝隙滋滋往外冒。
  霍萤则将锅放在已经不是那么炙热的火上,看着水蒸气在锅中翻腾,脸上表情依然一丝不苟。
  明明她只是在这样简陋的条件下煎几个鸡蛋,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在烹饪什么世间唯一的美味佳肴。
  无他,只是因为霍萤的认真与精致。
  以及薛铃看着那冒着热气的锅,心中也有些明悟——霍萤做的这个煎鸡蛋,并不单纯是靠煎,而更多是依靠水蒸气的温度,简单来说,就是鸡蛋的下层是靠铁锅,而上层则是用水蒸气蒸出来的。
  这样做出来的煎蛋——薛铃正在想象的时候,霍萤已经将锅盖打开,然后用锅铲铲出来最终的成品,只见黄白分明,圆圆的蛋黄在雪白的蛋清之中,就好像清晨刚刚从云中钻出来的太阳。
  好吧。薛铃叹了口气。
  虽然说薛铃自己感觉自己做了霄魂客栈几个月的厨娘,但是在煎鸡蛋这方面,薛铃感觉自己已经败了。
  而霍萤则打开一个纸包,里面是雪白的馒头,热气腾腾,看起来也很是松软——虽然不知道霍萤从哪里拿到的馒头,但是既然霍萤拿到了,那么就只能接受。
  总之霍萤用刀刨开馒头,在里面涂抹上鲜红色的辣酱,然后是几片嫩绿色的菜叶,以及一小段已经煎好的腊肠,最后将之前煎的鸡蛋也放在其中,然后合上馒头。
  霍萤拿着这个馒头,递给了薛铃,这个少女素白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给。”
  “这是?”薛铃看着这个馒头,虽然很想尝尝这个夹心馒头的味道,但是在吃之前,最好还是先了解一下这是什么东西。
  “早餐。”霍萤显得更加惜字如金一点。
  薛铃只好双手接过这个馒头,触手感觉松软之余甚至有些温热,用力压紧的时候可以看到金黄的油脂慢慢从馒头的边缘溢出。
  一口咬下,馒头的松软,辣酱的爽口,青菜的清脆,以及其中溏心蛋的香甜糯口,配合上腊肠的鲜味与嚼劲,不同食材之间口感的层次在口中清晰地铺展开来,就好像一幅画一样。
  这一口下肚,薛铃才明白为什么霍萤几乎像在对待艺术品一样做饭。
  因为或许在霍萤的心目中,所有的食物都应该像是对待艺术品一样烹调和雕琢。
  哪怕说这些都是最简单的食材。
  “好吃!”薛铃忍不住夸奖道。
  但是霍萤却没有看向薛铃:“这是别人教我的。”
  这样说着,她继续拿出第二颗鸡蛋,继续如法炮制。
  “谁?”薛铃忍不住问道:“范医仙吗?”
  “不是。”霍萤静静烹调着自己面前的食物,一边静静说道:“不是你认识的人。”
  “好吧。”薛铃只能点了点头,顺便解决着手上的大馒头。
  即使是单纯的白馒头,只要松软,就很好吃了,眼下配合上辣酱和青菜以及好吃的溏心蛋与腊肠,整体的美味就完全上升了好几个台阶。
  因为这些食材的组合并不是简单的加法,而是接近乘法的感觉。
  而当薛铃将自己的馒头解决完有些意犹未尽的时候,霍萤已经做好了剩下的三个夹心馒头,分别是盛君千,江流儿和自己的早餐。
  就好像之前霍萤说的那样。
  她做的是早餐。
  “能再给我做一个吗?”薛铃忍不住说道。
  因为真的很好吃,以及她看霍萤这边还有剩余的食材。
  “好的。”霍萤点了点头。
  ……
  ……
  这一天的早餐,就是由这些夹心馒头所包办,姑且不提江流儿,就连几乎尝尽了山珍海味的盛君千,也对这个馒头有些赞不绝口。
  而当吃过早饭填饱肚子,薛铃才看着霍萤,这个白衣的少女依然神色淡淡。
  “现在,你能够告诉我们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吧?”
  此时四个人坐在一处,霍萤看着薛铃和盛君千,思考了一下之后点了点头:“好的。”
  霍萤这样说着,眼睛有些望向悠远的远方。
  “青云道人和酒和尚是为了我手中的一张药方而来。”
  “这张药方采用了包括天不老在内的多种珍贵药材,并且要经过特殊的炮制和熬煮手段,最终得到的成品,不仅能够治疗许多复杂的病症和伤势。”
  “最重要的是,它能够帮助习武之人突破瓶颈,展望更高的武学境界。”
  霍萤素白的嘴唇中说出这些话语,薛铃和盛君千对于这些基本上已经算是早有预料。
  因为他们之前已经从各种渠道得知了这方面的情报。
  “那么这个药方叫做什么?”薛铃忍不住问道。
  霍萤看向薛铃。
  面无表情。
  “清净琉璃方。”


第一百二十八章 清净琉璃方
  清净琉璃方。
  薛铃静静咀嚼着这个名字,虽然不解其意,但是并不妨碍那种虽然不明白但是很厉害的感觉。
  “所以说这就是酒和尚和青云道人想要的东西?”盛君千在一旁皱着眉头开口说道:“为什么他们会知道这个药方的存在。”
  “并且,为什么他们会来抢夺这个药方?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
  霍萤静静听完了盛君千的这番话,然后侧头。
  少女的黑发垂落在脸颊上,她的表情依旧一丝不苟。
  “这大概要从最初说起了。”霍萤这样说道。
  “其实这个药方最初并不属于我们,而是有人将其给了我。”霍萤看着盛君千和薛铃说道。
  “给了你?”盛君千不可思议:“这么珍贵的东西。”
  “再珍贵的药方终究只是药方,如果没有对应的药物,没有对应的处理手段,以及君臣佐使的微调,良药苦口,并且,药同样是毒。”霍萤静静说道:“而给了我们药方的人,她就是没有办法配置这个药方,不仅是因为药材的限制,也是因为医术的限制。”
  “所以她找到了我们。”
  “嗯。”薛铃点了点头,这些倒是很好理解。
  “然后呢?”薛铃问道。
  “然后的话。”霍萤看着薛铃:“当时我们正面临一个很大的危险,当然,要比现在的危险大得多,那个人帮助我们解决掉了那个大危险,我们本来想回报她,但是她却将这张药方给了我们,并且请我们给她配这样一剂药。”
  “这个药方堪称仙方。”
  “所以你们就给他配好了?”薛铃不由问道。
  “是的,她之所以找到我们,是因为我们的家族原本就是中州几乎最好的医药世家,不仅在于医术,也在于我们掌握着许多珍贵药材的产地和情报,这也是我们家族的立身之本。”霍萤这样说道。
  盛君千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所以说,现在瓦罐寺的那株天不老,原本应该是属于你们的是不是?”
  盛君千这句话有些石破天惊的感觉,薛铃原本没有想到这一层,而此时盛君千这样一说,薛铃才感觉要有些醍醐灌顶的感觉。
  “是的。”霍萤点了点头:“瓦罐寺这株天不老,原本是我家先祖与瓦罐寺住持交好,所以将这株天不老养在他们后山,以备不时之需。”
  “但是现在却被那一僧一道给强占了吗?”盛君千问道。
  霍萤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其他的话。
  薛铃叹了口气:“好吧,先回到正题。”
  “你将清净琉璃方给那个人配好之后……”
  霍萤打断了薛铃的话:“不是我。”
  “七年前我只有九岁……”
  薛铃听到霍萤这句话,有点惊呆了:“七年前你九岁,那么现在……”
  薛铃有点说不出话来。
  而霍萤点了点头:“现在我十六岁。”
  薛铃真的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霍萤太冷清也太老道,处事风格那样的云淡风轻,虽然她看起来有些脸嫩,但是薛铃真的没有想到霍萤只有十六岁。
  在薛铃最初的感觉中——至少对方应该比自己要大?
  薛铃是真的很认真地这样想的。
  但是真相真的让薛铃有些备受打击。
  “那么是谁给配的清净琉璃方?”盛君千问道。
  霍萤扭头看向盛君千,静静开口说道:“我爹。”
  “那么你爹现在……”盛君千问到一半,就听到霍萤继续冷清开口道:“死了。”
  盛君千刚刚还想问范若闲和她是什么关系,问到这里就几乎不用问了。
  “怎么死的?”薛铃开口问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霍萤淡淡道:“虽然说她帮我们度过了那次难关,并且将这个堪称仙方的药方给了我们,并且在经过了一番努力之后,终于给她配置成功,而在那之后,药方的消息不胫而走,最终给我们家族带来了杀身之祸。”
  “你姓霍?”盛君千看着霍萤说道:“但是我没有听说过有什么霍姓的神医啊。”
  既然霍萤的家族这么厉害的话。
  或者说霍萤这个称呼本来就是假名?
  但是如果是假名的话,不是跟着范若闲姓范更加合适一点?
  “这个世界很多人你都不会认识的。”霍萤轻轻说道。
  “你家人还有谁还活着?”薛铃看着霍萤问道。
  霍萤摇了摇头:“没有。”
  “那么是谁动的手?”薛铃继续问道。
  霍萤依旧是那副冷清的样子,即使说的是自家的灭门惨祸,但是她此时依然没有太多的动颜:“这个没有说的必要。”
  “那么和这一僧一道有关吗?”盛君千问道。
  其实这一僧一道的武功虽然很高,但是并不算绝顶,至少盛君千感觉这个道士应该不是一品高手,和尚连霍萤都没有打过,虽然说这是霍萤用毒在先,但是战绩不行毫无疑问就被下调了评级。
  这两个人在江湖武林中已经算是一等一的好手,但是在盛君千眼里,至少不像黑无那样让他发自内心地感到绝望。
  “有一定的关系。”霍萤说道。
  盛君千点了点头,从这一僧一道知道药方的存在,甚至知道药方需要用到天不老来看,说他们没有关系才有鬼。
  “那么范若闲又是怎么回事?”薛铃看着盛君千问道。
  到现在为止,范若闲都只是在别人的言语中存在,对于这位范医仙,至今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他是我父亲的徒弟。”霍萤这样说道:“在我家灭门之祸之前,父亲将我委托给他照顾。”
  “于是我就来到了他的身边。”
  薛铃听得有些唏嘘:“这范医仙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不。”霍萤摇头说道:“他还是一个好人的,否则我父亲也不会将我托孤给他。”
  “不过他什么都好,就是有些胆小。”
  “胆小?”盛君千看着霍萤。
  霍萤点了点头:“胆小。”
  “在被那两个人威胁之后,他不顾我的劝阻,就赶紧逃走了。”
  “那么他为什么不把你也带走?”薛铃不由问道。
  “他想带。”霍萤说道:“但是我不愿意。”
  “为什么?”薛铃问道。
  “因为。”霍萤看着薛铃,黑色的眸子亮如星辰。
  “当初的约定,还没有完全履行。”


第一百二十九章 合作
  “约定?”盛君千看着霍萤,不由问道:“什么约定?”
  “和当初那个给我们药方人的约定。”霍萤轻轻说道。
  少女唇红齿白,但是表情淡淡。
  “我们当初约定。”霍萤轻轻说道,目光看着远方:“约定我们先制作一剂清净琉璃方交给她。”
  “而在七年之后,我们会再交付第二剂清净琉璃方。”
  “而从此之后,这个药方就真正属于霍家。”
  薛铃听着霍萤说的话,这个七年之约,而今让人不由感到有些唏嘘。
  “但是现在,霍家不是不在了吗?”薛铃问道。
  “在的。”霍萤摇头说道。
  “我在,霍家就在。”
  少女说得平静而坚定,但是薛铃和盛君千听着都不由有些凛然。
  这样的宣言,真的让人内心感触颇深。
  我即是家族。
  “所以说。”盛君千看着霍萤,心中已经有所明悟:“现在就是霍萤小姐您,在代表着霍家,打算遵从七年前的那个约定,再配置一剂清净琉璃方给当初交给你们药方的人?”
  霍萤点了点头。
  “所以说。”薛铃继续说道,此时霍萤将这一切对于盛君千和薛铃和盘托出,薛铃终于明白了霍萤说她什么都不懂,究竟是不懂哪些事情。
  “所以说,当我说我来到白云山,也是为了天不老的时候。”
  “在您的心底,也是将我们视作了和青云道人与酒和尚一样的敌人对吧?”
  “我们对你而言,其实是一丘之貉对吧。”
  薛铃一口气说出来这些话。
  霍萤看着薛铃,清净点了点头:“是的。”
  对她而言,其实连否认和撒谎都欠奉。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你当初为什么还要救我们?”盛君千不由开口说道。
  如果霍萤当初对于薛铃和盛君千置之不理的话,不要说把他们带到这里给他们解毒,就算只是把他们扔在原地,薛铃和盛君千两个人都要死在荒郊野岭。
  “因为当时我并不知道。”霍萤果断而平静地说道。
  薛铃感觉霍萤说的很在理。
  是的,当时霍萤并不知道,因此她救三个人,只是因为三个人误闯了她设下的陷阱,而没有必要赶尽杀绝。
  “那么你后来不是知道了?”盛君千继续问道。
  “这个世界上没有医生杀自己病人的道理。”霍萤看着盛君千说道:“虽然说有很多病人喜欢杀医生。”
  薛铃和盛君千不由都有点沉默。
  霍萤如她所说,自己才不过十六岁,姑且不说霍萤的医术,目前其实两个人还没有见识过霍萤的医术,但是单单从霍萤的毒术来推算,她的医术就绝对不会差。
  而她事事以医生自居,虽然有些迂腐,但是却着实让人感觉可敬。
  “谢谢。”薛铃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只能开口说了句谢谢。
  盛君千也向霍萤道谢。
  感谢霍萤相救之恩,当然也感谢霍萤不杀之恩。
  如果没记错的话,之前霍萤在和酒和尚对敌的时候,也曾经说过,我是医生,所以不做杀人的药。
  这个世界上,吹牛皮容易,但是知行合一却真的很难。
  霍萤十六岁便能够做到知行合一,这一点更让人感到敬佩。
  “一株天不老能够做几剂清净琉璃方?”薛铃沉默片刻之后,随即开口问道。
  霍萤看着薛铃:“我不清楚。”
  “你不清楚?”盛君千惊了个呆。
  怎么还能这样回答的?
  “因为我本来就不清楚。”霍萤静静说道:“因为七年前的清净琉璃方,并不是我做出来的,而是我父亲做的。”
  “制作清净琉璃方的流程非常地繁琐复杂,只有最熟悉药性的医者才能够胜任。”
  “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失败。”
  “如果失败一次两次还好,如果失败到第三次,那么这株天不老就算全部报废。”
  所以说一株天不老最多可以做三剂清净琉璃方吗?薛铃在心中想道。
  因为现在他们之间已经出现了大矛盾了,那就是薛铃盛君千以及霍萤都需要天不老,薛铃这边是要给商九歌治病配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否则两个人也没有必要赶几百里的路来到这白云山爬这些山路。
  而霍萤需要天不老的理由更加的充分,因为天不老本来就是霍萤她家的,现在霍萤还需要代替家族履行那个七年之约,无论如何,霍萤也肯定不会将天不老拱手相让。
  而现在,霍萤居然说她自己从来没有做过清净琉璃方,所以说对于成功率完全没有经验和把握。
  这就真的很让人头疼了。
  “那么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还有谁能做清净琉璃方?”薛铃开口问道。
  霍萤摇了摇头:“没有人了。”
  “怎么会没有人了?”盛君千大吃一惊。
  不要这个样子啊。
  十六岁怎么都感觉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清净琉璃方的配制需要这个世界上最出色的医者。”霍萤静静说道:“不仅要对各种药材的药性熟悉,并且也要熟知君臣佐使,不仅要医理清明,更要药理透彻,才能够保证配制出这剂仙方。”
  薛铃总感觉霍萤这是在自卖自夸。
  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对方。
  “那么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出色的医者?”盛君千就看着霍萤说出来了这句问句。
  “现在还不是。”霍萤淡淡说道:“因为我还太小。”
  所以说霍萤也没有那么自信吗,薛铃看着眼前这个仔细看和瓷娃娃差不多的少女。
  不过现在还不是,那么就说明以后肯定是了。
  不管怎么说,此子断不可留一定要给霍萤安排上。
  “那么可不可以将药方给别人的做?”盛君千不由再问道:“比如说那个范医仙?”
