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羽嘉总督(下)


  王族就藩地方,虽说地位崇尊,但是守限制的地方很多,然而素鸣衍来羽嘉完全没有安分守己的打算,除了叶明琛,其他人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叶明琛名义上是郡王府典签,但是心里透亮,事事以他的前任方镜川为楷模。素鸣衍在羽嘉住了三天,才等到苏盖文巡视回来,随苏盖文一起进羽嘉的,还有素鸣衍意想不到的人。
  迦南西北三郡是易非天家族的势力范围,其中包括与羽嘉紧邻的青叶郡。赤肌鬼之灾平复后,易非天调到家族势力范围的西北事务院任职,石川华念及与易非天的情义,没有去父亲的军中,也来到西北事务院当一个中层军官。
  羽嘉境内流寇虽多,但是商队或用钱买路,或雇佣护卫,青叶与羽嘉之间的商族却从未停过。素鸣衍初到羽嘉,就大力剿匪,流寇也联合起对抗,使得从上唐到羽嘉一带的狭窄地域战事不断,商旅几乎断绝。这些自然也引起迦南方面的注意。
  不管是剿是抚,羽嘉境内的流寇消失之后,局势会有所改观,这对迦南来说,有利有敝。既希望借此机会繁荣两边的商贸,又担心羽嘉借此机会实力大增,形成威胁。当然最令人担忧的因素还是到羽嘉就藩的檀那明河。
  其他人也就罢了,易非天却熟知檀那明河的能力与野心,外线从羽嘉传回来的情况也证明他由来已久的担忧。
  西北事务派出使团进入羽嘉,商议双边事务,易非天要求随行,便是希望能亲眼看一看羽嘉郡的局势,有此机会,石川华自然要求随行。羽嘉郡的地方事务皆由总督管辖,易非天正愁找不到借口去上唐见檀那明河,想不到檀那明河却先到羽嘉城来了。
  苏盖文去迎迦南方面的使团,而忽视六殿下的到来,说起来是他对六殿下一而再的侵犯他的权力而引起的愤怨。
  苏盖文过于意气的行为只会让素鸣衍更加轻视他,事情自然底下人进行接触讨价还价相互威胁。
  采儿当年是被苏盖文抢到总督府,其父袁护原是羽嘉城里的一名小官吏,无端端的身陷牢狱,差一点就妻离子散。常说侯门深似海,帝室更是深不见底,袁护深知平民女人即便得到宠爱,在王府也没什么地位,何况六殿下少年荒淫,这样的人多半喜新厌旧,袁护一直担心女儿将来的命运,好在他一家人在羽嘉的境遇好过以前。
  素鸣衍让采儿在家里多住一些日子,好慰她这些年来的思家之苦,想及自己无家可以思念,内心涌上来一阵阵的悲凉之感。有心想去采儿家凑凑热闹,又怕他们因为自己的身份而乱了手脚,反而破坏采儿的心情。纳吉若兰至今还没低头,素鸣衍仍算独身的郡王,采儿、阿黛自然还是女侍的名分,素鸣衍有心将采儿立为正妃,奈何这只是心里的遐想而已。
  苏盖文虽然打定主意暂避锋芒,但是让他曲意奉承六殿下,当面示软,一时还转不过弯来,听从属下的主意,以总督之名,授袁护勋爵之位。可世袭的贵族爵位的授予有严格的限制,就算帝君也不能随便授予他人贵族爵位,但是不能世袭的勋爵不在此列,一郡之总督可对其辖内的优秀平民进行封赏,只是名额上有严格的限制。苏盖文知道采儿甚得六殿下的恩宠,便想借此来表达他的善意。
  素鸣衍见苏盖文知情识趣,也想此地事情解决之后,能早点脱身前往黑砾原,授意底下人谈判时稍作退让:许苏盖文将两万流寇俘虏编入羽嘉边防军司,郡王府对此视而不见;厘定羽嘉境内商税,四成归郡王府,由上唐税司在上唐关城设卡收受,羽嘉郡地方事务需向郡王府咨议……这一系列的秘密约定,不会明文写下,也可以说是郡王府与总督府的权限各自局限于上唐关城、羽嘉城之中,苏盖文从此之后只能算是羽嘉郡的半个总督。他却不知道素鸣衍许他将两万流寇编入边防军司是看准他无法有限的节制这些流寇散勇,好有借口以后继续侵夺他的总督权限。
  素鸣衍干预地方有违帝制,苏盖文与流寇勾结,屁股也不干净,但是素鸣衍目前在帝都有人挺着,所以气势甚健,令苏盖文不得不退让。
  采儿在家里住了十几日,才回到素鸣衍的身边,素鸣衍见采儿恋家之情甚重,心里怜惜,便将江采离给他在黛湖东岸准备的一座庄园赐给袁家,好让采儿时时能见着家人。素鸣衍担着檀那明河羽嘉郡王的名义,虽然不喜欢奢华,但是必要的场面也需要摆的。黛湖东岸的那座庄园有百顷之广,是黛湖边最大的一座庄园。袁护在羽嘉为官多年,虽说是下层官吏,却明白小心处世的道理,也知道遭人忌妒是致祸的根源,百般推辞,不愿接受这么大的赏赐。素鸣衍遂让人在庄园里划出一小块土地安置袁家,虽说小,但也有数百亩的范围。
  袁护领着妻儿过来谢恩,素鸣衍留袁家人在府上用膳。这是赐宴,袁家吃得小心谨慎,惟恐说错话、举止失当,倒失了素鸣衍留他们吃饭的本意,饭后也未多留,便允许他的告退,易非天、石川华也约定午后来访。采儿心想这次分开,还要过好几个月才能再见,便送家人回去。
  采儿携家人离开刚一会儿,却见袁护惊惶失措的撞进来,大声说道:“采儿在街上给强人捋走了。”
  素鸣衍听了这话,脸色一沉,他从没想到在羽嘉城里,还有人如此胆大妄为。随袁护进来的小校禀报说道:“藏金将军已经领人追出去了,千贺武士也全部出动……”
  素鸣衍对岐伯说道:“你出去看看。”
  岐伯大步跨出门外,肩后双翼呼的一声展开,跃上青空。这次随素鸣衍进羽嘉城有一百多名千贺武士,为了避免过惊哗地方,千贺武士平日都落在院中,轻易不外出,这时一百多名千贺武展开羽翼,瞬间就将大半座羽嘉城覆盖住。
  素鸣衍请袁护坐下,他则沉默着不说话,袁护的幼子受了些轻伤,妻子则惊吓过度,都在偏房休息,听袁护说是十多名武官打扮的强人,见采儿美色,强行捋走。
  袁护在一旁自责不己:“本来好好坐在车里,采儿想吃酥油糕,还说要带一些给殿下尝尝,我不该让她亲自下车去街边的店去里买……”
  尤溪说道:“事情刚刚发生,袁先生就回来报信,强人走不远,岐伯、藏金领着人追出去,一会儿就能将采儿姑娘接回来。”
  “但愿如此,否则,哼……”素鸣衍冷冷的哼了两声,眼神里透出寒气。
  青菱也是一脸寒意,站在门外焦急的看着有没有人进来送回消息。
  尤溪见殿下杀意甚浓,心知他人触了殿下的逆鳞,都说殿下荒淫无度、喜新厌旧,但是尤溪知道殿下对采儿姑娘的情意,除了无法给她正妃的名分外,对采儿有求必应,呵爱有加,连半分稍重的话都没有过。也正是采儿娇柔温顺,比阿黛姑娘体贴人心,也更得人心。
  尤溪怕有人行调虎离山之计,紧守在素鸣衍的身边,不轻易离去,心里也是焦急得很,生怕采儿受到半点的伤害。
  等待的时间虽短,却分外煎熬,这会儿外面起了阵喧哗,青菱在外面欣喜的叫道:“采儿姐回来了。”人已扑下台阶迎上去。素鸣衍走出门外,见采儿脸色苍白,惊吓过度之外,倒没有其他不妥之外,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扶过采儿,问她:“有没有受到惊吓?”
  采儿惊魂未定的说道:“遇到易大哥他们,采儿出声求救,所幸易大哥还认得采儿。”
  素鸣衍侧头看了一眼藏金。
  藏金说道:“易非天、石川华过来见殿下途中,遇见劫持采儿姑娘的强人,出手解救,将强人惊走,岐伯率千贺武士追出城去,想必他们逃不了多远,属下先护送采儿姑娘回来,易非天、石川华在外堂等候。”
  素鸣衍让青菱扶采儿去内宅休息,这才出来见易非天、石川华,袁护也跟着出来当面言谢。
  易非天愈见成熟,穿着轻薄便衫出来,石川华颔长出一蓬乱须,异常的神武,常说石家秘学最重根基,年龄越长,越见其效,果然如此,两年未见,连越两阶,他的修为看起来反而超过易非天了。
  石川华热情依旧,见素鸣衍出来,上前拥住他的臂膀,热切的问东问西,还没坐下来,倒说了一大通,将刚才的路上遇到采儿、出手援救的事情一骨脑的说了出来。易非天性子沉静,脸上有遇见故人的温馨,却也有掩饰不去的戒备。
  素鸣衍知道他的性子,也不介意,心里感激他们及时出手救下采儿。


第八章(上)
  素鸣衍一边陪易非天、石川华在厅里说着话,一边等岐伯将胆敢冒犯采儿的强人捉回来。听易非天说,十几名武官打扮的人被他惊走之后,就出了北城门,北城门离军营还有二三十里的路程,千贺武士一定能在他们躲进军营前截住他们。就算他们躲进军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大不了直接向苏盖文要人。
  素鸣衍这么想着,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坐在那里竟回易非天的话,转过头来问尤溪:“边防军的军官大概不敢在大街抢人?刚刚给气胡涂了,这茬都没想到,你立即去追岐伯,见机行事。”
  易非天不知檀那明河唱哪出戏,莫名其妙的对尤溪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偏偏尤溪也听明白了,没有多说话,径直出了门,身形化作一道幻影,瞬间就捕捉不到身影。
  尤溪走后,素鸣衍说道:“本要留你们下来一起喝酒,遇到这样的事,怕坏了你们的兴致……”
  易非天见素鸣衍话里有谢客的意思,站起来说道:“使团还要在羽嘉留一段时间,这酒倒不急着今天喝。”
  易非天拉着石川华告辞离去,素鸣衍回到后院,采儿已无大碍,依着锦榻斜坐着,其父袁护及母亲坐在榻前,青菱站着,正义愤填膺的数落这十多个胆大包天的强人。
  素鸣衍走进来,袁护及妻儿站起来行事,采儿挣扎着要下榻。采儿在素鸣衍面前倒不拘什么礼节,只是父母站起来恭顺的站着,她做女儿的断无坐着的道理。
  素鸣衍抓住采儿柔软无力的手,绝美的脸色雪一样白,没有一点血色,疼惜的说:“你起来做什么,快坐着。”又让袁护等人坐下,不要拘什么礼节,详细问过采儿被人捋走的情形。
  采儿将事情经过重讲一下,婉转的强调自己没有给这伙人占什么便宜,见素鸣衍阴沉着脸不说话,心里又是担忧又是委屈,袁护坐不敢坐实,忐忑不安。
  素鸣衍唤藏金进来:“加强左右防务,侍卫营、千贺武士营在城外的将士,必须在入夜前进城,控制两翼街道,监视总督府,让人传出话去,就说采儿救回之后,卧床不起,闭口不言,采儿幼弟被强人所伤,头破血流,至今还昏迷不醒。”
  “采儿没事,如晦也只是给推倒,额头擦破皮……”采儿不知道素鸣衍为什么传下这样的命令,急忙解释。
  “我知道采儿没事,”素鸣衍笑着说,“不过要你受几天委屈,你家人暂时也留在这里住几天。”转头对藏金说,“快去照我说的办,切记不要让人知道话是从这里传出去的。”
  袁护不知道素鸣衍的用意,但是察言观色,见他似乎对采儿被捋一事并不在意,忐忑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掌灯时分,尤溪、岐伯回来了,青菱跑上去问道:“强人捉住了没?”
  尤溪微笑着说:“捉住了,不过又给人抢走了。”
  “怎么可能?”青菱诧异得很,岐伯领着一百多名千贺武士出去拿人,尤溪又随后赶了过去,谁能从他们手里救人?
  尤溪朝素鸣衍说道:“确如殿下所想,那十几个强人都是从流寇战俘营偷偷溜进城的,穿的是边防军司的武官服。我赶过去,岐伯刚将他们截下,这时流寇战俘营也得到消息,见有千贺武士在,没敢公然抢人,我让侍卫营的人押送,进北城门时,被人劫走,还伤了好几名将士。”
  “好!”素鸣衍拍了拍大腿,站起来叫好。
  “好什么好?”青菱诧异的看着素鸣衍,“我还指望将他们捉回来给采儿姐泄气呢。”呶着嘴,一脸不满意的看着尤溪、岐伯。
  素鸣衍不理她,说道:“藏金领人占领隔壁的宅子,将总督府的人赶了出去,偏偏苏盖文还沉得住气,还不来见我。传出话去,明天我要将边防军司的军营一座座都翻过来。”
  素鸣衍住的宅子,原是独立出总督府的一座宅子,东面就连着总督的内院。素鸣衍几年前就住这栋宅,这次自然也就住进来,俨然当成自己的私宅。隔壁的私宅空中,但是苏盖文心里有梗,回到羽嘉,也不住到总督府,免得早中晚都要到六殿下跟前请安,虽说他在羽嘉城里的私宅,城外的庄园无数,还是找了个借口,住进军营里。羽嘉城里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大的动静,就算他用棉被捂住耳朵,也不可能不知道。
  看六殿下的架式,再不给个交代,就要将羽嘉城拆了。六殿下给他留了点面子,没有将人完全从总督府赶出来,但完全将总督府附近的两条街道控制起来,华灯初上,每一根高耸的灯柱之上都立着三名千贺武士,箭族闪着冰冷的寒光,巨大的翅膀投下的黑影,沉重的压抑着人的心,侍卫营的战士披坚执锐,虎视眈眈的注视着接近总督府的行人。
  苏盖文怀疑自己此时进总督府都可能给控制起来,在事情没有搞清之前,在没有平复六殿下的怒火之前,苏盖文也不敢走进他的总督府。
  苏盖文派了个随员要进来看看情形,却让藏金将剑压在脖子上赶了出去。
  边防军司的武官在大街上强抢民女,不料却抢了羽嘉郡王的侍妾,这消息早就传遍全城,苏盖文找人查证此事,传闻与事实出入不大,千贺武士营本已经捉到人,却在进城前给另一伙人将人劫走。
  闯祸的十几人就藏在流寇俘虏营,苏盖文心里大恨,想不到自己对这般投诚的流寇如此优待,他们却给他闯下如此祸事。知道得罪了六殿下,谢罪还来不及,竟敢又派人从千贺武士营手里抢人,真是胆大包天了。
  苏盖文宁愿这十几个人当场给击毙,他们敢触范六殿下的宠妾,本就当死。
  石京度也慌了手脚,本来与六殿下立下各安其位的密约,让他稍松一口气,想不到立马又闹出这一出祸事来,六殿下的脾气,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以前尚且如此,如今手里有权有势,还不真将整个羽嘉城都闹翻天?
  “今晚不能处理,明天六殿下真有可能到各处军营搜人,到时大人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必须今晚处理此事。”
  “他们明知得罪了六殿下,后来还将人抢走,可见这十几个人的身份也不简单,只怕不会这么容易就将人交出来。”
  “不交出来行吗?”苏盖文的声音冰冷无情,“关键这十几个人,六殿下的人都打过照面,想用其他的人顶替都不可能。不说是六殿下的宠妾,就是普通民女,难道就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强抢?”
  石京心里想:若不是六殿下的宠妾,你还会说这番话。
  “传我军令,调左右镶营到城北驻防,监视流寇大营的动向,今夜他不交人,也得交人。”
  ……
  今夜羽嘉城压抑得过头,易非天与石川华辞别素鸣衍,回到使团居住的驿馆,就被告之不得随意出去,紧接着又被苏盖文派来的人询问解救采儿一事的详情,从苏盖文派来的人的口中,易非天得知采儿卧床不起、闭口不言,似乎受了什么委屈。
  易非天心里起疑,他与石川华送采儿回去之时,采儿只是受了一些惊吓,没受多大的委屈,此时应该恢复过来,怎么消息在别人的嘴里就变了味。他们被要求留在驿馆不得外出,外面还加派了兵卫,限制消息流入,他们只得胡乱猜测,易非天隐隐觉得檀那明河或许有别的阴谋,毕竟发生此事,羽嘉总督苏盖文的压力最大。又从守在门外的兵卫口中得知采儿的幼弟被子强人所伤,昏迷未醒,易非天记得他与石川华去见檀那明河时,没听人提起这事,心里愈发怀疑,终究没有更多的线供他研究,也不知道檀那明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石川华性子直,只当采儿又出了什么意外,担忧不已,却被限制无法外出,嚷着要强闯出去看采儿。他虽然武力强横,却没有高阶千贺武士隐身的本领,强闯出去,只会给整个使团带来麻烦,使团以易非天的族叔易经玄为首,石川华打心里还是对易经玄有几分畏惧。等了半夜,外线好不容易将消息传进来,易非天才略知外面的情况,檀那明河的亲卫控制总督府,强迫苏盖文交人,苏盖文将左右镶营的精锐调往城弱,而城北大营则关押着人数最多的两万多流寇。
  易非天大叫可惜:“我们错过一次良机了。”


第八章(中)
  易非天大叫可惜:“我们错过一次良机了。”
  石川华疑惑不解:“什么良机?”
  易经玄听他们俩人详细讲过当时的情形,若有所思的低头不语。
  易非天也不卖关子,直接将心里的推测说出来:“劫持采儿,以及后来从千贺武士手中抢人的人都不是羽嘉边防军司的人。”
  “怎么不是?”
  “羽嘉边防军司的军纪真败坏到当街强抢民女的地步,那还有什么值得我们担心的?若真是边防军司的武官犯事,哪里会搞出这么大动静,需要苏盖文调数千精锐到城北镇压?最关键的一点,谁能从千贺武士手中抢人?”
  “你说是明河有意纵容?”
  “不错。所料不差,檀那明河身边的百多名鸟人应是最精锐的千贺武士,岐伯更是突破地阶限制的天阶高手,就算被大批人马围住,他们也可以从容击毙疑犯之后离去,怎么可能让人将疑犯抢走。”
  石川华在镜城时,与千贺武士并肩作战有数月之久,对千贺武士的实力十分清楚,何况岐伯在离开迦南之后,竟然轻易突破地阶限制,成为众人向往的天阶高手,实在想不在有谁能从他们手里抢人:“明河将尤溪支走,便是要他故意放水,但是这么做,明河有什么好处?”
  “若能明白劫持采儿的这伙人的身份,就不难知道檀那明河的居心。”
  “这伙人是什么身份?”
  “苏盖文捉十几个人,竟要调动数千精锐,你说羽嘉谁有这个能耐?”
  “除了明河还有谁,但是数千精锐是调往城北,城北有流寇战俘营……”石川华突然想到的轻呼了一声,接下来又十分不解,“战俘营里的战俘怎么可能随便出营呢,还穿着羽嘉边防军司的武官服为非作歹?”
  “这偏偏能解释我以前的困惑。”易非天微笑着说。
  “你以前有什么困惑?”
  “羽嘉境内的流寇由来已久,盘根错杂,并且根深蒂固,檀那明河就藩羽嘉,锐意剿匪,他麾下的侍卫营、楼迦罗人的战力甚强,听说他在秦山招兵买马,麾下私兵有两三千人之多,檀那明河用人甚明,又会拢络手下,人人都愿意替他卖命,私兵战力甚强,我们派出两三倍的兵力,也没有取胜的把握。然而檀那明河麾下的私兵,在过去半年时间里,所取得的战绩竟远远比不上羽嘉边防军司,这一直让我相当困惑,什么时候,羽嘉边防军司有这么强的战力?进山剿匪,可不比行军征战,边防军司即使人数,也占不了便宜。”易非天顿了顿,继续说道,“有两种可能,羽嘉境内的流寇在檀那明河的强烈打击下,而檀那明河对待战俘的手段比较毒辣,听说上唐、望野一带的工地上,每天都有几十名苦役累死,流寇无路可逃,遂向边防军司投降,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流寇早与苏盖文有勾结,此时向苏盖文寻求庇护,名义上是投降,但是还有相当大的自由,比如说携有兵器,可以随便离开战俘营。”
  “你是说战俘营里的流寇与苏盖文有密约?”石川华问道。
  易非天点点头,他认为这种可能性相当大。羽嘉流寇中也有好几家势力与迦南西北事务院暗中有勾结,易氏予以扶持,期待关键时候能起大作用,但是羽嘉剿匪攻势过于猛烈,这几月来,与这几家流寇失去联络,想来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就在城北的流寇战俘营中。
  易非天看向易经玄,问道:“此时派人潜入战俘营,来不来得及?”
  易经玄说道:“到羽嘉之后,我就让人进战俘营联络过,战俘营里关着大小上百家流寇势力,近两万两千人,也是迫于檀那明河的强烈打击,向边防军司投诚慢了,都免不了被楼迦罗人攻破山寨,与我们易氏暗中有联系的几家,都受到苏盖文的猜测,在战俘营受到限制也多,却有另外几家大流寇势力受到不同待遇,传说他们既没被解除武装,也没有被强行拆散,但是这几家大流寇势都被关在独立的战俘营里,外人不得进去,具体详情不得而知,我起初没在意,只是流言传说,没想到竟是真的。”易经玄有些懊恼,“此时派人潜入战俘营,就算及时联络到我们的人,也没有多少时间来策反这些流寇,看目前的情形,闯祸的流寇,身份或许不低,不然不会闹这么大动静。”
  “不管如何,总要试一试。”易非天说道,“苏盖文调出数千精锐,逼迫流寇交人,这会儿一定还在僵持中,只要我们出面,给这群流寇一个可避难迦南的承诺,谁能保证这乱子不会捅到天?”
  “事情若败露?”
  “败露又有何惧,机会就在眼前,难道一点险也不去冒?”易非天急促的说,眼睛紧盯着易经玄,使团以他为首,此事需他同意。
  易经玄沉吟片刻,毅然下了决定。
  迦南使团居住的馆子突然起了喧哗,数十人从正门涌出来,守在外面的兵卫都过来阻拦。易非天、石川华趁着后院外无人,翻过院墙,正要没入夜色之后,忽觉背后起了一阵波动,易非天扭头看出,只见岐伯凭空从一株巨柏后走出来,说道:“殿下正想邀两位公子到府上饮酒,赶巧两位公子出来了。”
  易非天感觉周围还有几处有异常波动,不知道有多少千贺武士在周围隐身,就岐伯一个人,也不是他与石川华能对付的,岐伯说这些话,只是让他们有个台阶好下。石川华性子直,让人识破行藏,脸上有些挂不住,黑着脸不说话。易非天哈哈笑道:“听说采儿姑娘突然卧床不起,闭口不能言,正要去看望采儿姑娘,奈何驿馆周围都被总督府的兵马围住,是不是城里出了大乱子?”
  “倒没什么乱子,都怨岐伯无能,捉住的十几个人,又让人给抢走了,正满城的捉这些人,殿下的脾气大,难免搞得满城风雨。”
  有岐伯贴身跟随,易非天、石川华脱不了身,就算脱得了身,但是檀那明河显然猜到他们的用意,这才派人在驿馆外守着,这之前商议的计策再难奏效。易非天暗自焦急,心想二叔可不知道他们被岐伯押着去见檀那明河,若是依计行事,反而惹出大是非。岐伯似乎知道易非天心里的担忧,笑道:“我让人通知易经玄大人了,想来易大人不会担忧的。”
  檀那明河到底没有为难使团的意思,易非天放下心来,安心随岐伯去见檀那明河,只当今夜真的找他喝酒。
  走入进总督府的那条大街,可以看见左右都被檀那明河的人控制住了,估计他将城外的人手都调进来了,灯柱、檐角等高处都让楼迦罗射手占据,看情形,总督府也在檀那明河的控制之内,易非天暗叹一声:檀那明河在羽嘉真的一点也没有顾忌啊!苏盖文哪里是他的对手,易氏无论如何最终都要面对这一强敌。
  素鸣衍坐在琉璃灯前看书,见侍卫进来禀报岐伯果然将易非天、石川华请来了,对尤溪笑道:“我就说易非天不简单,一定能看透我们的把戏,走,出去陪他们喝酒去。”笑容里藏着几许落寞,“或许以后再没有一起喝酒的机会了。”
  尤溪唏嘘一声,跟着素鸣衍走了出去。
  四人静坐了半夜,易非天、石川华各怀心思,哪有心情喝酒,话极少,直到清晨的微光从窗户透进来,藏金才走进来禀报苏盖文求见。
  素鸣衍伸了伸懒腰,说道;“让采儿出来给易大哥、石大哥敬酒,要好好的谢谢他们的援救之恩。”
  苏盖文心尖尖悬到脖子眼,随藏金进去见六殿下,连侍卫都不让带,走进大厅,却见采儿姑娘依坐在六殿下的身边,正悦色和言的跟易非天、石川华说着话,顿时愣在那里,谁说采儿卧病在床,闭口不能言,似乎受了很大的委屈?
  “苏总督清晨就赶过来,可以捉到劫持采儿的强人?”
  事已至此,只要硬着头皮,苏盖文见易非天、石川华坐在席上,咽了咽唾液,艰难的说道:“战俘出营犯事,卑职已将犯事者缉拿归案,这会儿就在府外绑着,请殿下定夺。”
  素鸣衍笑道:“倒没敢劳烦苏总督,我让尤溪将人调进来,还准备亲自拿人呢,既然这样,那采儿跟我去认一认人。”转过头对易非天、石川华说道,“你们也见这些天,跟着出去认一认吧,免得认错人,累及无辜。”
  易非天见苏盖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暗叹:苏盖文这下次他跟石川华也恨上了,只当他与檀那明河联合起来一起讹他,他倒没有什么好担心,本就是敌人,恨就恨吧。