  “不可以。”霍萤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当然盛君千这句话并没有太大的恶意,其实充其量不过是——如果你自己没有把握做的话,能不能找更有经验的人来做。
  “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给霍家药方的那个人之外,只剩下我还知道药方的内容。”霍萤静静说道。
  “而至于范若闲。”霍萤继续说道。
  “他的医术或许已经比不上我了。”
  薛铃和盛君千互望了一眼。
  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
  毕竟这个世界上,只有无形装逼是最为致命的。
  霍萤说这句话的时候肯定装逼到了极点,毕竟他的医术我想已经不及我了。
  你这个武林盟主,其实武功早就被我超越了这样的感觉。
  本来盛君千和路远还想着,霍萤的医术毒术就已经高深到了这个境地,那么范医仙不就是更厉害的吗?
  结果霍萤直接就是一口一个他已经被我超越了。
  就算你是实话实说——从霍萤之前的表现来看,她应该是一个诚实的小姑娘。
  但是范医仙真的不要面子了吗?
  人家可是被称为医仙的人啊。
  你难不成要叫小医仙?
  霍萤这句话说出口之后,盛君千和薛铃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对方的话。
  而在相对的沉默之中,这位霍小医仙继续说道:“也正是因此,酒和尚和青云道人才一定想要找到抓到我。”
  “因为如果没有我的话,即使拿到药方,他们也很难真的配制出来清净琉璃方。”
  “那么他们要清净琉璃方又有什么用处呢?”薛铃问道。
  虽然说之前霍萤已经说过了清净琉璃方的用处,除了本身就是一个疗伤圣药之外,更重要的是清净琉璃方能够帮助习武之人突破武学瓶颈,从而跨入更不可思议的境地。
  但是老实说,这一僧一道的武功,虽然强,但是也没有强到深不可测独孤求败,薛铃和盛君千两个人如果是满血的话,肯定是敢和对方比划比划的,即使胜负可能只在五五之间。
  如果能够带上黑无,那么毫无疑问结果会是一场碾压,如果带上方别的话,就不会被坑的这么惨。
  而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这一僧一道他俩配服用清净琉璃方吗?
  他俩的武功都不到一品的宗师境,即使说服用了清净琉璃方能够让他们真的步入一品之境。
  薛铃感觉——他们照样不会有多么厉害。
  毕竟按照霍萤之前的说法,之前已经有那个约定之人拿到过清净琉璃方,并且自己真的服用了下去,就算这清净琉璃方是仙方,但是很明显,也不是什么真正能够让人白日飞升的神药。
  而霍萤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但是他们明确知道清净琉璃方的存在,并且提前到了瓦罐寺,霸占了天不老。”
  “白云山上只有瓦罐寺这一株天不老吗?”盛君千在一旁问道。
  霍萤点了点头:“足年份的天不老,据我所知只有这样一株,至于其他的天不老,或许存在,但是我并不知道他们的下落。”
  薛铃叹了口气,所以说话题进行到这里,就形成了一个新的闭环了。
  “那么白云山流传这么久关于天不老这味药材的传说,又是怎么来的?”薛铃问道。
  霍萤点了点头:“霍家全盛时,白云山是霍家最重要的药山之一,而这座药山最重要的产出药材,就是天不老。”
  “而霍家逐渐败落之后,就很难继续将白云山视作药山,所以说天不老就渐渐被人采掘殆尽,目前只剩下寄养在瓦罐寺的这株天不老。”
  此时薛铃和圣君齐纳对望了一眼,话题进行到这个地步,基本上可以视作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水落石出。
  也就是说,目前只剩下一个问题。
  那就是无论天不老最终归属是属于哪边,总之是需要先拿出来。
  “那么姑且让我们暂时合作吧。”薛铃看着霍萤说道。
  “合作?”霍萤迟疑说道。
  “是的,合作。”薛铃点头:“至少目前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你手中有清净琉璃方的药方,而这味药方没有办法缺少天不老这味主药。”
  “我们现在也需要天不老去救我们的朋友。”
  “而天不老现在就在瓦罐寺的后山,但是却被那一僧一道给守护霸占着。”
  这样说着,薛铃看向霍萤,继续说道:“我想你在这段时间在白云山之所以迟迟不愿离开,便是只有白云山有天不老,你也想将天不老带走配药对吧。”
  霍萤轻轻点头,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为了履行当初的诺言,霍萤也不会都留在白云山,接受那一僧一道的追捕。
  “那么我们的目标就是一致的。”薛铃再次重复这句话。
  所谓盟友,本身就是一个求同存异的课题。
  “我们先联手拿到天不老。”
  “至于这株天不老接下来怎么分配,这也是拿到之后才要进行的。”
  “我们现在不必因为还没有到手的东西而自相残杀。”
  薛铃这样说了出来,然后看着霍萤的表情,等待对方的答复。
  霍萤侧头稍微思考了片刻。
  然后点头。
  “好的。”
  ……
  ……
  当天,薛铃霍萤盛君千三人就在山洞中修养,并且接受着霍萤的进一步治疗,直到确定身体已经全然无碍之后,薛铃他们才在暮色中前往瓦罐寺,而江流儿,因为江流儿真的是完全不会武功,所以只能让江流儿先在山洞中看家。
  以江流儿的能力,在山中自保或者说回家还是绰绰有余,这一点还是不用担心的。
  如果真的需要担心,应该担心的也是失去江流儿之后,薛铃盛君千两个人能不能平安摸出去这座白云山。
  他们所寄居的山洞距离瓦罐寺大概有三十多里的山路,不过有霍萤的带路的前提下,这些山路并不算难走,况且三人都有武功在身。
  很快在暮色之中,远远就看到那座铜钟古刹在山林中坐卧,远远能够听到铃铎声响,清幽动人。
  “如果不知道真相,真感觉这是一个颇具灵气的寺院啊。”薛铃叹了口气说道。
  她至今还记得酒和尚想抓她进这个寺院让她来礼佛。
  所以有些耿耿于怀。
  “在那两个人来之前,这里确实是一个人杰地灵的佛门古寺清净地。”霍萤静静说道。
  这样说着,她向着古刹的反方向走去。
  “你这是要去哪里?”薛铃不由问道。
  “后山。”霍萤头也不回,足迹清浅。


第一百三十章 暗渡陈仓
  汴梁城外,清晨。
  曦光洒落在滔滔河水上,黑无睁开眼睛,看到方别正用树枝插着几个包子在火上烤。
  香气四溢。
  “这个是?”黑无对于吃的还是很感兴趣地,他从树上一跃而来,走到火堆旁,没有等黑无开口,方别就从树枝上取下来一个烤得焦黄的包子递给对方。
  黑无接过包子,只觉得触手滚烫,他张嘴咬了一口,瞬间满溢的肉汁从他口中迸溅出来,黑无有些意外,不过还好黑天魔功除了刀枪不入之外,对于高温低温这样的魔法攻击还是有一定的魔抗。
  他最终还是将这些肉汁尽数吞入腹中,然后一口将包子完全塞入口中,闭上嘴巴细细咀嚼,最终完全吞入腹中。
  “这是你做的?”黑无问道。
  方别点了点头。
  “你哪里来的材料?”黑无继续问道。
  方别笑了笑:“馅料用的是昨晚剩下的野猪肉,挑选腹部肥瘦相间的部分剁成馅,然后把昨晚烤出来的猪油同样剁碎装进去,加热之后就是里面的肉汁。”
  “葱和姜是我昨天晚上顺路发现的一些野葱,不过味道相当不错,同样剁碎了,加上白糖花椒精盐白胡椒调和。”方别看着黑无:“我带了一些面粉,这包子不用发酵,直接加水调和擀皮就可以包,本来蒸是最好的,但是手头里面没有蒸笼,做起来也麻烦,就干脆按照烤包子的做法,味道还不错。”
  黑无又伸手抓过一个包子看了看,方别采用的树枝很细,不至于让包子失去支撑掉下来,同时适当的翻滚也让包子受热均匀,同时里面的肉汁融化之后反过来加热包子内部,使其受热均匀。
  不得不说就烹调手法来说,方别做的相当到位。
  “有必要吗?”黑无开口问道。
  毕竟只是早餐而已,他们习武之人,就算茹毛饮血都不会有什么大碍。
  “好吃吗?”方别没有回答黑无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黑无点了点头。
  方别笑了笑:“好吃就对了。”
  “管他有没有什么必要。”
  “我们今天就要进城。”
  “你有没有做好准备?”
  黑无看着眼前这个从来都是若无其事言笑晏晏的少年。
  他似乎有一种莫名的亲和力,即使是黑无,也很难对他生出恶感。
  “差不多吧。”黑无说道。
  “差不多可不行。”方别看着黑无说道:“我要你对自己施加暗示。”
  “什么暗示?”黑无问道。
  “进入汴梁城之后,在任何时间,都要无条件听从我的指示。”方别静静说道。
  黑无挑眉:“凭什么?”
  方别指了指黑无手里还没有下肚的包子:“就凭这个。”
  黑无看了看手里的烤包子,迟疑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好吧。”
  黑无并不是单纯因为烤包子而屈服,但是你说他是为了烤包子而屈服,也没有错。
  他只是认真看着方别:“里面有那么严重吗?”
  黑无的里面,指的是汴梁城中。
  “你能够在洛城中来去自如随心所欲,因为那里是萍姐所掌控的领地。”方别看着黑无淡淡说道:“而汴梁城不一样。”
  黑无一口吞下包子,在口中咀嚼咽下,然后点了点头:“如果你做不到你说的事情,我会把你杀了。”
  方别看着黑无笑道:“如果我做不到我想要做的事情,那么我已经死了,等不到你来杀。”
  两个人平静做着这样的交谈,一起吃着烤包子,一起将火熄灭,然后一起离开。
  他们一起看着汴梁城高耸的城墙,以及门口把守着要收入城费的官兵。
  只要跨过护城河,进入城墙之内,那么就算是到了汴梁城中。
  满是蜜蜂的蜂巢,要比没有蜜蜂的深山,更让人感到畏惧与可怕。
  在方别向前走的时候,黑无突然叫住了方别。
  “我很感谢,你愿意来汴梁帮助宁夏来找紫背天葵。”黑无这样说道。
  他的表情中带着些许的诚恳意味,这对于这个向来残忍嗜杀,喜怒无常的少年来说殊为难得。
  “因为这是只有我能办到的事情。”方别淡淡说道。
  黑无点头,然后继续说道:“那么白云山那边,那两个人没有问题吗?”
  “我不是很看好。”
  “怎么说也是一个强二品和一个强三品的组合。”方别看着黑无说道:“有那么不看好吗?”
  “况且。”方别笑了笑。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白云山现在有我的一位老朋友在那里。”
  “倘若她在的话。”
  “那么一切就不会有大问题。”方别这样说着,然后踏上了汴梁城的吊桥,在人群中向着城门走去。
  黑无看着方别的背影,低头笑了笑,然后整个人瞬间如同抽掉魂魄一般木讷起来,随后跟在方别的身后。
  呆若木鸡。
  ……
  ……
  白云山,后山。
  此时暮色已沉,山林中一轮半月高高挂在天空之上,透过树林缝隙洒下些许清辉。
  对于这个时间来瓦罐寺,薛铃并没有什么意见。
  毕竟他们此行来并不是为了请客吃饭,而是为了盗走天不老。
  或者说这原本是薛铃和盛君千刚来就想要做的事情,不过那个时候因为想要先找到范医仙再询问一下情况,顺便给江老伯找一下医生。
  但是谁又知道阴差阳错又卷入了另外一场风波,莫名其妙两天时间就没了。
  留给薛铃和盛君千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说好了七天之内走一个来回。
  他们第一天入夜来到嵩县,第二天找到了江流儿并且顺路遇到了薛崇得知了天不老的具体下落,同时没有停歇当天就赶往白云山中,随后在江石楠家中住了一夜,第三天一早就出门找范医仙,当时想的是找到范医仙之后下午就去瓦罐寺打探。
  谁能想到意外撞上了霍萤所留下来的无能胜香,三个人前后被人迷倒,第三天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消失,而等到第四天,终于在帮助霍萤吓退那一僧一道之后,才姑且说终于将需要的情报拿齐,随后趁着天黑来到了瓦罐寺,算是正式展开盗药行动。
  你要真说起来的话,中间每一个环节都算是环环相扣,丢掉其中任何一个,薛铃他们就很难抵达最终的终点。
  但是目前来说的话,如果今天晚上拿不到天不老的话,那就是真的没有时间了。
  按照一共有七天活动时间来算,最后一天肯定要拿出来赶路,从嵩县到洛城就有一百八十里路,骑马差不多也需要一整天的时间,除非不爱惜马力一路狂奔。
  拿到天不老之后,还要请霍萤去给江石楠看腿,这是之前就已经说好的事情。
  还有薛崇那边的心头血,想到薛崇,薛铃就忍不住摸了摸腰间,薛崇给她的那块玉现在就在自己腰上坠着。
  最终善后也需要很多时间,他们两个人已经实在浪费不起了。
  而正在这个时候,盛君千突然开口说道:“对了,你给那个什么酒和尚下的什么毒?”
  此时三人已经来到了瓦罐寺的后山山林中,霍萤可以说算得上轻车熟路,即使说借着微凉的月色,她行走起来也没有一丝迟疑,或许她已经在这里踩点很多次了。
  只是始终认为时机不成熟,所以不曾动手。
  “百花香。”而听到盛君千问话,霍萤头也不回,冷清说道。
  “有什么效果?”盛君千继续问道:“或者说,我最想知道的是,那个胖和尚今天早上中的毒,现在能不能和我们动手?”
  霍萤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什么叫做我不知道?”盛君千一听就有点生气了。
  毒是你下的,结果现在什么效果你都不知道?
  “百花香的效果是快速进入敌人血液之中,阻止对方真气运转。”霍萤一边走一边静静开口说道。“其特点是气味芬芳,见效极快,在生死相搏中一个不慎就容易中招,并且百花香可以实现准备解药放在自己鼻腔中,避免中毒。”
  “但是相应的,百花香因为是速效的毒,其优点也是缺点,那就是毒性不强,并且时效有限。”
  “在药效过了之后,就会慢慢被人体分解随着汗液尿液排出。”
  “正常来说,百花香的药效会持续十个时辰左右,但是对方也不是易与之辈,他们回去之后,药效能不能维持十个时辰,我也不太清楚。”
  “所以我说我不知道。”
  霍萤回头这样说道。
  她脸上的表情介于那种我原本我不想解释的,但是你非要我解释,我只能原原本本解释给你听的那种感觉。
  “我们能够绕开那两个人吗?”薛铃不由问道。
  “可以。”霍萤点头说道。
  这样说着,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薛铃和盛君千:“到了。”
  薛铃上前两步,来到霍萤的身边,发现他们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后山山顶。
  霍萤面前已经是一片绝壁,这大概是一个环形的山谷,悬崖峭壁向内凹出,四周光滑不可借力,此时月色朦朦,向下望去根本看不到山谷尽头,只感觉恐怕此处到谷底百丈不止。
  就算薛铃身怀金刚不坏神功,她也不敢说自己从百丈高空掉下来可以毫发无伤。
  准确来说,何止毫发无伤,能够捡条命回来都是万幸。
  虽然说从悬崖之上坠落堪称武侠小说中生还率最高的事故,并且伴随着大量的奇遇。
  但是在真实的武侠世界中,并没有人愿意这样尝试。
  当然,至少也是因为这个世界中很少有人跳崖之后就能够获得奇遇。
  盛君千向前向着山谷中望去,只见这个山谷就在瓦罐寺后山的山顶,就好像有人将山顶掏空一样,掏出来这样一个近乎鬼斧神工的谷底裂缝,并且四周望去,根本没有什么可供攀缘向下的道路,真可谓绝险。
  “这就是瓦罐寺后山深涧之中?”盛君千咽了一口口水,说道。
  他们听薛崇这样描述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象到事实中的凶险。
  不过这样一来,就能够理解为什么霍萤的先祖会将天不老养在了这里。
  因为真的是险地绝地,并且足够安全。
  毕竟有瓦罐寺守护,只是谁能想到霍家败落之后,瓦罐寺也被人强占,成了别人的门户,就让霍萤变得非常地尴尬。
  “是的。”霍萤低低说道。
  “所以我们现在要怎么做?”薛铃问道。
  看着这个如此吓人的山谷,薛铃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我自然有办法。”霍萤这样说道。
  她带着两人,在这悬崖峭壁上走了一周,薛铃这次更清楚确定,这个山口和火山口差不多。
  或者我们退一步说,这个山口可能本来就是火山口来着,但是火山停止喷发之后,最终变成了这般模样。
  “对了,那么他们是怎么进去的?”盛君千不由发问。
  “这里原本积蓄有雨水,如同天池一般。”霍萤静静说道。“后来某一日山体溶洞被蚀穿,其中雨水倾泻而出,这里就成了另外一方洞天。”
  “瓦罐寺就修建在溶洞口上,正将出口占住,因此算是一处罕见的洞天福地。”
  “而天不老就养在这处洞天之内。”
  这样说着,霍萤在悬崖某处停下,伸手扫开那处的杂草,薛铃和盛君千在月色下,赫然看到一卷软梯正在悬崖上挂着,并且有铁钎一路将软梯固定在崖壁上。
  薛铃吓了一跳:“这个是?”
  “暗渡陈仓。”霍萤静静说道。
  “自从确定天不老被他们强占之后,我就日日思索如何能从这铁壁一般的洞天之中盗走那株药。”
  “这便是我的尝试之一。”
  薛铃看向软梯,只看这个洞天之中云雾缭绕,看不清下方,这当然不愧白云山之名。
  不过现在看来,也多亏了下面同样被云雾所遮蔽,才不清楚霍萤竟在神不知鬼不觉中,用软梯和铁钎凿出向山谷中的道路。
  “真令人叹为观止。”薛铃看着霍萤,由衷说道。
  “情不得已而为之罢了。”霍萤淡淡说道。
  这样说着,她已经伸手爬下软梯:“我先下了。”
  看着霍萤丝毫不做作地自己先下,薛铃不由叹了口气,对方还真是信任自己,或者说耿直。
  如果自己在上面把软梯拆了,那么霍萤现在就是必死无疑。
  这样想着,薛铃也伸出手去:“我第二个。”
  而就在这个时候,盛君千突然伸手:“等等。”


第一百三十一章 相信我
  黑夜之中月色渐渐滑落,薛铃看着盛君千的脸庞,侧头:“等等什么?”
  “你觉得她值得信任吗?”盛君千看着这条软梯,静静说道。
  薛铃有点被气笑了:“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你才问这个问题,你是不是有点问的太晚了?”
  “如今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
  盛君千此时表情格外地冷静:“正是因为箭在弦上,所以才要确定究竟要将箭矢指向何处。”
  “究竟向着哪边而发。”
  “你什么意思?”薛铃看着盛君千说道。
  她突然感觉盛君千说的有点意思了。
  “我的意思是。”盛君千看着薛铃:“薛崇和霍萤之间,你感觉谁更值得信任?”
  “薛崇和霍萤之间?”薛铃不由愣住了,因为这个基本上没法比较好吧。
  薛崇神神秘秘的,说的话都是藏头露尾,而霍萤从头到尾说的那个故事,薛铃和盛君千即使相信不到十成,但是八成还是足够的。
  因为霍萤有一个非常突出的特点——那就是霍萤很明显不会撒谎,或者说非常不喜欢撒谎。
  就是那种冷淡直率随时随地可以噎死人的那种感觉。
  “霍萤。”薛铃坦诚说道。
  “是的,霍萤。”盛君千看着薛铃点了点头:“那么薛崇的约定怎么算?”
  “薛崇的约定不是帮他取那一僧一道的心头血吗?”薛铃看向盛君千:“并且至少我们现在能够确定,青云道人和酒和尚并不是什么好人。”
  “但是薛崇的说法和霍萤的说法中还是有一定的出入的。”盛君千淡淡说道:“你还记得吗?”
  “薛崇说的是他需要天不老来提升修为。”
  “当时我们信以为真,乃至深信不疑。”
  “但是现在来看,薛崇的说法很明显是有着一定的问题。”
  “那就是,单纯的天不老,并不能帮助人白日飞升。”
  “按照霍萤的说法,至少说要配置成清净琉璃方才能够彻底发挥天不老的药效。”
  薛铃看着盛君千,她心中已经感觉到了微妙的不对。
  “你的意思是……”
  “这就是我的意思。”盛君千静静说道:“你认为薛崇自己有清净琉璃方吗?”
  “或者说,薛崇有配置清净琉璃方的能力吗?”
  薛铃有点说不出话来,她轻轻咬住嘴唇:“但是我感觉薛崇并不算什么坏人。”
  作为一个高大爽朗的山东大汉,薛铃对他就没有太大的方案,而就当初相遇的时候,从最初的充满敌意,到最终他向薛铃盛君千分享了关于天不老的信息,从这点来看,薛崇对于薛铃他们还是有帮助的。
  “我怀疑,薛崇和那一僧一道的关系,远远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盛君千看着薛铃继续说道。
  薛铃对于这句话,有些无言以对,无法反驳。
  “那我们该怎么办?”薛铃不由问道。
  盛君千笑了笑:“你是蜂翅,怎么轮到你来问我怎么办了?”
  “不是一向是蜂翅负责下判断,蜂针负责执行的吗?”
  薛铃有些呐然。
  被明面嘲讽了是真的很不爽。
  她捏了捏腰间薛崇送给自己的玉佩,如果说就这样把薛崇打成阴谋家的话,自然有些唐突莽撞。
  但是薛崇的表现,很多事情在和霍萤所说的那些对比之后,又显得格外可疑。
  “为什么现在才对我说这些?”薛铃看着盛君千说道:“已经是眼下这个时刻了。”
  对,眼下这个时刻,他们已经站在了这个悬崖边上,需要九死一生下去寻找天不老。
  “就是因为已经是现在这个时刻了。”盛君千耸耸肩说道:“之前一直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也是因为眼下这种情况,接下来就没有说这个的机会了。”
  “如何抉择?”盛君千看着薛铃问道。
  薛铃不知道。
  情报不足。
  尤其是在之前已经答应了薛崇的前提下,现在提前毁约心里总有些过不去。
  “按照原计划行事。”薛铃一瞬间下了决断。
  “天不老要拿,那一僧一道能杀尽量杀,心头血也要取。”薛铃这段话说的有些斩钉截铁:“当然。”
  “在回去给薛崇交付任务的时候。”
  “他必须将那些他没有告诉我们的事情和盘托出。”
  盛君千静静听着薛铃说的这些话,不由耸了耸肩:“无论如何。”
  “听你的。”
  “我亲爱的蜂翅。”
  这样说着,盛君千自己来到软梯前,一步一步向下爬去。
  薛铃站在原地,看着头顶上的半月,一时间心情有些微妙。
  当蜂翅——真的要比自己想象中要累得多。
  尤其是在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定海神针的时候。
  这样想着,薛铃也最后一个爬下了软梯,向着深不见底的谷底攀登而下。
  这些软梯是用很坚硬的绳索编制而成,但是又不是简单地悬挂在崖壁上因为整体上,山口的崖壁是向内凹陷的,如果只挂一条软梯下去,那么只能够晃晃悠悠地荡秋千。
  而霍萤则用一根根钢钎,将软梯牢牢固定在了悬崖上面,整个人在软梯上向下攀登的时候,整体的感觉就好像大半身体都悬在空中,只有牢牢抓住软梯才不会失足坠落。
  但是如果想想当初霍萤是如何将这个软梯完成的,内心就不由产生了敬佩之心。
  毕竟——霍萤才十六岁,这是一个无论回想确认过多少次都感觉不可思议的年龄。
  岩壁很凉,回荡在山谷中的风更凉。
  薛铃很快进入了那山口中萦绕的迷雾之中,那些纯白的雾气凉丝丝地缠绕在自己身边,整体感觉就好像如坠梦境。
  薛铃感觉自己双手都有些湿哒哒起来,而脚下则是万丈深渊。
  如果一失足的话,那就真的是千古恨了。
  还好我不是那么怕高。薛铃心中有些自嘲地说道。
  而正在这个时候,在云雾之中,薛铃突然听到了莫名的振翅声音。
  那声音强健有力,而随即,在薛铃的视野中,她已经看到雾气中已经有白色的影子向着自己扑了过来。
  那影子迅如疾电,等来到面前的时候,薛铃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只青色的苍鹰。
  它在空中迅疾振翅滑翔,然后张开利爪,向着自己抓来。
  怎么还有这种东西!薛铃惊了个呆。
  她此时正悬在空中,基本和靶子一样,不要说与之战斗了,就算是躲闪都千难万难。
  正在薛铃这样思索着的时候,苍鹰已经扑到了薛铃面前,只见其锐利的鹰爪直接毫不迟疑地抓向薛铃的脖子,想要将少女白嫩的脖颈上留下几个血汪汪的骷髅。
  薛铃叹了口气,继续向下慢慢爬去,而这个时候脖子已经被如同钳子一般的鹰爪抓住。
  只听到几声清脆如同骨骼断裂的声音,鹰爪在触及薛铃脖子的那一瞬间,就无法深入少女的皮肤丝毫,就好像在抓一块钢铁。
  而苍鹰又是那么势在必得竭尽全力。
  所以此消彼长之下,最终的结果就是苍鹰的两只鹰爪尽数从中间崩断,从伤口中流出淋漓鲜血,苍鹰痛苦地尖叫着,同时振翅重新飞入了云雾中。
  薛铃长松了一口气。
  每当这个时候,就不自觉开始夸赞起皮厚的各种好处。
  而正在这个时候,下方传来了细如风声的声音:“你惊动了神鹰?”
  霍萤的声音。
  “神鹰?”薛铃有点不可思议地说道。
  而正在这个时候,云雾之中突然传出来成群的鹰鸣,似乎蕴含着隐约的愤怒。
  薛铃有点惊呆了——明明是你们攻击我结果没有讨得好,怎么现在变成我做错了事情?
  出反伤甲有错吗?
  而就在这样思索着的时候,在薛铃的视野中,已经有数十只苍鹰在空中展翅翱翔,然后向着自己笔直撞击而来。
  是的,似乎在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之后,它们确定薛铃是一块硬骨头,不再尝试使用鹰爪攻击,而是直接利用在空中的速度以及锋利的鹰喙,要把自己化作暗器,直接将薛铃从崖壁上撞落下来。
  薛铃瞬间有些慌了神:“我该怎么办?”
  她运气向着下方喊道。
  “松手,跳下来!”霍萤这样回答薛铃。
  薛铃听着霍萤这个回答,不由脸色有点难看。
  对方的企图也不过是把自己撞下去,自己松手那不就是为了防止敌人把我杀死所以我果断自杀让敌人阴谋无法得逞的典型吗?
  怎么想都有点太蠢了吧。
  不过就在薛铃这样思考着的时候,第一只苍鹰已经低头撞在了薛铃的身上,这是一发单纯的动能弹,将薛铃的身体撞得瞬间有些歪斜。
  疼倒是不疼,就是怕!
  很怕!
  “快跳!”霍萤的声音再次焦急传来。
  “相信我!”
  她这样说着。
  薛铃一咬牙,眼看就算留在软梯上,自己也要被这些苍鹰给活活撞下去,恐怕要更惨,此时,也只有相信霍萤,才有机会绝地求生。
  这样想着,薛铃松开了双手,整个人瞬间在云雾缭绕的山谷中自由落体。
  而空中的苍鹰并没有因为薛铃主动自杀就放弃追击,它们继续争先恐后地在空中盘旋,兴奋地鸣叫,然后一次次下掠,想要将薛铃的身体在空中彻底地玩弄。
  而正在这个时候,一道雪亮的刀光自崖壁中发出,斩向空中敢于进攻薛铃的苍鹰,那些苍鹰登时就在空中被平滑切成两半,鲜血从身体中炸开,就好像一朵朵在白云中绽开的血腥烟花。
  但是即使解决了苍鹰,但是薛铃仍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下坠地越来越快,而正在这个时候,一条柔软的缎带飞出缠住薛铃的腰,然后缎带那头用力一拉,薛铃就笔直飞向悬崖,随后她感觉自己落在了一个有些温暖的怀抱中。
  少女吓得够呛,回头一看,才发现抱住自己的是霍萤。
  此时他们正在崖壁上的一个山洞中,可以看到山洞顶端就是软梯的尽头。
  很明显,这里就是正常的重点。
  薛铃从霍萤的怀中跳了下来,顺便解开了腰间的绸带,还给霍萤:“那些究竟是什么东西?”
  “神鹰。”霍萤静静说道:“原本是瓦罐寺豢养用来抵御盗贼的经过特殊训练的苍鹰。”
  “但是现在,盗贼变成我们了是吧。”薛铃苦着脸说道:“以及你们没有受到攻击吗?”
  “受到了。”盛君千在一旁开口说道:“不过还好我跳的快。”
  这样说着,盛君千给薛铃出示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只见上面衣服已经被抓破,露出了血淋淋的几道抓痕。
  不过还好,看起来只是皮外伤,并不影响行动。
  “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们。”薛铃看着霍萤说道。
  “告诉有用吗?”霍萤静静说道:“提前告诉你,到时候让你跳下来你就会真的跳吗?”
  薛铃哑然。
  当然不会跳了,我又不傻。
  除非走投无路,谁愿意跳呢?
  就好像如果不是真的喜欢,又有谁愿意当舔狗呢?
  道理我都懂,但是我做不到。
  “总之我们活下来了。”盛君千淡淡说道,有些打圆场的意味。
  他看着霍萤:“你们当初为了守护这瓦罐寺的后山,做了不少准备啊。”
  “为别人做嫁衣罢了。”霍萤静静说道。
  这样说着,她山洞深处走去。
  这个山谷最早是火山口,然后变成了天池,天池期间在山体中形成了大量的溶洞,而现在他们所在的山洞,就是溶洞中最靠上的一个。
  不得不说,霍萤对于这个山谷的了解远超他人,如果是薛铃和盛君千两个人来盗药,真的会是吃不了兜着走。
  看着霍萤在这些溶洞中灵活地不断下跳,一点点向着谷底前进,盛君千看着霍萤的背影,不由开口问道:“下面还有什么布置没有?”