第八章(下)
  若早知采儿安然无恙,苏盖文只会极力斡旋此事,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绝不会冒着兵变的危险调动数千精锐逼迫流寇交人。采儿真受了什么委屈,那也就罢了,那群犯事者也应有死的觉悟,谁让他们闯下无法弥补的祸,也怨不得自己心狠手辣,但是现在……
  苏盖文无力的垂下头,知道这一切都是六殿下的圈套,采儿受辱是假的,六殿下的怒火自然也是假的,他只是要让那两万多流寇知道,苏盖文是为了讨好他六殿下才调动数千精锐向战俘营要人的。
  根据与六殿下的秘约,这两万流寇战俘都将编入羽嘉边防军司,但是从此之后,这群流寇会听命于己吗?苏盖文悲哀的摇了摇,两万多流寇编入边防军司,非但不会增加自己手里的权势,反而成为一个随时都会爆发的危险存在。
  易非天知道挑动流寇战俘兵变的最好机会失去,他不知道素鸣衍与苏盖文之间的密议,就算知道,最佳的机会也失去了,苏盖文日后对这群流寇军只会加倍小心防备。
  素鸣衍心里十分得意,只要苏盖文与那两万流寇之间有间隙,苏盖文日后只会防备他们,却不会给他们实力增强的机会,事事限制他们,以确保他们无法对羽嘉边防军司的正规军形成威胁。而这两万流寇虽然编入边防军司,却不会再甘心听苏盖文调用,一旦觉察出苏盖文事事限制他们,只会生出更多更大的摩擦,属于自己的机会也就有来了。
  素鸣衍领着采儿,在众侍卫的护卫下,出了府门,府门前的大街上黑黑的跪着数十名流寇,其中有最初劫持采儿十一人,有后来从侍卫营手里抢的人几十人,都让人拿绳子从后面绑住双手,跪在地上无法动弹。侍卫营、千贺武士营已奉命撤回附近,坐在两边。
  素鸣衍哪有耐心去细看这几十名流寇的相貌,采儿也不敢去看这群穷凶极恶的匪人,易非天猜到檀那明河此举是离间苏盖文与流寇的关系,猜不透其中的微妙之处,也上前认真看了一遍,将出手劫持采儿的十一人指认出来。
  素鸣衍看着苏盖文,问道:“苏总督,这事发生你的治辖之下,你认为当如何处理?”
  苏盖文咬咬牙,说道:“此十一人盗取兵服出营,当街强抢民女,按律当斩,其余五十七人,出营劫人,类同谋逆,按律当斩。”
  “都杀了啊?”素鸣衍犹豫了半天,“本王不喜杀戮太甚,我看杀一半,放一半吧,就麻烦苏总督挑选人了。”
  对苏盖文恨意最深的莫过于跪着的几十号人,都杀死了,岂不是让苏盖文轻松了许多,素鸣衍不无恶意的想着,让藏金监督行刑,他与采儿转身进了院子,将愣在当场的苏盖文留在那里。
  杀一半放一半?
  无论放谁都不会感激自己的活命之恩,苏盖文看着六殿下的背影,心里透出一股股寒气,无论如何,必须将对自己威胁最大的那一半人杀掉,苏盖文失魂落魄的请藏金率人将一干人等押赴刑场。
  午后,藏金亲自将三十四名流寇与三十四粒头颅送回战俘营。城北,左右镶营严阵以待,流寇也在战俘营构筑工事,加强防备,还没编入边防军司,两者就严重对立起来,藏金将三十四名流寇与三十四粒头颅送回去,这种对立情绪更加尖锐,苏盖文就率领亲卫到军中坐镇。流寇虽然人数众多,但都是些防身的短兵刃,战俘营又没有几天给养,只要攻不下羽嘉城或附近的军事附堡,真要发生兵变,也只有全军覆灭一条路。
  在这样的时刻,苏盖文不得不当场宣布将这两万流寇正式编入边防军司,以安抚他们愤怒的情绪,将在羽嘉城北重新开辟一处独立的防务,让他们驻防。那是沿干涸的楚布河谷向北行一百里地的一处大峡谷。离羽嘉城不远,保证他们处于羽嘉城的监视范围之内,又有足够的距离,保证他们有异动前,羽嘉城有足够的反应时间。最关键的,这处河谷附近的水源极小,限制他们的补给惟有依赖于羽嘉城。
  世人将这两万流寇编成一营兵马统称为流寇大营,只设一名镇守将军,德罗巴当上镇守将军,内心可没有一点高兴的地方,他知道以他麾下的势力,不足以让他来当流寇大营的镇守将军,但是苏盖文希望流寇大营内部多一些矛盾,才特意将德才并不兼备的他挑出来当镇守将军。
  就算低调行事,甘愿做一名傀儡,但是其他有野心的流寇头子,要想掌握流寇大营,必须要顶替他这个镇守将军的位置才行,德罗巴似乎看到日后的悲惨命运,他又不敢倒向苏盖文,这次被处死的三十四人中,牵涉最大的几家流寇势力,这些人联合起来,几乎占到流寇大营的大半人数。
  边防军司武官之任用说起来与六殿下没有任何关系。
  这次事件搞出这么大的动静,都是因此牵涉到六殿下,好抢不抢,偏偏抢了六殿下,但是群寇对六殿下可没什么怨言,他甚至觉得六殿下发这么大的火是应该,谁的老婆让别人碰了,都忍不住要杀人的,何况六殿下还特意恩敕了一半人。
  德罗巴觉得自己当上镇守将军,应该去六殿下府上谢恩,但又怕人去了会被扣下,一直犹豫到听说六殿下要返回上唐,才仓促的递上名刺,要求拜见。
  “德罗巴?”素鸣衍看了看粗陋不堪的名刺,“流寇大营就要整编北上了,他怎么有这个闲工夫来见我?”
  “这是礼单,德罗巴在流寇大营中的势力不大,偏偏坐到火山口上,单这份礼单,就可知道这人还有几分明白。”尤溪在旁边说道。
  “那就收下吧。”素鸣衍忍不住要打哈欠,“这次回上唐,也没购置什么礼物给大家,德罗巴却替我准备好了,你说我们是不是也要有所表示,对了,费钱财的表示就算了。”
  尤溪笑了笑,说道:“德罗巴倒也有所求,他刚刚在外面喃喃自语,说什么他出身卑贱,连个姓氏也没有,却当上流寇大营的镇守将军,这位子一定是坐不稳的,殿下可赐他勋爵之位,德罗巴一下子由下民变成贵族,想必对殿下会十分感激。”
  授予治下平民勋爵之位,本是总督的特权,但是素鸣衍与苏盖文的密约里,将极为有限的一半名额给要了过来,所以也可以授予他人勋爵之位。素鸣衍颇为心疼的看了尤溪一眼,勋爵在青岚没有什么特别的特权,只能说是一个准贵族,只要有足够的钱甚至可以向总督府购买。
  素鸣衍又看了一眼礼单,将一个勋爵卖出这么好的价钱真是太值得了,连忙让人将德罗巴请进来。素鸣衍听尤溪说德罗巴善使双锤,原来是羽嘉境内的猎户,以为是个彪形大汉,想不到是个干瘦的中年人,眼睛闪着狡猾的光芒,与心中所想差距甚远,侧头看了尤溪一眼,却见他嘴角含着笑,原来是故意不说德罗巴的相貌。
  既然授予勋爵之位,那接下来就要赐姓,素鸣衍微直背脊,问德罗巴:“镇守将军希望子女寇以怎样的姓氏?”
  德罗巴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旧羊皮纸,看情形有些年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道:“卑职祖上原是羽嘉的平民,后来触律却被贬下民,这是祖上所传的族谱,卑职只想恢复祖上的姓氏就可以了。”
  “甘……”素鸣衍轻声读了出来,“甘·德罗巴,这个姓氏不错,这个名子也不错,远古时期,有个叫甘·德罗巴的下位神祗,不过教廷将其贬为邪神。”素鸣衍见德罗巴有些紧张,笑道,“你现在为镇守将军,说说今后有什么打算?”
  “羽嘉的民众甚少,有水源的地方也甚少,除了羽嘉城附近,其他地方的平民绝大多数都被胁从当了流寇,说是流寇,平日也多利用有限的土地耕种,真正会劫道杀人只是少数。卑职想请殿下恩准,将大营的一些人裁撤下来,利用河谷水源两边的土地进行耕种,这样也能缓解羽嘉的补给予压力。”
  “听说大营的防地是一处五里宽的河谷,虽然楚布河没完全断流,但是任你们在上游耕种,羽嘉城附近岂不是要断水了。”
  “卑职只敢分一半的水,却不会让下游断流的。”
  “哼,”素鸣衍冷冷哼了一声,骤然换了一个口气,“这是边防军司的事情,你需去对总督府说去,还有就是等到你真正掌握流寇大营的时候,再说裁撤的事情不迟。”


第九章(上)
  当羽嘉郡将两万多流寇战俘编入羽嘉边防军,易非天恍然明白檀那明河这几天来的用意,背脊渗出潺潺的冷汗:檀那明河确实有割据羽嘉的野心,他无法容忍羽嘉郡有制衡他的力量的存在,所以才千方百计的离间苏盖文与这群流寇战俘的关系。
  “檀那明河果然是枭雄之流,”易经玄轻声叹道,“为了一己私利,不惜将羽嘉郡搞得四分五裂,他根本就无视我迦南对羽嘉的威胁!”
  “如果发生兵变,竟凭他的私军只怕很难控制羽嘉的局势,难道他想从流寇大营里分化拉拢一批人?”易非天神情里有许多的疑惑,神情随即又变得坚毅起来,“既然有此良机,我易氏断不能轻易放过。”
  羽嘉城是青岚西南的门户之地,虽说夺取羽嘉城未必对青岚会形成多大的威胁,特别新建的上唐城又在青岚西南形成一道关口,但是却打开进出燕云荒原的通道。
  若说对羽嘉城不眼馋,那是自欺欺人。
  德罗巴没有从六殿下那里得到多少安慰,惟一让他安心的是六殿下似乎对他献上的礼单颇为满意,但是常听人说六殿下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
  德罗巴忍不住唉声叹气,尤溪站在台阶上看着他走过街转角,转身进了宅子。岐伯、藏金都在里面,素鸣衍正吩咐返回上唐的事宜。
  “殿下欲得流寇大营,德罗巴可用。”尤溪对素鸣衍的举动,同样有些不解,屋子里都是殿下的心腹,于是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
  “德罗巴来见我,是花了一番心思的,我若助他掌握流寇大营的兵权,他在苏盖文与我之间,无疑会倾向我多一些,但是……”素鸣衍顿了顿,浅褐色的眼瞳看着屋里的三人,“这么好的机会,易氏怎么会不利用?流寇大营有太多的漏洞,流寇大营有没有易氏安插的影子?我认为有,而且为数不少,地位不低,这与羽嘉流寇的历史有很大的关系。内有苏盖文的压制,外有易氏的挑拨,在这样的情形下,德罗巴又没有足够的实力,却妄想整肃流寇大营,我们过早介入,恐怕会惹火上身。”
  “那德罗巴那边?”尤溪迟疑的问。
  “德罗巴能保性命再说吧,”素鸣衍无比轻松的说,心里想:德罗巴连身家性命都无法保全,就没什么可惜的,“你们回上唐后,不要放松对这里的监视,流寇大营无法从苏盖文那里得到足够的补给,一定会走上打家劫舍的老路,也容易给易氏拉拢,这出戏热闹是热闹,可也要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请让我陪殿下进羽嘉修行。”尤溪恳求道。
  “这事没有可商议的余地,”素鸣衍修长的眉毛扬起来,不耐烦的拒绝道,“我带小尾进荒原修行,多你一个,还能叫修行吗?少则月余,多则三五月,我就回上唐,这期间,我的印符要找一个信得过的人代我掌管。”
  尤溪、岐伯、藏金都不明白殿下为何坚持要独自进荒原修行,但是殿下坚持的事,任他们怎么劝说都没有用,殿下的修为虽高,但是荒原里能够威胁殿下安危的东西太多了,令他们怎么不心焦?
  素鸣衍见尤溪、岐伯、藏金头忤在那里,笑道:“你们都不要这般模样,我保证不进入贺山兰的范围就是。”
  “羲人固然强横,但是只要殿下表明身份,想必羲人不会为难殿下,但是燕云荒原不为人知的地方与危险太多,殿下只身进荒原,令我等如何能放心得下?”
  “我要走,你们还看得住我?”素鸣衍露出无赖般的笑容,说道,“我拟先敕免苦役中的妇孺,赐他们平民身份,归籍上唐、望野,以此缓解由来已久的矛盾。据影蝶送来的情报,青叶城上空发现青羽鹫的身影,想必是易氏看到千贺武士在空中的优势,要配置羽鹫骑士,我们也要早做准备,由裔天商队购置轻巧机弩,装备一批千贺武士。”
  羽嘉边防军司设有戟兵、剑士、骑兵、射手等兵种,戟兵进阶为戟士,剑士进阶为精锐剑士,骑兵的种类较多,羽嘉多为游骑兵,还有少量的精锐骑士。以战力来分,戟兵为一阶兵种,戟士、射手为二阶,剑士、游骑兵、车弩为三阶兵阶,精锐剑士、精锐千贺武士为四阶兵种,精锐骑士为五阶兵种,这是一种较普遍的分类。
  素鸣衍麾下的私军里,侍卫营五百名战士多为剑士、精锐剑士,裔天护卫营的规模较大,有一千人,混合戟士、射手、剑士等兵种,龙骑营则以游骑兵为主,扩编之后,平均战力有所下降,但是配备精锐的战备,仍比羽嘉边防军司的游骑兵实力稍强,但是能称得上精锐骑士的军官不足十人,千贺武士营的战力最强,四百人都是精锐千贺武士,拥有无可比拟的空中优势。
  即使不考虑望野城的卫戍营,以及千贺湖谷的千贺族人,素鸣衍可以调动的战力,并不比羽嘉边防军司弱多少。不算流寇大营的兵力,羽嘉边防军司有正规兵八千人,以戟兵、射手等普通兵种为主,游骑兵、剑士、精锐剑士等精锐兵种加起来不足两千人。
  苏盖文或许还没感受到这种压力,当然对素鸣衍相当熟悉的易非天却坚持向父亲进言,要求大力增强西北事备。
  楚布河断流,使用迦南西北三郡也成为干旱缺水的地区,只有从羽嘉山、峻衡山流出的几条河流贯穿其境,境内约有四分之一的地区是荒漠,三郡常年维持两万五千到三万的兵力,重心是与羽嘉郡相邻的青叶郡。
  大力增加军备,只会让本就不宽裕的西北三郡财政雪上加霜,在易非天的几次要求之下,也看到千贺武士的剿匪过程的恐怖战力,西北事务院才同意在军中增设羽鹫骑士营。
  青羽鹫是一个大型肉食猛禽,四足鹫的一种,耐负重,四爪坚锐如铁剑,利于空中搏斗,每天能吃下自己二分之一体重的肉食,虽然可以人工驯养,但是成本太高,河港联盟为了对付楼迦罗海盗,配制少量的羽鹫骑士团,取得显著的效果。
  青羽鹫从幼鸟开始培养,直到成年可以上战场为止,需要四五年的时间,所耗的费用是一名剑士的数倍,形成编制之后,加上一名精锐射手,羽鹫骑士的物耗也是一名剑士的三四倍之多。
  培养羽鹫骑士的艰辛与高费用,决定羽鹫骑士是个奢侈的兵种,青岚在沿海边防军司配备两营羽鹫骑士,一共约五百人,迦南国情与青岚相近,惟有河港联盟深受楼迦罗海盗的祸害,羽鹫骑士较多,才两千余人。
  易氏要自己培养羽鹫骑士,十年未必能成规模,从其他地方调集,也只能调集一两百羽鹫骑士,这已经是易氏最大的能力,毕竟西北三郡的边防不是迦南的军事重心所在,但与地面的弩机兵种配合,做有效的防御是足够了。
  迦南西北事务院以前没有羽鹫骑士的编制,增设这一兵种,其战略意图相当明显。
  当然,楼迦罗人的射手培养也很不易,在空中很难借力,通常要三阶楼迦罗武士才能成为优秀的空中射手。一般考虑到四足猛鹫的肉搏战力以及猛鹫骑手的远射战力,只有四阶楼迦罗武士个体的战力与之相当,千贺湖谷虽然聚集了七八千楼迦罗人,堪与羽鹫骑士相当的精锐千贺武士才四百多人,这也是千贺武士营的主力。
  当然,普通的千贺武士只要配制机弩,也能成为优秀的空中射手,只要有足够的机弩,千贺武士营的规模就可以迅速扩编了两三千人。
  千贺湖谷的楼迦罗人始终是素鸣衍最值得依赖的军事力量,这也是素鸣衍不怕羽嘉城出现兵变的原因。流寇大营虽然有两万人,但是没有精良的装备、严格训练,没有坚固的军事堡垒,没有充够的物资,怎么会是他旗下私军的敌手?素鸣衍非但不怕流寇大营闹兵变,他心里还很期待兵变在适当的时机发生;那样,苏盖文就要为此承担绝大部分的责任,再也不会成为挡在自己前进路的绊脚石。
  惟一让素鸣衍忧虑的还是巫弥生,巫弥生有巫氏强有力的坚持,望野营卫戍营的战力将很快提升,别人眼里,望野城卫戍营是听从檀那明河指挥的私军,但素鸣衍晓得,望野城卫戍营将成为摩揭伯岑制约自己的一柄利器。
  此时帝国第三大家族仍然站在幕后。
  这也是素鸣衍只身进燕云荒原修行的原因,黑砾原的渎神之民,将成为自己反制摩揭伯岑的秘密武器,在极端恶劣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渎神之民,战力值得期待。


第九章(中)
  素鸣衍躺在一方巨大的岩石上,远方一片苍京寂寥,尽是深褐色的怪石嶙峋剑刃一般的山脊,从这里已能看见西北的山巅群拔起,峰顶终年积雪,山峰奇险,形似尖锥,银光闪耀的插在重重叠叠的山脊之间。
  那里就是众河之源:贺兰群山。
  远古之前,中陆最大的两条水系楚布河与翳云河都发源于贺兰群峰。
  燕云古国的贵族亵渎神明,星辰光明之神羲和降下神迹,在贺兰群峰的西北竖起一道瑰伟壮丽的拱形冰坝,将楚布河的源头之水截在贺兰群峰之间,千年的冰川融水在贺兰群峰之间形成中陆最大的一座内陆天湖,世称贺兰天湖。
  在那首冰坝之下,就是神裔之族羲人的聚居地——奔雷原。
  素鸣衍似乎能看那道奇伟的彩虹冰坝,就是这座冰坝将每年原应流向燕云的亿万流水都截在贺兰群峰之间,要根本解决燕云荒原的缺水问题,就是打开那道羲人视之为神迹的冰坝,将贺兰天湖的水都引到燕云荒原。
  素鸣衍有心进贺兰群山探一探究竟,但是贺兰群山间藏着足能毁灭大半个帝国的恐怖力量,想要不动声色的潜进羲人的聚居地,那简直是痴人做梦。
  小紫狻蹲在巨岩旁边,虽然还没有渡过它的幼年期,但是额头已露出一只淡淡的月牙形印记,此是体内形成晶核的标记。
  中陆的荒兽,只要活了足够的岁月,也会吸纳天地间的元素之力,在体内形成晶核,紫狻虽然是王者荒兽,但是幼年期就能在体内形成晶核的紫狻还未见过史籍有记载,素鸣衍心里估计这应该是阿多奈神花之果的缘故。
  素鸣衍当年就在这里遇上紫狻兽的,后来他带着小紫狻进羽嘉城,而紫狻兽返回荒原。他不辞路途遥远,从这里穿越燕云山,就希望能再遇上紫狻兽。
  燕云山绵延数千里,南山又称冈都斯群山,当年数以百万计的渎神之民被驱逐到黑砾原,主要是沿羽嘉山系北坡,穿越冈都山。在燕云中山也有一条路,那就是当年经院所在的大裂谷,除非到燕云荒原历险、到黑砾原腹地求财的人,不会有人走这条道。
  北山便是西北的贺兰群山,数百年来,却未听说有人有胆穿越贺兰群山去黑砾原。素鸣衍此时所在的地方,是中山与北山的交界处,虽然大半的山峦都在雪线以下,但是山势交叠,地势更加复杂,几乎找不到峡谷之类的捷径可供穿越,看情形只有强行攀登一座座山脊。
  谁叫紫狻兽可能藏在这一片群山之中?
  素鸣衍从巨岩上站起来,伸展身子,跳下山岩,便朝山里走去,一道紫色影子窜过去,小紫狻已经走到他的前面,越往深处走,越是感觉到一股让人胆颤心寒的气息,山深处确实藏着一头王兽,却不是当年在此地相遇的紫狻兽。
  小紫狻的荒兽本能让他觉察到前方藏着的凶险,紧贴在素鸣衍的身边,落足之间竟有些犹豫,紫色的兽瞳里藏着些许恐惧。
  当年在羽嘉城外分别时,紫狻兽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素鸣衍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紫狻兽身为王者荒兽,哪怕是幼年期的王兽也不会对同阶的王兽有本能上的畏惧,难道是天兽?中陆最著名的九阶天兽就是龙兽,哪怕一头幼年期的龙兽也足以毁灭一座城池。若将王兽比成刚刚突破地阶限制的天阶高手,那么天兽就是进阶的天榜高手,素鸣衍迄今为止还没有听说中陆有哪个地方还存在着天兽级的荒兽。
  当然,去年在秦山遇到两个风暴巨人也有准八阶天兽的实力,不过中陆习惯上将高山巨人归为亚人种族。
  或许峻衡山深处会有龙兽、炎鸾这样的天兽存在,但是燕云山千年之前还是人类的地盘,北面贺兰群山更是神裔之族羲人的领域,这里怎么会有天兽的存在?
  素鸣衍有些后悔没将蜇龙弓随身带着,不然借助蜇龙弓内藏的龙魂,或许可以惊走这头天兽,前面挡路的应该是准八阶天兽,对更高阶的龙兽也有本能上的畏惧。还可以消除小紫狻的本能恐惧。看小紫狻现在这副模样,在天兽面前发挥不出几分实力,素鸣衍有心绕过这头天兽。
  素鸣衍拍拍小紫狻的前额,笑道:“没出息的家伙,那头畜生不是警告我们不要走进它的领域,唉,绕的话,不知要从走几百里路。”
  素鸣衍沿着山脊往南走,往北说不定不小心闯进羲人的领域,那会更麻烦,谁知道这群强横的生物是怎么划分并辨识领域的?
  走了一会儿,那股威压非但没有削弱,反而更加强烈了,好像那头天兽正在接近中。素鸣衍眉头微皱,从腰间解下一只皮囊,从里面掏出一把草籽,沿石隙洒下。哪怕只是准天兽级的荒兽,也让素鸣衍不得不小心对待,才可能有从容逃走的机会。
  一道黑色的影子从远方飞过来,糟糕,是头准天兽级的翼兽,素鸣衍脸上的神情瞬间凝重起来。
  那头翼兽瞬间扑到眼前,落在一块巨岩上,吐息如雷,巨大的双翼布满青红色的雷云纹,不是毛羽,而是细密的鳞片,缓缓收到腋下,约一丈多高,盘踞在山岩上,仿佛一座小山一样峙立在眼前,头颅狰狞,虎躯龙首,身上也长满暗青色的鳞甲,只有颈间长着鬃毛,好奇怪的荒兽!
  素鸣衍想起当年在羽嘉城外遇到那头受伤的荒兽。
  雷云兽突然发狂,当着众侍卫的面,咬伤衔走真正的檀那明河,才给自己偷梁换柱的机会,眼前的这头翼兽就是当年受伤逃走的雷云兽,是贝迦帝国的朝贡之物,帝君又将其赐给檀那明河。据说教宗亲自给这头雷云兽施下种种禁制,让这头雷云兽温顺得就像一只驯养的小鹿,当然,摩揭伯岑要它发狂,一定也会找到方法的。
  传说是五大邪神之一的寰化星辰之神突烈的侍兽。不管这传说是不是真的,但是雷云兽确实是中陆仅存的几种天兽之一。这头雷云兽早年被下过禁制,又受过重创,实力有所削弱,但也不是一般的王兽能比。
  素鸣衍低头看着不断向自己靠近的小紫狻,轻轻的踢了它一脚,笑道:“你刚出生时,还敢对这畜生呲牙裂嘴,怎么越活越不济了?”
  他却不知道,雷云兽当年逃离羽嘉时,所受的禁制并没有解开,还受了重伤,还没有真正进阶为天兽,就算此时,离进阶天兽还差一步,不过已具有天兽的威严,小紫狻有所畏惧,是荒兽本能使然。
  素鸣衍大感头疼,十二星辰主神的侍兽,哪怕只是传说,也足以让人头疼,何况还长着一对巨大的翅膀,岂不是不给别人逃命的机会?
  这种畜生,除了不会人言,智商不比人低,素鸣衍分足而立,将腰间的长击刀摘到手上,身上透出鳞甲功运至极限的淡金色光芒,不晓得雷云兽认不认得自己,也许天下只有这头畜生认得自己是假冒的檀那明河。
  雷云兽探出足有腰身粗的前足,利爪如刀,刺进岩石有两三寸深,素鸣衍自负鳞甲功小有所成,也不敢让这样的利爪挠几下,见雷云兽现出敌意,素鸣衍拔出长击刀,势欲出而收,却将雷云兽的攻击先引了出来,先前洒在石隙间的草籽瞬间抽芽萌发,从石隙里伸出无数的青色草藤,缠住雷云兽的四足,纠缠而上,瞬时又缠住雷云兽的躯体。素鸣衍不指望金丝藤能将雷云兽缠,趁着雷云兽愣神的工夫,长击刀化作雷霆风暴,朝雷云兽泄去。
  小紫狻克服内心的恐惧,发出一声响彻山谷的咆哮,昂首间,混沌元素之力急剧的向它体内涌出,兽嘴大张,吐出一枚混沌火魄,朝雷云兽射去。
  雷云兽双翼猛张,撕开金丝藤的纠缠,横冲蛮撞,将素鸣衍逼得节节后退,丝毫不惧长击刀的攻势,混沌火魄袭来,巨型双翼前合,将头、胸挡在里面,可熔金石的混沌火魄竟没能让它的双翼受损。
  差距太大,没法打下去,素鸣衍弹出指间一粒草籽,见风伸展,化作一条青藤缠住雷云兽,素鸣衍的身形早就疾退数步之外,小紫狻也不落后,化成一道紫色闪电,比素鸣衍快上三分,先往山下冲去。
  此时靠近贺兰群山,水气充足,山间多生高大乔木,雷云兽腋生双翼,身躯庞大,反而被阻于林外。素鸣衍抬头望天,雷云兽展开双翼仿佛一片暗青色云彩,雷云兽不敢进林,素鸣衍才不怕它,雷云兽虽生双翼,但在天空滞留的时间不会太多,等雷云兽落到地面,素鸣衍自有掩盖气息逃亡的法子。
  正在这会儿,远处传来数声咆哮,一声比一声近,瞬间就在到百丈之外,难道是雷云兽收的小弟,素鸣衍这下子觉得头真的大了。


第九章(下)
  从树木的枝叶间隙,往山上看去,一道深紫色的影子从山头扑下来,在林子的边缘,猛的一纵,竟高高跃过林梢,扑向低空飞翔的雷云兽。
  素鸣衍就知道紫狻兽不会轻易就给别的荒兽干掉,此时赶过来救援,想必是早就察觉到他跟小紫狻的气息。小紫狻昂着似虎似豹的兽头,低声的咆哮,素鸣衍沿着一株巨木而上,站到树梢之上,恰看见雷云兽左翼侧敛,庞大的躯体在空中滑过一个优美的弧度,就正面转向扑来的紫狻兽,张嘴嘶咬。
  紫狻在空中无法借力,猛着坠落下来,翻滚间压毁十几株高大的古木。
  素鸣衍弹出一粒金丝藤草籽,化成青藤缠住雷云兽,雷云兽坠落数尺,就将身上的金丝藤挣断。趁着这么短时间,素鸣衍、紫狻兽、小紫狻出了林子,跑上光秃秃的山脊,山脊上怪石嶙峋。
  紫狻兽比数年前更健硕了,体形只比雷云兽稍小,前额的月牙形印记已经是深紫色,由于阿多奈神花之果的缘故,紫狻兽也进阶了,成为堪与雷云兽匹敌的八阶天兽。紫狻兽一双兽瞳温柔的望着小紫狻,待雷云兽飞来时,猛然对着雷云兽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
  紫狻兽与雷云兽是一对老冤家了,在羽嘉时就遇上,不过那时雷云兽受了重伤,左翼受损,不能飞翔,而紫狻兽也没恢复过来,斗了旗鼓相当。两兽边走边斗,一直到燕云中山,雷云兽左翼伤势痊愈,拥有空中优势,但是紫狻受益阿多奈神花之果,竟然比雷云兽先开始进阶,在之后的几年内,紫狻兽的肉搏实力稳稳的胜过雷云兽一线,但是雷云兽腋下生翼,打不过就逃,紫狻兽也无可奈何。
  紫狻兽张开兽嘴,素鸣衍顿时觉时天地间的混沌元素之力在急剧的聚集,紫色电光直射雷云兽。雷云兽在空中飞翔,避之不及,让紫色电光击中,只来得及掩上双翼护住头胸,庞大的身躯让这道紫色电光撞出数十丈的距离,落到林子里去,翻滚间,无数的树木倒伏,硬生生的撞出一条道路来。
  力量撞击产生强大的气流,将巨石吹下山崖,更多的树木被吹得连根拔起。
  那片林子经过这么一下,就变得面目全非。素鸣衍拍拍小紫狻的前额,它的混沌火魄跟紫狻兽比起来,跟小火球似的。
  素鸣衍只当雷云兽吃了大亏会寻思逃走,过了一会儿,想不到雷云兽又歪歪斜斜的飞到空中,一双鳞翼上有几道裂痕,强腐蚀性的兽血滴落在树林里,冒起一缕缕白烟。
  素鸣衍心想天兽的智力不比常人低,雷云兽要不得失心疯的话,它应该掉头逃走,而不是飞过来,难道它认为这里真没有对付它的手段?金丝藤的韧性虽然在雷云兽看来不值一哂,但是只要缠住它一瞬息,就足以给紫狻兽创造完美的进攻机会。
  素鸣衍进荒原一个月来,可不仅仅只收集了金丝藤这一种植物的种子。
  雷云兽展开受伤的鳞翼,悬停在空中,咆哮着,兽瞳里映着愤怒的火焰,素鸣衍感觉到它的愤怒是冲着自己来的。不知道雷云兽是将自己当成真的檀那明河,还是因为自己假冒檀那明河才这么愤怒。
  紫狻兽毫不退让的嘶吼着,要让雷云兽离开它的领地。
  那么恐怖的猛招,想必紫狻兽也无法连续施展,接下来的战斗还要靠肉搏解决,素鸣衍拔出长击刀,左手的手指间仍夹着数粒金丝藤的草籽,在雷云兽俯冲下来之际,弹出来,趁着金丝藤缠住雷云兽下坠的瞬间,双手握着长击刀,高高跃起,贯注檀渊逆鳞劲的长击刀耀出金色的光芒,带着强烈的气流,朝雷云兽的左翼劈下。
  刀齐柄而断,刀锋却嵌入雷云兽的翼根,雷云兽痛嘶一声,从空中坠下,一大一小两道紫影适时扑出,咬向雷云兽的右翼与下颈,雷云兽剧痛中仍不失天兽的本色,在坠落中敛翼翻身,四足蹬向扑来两道紫影。
  三兽落到山嵴上,嘶咬在一起,眨眼间就从山嵴滚到山谷,挡在它们面前的巨石、草木无不被它们摧毁。紫狻兽的实力本就强过雷云兽,又有小紫狻相助,将无法逃回空中的雷云兽打得落花流水。
  素鸣衍看了看手中仅剩下的刀柄,随手扔掉。素鸣衍所会的混沌系术法对眼前的战斗没有大大的帮助,若不想赤手空拳上前助阵,只有暂时在一旁观战了。阿多奈神域力量的催生之术,仅限制自然界的草木,应划归到自然法术的范围,比光明系的“万物催生”要爽利千倍,金丝藤这种高级草藤,素鸣衍现在也能瞬间催生,只是数量有限制,魂力使用过度,后果可比脱力还严重。
  素鸣衍一路追下山去,又翻过两道山嵴,虽说紫狻稳占上风,但是雷云兽的实力也不容小窥,只到半夜才被咬得淹淹一息,没有还嘴之力。素鸣衍弹出几枚火符,点燃残存几株巨树,照亮这一片山谷,看着身后的狼籍,心里暗叹,这场战斗若是在人类的城池发生,早就城毁人亡。
  紫狻兽舔着小紫狻背脊上的伤口,一双兽瞳望着素鸣衍,藏着复杂的情感,素鸣衍坐到山谷里的一座岩石上,小紫狻一瘸一拐的走过来,邀功似的,用额头蹭蹭素鸣衍的膝盖。紫狻安静的坐在石头边,背脊、腹胸、前足都留下几处极深的伤口,在过去几年中,紫狻兽不知与雷云兽缠斗的多少次,这些伤算不了什么。
  雷云兽伤势极重,整只前足都让混沌火魄削去,边缘部位留下严生烧灼的痕迹,在地面上,一双鳞翼伤痕累累,整半片左翼都给咬下来,侧腹让紫狻兽的利剑一般的獠牙刺穿,露出两头深深的血洞,强腐蚀性的血液流到地上,黑色的碎山石浸在血泊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腐蚀。
  素鸣衍手托下巴,注意着在地上不断抽搐的雷云兽,自语自言的说道:“我可不是你以前的那位主子,倒不知道什么深仇大恨,竟让你甘愿放弃逃命的机会?”
  雷云兽鼻息微微,偶尔喉咙眼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声,苦于无法动弹,一双兽瞳里流露出悲凉的情绪,让人不忍卒睹。
  素鸣衍摇摇头,不明白雷云兽的意思。素鸣衍小心的试探阿黛的话,知道檀那明河对这只雷云兽实在说不上好,当年在羽嘉时,雷云兽身上的禁制突然解开,首先就反过来攻击檀那明河,并从侍卫营的手里,将檀那明河衔走,从而给了素鸣衍偷梁换柱的机会。
  难道这头雷云兽将自己当成真正的檀那明河?素鸣衍心里很是得意,想不到偷梁换柱之计如此成功,竟给长年伴随檀那明河的雷云兽也辨认不出真假。素鸣衍从背后的包裹里掏出精金面具戴上,暗金色的面具铭刻着密密麻麻的贝叶古文小字,字太密太小,以至从远处看,精金面具的表面还是一片光滑。
  精金面具是混沌系术士梦寐以求的圣物,戴上这张面具,素鸣衍可以轻轻松松的施展五阶混沌系术法,就是四阶的爆炎箭,素鸣衍也可以多发射七八枚。
  雷云兽抽搐起来,喉管里发出的吼声,似乎有些恐惧,素鸣衍将面具撞到手里,心里想:雷云兽怎么会对摩揭伯岑送给他的面具有所恐惧?
  素鸣衍并不想从肉体上消灭雷云兽,燕云荒原能有天兽,殊为不易,千年来,燕云的史书传记还没有天兽出现的记载,想不到一出就出两头,而且是在羲人领地的边缘地区。
  紫狻兽只想斗败雷云兽,几年来一直在为地盘的事纠缠不清,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不然刚才就会用它利剑一般的獠牙刺穿雷云兽的喉管。
  “将你丢在这里,我看随便什么荒兽都能来欺负你,我们将翻过燕云山到黑砾原,你要没什么意见,你随我们西行,待伤势好了四五分,再放你离开。”素鸣衍不晓得到雷云兽听不听得懂人言,倒是旁边的紫狻兽示威性的发出一声低吼,似乎威胁雷云兽接受条件。
  雷云兽站着有一丈高,躺着就像一座小山丘,此时完全丧失行动能力,素鸣衍用两株山木用青藤编排在一起,让雷云兽躺在上面,让紫狻兽咬紧金丝藤编好的长绳,拖着雷云兽望前走。
  无法翻山越岭,素鸣衍沿着中山东麓的坡谷望南走,准备从经院所在的峡谷穿过燕云山。虽然听摩揭伯岑说早将他以前的痕迹都抹得干干净净,素鸣衍还想从他以往生活过的地方再走一回,回忆那些无法再拾起的往事。
  那时,他只是经院里最卑贱的下民仆役,如今却是高高在上的羽嘉郡王,如果要说是人生奇妙,还不如说摩揭伯岑奇谋惊天。虽然被摩揭伯岑限制住自由,但是摩揭伯岑也如他所言,给了自己完全不同的身份,素鸣衍情绪复杂,有受制于人的不甘,也有些许的侥幸。