  霍萤在溶洞中站住,抬头看着盛君千:“当然有。”
  其实溶洞中已经黑暗至极,就算武功高强,也很难在黑暗中视物。
  但是霍萤却不知道何时在身上洒下一些荧光粉末,此时整个人在黑暗中散发着蓝幽幽的荧光,并且每一次落足,身上的萤火粉末都会洒落在落足点,给薛铃和盛君千标注出下一步的落脚点。
  可以说是最好的信标。
  “那我们该怎么办?”薛铃不由问道。
  “相信我。”霍萤静静说道,然后继续向下跳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谷中奇花
  霍萤的身影在黑暗中真的就像是一只灵动的萤火虫,并且每一次下落,都会在溶洞中留下斑斑点点的萤火,来为薛铃盛君千指明道路。
  其实这就像是阶梯一样,一百丈高的峭壁,一下跳上来,或者一下跳下去,都是强人所难臣妾做不到的事情——当然,对于正常人来说,跳下去很容易,跳上来很难。
  但是有了阶梯只有,沿着这些进身之阶,就能够很轻松地上上下下,而不是跳下去的一锤子买卖。
  对于盛君千和薛铃来说,这样一跳一跳的尺度,可以提升到一丈乃至更高。
  于是他们就在溶洞中跟着霍萤一跳一跳的。
  薛铃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跳了多久,但是几次下落之后,终于,眼前出现了一线亮光。
  或许不算亮光,因为外面也是黑夜。
  但是相对于伸手不见五指的溶洞,这个即使是微弱的星光,都显得有些难能可贵了。
  “我们到了吗?”薛铃不由开口说道。
  霍萤身上的荧光正在眼前一点点熄灭。
  “是的。”霍萤点了点头说道。
  她正在往身上撒一些不知名的粉末,熄灭那些用来指路的荧光粉末。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想像黑夜中的萤火虫那样显眼。
  “看样子你对这里很熟悉?”薛铃继续问道。
  “嗯。”霍萤向前一边走一边轻声回答。
  “接下来尽量不要说话。”霍萤接着说道。
  这一路上霍萤的表现,才更像一只蜂翅。
  薛铃叹了口气,然后心中突然开始憧憬如果霍萤当蜂翅的表现。
  霍萤大概才是那种王牌蜂翅?辅助超强,用毒解毒都是当代一流大家,自己又是超级神医,长得萌又冷冷清清。
  方别应该会更加喜欢霍萤这种类型的蜂翅?
  这是真正大写的比不过啊。
  不过霍萤就完全不知道身后少女的胡思乱想,她确实已经在这里踩点很多次了,不过因为始终没有万无一失的把握,所以一直只是踩点,而从来不曾动手。
  直到这一次有薛铃盛君千相助,外加上酒和尚中毒情况不明,千载难逢的机会下,霍萤才决定出手。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绝杀。
  她一步一步静悄悄地沿着洞口走去,最终整个人走出洞口,月光透过蒙蒙的雾气照耀在她的身上,霍萤看着眼前的景色,轻轻一呼一吸。
  而薛铃和盛君千也在霍萤的两侧走出洞口,薛铃看到前方有无数萤火在树林灌木溪流草丛中舞动,星星点点,如同群星落入凡尘,层层叠叠,云缭雾绕。
  这真可谓一处洞天福地,星光浮动月朦胧。
  而霍萤此时则从自己背包中取出两根细长的线香,取出火折子点燃之后,让线香自由下落到山谷中。
  “我们现在该怎么做?”看着这两点火红的星火落入前方的悬崖,薛铃不由轻声问道。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谷底,距离谷中地面不过一丈有余,这样的高度,是真可谓随便跳了。
  不过,现在一切都听霍萤的。
  “等待。”霍萤轻灵说道,然后自己盘坐在悬崖边,认真调息,呼吸悠长匀称。
  薛铃看着霍萤的身影,自己也同样盘膝而坐,运功调息,消磨时间。
  薛铃的金刚不坏神功的运转已经非常纯熟,体内真气一转,便如滔滔江水奔流不息,并且在流转过程中,缓慢从四肢百骸中滋生气力,壮大河流,便如同百川入海。
  但是同时,河流在运转过程中,又同时滋养着身体的每一处肌肉骨骼,洗刷污垢,去粗取精。
  而这也就是金刚不坏的真意。
  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所谓金刚不坏,就是对于自身的不断打磨,让其进入至真至纯的无垢之地,既然无垢空灵,那么就自然刀枪不入,金刚不坏。
  所以金刚不坏,也有越练越强的说法。
  习武之人打坐运气,那么就是山中无岁月了,薛铃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霍萤在自己身边开口:“好了。”
  薛铃站起身来,看到头顶上的月色偏移,大致估算了一下时间,感觉可能过去了不到半个时辰。
  “好了?”薛铃忍不住确认了一下。
  不过这一次霍萤没有回答,而是向前,纵身跃入山谷之中,白色的影子一闪而逝,薛铃叹了口气,跟着霍萤一起跳了下去。
  之前说过,这里距离谷中地面不过一丈有余,所以跳下去丝毫不费力气,薛铃在谷中向着四周望去,只看到崖壁上有各种各样的黝黑洞口,只因为这里原本是一处火山天池,池水四处下渗侵蚀,也将这个山崖侵蚀地千疮百孔,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说即使瓦罐寺知道这些溶洞,也没有办法真的将其一一封堵,耗工费时。
  看过四周,薛铃突然听到耳边有粗重的呼吸声,向着呼吸声看去,薛铃不由吓了一跳。
  只见一只如同牛犊一般大小的大黑狗正伏在草丛中呼呼大睡,黑色的毛皮乌黑光滑如同绸缎。
  再往远处看去,只见月光下,一只只壮如牛犊的大狗同样在草丛中静卧安眠,乌黑的脊背随着呼吸起伏。
  在萤火虫的飞舞下,更显得有些令人望而生畏。
  “你点燃线香就是为了迷倒它们?”薛铃心有余悸地低声问道。
  果然霍萤让他们做的一切都是有道理的,因为就算薛铃他们武功再高,也根本就瞒不过这些日夜警惕嗅觉灵敏地大狗。
  如果到时候犬吠连连,犬牙扑击,就算他们能够解决这些恶犬,但是惊动了别人这番夜中奇袭就变成了自投罗网。
  “嗯。”霍萤低低点头说道:“这些恶犬也是瓦罐寺专门豢养训练,只挑最凶猛矫健的恶犬在此繁衍,就算武功再高,也瞒不过这些狗鼻子的耳目。”
  “可现在它们不就是栽在了狗鼻子太灵上了?”盛君千看着这些呼呼大睡的黑色大狗如是说道。
  霍萤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向着前方走去,她对于此地轻车熟路,薛铃盛君千只需要跟着霍萤的脚步,就可以确保安全无虞。
  以及这处山中谷底占地颇大,大概有四五十亩地那么多,并且这里是火山灰堆积之地,矿物质丰富,又被湖水千万年浸泡积淀,一年四季几乎不见日光,只能接受月华洗练。
  这样的洞天福地,如果说它不产好药材,那么反而让人有点不敢相信。
  此时正值盛夏,薛铃只觉得口鼻中异香扑鼻,这里奇花异卉,美不胜收,池沼罗列,各有奇趣。
  但是霍萤的脚步不曾停下,不多时,三人就来到了山谷中的一处凹陷,在那里,只见一处小池中央的小土丘上,正生长着一株高约一尺有余的奇花。
  此花一枝独秀,通体金色,伴生有七对宽大卵形叶片,在空中微微摇摆,摇曳生姿,其顶端生长着一朵状如莲花的蓝色花朵,远远望去,就能够嗅到异香扑鼻,顿感心旷神怡。
  “这就是天不老?”薛铃不由问道。
  天不老久闻其名,但是从来没有见过其形状模样。
  但是不知道为何,当看到这朵花的时候,薛铃那一瞬间就确定它就是天不老。
  无它,第一主要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奇花异卉。
  第二则是它生的太美,气味又太香。
  人人都是颜狗这句话,真是古人诚不欺我。
  就算霍萤告诉薛铃这株奇花并不是天不老,但是薛铃还是会将这株花采掘带走。
  毕竟漂亮就是你的原罪。
  况且这个山谷中显然各种珍奇药材俯拾皆是,而这么长时间以来,就属这朵奇花颜值最高,不管怎么说,至少这份颜值就值得去采摘下来了。
  “嗯。”霍萤低低答应道,薛铃才感觉自己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因为就像前面说的那样,如果薛铃自己来的话,那么肯定最终是薅起来这株蓝莲花就走。
  不对——为啥这株花不叫蓝莲花而叫天不老?
  叫蓝莲花的话,最起码说不会认错?
  该死的中医,总是把一些明明可能很好认的东西叫的那么文雅。
  毕竟如果不是有人对你说明,有谁能够想到夜明砂这么好听的药材名字,居然是蝙蝠屎。
  至于紫河车这样的命名,就让人真的捂住胸口说不出话来。
  “那么我去采?”盛君千在一旁收起长刀,打算涉水而去。
  “等等!”霍萤伸手将盛君千拦住的同时,盛君千足尖已经踏足那片碧绿色的池水。
  只见那一瞬间,黑压压的虫子如同乌云一般升起,向着盛君千的身上扑去,盛君千吓了一跳,连退几步,而霍萤则站在原地不动,搓亮一支烟筒,在空中连画五个圆圈,五个圆圈连在一起,那群疯狂的虫子碰倒烟圈就纷纷跌落,或者仓皇逃回了池水之中,暂时蛰伏。
  看到霍萤压住了那些虫子,盛君千才长长呼出一口气;“那些究竟是什么东西?”
  薛铃则弯腰拾起来一只被霍萤烟雾毒倒的虫子,发觉这虫子看起来和飞蚂蚁差不多,通体乌黑,在月光下闪着微光,此时虽然落地,但是死而不僵,薛铃捏在手中它还想咬薛铃手指,不过金刚不坏又岂是一只小虫能够咬动,咬了半天薛铃手上一个白印都没出来,小虫最终含恨而终。
  临死的时候,口器依然咬着薛铃的指尖,大有咬定青山不放松之势。
  “护宝蚁。”霍萤静静说道,她始终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
  再多危险,霍萤始终事先都有所准备。
  护宝蚁这样的名字倒是挺望文生义的,不过不知道宋江会不会有意见,薛铃静静想着,然后看着霍萤:“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薛铃虽然说因为金刚不坏神功而不惧这护宝蚁的叮咬,但是这密密麻麻的虫子,正常妹子都怕的好吧。
  而且就算薛铃不怕虫子,不嫌恶心,但是金刚不坏神功再厉害,也没有办法封闭鼻孔耳孔和眼睛好吧,到时候被糊一脸,一堆虫子再钻进衣服里面一通乱咬。
  那真是想想都感觉不寒而栗。
  薛铃挺希望霍萤再从百宝袋中掏出来什么东西,只要往池水里面一扔一滴,这些虫子都死光光才好。
  薛铃从来不为保护生态环境代言。
  但是霍萤这次摇了摇头:“这些护宝蚁之所以被养来守护这天不老,正是因为它们几乎无所畏惧,寻常药物都奈何它们不得。”
  “但是你刚才的烟雾不是有效吗?”盛君千回过神来,他刚才被那些虫子吓得连妹子都不如,是挺丢人的。
  不过搁你你怕不怕,瞬间一片乌云在你脸上升起来,你怕不怕。
  换你你也怕的好吧。
  “只能够用于防御。”霍萤摇头说道。
  这样说着,霍萤手持那个烟筒,看着薛铃:“把手伸出来。”
  薛铃不太明白霍萤的意思,但还是将手伸了出来。
  “手心向上。”霍萤继续说道。
  于是薛铃手心向上。
  随后霍萤轻轻一跃,整个人瞬间站在了薛铃的手掌上。
  顿时薛铃心中一阵卧槽。
  都说赵飞燕身轻如燕,标志动作就是能够站在人手掌上跳舞。
  但是薛铃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妹子站在自己的手掌上。
  彻底成为背景板的滋味好不好受?
  老实说,真的非常不好受!
  不过,有一说一。
  那就是霍萤真的人非常地轻。
  几乎想不到的轻。
  “把我扔过去。”霍萤静静说道。
  “扔过去?”薛铃看着霍萤:“你跳不过去吗?”
  “能。”霍萤言简意赅:“但是不能跳。”
  “扔我过去。”
  “好吧。”薛铃点了点头,虽然这个时候,要公开展示自己力大无穷,还是在一个妹子面前展示,有点公开处刑的味道。
  但是,至少说自己排上了一点用场。
  薛铃气运丹田,手掌一低一抬,而霍萤则趁着薛铃这一低一抬之势,如同脚踩弹簧一般飞了出去。
  在霍萤飞出去那一瞬间,在空中划出弧线的同时,整个池水中顿时再飞出密密麻麻的黑色蚁群,看得人头皮发麻。
  但是霍萤因为站得高,所以跳的也够高。
  同时整个人向下挥洒烟筒,层层烟雾下降,将那些飞蚁重新压入水池之中。
  眨眼之间。
  霍萤已经平安立在了池中小岛之上。
  天不老之前。


第一百三十三章 谷中激战
  而当霍萤借助自己一手臂作为跳板跳到那小岛上之后,薛铃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其实解释起来也相当简单。
  那就是人如果想要跳得高,那么就肯定跳不远。
  如果想要跳得远,那么就肯定跳不高。
  这是跳高跳远的基本原理。
  而眼前这个小池塘,池边距离中心小岛不过两丈有余,这个距离对于但凡武功有成的人来说都不是什么问题。
  而登萍度水这种级别的轻功,虽然说薛铃不太玩得来,但是盛君千是没问题的,霍萤也有机会成功。
  但是现在问题是,这个池塘中聚集着大量被霍萤称之为护宝蚁的黑色蚂蚁,这些蚂蚁背生双翅,可腾空而起,并且数量众多,可谓杀之不尽。
  如果你从岸边起跳,跳的不够高,那么就会被蚁群瞬间包围吞噬。
  但是如果跳的不够远没那么跌落池水之中,可能下场还会更惨。
  而霍萤借助薛铃之力,直接站在巨人肩膀上跳出来一个高抛线,在蚂蚁腾跃而上的时候,霍萤恰到好处地开始挥洒烟筒。
  如此一来完美地封住了蚁群的上升路线,并且也在池塘上留下一条逐渐下沉的烟雾之桥。
  虽然不知道正确获得天不老的方法究竟是什么,但是这一路走来,霍萤真的是有备而来,所用的方法已经非常地精巧,令人称奇。
  而霍萤在池中小岛那边,则丝毫不敢怠慢,她从自己后背上取下来一个一处余长的青玉匣,放在地上打开,同时自己也从背包中取出来白玉制成的药铲,开始在天不老旁挖掘取药。
  薛铃深深知道,霍萤所留下来的那条烟雾之桥就是她接下来会回来的道路,但是现在看着那烟雾正在逐渐飘散,而霍萤雪白的身影依然跪在那里耐心地取药,不由感觉有些焦急。
  不过这个时候再焦急,也不敢大声呼唤霍萤,以免让她分心出错。
  无奈之下,薛铃只好看着盛君千:“你能跳过去吗?”
  盛君千连连摇头:“那么多蚂蚁怎么去,我又不会她那个发烟筒。”
  “如果我把你一样扔过去呢?”薛铃认真建议道。
  盛君千听完更是连连摇头:“你把我扔过去就是让我死!”
  作为最爱面子的盛君千,要是被薛铃放在手掌上做翩翩起舞的赵飞燕状,那么将会成为盛君千的一生之耻。
  而正在两个人在池畔为那边的霍萤焦急的当口,却看到霍萤已经站起身来,重新将身上取药的玉铲收好,将采摘下来的天不老完整放在青玉匣中,背负在背上,同时,后退两步然后迅疾冲刺。
  这个看起来单薄的白衣少女动起来如同灵兔一般矫健,只见白影一闪,她就沿着之前的烟雾之桥一跃而过,同时将已经接近溃散的烟雾之桥彻底搅碎。
  只能说时间把握地分毫不差,让薛铃感觉自己对她的担心是真正的多余。
  “到手了?”薛铃看着霍萤雪白的小脸,此时饶是霍萤,也有些微微喘息。
  刚才那一番操作,基本上已经穷尽霍萤生平所学。
  “嗯。”霍萤点了点头:“可以走了。”
  “事不宜迟。”
  而霍萤的话音刚落,三个人刚刚转身,就看到远处有一个穿着雪白鹤氅的道士一蹦一跳地向着这边而来。
  这位青云道人脚有残疾,必须依靠拐杖前进,原本根本跑不快,但是他通过这套拐杖所创出来的跳跃轻功,速度竟然丝毫不慢。
  而这个道士所来的方向,正是薛铃所在的地方,他很明显是为了天不老而来。
  “这是怎么回事?”薛铃不由拉着霍萤快走几步,好将身体压入草丛之中:“我们明明没有惊动任何人啊。”
  是的,霍萤这番几乎天衣无缝的连环破解计划,基本上见招拆招把瓦罐寺用来防御天不老的措施都一一破解,并且润物细无声,可以说没有惊动任何闲杂人等,就已经将天不老收入囊中,接下来只需要跑路回家就可以了。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竟然会有人来查岗。
  “我不知道。”霍萤小脸煞白地说道。
  她是属于那种谋定而后动的角色,不过此时却突然出现她计划之外的情况,让霍萤也感到不可思议。
  眼下对方正在往这边逼近,他只要一到池塘边,就能够立刻发现天不老已经被盗,霍萤她们之前处心积虑所谓,就算是前功尽弃。
  而更难缠的地方在于,这青云道人也算是武林高手,他在这山谷之中,薛铃等人就没有办法趁着夜色安然溜走。
  毕竟你要是像壁虎游墙一样慢慢爬到出口,那又顶什么用,对方早就发现天不老失踪,然后在谷底大肆搜捕起来,这弹丸之地,又怎么可能藏得住。
  但是如果快跑向出口,那么又是主动暴露身份,这两难境地,随着时间推移,变得越发难以抉择。
  一时之间,别说是薛铃,就连霍萤都呆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明明没有惊动任何人,为什么这青云道人还会深夜查岗的?
  这是什么古怪的癖好!
  眼见青云道人那一蹦一跳的身影在月光下如同起伏的白鹤越近,盛君千突然咬牙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老子不受这个罪了!”
  这样说着,他拍了拍薛铃的肩膀:“你护送霍萤离开,我在这里断后。”
  面对突然开口的盛君千,薛铃一时间还不知道回答,而盛君千这边,已经弯腰沿着密林如同黑豹一般前行,瞅紧青云道人的接近,一跃而出,刀光如雪划出。
  “吃老子一刀!”
  青云道人那里会想这半路怎么杀出来一个程咬金,只见刀光如同匹练一般耀眼,对方自下而上冲来,自己在空中无处借力,无处躲避,只能仓皇用手中拐杖挡上一挡。
  不过一仓促为之,一蓄势而发,现在的盛君千又和早上埋伏时候的银样镴枪头大有区别,青云道人被盛君千一刀结结实实地劈飞,整个人凌空向着远处跌落。
  盛君千安然落地,一边畅快大笑一边加紧着调息体内翻腾的气血,他最近出手屡屡吃瘪,对于这位江湖帮曾经甲榜末尾的道心影响颇大,如今终于一刀奏效,虽然没有让对方一刀毙命一雪前耻,不过这一刀的畅快淋漓,却让盛君千颇为受用。
  而正在盛君千原地调息的时候,他却看到有第二道身影冲出,正是薛铃。
  薛铃贴地奔跑,如同猛虎下山一般,整个人速度提升到了极致,而目标正是已经被盛君千一刀劈飞的青云道人。
  薛铃的战斗思维更加清晰——盛君千说他要断后,但是如果薛铃这边要是真走了,那么如果酒和尚功力已经回复大半,盛君千落入二打一的境地那就是必死无疑。
  与其这样,倒不如佯攻改主攻,直接两个人先全力击杀一个,接下来无论是战是逃,都更有选择的余地。
  青云道人落地吐血,捂着胸口正加紧调息的时候,却看到薛铃正向着自己分开杂草药材飞奔而来,一时间吓得有些魂飞魄散。
  他是真正见识过薛铃金刚不坏神功的人,知道这女子丝毫不敢小觑,但是眼下气血被盛君千一刀劈地翻腾不止,刀意渗入身体让他有种寒气入骨的感觉,屋漏偏又逢夜雨,眼见薛铃已经握拳攻来,青云道人只能心一横,运起剩余功力,举杖和薛铃的拳头再对了一记。
  此时青云道人已经是强弩之末,而薛铃战意正盛,这一拳杖交击,胜负没有丝毫的悬念,青云道人虎口崩裂,整个人向后被一拳再打的飞了出去,颇有那种被武林高手像放风筝一样打的满天乱飞,半天落不下地的感觉。
  青云道人万万没有想到,他原本只是因为小心谨慎,而和酒和尚定的每隔两个时辰就检查天不老一次的规矩,这次竟然给自己带来了几乎杀身之祸。
  他连受两度重创,此时落地之后跪在地上,连呕数口鲜血,显然已经身负重伤。
  而薛铃对于这青云道人丝毫不敢怠慢,她的金刚不坏神功颇有越战越强,遇强更强的特质,此时一拳交锋之后,薛铃只感觉自己全身气血沸腾,战意更盛,大踏步向着青云道人快步走去,只待给对方最后一击。
  而青云道人跪在地上,只觉得头晕眼花,地动山摇,就连跪都几乎跪不住了,他清楚明白,自己如果不再做点什么,那么就命丧当场了,于是他咬牙大喊道:“秃驴!快来救我!”
  薛铃看着对方,其实很想喊一句就算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救你的,但是眼下迟则生变,不仅反派死于话多,正派嘴遁时间长了,也有可能会被反杀,少女上前几步,就要一拳向着青云道人胸口轰去,而正在这个时候,只听得劲风来袭。
  薛铃回头,正看到一个朱红色的葫芦破空而来,将薛铃劈头盖脸罩住,少女只得回身,一拳击向葫芦,朱红葫芦在少女拳下被打得粉碎,其中酒水四溢,淋了薛铃满身。
  而那个胖大和尚则才踩着草叶在葫芦之后飞奔而来,很明显是刚才来不及救人,则随手将自己不离身的酒葫芦向着薛铃扔了出来。
  此时见酒葫芦被薛铃一拳打碎,不由怒火攻心起来:“你这妖女!纳命来。”
  这样说着,酒和尚已经来到了薛铃身前,对着薛铃一拳轰出,薛铃自从获得金刚不坏神功之后,平生最不怕和人硬碰硬对拳,于是自信满满回上一拳。
  毕竟之前酒和尚曾经和霍萤战过一场,当时连霍萤都没有打过,薛铃心中对他的评分那是相当的低。
  不过一拳相触,对方并没有被薛铃身体内那磅礴大力直接打飞,反而是薛铃自己站立不稳连连向后退出十步。
  对方身形只是晃了晃,然后张开大口笑道:“金刚不坏神功,没有想到,竟然是金刚不坏神功。”
  上次和薛铃动手的时候,他俩是一个对攻的态势,和尚要抓薛铃的肩膀,薛铃握拳打的是他的胸口,最终薛铃轻微占优,将他打翻之后转身就跑了。
  而这一次对拳,这酒和尚终于意识到了薛铃的武功路数,因为虽然说少林金刚不坏神功鼎鼎大名,但是少林金刚不坏竟然被一个女子习得,确实鲜为人知的事情。
  毕竟你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到为什么一个女子能够习得这无上释门神功。
  “只可惜你根基尚浅。”酒和尚继续哈哈笑道:“和尚我练的是酒阳功,你看看较之金刚不坏究竟相差多少。”
  这样一边大笑着,酒和尚继续上前,对着薛铃抢攻而去,薛铃已经意识到,这大和尚认真起来之后,当真是皮糙肉厚,力大无穷,可能他修行的酒阳功就高深程度远远不及金刚不坏神功,但是薛铃的修炼火候哪里能够和他相比,与对方对了几拳几掌之后,薛铃就感觉对方招式中的力道要远远超乎自己的想象,真正对决起来,竟然处处落于下风。
  其实说来也很简单,那就是薛铃平常对阵的敌人,大多数都不是以身体硬功见长的,薛铃一招鲜,吃遍天,每每生出奇效,让对方吃瘪,就算是遇上黑无这种同样是顶级外功的高手,但是只要黑无轻敌,借助金刚不坏对于黑天魔功的克制,还是能够有所奇效。
  但是如果黑无认真起来,那么薛铃只能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而现在,这酒和尚也是佛门硬功,虽然说是旁门左道,但是功力却是实打实的,对方几十年的修为精纯务必,薛铃就显得相形见绌了。
  少女连吃对方几记重手,身形摇摆,心中明白如果再打下去自己可能要被他当场打死,不由抽空回头向后看去,希望盛君千过来相助。
  “你这妖女,往哪看呢。”酒和尚哈哈大笑,又是一套连环掌法拍出,薛铃左支右绌,根本不是对手,而盛君千则终于在原地调息完毕,见薛铃情势不妙,急忙拖刀上前。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盛君千走到一半,就听得劲风来袭,一个黑铁拐杖向着自己扫来,盛君千挥刀迎去,只觉得杖中气力无穷,自己被一杖扫飞出去,跌坐在地。
  抬头看时,却看到青云道人站在面前,脸色通红如同饮酒一般,但是望着盛君千气色冷冷:“要取你性命的人是我。”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月影婆娑,凉风阵阵。
  谷中四人此时已经战成一团。
  盛君千握刀的手轻微颤抖。
  对方那一杖来袭之时,盛君千已经竭尽全力,并且之前已经和青云道人有过短暂的交手,对他的实力心中已经有了底。
  但是盛君千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明明他刚才已经身受重伤,但是方才那一杖的力道,却不仅恢复全盛,不对,不止全盛,简直要比青云道人全盛之时还要强大,有了真正一品级别的真气浑厚程度。
  以至于直接硬碰硬将盛君千击倒。
  盛君千的百断刀法,打的就是一个气势雄壮,一往无前,甚至说有遇强则强的功效,只要对方不是强得太过离谱,可以说是同阶无敌的功法,否则盛君千以强二品的实力如何能够跻身甲榜百名,正是因为他在二品级别的武者中,几乎堪称无敌。
  但是这样硬碰硬大巧不工的刚猛刀法,却被对方一杖打回,盛君千体内气血翻腾不止,望向青云道人的目光也越加凛然。
  “你到底吃了什么东西?”盛君千望着青云道人说道。
  他此时脸色潮红,怎么看也不像是正常的神色。
  “他吃了潜龙丸。”在盛君千身后,霍萤的声音淡淡响起:“所谓潜龙丸,乃取潜龙勿用之意,虽然可以短暂平复体内伤势,激发人体潜能,乃至于让人功力大增。”
  “但是同样,此丸药性强烈,服用之后轻则武功大幅度衰退,虚弱数月,重则武功全废,乃至危及性命。”
  青云道人望着霍萤冷笑道:“果然不愧是霍家的后人,对于这等奇药也有所耳闻。”
  “并不是有所耳闻,这世间所有的潜龙丸,都是我霍家制作然后出售出去的。”霍萤看着青云道人冷冷说道。
  “那还真是没有想到呢。”青云道人哈哈大笑:“如今霍家已经成为过眼云烟,姑娘你作为霍家余孽,天下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为何不快快归顺我们,才有那一线生机。”
  他服下潜龙丸之后,气血在体内炽热翻腾,连带着真气运转也比平时快出来几分,这也是潜龙丸的妙用之一,基本上是消耗身体的潜能来增加临时的战斗力,但是相应的,副作用也没有到完全不可接受的程度,方才青云道人正是借助酒和尚给他争取的机会,服下潜龙丸,借助这个奇药来压制伤势增强战力,否则的话,自己先被对方突袭打伤,如果说继续这样下去,败亡几成定局。
  既然这样的话,倒不如铤而走险,搏出来一线生机。
  江湖之中,人人都要有向死而生之念,才能够杀出一条血路。
  眼下,局势显眼逆转。
  薛铃原本就不是酒和尚的对手,她武功根基和这等成名高手相差甚远,又刚好属性战法相同,对方全神贯注下根本打不过,但是好在薛铃血也厚,虽然左支右拙挨了不少拳脚攻击,但是始终没有真正败下阵来。
  但是没有败下阵来和能够将对方打倒转过来帮助盛君千,是两回事。
  毕竟之前想要盛君千过来帮忙对付酒和尚的人也是薛铃。
  而霍萤这边,听到了青云道人大笑说出来的那般言语,脸上依然是平静冷清的神色:“不要惺惺作态当好人。”
  霍萤看着青云道人说道:“当初灭我霍家的,和你身后的人,应该是一家对吧。”
  霍萤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没有太多的动怒,没有情绪激动,只是淡淡地像是阐述事实一样说了出来。
  青云道人不由笑声更加响亮:“敢情你一直都知道啊,那样还和我们虚与委蛇那么多天,相比你也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吧。”
  他这样说着,自己也不闲着,向着已经跪在地上盛君千拄着拐杖快步向前,然后笔直一杖捅出。
  盛君千自己这边也早已经严阵以待,习武之人,比斗之间最为注重调息,所谓战斗,是肌肉,气息与内力的协调,只有这样,才能够将自己的力量完全调动起来,在霍萤与青云道人交谈的时候,盛君千也没有放弃协调呼吸,努力榨干身体剩余的潜能。
  毕竟盛君千自己也不是什么愣头青,他行走江湖十余年,所经历大小战斗数不胜数,虽然说高手之间的对决稍少,但是盛君千的战斗经验绝对算得上丰富。
  此时青云道人一招来袭,盛君千冷不丁地一刀自下而上地撩起来,向着青云道人腹部而去。
  因为他深深知道,如今青云道人服用潜龙丸之后,自己的内力已经全然不如对面,再用硬碰硬的刀法,自己肯定会吃大亏。
  既然这样的话,对方的铁杖乃是钝器,但是自己手中的百断刀却是一顶一的神兵利器,如果以伤换伤,以命换命,那么自己肯定是不亏的。
  这不顾对方来势,自己直接各打各的,虽然无赖,但确实最有效的战斗策略。
  果然这自下而上一刀撩天式,把青云道人吓地冷汗直流,他中途撤招,然后向后急掠一丈之远,才避开了盛君千这一刀,毕竟他并不是金刚不坏之躯,这一刀砍实了,他定然会被开膛破肚,哪怕说自己那一杖点中盛君千头颅,同样能够让对方登时毙命,但是这个交换,却是青云道人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做的。
  “你难不成真的不怕死?”青云道人看着盛君千冷冷说道。
  “怕啊,有谁不怕死呢?”盛君千哈哈大笑说道:“但是我且问你,我现在打不过你,你又想杀我,那么与其说坐以待毙,倒不如自己想一点求生的门路。”
  盛君千颇有一点光脚不怕穿鞋的意味,虽然说他算得上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豪门公子,但是出生以来不慕荣华,大半辈子都是在江湖中度过的他,真打起来也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
  此时这个黑衣公子终于站起来持刀凝立:“我当初习武的时候,师父教过我天地四式。”
  “这四式都是有来无回,同归于尽的招式,今天这撩天式不过是其中一式,还有三式,阁下要不要一一领略?”
  盛君千这番话,倒是说的大义凛然,有去无回,不由把青云道人给镇住了,对方真的有这等拼命刀法,自己肉体凡胎,难不成真的要和他同归于尽?
  局面一时间不由陷入了僵局,而酒和尚那边,薛铃的局势越来越差,又中了酒和尚几记重拳重脚,被直接打飞在地上翻滚,但是薛铃深知此时最不能示敌以弱,所以即使被打翻,也迅速爬起来,重新和酒和尚纠缠战斗起来,让酒和尚不由也烦躁起来。
  “牛鼻子!你收拾不了他吗?”他一掌逼退薛铃之后,大声喊道。
  这喊得青云道人脸上青青白白变换不定,刚才盛君千那死中觅活的一刀真的吓住了他,因为若论刀法精妙而言,青云道人并比不上自幼师从名师并且天赋惊人的盛君千,否则也不会相差半甲子的岁月见识,还在一起打个有来有回,而潜龙丸增加的当然只是功力,没道理服下一颗潜龙丸连武功精义都可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要是那样的话,他们苦苦寻觅清净琉璃方还有什么用处?