第十章(上)
  摩揭伯岑说过要将他以前的生活痕迹从这个世界抹去,素鸣衍没想到抹得如此彻底,山石上残留着烈火焚烧的痕迹,峡谷裂开几十道长长的裂缝,实在不敢想象经院毁于怎样的力量之下,几乎找不到经院存在的痕迹。
  素鸣衍站在废墟间,阿多奈神花的气息在他进入峡谷的那一刻变得如此的强烈,强烈到如同他在千贺湖谷入寂时所感受到的异界召唤。素鸣衍在灼热的陨石间找到一株阿多奈神花残存下来的根茎,在雷陨降临过的生命禁区,根茎上竟生出一片嫩青色的叶片,在风中摇摆。
  “虔诚的自然宗教徒,在阿多奈神花之前,法力将受加持,阿多奈神花是通往阿多奈神域的门。”
  素鸣衍在听巫弥生提过邪教的事后,注意收集关于阿多奈教的典籍,虽然自然术法早就没有传承,阿多奈大神也被贬为伪神,找到关于自然系术法、关于阿多奈大神的资料却不困难。阿多奈大神与其中四位大神,躯体在创世之战中受到不可愈合的创伤,遂将躯体化为类同于星界的存生,并将残存的神识保留在其中,信徒们称之为神域。阿多奈神花是通往阿多奈神域的门,素鸣衍在经院中就感受到神域的存在,这一过程与血裔的觉醒十分相似,只是没有人引导他如何运用神域的力量。
  阿多奈神作为最古老的五位神族之一,掌握着万物生长、四季轮回的力量,这种力量的根源不是生命,而是时间之序,是世间最根本的力,只要时间能改变的东西,阿多奈神都能亿万倍的加速或延缓这一进程,但是无法逆转。
  创世之战,阿多奈大神已不存在,存在的只是被称为阿多奈神域的异界,阿多奈神教的教徒从时间之序中领悟愈合、衰老、枯荣、风化、生命延滞等自然系术法。
  让一粒种子在瞬息之间经历生命的轮回,便是自然之枯荣。
  在“自然之枯荣”的作用下,新的藤蔓从阿多奈神花的根茎上生长出来,眨眼间又生出一枝新的横枝。紫狻兽与小紫狻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兴奋的吼叫着。
  素鸣衍在千贺湖谷领悟神域之力,已经能模拟施展书籍上记载的中低阶自然系术法。自然之愈合与光明系的愈合术有根本的不同,素鸣衍经过试验,只要是非致命伤,“自然之愈合”可加速自然愈合的过程,如果是致命伤的话,施展自然之愈合,只会加速死亡的进程,说到底,自然系术法,哪怕阿多奈大神亲临也无法逆转自然的进程。
  在疗伤上,光明系的愈合术却有效得多,大回复术几乎可以无视死亡的威胁,传说中的复活术甚至能从死亡的怀抱里挽回生命。
  素鸣衍不敢对雷云兽滥用自然之愈合,术法的判定条件可能会忽视雷云兽强悍的生命力,而将雷云兽所受的重伤视为即死伤。雷云兽作为准八阶天兽,自愈能力非常之强,只要不是即死伤,多重的伤势都能自愈。
  雷云兽躺在阿多奈神花的旁边,受阿多奈神域力量的影响,伤势正加倍的愈合着,一双兽瞳无力的睁开,看见阿多奈神花快速生长的奇迹,正要挣扎着站起来,紫狻兽转过狰狞的头颅,咧嘴发出一声警告的咆哮。
  使阿多奈神花生出第三枝横枝,已经是素鸣衍的极限,还要尽快赶去黑砾原,以阿多奈神花超强的生命力,有了三茎横枝,就能从雷陨焚烧过的峡谷里生存下去。
  素鸣衍带着两大一小三只荒兽,走到大裂谷的中部,就感受到黑砾原暴风的威力,穿越大裂谷,站在黑砾原的边缘,卷袭而来的一阵阵暴风,挟着碎石砂粒,仿佛黑色的风刃迎面劈来,这还是黑砾原进入恐怖十月之前的温和季节。
  素鸣衍明白鳞甲功何以成为黑砾原渎神之民的必修之术,一般的人,如果鳞甲功没到一定的层次,几乎无法走出家门。视野很狭,远处都是黑乎乎的风柱,遍地都是黑色的砂砾,没有棱角,也没大块的岩石。素鸣衍身上透出一层淡淡的金芒,依照青菱描述的路线,往南行走,一路上仔细收寻,看有没有什么草藤能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生长。
  小紫狻躲在紫狻兽的左侧,躲避风刃,雷云兽的伤势好了三四分,虽然不要受,但是暴露在暴风下,也没什么危险。
  在黑砾原这样的生命禁区里,生长着一只叫蓬毛鼠的小荒兽,蓬毛鼠的毛皮极厚实,毛发几乎占了体重的四分之一,并且韧度极强,这是蓬毛鼠抵御黑砾原夜晚极寒与暴风的身体条件,但是蓬毛鼠几乎不用它们用来抓牢地面的利爪攻击人类,它们以一种叫缠菟丝的草藤为主食。
  黑砾原除了缠菟丝外,很少有什么植物能露出地面,缠菟丝的藤茎上长满长长的茎须,以便每一处都牢牢的缠住地面,同样的,黑砾原里的每一个生物都极具韧性,蓬毛鼠的筋与缠菟丝的茎须几乎可以直接拿出做弓弦。
  素鸣衍的长击刀已毁,不过有紫狻兽为伴,除非奔原雷的羲人,燕云荒原以及黑砾原已没有能威胁他的存在了,只是黑砾原的暴风让人头疼。进入黑砾原四五天,发现暴风也会间歇性停一阵,夜晚则必须找到可以避风的地沟才能休息,最关键的是三头荒兽所需要的食物,让素鸣衍费尽心机。
  黑砾原最多的蓬毛鼠,剥去毛皮的蓬毛鼠只有拳头大小,紫狻兽要吃百十个蓬毛鼠才勉强能饱,可恨的是紫狻兽想起素鸣衍的烤肉手艺,非熟食不吃,不晓得它独自在荒原生存时,怎么才能吃到熟食?
  雷云兽每次用餐完毕都有一嘴毛要清理,触景生情,自然会想起当年在帝都时的奢侈生活,虽然没有作为王兽的尊严,不对,现在已是天兽了,更不该去想那些没出息的日子。
  黑砾原的渎神之民外出时都多连毡帽的罩衣,那种将蓬毛鼠的短绒毛用巨砧砧实的毡衣可以在黑砾原的暴风里提供极好的保护,黑色的罩衣,跟黑砾原的环境很像,素鸣衍几乎要错过他在黑砾原遇到的第一个渎神之民。
  那人早就发现素鸣衍与三头恐惧的荒兽,转身欲走,却让紫狻兽挡住去路,任何人站在紫狻兽的面前,都免不了要腿脚发软,这人还能在素鸣衍赶过来时保持镇定,殊为难得,不过此时又有十几名渎神之民从石丘背后走出来,手持黑黢黢的刺矛。
  “青叶,看见我为何转身就走?”
  卢青叶转过身来,他早就认出素鸣衍戴的精铜面具,紫狻兽也比当年威猛许多,小紫狻也长到齐胸高了,身边还多了一头翼兽。渎神之民在黑砾原里生存,视野比外界的人要好许多。
  “啊,是你啊,紫狻兽跟这翼兽这几年都在天都山附近出现,却没看见过你,还以为你离开燕云荒原了呢。”
  卢扈当年过天都山时,与紫狻兽斗过几次,紫狻兽得益于阿多奈神花之果,开始进阶为天兽,如果卢扈没有突破地阶限制,再去找紫狻兽麻烦,只怕有苦头吃。
  紫狻兽喉管里发出低沉的嘶吼,低下头去蹭青叶,青叶吓了一跳,连退了几步,小紫狻却不认得故人,见青叶退到它身边,前足抬起,厚实的兽掌拦腰拍过去,巨大的力量让青叶撞出几丈远才收住步子,旁边的渎神之民愤怒的围过来,挥舞手中的刺矛。
  青叶忙安抚部下,说道:“羽嘉城结识的朋友。”一头王兽,两头天兽,加上神测莫测的素鸣衍本人,这些人还不够添他牙缝的,自然是朋友最好。
  “你去天都山找过紫狻兽的麻烦?”素鸣衍笑着说,“我以前告诉你的也是化名,来这里找你们,有一封信有人托我捎给你们。”
  “没有,没有,冈都斯山的道路被封之后,我们只有从天都山进燕云,过天都山时,能看到紫狻兽跟这头翼兽争斗,避之不及,若非嫌命长,怎么敢找它们的麻烦?”卢青叶见素鸣衍嘴里说着,手却负在身后,“不知是谁托你捎信过来?”
  “你父亲还是卢氏家主?”素鸣衍见卢青叶露出惊疑神色,“信是青菱写的,托我转交给你父亲。”
  “青菱还活着?”卢青叶无法置信的盯着素鸣衍,实在无法相信两次相见都戴着面具的人,何况这人看起来对族里的情况很清楚。
  “怎么了,你卢家是黑砾原的主人,难道还怕有人在黑砾原里对你族不利?”卢青叶小心谨惧的态让素鸣衍相当奇怪,卢青叶听了素鸣衍的话,脸色却微微一变。


第十章(中)
  素鸣衍随卢青叶来到卢氏族人的聚居地,这是冈都斯山脉西麓山地里的一处石峡谷地,位于渎神都聚居地的北部边缘地区。从渎神者聚居地的中心地区迁出,说明卢氏已经失去在渎神之民中的领导地位。
  黑砾原是指云荒与燕云山脉之间的广袤地域,渎神之民主要分布在黑砾原的东南,也就是冈都斯山脉(燕云南山山脉)的西麓山地,相对来说,这里的环境相对温和一些,离神裔之族羲人的聚居地也远,在冈都斯山脉与羽嘉山脉之间分布一些裂谷,形成进出黑砾原的通道,也是与青岚最近的通道。如果从天都山大峡谷走,羽嘉城依然是离渎神者聚居地最近的城池,不过路程却远了一倍不止。
  石峡位于冈都斯山的雪线以下,素鸣衍随卢青叶赶到石峡时,一天的气温降到最低,素鸣衍头手都藏在黑色罩衣里。谷地西面还几座险峻的山峰,将黑砾原特有的狂暴飓风挡在山外,使得石峡里的环境好过山下,还能看到绿色的灌木。
  “冈都山脉只有几座雪峰,冰川融水形成的溪流,是黑砾原里的主要水源,每一条溪流经过低陷谷地,都是我们争夺的聚居地,我们卢家迁出的赞布吉,是群山里的大盆地,有两条大河流进来,杀人的暴风吹不进去,又处于羽嘉北坡通道的口子上,无论是外面人进来,还是黑砾原的人出去,都要经过我们的族地,那时候五六千人奉我卢家为主。”卢青叶颇为惋惜的回忆卢家的往昔。
  “与苏盖文密议时,还是你卢家牵头,后来你们为什么迁出赞布吉?”素鸣衍问道,“要不是遇上你,我还要赶到赞布吉去。”
  “青菱什么都跟你说了?”卢青叶诧异的看了素鸣衍一眼。素鸣衍虽然将脸上的精铜面具摘了,却坚持要见到卢氏家主,也就是青菱与青叶的父亲,才愿意表明身份。黑砾原的渎神之民对外界的警惕性十分强,甚至怀有深深的敌意。虽说素鸣衍带来青菱的音信,并且与卢笛、卢青叶数年前在羽嘉城外就认识了,但是卢青叶之所以将素鸣衍领到聚居地,还是因为素鸣衍身后的两头天兽、一头王兽。卢青叶知道自己根本没能力拒绝素鸣衍看似善意的要求。
  数十名头戴罩盔身穿黑甲的武士从峡口鱼贯而出,卢扈与一名中年人并肩走在最后。紫狻兽显然还记得卢扈,示威的嘶吼了两声,无数碎石带着冰屑子从峡口的崖壁滚落下来。中年人丝毫无惧紫狻兽、雷云兽的威胁,走将过来,对素鸣衍说道:“我是卢萧哲,愧为卢氏之主,听青叶说,你知道青菱的消息,敢问你的姓名。”
  “我的身份、姓名,青菱在信中有提到,”素鸣衍将临行时青菱所写的信函拿出来,交到卢萧哲的手中,“还请卢家主看过此信之后,摒退左右。”
  卢萧哲见信函没有封漆,将信将疑的拆开来,目光刚落到信纸上,脸色就为一变,卢扈问道:“大兄,青菱在信里怎么说?”
  “是青菱的信,”卢萧哲来不及将信读完,将信藏进怀里,“快请贵客到里面歇息。”也不顾他人的惊疑,当即在前面引路,将素鸣衍领进峡谷。峡谷地狭,宽两三百丈,长六七百丈,一条溪流从高处引下来,仅两丈宽,溪中间的乱石尖出水面,人们凿山而居,仅在左侧的高崖上有一座石殿,是族中议事的地方。
  卢萧哲将素鸣衍直接领到石殿,卢扈、卢青叶,此外还有青年武士跟着进来,三兽与众武士留在石殿外面。
  “渎神之罪民拜见六殿下。”卢萧哲掩门便拜,让卢扈三人大吃一惊。
  “什么,六殿下?”卢青叶进石殿时还满腹疑问,脸色的狐疑表情顿时凝固在脸上,十分的滑稽。
  卢萧哲行过礼后,将素鸣衍的身份介绍给他人:“二弟,你大概想不到羽嘉郡王殿下就站在你我的面前。”
  “青岚的六殿下,”卢扈惊疑之际,自言自语的问了一声,随即发觉太过失礼,忙上前拜见,“卢扈拜见六殿下。”
  那名青年武士是卢萧哲的长子,卢双城。
  “卢家主不怕青菱是被我挟迫才写下这封信!”素鸣衍见卢萧哲看见青菱的信就毫不犹豫的信任自己,奇怪的多问了一句。
  “不会的,青菱的信中另有密文,是青菱去羽嘉前,我跟她约好的,密文言明殿下的来意。”卢萧哲解释道,“当年由二弟、青叶将青菱送到羽嘉城,青菱随后又独自离开羽嘉城,我卢氏与苏盖文约定的弛禁之密议也就无疾而终,使得羽嘉山北坡的那条路越加难走,卢氏受此迁连,被迫迁出赞布吉。”
  卢萧哲说起来简略,其中却有许多艰辛。
  羽嘉郡边防军司卫戍西南边陲,除了要防备迦南之外,还要维持对黑砾原的封锁。在帝权旁落的今天,封锁的严密程度完全取决地方。卢氏牺牲青菱,与苏盖文约定弛禁密议,然而青菱却从总督府逃走,被素鸣衍收留。苏盖文担心青菱会向素鸣衍泄露弛禁密议的事,只得断绝与卢氏的联系,并且加强对黑砾原的封锁,以行帝都派人追究。曾经有一段时间,就算是巫氏的行商,也无法通过羽嘉山北坡的道路。
  羽嘉郡的封锁越发严峻,渎神之民境遇困苦,卢氏在渎神之民中的威信急剧下降,地位也随即被别的家族取代,被迫迁出赞布吉。
  素鸣衍点点头,说道:“我来之前,倒没有考虑到黑砾原里的局势有所变化,此地有多少人?”
  “起初随我们迁来只有八百多人,春夏之际,二弟领着人从天都山进燕云,与青岚的边民私下交易,维持此地的所需,后来又渐渐迁过来一些人,此时将近两千人。”
  黑砾原的环境恶劣,绝大多数人的寿命极短,只有少数人修炼武技,而修炼武技的渎神之神在这样极端的环境成就也高。过去的百年时,卢氏在黑砾原的地位尊崇,族中子弟已经不需要去管生产的事,专修武备,负责与青岚的私商、边民交易。虽然说后来由于弛禁密议失败的缘故,威信下降,地位被其他家族取代,但是族中的武力却没有下降,随卢氏北迁的八百余人,成年男子几乎都是合格的战士。
  素鸣衍进石殿时,居住在峡谷里的渎罪之民都出来围观,素鸣衍还没看到三阶水准以下的武士,若从此地挑选五百名战士,战力绝不在侍卫营之下。
  侍卫营可是素鸣衍花费五年心血铸就,素鸣衍心里想:是不是将侍卫营、裔天护卫营的将士都赶到黑砾原里锤炼?黑砾原绝对是锤炼武技的好地方。
  素鸣衍还不知道卢萧哲的心思,问道:“我年初就藩羽嘉,在上唐、望野立城。”怕卢萧哲不知道这两城的所在,从火炉里取出一根木枝,用烧焦的一头在石地上画出羽嘉的地形图,标出上唐、望野的位置,又标出天都山裂谷出口的位置,“从天都山裂谷出来,到羽嘉城有八百里地,横穿荒原,到望野,将近一千里地,你们若不畏艰辛,可以开辟一条到望野的便道,我在望野设市,你们想从望野进入上唐互市也可以。”
  卢萧哲看了看边的卢扈三人,他们目前是与羽嘉的私商、边民偷偷摸摸的交易,受到极不公平的待遇,带出去的物产只能换回少量的生活必需品,能够公平互市,是他们眼下最迫切期望的。
  卢扈说道:“能公开互市,自然是我们所乐见,只是教廷方面……”
  以黑砾原的武力,攻下羽嘉郡足足有余,令渎神之殿畏惧的还是摩诃正教教廷的力量。青岚帝国,帝权与教权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琉大帝创国之际,立摩诃正教为国教,以后每位帝君登位,都要受禅于教廷,寓帝权于神授,可以说摩诃正教是青岚帝权的法统基础。虽然说这些年来,教廷的力量不足以威慑边远地区,帝权也不足制衡地方,但是檀那帝室毕竟还是青岚之主,还奉摩诃正教为国教,若在上唐、望野公开设市,与渎神之民互市,可以说是公开藐视教廷的权威。
  地方豪族也就罢了,反正教廷分派各地的经院现在也管不了地方事务,但是眼前这人可是青岚帝室就藩地方的王族,教廷对帝室王族可是有着极大的影响。
  素鸣衍微微一笑,说道:“你们每年在春夏之际都会派人出进燕云,与边民互易,应该知道羽嘉境内的楼迦罗人,我对帝位没什么野心,能不能得到教廷的支持,我不关心。何况残酷的教禁也该到了彻底解除的时候,贝迦帝国在边境陈重兵,有用武力削弱教廷对青岚帝室的影响之用意,那将非青岚之福。”


第十章(下)
  燕云山以西的黑砾原,金微山以北的冰原是当年流放渎神之民最主要的两个地区,但是流放到金微山以北的冰原的渎神之民继续向北流迁,一直到极北之地的贝迦湖畔定居,成为贝迦湖畔的新住民,自称贝迦罗人。数百年间,贝迦罗的势力逐渐向东南发展,直至与青岚帝国接壤。
  摩诃正教与青岚帝室这时才发现,在帝国的北面竟然崛起了个新的帝国。
  贝迦帝国幅员辽阔,但是境内多极寒荒漠地形,地产有限,每年秋后都要进青岚掠夺,掠夺之余,不忘先人的仇恨,总要将所经过的地方的经院烧毁,屠杀各地的苦修士、僧侣、护教骑士以及他们的家眷,以致后来每回入侵都要高举驱逐教廷的旗帜,摩诃教廷的势力首先从与贝迦帝国接壤的地区开始瓦解。
  后来,帝国与迦南的局势缓解,河港联盟成了缓解帝国与迦南紧张局势的第三方重要势力,帝国才能精力收拾北方的局面。对外频繁用兵,导致以武立族的大家族的出现,苏颜、元城、摩诃这样的豪族势力也在最近百年间逐渐成形,导致教廷势力进一步的从地方退出,虽然说在各郡还有经院与神殿的存在,但都不无权干涉地方事务。
  教廷势力的衰退,导致摩诃正教全盛时期制定的种种教禁日益松弛,但离彻底解除教禁还显得遥遥无期。
  素鸣衍说出“到了彻底解除教禁的时候”的话,让卢萧哲、卢扈等人心猛的一跳,彻底解除教禁,意味他们有可能迁出黑砾原,重新生活在鸟语花香的富饶之地。
  卢萧哲、卢扈对素鸣衍并非全无了解,眼前的六殿下年纪虽轻,却是青岚帝室少有的强硬人物,在羽嘉几个月的行为,令人瞠目结舌。只是不知道青菱竟一直在六殿下身边,而卢氏此时也失去在渎神之民中的领导地位,是以没有派人到他门下找门路。
  素鸣衍要想得到渎神之民的支持,要么通过卢氏找到渎神之民现在的领导家族,与他们商谈双方合作的事宜,不过卢氏应该不会希望看到发生这种事情,没有卢氏的帮助,素鸣衍可无法很快就得到其他渎神之民的信任;要么就是帮助卢氏重新取得在渎神之民中的领导地位。
  素鸣衍浅褐色的眸子左右一轮,将眼前四人的表情收之眼底,虽然有青菱引介,但事关卢氏的前程,由他们生出许多的迟疑,说道:“我名下有一商队,就藩羽嘉之后,就不便纵容商队跟羽嘉的行商争利,卢家主若有顾虑,我便在天都山峡谷口设一据点,令商队与卢氏在那里互市。”
  只要有常设的互市地点,并且保持相对的公平价格,掌握这一通道的卢氏在黑砾原的地位会很快的恢复过来,卢萧哲知道六殿下亲自到黑砾原,必有更大的要求,只是眼前的利诱太大,不容他拒绝。
  素鸣衍又说道:“天都山峡谷口曾有一座经院,数年前毁于天火,你们可知道?”
  卢扈想了想,说道:“差不多是我跟殿下在羽嘉相见的那年。摩诃正教在进出燕云山的口子上都修建了经院,教廷全盛之时,还派驻护教骑士,以此来封锁黑砾原,我们以前都走羽嘉山北坡那条道,对天都山峡口的经院不甚熟悉,我年轻时,走过那里,但是避之甚远,后来我们卢氏迁出赞布吉,才走天都山峡谷进燕云,发现那座经院毁于天火。不过经院焚毁的那些天,在天都山上空,天狼星白昼发出星耀,殿下当时也在燕云荒原,应有感应才是。”
  素鸣衍当年出燕云时,修为才几斤几两,见识也浅,当时确有感应,却不晓得什么天狼星耀。
  素鸣衍笑道:“天都山峡口的那座经院却不是教廷后修建的,那里是阿多奈神庙的遗迹。哦,黑砾原应该有阿多奈神教信徒的后裔吧?”
  “阿多奈神教?”卢萧哲苦涩的说,“好遥远的名字,我们都差点习惯称其为邪教了,当年阿多奈教众也是被驱逐的重点,黑砾原的渎神之民,应有不少阿多奈教众的后裔,不知殿下要找他们做什么?”
  “阿多奈教在黑砾原有什么传承?”素鸣衍问道。
  “黑砾原环境恶劣,教众、术士的身体怎么熬得过去,术法在黑砾原渐渐就失传了,黑砾原更是自然术法惠及不到地方,我没听说有传承。”
  “唉,”素鸣衍轻叹一声,若说自然术法还有传承的话,就应该在黑砾原了。素鸣衍从皮囊里掏出一粒草粒,瞬间在指间绽放出一朵蓝色潋艳花,“看,什么渎神不渎神,如此只是传统的力量使然,帝国的上层就到超越渎神的界限了。”
  “自然之枯荣!”卢萧哲没有听素鸣衍后来的话,双目定睛看着他手指间的潋艳花。
  “哦,”素鸣衍见卢萧哲一口道出此术的自然术法名称,“卢家主不是说术法在黑砾原没有用处,怎么一下子就叫出它的名称?”
  “啊,”卢萧哲倒没有被戳穿的尴尬,“我倒没有欺瞒殿下之意,术士的身体经不住黑砾原恶劣的环境,走出岩洞,几乎就会受到致命的威胁,但是这些年来,有些家族考虑到术法的强大威力与妙处,也刻意在家族里培养一些术士,卢氏也曾整理过一些古术法的书籍,其中也包括自然系的一些术法,后来由于培养术士的时间太长,谁又有愿意少年时整天拘禁在岩洞里,就算小有成就的术法也极其脆弱,常常黑砾原里的一阵巨风,就能要了术士的老命,远不如培养武士那么有成就,也就逐渐放弃了。当然,当时各家也培养了一批术士,其中相当奇怪的是,有些术法怎么也无法成功,好像突然失灵了一样,其中就包括自然之枯荣。要成为一族之长,对这些往昔自然熟悉,只是不明白殿下为何能施展自然之苦荣。”
  “阿多奈神花乃阿多奈神域的门,卢家主有没有听过这句话过?”素鸣衍看着卢萧哲,“与五系术法不同,施展自然术法不是运用天地间的元素之力,可以利用神域力量,但阿多奈神花从中陆灭绝之后,阿多奈神域与中陆的门就关闭了,世人再也感应不到阿多奈神域的力量,是以突然失灵,我想其他术法的失灵也跟这有关。”
  “殿下何以……”卢萧哲轻声问道。
  “我只是找到打开阿多奈神域的门,”或许自己就是打开阿多奈神域的门,素鸣衍心里想着,嘴里却说:“当一扇扇门被打开,教廷当年立下教禁的基础就不复存生,教廷还坚持不解除,只会加速自身的灭亡,教廷解开教禁,让其他神殿、教派重归青岚,虽说会限制摩诃正教的势力,但在小星相术以下的范畴内,没有另一系的术法可与摩诃正教的五系术法争锋。”
  摩诃正教的五系术法以元素之力为基础,超越六阶的术法与超强武技通常称为星相术,分为小星相术、星相术以及传说中的大星相术,摩诃正教五系术法超过七阶的小星相术只有十数种,然而随着后世天阶高手的相继出现,也出现大量的超过五系术法范围的小星相术,正如素鸣衍所说,“一扇扇门被打开”,使得世人越来越多的接触到五系术法以外的力量,例如楼迦罗人突破地阶之后就会的变身能力,就不是五系术法可以解释的,天阶高手是一国武力的基础,就是这些天阶高手让摩诃正教的理论基础崩溃,也使得帝国内的各方势力日益轻视教廷。
  听了素鸣衍的一席话,卢萧哲若有所思,至少六殿下对黑砾原的渎神之民没有任何宗教上的偏见,当然这点还不足够,有时候不是对你没有偏见,就会手下留情的。当然,卢萧哲也放心不少,只要有令六殿下重视的实力,族人的境遇就有可能改善许多。
  素鸣衍决定帮助卢氏重新夺回黑砾原的领导地位,当然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促成的,他不能离开羽嘉太长的时间,卢萧哲决定让卢扈、卢青叶随素鸣衍返回羽嘉。卢萧哲从羽嘉郡这几个月来的局势中,从素鸣衍的言谈,隐约猜到他有割据羽嘉的用意,所以才亲自到黑砾原来招揽他们。卢萧哲对青岚的局势不甚了解,毕竟帝都离黑砾原太遥远了,他决定让卢扈去青岚看一下,看看六殿下值不值得依赖,毕竟一族的命远非常的沉重,让他无法仓促间做决定。
  卢萧哲将卢氏所收集的有关古术法的卷宗,都抄录了一份,赠送给素鸣衍,以此表示他们的善意,有关自然术法的卷宗虽然记录的都是中低级的术法,但对素鸣衍来说,却弥足珍贵。