  不过刹那之间,青云道人终于做出了决断,他双手握住手中的铁杖,然后一节一节将铁杖拧开,只见咔嚓咔嚓拧开之后,每一节铁杖中间都有细而坚固的铁索相连,原本直来直去的铁杖瞬间就变成了一条百节鞭。
  青云道人执鞭在手,冷冷看着盛君千:“那么,就让贫道来领略阁下的天地四式。”
  盛君千站在原地,心中叫苦不迭。
  哪里有什么天地四式啊,这只是他临场胡诌出来吓唬对方的,毕竟什么同归于尽的刀法,真的有人天天练这种刀法吗?
  这不就是屠龙之技,用一次就玩完的招式,就和无龙可屠的屠龙技有什么区别。
  说白了,盛君千就是仗着自己刀法造诣比对方高,功力不如对方的前提下,硬碰硬收益太低,就借着刀法之强攻其必救,以伤换命,对方是优势局面,当然不肯和自己换命了。
  而这样的招式也是欺负对方的兵刃是铁杖,所以直来直去,变化很少,自己方能够占据上风。
  但是谁能想到青云道人真的当场咔嚓咔嚓将铁杖拆成了百节鞭,百节鞭介于刚柔之间,变化莫测,算是奇门兵器,对上奇门兵器的话,盛君千的刀法优势就被先天抵消了大半。
  这如何不让他惊慌失措。
  而青云道人换成百节鞭之后,也就没有了拐杖,但是他依旧上前一步,原本的短兵器此刻已经变成接近一丈的长兵器,运气而至,长鞭一甩,手中百节鞭就如同择人而噬的蟒蛇,向着盛君千而去。
  盛君千手中刀不过四尺,如何能够和对方一丈的长鞭以伤换伤,更何况原本盛君千就有伤在身,他只能挥刀和对方接连硬碰硬数记,打的空气中火花四溅,这位黑衣公子在空中辗转腾挪,却知道这并不是久战之计,他可不像薛铃皮糟肉厚,被这百节鞭打上一记,他就得重伤倒地,任人鱼肉。
  所以说在一个腾跃避开百节鞭的攻击之后,盛君千自己落地然后急点地面,整个人瞬间瞅中对方空隙,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向着青云道人冲去。
  只因为盛君千只有拉近距离,才能够给青云道人构成真正威胁,所以这并不是盛君千有什么破敌妙法,而是他必须改变眼前这白白挨打的局面。
  而在盛君千欺身的那一瞬间,青云道人表情露出了微妙地笑意,他轻抖长鞭,原本已经甩出去的长鞭鞭头突然如同蟒蛇一般回折,从盛君千另一面回击而来,正好将盛君千从身后弧线包围,盛君千心知不妙,但是箭在弦上,只能一往无前,一刀挥出。
  青云道人始终单手执鞭,以逸待劳,见盛君千那一往无前的刀势将近,才冷笑出口,在冷笑声中,他脚步轻捷移动,竟然比双腿完好之人更加快捷,顷刻之间让开盛君千的刀势,同时盛君千身后的百节鞭也已经到了,将盛君千直接如同蟒蛇一般缠住身体,青云道人一勒一抖,盛君千便被在空中摔打之后飞了出去,颓然落地之后,盛君千再也忍不住趴在地上吐出鲜血,方才对方那一捆一勒一打,生生打断了他数根肋骨。
  此时终于胜负已分。
  “你……”盛君千不可思议。
  他就是依仗着对方变杖为鞭,腿脚定然不灵活,所以才急于近身进攻,但是方才青云道人那动作,哪里像是坡脚瘸腿之人?
  他竟然一直都伪装的吗?
  “哈哈哈哈哈哈!”青云道人此时见制服强敌,志得意满,不由仰天哈哈大笑:“对,贫道的腿,年轻时候曾经和强敌比斗,伤了右腿,但是早在七年之前,就已经得赐秘药治好。”
  “不过贫道一直引而不发,就是想等着你们这种自以为趁虚而入的蠢材。”
  盛君千听得这番话,终于觉得心服口服,这次战败,终究是不亏。
  不过就此葬送性命,却不能免有些遗憾。
  盛君千捂着肚子再次缓缓持刀而立,嘴角沁出血丝:“霍萤小姐,您快带着天不老快走,这里就交给我来断后。”
  “别的不敢夸口,至少拦住他一时半刻,我盛某人还是做得到的。”
  而在另一边,薛铃被酒和尚一拳击中胸口之后,再被对方在腰弯补上一脚,这次是被彻底打翻,眼看爬不起来了。
  只有霍萤站在那里无可奈何地笑着:“盛公子,您怎么动不动就断后呢?”
  霍萤表情依旧没有太多惊慌神色。
  青云道人此时才回身看向霍萤:“霍姑娘您带着这两个蠢材来陪你送死,难道就没有什么愧疚的意味在里面吗?”
  霍萤摇头笑了笑:“我可没有带着他们来送死。”
  “有人教过我,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考虑最坏的情况。”
  “还有,青云道人,你真的以为,我这么长时间,什么都没有做吧。”
  青云道人凛然一惊:“你在说什么大话?”
  “我在说什么大话,你马上就知道了。”霍萤侧头淡淡笑着。
  “倒也。”
  她这样说着的同时,盛君千,青云道人,包括远处的酒和尚三人,同时如喝醉一般,跌跌撞撞站立不稳,倒了下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可怜夜半虚前席
  此时整个谷中,萤火飞舞,那些黑色的大狗依然趴在草丛中睡得酣甜。
  午夜的凉风阵阵,明月高悬,霍萤面前,几个人都东倒西歪。
  少女站立在草丛中,说完那些话的同时,一动不动,只有那无数纷飞的萤火虫光影在她身边左右飘荡,而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以战场为中心,几乎每隔一丈都有一根线香亮着暗红色的火光在那里幽幽燃烧,并将其中的香气向外静静吐露。
  “你!”青云道人此时才发现体内的真气已经全然紊乱不听使唤,肌肉也开始逐渐罢工,以至于连站都站不起来。
  并且这次霍萤所用的毒,似乎与境界修为无关,或者换句话说,几乎是自己的功力越强,内力越深,所受的影响就越大。
  而青云道人因为服用了潜龙丸的影响,体内的真气运转速度呼吸心跳都要比正常要快上接近一倍,虽然这样可以极大地压榨身体的潜能,但是面对霍萤的毒,他也不可避免地显得更加的脆弱与无助。
  “你这是什么毒!”青云道人倒在地上,不甘心地嘶吼道。
  他手足并用,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但是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一只乌龟在地上无助地滑动着四肢。
  毕竟,乌龟想要站起来有多难,那么现在的青云道人想要从地上站起来,就同样有多么的不容易。
  他越是在地上蠕动,心中就是越发地不甘,他真的一点都不想死,宁愿服下潜龙丸来击杀劲敌都不愿死去,眼看胜券在握的那一刻,却被霍萤生生给打入深渊,那种心情,是真的难以理解难以接受。
  不过就当青云道人奋力挣扎无果,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还活着。
  霍萤并没有来杀他。
  青云道人带着疑惑的情绪抬起头来,看到霍萤依然端正立在原地,没有走前一步。
  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又看看同样倒在那里的盛君千,由于盛君千知道是霍萤的出手,所以并不惊慌,就倒在地上安心躺尸。
  青云道人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他躺在地上仰天狂笑起来:“你这毒不分敌我的,现在恐怕连你都被自己的毒给药到了对吧?”
  “否则你还会站在原地,连动都不敢动一步?”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只要走上一步,自己也会躺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青云道人想通了这个关节,笑声越发酣畅淋漓:“真没有想到你还有这样可笑的毒,这里可是我们的地盘,等你的余毒散尽,我们手下的人找过来,你们全都得死在这里。”
  青云道人已经想到了那个时候的景象,简直大快人心,心花怒放。
  但是霍萤依旧站在原地,青云道人说的没错,这次霍萤下的毒,连她自己也在中招范围之内,毕竟有句话说得好,我这可是沾满毒药的匕首。
  自己下的毒自己就能免疫的吗?
  肯定没有这么一回事。
  之前霍萤曾经用过可以提前预服解药的百花香来对阵酒和尚取得胜果,但是这一次霍萤武功并不足以证明应敌,百花香不能使用,只能够用更霸道的清场之毒来料理这场战斗,于是便造成了当前的尴尬局面。
  但是此情此景,霍萤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慌张神色。
  她静静笑了笑;“是的,此毒名为无能胜香,原本是在医仙居那里给你们准备的,但是却意外被他们给撞破了。”
  “不过也好,用在这里也恰如其当。”
  霍萤的镇静自若让青云道人反而有些惊慌起来:“你为什么不怕?”
  青云道人倒在地上哭喊起来:“你为什么不怕?”
  “你难道不知道,如果等我的人过来发现你们,你们会遭遇怎样的酷刑和折磨吗?”
  “我会将你们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剜下来,喂我那些可爱的大狗吃掉。”
  “我会把你们伤痕累累的身体绑在悬崖上,让那些苍鹰秃鹫自行啄食。”
  “我会让你们生不如死,跪着向我求饶而不可得。”
  他虽然话语极尽凌厉和威胁的语气,恶毒至极,但是说出口的时候却带着哭腔。
  因为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他现在身中无能胜香,倒在地上真气紊乱,连爬起来都不可得,只要一个拿着刀的十岁孩童能够过来结果他的性命。
  越是穷凶极恶,越是色厉内苒。
  越是口出狂言,越是彷徨无助。
  他在地上边骂边哭,模样凄惨至极。
  但是霍萤依旧是淡淡地望着他,霍萤真的是一动不动,因为少女是真的也中了招。
  但是少女脸上没有喜悦,同样没有同情。
  因为无论青云道人有什么样的表现,至少有一件事情是不会改变的,那就是青云道人是此行的敌人。
  “我在下毒的时候当然有过考量。”霍萤静静说道:“无能胜香是我目前手中所有毒中药性最好,起效最快的一种毒。”
  “当然,此毒的缺点就是过于霸道,并且对于武功越高之人,伤害越大,反而是对于武功平平的普通人,此毒的效果和迷香差不多。”
  霍萤慢条斯理地说道,不慌不忙。
  而在她说话的同时,远处被打翻在地的薛铃,终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只见薛铃虽然没有被打的皮青脸肿,衣衫零落,但也是全身各种泥垢草汁染成一片,毕竟被自己武功相克的对手锤,那种感觉基本上和被当成沙包打一样。
  不过薛铃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次起身之后,放眼望去,周围居然已经没有一个人还站着了。
  不对,还有一个人站着,那就是远方月光下的霍萤。
  薛铃扭了扭脖子,因为战场比较远的缘故,刚才这边战场的交谈,她基本上都没有听个真切,毕竟都快被打成沙包了,她哪有心情去听别人的闲话。
  而此时薛铃第一时间要找的,当然就是酒和尚,酒和尚那披着朱红袈裟的胖大身影,倒也相当好找,薛铃静静来到酒和尚面前,只见酒和尚全身缩在袈裟中瑟瑟发抖,少女静静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脊背,酒和尚就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
  “有这么痛吗?”薛铃侧头,然后飞起一脚,将酒和尚那庞大的身躯整个踢飞起来,就好像一个肥大的皮球,而现在皮球刚好落到了盛君千青云道人这边的战场,薛铃再一步一步走来,也看到了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青云道人和盛君千。
  “发生了什么事情?”薛铃看着霍萤问道。
  而此时青云道人见薛铃毫发无伤地走了过来,刚才的咒骂已经变得鸦雀无声,他只能尽量倒在地上装死,以换取薛铃对他的无视,但是体内的毒却在一点点侵蚀占领他的身体,让他的一切行动,都变得更加地步履维艰。
  “无能胜香。”霍萤淡淡说道。
  “毕竟,你是我见过唯一能够免疫无能胜香的人。”
  听到无能胜香这四个字,薛铃终于可以理解眼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真是一场豪赌啊。”薛铃看着霍萤笑道。
  她此时被打的凄惨,并且四个人中,她其实是实力最弱的那个。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最终她反而成了胜负的关键。
  “一切的豪赌都是建立在有充足的把握基础上。”霍萤淡淡道:“事不迟疑,快点动手吧。”
  薛铃看着霍萤那平静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
  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然后笑了笑。
  先走向盛君千,然后拿起来了盛君千手边的百断刀。
  “先借你的刀一用,盛公子。”
  薛铃这样说道。
  ……
  ……
  入谷,盗药,遇敌,战斗,杀人。
  这一切说来那么漫长,其实前后不过是在一个时辰之间。
  江湖之中,永远没有心慈手软之说,不要说什么趁人之危,胜之不武。
  成王败寇永远是这里唯一的法则。
  如果今天不是有霍萤在场,并且当机立断,用无能胜香扭转乾坤,那么薛铃盛君千二人,都要毫无意外横死当场。
  所以说薛铃也没有什么犹豫可言。
  她手持百断刀,一一斩断酒和尚和青云道人的头颅,然后再按照当初和薛崇的约定,出刀在两人的心口划出十字,然后用装酒的小酒盅清洗之后,各接了一小盅心头血。
  这样血淋淋的事情,现在的薛铃竟然可以做得驾轻就熟毫无违和感。
  甚至说连恶心反胃这样的生理反应都没有。
  薛铃自己都有些惊讶。
  但是更多的是释然。
  斩断头颅,再心口十字,这样的处理,就算谁神仙,也难以超生,薛铃再轻轻咬住嘴唇再两具尸体身上细细搜刮一番,这同样是方别留给这个少女的习惯,如今薛铃只是模仿。
  青云道人的身上除了第二颗潜龙丸之外,还有各式珍贵的伤药灵药,不过并没有银两银票暗器秘籍之类的东西,可能是因为对于青云道人而言,自己有武功倚仗,便不需要假借外物,而暗器秘籍这样的东西更是毫不必要。
  而在进一步搜索中,薛铃在青云道人的怀中贴肉地方发现了一个硬硬的物件,取出一看,却是一个红色丝绸制成的巴掌大小的口袋,里面沉甸甸的,丝绸口袋打开之后,倒出来的赫然是一面金色令牌。
  令牌巴掌大小,刚好能够握在手中,其顶端刻着一朵精致的六瓣梅花,下面大书一个令字。
  而翻过来之后,则篆书四字,上面正写着东平守御四字。
  这枚令牌沉甸甸,金灿灿,精美异常,但是映照在薛铃眼中,却如同针尖一般刺痛了薛铃的眼睛。
  她瞬间毫不犹豫地将令牌远远丢开,就好像烫手山芋一般。
  与此同时,少女跪倒在地,不可抑制地干呕起来。
  虽然之前一直都有所怀疑。
  但是她一直不想做那最坏的猜想。
  而现在,这一切都慢慢清楚明白起来。
  正是因为这样,薛铃才感觉有无形的手扼住她的心脏,让她恶心反胃,全身无力,并且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究竟这青云道人和酒和尚是何方神圣。
  什么是不可多说,多说多错,不说不错。
  又是谁对霍萤的医仙霍家出手,几乎将霍家满门杀尽。
  这一瞬间,薛铃终于明白了。
  毕竟普天之下,有这样手笔与实力的,还能有谁?
  换句话说,除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圣人之外,还能有谁?
  那位圣人执掌皇位已经三十二年有余,如今年事已高,但是却痴迷修道,迷恋长生,因此自命曰万寿帝君。
  人老了终究是会死的,皇帝也不例外,秦始皇求仙药,童男童女渡东瀛,汉武帝慕仙方,建章宫外承露台。
  哪位帝王不慕长生?
  如果真有一个人听到这清净琉璃方五个字,就能够毁掉一个隐世家族,能够让这一僧一道守候在瓦罐寺中,等这株天不老慢慢成熟。
  之前薛铃曾经想过,无论是酒和尚还是青云道人,他们武功都不算登峰造极,服用清净琉璃方真的是莫大的浪费。
  那么这清净琉璃方到底是留给谁的?
  如今一切真相大白时刻,薛铃真的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一点一点都不想知道。
  “你认识那个?”霍萤站在远处静静问道。
  她看得清薛铃的动作。
  薛铃点了点头。
  少女依然跪在地上,全身发冷发抖,站不起来。
  对于一位从小在宫廷长大,十二岁便是锦衣卫百户的少女而言,她眼下做的这些意味着什么,没有谁比她更清楚。
  而薛铃同样是做梦没有想到,在无意之间她竟然会犯下如此滔天之罪。
  而今天,则是完全没有回头之路。
  “没有什么好怕的。”霍萤在薛铃身后淡淡说道。
  薛铃咬住嘴唇,看向霍萤:“你知道?”
  她这样问向对方。
  “杀父灭族之仇,当然知道。”霍萤清清冷冷说道。
  “那我该怎么办?”薛铃喃喃说道。
  当初离开燕京城的时候,薛铃从来没有想过今日。
  此时她多么希望方别就在他身边,只有对方才能够让她感到信任和安全。
  “你来我这里。”霍萤淡淡说道:“我过不去。”
  薛铃点了点头,从地上站起来,有些艰难地晃晃悠悠来到霍萤身边。
  “我的口袋里,有一个小瓷瓶。”霍萤看着薛铃说道。
  薛铃拿出来那个瓷瓶,只见是一个白色的小瓶。
  “里面是什么东西?”薛铃问道。
  霍萤冷清笑了笑,然后静静说出来三个字。
  “化尸粉。”


第一百三十六章 曲径通幽处
  只可惜薛铃不是方别,喊不出你怎么这么熟练这句话。
  她只是接过那个白色的小瓷瓶,打开之后,是有些熟悉的略带腐臭和刺鼻的味道钻入鼻腔。
  里面的粉末是熟悉的暗绿色。
  薛铃并没有再多问什么,自己来到青云道人和酒和尚的尸首前,在确定了对方身上的有效物件都被自己搜刮殆尽之后,倾斜瓶身,轻轻将其中的粉末抖落在其心口的伤口上。
  只见一缕青烟飞快地冒出来,带着类似于烧焦羽毛味的刺鼻味道,薛铃为了避免腐蚀不尽,刻意多加了一些分量。
  然后她重新回到霍萤面前,伸手将站在原地不动的霍萤扛了起来,然后再来到盛君千面前,此时的盛公子已经彻底晕倒了。
  当然,盛公子晕倒的主要原因在于和酒和尚与青云道人不同,他是真的完全不带慌的。
  因为比较放松的缘故,所以睡的也比较香甜。
  薛铃摇了摇头将盛公子也扛了起来。
  这样也就恢复了曾经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的模式。
  薛铃抬头看向头顶,只见深谷幽幽,明月高悬,如今这个样子,再想要上去按照原路返回已经有些艰难。
  “我们现在要原路回去吗?”薛铃开口问道。
  “不用,也回不去。”霍萤在薛铃的肩膀上静静说道:“原本不走大路只是因为怕惊动这两个人。”
  “既然他们已死,那么瓦罐寺便没有什么值得畏惧之人,直接从瓦罐寺出去就行了。”
  薛铃点了点头,然后扛着两个人,就一路向着瓦罐寺而去,先是穿过一条笔直穿透山体的溶洞,随后是一扇已经打开的大铁门,穿门而出,便已经到了瓦罐寺的后院。
  这间佛门古刹清幽宁静,月光洒落,真可谓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但是又有谁能想到,瓦罐寺之后竟然是这般别有洞天。
  寺中并没有打更的僧人,如果遇到了,薛铃恐怕还要再费一番手脚,她就这样一左一右背着两个人跃上了瓦罐寺的寺墙,然后飞掠而出,只见此时四周一片萧然,白月光从山那边探出头来,照的整个山脊白灿灿地生着辉芒。
  薛铃站在月光之下,心中逃出生天劫后余生的喜悦,与发现了自己竟然无意之间杀了东厂的高手,坏了皇上的好事这份抑郁左右交织,心中情绪万分复杂。
  但无论如何,此行终于找到了天不老,也算是没有空手而归。
  “霍萤。”薛铃轻轻问向肩上的少女,但是没有得到答复。
  薛铃回头一看,却看到霍萤已经在自己的肩膀上沉沉睡去,所梦香甜。
  薛铃不由有些意外地摇头一笑——霍萤终究也不是铁打的人啊,她能够撑到现在,已经算是她体质特殊,对于多种毒物都有轻微抗性的缘故了。
  不过这样一来,薛铃主意已定。
  她大踏步,向着深山中走去。
  那处山洞在白云山几座高峰之间的一座,还算容易寻觅,况且,江流儿还在那边。
  ……
  ……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有些乏善可陈起来。
  薛铃一路回到了山洞,天已经蒙蒙放晴,薛铃安置了已经昏睡的盛君千和霍萤,把熟睡中的江流儿叫醒,然后简单告知了对方的原委,随后自己就在霍萤身边打坐等候。
  直到霍萤自己苏醒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巳时,随后薛铃自己再转头去入睡休息,等到薛铃一觉睡醒之后,已经是午时过半。
  霍萤有针对无能胜香的解毒剂,服下之后虽然不算立即生效,但是体内的毒素已经开始缓慢分解排除,四人在山洞中用过午饭,随后一同下山,回到了江石楠的茅屋,江石楠等到江流儿回来,自然是喜不自胜,但是却不认识霍萤究竟是何人。
  霍萤则话不多说,先是替江石楠检查了腿伤的伤势,随即开刀排出腿上的毒素和脓血,再用药包扎,最后给江石楠开出来一个方子,让他按照方子抓药,连续服用十天,就可以手足自如,恢复到被蛇咬之前的伤势。
  原本江石楠对自己的伤势已经不抱什么希望,说心如死灰都不为过,这样一来自然大喜过望,自己腿上在身不能起来,便让江流儿连连叩头,江流儿也不推辞,当即想要下跪,却被霍萤拦住:“治病救人是应该的,没有什么谢不谢的。”
  这样说着,霍萤自己先在江家的茅屋转了一圈,最后拿走了一小捆山参,权做最终的诊金。
  随后三人并没有接受江石楠的挽留,因为时间紧迫,三人直接赶往了嵩县县城,而将江流儿继续留在白云山中不表。
  ……
  ……
  却说薛崇在送走了薛铃盛君千之后,自己依旧日日如常在破庙中看着乞丐练武,自己怡然自得,每日吃饭饮酒睡觉,一副浑然无事的样子。
  只说这天薛崇继续在破庙之中睡下之后,在睡梦中,却感觉到有一条冰凉彻骨的东西横在了自己的脖颈前,就好像一条毒蛇缠绕了他的脖子。
  薛崇瞬间惊醒,怒喝道:“谁?”
  他刚刚开口,就感觉自己的周身要穴已经被人点了,他再侧身一看,在破庙中的其他乞丐一个个昏睡不醒,而自己身边,则站着薛铃盛君千以及一个不认识的白衣女子。
  其中盛君千正将自己手中的黑刀横在薛崇的脖子上,静静看着这个已经受制于人的独目天王:“天王兄好久不见。”
  “您没有想到我们会活着回来吧?”盛君千这样冷冷说道。
  薛崇看着盛君千冷冷道:“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合作者的?”
  “合作者?”薛铃淡淡笑了笑,她从怀中拿出来那两个小酒盅,在薛崇面前晃了晃:“这是你当初要的东西。”
  “酒和尚和青云道人的心头血。”
  “我们杀了他们,也拿到了天不老,但是无论是酒和尚,还是青云道人武功都比想象中要高,不过这并不重要。”
  薛铃看着薛崇,继续冷冷说道:“你可知道那一僧一道究竟是什么人?”
  薛崇死死盯着那在薛铃手中叮当作响的小酒盅,眼神中露出些许的贪婪火热之色,随即他叹了口气:“所以说你们是知道了?”
  薛铃冷笑一声,再从怀中取出来那个梅花令牌:“这是我从青云道人怀中拿到的东西,你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吗?”
  薛崇看着薛铃拿出来的令牌,看着上面的东平守御四个篆字,自己叹了口气:“东平守御梅花金令牌,是由东厂铸造发放,只赐给那些最位高权重的官吏要员,执此令牌,便可以自由初入宫闱,与大内高手无异。”
  薛铃静静看着说出这样实话的薛崇:“所以说,你承认那一僧一道都是东厂的人了。”
  “既然这样,你还明说要取他们的心头血,欲要我们借刀杀人,其心可诛。”
  薛铃几乎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
  持有梅花金令的人,就算在整个东厂也超不过二十个,都是最受东厂掌印太监器重的高手与重要人物,在特殊情况下,他们甚至有直接面圣的权力,通常情况下所指的大内高手,指的就是他们。
  而现在薛铃盛君千在薛崇的误导下,竟然亲手击杀两个大内高手,这如果被人查清,那么就是真的滔天大罪。
  更何况薛铃自己还不是真正的江湖人士,她的真实身份是锦衣卫的卧底百户。
  若是她父亲还活着的时候,锦衣卫是可以强压东厂一头,而现在薛平已死,锦衣卫已经成了东厂手下的一条狗,事事都要请示东厂才能行事,而薛铃在这个时候竟然杀了东厂两个要员,如果揭发出来,真的连天王老子都保不了她。
  当然——也不绝对,如果薛平还活着,那么这就是罚酒三杯的小事。
  但是如今薛平已经死了,那么对于薛铃而言,就是几近诛灭九族的大罪。
  毕竟——为什么两个手握梅花金令的东厂高手,会缩在这样一个穷山僻壤的瓦罐寺数年之久?
  说白了,就是为了天不老,为了清净琉璃方的,再说明白一点,他们是为了圣人办事。
  这也是为何薛铃在料理完白云山的事情之后,马不停蹄地回到嵩县,趁夜来找薛崇算账。
  如果薛崇给不了薛铃一个满意的答案,那么有些事情,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薛铃动手杀了青云道人酒和尚的事情,天下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而至少薛崇是绝对不能知道的。
  最少不能活着知道。
  “是的,他们是东厂的人。”薛崇利刃在喉,却慢慢平静下来:“其官职都是千户,但并不领实职,只能算是五品御前带刀侍卫。”
  薛铃现在不想回忆户部侍郎周海天是几品了。
  其实不回忆也知道,户部侍郎周海天是户部仅次于户部尚书的副官,也就是正三品,正是因为蜂巢敢于刺杀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朝廷要员,才引起圣人震怒,进而引发一系列的腥风血雨。
  而现在,薛铃也可以骄傲地说,自己杀了两个东厂的五品大官。
  少女真的想死好吧。
  如果事先知道这俩人是东厂的人,并且还是东厂的五品千户,御前带刀侍卫,给薛铃一万个胆子都不敢杀好吧。
  毕竟她不是真的江湖中人,本质上她还是锦衣卫百户。
  如今锦衣卫百户杀了东厂千户。
  真是太有面子了。
  “那么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薛铃强压怒火说道:“你知道你在让我们做什么吗?”
  “我早就说过,这件事情不说不错,多说多错,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薛崇静静说道:“以及姑娘认识这大内的梅花金令,想来来历也不一般。”
  “我的事情不用你多管。”薛铃咬牙说道。
  这次捅了这么大的马蜂窝,她非常不开心,极其不开心。
  虽然哪怕事情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做,除非有人在她来之前就告诉她青云道人和酒和尚的身份,否则那个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
  “如果你给不了我满意的答案,那么你应该知道,自己是绝对活不下去的。”薛铃继续冷冷说道。
  而薛崇则躺在床上静静笑了笑:“时至今日,我想我也给不了姑娘什么满意的答复了。”
  因为薛崇说的是实话,如今青云道人和酒和尚已死,天不老也弄丢了,一旦东厂发现这两个重要人物之死,那么肯定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薛铃能够做的,就是让天下间知道这两个人是她杀的人越少越好。
  反正对方的尸体已经用化尸粉化掉了,是真正的死无对证。
  现在薛铃才知道为什么方别那么喜欢用化尸粉,真的是越用越上瘾,居家旅行杀人灭口之必备良药。
  “那你告诉我,你究竟是谁?”薛铃看着薛崇说道。
  “有意义吗?”薛崇带着轻微的笑意问道。
  他直视着薛铃的眼睛,表情没有任何的畏惧。
  “当然有意义。”薛铃说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不该知道的事情?”
  “蓬莱阁并不涉及江湖武林太深,朝堂之事管的更少,你究竟是什么人?又和那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你来到白云山,真的只是为了天不老而来的吗?”
  薛铃这一连串问了出去,薛崇不由低低笑了出来。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那么告诉你也无妨。”
  “我当然是蓬莱阁门人,这个千真万确,但是同时,我也是锦衣卫千户,同样是受皇命来到这白云山,为夺取天不老和清净琉璃方而来。”
  薛铃并不感到意外。
  因为这样的答案才是最接近真实解的答案。
  “那么为什么?”薛铃看着薛崇:“你最终身受重伤,隐居于此,而不是远走高飞?”
  “至于这个嘛。”薛崇冷冷笑了笑,望向天空,目光悠远,带着讽刺的意味。
  “敢问姑娘,听没有听说过,锦衣卫指挥使,薛平这个名字。”
  薛铃那一瞬间心神剧震,几乎不能自已,半晌说不出话来,而盛君千却在一旁恰到好处地开口:“那位曾经权倾朝野的一品太子太师,锦衣卫指挥使,圣人皇帝跟前的最大红人。”
  “又有谁不知道。”


第一百三十七章 香火悠悠
  是的,又有谁不知道薛平薛大人呢?