卷五


第一章(上)
  素鸣衍感受到阿多奈神域的存在,已经达到小星相术的范围,可以直接利用神域力量模拟中低级的自然术法,达到瞬发的效果,但是卢氏所赠的卷宗对他自然研究阿多奈神域有着极大的启发。
  素鸣衍从天都山峡谷返回燕云荒原,除了三兽之外,卢扈、卢青叶率领五十名高阶武士随行,卢萧哲也一起到天都山峡口商议修建峡口据点的事情。素鸣衍决定让裔天商队跟卢氏在天都山峡口交易货物,就需要在峡口设立固定的据点。天都山峡口位于燕云荒原的腹地,四周荒无人迹,与荒兽凶禽为伴,当年的经院只有苦修士为磨练意志,才愿意到这里来修行。
  要将卢氏乃至黑砾原的渎神之民都拢络到麾下,只有一步一步下诱饵。要从望野城到天都山峡口之间开辟一条道路出来,异常的凶险,千里之地,人迹罕绝,凶兽猛禽数不胜数,水源又极为匮乏,素鸣衍希望由卢氏派人沿途护送商队。
  卢扈、卢青叶率领五十名高阶武士将编入裔天护卫营,以此来掩人耳目,只要时机恰当,卢氏甚至可以直接借用裔天商队的名义往返望野城。
  天都山东麓的水源都来自几座雪峰的冰川融水,水量不大,分布也散,燕云荒原已经入冬,溪水流量也是一年中最少的时候,溪水常常没出山口就断了流。素鸣衍跟随卢扈、卢青叶爬遍峡口附近的山峰,将方圆百里的大小溪流都摸得一清二楚。要在峡口修建据点,就要保证附近有充足的水源,卢氏在极端缺水的黑砾原生存的数百年,自有一套找水引水的方法。从天都山东麓的主峰,一路走到经院,卢萧哲将何处宜修引渠、何处宜开涵洞,毫无保留向素鸣衍详加解释。
  在天都山峡口修建据点,常年驻守的人数不足一百,商队经过时,要补足用水,只需要凿一眼深水井,再将附近的雨水引到池子里贮存起来,就足够所用了。将绕过天都山东麓主峰的一条溪流改道引到峡口来,足够一座数千人的城池所用,引水的工程量也不亚于整建一座城池。
  素鸣衍心里明白卢萧哲的用意,卢氏相当希望能迁出黑砾原。素鸣衍就是要卢氏迁出黑砾原,自然说好,说定由望野城出物资,卢氏出人力,据点建成之后,也由卢氏派人驻守。
  卢扈虽然忌惮教廷的势力,但是天都山峡口位于燕云荒原的腹地,一切都可能借用裔天商队的名义行事,却可以为族人在黑砾原之外找到一处立足之地,哪能一点危险都冒?
  走在前面的紫狻兽突然收住子,立在危岩上,颈间的鬃毛根根竖起。素鸣衍还没见过紫狻兽如临大敌时的样子,难道天都山还有让紫狻兽感到威胁的存在,雷云兽这些天来半死不活的跟着众人后面,左翼的伤势还没有完全恢复,这时一对鳞翼极力向后伸展,稍一用力就要飞上高空,小紫狻低咽悲鸣。
  素鸣衍看了卢萧哲一眼,不晓得哪个不开眼的有胆子过来找他们麻烦?快步走到山崖边,石崖有六七丈高,只见一名青年站在经院的残迹里,若有所思的看着从焦黑石砾里生长出来的阿多奈神花。这人给素鸣衍的感觉相当奇怪,初看他的修为与自己相当,但是刚刚突破地阶限制的天阶高手不会让紫狻兽感到威胁。
  青年袖手而立,抬头望向山崖,说道:“我说天都山的紫狻兽与雷云兽这些天怎么不见了,原来被你收伏了,害我找到这里,映颜花可也是你捣的鬼?”
  当年摩揭伯岑降下雷陨,将经院附近的土地都烧成厚厚一层的焦石,用一般的刀剑都无法凿开地面,素鸣衍回到天都山峡口,阿多奈神花已经在这样的土地上长出第四株横枝,有如神迹降临。
  “我倒没收伏天兽的本事,你找来有什么事?”
  “我想收伏紫狻兽当坐骑,不知道你愿不愿相让?”
  素鸣衍抬头看看将近一丈高的紫狻兽,拿它当坐骑,人的身材未免太渺小了。紫狻兽听得懂人言,发出愤怒的吼叫。
  卢萧哲等人从素鸣衍身后露出脸色,他们穿着黑砾原渎神之民特有的黑色毛毡罩衣。青年脸色微微一变,黑色的眼眸仿佛流出黑色的火焰,青年周围的空气里凝出无数的冰屑缓缓降落,素鸣衍站在高岩上,都感觉到温度在迅度的降低。
  “你是何人,竟敢与渎神之民勾结?”青年厉声问道。
  “我倒问你是谁,管得这么多?”就算眼前之人是天榜中的高手,素鸣衍想将他留下,也不是什么难事,偏偏这人好大的口气,素鸣衍微微一笑,反问他。
  “奔雷原管不管得了这事?”青年气势不减,径直表明身份。
  素鸣衍想起羲人半人半身的模样,半人之身足有紫狻兽那般高,单以武力论,世间无人能及。素鸣衍倒吸了一口凉气,倒不是畏惧这人有多强的实力,而是他身后的部族,每一个觉醒的成年羲人都有天阶以上的实力,所幸羲人生育后代极其困难,不然中陆都将置于羲人的统治之下。
  “羲人乃星辰光明神的后裔,教廷立下教禁,废十二神殿及诸教派,驱逐异教徒于燕云山以西、金微山以北,为什么羲人能够得到赦免,难道是说羲人为教廷看守燕云山、金微山有功吗?”
  “你……”青年鼻子都气歪了,“教廷是畏我族人的武力,才将我族人剔除异教徒之列。”
  “教廷畏惧羲人的武力?”素鸣衍哈哈大笑起来,“除了奔雷原,青岚万里疆域,哪里还能找到一座光明星辰神殿,羲人若不畏惧教廷,为何三百年不敢下奔雷原?”
  “谁说我族人三百年不敢下奔雷原?”青年气愤的问道。
  羲人三百年不下奔雷原,起初是畏惧教廷与青岚帝室的势力,随着教廷与帝权的衰弱,这方面的顾虑就小了,但是教廷利用近百年的时间,对羲人进行妖魔化,羲人贸然走下奔雷原,只会引发人类社会的恐惧,从而导致人类军队的疯狂镇压。
  羲人武力强横,以一敌百,但是羲人部众最强盛时也只有五六百人,就算三百名羲人武士可以横扫十万大军,但是人类社会牺牲一支军队,可以调另一支军队来。羲人的寿命很长,但是损失一人,几十年都未必得到补充。
  人类强者的绝对数量不比羲人少,何况羲人并非中陆最强横的种族,在遥远的落羽山,还生存着暗月星辰之神遗留在中陆的神裔之族:羽人。
  “羲人自诩神裔之族,不过是被禁锢在奔雷原的可怜虫!”素鸣衍语出嘲讽,“你说奔雷原管得了渎神之民的事,但是奔雷原管不了我跟渎神之民的事。”
  青年气极而笑,心绪反而镇定下来,对素鸣衍的身份有所好奇,说道:“羲人不能对渎神之民以外的常人主动攻击,特别是在贺兰群山的范围以外,常人也不能冒犯羲人的威严,这是当年我族与青岚帝室的秘约,你怎么会知道?奔雷原为何管不了你跟渎神之民的事?”
  “你当是秘约,在青岚境内却人所皆知,羲人不得在贺兰群山之外显露原形,否则人神共击。”
  “青岚帝室与教廷还有能力约束我族人遵守昔时立下的秘约。”青年轻蔑的说。
  素鸣衍微微一笑,说道:“你现在也承认羲人当初是迫于教廷的压力才恪守秘约留守奔雷原,而如今既然对当年所立的秘约不屑一顾,为何单单要为难黑砾原的渎神之民?”
  青年微微一怔,没想到素鸣衍绕来绕去,说的却是此事。
  青年当然不会傻到一人单挑众人,两头天兽、一头王兽,三名天阶高手,外加数十名高阶武士,就算羲人族长在此,也只有脱荒而逃的份。素鸣衍顾忌青年背后的羲人势力,当然也不敢轻易结仇。
  两人争口舌之利,一个站在经院的残迹时,一个站在石崖上针锋相对。
  羲人这些年确实不大理会黑砾原里的渎神之民,毕竟渎神之民的聚居地离奔雷原很远,黑砾原的渎神之民虽然没有建立国家,但武备不容小窥。羲人举族之力,将黑砾原的渎神之民灭掉,算不上多困难,但是他们不愿意付出相对惨重的代价。
  “你究竟是谁?”青年开口问道。
  卢萧哲、卢扈等黑砾原里的渎神之民对羲人有一种类似天生的畏惧,就算寻常进入燕云荒原修行的武者与术士,当听到眼前之人就是奔雷原上的羲人,也少有面不改色的,偏偏素鸣衍侃侃而谈,甚至拿想拿言语激怒自己,令青年对素鸣衍的身份产生好奇。


第一章(中)
  “你还未说你是谁?”素鸣衍笑吟吟的反问。
  “我叫波旬,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波旬?”素鸣衍侧身望了卢萧哲一人,羲人将黑砾原里的渎神之民当成围栏里的牲口,奔雷原若缺少什么,还要渎神之民进贡,卢萧哲对奔雷原的情形可比他这个顶替的殿下清楚。
  卢萧哲听青年报出名字,松了一口气,低声对素鸣衍说道:“波旬是羲人族长纳迦长子,不为纳迦所喜。”
  素鸣衍微微颔首,波旬不得其父纳迦的欢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羲人的寿命极长,曾有羲人活过千年,羲人族权传承有弑父淫母的传统,纳迦弑父夺得族权,对他的儿子焉能不防?羲人族权的更替,每一次都伴随着腥风血雨,往往也使得羲族的实力因此大减,死在自己族人手中的羲人,远远多过死于其他原因的羲人。
  素鸣衍心想波旬此时一定不希望做错什么事而被其父纳迦抓住把柄借机斩除,难怪卢萧哲听波旬报出名字,就松了一口气。
  “我叫檀那明河,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檀那明河,你是青岚帝室的子弟?”波旬诧异的问。
  “不错,我乃当今青岚帝君第六子,所以我才说奔雷原管不着我跟渎神者之间的事情。”
  波旬脸色微微一变,问道:“难道青岚帝室有意解除教禁?”
  “波兄多久没出贺兰山?除了帝都,帝国其他地方,教禁如同虚设,解除不解除,还有什么意义,我年初时就藩羽嘉,倒忘了要去贺兰山结识波兄。”
  “我叫波旬,不是什么波兄,青岚帝室怎么会派王族到这么远的地方就藩?”
  素鸣衍淡淡一笑,说道:“有时候离得越远,凶险越小,我想波兄能够理解。”
  波旬眉头微皱,对素鸣衍给他的称号十分不爽,但对素鸣衍的话却能理解,难道说青岚帝室为了帝权继承闹得不可开交?封闭在贺兰山里太久了,波旬对外界的消息不十分灵通,狐疑的注视着素鸣衍等人,也不敢十分确定素鸣衍的身份。
  卢萧哲知道羲人狐疑的性子,说道:“六殿下就藩羽嘉,被青岚帝室封为羽嘉郡王,我们原来是生活在赞布吉的渎神之民,现在迁到天都山裂谷的西峡口。”
  “迁出赞布吉?”波旬怀疑的盯着卢萧哲,说道,“难道说你的家族失去在黑砾原的地位?”
  卢萧哲点点头,也不解释他卢氏原是黑砾原的主人。在渎神之民中的地位再高,在羲人眼里,也不过是一群绵羊的头羊而已。
  素鸣衍说道:“只要波兄不打这三头畜生的主意,我请波兄到我的城池里做客。”
  “这……”波旬犹豫着,似乎有什么顾忌,“你真是帝室子弟,他们可都是渎神之民,你进荒原,怎么连随从都不带?”
  “波兄贵为羲族世子,此地离奔雷原有两三千里,波兄怎么也不带一个随从?”
  “哼……”波旬原来想说燕云荒原里没有能威胁他的东西,但是看看素鸣衍身后的众人、天兽,没将话说出口,冷冷哼了一声,对素鸣衍的身份仍表示怀疑。
  素鸣衍知道波旬心里早就信了,只是他随自己走进人类的城池,消息若传到纳迦的耳中,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素鸣衍笑道:“波兄不觉得委屈的话,等出了峡口,与我身后的武士,都换上寻常的服饰,波兄只要不显露原形,谁人能知道波兄的身份?我手下可没有特别好奇的人。”
  波旬让素鸣衍说动心思,羲人通常不屑常人相交,当年,羲人助檀那琉横扫中陆,最终没得到应有的好处,知道这段历史的羲人对青岚帝室都没有好感。但是波旬为了增加自己的势力,在与父亲最后决战到来之前,增加胜算,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看似微小的机会,何况世俗的权力绝不容他小窥。
  素鸣衍要想得到波旬的信任,就不能在他面前掩饰结纳卢氏的用心。素鸣衍他们在峡口留了三天,将据点选建的地址敲定,由卢萧哲返回黑砾原率领族众先过来准备。素鸣衍、波旬、卢扈、卢青叶与三兽,以及五十名高阶武士,从燕云荒原里选了一条直线,直接去望野城。
  素鸣衍在经院生存了十几年,但是限于自身的修为,有些过于凶险的地方没有走过,波旬也没有涉足燕云荒原东南片的地域。黑砾原为了换取一些生活必需品,通常要横穿整个燕云荒原与边民互易,卢扈是卢氏负责对外交易的人,对燕云荒原极为熟悉。
  卢氏培养接班人,一般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如卢萧哲与卢扈,如卢双城与卢青叶。
  虽然素鸣衍能很快的穿越燕云荒原,可以完全无视挡在路上的高山、沟壑,也无惧沿途潜藏的凶兽猛禽,但是在卢扈的带领下,众人还是选了一条相对平易的路线。
  波旬一路上话很少,他在努力的观察常人社会的习性,他晓得素鸣衍不辞其烦,绕山寻水,不过为了确定从望野城到天都山峡口最适宜修筑道路的路线。
  雷云兽的伤势在途中完复痊愈了,天兽级荒兽不会轻易降服,波旬对雷云兽、紫狻眼馋已久,想收伏作为坐骑,几次进天都山都没成功。雷云兽没有试图离开,只是脾气变得暴躁,与紫狻兽出去狩猎,衔回来的猎物都被它咬得稀巴烂。
  素鸣衍知道到了该让雷云兽、紫狻兽离开的时候了,毕竟广袤无垠的天都山才是它们的世界,小紫狻能不能成长为天兽,也要由绵亘千里的天都山决定,素鸣衍决定让小紫狻随紫狻兽回天都山。
  小紫狻站在紫狻兽与素鸣衍之间,似虎似豹的头颅摇摆不定,一会儿跑到素鸣衍的身边,一会儿跑到紫狻兽的身边,素鸣衍心酸不己,想起当年在羽嘉城外的情形,强扭过头去,大步流星的奔向远方,耳朵里看着小紫狻的悲凉嘶吼,忍不住要落下泪来。
  波旬并肩走过来,说道:“明河有三头侍兽在身边,我看中陆只怕没有敌手,为何要放它们归天都山?”虽然戒心未去,但是波旬与素鸣衍表面也十分融洽了。
  素鸣衍勉强一笑,惟有他心里知道自己从没将紫狻兽与小尾当成侍兽、宠兽,说道:“若是四打一,我随便另挑三名手下,波旬也不是我的对手啊。”
  波旬撇了撇嘴,他知道常人以数量取胜,他若恢复真身,素鸣衍惟有再选三名天阶高手,才可能战胜自己,但是常人当中的天阶高手,有如凤毛麟角。
  进入望野城之前,卢氏族人与波旬都换上寻常的衣物,与卢氏的交易无法瞒过摩揭伯岑,但是素鸣衍绝不希望摩揭伯岑知道青菱的存在,这样摩揭伯岑就会错误的估计他跟卢氏的关系。他甚至与卢氏编了一套途中相遇的说词,卢氏只当他也顾虑教廷方面的影响,未加怀疑,青菱的去向,也只有卢萧哲父子与卢扈知道。能遇到波旬,是意外的收获,波旬跟着进望野城,会加倍的混乱巫弥生、摩揭伯岑的视线。
  波旬若到了常人世界,实力绝对能进天榜,素鸣衍对波旬的身份严格保密,只会让巫弥生、摩揭伯岑又惊又疑。
  波旬看着在天际飞翔的千贺武士,叹道:“教禁之松弛,原来到这种地步了。”
  楼迦罗人进入燕云荒原将近三年的时间,不过都在燕云荒原的东南边缘地区活动,远在奔雷原的羲人自然不知道。
  江采离、方镜川、尤溪、巫弥生、千贺长琴、岐伯、叶明琛等人早在一处高地上相候,素鸣衍离望野城超过四个月,昔时的荒野,展露出城镇的雏形,地下湖水涌出峡谷的地面,又引出峡谷,在荒原形成一座平湖,平湖周围有为数众多的民居,有经院、神殿建筑,有市集、广场、官宅,还有大片的庄园。外围有石砌的护墙,有既且宽的濠沟,濠沟与平湖相连。
  在望野城的东南角,耸立着一座雄伟的城堡,那是素鸣衍的郡王府,视线越过郡王府,则是羽嘉郡东部的千贺群山,山岭重叠,此时笼上一层萧条的枯黄,此时的气温已经极冷,濠沟里的水都结了薄冰。
  青菱没出来迎接,素鸣衍松了一口气,他就怕青菱与族人相见,情绪异动,让巫弥生看出破绽。素鸣衍看着徒步走过来的众人,对波旬笑道:“此时信我这个郡王不是假冒的?”素鸣衍为波旬、卢扈、卢青叶介绍羽嘉众人,对波旬等人的来历,却淡淡的说:“路上遇到的朋友。”
  江采离、巫弥生、尤溪等人也只能暂时将心里的蠢蠢欲动的好奇心掐死,将素鸣衍等人迎进望野城。


第一章(下)
  卢扈、卢青叶等人的身份,素鸣衍不说,巫弥生、江采离、尤溪等人都能猜到八九不离十,跟随卢扈过来的五十名武士五阶以上的高手占了大半,加上波旬、卢扈两名天阶高手,这时候能派出这么强武力进燕云的也只有黑砾原里的势力了。
  江采离想象不出殿下与渎神之民在燕云荒原相遇的情形,但是能与渎神之民联系上,也不枉殿下走一趟燕云。
  素鸣衍入秋时,率众进入羽嘉城,在羽嘉城留了将近一个月,随后撇下众人,独自进燕云修行。江采离在上唐知道后,差点气出血来。诸事待兴,一切都千头万绪的时候,殿下竟有心情进荒原修行,却将一堆烂摊子丢给别人,江采离本想在殿下归来之日好好“劝谏”一番,没想到殿下带来意料之外的客人。
  素鸣衍离开封邑将近四个月的时间,许多事堆积在那里要他处理,一时间也抽不出身来陪同波旬、卢扈他们。卢扈、卢青叶率领族人暂时住进驿馆,波旬初至人类的城池,晕头转向,有些不知所措,只得随卢扈他们一起住进驿馆。卢扈为免身份泄露,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让青叶与族人留在驿馆里,他则独自到城里打探消息。
  郡王府耸立在望野城东南角,是座雄伟的塔城,周围六百步,墙基用巨石堆砌,谯楼、箭塔、钟楼、议事厅、兵营、铁匠营、磨坊等一应俱全,才竣工不久,阿黛她们也刚刚搬进来。
  素鸣衍走在石板铺成的中心道上,眸子扫过城堡的一砖一瓦,说道:“我还以为要等到明年春后才能住进来,方镜川的手脚不慢啊。”
  “都是殿下的功劳,”方镜川在后面谦逊的说,“多亏殿下送来大批的苦役,不然工程不可能这么快竣工。”
  “提及此事,还要请殿下尽快赦免苦役们的奴隶身份,上唐到望野的道路完全修好,差不多有一千名苦役埋在道路的两侧。”江采离在旁边说道。
  “不是让你最先敕免妇孺的奴隶身份吗?”素鸣衍眉头微微皱起,说道,“随我进望野的这批客人的身份,想必你们多少能猜到,他们是卢氏派来的客人,长者卢扈是卢氏族长卢萧哲之弟,为首的青年是卢萧哲次子。”
  “卢氏?”江采离早年跟黑砾原的渎神之民打过交道,对卢氏自然不陌生,“黑砾原的第一家族?”
  “因为某种原因,卢氏已经迁出渎神者聚居地的中心地区,不过仍是值得合作的对象。”素鸣衍侧头看了巫弥生一眼,“巫氏应该更清楚其中的情况。”
  巫弥生微微颔首,说道:“巫氏这些年跟黑砾原一直有些接触,迁出聚居地的中心地区,意味着卢氏失去在黑砾原里原先的地位,听说卢氏一族迁到冈都斯山与天都山交界附近。”如果素鸣衍找来的是黑砾原的第一家族,巫弥生却要对他“荒原偶遇”的话置疑了,卢氏的势力大不比往昔,只是素鸣衍还是未提波旬的身份。波旬虽然变化成人身,压制了体内的力量,但是巫弥生仍然感受到他体内无法压制的力量之潮。
  素鸣衍欲用卢氏来制衡摩揭伯岑安插在身边的力量,自然希望混淆巫弥生与摩揭伯岑的视线,说道:“这些年来,教禁松弛,冒险者通常走羽嘉山北坡的那条道进出黑砾原,用生品必需品跟黑砾原的渎神之民换取价值不菲的矿产,这五六年,羽嘉边防军司对这条道路的封锁意外的加强了,只有少有的几家大势力敢无视边防军司对黑砾原的封锁。”巫氏也是其中一家,素鸣衍看了巫弥生一眼,确实,巫氏是下资的首族,有着地缘上的优势,又不畏惧苏盖文的势力,自然不舍得中断与黑砾原的接触。巫弥生避开素鸣衍咄咄逼人的目光,望野城直接跟黑砾原合作,事实上将与巫氏处于竞争位置,巫弥生现在还不能代表巫氏将黑砾原的买卖都让出来。
  “边防军司对黑砾原的封锁加强了,使得羽嘉山北坡这条道越来越难走,现在有一部分渎神之民从天都山裂谷进入燕云荒原……”素鸣衍说着话,眼明手快的藏金已将燕云地形图在众人面前铺开。
  “这里,”素鸣衍指出天都山峡口的位置,“这就是天都山裂谷,几乎贯穿整个天都山,从这里进出黑砾原也相当便利,我便是在这里遇到卢扈他们。听卢扈说,在天都山裂谷西峡口附近,大致分布着不到两千的渎神之民,生活必需品依赖于家族派人走出黑砾原与青岚边民、行商私下里互易,用黑砾原大量珍贵的物产,只换取有限的生活必需品。我准备在这里与黑砾原的渎神之民互市。我们这次从天都山峡口走直接回望野城,将沿途的地形仔细考察了一遍,我需要调用两千名苦役,修筑一条简易道路,将望野城与天都山峡口连接起来。”
  巫弥生藏起脸上的惊疑,看情形,素鸣衍早就跟渎神之民议定互市的细节。江采离、尤溪等人却面带欣喜,在望野筑城,就是想着向燕云荒原的深处扩张,先修筑从望野到天都山峡口的便道,然后沿途增设据点,逐步的将人口迁进燕云荒原。
  众人皆知在羽嘉郡行商,跟渎神之民私下交易的利润最高,重新开辟望野到天都山峡口的便道,费时费钱,但是相对于以后的收益,眼前的巨额投入都是必要的。
  “公开与渎神之民互市,消息传到帝都去,只怕对殿下的名望有损,我看换一个名头掩护才好。”江采离建议道,“穿越燕云荒原修筑便道,不会比上唐到望野的道路艰难,但是却有数倍的凶险。当时修上唐到望野这条路时,将侍卫营与千贺武士营的大半兵力都用来护卫,若在燕云荒原腹地修筑便宜,只怕要将侍卫营、千贺武士营尽数调出了。”
  “地点设在燕云荒原深处,选择参加互市的人手要确保他们不会泄露消息,望野城也要注意封锁消息,另外可以在沿途开设几处矿场做掩护。至于沿途护卫问题,将由黑砾原自行负责,卢氏毕竟曾经是黑砾原的首族,卢扈带来的这批人实力如何?”素鸣衍看了看尤溪、千贺长琴等人,“他们将借助裔天护卫营的名义进出望野城,明天送五十套裔天护卫营的铠甲、制式弓弩、刀具、刺矛到驿馆,也就是说,从明天起,望野城从别处新调来一队裔天护卫营的兵马,在座的各位可不要给我泄了底。”
  “乖乖,裔天护卫营什么时候也有这么一批高手就好了,”白术羡慕的说,“从侍卫营挑五十人出来,未必能拼得过他们。”
  尤溪笑道:“这倒不会,他们的装备差了一些,限制了他们的实力,殿下真舍得将五十套上好装备送给他们?”
  素鸣衍说道:“也不是白送,他们这次带来一批精金、秘银、金刚石,价值不菲,除了装备之外,他们还急需一批物资,这是他们想采购的名单,裔天商队尽快给他们准备好。”
  在上唐、望野扎下根基之后,裔天商队的人手经过几次分离,连裔天护卫团也从商队剥离出来,今后的财政也将主要依赖于两城的税收与专营物产,裔天商队也变成较纯粹的商团,现在由柳静安负责。
  柳静安人不在羽嘉,全面主持内政的江采离接过羊皮卷,展开一看,都是生活必需品,这些东西在羽嘉不值几个钱,到下资城则更便宜,但是卖给渎神之民,却是以上十倍、上百倍的价钱去换那些价值珍贵的矿产。
  “殿下觉得应该怎么折算?”江采离从素鸣衍的话里,知道他对渎神之民有着好感,何况初次跟渎神之民做交易,也不便盘剥得太厉害,免得让渎神之民寒心。
  “以上唐城物价为基准,三倍利。”
  江采离点点头,渎神之民如果与边民、私商私下里交易,价格至少要上扬十倍,但是要跟黑砾原维持长期的、稳定的合作关系,就要控制自己的贪欲,毕竟分布在天都山裂谷西峡口的渎神之民只有两千多人,还要通过他们,将货物运送到渎神者聚居地的中心地区去。
  江采离说道:“就算封锁消息也瞒不过羽嘉城那边,苏盖文恐怕会放开对羽嘉山北坡那条道的控制,毕竟从那里进黑砾原更便捷。”
  素鸣衍伸伸懒腰,说道:“或许是吧,不知道流寇大营的局势稳定了没有。”
  他这么一说,江采离便知道他心里的打算,他要利用流寇大营控制羽嘉山北坡那条道,只要继续封锁两三年,就足以成事了。


第二章(上)
  素鸣衍问及流寇大营,江采离便知道他心里的打算,说道:“两万流寇整编加入边防军司,使得羽嘉境内的流寇基本肃清,帝都还特意下诏嘉奖,苏盖文进授侯爵,是十三个边郡总督中爵位最高的一位,想来帝都对殿下在羽嘉的作为也很清楚,有人希望苏盖文晋官加爵之后,可以进一步的节制殿下呢。”
  “哦,苏盖文是侯爵,离王爵还差得远呢。”素鸣衍笑起来,“想必帝都的嘉奖没有我的份?”
  “这是当然,肃清流寇毕竟不是殿下的本份之事。”江采离对答道,“帝都也没有下诏申斥,可见帝都也有人希望殿下在羽嘉做出点事情来。流寇大营迁入驻地已有三个月的时间,苏盖文在流寇大营驻地与羽嘉城之间又新修的一处据点,驻军主力是五百名精锐剑士。除了必要的粮草,苏盖文事前向流寇大营承诺的换装等事,一概没有履行。德罗巴多次请辞镇守将军一职,都被苏盖文封驳,流寇大营目前还算平静,只是平静不太久了。”
  素鸣衍点点头:“两头让苏盖文掐着,流寇大营的日子不好过,德罗巴请辞越频繁,说明流寇大营的局势越恶劣。好了,让人传出消息去,我只要求下资到羽嘉这条商道通畅无堵即可,其他地方,我就力所不及了。”
  “殿下是教唆流寇大营干老本行啊。”江采离等人笑了起来,巫弥生却未必笑得起来,巫氏的商队以后要走羽嘉山北坡这条路也会更加困难。
  素鸣衍看了巫弥生一眼,说道:“巫氏能不能暂停跟黑砾原的接触?”
  巫弥生说道:“我抽时间回一趟下资。”
  不管巫氏答不答应,素鸣衍都要想尽办法掐断巫氏与黑砾原之间的联络,明里是为了望野城的利益,实际上不想摩揭伯岑知道黑砾原里的局势,这样一来,他将有可能将黑砾原的势力完全拉拢自己的旗下。
  巫弥生倒没有想到这种可能,黑砾原里的渎神之民对外界有极强的戒心,虽然迫于形势要跟外界交易,换取生活必需品,但从没听说过渎神之民会为哪家势力暗中效力。
  目前,巫氏势力已经大举进入望野城,开辟望野城到天都山峡口的便道,对巫氏也有好处,巫弥生有信心说服家主放弃跟黑砾原的接触。
  素鸣衍利用流寇大营截断羽嘉山北坡这条道,此计可谓毒辣,在边防军司加强对黑砾原的封锁之后,还继续跟黑砾原接触的都是对苏盖文有些一定影响的势力,他们不甘心羽嘉山北坡这条道被封,就会向苏盖文施加压力,加深苏盖文与流寇大营的矛盾。巫弥生若有所思的看了素鸣衍一眼,心想此人将会越来越难控制。
  江采离、尤溪、白术、方镜川等人却为此计兴高采烈,他们随素鸣衍来羽嘉的用意很明确,就是助素鸣衍割据羽嘉,向燕云荒原扩张,以后只要控制住天都山峡口便道,望野城的财政就不会有大问题,苏盖文将两万流寇编入边防军司,只是引火烧身之举,才没有能力来节制他们这边的动静,他们甚至希望流寇大营闹出的乱子越大越好。
  粗粗议定,巫弥生、方镜川等人相继离去,江采离、尤溪、白术、藏金、慕昭云、岐伯、千贺长琴等人属于素鸣衍的家臣,此时也住进郡王府中。
  素鸣衍撇下众人,转身钻进内宅,此时不同往昔,郡王府要有大量的仆役供使唤,不过内宅都是熟悉面孔,阿黛、采儿、青菱翘首企盼,看素鸣衍从门洞里钻进来,眼圈都红了。阿黛嗔道:“怎么说走说走,进荒原也不带着个人,这次小尾怎么没跟着回来?”
  阿黛绝美的脸庞丰腴迷人,含情脉脉的双眸闪耀着慑人心魂的光芒。采儿也洗脱清涩,身上焕发出迷人的风韵,脸庞清瘦,下颔略尖,说道:“我与阿黛姐本要跟江采离他们一同出城去接你,青菱却死活不同意,说是免得让殿下看轻了。我们日夜想着殿下,可不管殿下对我们有什么看法。”
  阿黛说道:“青菱怕被殿下轻贱了,明明比我们迫不及待,听到殿下进了府,还偏偏不让我们出内宅,真叫人奇怪了,莫不是殿下跟青菱在羽嘉城里做下什么事。”
  青菱保持着少女纤细的身材,秀美无暇的容颜加上天然魅惑的威力,迷人心魂,还好她此时没有阿黛的媚态,不然可真要人命了。
  青菱知道族人随殿下进了望野城,偏偏要按捺下来,此时看着素鸣衍,眼神尤其的动人,藏着无数的言语,阿黛看了都忍不住吃醋:“算了,算了,将殿下让给青菱好了,我们也不跟你争了。”
  青岚帝室哪一个王族府上是宠妾成群,惟有殿下几年来一直宠受她们三人,并且忍住没将青菱收进房里,阿黛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嘴里虽然抱怨着,双手却上来缠住素鸣衍有肩膀,要借助这些微的接触,来慰籍内心的思念与渴望。
  素鸣衍等不及掩上房门,就从衣衫里探进去,握住阿黛丰腴的双乳,青菱尖叫着逃了出去,采儿欲走,却让阿黛拉住,心里也想得到殿下的恩宠,犹豫之下,却没有挣扎。阿黛说道:“我们念着殿下的人,殿下却念着我们的身子。”张开柔软红艳的嘴唇,就要咬素鸣衍。
  素鸣衍松开手,将阿黛、采儿揽到怀里,说道:“那我们就坐下来说说话。”手却从阿黛的黛的衣裙里伸出去,摸着她挺翘的丰臀,入手无比的柔滑,心魂欲荡,又往下探到两腿之间,手还没有捻,就让涌出来的一股热泉喷湿。
  素鸣衍看着阿黛酡红的脸颊,笑道:“谁想谁的身子?”
  阿黛神情间略带差涩,感觉素鸣衍的手指在两层唇皮间蠕动,从心里涌出的快感控制她的身子在缓缓的扭动,两腿忍不住夹紧,却听素鸣衍在她耳边说:“夹紧了我就动不了。”恍然回过神来,发觉采儿在一旁抿着嘴笑,笑骂道:“骚蹄子现在敢笑我了。”伸手要去抓采儿的双乳,却让采儿笑着躲开了。
  阿黛推了推素鸣衍,说道:“殿下先侍候采儿去。”站起来过来捉采儿,将她送入素鸣衍的怀抱。虽说是第二次一同侍寝,但采儿还是不胜羞涩,娇羞的欲望涨开的面容有如渗血的红艳,愈加增添了几分美态。
  素鸣衍揽过采儿的腰,她的臀部不及阿黛丰满,不过臀肉极软,摸上去十分舒服,素鸣衍解开她的衣衫,细细抚弄她娇软的身子,下身相贴,怒张的分身刺进采儿的两腿之间,采儿忍不住身子微仰,好让殿下进入她的身子。
  情欲大涨,热泉潮涌,素鸣衍下身微微一动,采儿的身子就软了下来,双臂缠住素鸣衍的脖子,身子跌进他的怀里,有节奏的颤动着。阿黛哪按得住内心的情欲,自行解下衣衫,热泉已从两层唇皮间流下来,挂到大腿上,阿黛从后面搂住素鸣衍的身子,却两腿间的坟起贴着素鸣衍的跨部厮磨起,手却伸到素鸣衍与采儿的交合,轻柔的抚摸着。
  采儿侍寝多年,床事却一直放不开,远不及阿黛这般热情如火。素鸣衍却享受各自的滋味,感觉阿黛手在跨下温柔的抚摸着,刺激得忍不住咬紧下唇,下身却动得愈加频繁,只片刻工夫,采儿就觉吃不消,手撑着素鸣衍的胸口,让他动作缓一缓,低声呻吟着,却不说话。
  素鸣衍轻轻咬开采儿的嘴唇,吮吸她的香舌,将她送上云端,又将阿黛拉到身子,将她推倒在床上,打开她的双腿,从后面进入她的身体……
  激情过后,采儿用锦被蒙着脸,差于见人,阿黛皱着眉头,抱怨道:“殿下身上好臭。”
  素鸣衍闻闻身上,确实有长期不洗澡的异叶,笑道:“刚刚怎么没听你抱怨?”
  阿黛娇笑道:“思念殿下心切,还以为殿下有男人味了呢,哪知道殿下几个月都没洗澡?”披衫立起,只觉身子酥软,又坐回床上,嗔道,“本想侍候殿下洗漱,只是阿黛一动都不想动了。”推了推了用锦被盖住脸的采儿,“你可有力气侍候殿下洗漱。”
  “嗯,嗯……”采儿在被子里答应着,身子却不动弹。
  素鸣衍手探进被子里,抓住采儿柔软的臀部,捏了捏,说道:“你们都不理我,那我就找青菱去了。”
  阿黛笑道:“早知道殿下惦记着青菱,青菱刚刚会不会在外面偷听我们的事?”
  “呸!”采儿在被子里轻骂了一声,“就知道教唆殿下做坏事。”
  阿黛钻进被子,将采儿搂住,笑道:“刚刚我可没用力的拉你啊。”


第二章(中)
  青菱看着女侍们退出屋外,惊羞的依着门户,看着素鸣衍赤条条的身子,不敢走过去,嘴里说道:“我是想知道族人的消息,殿下可不要轻薄我。”
  “又不是没侍候过我洗浴,怎么这时候担心起来?”素鸣衍坐进热水,笑吟吟的看着青菱,要不是刚将欲火泄去,看了青菱这般娇羞的模样,只怕会忍不住将她就地处置了。
  青菱自家知道自家事,只怕殿下轻薄她,她就忍不住顺从了,这才拿话先将殿下套住,也让自己多些抵抗力。青菱含羞的走过来,站在大浴桶的后面,替素鸣衍搓洗身子,又止不住想起刚刚里屋传出的销魂呻吟,解摸着殿下的身子,手指尖禁不住的微微颤抖。
  “你怎么了?”素鸣衍好奇的回过头来问青菱。
  “没什么,”青菱娇笑着,“殿下到现在还没跟青菱说去黑砾原的事情呢。”
  “哦,你二叔与二哥领着人过来了,哪天找个借口,你跟我出去见他们。”
  “真的,青叶也过来了!”青菱欣喜的说道,“族人在黑砾原过得还好?”
  素鸣衍将他此行的见闻粗略的说了一遍,青菱听了垂泪不已,抱怨自己当时太自私,连累到族人。素鸣衍揽过青菱小巧的头颅,安慰道:“我可舍不得任苏盖文这个老家伙糟蹋你,有我在羽嘉,你族人总有翻身的一天。”
  青菱收住悲声,才发觉素鸣衍的脸贴着她的胸口,脸一红,骂道:“落在你的手里又有什么好,还不是整天想着轻薄人家。”却没有将素鸣衍的头推开,反而双臂缠住他的脖子,将他紧紧搂在怀里,柔声说道,“青菱也想让殿下轻薄啊。”好不容易说出这句话,再没有继续下去的勇气,闭上眼睛,感觉素鸣衍的鼻息越来越近,娇艳的双唇微微张开,感觉殿下的温湿的舌钻进她的口腔里灵动不休,销魂眩晕,好希望殿下的手再往下游动。
  嘴唇分,素鸣衍凝视着闭上双眸的青菱,青菱换了一身嫩黄色的裙裳,灯光下显得分外的柔和,肤色如雪,没有一点瑕疵,此时绝美的脸庞羞涩中更添一层娇媚,仅仅是凝视,就让人心魂欲醉,芬芳如兰的吐息已经乱了,桃红的抹胸掩住高耸的胸口正微微颤动。
  这样的美足以让素鸣衍心里的火焰重燃,素鸣衍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欲念压下去,在青菱柔软的唇轻轻啄了一口,在她耳边轻声的说道:“我要给你名分啊,不会辱没你的家族。”
  采儿、阿黛属于未聘则乱,只能是侍妾的名分,但是她们本就是平民身份,在素鸣衍身边无法获得什么名分,只是真心实意的享受素鸣衍的宠爱,也担心哪天会突然失宠。那对于她们来说,才变得一无所有。
  素鸣衍对采儿的家人十分照顾,授采儿之父袁护勋爵之衔,赏赐庄园、土地,还将采儿的幼弟、年仅十三岁的袁轻颐到聂鲁达门下随侍,跟随聂鲁达学习武技、用兵之道。
  青菱惊醒的睁开眼,疑惑的看着素鸣衍:“青菱可是黑砾原的渎神之民,一辈子都见不得光的,青菱只要留在殿下身边就可以了。”
  “不,既使无法立你为正妃,也要给你侧妃的名分,办法总会有的。”
  青菱双手捧起素鸣衍的脸颊,凝视着他浅褐色的眸子,动情的说:“青菱等不及了,青菱现在就想殿下呢。”
  要将卢氏拢络到麾下,必须给足够的尊重,素鸣衍将青菱精致的螓首揽在胸口,说道:“给我三年的时间,教禁并非牵不可破,我要让你卢氏成为燕云最重要的家族。”
  “哦,”青菱兴奋中藏有一丝幽怨,青春韶华有几个三年,但是感受到素鸣衍对她的尊重,收拾混乱的情绪,说道,“让青菱侍候殿下洗浴。”
  阿黛、采儿、青菱三人共同操持内务,以阿黛为长,没有严格的区分,只是阿黛精于治下,又是女侍长的身份,所以内务诸事多由她决定。阿黛、采儿现在都是侍妾身份,惟有青菱还是处子之身,素鸣衍授意由青菱出任郡王府内宅女官,只是诸事仍以阿黛为主。
  等到第四日,素鸣衍随意找了一个借口,单独带着青菱出了郡王府,望野城刚刚建成,城里除了苦役,就是刚刚脱离苦役身份的平民,总数约六千人左右。望野一马平川,但水源有限,无法提供大规模的耕种用水。素鸣衍只将少量靠近水源的土地赏赐给部众修建庄园,如尤溪、白术、方镜川、江采离、叶明琛都开始雇工人在平湖西岸修建大小不一的庄园。
  新铺的石板路异样的冷清,两面店铺模样的建筑,都大门紧闭,只有偶尔的一两家开门营业,远比不上郡王府热闹。
  素鸣衍觉得自己这个郡王当得实在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望野城才会有迦南王城与帝都十分之一的繁荣。
  城守府、税司、商会行馆、王府采买都在这条街上,驿馆在街的尽头,是一座三进大小的院子,只有帝都驿馆的一角大,卢扈领人住进去,便安顿不了其他人。
  还好现在也没人到望野城来,商旅几乎看不到望野有利可逐。江采离从休屠雇来几名勘测士到处勘察地形,将望野城两百里以内的地下都摸得一清二楚,只发现几处开采价值不大的矿脉,开了一处矿场,冶炼黑铁。
  素鸣衍暗自安慰自己,一切都很好转,说不定明天就能发现几座金矿、银矿,千年之前,燕云边缘有好几座城池,都有“秘银之都”、“精铜之都”、“金山”之类的别称。
  素鸣衍给予卢扈他们最大的信任与自由,驿馆前后的哨岗,都由卢扈派人守值。为了掩人耳目,青菱换了一身男装,守卫见素鸣衍过来,直接领他们进了宅子。
  卢扈看见素鸣衍领着青菱进来,忙将其他人打发掉,双眸注视着青菱的脸庞,轻轻叹了一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当年毕竟是他亲手将青菱送进羽嘉总督府的。就算青菱没什么怨言,卢扈内心也不好受。
  青菱进屋眼圈就红了,晶莹的泪水落到衣衫上,问道:“我娘亲在黑砾原还好?”
  青叶摇了摇头,在黑砾原的恶劣环境下,除了修炼武技,常人很难活过四十岁。然而在黑砾原暴风之中修炼武技,就无法保持娇媚的容颜。
  卢青叶与青菱一母同胞,模样周正,但是肤色黝黑,异常的粗糙,素鸣衍估计青叶粗糙的皮肤就顶得上一重鳞甲功。
  青菱她们这种天然魅惑的体质更经不住黑砾原的恶劣气候,青菱早料到如此,但得青叶证实,却是另一种难抑的悲痛,几乎要哭晕过去。素鸣衍自幼不知道父母之恩,见青菱如此,黯然神伤,也晓得此时没有机会将素鸣苦修接到身边。
  卢扈见青菱娇艳更胜往昔,天然魅惑也随着年纪的增加发挥了极致,就是穿着男装,也散发着常人难以抗拒的容光,难得的是保持着处子之身,暗中询问,才知素鸣衍对卢氏的尊重之意,戒心去了一半,加上这些天与素鸣衍相处的感触,知道他是一个能成大事、能托大事之人。
  素鸣衍带着青菱离开驿馆之时,波旬正由卢氏武士陪同着从外面进来,波旬看见男装的青菱,双眼一睁,露出奇异的光芒,哈哈笑道:“明河怎么带着小娘子到处跑?”
  波旬的身份,素鸣衍只跟青菱一人说过,连江采离、尤溪都不知道波旬的真正身份,青菱微侧着脑袋,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壮硕冷俊的青年跟图鉴上的羲人联系起来。
  素鸣衍笑道:“望野城刚刚建成,冷清得很,过几日我要去上唐城,波兄愿不愿意同行?”
  望野城比奔雷原热闹不了多少,但是波旬几天也看到世俗势力的实力,无论是飞翔在天空的千贺武士,还是装备精良的侍卫营武士,在个体上根本无法与羲人武士对敌,但是经过严密的组织,加上精良的武器与弓箭,就有了不容他人小视的实力。如果青岚的数百座城池都有这样的武士,波旬宁可族人老老实实的呆在贺兰山里,所以他也极希望到其他的城池看一看。
  与卢氏合作之事,素鸣衍当然不能假手他人,从侍卫营、裔天护卫营、千贺武士营严格挑选四百名人手,加上两千名苦役,由藏金代为统领,负责修筑便宜、建造据点,与卢氏互市等事。
  侍卫营作为精锐武力存在,其重要作用就是培养忠于素鸣衍的精锐剑士,裔天护卫营的中低级武官大多出身侍卫营,这样也能保证麾下私军的忠诚。
  藏金在追随素鸣衍之前,就有很好的武技底子,修炼家传的普通武技,在二十岁之前就达到三阶战士的水准,说明他有着过人的资质,后来师从尤溪,武技得以突飞猛进,现在与慕昭云同为素鸣衍的侍从官。


第二章(下)
  望野城刚刚建成,城里除了苦役,就是刚刚脱离苦役身份的平民,总数将近六千人,望野城附近虽然一马平川,但是没有足够的水源可供耕作,平民主要还是到城中各处工地上的揽活。
  望野城的粮食以及生活必需品都要从下资运来,上唐城也是如此,不过上唐城位于下资到羽嘉的隘口上,羽嘉郡的商税,上唐城要分掉四成,商旅虽然刚刚繁荣,每日过境商旅过境上缴的商税也有上万银币。但是维持两城的日常开销,加上侍卫营、千贺武士营、裔天护卫营、龙骑营、望野卫戍营等庞大的军备,每日都要往外拨出十万银币不止。
  素鸣衍这几年收刮来的钱财,看上去数目庞大,但也经不住两年的消耗,特别这两年正是急剧扩张、支出远远大于收入的时候。就算与卢氏打通天都山峡口便道,那时将从黑砾原源源不断的汲取财富,但是便道一开,那时就要沿便道向两翼扩张,财政上的缺额更大。
  当素鸣衍为财政上的缺额头疼时,财力、人力都很富足的巫氏、摩揭氏却可以趁其便,大肆的将势力渗透进来,这一切都还不容素鸣衍拒绝。
  仅仅是扶植忠于自己的势力,其渗透速度远远比不上根基深厚的巫氏、摩揭氏,素鸣衍有必要引进更多可以制衡巫氏、摩揭氏的势力。
  长照妃阙氏之所以选择纳吉家为自己的妃族,素鸣衍猜摩揭伯岑在其中起了关键作用,但是摩揭伯岑绝不会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纳吉天仕,素鸣衍甚至相信,就算摩揭氏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既然如此,纳吉氏就可以拿来制衡摩揭氏与巫氏。
  素鸣衍决定到上唐看看长照妃阙氏为他选定的正妃,为了增进与羲族世子波旬之间的关系,他特意邀波旬也一同到上唐去,同时可以探听更多奔雷原的事情;卢扈让卢青叶跟六殿下多亲近亲近,让他跟着去上唐城。
  素鸣衍特意邀波旬坐进他专有的精铜战车,羲人哪有这么奢侈的物品,素鸣衍见波旬一脸羡慕的样子,说道:“波兄恢复真身能有多高,我让手下工匠为波兄定制一乘战车?”
  波旬摇了摇头,说道:“这乘战车相当宽敞,但还容不下我羲人的躯体,真正要定制这么一乘战车,哪里去找战兽,外面的四匹银角风马兽神骏虽然神骏,但还上不上羲人的战场。”
  “羲人的战场?”素鸣衍敏感的抓住波旬的字眼,“难道羲人之间还存在战场吗?”
  “说说而已,”波旬顾左右而言他,“惟有紫狻兽、雷云兽才天生是我羲人的战兽,可惜明河不会割爱。”
  素鸣衍撇撇嘴,摇摇头说道:“龙兽才是光明星辰之神的侍兽,传说峻衡山深处有龙兽出没,波兄何时想进峻衡山捉龙兽,我倒可以在一旁为波兄助威。”
  “在一旁助威?偏偏明河能说这般无赖的话来。”波旬苦笑道,“龙兽是众兽之王,九阶的天兽,只怕惟有神祗降临,或有可能降服龙兽。单是明河的紫狻兽、雷云兽就叫人眼馋,明河是如何降服两兽的?”
  “我都跟你说过了,我这点伎俩,如何能降服天兽?天兽之智不在人下,自然也会选择人亲近。”素鸣衍自然不会将详细告诉波旬,避重就轻的推搪了几句。
  波旬说道:“明河似乎不想让部众知道天兽的存在,还特意吩咐卢扈他们守密,所为何事?”
  素鸣衍笑道:“波兄手下也有部众,会不会让部众看穿自己的底细?统御之道,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波旬微微一愣,随即露出理解的一笑。
  车辙辚辚,修筑上唐至望野的道路,只花费半年的时间,但是无数苦役却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参与修筑此路的苦役最后都被敕免奴隶身份,也洗脱流寇的身份,成为望野、上唐的平民,对于还活着的苦役来说,似乎辛苦也有所值。
  素鸣衍在羽嘉郡的强势,让纳吉涅骑犹豫了,内心有所畏惧,他甚至想劝说父亲解除若兰与六殿下之间的婚约,通常卷入帝位之争的家族,只有胜利者才有好下场。
  在素鸣衍抵达上唐的前一天,纳吉天仕也秘密抵达上唐,纳吉家此时想脱身而出,已经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他必须亲眼看一看涅骑所看到的事,才能做出最后的决定。
  纳吉氏在黛湖东畔修建了一座庄园,在黛湖沿岸的庄园群落里,不是很起眼,规模也只是中等,比起纳吉氏在其他地方的庄园,也没有特殊之处。
  在纳吉家庄园的西北面,是裔天护卫营驻守的庄园,虽说是庄园,但在纳吉涅骑眼里,不亚于一座堡垒,上唐人也多称之为黛湖城。入冬以来,羽嘉境内局势稳定,为了掩藏旗下私军的实力,白术率领裔天护卫营精锐与侍卫营一起北上,只留下三百人驻守黛湖。
  纳吉天仕站在湖堤之上,望着北面的塔楼,长时间的一动不动。暮色渐浓,湖面上水烟飘渺,纳吉天仕转过身,将脚下的残雪踢掉,轻叹一声,说道:“六殿下十六岁就到迦南为质,前年借赤肌鬼之灾得以提前归国,在帝都的人的眼里,六殿下是一个对政局无足轻重的人物,你或许在到羽嘉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吧?”
  纳吉涅骑点点头,说道:“我确实存有轻视之心,所以才认为若兰嫁给六殿下还不坏。六殿下若无异心,做他的平安郡王,一生荣华富贵自然少不了他,若兰也有好结局。但看羽嘉的情形,六殿下可不是甘居他人之下的人物,他会将所有可能的人都拉上他的战车,覆巢之下将无完卵!”
  “哼!”纳吉若兰绝美的脸如罩一层寒霜,一双美眸定睛看着深碧色的湖水,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大哥何时希望我能有好结局?你们焉知檀那明河不会是最会的胜利者?”
  纳吉涅骑脸微微一红,说道:“六殿下怎么可能会是最后的胜利者,青岚帝君不能有渎神的污点。我承认,六殿下的雄才伟略,是我平生所未见,但是这改变不了六殿下的结局。我以为,六殿下在秦山的那段时间里,跟二殿下结下秘盟,六殿下最终的目的是要将二殿下推上帝位,但是二殿下登上帝位之后,会不会容忍一个对他有足够威胁的六殿下?父亲在帝都应该看得更明白,六殿下只有两个结局,要么登上帝位,要么身败名裂,却不可能有第三种可能。”
  “檀那明河就不会割据羽嘉?终身不奉诏,想必檀那隆城也没办法。”纳吉若兰讥讽道。
  “摩揭氏会容忍六殿下割据羽嘉,就算六殿下割据羽嘉,在这穷乡僻壤之地,对我们纳吉家又有什么好处,难道要我们纳吉家放弃东部的肥沃土地?”纳吉涅骑激动的说,“父亲可是担心我族与苏颜氏的矛盾?我以为,局势如此紧张,苏颜士吉不会节外生枝,我族与苏颜氏比邻而居,苏颜士吉也怕被我族牵制住,苏颜士吉若真是枭雄之流,一定会主动化解与我族的矛盾,毕竟是六殿下杀了苏颜澹。”
  听到死去情人的姓名,纳吉若兰脸色微微一变,眸子里的寒意更甚。
  纳吉涅骑见父亲犹豫不决,问道:“父亲在犹豫什么?”
  “没什么,我想到长照氏派人过来约定婚事时,我无心的问了婚使一句话……”纳吉天仕若有所思的说。
  “什么话?”纳吉涅骑奇怪的看着父亲,不晓得父亲突然想起什么事来。
  “我问长照妃派来的婚使,小女若兰无才无德,长居深闺,帝妃怎么知道小女的名字;婚使说,左卿大人在帝妃前说纳吉家有良女……”纳吉天仕的眉头紧紧的蹙着,事情的复杂程度已经脱离他的把握,他也起了退却的心思。
  “枢府左卿摩揭伯岑?”纳吉涅骑惊讶的问,他可从来都不知道有这样的细节,眉头皱起,陷入沉思之中。
  纳吉天仕从悠远的神思中收回不定的眼神,目光落在女儿的脸上,叹了一声,对纳吉涅骑说道:“既然若兰不想嫁给六殿下,强致反生祸事,我亲自去望野谢罪,我想六殿下不会太为难我吧。”
  纳吉涅骑点点头,若兰性子烈,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婚后搞出人命,反而引来大祸,难道父亲想得明白,说道:“我随父亲一直去望野城,当然我族也要做出些表示……”
  “不,我要嫁给檀那明河!”纳吉若兰斩钉截铁的说道,不顾父兄俩人脸上的惊诧神情,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出了凉亭,往内宅走去。