  自从圣朝开辟以来,锦衣卫和东厂就是伴随着皇权的庞然大物,自上而下掌控着整个朝政和社稷。
  但是长久以来,东厂因为首领是东厂掌印太监,是皇帝陛下的家奴。
  对于家奴的信任,当然要远远超出对外人的信任。
  这也是长期宦官之所以弄权的根源所在。
  对于皇帝而言,陪伴自己朝夕长大,并且无法生育,没有后代的宦官是天生的工具人,他们的所有权力都来自于皇帝本人,那么当然没有了皇帝,他们就什么都不是。
  自古及今都说宦官弄权,但事实上,宦官所有的权都来自于皇帝,如果皇帝不想让宦官弄权,那么宦官就什么权都弄不了。
  就算强横如同九千岁,权倾朝野,百官阿谀谄媚,如日中天,真需要解决的时候,皇帝只用写一张小字条递出去,那么这位九千岁也要授首相迎,坐以待毙。
  毕竟普天之下,从古到今,谁都可以做皇帝,男人可以,女人可以,唯独太监做不了皇帝。
  皇帝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这也就是为什么圣朝开辟以来,东厂从来都是位居于锦衣卫之上的存在。
  无他,只是因为皇帝相对于锦衣卫指挥使,更加信任东厂掌印太监罢了。
  但是只有一个例外。
  这个例外就是薛平。
  他是圣朝有史以来最强的一位锦衣卫指挥使,自从当今天禄帝登基起,他就是锦衣卫指挥使,如今天禄帝三十二年,他当了三十年的锦衣卫指挥使,东厂的掌印太监都换了几茬,但是他的位置巍然不动,尽管说他的官职一直在向上升着,从燕京右都督到大都督,再到加虚衔为太子太师,真可谓位极人臣,即使是内阁首辅,宫中秉笔太监,见到他也需要毕恭毕敬行礼。
  不过这样一个位极人臣注定载入史册的朝中重臣,却突然不明不白地暴毙身亡,虽然说天禄帝表现地极为悲痛,并且给了他最隆重的武穆谥号,但是不知为何,从此之后,人走茶凉,渐渐就不再有人提起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大人,以至于他之后继任的指挥使姓谁名谁,都渐渐不再引起关注。
  似乎朝堂之上,这个名字都渐渐成为了禁忌。
  而此时,薛铃在薛崇的口中,听到了这个名字。
  薛崇听着盛君千的话语,不由躺在床上苦笑了一下:“没有想到现在还有人记得薛大人。”
  薛铃看着被百断刀压制在床上的薛崇,她不动声色地咬了咬嘴唇。
  自己不认识他。
  是一点都不认识的不认识。
  这没有道理啊。
  薛铃十二岁就是锦衣卫百户了,并且可以自由出入北镇抚司,因为她是薛平的独女,一向被爱若珍宝,父亲的属下,亲信,朋友,故交,没有她不认识的。
  当然,自从薛平死后,那些曾经门庭若市来家中拜访的叔叔伯伯,在最初那场隆重的葬礼之后,便再不曾来往。
  似乎忘记了还有薛平还有这个女儿的存在。
  那些锦衣卫中原本友善的叔叔伯伯,看她的眼神也越发不喜,就像是看到灾星与厄难一般。
  但是她没有见过薛崇。
  从来都没有见过薛崇。
  但这并不是眼下能够说的事情。
  “这不是你要杀青云道人和酒和尚的理由。”薛铃静静说道。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薛崇静静笑了笑,望着天空:“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人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
  他连连说出来这三句话,但是意思却是一个意思。
  “我十岁就被薛大人送进了蓬莱阁,悉心栽培,再到二十一岁出阁,如今已经十四年了,自从我出阁之日起,我就已经秘密加入了锦衣卫,成为了薛大人最信任的密使。”
  “再后来,我在这里执行任务的时候,遥遥听到了薛大人死去的消息。”
  “我曾经想回去奔丧,但是因为任务特殊,半步都不能离开。”
  “而之后所发生的那些变化,让我对薛平大人的死开始有所怀疑。”
  “于是终于有一天,我找到了一坛醉红颜,去请酒和尚来喝,我等他喝到半酣,再问道,你知不知道关于薛平大人的事情。”
  薛铃骤然握紧了拳头:“他怎么说的!”
  少女那一瞬间根本控制不住情绪。
  薛崇笑了笑,苦笑:“他说,这件事你最好不要问。”
  “谁知道谁就要死。”
  “我当时就说,如果我偏要知道呢?”
  “他认真告诉我,那我就是想要死了。”
  薛铃听着薛崇的这些话,紧紧咬住嘴唇,她没有继续逼问,因为她大概已经猜到了什么。
  “是圣人杀的吧。”薛铃静静说道,她都感觉不到自己话语中所透出的丝丝冷气。
  “圣人不需要杀人。”薛崇静静说道。
  “当时酒和尚告诉我的是,那位大人知道了一些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情,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因此犯了圣人的忌讳。”
  “至于是哪些不该知道,哪些不该做。”
  “就连知道这些的薛平大人都要死,我们这些人就更不该知道了。”
  薛崇看着薛铃的眼睛:“这就是我要杀他们的原因。”
  “你动手了吗?”薛铃问道。
  “当然动手了,但是我没有想到,他们提前已经对我有了防备,我即使动手,但却并不是他们的对手,最终用了手段才拼死逃了出来,还丢了一只招子。”
  “是潜龙丸对吧。”一直在旁边沉默没有开口的霍萤,此时才静静说道。
  薛崇看着这个白衣女子,然后点了点头:“是的,潜龙丸,姑娘也知道?”
  “你没死真是福气。”霍萤静静说道,然后不再开口。
  “这就是你继续在嵩县隐居的原因?”薛铃再问道。
  “是的。”薛崇再点头:“我被打落境界,又身受重伤,原本这等残躯,自然是远走高飞,隐姓埋名为好。”
  “但是我并不甘心就这样离开,所以我就在嵩县住下,私底下散播着关于白云山天不老的消息,虽然说天不老的消息已经流传了几十年前,但是只有近几年来,才更加地有鼻子有眼,并且开始可以吹嘘天不老的对于习武之人的价值,并且我会暗中挑选那些武功最好的人,告诉他们天不老的准确位置,来行驱虎吞狼之计。”
  “他们则被天不老缠住,虽然知道背后有人搞鬼,不过我隐居于幕后,没有人想到曾经的锦衣卫千户,蓬莱阁弟子会自甘堕落在嵩县破庙安心当他的乞丐头子。”
  “大隐隐于市,所以我还是安全的。”
  薛铃叹了口气:“所以说我们也是你驱赶的老虎中的一只?”
  “是也不是。”薛崇淡淡说道:“你们是特殊的。”
  “你凭什么说我们是特殊的?”薛铃再问。
  “姑娘还带着我送给你的那个玉佩对吧。”薛崇问道。
  薛铃猛然想起来,伸手从腰间取下玉佩,只见温润古朴的青玉上,此时正有两道巨大的裂缝。
  “这个青玉佩,是当初我进蓬莱阁时薛平大人送给我的,那个时候就告诉我说,这块玉佩是一位世外高人给他的,可以让佩戴者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当时我并不以为然,少年心性,不过这块玉佩当时也着实精致可人,就随时戴在了身边,等到我十四岁那年,一次在山中玩耍,一时不慎跌落山崖,当时我感觉必死无疑,却被一棵松树给救了下来,等到我回过神来,再拿出玉佩的时候,发现上面出现了第一道裂缝。”
  “而第二道裂缝,则是那年我和青云道人酒和尚摊牌的时候,当真是九死一生,即使最终我服下了潜龙丸,也未必能够逃出生天,不过最终巧之又巧,我机缘巧合杀出一条血路,躲过追杀之后,这块玉佩才出现了第二道裂缝。”
  “那个时候我才终于确定,这块玉佩是一块能够让人绝处逢生代人挡灾的神物。”
  “不过那个时候我自以为烂命一条,也就不再将玉佩随身携带在身边,免得浪费那最后一次机会。”
  薛铃抿着嘴:“那么为什么要给我?”
  “因为你是特殊的。”薛崇淡淡说道。
  他没有说为什么薛铃是特殊的。
  但是已经说了这么多之后,薛铃其实心中已经有些相信,他是知道的。
  自己不知道他是谁。
  但是他却知道自己是谁,并且知道自己不知道他知道自己是谁。
  是啊。
  那个小女孩或许没有见过父亲最亲近信任的手下,但是那个手下怎么可能没有见过自己上司唯一的女儿。
  他的这番话,原本那肯定是不打算对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人说的。
  但是因为自己代替他杀了青云道人和酒和尚,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证明了当初那个只会哭鼻子的小丫头终于可以站出来独当一面,乃至于可以做到连他都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这番话便是对薛铃的认可。
  “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薛崇笑了笑说道。
  “你可以杀我了。”
  薛铃抿住嘴巴,半晌才开口道:“把刀放开。”
  盛君千看着薛铃,刀纹丝不动。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薛铃看着盛君千,冷冷说道。
  盛君千举刀,放下。
  薛崇恢复了自由。
  薛铃将那两瓶血放在薛崇的床前:“我完成了约定。”
  这样说过之后,薛铃转身向着门外走去,随后盛君千收刀跟在薛铃身后,然后是霍萤。
  三个人离开了这间破庙,薛崇看着他们的背影,抬头看了看门外的清辉。
  然后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他笑过之后,起身,将那两瓶鲜血一手抓起,然后来到破庙深处,只见破庙的神像后,另供奉着一尊神牌,上书薛平之神位。
  他上香,然后将两瓶鲜血倒出来淋在地上,然后向着神牌叩首。
  “薛大人。”
  他跪在地上静静说道。
  “您的女儿,再也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了。”
  薛平神牌前的线香,烟火笔直向上升起。
  ……
  ……
  汴梁城中,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叫卖声不断,酒招下的香气扑鼻而来,远处琼华楼上,一堆莺莺燕燕正在那里二楼搔首弄姿。
  方别平静行走于这番话的集市中,有人不动声色地撞入方别的怀中,然后连声道歉。
  方别就看着对方笑了笑:“以后走路小心点就行了。”
  对方连连点头,然后匆忙地离开方别,走到清净的地方,然后满脸得意地从怀中掏出来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好一只肥羊,让我来清点一下今天的收获。”
  这样说着,他手往里面一掏,脸色瞬间一变,伸出手来,只见里面是一把在河边捡到的小鹅卵石。
  这个小偷瞬间气炸了:“穷鬼!没钱就不要穷装啊!”
  说过之后,他将钱袋倒装过来倒了个干净,只见其中都是各种各样的石头,没有一块银子或者铜板,只是那个钱袋看起来还算精致,抱着贼不走空的想法,他气呼呼地将钱袋塞入口袋。
  不过一摸口袋,这个小偷瞬间跳了起来。
  “我的钱呢!”他大声叫了起来。
  他赶紧从上到下将全身给翻了一个遍,发现自己身上的零钱,以及之前半天的收获,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偷的干干净净,他纵横偷界十来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
  从来都是他偷别人,还从来没有被人偷过自己。
  他站在原地绞尽脑汁,始终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时候被人偷了。
  直到最后,才有灵光闪现出来。
  他想起来那个看起来文静客气的小哥。
  对着他静静说道:“以后走路小心点就行了。”
  那一瞬间,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而另一边,依然在街道上行走看似漫无目的的方别,走到一个卖糖葫芦的摊位前,看着那插满稻草的各色糖葫芦:“这糖葫芦怎么卖?”
  “两文钱一支,五文钱三支。”老伯这样伸手给方别比划。
  方别笑了笑,从口袋中掏出来一个破破烂烂的钱包。
  “那么,全买下来的话,怎么卖?”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举荐
  于是在汴梁城繁华的街道上,方别穿着月白色的长衣,肩膀上扛着一个插满了糖葫芦的稻草棒子。
  他一边走,就一边将稻草棒子上面的糖葫芦分给路边的孩子。
  以至于那些孩子也开始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跟在方别身后,也跟在那个浑身黝黑又有些干瘦的少年背后。
  黑无什么都不管,他只跟着方别。
  直到方别将那插得满满的糖葫芦都分出去,只剩下两根的时候,他才摆了摆手对那些孩子说道:“没有了。”
  “不是还有吗!”孩子们指着上面剩下的两根七嘴八舌说道。
  “多乎哉?不多也。”方别笑着说道,一边说一边将其中一根取下来递给黑无,另外一根放在自己的手里。
  “你们看,真的没有了。”
  这样说着,方别将那个稻草棒子也递给了孩子们,看着那些孩子扛着棒子欢天喜地跑远了,自己回头看向黑无;“好吃吗?”
  黑无刚刚吞下第一颗被冰糖包裹的山楂。
  黑无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吃着冰糖葫芦,可见低能待机对他的进食并造不成影响。
  当然,他也懒得回答方别的话。
  而正在这个时候,一个气急败坏的男人也冲到方别的面前:“刚才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钱!”
  方别一边吃着冰糖葫芦,一边打量着他,只见他大概三十岁上下,面容消瘦胡子拉碴脸色姜黄,作为小偷而言,基本上已经进入了职业末期。
  “我不是告诉过你以后走路小心一点了吗?”方别静静说道,说完再往冰糖葫芦上咬了一口。
  那一瞬间这个小偷有点哑口无言。
  是的,如果说他不撞在方别的身上,那么就不会被偷钱。
  当然——如果他不撞在方别的身上,他又这么偷方别的钱。
  不过此时他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他上前就要搂住方别的腰,然后大声喊那句经典但是自己几乎从来没有用过的台词。
  “抓小偷啊!”
  但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意外的骨感,就在他张嘴要喊要扑的时候,方别静静吐出了最里面的山楂籽,山楂籽正打在他的胸口,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全身委顿无力,要开口喊出来的叫声也戛然而止。
  他捂着胸口倒在地上,方别从他身边走过的同时,给他面前扔了一个钱袋。
  那是之前买糖葫芦剩下的钱。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见好就收吧。”方别的声音静静从耳边传来。
  小偷倒在地上也不忘瞬间把那个钱袋瞬间双手抱在怀中。
  以及抬起头来的时候,方别已经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这样的小插曲对于方别而言真的是一点都不在意,他也没有什么教导对方改过自新,弃恶扬善的大慈大悲心肠,只是偷到自己头上,就小小惩戒一下,不过既然他能够找上来,那么就把剩下的钱还给他也就是了。
  毕竟那些糖葫芦也没有贵到那个份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就连偷盗也是维持生活的一种方式,就算为人所不齿,但是有些人就是靠着这个活下来的。
  方别没有想过把他培养成打工是永远不可能打工的大哲学家,只是少年从来不认为自己有审判他命运的权力。
  说一千道一万,最终是自己拿了他的钱,而不是他拿了自己的。
  这样想着的时候,方别自己已经停在了一家宅院面前,只见两尊一人多高的石狮子立在宅门两侧,虎虎生威。
  朱红的宅门上的牌匾书写着郭府的烫金大字。
  方别咬掉了最后一个糖葫芦,然后拿着有些黏糊糊的签子走到大宅门前,按住门前拉环轻轻叩击了两下。
  随即大门打开,一个管家模样的老人穿着青衣小步走出来,仔细打量了一下方别:“请问您是?”
  “我找郭盛郭少爷。”方别静静说道,顺便把手中的糖葫芦签子递给这个管家:“你把这个给他,并且告诉他,姓方的来找他蹭饭了。”
  青衣管家看着自己手中这个刚刚吃完还有些黏糊糊的糖葫芦签子,一时间感觉自己被人戏弄了。
  但是对方一口说出郭盛的名字,并且这样谙熟的态度,让他不免又有些踌躇。
  “快去吧。”方别看着他笑着说道:“我就在门口等着,如果我在逗你玩你再放狗出来咬我也不迟。”
  方别总是这个笑容淡淡地样子,和任何人说话他都是不急不缓,少年面容清秀,衣着虽然不华贵但是却绝对地干净整洁,不卑不亢,所以和任何人谈话的时候,都不会感觉被怠慢。
  管家看着方别,最终神使鬼差地点了点头,然后拿着那根签子就走进了府中。
  而方别则静静回身,按在石狮子的脚上轻轻一跃,自己就腾空而起,然后落在了石狮子的头上。
  静静等待。
  而不多时,大门重新打开,一个穿着黑色华贵长袍的二十多年轻人就急匆匆地打开宅门跑了出来,一眼就看到坐在石狮子上的方别。
  “你小子怎么想起来找我来了!”对方抬头看着方别笑骂道。
  “说好了,蹭饭。”方别静静说道,笑容淡淡。
  “那进来啊。”对方笑道。
  方别于是从石狮子头上跳了下来,然后拍了拍黑无的肩膀。
  “走吧。”
  于是黑无跟在方别的身后走进了郭府的大宅。
  ……
  ……
  方别说是蹭饭,那么饭是一定要蹭的。
  这个郭盛不知道和方别是什么关系,但是至少能够蹭饭,就说明关系还不错。
  此时刚好临近正午,或许方别也就是掐准了饭点才来穿门的,总之郭少爷一声令下,黄河鲤鱼培面,牡丹燕菜,四喜丸子之类的大号硬菜就摆满了一整张桌子,不过席间却只有方别郭盛黑无三个人。
  而黑无端正地坐在饭桌前,呆呆傻傻也不动手。
  “他是谁?”郭盛此时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一个能吃饭的打手。”方别静静说道,同时端着自己面前的清茶一点一点地品着。
  方别一般不吃别人家的东西,来到郭盛这里愿意喝郭盛的茶,这种信任已经是相当的不容易。
  “你家是不是只有信阳毛尖?”方别喝了一口之后放下撇嘴说道。
  “没办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