第三章(上)
  纳吉若兰突然转变态度,令纳吉天仕父子措手不及,站在湖边,一时没有周全之计,一旦若兰与六殿下完婚,纳吉家就绑上六殿下的战车,再没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素鸣衍可不知道纳吉若兰的态度出现骤变,十二乘精铜战车组成的车队缓缓驶进黛湖庄园,他心里正担心去见纳吉若兰一定不会有好脸色给他看,心里正盘算着打个理由将波旬、卢青叶支开,免得笑话落在他们的眼底。
  上唐城位于下资到羽嘉的隘口上,比望野城繁荣多了,作为下资到羽嘉之间惟一的中继城,商旅都会在上唐稍作整顿才继续上路,黛湖离上唐关城有二十多里,在黛湖北岸修建了一些行馆,许多商旅也喜欢到这里落脚,形成一处附属于上唐城的集镇。
  纳吉涅骑一直让人注意黛湖庄园的动静,素鸣衍的车队刚进黛湖庄园,纳吉涅骑就知道了消息,心里长叹:这难道是纳吉家的命运?
  他原想等若兰的倔脾气过去后,才劝她改变心意,没想到六殿下竟在这时候返回上唐城,如果不能阻止若兰与六殿下见面,结局已经无法更改,沮丧的望着纳吉天仕,问道:“父亲,眼下如何是好?”
  “拿我的名刺分别送到黛湖庄园与上唐城,免得六殿下起疑心。”
  “若兰那边怎么办,她为什么又突然同意婚事了?真令人费解!”纳吉涅骑带着抱怨厌烦的语气说道,“这下子连解除婚约的借口也没有了。”
  “若兰是恨我们……”纳吉天仕心里一痛,只恨自己无法做一个寻常的父亲。
  “恨我们……”纳吉涅骑不解的问。
  “是啊,”纳吉天仕的声音有悲凉的味道,“若兰恨我们随意决定她的命运,恨这个给他荣耀身世,却没给她一点自由与快乐的家族。”
  “啊!”纳吉涅骑惊讶的叫道,“难道父亲就看到着若兰将整个家族都毁掉?”
  “那又能怎样?”纳吉天仕陷入痛苦的沉思,“这是纳吉家逃不脱的命运。”
  ……
  纳吉天仕秘密抵达上唐,素鸣衍合着纳吉天仕的名刺,觉得其中颇有值得玩味的地方,自言自语的说:“我不到上唐城,纳吉天仕大概会悄悄的来,悄悄走,真是令人想不透啊。”
  尤溪、千贺长琴站在一旁默无言语,此次只有尤溪随行,千贺长琴早就回到千贺湖谷,此时过来相见。
  “真是想不透啊。”素鸣衍又颇为无赖的重复了一遍,“想不透就不用想了,不如到府上会一会他,既然纳吉天仕亲自赶过来了,也不用跟纳吉涅骑捉迷藏了,什么事都可以挑明了说。”
  尤溪在旁边说道:“我这就让人通知纳吉府上。”
  “不用了,我们直接过去就是了,将波旬、青叶叫上,坐了一天的车,饥肠漉漉,纳吉府上应该准备夜宴了吧。”
  黛湖庄园有一条马道、一条石径与纳吉家庄园相连,由仆从在前面挑灯照路,素鸣衍与尤溪、千贺长琴、波旬、卢青叶从石径往纳吉家庄园走去,纳吉天仕父子已在庄园门外等候。
  纳吉涅骑发现六殿下又有新的陌生脸孔,卢青叶气势深沉有如山岳一般,让人生出难撼动的感觉,虽然没有突破天阶,却不容小窥,波旬气势却平淡许多,他现在已经学会收敛气势,免得给常人造成太大的威压,从而造成无人敢亲近他的局面。但是纳吉涅骑从他身领略一种无从揣度的高深。卢青叶随素鸣衍到上唐来,自然事事紧随,波旬学会保持低调,让纳吉天仕父子看上来,只当他们也是六殿下的部众。
  他们却不知道素鸣衍正是要造成这样的效果,才带波旬、青叶夜访纳吉家庄园。
  纳吉涅骑愣了愣,历数六殿下身边的部众,尤溪、巫弥生、岐伯、千贺长琴,再加上眼前的这名青年,竟有五名天阶高手,难道说这年头,天阶高手就如此不值钱,为何自己是纳吉家数百年来的第一修武之才,年近三旬,却一直苦苦寻不到突破的门径?
  纳吉家不以武力著称,纳吉天仕年岁已长,尚在地阶巅峰徘徊,今生已无登上天阶的希望,却是纳吉涅骑少年武技就有成就,在帝都时,也是有名的青年武者,真正的同龄人中就突破地阶,如巫弥生者,在青岚屈指可数,但也不掩纳吉涅骑的光芒。
  纳吉天仕明白二殿下为何要选择六殿下做他的盟友。二殿下的母妃是平民女子,因美貌选秀进入帝宫,得到宠幸,母族势弱,二殿下没有足够实力的部众来帮他巩固他的帝子之位。六殿下部众中能有五位天阶高手,真让人瞠目结舌啊,除了屈指可数的大家族,帝国再没有别的家族有这么强的武力,而大家族一般会在帝权争夺时保持沉默。
  纳吉天仕想起苏颜澹的致死之祸,苏颜澹还没有搞清六殿下的实力,就敢上门羞辱人家,真是嫌命长了,不但自己身死当场,牵累随行的部众也无一幸免。
  纳吉天仕又想到六殿下参与帝位的争夺,苏颜士吉率领苏颜家还会保持坐山观虎斗的姿态吗?第一家族牵涉进去,元城家、摩揭家会有什么动作?纳吉天仕这才发现这一次的帝位争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险,或许新帝一登上帝位,就是青岚分裂的开始!
  纳吉天仕一边引素鸣衍等人进府,一边让沉重的心思压得喘不过气来,走到宴会厅,冷汗已经渗透衣甲。他甚至想到六殿下过来夜访,高手随同,意在示威,逼迫他纳吉家做出选择,六殿下已经等不及再让他纳吉家观望徘徊了。
  “纳吉大人,怎么不见若兰?”素鸣衍忐忑不安的问道。
  “我已让人叫小女出来参见殿下,可能因为什么事耽搁了,我亲自去催一催。”
  “不用纳吉大人亲自去了,随便派人下人去催一下,若兰小姐再不出来,我们就不等她了。”素鸣衍倒是担心纳吉若兰出来不给他好脸色看,见纳吉天仕要亲自去请,忙阻止道。
  纳吉天仕心里苦涩得很,他亲自去请,顶多在外面转个圈,然而随便找个理由推搪一下,派下人去请,那可是真的去请,看来已经无法阻止若兰跟六殿下见面了,留给纳吉家一点犹豫考虑的时间也没有了。
  纳吉涅骑知道父亲的心思,站起来说道:“我这妹子任性得很,还是我去看一看。”
  “不用了,”纳吉涅骑话音刚落,纳吉若兰就出现在门外,手揽起裙摆,摇曳生姿的走进来,“若兰拜见六殿下。”绝美的面容在烛火的映照下,美若天人。
  素鸣衍愣在那里,倒不是让纳吉若兰的容颜慑住心魂,惊于她的态度大不同于往昔,侧头看了看纳吉天仕,暗道:难道这纳吉天仕说服小蹄子了?
  纳吉涅骑脸色大变,吃惊的看着若兰,一时间忘了说什么好,纳吉天仕还算镇定,身子前倾着,作势要拉若兰,说道:“若兰快坐到为父的身边来,正等你开宴呢。”
  纳吉若兰对父亲的话置若罔闻,一双晶莹剔透的美眸凝视着素鸣衍,让素鸣衍由然感到一种压力,不自觉的坐直身体。
  “你要我嫁给你也可,不过你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素鸣衍注视着纳吉若兰冷若冰霜、提及婚事却不带半点情意的脸庞,平静的说道:“你且说来听听。”
  “不得我同意,你不可以碰我身子。”
  素鸣衍脸色一沉,这个条件若是私下里说,素鸣衍倒无所谓,虽说纳吉若兰天姿国色,但对自己没有半意情意,不碰就不碰罢了,自己有阿黛、采儿、青菱三人相伴,已慰平生,偏偏纳吉若兰当着众人的面将这一条件说出来,令素鸣衍落不下脸来,眼角余光里,波旬嘴角都开始含笑了。素鸣衍不置可否,瓮声瓮气的说道:“还有呢?”
  “我身为王妃,你的部众也要尊我为王妃,不可将我拘禁在内宅之中。”
  这下子轮到尤溪等人脸色难看了,纳吉若兰竟要干预外政!
  素鸣衍此时冷静下来,拿眼角余光去看纳吉天仕父子,只见他们坐在一旁惶恐不安,可见他们也没料到纳吉若兰会提这样的要求,一定是纳吉家内部出了问题,嘴角斜斜的一拉,露出邪气十分的微笑,说道:“你继续说。”
  “我若嫁你,我纳吉家势必会为你的霸图冲锋陷阵,但是纳吉家子弟需听我的命令行事。”
  这话说出口,不当纳吉天仕父子为之变色,就连一旁看好戏的波旬、卢青叶也为之色变。


第三章(中)
  素鸣衍沉默片刻,不知道纳吉家内部出了什么变故,但是他必须得到纳吉家的支持才行,这口气忍不得也得忍了,突然放声而笑,指着纳吉若兰说道:“这样的你才是我要找的妃子。”推桌站了起来,看了看纳吉天仕、纳吉涅骑,说道,“等从帝都请来赐婚使,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左右看了看众人,说道,“想必大家都没心情用这夜宴,我还是先告退了。”双手一挥,背在身后,径直走了出去。
  素鸣衍领人离开许久,纳吉天仕还感觉到六殿下留下的森然寒意,盯着若兰,恨恨的说道:“何必如此?”
  纳吉若兰似乎刚做完极费力的一件事,汗出如浆,虚脱的坐在冰冷的水磨石汀上,冰冷的说道:“你们放心,我不会再悔婚的。”
  纳吉天仕一口气差点咽不上来,还想悔婚,那已经迁到此地的族人都别想完整的离开羽嘉,苏颜澹就是前车之鉴。
  纳吉涅骑气极而笑,说道:“这下如你愿了,家族的命运都操在你一人手中,你非要将家族拖下地狱才甘心?”
  纳吉天仕恢复平静的说道:“六殿下能咽下这口气,说明他极需我族的助力,也说明他是一个精于审时度势之人,结局未必是你所想的那样。”
  纳吉涅骑沮丧的说道:“惟愿如此。”
  纳吉天仕突然走出座位,走到纳吉若兰的面前,突然一拜贴地,惊得纳吉若兰手足无措:“父亲……”
  “确如涅骑所说,家族的命运都操在你一人的手中,或许生在纳吉家是你的不幸,但是请你想想为家族殚精竭虑的我,想想为你担心害怕的娘亲,请你不要再任性妄为了。”纳吉天仕的声音有一种悲凉,六殿下或许不会是最后的胜利者,但他绝对有能力让食言的纳吉家付出惨重的代价。
  纳吉涅骑拉起父亲,走出大厅,将纳吉若兰一个人留在清寂悲冷的宴会厅里。
  纳吉若兰双手掩面,扑在冰冷的水磨石汀地上,悲声哭泣。
  波旬对望野、上唐的了解还不够深入,但从纳吉若兰的只言片语里也听出素鸣衍是个其志不小的人物,卢青叶则觉得此事需尽快的通知二叔与父亲。
  素鸣衍回到黛湖庄园,心里恨意犹未消去,一恨她不给自己留一点情面,二恨在波旬、卢青叶面前泄露机密,打乱他原计划中的节奏。他原想一步步的下诱饵,将卢氏拉上他的战车,如此一来,势必会引起卢氏的警觉。
  尤溪小心翼翼的说道:“是不是请叶明琛来上唐,主持大婚。”
  “来上唐做什么?就算大婚,也在望野城里,让叶明琛去帝都请赐婚使。”
  封爵王族大婚,帝君亲赐婚书,不在帝都完婚,需帝君遣赐婚使携婚书到王族封邑主持大婚。
  叶明琛此时还在望野,不知道素鸣衍心中恨意无法发泄,才要让他往返帝都,受一受颠簸之苦。
  素鸣衍从狂躁的情绪平静下来,冷静思考之后,事情未必会变坏。卢氏重新夺回黑砾原的地位,并率领渎神之民迁出黑砾原的愿望很强烈,就算自己割据羽嘉失败,对于卢氏而言,也不会有太坏的结局,他们大不了退回黑砾原。
  只是波旬的态度令人更难琢磨,羲族世子,多关键的一招棋啊,摩揭伯岑若是知道波旬的身份,一定会兴奋的跳起吧。燕云荒原的千年之劫或许就能在波旬身上解开,特别波旬言语隐隐透露出让人兴奋的信息啊。
  素鸣衍决定带波旬进千贺湖谷,虽然上唐、望野的势力未必能让波旬看上眼,但也要尽可能引起他的重视。
  上唐到千贺湖谷已经修筑了一条石甬道,嵌在群山间,道宽刚容一乘战车通过,素鸣衍的精铜战车只得留在黛湖庄园。素鸣衍将千贺湖谷划给千贺族人,平时严禁常人涉足此地,千贺武士营的驻地也设在千贺湖谷。
  眼下羽嘉局稳定,上唐城只保留少量负责警戒的千贺武士,望野城的千贺武士较多,也只有百人左右。
  过了第一道山岭,就可以看见成群的楼迦罗人在天空飞翔。
  波旬、青叶初次看到望野城上空飞翔的楼迦罗人,已经相当惊讶了,但看到千贺湖谷上空成千上万的楼迦罗人,当下就惊呆了。
  虽说羲人武士勇武无敌,波旬却不得不承认,成群的千贺武士会造成一定的威胁。进湖谷的峡口,两列千贺武士身负精金巨弓,悬停在高树之梢,看到箭囊里透甲箭闪出冰寒慑人的光芒,波旬脸色都变了。
  在赤肌鬼之灾中,精金巨弓加普通铁族箭,能给高山巨人造成一定的伤害,换上透甲箭,穿透力比得上巨型弩炮。巨型弩炮的威力大是大,只是过于笨重,发明出来,多用于重要城池的城防上。
  素鸣衍从乔羿氏手中敲诈了五十张精金巨弓,随后又令裔天商队不计代价的收购这种高等级长弓,但是千贺武士营装备这种等级长弓的精锐千贺武士不足百人,其他人都装备次一等的长弓。
  但紧紧吸引波旬目光还是为首的血契武士背后的黑色十字弓。
  在空中开弓是件很困难的事,只有精锐千贺武士才能在空中自由开弓射箭;十字弓是弩弓的一箭,需双手操作,但是可以不需要在空中开弦,可以大量装备普通的千贺武士。千贺武士营的编制虽然才四百人,但是一有需要就可以迅速扩编至两千人,是素鸣衍麾下最重要的一支武力。
  当初,以千贺长琴、岐伯、阮阿蛮为首的十三名楼迦罗人与素鸣衍立下永不背叛的血契大誓,血契武士也是千贺武士中的精锐的精锐,千贺长琴、岐伯是天阶高手,其他的血契武士都有六阶的水准。
  岐伯这些人,平时也用长弓,但为了在波旬面前展示实力,特意将裔天商队收购来的地狱十字弓装备上。
  当然,每把价值三十万银币的地狱十字弓绝对无法普及到人手一把,这种比普通弩弓还要大两三倍的地狱十字弓,弓臂用青冈木制成,弓托用岩桑木削制,若不用绞机开弦,比开蜇龙弓还费力,四阶的千贺武士在地面上操作地狱十字弓还觉得费力,也只有血契武士能够在空中用地狱十字弓。
  地狱十字弓加透甲箭,可以轻易穿透精钢厚甲的正面防护,只怕九重鳞甲功也不敢硬挡一箭,如果是成千上万的地狱十字弓加透甲箭,就是主神降临,也惟有选择逃命。
  当然,每支价值数百银币的透甲箭,而且产量极少,只比爆炎箭稍多一些,贮存了许久,千贺武士营也只有一千多支透甲箭的贮备。
  素鸣衍将波旬的惊异神色看在眼底,暗暗得意,必须展示足够的实力,才会让波旬重视自己,才会得到更多关于奔雷原的信息。
  青叶自幼生活在黑砾原,一柄铁铸的刺矛,对他来说,已经是相当不错的兵器,素鸣衍让人送给他们的五十套裔天护卫营制式装备,让他们欣喜若狂。青叶擅用弓箭,不过他的箭囊连铁簇箭都没有,多是荒兽之骨磨制的骨箭,穿透力相当差,到望野城后,他就换上素鸣衍赠送的制式装备,特别是铁胎长弓与附赠的铁簇箭,让他喜不胜喜。青叶虽然对精金巨弓、地狱十字弓以及透甲箭这些高级装备的威力并没有感性的认识,但是看到弓臂上精美的雕纹、有加持作用的魔文,为自己的浅薄脸红起来。
  千贺湖谷的阿多奈神花已将观澜殿覆盖住了,天时寒冷,但是阿多奈神花却葱郁翠绿,使整座湖谷充满盎然的生机。在千贺湖北岸的峭壁上,是千贺族人的城堡,城堡的规模不大,仅能用为千贺武士营的军营,用羽嘉郡特有的一种白石砌成,与碧色湖相映,熠熠生耀,十分壮观。
  波旬进入湖谷,就心思重重,一脸的犹豫不决,素鸣衍特意让尤溪、岐伯领着青叶到别处参观去,他单独领着波旬钻进阿多奈神花的丛林。
  波旬惊讶的看着头顶的青藤,说道:“一株而成林,阿多奈神花的生命真是奇妙,真不愧中陆第一奇花,传说有阿多奈神花之果相助,常人也可以轻易的跨越地阶鸿沟……”
  素鸣衍心思一动,天阶高手与地阶高手的差距有如隔着一道鸿沟,绝大数多的武者、术士一辈子都在天阶之外徘徊,只有极少数的幸运者能够跨越这道鸿沟。素鸣衍想起紫狻兽的异常进阶,知道波旬所说的传说不假,想到观澜殿里藏着的那一卷星辰秘典,只要有足够的阿多奈神花之果,就可以在血契武士中泡制出一批天阶高手。


第三章(下)
  素鸣衍正陷入想入非非之中,却听见波旬说:“……可惜啊,阿多奈神花千年未必开花结果,自有典籍录事以来,中陆开花结果的阿多奈神花不过百株。”
  素鸣衍的想入非非顿时给浇上一盆冷水,在千年之前,中陆遍地都是映颜花,数千年的历史,开花结果的阿多奈神花不过百株,怎么也轮不到眼前这株阿多奈神花啊。想到当年经院的那株阿多奈神花,或许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不但开花结果,还让自己借此感悟到阿多奈神域的存在。
  波旬负手上了观澜殿的台阶,台阶前种着一株昆仑荆直刺青天,观澜殿的木扉紧掩,波旬感觉观澜殿里有生命的气息,转过头来,笑着说:“难道石殿下藏着什么宝贝不成,安排这么严密的守卫?”
  素鸣衍哂然一笑,羲族是光明星辰之神羲和遗留在中陆的神裔之族,亘白星辰秘典在理论上对羲人毫无作用,但也没必要向波旬说破秘密,也不回应他的话,心里想着藏在奔雷原光明星辰神殿的那卷星辰秘典,暗感可惜了,羲人天赋觉醒时就能自然而然的感悟到光明星辰之力,有无那卷秘典都无所谓,可惜羲人不将他们视为圣物的秘典送人。
  波旬见素鸣衍笑而不答,也不追问,这满山满谷的都是楼迦罗人,常人根本不可能接近石殿,偏偏又在石殿里安排如此严密的守卫,所藏的东西一定贵重。但是世间很少有什么东西能让波旬心动,如果不合他用,就是神器,波旬也觉得是累赘,如果合他用的话,意义就不同了。
  波旬毅然的问道:“那种黑色十字弓,明河手里有多少把?”
  “波兄是指地狱十字弓?”素鸣衍心猛的一跳,地狱十字弓果然是适合羲人战场的利器啊。
  “地狱十字弓,这名字倒不错,但要将人送到地狱,还有一些难度。”
  素鸣衍笑道:“常人可挡不住地狱十字弓射出的一箭,波兄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看上地狱十字弓?”
  波旬说道:“你不是一直想我的真身吗?你最好警告你的部众不要闯进来,我可不想还有你之外的人看到我的真身。”
  素鸣衍点点头,说道:“没有我的命令,石殿的人不会出来,林子外的人不会闯进来。”
  波旬解开身上的长衫,赤裸的身体密布着一种细密的青鳞,在他的身体里响里风雷之声,眼睛流泄出黑色的光焰,罩在他的周围,赤裸的身体迅速的变粗变长,最终变成人身蛇尾的巨人,密遮青鳞的人躯长出四条粗壮的臂膀,蛇躯就覆盖着密密的红鳞,让波旬看起来就像站在烈火之中。
  波旬伏下高达一丈的半人之躯,看着露出惊讶神色的素鸣衍,说道:“觉得意外吗?”低沉的声音却似雷霆炸响。
  素鸣衍惊呆似的摇摇头,站在波旬的面前,感觉自己就像漂泊在惊涛骇浪中的小船一样无依无靠,可笑自己还以为与尤溪、千贺长琴等人联手一定能制住波旬。
  素鸣衍知道波旬一定会对地狱十字弓感兴趣,对于常人来说大太多的地狱十字弓,对于羲人来说,只相当于单臂小弩,却有足够的穿透力,能破开羲人天然生成的鳞甲,看来羲人的战场绝不是说说而已。
  波旬非常满意素鸣衍流露出的惊惶神色,收敛气息、变回人身,穿上衣衫,对素鸣衍笑道:“明河现在可能回答我的问题?”
  素鸣衍从震惊回过神来,问道:“图鉴错了,原来羲人生有四臂,像波兄四臂持四样兵器,当如武神啊。”
  “你当奔雷原都是四臂羲人啊!”波旬没好气的说道,“奔雷原二百多羲人武士,四臂者才十一二人,我是最年轻的四臂羲人,也是数百年来最有希望进阶六臂的羲人。”
  六臂?光明神羲和就是以六臂人躯蛇尾的形象显世,素鸣衍暗道:进阶成六臂羲人,几乎有神祗的武勇,世间还有敌手吗?
  素鸣衍迟疑的说道:“想必波兄对地狱十字弓不会陌生,当年我青岚祖帝得你羲族武士相助,横挡中陆,天下无人能制,塞琉国集合国内的制弓大师为南部联盟军制出这批巨十字弓,战后只有二十五张地狱十字弓遗传下来,这种巨弓虽然威力强大,但在常人战争的用处不大,我看波兄至少需要上百张巨十字弓才够,不瞒波兄说,我手里只有十一张,数量太少,波兄拿去也没什么用处。”
  “明河对我族的传承传统很熟悉啊?”波旬警惕的盯着素鸣衍。
  素鸣衍坦然笑道:“我出身青岚帝室,如果对继承之战都不知道的话,未免太孤陋寡闻了。”
  波旬说道:“那你可知道,我的族人在继承之战中,并不都会选择效忠对象的,他们只效忠最后的胜利者。”
  素鸣衍暗骂一声:才几百号人,还搞得这么复杂,如果有一半羲人在继承之战中选择旁观,哪有我趁虚而入的机会?素鸣衍不动声色的说道:“哦,原来这样。”手托着下巴,犹豫的说,“波兄也知道这批地狱十字弓,我也不是无缘无故的得来的……”
  波旬这下倒为难了,奔雷原可没有以钱易物的习惯,眉头皱起来,说道:“明河需要什么东西?”
  素鸣衍不说话,将腰间的长击刀拔出来,递给波旬,问道:“你看看这刀如何?”
  波旬说道:“不错,但常人的兵器上不了羲族的战场。”
  素鸣衍接回长击刀,屈指在长击刀上弹了弹,说道:“这刀以玄铁铸造,渗秘银、精金,锋利无比又极具坚韧……”
  波旬恍然明白素鸣衍的意思:“你要为我铸造兵器?”
  素鸣衍连忙摇摇头,说道:“我怎么敢介入羲族的继承之战,万一纳迦族长胜了你,我这个小小的羽嘉郡王还干不干了?”
  “哼,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输?”波旬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素鸣衍可不管他,自顾自的说道:“你若有把握赢这场继承之战,怎么会站在我的面前?不过话说回来,继承之战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就不是你能知道的。”波旬有一种被轻视的愤怒,但是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确有几分眼光。
  素鸣衍毫不为意,自言自语的说道:“这刀入手极沉,需玄铁三十斤,秘银五钱、精金一钱,如果铸一把能上羲族战场的长刀,我看共需玄铁三百斤,羲人力大,用刀易折,秘银用量加倍,就需一斤,精金五两……”
  “长一丈、径八寸的刺矛,要用多少料?”波旬有些恼怒的说,他也意识到绕弯子不是这人的对手。
  “刺矛用料是刀具的四倍,你确定铸矛?”素鸣衍奇怪的问,“这刀看似普通,但是我手下也没几人能佩此刀,关键你要多少?”
  “五十柄。”
  素鸣衍倒吸一口凉气,侍卫营的战士人人装备上这种极品刀具,战力上升两倍不至,当然折算成金钱,可以扩军十倍。
  这下子买卖做大了,素鸣衍神色凝重,说道:“玄铁六万斤,秘银二百斤,精金一百斤,加二十名高级冶炼士、五十名高级铸造士,他们会在适当的时候经过适当的地方,波兄可以派人劫走,这样我就不算参与继承之战了。但是想必波兄也明白,我无胆赖账,也无胆到奔雷原要账,还请波兄在那之前留下足够分量的东西。”
  雇用二十名高级冶炼士、五十名高级铸造士,只要花雇用的钱,却可以整个的卖给波旬,这买卖的确做得,惟一可惜的是这些事不能假手他人,会把自己累坏了。
  “怎么知道哪些东西是明河认为有足够分量的。”
  素鸣衍说道:“这些东西,以目前的价格计算,足可以再建二十座上唐城,你需要的量又是这么大,价格至少会上扬一倍,至少值一百万金铢。一百万金铢啊,足以供我三年之需,我现在也拿不出这笔钱来,所以请波兄先将东西交给我,好让我拿去换钱,并且要收购这么多东西,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
  波旬冷笑一声,说道:“你先替我准备起来,我想你也不会为我白做事,待我从奔雷原再回来,你看了之后就觉得物有所值。”
  “羲人立创世之初就生存于奔雷原,随便拿点什么都值上万金铢的,只是这些东西脱手也困难啊,波兄不要让我等太急啊。”素鸣衍这么说着,都觉得自己有些迫不及待了,“也请波兄放心,波兄下次来时,我手里的十一张地狱十字弓就可让波兄带回去了。”
  “这倒不急,我还在要天都山找个冶炼铸造的地方。”


第四章(上)
  纳吉若兰应允殿下的婚事,很快就传到望野城,叶明琛即日出发前往帝都,请帝君赐婚书、遣赐婚使。此事对于羽嘉众人说不上是喜是忧,毕竟有心干预外政的王妃不是众人所喜欢的。江采离等人将纳吉若兰的条件理解为纳吉家的势力要受她纳吉若兰的控制,只是第一个条件差点笑掉众人的大牙,都十分同情殿下,找了个不能挨她身子的王妃,虽然貌美如花,可有什么乐趣可言,将政治联姻的目的,赤裸裸的暴露在众人目前。
  素鸣衍收购大量玄铁、秘银、精金以及十几种高级矿石的决定,让江采离等人大吃一惊。这个量还不是一般大,几乎是中陆目前贮存量的一半,是每年产量的数倍。中陆各国都将这些矿石视为高级战略物资,垄断收购的动作一定瞒不过各国的耳目,到时候,各国惟一的反应就是:战争,有人要发动大规模的战争!意识到战争的来临,各国一定会控制战略物资的流出,几乎是不能完成的收购任务。
  素鸣衍将上唐城召集主要部众,江采离、巫弥生、尤溪、白术、千贺长琴、岐伯、方镜川、聂鲁达等人悉数出席,纳吉天仕还没离开上唐,此事需要动用纳吉家的势力,虽然还没有正式结盟,素鸣衍还是将他邀来。黑砾原是这些高级矿石的重要产地之一,卢氏在黑砾原的势力绝不容忽视,让波旬列席,自然是要让他明白收购这些高级矿石的困难。
  当然,素鸣衍邀纳吉天仕、卢扈、波旬出席,还是不希望江采离、尤溪等人对此事刨根问底。
  相对于素鸣衍做出的收购高级矿石的决定,大婚却变得无足轻重了,自知道消息始,江采离就蹙着眉头,说道:“要达到垄断性收购,价格或许会上扬十倍,届时将需要数亿银币的巨量资金,这钱从哪里来?不管如何掩饰,各国最终都会察觉羽嘉是这些高级矿石的流入地,到时我们如何应对?”其实他心里最想问的是收购这些高级矿石的目的,高级刀具只会用玄铁渗秘银、精金的锻造法铸造刃口,若是戟、矛,刃口相对刀剑来说面积更小,玄铁、秘银的使用量也少,收购如此巨量的玄铁、秘银、精金加上十几种高级矿石,足以将帝国军队的兵器都提高两个档次。
  江采离旁敲侧击的问了一句:“以殿下所佩带的长击刀计,这些矿石足以铸造两三千柄,若是高级刀具,则可以铸二三十万柄……”
  素鸣衍腰间所悬的长击刀入手极沉,比一般的长击刀要重上四五倍,五阶以下的战士若用此刀,非但不能发挥此刀的威力,反而使自己的实力受限制。
  江采离所试探的,也是在座众人最想知道的:殿下用这些高级矿石做什么?
  在天阶武士的争斗中,一般刀剑承受不住如此的巨力,全刀剑都要用玄铁渗秘银、精金铸造才有足够的强度,羲人武士都有不弱于天阶武士的实力,刺矛若用凡铁,几合重击就会碎裂,继承之战还有什么悬念。
  就素鸣衍从典籍上有关羲人继承之战只言片语的介绍中得知,波旬作为有挑战权的继承人,可以在族中发展自己的追随者,羲族自古就不缺神兵利器,但是控制羲族族长的纳迦一定会傻到让这次神兵利器落到波旬的手中,以致波旬要寻找世俗的助力。
  不过波旬遇到素鸣衍这样胆大妄为的人也是他的幸遇,若非素鸣衍顶替的是檀那明河的身份,没有一位王族敢参与羲人的继承之战。就算他百般掩饰,就算羲人与外界联系极少,但是波旬若在继承之战失败,迦纳一定会发现素鸣衍在其中的身影。
  “哦,这么多啊!”素鸣衍语气平淡的发出一声惊叹,“引人瞩目总不是一件太好的事情,可也没办法啊,巨量资金的问题吗?”素鸣衍托起下巴,眼睛盯着江采离问道,“蜇龙弓能卖掉多少钱?”
  江采离吓了一跳,说道:“殿下可不要拿国之重宝开玩笑。”
  素鸣衍笑了笑,说道:“我手中确有几件秘宝可卖出换钱,当然也不会有什么遗患。”
  当着众人的面,江采离也不便逼问太急,以殿下的态度,此事势必要进行下去,手中惟一可利用的资源,无非是裔天商队、纳吉氏、卢氏、巫氏,由纳吉氏在帝国东部秘密收购,巫氏负责西部,卢氏负责黑砾原,裔天商队负责迦南乃至塞琉等境内,前期的收购一定要不露声色,以免引起各国的警觉。
  巫弥生疑窦大生,仅就高级矿石一项,收购量足以发动一场国战,这些高级矿石的最终流入地在哪里?巫弥生知道素鸣衍可不是什么真正的青岚帝室,甚至怀疑他跟贝迦帝国的高层私下里有勾结,这批高级矿石最终将流向贝迦帝国。燕云荒原北有金微山与贝迦帝国相隔,但是贝迦国人经常出没于燕云荒原的北部地区也是常情,帝国无法阻止,特别在羽嘉剿匪的过程中,出现役兽术高手,说明贝迦帝国对燕云荒原也不是没有野心,说不定素鸣衍在燕云修行,遇到贝迦帝国的高层人士,但是以庞大帝国的效率来说,这么重要的合作,也不会如此仓促就做决定啊。
  对于江采离、尤溪、纳吉天仕来说,他们却不敢有这样的怀疑,就算有怀疑也不敢问出口,毕竟从他追随素鸣衍的一刻起,眼中只能有六殿下,而无青岚帝国了。
  卢扈沉默着不说话,他心里透亮,知道坐在他左首边,冒充卢氏族人的波旬才是巨量矿石的真正收购者,参与羲人的继承之战,搞不定就是覆顶之灾,想到这些,背脊冷嗖嗖的冒寒气,六殿下的胆大妄为让人惊骇欲绝。
  卢扈忍住落荒而逃的冲动,硬着头皮坐在那里,对于素鸣衍让卢氏在黑砾原收购所有高级矿石的要求也不敢开口拒绝。
  议定前期采购的细节,郡王府决定前期拿出三千万银币,此数一报,令纳吉天仕、卢扈瞠目结舌,王族用度皆内府司所出,六殿下在就藩之前,一直在迦南为质,就算背后有大家族势力支持,也决不可能直接将巨额资金拨入郡王府。就像巫氏,虽然卯足了劲支持六殿下,也只是大规模的参与望野城的建设与开发,而不会将这笔巨资交给郡王府使用。
  纳吉天仕心里估算了一下,将纳吉家所有的庄园、产业变卖折现,差不多也只值这么多银币。为了表示纳吉家的忠心,纳吉天仕狠狠心,决定掏出三百万银币,这已经是纳吉家目前所能调用的钱款,毕竟跟帝国顶级的大家族无法比。
  巫弥生知道素鸣衍在迦南、秦山敛了些钱财,却没有料到是如此之巨,他原以为修筑望野、上唐两城已经是素鸣衍的能力极限,接下来,暗中得到摩揭氏支援的巫氏可以任意的将势力渗透进素鸣衍进行扩张的每一个地区。
  素鸣衍此人越来越难控制了,难道他还跟别的家族暗中有勾结,这么说来,他来脱离先生控制的欲望早就很强烈了。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急着暴露出来,难道这批高级矿石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如果他背叛青岚,投靠贝迦,确实能脱离先生的控制!这么一想,巫弥生也坐不住了。
  波旬对钱财毫无概念,就算采购高级矿石要动用数亿银币,他也只是微微一愣。
  郡王府拿出先期拿出三千万银币,府库还余一千多万银币。素鸣衍在上唐、望野维持数千精锐私军,加上两城庞大的建设开支,收入目前仅上唐城商税一项,府库余款看上庞大,却只够三四月的用度。
  素鸣衍按按微涨的脑袋,刚将方镜川打发走,这一天来,江采离、方镜川等人也未回望野城去,都留在黛湖庄园里,不敢明着问,每隔一会儿来一个人,旁敲侧击的问几句,令素鸣衍烦不胜烦,却无可奈何。
  决定是做下来了,但是最终的目的实在令人费解,对于这些高级部众而言,盲目的忠诚反而有害,江采离、尤溪、白术、方镜川、千贺长琴、岐伯等人自然想知道殿下最终的目的。
  将方镜川打发走,素鸣衍拿出卢氏所赠的有关自然系术法的卷宗,正待好好研究,侍从官又走进屋来,素鸣衍眉头皱着,问道:“又是哪一位求见?”
  “卢扈要求见殿下。”侍从官说道。
  “卢扈?”素鸣衍微微笑了起来,心里想:卢扈还是有没勇气直接问波旬,深怕一不小心被卷进更深,羲人的继承之战,常人畏之如虎。素鸣衍笑道,“快请他进来。”


第四章(中)
  “殿下行事真是匪夷所思啊!”卢扈待侍从官退出厅外,不由的感慨了一声。
  “想必你也知我割据羽嘉之意。”素鸣衍眸光落在卢扈皮肤粗糙的脸上,正与卢扈极力揣测他的心思一样,他也想知道卢扈此时的心思。
  卢扈点点头,说道:“兄长对殿下评价甚高,但是涉及羲族的继承之战,我族却要担不相干的风险。”
  “莫非你族愿意继续在黑砾原里等待百年?”素鸣衍咄咄逼人的注视着卢氏,“我只是一个边郡郡王,可没有实力颠覆百年教禁,有了羲人支持就不一样了,就算教禁不解,你族依旧可以迁过燕云山。”
  “殿下不仅仅想割据羽嘉?”卢扈问道。
  “下资一封,羽嘉就是绝地,羽嘉地形狭长,山脉纵横,水源匮乏,虽然形势险峻,但没养民之地,也就没有割据之本。”
  “殿下不惜人力、财力在羽嘉东部群山中打开一条通往燕云的通道,兄长就觉得殿下其志不小,殿下不惜万金之躯来访我族,更让人觉得意外,只是我族势弱力薄,当不了殿下霸业的前驱啊!”
  卢扈这么一说,表示卢氏的志向也不小,但又有太多的顾忌。
  素鸣衍微微一笑,卢扈说这样的话不过是讹诈他,说道:“燕云地广无垠,容千万人有余,然而水源稀绝,百万人又太多,黑砾原有八万人口,将是燕云第一部族,率领渎神之民走出黑砾原,若卢氏不愿为之,我想黑砾原或许有别的势力愿意冒这个险!”
  素鸣衍说的这话真真假假,选择卢氏合作是最恰当的,联姻是中陆最牢固的结盟方式之一,只要青菱的身份不泄露,摩揭伯岑、巫弥生就猜不透他与卢氏的关系有多深。
  卢氏选择退缩的话,素鸣衍只有到黑砾原选择新的盟友,当然,在双方都保持相当戒心的情况,这种盟友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都是相互戒备的,素鸣衍自然也不能拿他们来制衡摩揭伯岑。
  素鸣衍希望卢氏有走出黑砾原的勇气,那样,他就可以毫无保留的坚持卢氏,甚至可以毫不吝啬的将卢氏推上燕云第一家族的位置。
  面对这么大的诱惑,卢扈心动了,但是作为一个优秀的领导者,他依然不忘其中的风险:“殿下以为波旬在继承之战中必胜?”
  “不,我以为他败多胜少。”素鸣衍毫不隐瞒的说,“波旬只向我定制了五十柄巨矛,他的追随者远远比不上他的父亲,当然,还会有相当一部分的羲人会在继承之战中保持中立。”
  “既然如此,殿下为何还要冒这样的风险?”卢扈心里却想五十柄巨矛却要六万斤玄铁,羲人武士的武勇真是让人瞪目结舌,常人武士在羲人不就像只耗子吗?
  “锦上添花哪比得上雪中送炭?”素鸣衍说道,“就算势均力敌,波旬也不会寻求世俗势力的助力,能在天都峡口遇到波旬,我以为是我与你族难得的机遇。”
  素鸣衍见卢扈低头不语,知道他的心思有些活了,虽然说服卢扈未必说能说服卢萧哲,有些话还需要卢扈捎给卢萧哲,素鸣衍继续说道:“只要不留下直接的证据,就算波旬在继承之战中战败身亡,纳迦直接找我们麻烦的可能性也不大,他的三个儿子都成年了,波旬战亡,他的第二儿子就会取得挑战权,羲族的族权之争,总要在确定新的族长之后,才会平息下来。”
  卢扈抬起头,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殿下的部众似乎都不知道波旬的真正身份?”
  瞒住波旬的身份,只是为了混淆巫弥生、摩揭伯岑的判断,在江采离、尤溪等人将巫弥生视为跟他们一样受素鸣衍信任并重用的人,江采离、尤溪知道的消息,几乎都瞒不过巫弥生,所以素鸣衍将波旬的真实身份、青菱的真实身份,还有紫狻兽与雷云兽的存在索性暂时都隐瞒了。
  另外,素鸣衍希望卢氏是他直接掌握的一支力量,也不想卢氏跟他人的接触过多。
  但是面对卢扈的质疑,素鸣衍却要用另外一套说辞:“波旬不想太多的人知道他的身份,当然,我想用不了多久,会有人猜到,到时再跟他们解释不迟。无知者无畏,你昨夜大概就没睡踏实吧?”
  “确实,若知道要参与羲族的继承之战,任何人都无法像殿下这般平静。”
  “我每时每刻都兢兢战战,只是故作镇静罢了。”素鸣衍的语气很淡,所说却是实情,他除了表面所要担忧的,对摩揭伯岑、巫弥生的存在更是不敢松懈。
  卢扈微微一笑,说道:“此事卢扈做不了主,殿下大婚在即,卢扈准备回黑砾原准备贺喜之礼,先要离开一段时间,此地的事情,就由青叶主持。”
  素鸣衍说道:“天气寒冷,土地都冰实了,大车勉强能通过燕云荒原,我调三十辆铜车给你,等你再次来望野的时候,铜车差不多能到天都山峡口了。”
  素鸣衍的意思很明白,卢氏退缩了,这三十铜车物资依然可以去黑砾原,卢氏愿意一搏,这三十铜车物资就会留在天都山峡口,用来修建据点。不过那时真的从天都山东麓主峰引水,才能够完足数千人的使用。
  卢扈感激的揖身行礼,说道:“不管能不能说服兄长,卢扈都感激殿下对黑砾原的慷慨之情。”
  波旬随卢扈同时离开上唐城,这样也使众人无从怀疑波旬的身份。
  上唐众人明里是为准备素鸣衍大婚的事情忙碌,实际为了大量的收购高级铸造材料殚精竭虑,就是二十名高级冶炼士与五十名高级铸造士也很难召集,在中陆人的眼中,羽嘉就是一个穷乡僻壤的乡下地方,高级匠士怎么会愿意到这些地方来求财?
  羽嘉降下入冬后的第四场雪,群山之外的燕云荒原天温更低,将松软的土地都冻严实了,卢青叶、藏金率领一百精锐武士、一百名千贺武士押送三十车物资进入苍茫的燕云荒原,他们要在一个月后抵达天都山峡口,然而再决定是继续前行,还是留在那里安营扎寨。
  当然,为了这趟旅程,后继补给的物资也将超过三十车,曳车而行的中陆耐力最好的推山牛,除此之外还有五百名苦役,毕竟沿途没有一条可供寻迹的道路,五百名苦役就是他们的开路先驱。在他们后面,则是一千五百名苦役沿着他们行进的路线修筑中陆最冷清、人烟最稀少的一条道路,此路在最初的几十年里,被世人称为渎神之路。
  苦役修筑一条小道,让物资可以较顺利的送到最前端,然而沿着这条小道加宽加固,这样就可以投入更多的人力。
  差不多在一个月后,小道就向前延伸了一百里,素鸣衍将手下所有的四千名苦役都投入渎神之路的修建之中。
  除此之外,裔天商队又从各地招募劳工,最终参与渎神之路修筑的劳工多达两万人。
  渎神之路远离羽嘉中心商路,物资补给比修筑上唐至望野之间的这条道更困难,代价更大,又有千里之遥,几乎耗竭郡王府的府库,为了尽快的将路建成,将人力的优势发挥到极至,工地就无法集中,裔天护卫营、望野卫戍营的防护就显得漏洞百出,每天都有工地被荒兽袭击的事情发生,同时还有无数苦役、劳工累倒在这条道上,世人又将渎神之路称为血腥之路。
  雪后初晴,从上唐到望野的新路上,几乎没有商旅,前路上掩着一层轻雪,溶入苍茫的群山之间。素鸣衍携着他未来的王妃回望野城,纳吉涅骑重新调整自己的心态,溶入他新的角色之中,既然纳吉家再也无法抽身而出,惟一企盼六殿下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纳吉涅骑坐在马鞍上,尤溪策马与他并肩而行,后面的铜车里是素鸣衍,再后面则是纳吉若兰与阮阿蛮。
  素鸣衍斜躺在锦榻上,对阮阿蛮与纳吉若兰之间迅速热络的关系颇为无奈,他与千贺族人的往昔恩仇,知情人都绝口不提,或许是俩人的恋人或间接或直接的都死于素鸣衍之手,命运却又如此之相似,一个成为永无背叛的部众,一个直接成为素鸣衍的王妃,相似的命运能让俩人产生足够的亲近之情。
  纳吉若兰将阮阿蛮要去当她的女卫长兼女官,并要求在郡王府修筑一座独立的城堡,当初许下诺言,纳吉家的势力都要听命于纳吉若兰,素鸣衍见她连表面的温情都不屑为之,急于在郡王府之外重新修建一处安身之所,素鸣衍除了无奈的叹息之外,也就由她去了。


第四章(下)
  纳吉若兰的要求,也没受到郡王府众人的抵触。要在望野地区修建一座雄伟的城池,要付出极其昂贵的代价,外围的城堡事实代替相当重要的防御任务,纳吉若兰在郡王府另建城堡,只要不动用郡王府的府库,江采离等人确没有抵触的必要,对于阿黛、采儿、青菱她们来说,真是一个好得不得再好的消息。
  惟一无奈的只是有素鸣衍一人了,还没有举行大婚,未来的王妃就谋求独立的地位,让这场婚姻对他而言就没有一点期待的意义。
  车辙辚辚,缓缓轧过石板路,在一座塔楼建筑前停下来,素鸣衍坐在车里,轻轻挪了一下身子,却没有起身,纳吉若兰在她的城堡建起之前,要一直住在郡王府时,应她的要求,选了一座独立的塔楼建筑,与阿黛等人所住的内宅几乎位于郡王府对角线的两端,女侍、仆从也都是纳吉家选派的人。
  却是看到采儿娇媚的容颜,素鸣衍内心的寒冰才一点点融化,揽过她纤细的腰肢,正要进宅子里去,却听采儿犹豫的说:“我还去拜见纳吉姑娘……”犹犹豫豫的声音越说越轻,生怕触及殿下的隐痛。
  素鸣衍才晓得阿黛、青菱为何没出来,看着采儿受惊的样子,不甚怜惜,说道:“我都要受她的气,你去了只怕……”见采儿的神色甚为坚持,回头对尤溪说,“你陪采儿去一下。”心里真舍不得怜人懂事的采儿受纳吉若兰的委屈。
  渎神之路的修筑,大量物资要在望野城集散,使得在望野城停留的商旅渐渐多起来了。赐婚使还没出帝都,早得到消息的人已经备上贺礼带领仆从提前来到望野城,使得望野城顿时繁荣起来。
  其中最积极的就是流寇大营镇守将军德罗巴,他到来之前,倒没听说六殿下大婚的事,到望野城不过是继续表达他对六殿下的景仰之情。
  流寇大营塞进两万多人,若将老弱病残精简掉,人数剩不下一半,但是将在大营外安家落户的流寇家眷算到里面,流寇大营又膨胀一倍不止。羽嘉郡境内的水源极缺,有水源的地方最先被流寇占据,遂有边民依附山寨耕种山寨田地,逐渐演变成民匪不分、只有流寇而无边民的局面,但是多大半的流寇平时只事耕种,这种人准确的说是寨民,真正专事劫道的人在山寨里地位要高过寨民,他们才是真正的流寇,人数只有四分之一,或者更少。
  起初的民匪不变,招安之后,就变得军民不分,流寇大营仿佛陷入永远的混乱之中,德罗巴初任镇守将军时,还想精简强兵,汰弱留强,流寇大营保留五千编制,裁撤多余的人,流寇大营的人数虽然骤减,整体战力反而会提高不少。
  素鸣衍居中坏事,令苏盖文与流寇大营关系大坏,苏盖文对流寇大营生出戒备之心,在克扣粮饷的同时,还希望流寇大营保持混乱的编制,同时,他提拔威望与势力都略显不足的德罗巴出任流寇大营的镇守将军,这样一来,他只用两千精兵驻守在流寇大营驻地与羽嘉城之间就可以了。
  流寇大营初至驻地之时,不但编制上十分混乱,还是由数十家流寇势力强行编成的一座大营,德罗巴多次请求边防军司对流寇大营进行精简没有得到回应,流寇大营内部的势力整合却自发的开始了,时不时的爆发流血冲突,德罗巴根本没有能力制止。
  经过短短四五个月的整合,发生了数十起流血冲突事件,自然减员近一千人之后,流寇大营现在划分为四股势力,德罗巴拥有镇守将军的名义,其他三股势力看不上的人马都归到他的名下,人数占据流寇大营的一大半,足有一万三千人,拖家带口计算下来,差不多有三万人,其他三股势力都保留精兵强将,虽然每一家人数都不足两千人,真正要厮杀起来,都能将德罗巴一伙杀得落荒而逃。当然都是流寇出身,都受边防军司的压迫,大规模自相残杀倒不会发生,只是苏盖文拔给流寇大营的粮饷本就有限,德罗巴能支配的只有四分之一,但是他手下的人数整整占到整座流寇大营的四分之三还多。
  其他三股势力以四分之一的人数占用四分之三的粮饷,但是苏盖文给流寇营的粮饷是最普通的戟兵标准,粗粮远远多过细粮,十天才有一顿肉食,就算占用四分之三的粮饷,也无法与他们以前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生活相比。
  特别是边防军司好像将发放御寒军衣的事给忘了,经德罗巴多次提醒还没想起来。
  驻扎在羽嘉城与流寇大营之间的两千精锐,是剑士与游骑兵的混编兵种,最普通的士兵待遇也要好过流寇大营的低级军官。
  之前,苏盖文杀人就埋下仇恨的种子,驻地的安排、克扣粮饷、截留军资等限制流寇大营的行为加深双方的矛盾,但是迫于边防军司的驻扎在羽嘉城北的精锐武力,这种矛盾暂时没上升到激发哗变的程度。
  素鸣衍返回望野,有意无意的宣布不会去管羽嘉城以西发生的事,这三家势力似乎找到可以发泄的地方,纷纷派人离开流寇大营的驻地,在羽嘉山北坡的燕语高地上截留过境的车队。
  在青岚,与渎神之民交易一直是非法行为,流寇大营劫道也理直气壮,苏盖文情急之余,令德罗巴拘束部众不得随便出营。德罗巴哪有能力拘束群寇,也晓得羽嘉山北坡那条道牵涉很深,恐怕会使流寇大营与边防军司之间的矛盾加深,流寇大营若发生哗变,他一定会给推到火山口上,左思右想,决定暂时找一个借口避一避,于是到望野城来拜见六殿下。
  听到六殿下的大婚将近,更是理直气壮的住下不走了。素鸣衍虽然也希望最后能有收拾残局的人,但是他这时候让德罗巴打上郡王府的络印,只怕流寇大营与边防军司的矛盾会给压下去,流寇大营不出乱子可不是素鸣衍希望看到的事。
  但是有一点让素鸣衍有些担忧,德罗巴控制的那部分人马,若是计算战力,素鸣衍绝不放在眼里,只怕挡不住龙骑营的集群冲锋。但是羽嘉郡地广人稀,军民总数不足十万,人力极缺,德罗巴控制的人马拖儿带女、拖家带口,差不多有三万人,占到羽嘉郡人口的四成。人口单单是羽嘉最稀缺的资源,素鸣衍绝不希望看到这三万人在未来的乱子里遭受损失。
  平常人只看到羽嘉郡多山少平地,水源匮乏,对于有割据之念的素鸣衍来说,人口才是他最终的软肋。
  割据之势已成,境内却没有足够的人口专事生产,难道割据所需之粮草物资向敌人购买去?
  在入羽嘉之前,素鸣衍、江采离、尤溪等人对如何发展势力就有一条很清晰的思路,首先要理顺羽嘉境内人口流动的障碍,关键要剿灭流寇山寨,驱逐荒兽,使商旅争先到羽嘉逐利,寻找足够的水源,修建定居点,开辟工场、矿场,吸纳人口。境内至少要有三十四万人口,才可以考虑割据的问题。跟水源充足的地方不同,羽嘉修筑一座城池,由于水的缺乏,一处较大的水源地也只能容纳一两万人,如黛湖、千贺湖、望野城,不像东部大城,境内甚至可以容纳数十万人。种种缺陷,限制从外郡吸纳人口的进度,所以对境内宝贵的人力资源要尤为珍惜才行。
  素鸣衍对如何安置德罗巴手下这批人,头疼得紧。在羽嘉时与苏盖文立下秘约,苏盖文不干涉上唐这边的事务,他也不可干涉羽嘉城那边的事务,现在也没有到跟苏盖文翻脸的时候,直接让苏盖文将德罗巴手下这批人从流寇大营精简下来似乎不大合适,而且可能打乱已有的步骤。
  倒不知德罗巴猜测到素鸣衍的心思,还有确有其事,德罗巴一次拜望方镜川时提及从流寇大营驻地沿楚布河谷继续往北两百多里地,有一座废弃的铁矿场,他让人去那里看了一下,还能出矿,虽然产量极低,也能弥补一点军资缺额,他希望将手下这批人移驻到那里去。如今流寇大营与边防军司矛盾重重,只要不靠近羽嘉城,这些事不需要理会苏盖文的态度,但是有一点让他头疼,本来边防军司供应他们的粮草就极少,只能勉强够用,驻地再远二百多里,只怕大半的人都要饿肚子了。
  方镜川将德罗巴的话转述给素鸣衍、江采离等人听,素鸣衍立即晓得德罗巴是看到望野城外通往燕云荒原深处的那条便道,才这么说的,他是希望由望野城提供一部分的粮草。


第五章(上)
  从天都山峡谷直接往东行三百里地,就是楚布河几近干涸的河谷,沿河谷往下,有一条千年之前的废道,一直延伸到下游的羽嘉城。这是一条有胜过无的废道,素鸣衍当年在经院时,常随素鸣苦修走这条路去羽嘉城,有时候也会沿着燕云山东麓一直走到燕语高地,然而走羽嘉山北坡那条道进羽嘉城。
  望野城外的那道便道刚刚修筑,才延伸出去不过几十里,之外就是苍茫的荒原,虽然说冰实的土地能够勉强通过大车,但是三万多人的补给缺额绝不是小数字。素鸣衍沉默了一会儿,问方镜川:“德罗巴所提的缺额是多少?”
  方镜川说道:“德罗巴推心置腹的跟我谈过,连每一笔细账都算得清清楚楚,一天有二十车粮草的缺额。我也仔细想过,关键德罗巴手下这批人实力太差,在荒原的生存能力不足,不过好好组织一下,在野外狩猎也可以补足一些肉食,那么说来,一天再补充再七八车的粗粮就可以了。”
  事关身家性命,德罗巴能不推心置腹吗?众人听了方镜川的第一句话都微微的笑了。
  在交通便利产粮之地,七八车粗粮七八千斤重,顶多值一百银币,到上唐城值三百银币,到羽嘉价五百银币,但是从羽嘉城再往燕云荒原深处沿废道行三百里,值二千银币。若是从望野城穿过无路的燕云千里之地,计算途中消耗以人力,至少值一万银币,当然,还要派出足够的护卫武力,用来解决随时都会遭遇到的荒兽袭击。
  千里之地,一个月勉强能抵达,每次起运四百车,需要四百头推山牛,一千名苦役,此外还要二百名精锐剑士,一百名精锐千贺武士护卫,但是一路上不可能不出现人员伤亡,损失一名精锐武士,代价更不估计。
  最关键的是流寇大营的局势几时能明朗下来,大家心里都没有数,要是拖上个一年半载,麻烦就大了。
  方镜川一说出口,大家眉头都皱了起来,要从望野城送给物资,要占用的资源太庞大,这个方案自然是行不通的,一时间大家都沉默着不说话,陷入沉思之中,却是纳吉若兰坐在角落里轻蔑的哼了一声,让众人听起来十分刺耳。
  素鸣衍当初在纳吉家庄园许下娶纳吉若兰的三个条件,不碰她的身子,许她干预外政,由她代表纳吉家,虽说没有完婚,但是要逐渐的将纳吉家接纳进来,自然也要请她旁听。
  素鸣衍抬头去看离他坐得远远的纳吉若兰,他虽恼纳吉若兰丢他的脸面,心里却没有多深的恨意,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无法操纵自己命运的人而已。纳吉涅骑轻轻的哼了一声,提醒妹妹不要说出无理的话来。
  “派人送运粮草,与直接干预流寇大营,有什么区别?殿下胆子大到极点,难道连毁诺的勇气都没有?”纳吉若兰不客气的说道。
  在羽嘉城,素鸣衍与苏盖文立下互不干涉的密约,素鸣衍当然不是连毁诺的勇气都没有,只是现在还没有到毁诺的时候。
  素鸣衍早就习惯纳吉若兰的出言不逊,连脸色都没变一下,淡然的望了望左右,说道:“让若兰这么一提醒,倒让我想到了,既然可以派人运粮,何不直接派人过去帮他们狩猎。”看着纳吉涅骑,说道,“纳吉家能不能派出一些武士?”
  “大婚之事都由郡王府操办了,我留在望野城即可,随我过来的一百武士任殿下差遣。”郡王府自然有人可以派遣,殿下提出要求,就是要纳吉家从此事开始对他的效忠,纳吉涅骑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精锐剑士交出去。
  纳吉若兰恨恨不平,虽说由她代表纳吉家,真正做决定时,素鸣衍征求的还是纳吉涅骑的意见。
  素鸣衍拍拍额头,对方镜川说道:“你去跟德罗巴说,望野城可以提供雇佣兵帮他狩猎,问他有没有兴趣雇用。”又问尤溪,“你看派谁领队合适?”
  大婚在即,纳吉涅骑自然不能离开,不从纳吉家挑选首领,而由郡王府出人领队,希望籍此加强对纳吉家的控制,纳吉涅骑对素鸣衍毫不掩饰的控制行为心生不满,但是想到总比背后做动作要好,也只有无奈的接受。
  纳吉若兰却说道:“总要留些人给我差遣。”
  素鸣衍说道:“你若缺仆从,找江采离,若缺侍卫,找尤溪,修城堡的事,总要留到大婚之后再议。”
  尤溪见纳吉若兰面若寒霜,心想日后每一次议事,都这般情形,可就不大妙了,说道:“慕昭云善狩猎,又有领军的经验,可以派他领队,此外还需调二十名千贺武士协从。”
  素鸣衍点点头,决定让慕照云率领这支名义上的雇佣兵。
  郡王府众人职责渐分,江采离负责内外政务,尤溪负责军政与军令,各居众人之首。
  为了安德罗巴的心,素鸣衍在德罗巴离开望野城之际,接见了他,赞许他此时率众脱离是非之地的做法。
  德罗巴心情激动,从此之后,他就是六殿下的人了。
  德罗巴、慕昭云一行人去流寇大营驻地,没有从上唐到羽嘉的那条道,而是直接穿过茫茫的燕云荒原。德罗巴在入伙之前,曾是一名猎手,当然晓得燕云深处所藏荒兽的强横,一支百人规模的军队要通过燕云荒原,最大的可能就是尸骨无存。但是慕昭云所率领一百武士中剑士与精锐剑士各半,是纳吉氏的精英,此外还有二十名精锐千贺武士,这一行人,五阶以上水准的战士就多达十多人,慕昭云与纳吉氏的武士首领纳吉悟言都是站在地阶巅峰的高手,对付王者荒兽是绰绰有余。
  纳吉悟言已至中年,与纳吉天仕是同宗兄弟,一直是纳吉氏的武士长(武士首领),在纳吉涅骑成长起来、并立为家族继承人之后,就一直辅佐纳吉涅骑。
  望野城外修筑的便道延伸出去不足百里,前路下残留着交错的车辙轨迹,那是半个多月前卢青叶、藏金押送物资留下的痕迹。整个冬季,燕云荒原都未降一场雨,远近有些残雪,德罗巴、慕昭云一行人穿越荒原的速度极快,三天之后就赶到楚布河谷边的卢青叶、藏金所率领的队伍。
  楚布河早就断流,只有河床的石头缝里还有一些浅水淌过,在遇到藏金他们之前,慕昭云还担心几十车物资怎么过河谷呢,赶到楚布河谷,才发现八根粗大的藤索缠住两岸的巨岩,铺上木板,在宽达三四百丈上的河谷上空形成一座巨大的藤桥。
  慕昭云惊诧之余又担忧长藤承受不住重力,几十辆装满物资的大车刚过去一半。德罗巴蹲下来细细去看这些藤索,这种燕云荒原特有的金丝藤与一种更细的黑金色长藤纠缠在一起,形成异常坚韧的藤索,不由暗叹六殿下身边异人奇士无数,竟能在楚布河谷建这么长的藤桥。
  楚布河常年处于断流的状态,就算河床里有些流水,也不过相当一条小溪流的水量,从河堤下到河床,有七八丈深,费尽心思在河谷两岸修藤桥,看来望野城外的便道要一直修到这里。
  便道修到这里之后呢,是连上西岸的废道,还是继续向西延伸?
  连西岸的废道,最后通羽嘉城,如果仅仅是这样,何苦花费巨量的人力、物力在荒无人烟的大荒原上修筑一条千里长的便道?
  德罗巴知道有些事是他不当问、不当知道的,他能看到眼前这座藤桥,能看到在藤桥两端忙碌着过桥墩的队伍,事实上已经得到六殿下某种程度的信任了。
  慕昭云此行带出来两百多匹铜角风马兽,这也是藏金离开之后,才到望野城的,慕昭云留下一半的风马兽,继续与德罗巴沿楚布河谷往南走去。
  楚布河堤废道在西岸,沿废道往南行三百里,就是德罗巴准备率众迁往的废弃的铁矿场。河谷西岸有几座连绵挺拔的山岭,铁矿场就在山岭之中,德罗巴早就看中这里,派了两百多名部众进驻这里,清理一片场地,还修筑了一条通往山岭外的便道。
  这两百部众已是德罗巴手里的精锐,共有十六名三阶剑士,对于一万三四千部众,外加近两万的家眷,这点三阶剑士确实少了可怜,两百人留在铁矿场,遇到稍微厉害点的荒兽,都免不了伤亡。
  慕昭云让二十名千贺武士留在铁矿场,他与纳吉悟言率领一百名纳吉家武士随德罗巴前往流寇大营驻地,协助德罗巴将部众与家眷一起迁出流寇大营驻地。
  未进流寇大营驻地,只见南边有几股浓烟升空,德罗巴见是自己的营地方向,大感不妙,自己临行前让部众夹起尾巴做人,不得介入其他三方之间的纠纷,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第五章(中)
  整座流寇大营分化成四股势力,每股势力都有独立的营地。德罗巴见大营方向有几股浓烟升空,不敢有片刻的耽搁,与慕昭云率领纳吉家武士直奔营地而去。策马纵上一道山岭,山岭下的山谷就是德罗巴部众的营地,外围的防守只是简陋的木栅栏与拒马、木刺,范围却是极大,因为容纳数量庞大的家眷的缘故,一切看上去混乱不堪。
  两大群人拥挤在营门口,营门里的那群人衣甲破烂,拿着各式兵器,营门外数百人皆穿黑甲,有弓箭手、戟士、剑士,队列严整。两群人中间是十几辆冒着黑色浓烟的大车,里面的人想上去灭火,营门外的弓箭手却毫不留情的用箭射杀。
  “是商家的人!”德罗巴指着站在黑甲武士前列的一名持剑武者说,“商秋风,商家原是羽嘉最大的山贼,流寇大营也以他商家的势力最大。”
  慕昭云撇撇嘴,问德罗巴:“是想将他们赶走,还是给他们点教训?”
  德罗巴说道:“我们迁往铁矿场,但是粮草还要从这里通过,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看……”
  “殿下希望甘将军能将羽嘉进燕云道路的封锁住,态度太软弱,似乎不大合适。”
  “将军可有把握?”德罗巴担心的问,毕竟他们只有一百来号人。
  慕昭云指着营门口,对纳吉悟言说道:“众人上马,从两翼掩至,用弓箭交叉射杀,勿与敌接触。”
  身材高大的商秋风在德罗巴、慕昭云出在山岭上的时候就注意到上面的动静,心里有些奇怪,却没有太重视,毕竟人数不多。当看到一百多骑顺地势掩袭而下,他心里有些惊慌,他没想到侧翼会受敌,此次带过来的弓箭手都安置在队伍的前列,侧翼以及背后没有一点防护。商秋风急忙将弓箭手调到阵后,正仓促变阵时,纳吉家武士已经策马冲了上来,交叉射杀,并不近战接触,将后面的戟兵射得人仰马翻。待弓箭手重新整列,慕昭云、纳吉悟言率领纳吉家武士已经脱离接触,离开弓箭手的射程范围。
  商秋风此时已看见让众武士围在当中的德罗巴,才发现这批武士是德罗巴带回来的,脸色阴晴不定,看到身后被射得人仰马翻的戟兵阵列,心里一阵阵发痛。
  趁着这会儿的混乱,十几名武士从营门里冲出来,为首的武士还是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德罗巴望着这名少年,励声问道:“明石羽,这是怎么回事,让人将营门都烧了。”
  名叫明石羽的少年脸憋得通红,不知道是因为德罗巴的责问,还是为刚刚被封在营门里的憋屈样子气愤,大声禀报事情的缘由:“镇守将军暂时离营,姓商的欺大营没有主持,将这个月的粮饷扣掉大半。这几个月,大伙都勒紧裤腰带,远近的树叶、树皮都让大营的人啃干光了。将军让我领着大家安分守己,可是这个月的粮饷让姓商的扣掉大半,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我擅自主张,领着人将粮食抢回来了,可是……”
  “可是什么?让人追赶到营门口,还让人将营口给烧了?”德罗巴心痛营门口正冒着浓烟的十几车粮食。
  “是……”明石羽难过的低下头。
  “是什么是,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你看你们什么样子?”大营里加上妇孺老弱,超过三万多人,竟让商秋人率领几百人封住营门,在六殿下派来的人的面丢脸丢大了,德罗巴牙龈恨得痒痒的,却忘了刚才谁想息事宁人的。
  “德罗巴,你这个连姓氏都没有的贱奴才,怎么带着外人来干涉流寇大营的事?”商秋风脸色阴沉,看着纳吉家武士搭在弓弦上的利箭,不敢走得太近,远远的威胁着,“难道你不怕坏了流寇大营的规矩?”
  事情到了这一步,再退让的话,只会让人欺负,德罗巴有慕昭云一行人撑腰,刚刚一阵射杀,令商秋风人仰马翻,他此时的胆气也壮了起来,大声喊道:“流寇大营要有什么规矩,也应是我这个镇守将军所定,姓商的,你克扣我多少粮饷,限你明日午前还来,到时不还小心我领人烧你营门。”又对明石羽喝斥道,“快回营整饬对列,准备送客。”
  德罗巴的返回使得大营里的混乱局势迅速得到控制,明石羽领人将堵在营门口燃烧的粮车推到一边,又率领两千人出营列阵。总人数三万多的大营,只凑得出这样的家当,可见德罗巴的镇守将军做起来十分窘迫。
  商秋风见从来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的德罗巴此时的气势却十见强悍,心里有些畏惧,他此次过来只是找德罗巴手下人的晦气,没想到德罗巴会在这时候赶回来,更没想到德罗巴竟率领一批骑射好手回来,心里已有退意,等明石羽领人将堵在营门口的粮草清理掉,他便下令部众缓缓后撤,好汉不吃眼前亏,德罗巴敢让外人介入流寇大营,其他两家势力也不会饶过他。
  看着商秋风的部众缓缓撤出山谷,德罗巴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见慕昭云、纳吉悟言等人拿眼直往他的部众身上扫去,心知大营的寒酸样落到他的眼底,无奈的笑道:“人比衣贱,有好铠甲、好兵器的人,都跟另外三家了,大营里加上老小有三万多人,只有眼前两千人的家当还算整齐,其他人更入不了眼。”
  慕昭云微微一笑,德罗巴有部众一万三四千人,是其他三股势力的两倍,实力却是最弱的一方,一是他手下没有真正凶残好杀的流寇,那才是流寇大营真正称得上战力的人;二就是装备极差,整座大营连拉车的牲口都没有几头。
  待商秋风领人完全退出山谷,德罗巴将慕昭云、纳吉悟言等人迎进大营,将留守的几名首领找来,介绍给慕昭云等人认识。德罗巴前往望野拜见六殿下的事,这几名首领都知道,见六殿下终于派人过来,都十分兴奋;对外却宣称慕昭云一行人是从外郡请来的雇佣兵。
  明石羽时年十八,其父原与德罗巴都是羽嘉群山里的猎户,一同进了山寨当山匪,后来又一起出来拉山头自立,明石羽的父亲在山寨之间的争斗中战死,德罗巴又无子嗣,便将明石羽视为己出。
  羽嘉群山里的猎户子弟都是好射手,明石羽尤擅箭技,德罗巴手下也没有几个人值得夸耀,介绍明石羽说:“……十六岁曾将羽箭射入石中……”
  慕昭云听了微微动容,明石羽稍有些羞赧的说:“那次只是意外,与同伙进日羲岭,一只羽蛇藏在青藤丛中暴起袭人,情急之下射出一箭,连蛇带箭射中石中,日后再没能将箭射入石中过……”
  慕昭云听了暗感可惜,可惜这块璞玉没有名师好好琢磨,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书来,递给明石羽,说道:“这本箭技书是六殿下赐给我的,我不能转赠给你,你拿出抄录一份,好好修炼,来日定能成为箭术高手。”又解下弓囊里的长弓,“这张号角乌金弓不是什么名弓,你应该能用……”
  明石羽还没收过这么重的礼,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
  德罗巴说道:“怎么能让慕将军将自己的弓送给石羽……”
  “我不擅射术,用乌梢弓就成。”慕昭云此行穿越荒芜人烟的荒原,又赶路程,无法携带太多的物资,只选了两百张乌梢弓,两百柄轻便锋利的横刀。德罗巴的部众里多猎户出身,有了这两百张乌梢弓,加上两百柄横刀,实力能增强不少。
  德罗巴与慕昭云一路过来,早就见识过他射箭的身手,不擅射术只是他说说而已,见明石羽看长弓的眼神甚馋,也不忍心替他拒绝。这张号角弓虽说不是什么名弓,但至少抵得上五十张乌梢弓,不过却比不上那卷箭技书珍贵。
  羽嘉群山里的猎户子弟,身体素质算得上极好的,也不乏天资过人者,但是没有名师指导,无法修炼高技武技,能出人头地的人就像凤毛麟角一样稀有。
  德罗巴原想请慕昭云指点一下明石羽的武技,想不到他将珍贵无比的箭技书拿出来让明石羽抄录,岂不是说大营里的儿郎都可以修这卷箭技书上的射术?
  六殿下人明里冷淡,实际上慷慨得很。
  德罗巴思绪万千,让明石羽收下箭技书与号角乌金弓。
  慕昭云问德罗巴:“你适才让商秋风明日午前将粮饷送还,可只是说说而已?”
  德罗巴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液,见明石羽等部众一脸期待,好似他只要说个不字,就会有几口唾液吐到他脸上来,毅然说道:“当然不是说说而已,他们扣了第一次,就会想着扣第二次……”


第五章(下)
  说好明日午前去商秋风大营讨回被扣的粮饷,但是之前必须有足以威慑商秋风的力量才行。德罗巴对外宣称慕昭云一行人是他从外郡雇来的雇佣兵,就没有正当的理由介入流寇大营内部的争斗。
  德罗巴有一万三千多的部众,但是真正称得上精锐的极少。德罗巴经营山寨这么多年,对用兵之道也是无师自通,深谙将有限的精锐力量组织起来的好处,由明石羽率领的两千中军营,就是大营里的精锐力量,他们的忠心也值得保证,只是普遍装备劣质的武器,只有不足三分之一的人能穿上皮甲,战力根本无法与其他三座大营相比。
  德罗巴在方镜川的陪同下,参观过驻防在望野城的精锐之师,信心大受打击,就个人战力而言,他手下的两千精锐也只处于杂兵之流的水准,乌梢弓开弓需九十斤力,能连续开十次乌梢弓而有余力者不足五百人,粗通武技者更少。
  以能开乌梢弓、粗通武技、上过战场为标准,德罗巴与慕昭云勉强挑选了五百人,其中两百人为箭手,三百人为剑士,由于收集来的皮甲各式各样,德罗巴又让五百人左臂扎上红绸、红布以作标识,看上去军容颇为壮观。
  德罗巴颇为感慨的说:“六殿下能看得上眼的,也就眼前五百人了。”
  慕昭云笑道:“我过来时,六殿下却吩咐我莫要让大营的人受损伤。”稍稍一顿,继续说道,“你多次向殿下提及精简流寇大营的事,殿下也有此意,只是不方便直接干涉苏盖文的辖内之事,殿下也会重视精简后的流寇大营,但更重视被裁撤下去的人。上唐、望野两城,最多时有苦役一万余人,但是最先得到赦免的却是被迫参加山寨的山民、猎户……”
  “哦……”六殿下率众就藩羽嘉,开始大力清剿羽嘉流寇的序幕,大量流寇被六殿下麾下的私军俘虏,押送到上唐、望野两城充当苦役,六殿下曾两次大规模的赦免苦役,赐予平民身份,但是望野城的苦役营里迄今仍有数千战俘,德罗巴倒没想到其中有这样的区别。
  “殿下曾对我说,羽嘉不能总是无人之郡,燕云也不能总是无人之燕云,我想殿下真正重视的还是那些被其他三家大营所遗弃的人,殿下重视将军也多缘于此。”
  “啊,”德罗巴有一种被慕昭云点破玄机会的通悟,笑道,“原来如此,德罗巴是笨脑子,还希望慕将军时时提点德罗巴。”
  慕昭云笑了笑,说道:“只要忠心为殿下办事,总不会有大错。”
  五百人队经过半天的整饬,看起来更像一支精锐力量,明石羽依旧是这次精锐力量的统领。次日午时,不见商秋风将扣下的粮饷送还,德罗巴与明石羽率领五百人队封住商秋风大营的营口,慕昭云与纳吉悟言率领纳吉家武士在附近的旷野徘徊,以备德罗巴与商秋风起了冲突,他们可以迅速驰援,留守大营的首领也做好大规模冲突的准备。
  慕昭云与一百名纳吉武士的到来让商秋风心有所忌,德罗巴与他们是从燕云荒原深处归营的,而不是从羽嘉城方向过来,说什么外郡请来的雇佣兵,那只是推搪之词,只要与那人有可能沾上一点关系,商秋风此时就不敢断然下辣手。
  商秋风邀来其他两家势力的首领,准备以德罗巴引外人介入流寇大营之事相要挟。德罗巴此时将率众离开此地的打算公布于众,表示他无意介入商秋风三家势力与边防军司之间的矛盾,甚至愿意将镇守将军的大印交给他们三家势力共掌。
  流寇大营的粮草都由边防军司统一供应,这是流寇大营的软肋所在,除非流寇大营能一举控制羽嘉城,否则绝无兵变成功的可能,当然,如果有外界因素介入,情况就变得复杂,德罗巴率众北迁,就是想避开未来可能引发的暴乱。
  商秋风见德罗巴有意率众北迁,北面就是荒无人烟的燕云荒原,只有利用楚布河西岸的废道才能与外界联系,这样一来,德罗巴这股应视为不确定因素的势力就不会成为自己的干扰,何况控制德罗巴所部的粮道,等于控制他们的生死,这是商秋风求之不得的事情,当下同意归还克扣德罗巴所部的粮饷,还与另外两家势力约定,给德罗巴所部的粮饷增加两成。
  铁矿场离此地有两百多里,就算道路完整,途中消耗也不止两成,不过德罗巴也无奢求,能有这样的结果,自然最好。
  接下来,德罗巴、慕昭云等人就开始了率众北迁的进程,燕云荒原常年缺水,雨水也极少,虽说废道几乎不能行车,但是整理起来却很方便,德罗巴所部拖儿带女有三万人,最不缺的是人力,但是很多人这几个月来一直处于半饥饿状态,身体已经变的很虚弱,特别是人动起来之后,消耗就会骤增,使得大营的粮草更加缺乏。
  德罗巴与慕昭云将大营里的三万人分成三类,以一百名纳吉家武士、五百中军营精锐以及先期进入铁矿场的两百名精锐,这八百人充当大营的防守与狩猎的主要力量,每日消耗是常人的数倍,少量的细粮将全部给他们食用,辅以肉食。
  挑选身强体健、体力完好的三千人充当修整道路与建造新营地的劳力,必须保证他们每天有充足的体力,虽然都是粗粮,却要保证他们每餐都能吃饱,还有少量的肉食。
  其他人只保证每天必需的供应。
  除此之外,慕昭云从大营挑选近千名少年,由他们来充当卫戍大营的后备力量,给他们派出数名纳吉家武士,教习他们武技、箭术。
  纳吉悟言率领纳吉家武士先护送一千名劳力前往铁矿场修建新的营地,他们将也从另一头同时修整废道,纳吉悟言与纳吉家武士留在铁矿场,与德罗巴所部先期抵达那里的两百精锐尽可能多的猎取荒兽,为大规模的迁移准备充足的食物。慕昭云暂时留在大营时,与德罗巴一起准备大规模迁移的事情,也密切关注流寇大营其他三股势力的动向。
  此时早有其他势力介入流寇大营,商秋风所部的装备相当精良,慕昭云乍看商秋风所部身穿犀皮甲,刀弓、箭枝皆良器,也大吃一惊,羽嘉边防军司只有苏盖文的嫡系才有这么精良的装备。据德罗巴所了解的情况,这两个月来,商秋风在羽嘉山北坡重新做起劫道的买卖,才突然换上如此精良的装备。
  看似在羽嘉山北坡发的财,但是谁会往黑砾原运送武器装备?看来是有人借此事暗中向商秋风输送物资。
  慕昭云将在流寇大营亲眼所见之事以及自己的种种推测迅速密报郡王府,并希望通过这种方式,由巫氏的车队向流寇大营输送一批物资。素鸣衍看了慕昭云的密报,微微一笑,自言片语的说道:“应是如此啊。”
  他返回望野城时就放出风声,宣布不理会羽嘉城以西地域的事务,在羽嘉绝迹数月的流寇势力迅速在羽嘉山北坡一带死灰复燃,属于流寇大营的几家势力光明正大的拦截运往黑砾原的货物。
  以往的经验表明,当一个地方的流寇势力开始抬头,会造成商路的断绝,或许等郡府出兵清剿,或许大的商队势力暗中与流寇谈妥条件,商路才可能重新恢复畅通。常常有大的势力与流寇勾结,甚至有的势力充当流寇,只是为了垄断某条商路,牟求巨额利润。
  似乎有几家商会不理会羽嘉山北坡这条道被流寇封锁的事实,继续派商队走这条路,素鸣衍正让人调查这几家商会的背景,虽然还没有结果,但可以肯定是不想羽嘉太安静的人在背后指使。
  素鸣衍微微笑了起来,自言自语的说道:“苏盖文自以为控制住流寇大营所有的物资控制,等流寇大营做好准备,他大概会大吃一惊。”
  “什么大吃一惊?”青菱刚跨进内室,就听见素鸣衍盯着一封密折自言自语。
  “哦,”素鸣衍抬起头,看向青菱娇媚的面容,说道,“没什么,你二叔这次带来你族的贺礼,你去看了没有?”
  “殿下与若兰姑娘大婚的贺礼,我看什么劲去?”
  卢扈不仅仅带来素鸣衍大婚的贺礼,还带来卢萧哲令人兴奋的决定:卢氏决定率领渎神之民走出黑砾原。
  只是目前卢氏已经失去在黑砾原的领导地位,不过素鸣衍相信,在羽嘉山北坡那条道被封锁,天都山峡口这条道开通,以卢氏自身的实力,会很快夺回在黑砾原的领导地位。


第六章(上)
  卢氏既然决定要率领渎神之民走出黑砾原,那么天都山峡口就是他们要走出的第一步,最初设想的仅能纳容百余人、为互市所用的中继据点已经远远满足他们的需要,卢氏决定在天都山峡口筑城。
  筑城之前就要解决水源问题,从天都山东麓主峰引水,需要花费的工夫不亚于建造一座城池。
  卢氏失去黑砾原的领导地位之后,部族里成年男女已不足两千人,卢氏要做的事很多,仅仅组织大宗货物进入黑砾原,替素鸣衍在黑砾原收购高级铸造矿石,就要占用很多的人手,除此之外,还要在黑砾原重竖威信,夺回领导地位,根本抽不出足够的人手在天都山峡口筑城。
  天都山峡口此时仅有藏金押送过来的五百名苦役,德罗巴率众北迁,却恰好解决卢氏人力匮乏的难题。德罗巴所部最先迁到铁矿场的四千人没有多作停留,就继续穿越苍凉的燕云荒原,抵达天都山峡口。
  黑砾原的渎神之民应是中陆最厉害的狩猎部族,即使在黑砾原这样恶劣的环境也能挣扎着生存下来。铁卢氏继续向天都山峡口增派两百名精锐武士,负责狩猎与卫戍。
  如此一来,既解决天都山峡口筑城人手匮乏的问题,也缓解铁矿场的粮食压力。
  如今,将进出燕云荒原的两条通道都控制在手中,素鸣衍相信外界很难得到确切的消息,就算商秋风等流寇大营的将领,也只以为德罗巴所部人马都在离他两百多里外的废铁矿场。
  黑砾原里的高级铸造矿产丰量,秘银产量几乎占到中陆的三分之一,却缺乏最常见的铁矿,在黑砾原里,铁器与药材一样珍贵,此外,茶叶、烟叶、食盐、棉布也是黑砾原必需从外界购进的。
  相对于粮食,铁器、药品、茶叶、食盐的需要量不足百一,虽说燕云荒原无路可通,但是春季到来、泥土变酥软之前,依然可以强行运送几批黑砾原以及天都山峡口筑城所用的急需物资。
  摩诃纪423年初春,帝君亲遣的赐婚使携带婚书已经踏上远赴羽嘉的路程,素鸣衍趁着赐婚使来到之前的这段闲暇再度进入燕云荒原的腹地。
  为了最大限度的保守机密,素鸣衍任用藏金、慕昭云负责天都山峡口与铁矿场的事务,并且要求他们直接向自己负责。武士狩猎的范围很广,利用狩猎的机会,同时也封锁外界对这两个地区的渗透。铁矿场倒也罢了,卢氏在天都山峡口筑城却是惊世骇俗之事。
  这两地的人手近期内不会调回望野城,天都山峡口与望野城之间的联系,素鸣衍都用卢氏武士,此次也是由卢扈陪同素鸣衍进入燕云腹地。
  江采离、尤溪、白术等人对卢氏突然毫无保留的合作姿态十分疑惑,但是素鸣衍为混淆巫弥生、摩揭伯岑的视线,也不让他们直接插手燕云腹地的事务。当然,素鸣衍抽调大批人手进入燕云腹地之后,望野、上唐两城的事务也足够他们忙碌的,大婚在即,还要从中陆各国秘密收购大量的高级铸造材料。
  在慕昭云、纳吉悟言、明石羽等人的率领下,德罗巴所部与纳吉家武士几乎将废铁矿场附近的荒兽猎之一空,两万五千余人并没有拥挤在狭小的铁矿场里,在铁矿场附近的山岭开始出现错落的简陋民居。
  由于水源的限制,德罗巴、慕昭云准备在楚布河西岸的废道修整之后,将分出一部分人继续向北迁徙,在没有足够的水源进行耕作之前,仅靠游牧与狩猎生存,普通定居点的规模只能维持在千人左右,但是首先要保证附近没有威胁部族生存的强横荒兽才行。
  与羽嘉郡的流寇相比,燕云荒原的荒兽才是令人头疼的对象,在望野城到天都山峡口,从天都山狭口到废铁矿场,素鸣衍几乎投入侍卫营与千贺武士营的全部武力,还调动裔天护卫营的一部分武力,此外还要加上卢氏的二百五十名精锐武士。
  素鸣衍此时还不会调用望野卫戍营的力量,除了防止巫氏、摩揭氏过早的向燕云腹地渗透之外,素鸣衍也不想望野卫戍营借助这次机会提升实力。
  即使无法与黑砾原相提并论,燕云荒原的环境也是相当恶劣的,加上无处不在的凶兽猛禽,常人根本无法在荒原里生存,但对于三阶以上水准的武士而言,却是极佳的磨练武技的修行场所。
  卢萧哲的决定相当彻底,或许因为青菱的关系,卢萧哲对卢氏与羽嘉郡王府之间的关系相当有信心,卢萧哲向素鸣衍公开了一部分黑砾原里特有的高级武技。
  对于常人而言,突破地阶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但是卢氏大量的精英武士是让素鸣衍相当羡慕。卢族人数虽少,成年武士还不足五百人,但是绝大部分都是四阶以上的高手,五阶的精英武士多达百名,还有包括卢青叶、卢双城在内的六阶武士十六七人,但是黑砾原里的冶炼、铸造、制器水准相当落后,就连卢青叶箭囊里的羽箭都是用兽骨磨制,黑砾原虽然盛产高级铸造矿石,却缺少普通的铁矿,相当一部分卢族武士使用的还是骨矛。
  让卢族武士都换上侍卫营与千贺武士营的精良装备,那将是何等恐怖的战力。
  就算波旬也无法忽视卢族的存在。
  素鸣衍再次进入燕云腹地,也是为了与波旬见面。
  波旬见卢扈身边的几名高阶武士都配上相当高级的装备,令人侧目以向,笑着对素鸣衍说:“明河就不怕卢氏反客为主?”
  卢扈对波旬如此明显的挑拨之辞相当不悦,阴沉着脸不说话,素鸣衍微微一笑,说道:“我视卢氏为友,天下哪有怕朋友比自己强的人?”
  卢氏的武力是很强,但是素鸣衍希望卢氏成为自己制衡摩揭氏、巫氏的前驱,就要求卢氏变得更强。素鸣衍十分信任卢氏吗?这还说不上,他知道卢氏现阶段绝对无法脱离自己,至于以后的事情……如果自己的真实身分泄露出去,身边的人或许会争先恐后的离开自己,他还用特别的担心卢氏吗?
  素鸣衍的这番说辞却让卢扈喜颜于色,素鸣衍对卢氏的支持可以说是毫不余力的,几乎将郡王府库藏中最精良的装备都送给卢氏,全力支持卢氏在天都山峡口筑城,只要天都山峡口城堡筑成,卢氏就在燕云荒原拥有立足之地,这样的信任怎能不让卢氏心动?
  波旬虽然不知道常人社会里的尔虞我诈,但是素鸣衍表现出来的气度也让他颇为心折,这也让他决定在羲人的继承之战更加依赖素鸣衍的世俗势力。
  慕昭云望着殿下与黑砾原的两名来客在高地上的谈话,卢扈的身份,此地只有慕昭云、纳吉悟言、德罗巴、明石羽知道,至于波旬的身份,素鸣衍一系,除了素鸣衍自己,也只有青菱知道。
  慕昭云初至流寇大营的营地时,从德罗巴所部挑选将近千名少年,派人教习武技,素鸣衍视之为后备力量,自然十分重视,此次来铁矿场,便是看如何安置这批少年。
  德罗巴知道自己所部的武力根本入不了六殿下的眼,只有这千名少年有无限的潜力,常人修武筑基的精华时间也就那么几年,德罗巴也希望有资质的人能尽早进入望野城的密罗神殿修炼武技。
  经过卢扈、纳吉悟言等人这几天来的仔细挑选,共选出百名十五岁以下的少年。
  望野城的密罗神殿教授武技,摩诃经院教授五系术法,但是神殿与经院的建立,是巫弥生一手促成,里面的长老、苦修、教席甚至侍者都是巫氏甚至摩揭氏的人,素鸣衍怎么会同意将这群少年送进神殿与经院,任由巫氏、摩揭氏对他们施加影响?
  素鸣衍让卢扈陪同进入铁矿场,可不仅仅让他帮自己挑选有资质的少年,而是想让卢氏代他教习这批少年。
  素鸣衍将心意说明,卢扈都有些无法相信他如此的信任与慷慨。
  卢扈这些天也知道素鸣衍向燕云腹地扩张的计划,德罗巴所部的三万人马将是燕云荒原最初的住民,那么从他们中挑选出来的这百名少年,日后无疑会成为他们中的精英,由卢氏来教授这批少年武技,卢氏将在这群人中拥有绝对的影响力。
  波旬听了微微侧目,平衡部众的实力是相当高明的技艺,卢氏实力过强,日后想不反客为主都难,天下从来就没有一厢情愿的忠诚。
  纳吉悟言却十分眼馋,他是纳吉家的武士长,纳吉家的武士都是经他的手培训出来的,他深知这批少年的资质,只要经过数年的培养,就堪大用。只是他见过卢扈与他身边这批武士的实力,黑砾原培养高阶武士确实有其独到之处,纳吉家没有实力去争这个重任。
  素鸣衍让纳吉悟言从余下的少年中挑选资质尚佳者着重培养,对纳吉家而言,也是意外之喜,可见殿下并没有因为王妃的缘故而对纳吉家有所忽视。


第六章(中)
  素鸣衍凝视着手指间夹着的神符之石,极薄的神符之石只有常人的小拇指肚大小,中间篆刻一个比古贝铭文更古老的文字,仿佛一捧熊熊燃烧的火焰,神符之石充盈着来自异界的能量,素鸣衍感觉到火焰在灼烧手指。
  “这是冰之神符……”波旬又从一堆神符里挑出一枚递给素鸣衍,“唯有弱小的常人才不信任自己的力量,以我对常人世界的理解,这堆神符之石应有不菲的价值。”
  素鸣衍微微一笑,说道:“真是不错的东西,古人对异界能量的理解确实让人惊讶,可是这枚炎之神符所能激发的火焰之力……”素鸣衍左掌微托,浮出一枚幽紫色的火焰,“比最基本的火符术如何?还是有好东西,波兄藏着准备自己用?”
  素鸣衍所领悟的心识炎箭其实是利用阿多奈神域的力量淬炼元素之火,已经算是天阶秘技之列,即使用火符术凝出的火焰也接近纯粹的混沌之火。
  波旬确实没将高级的神符之石拿出来,让素鸣衍这么一说,老脸不禁微微一红。
  高级的神符之石所激发出来的纯粹冰炎之力,就算羲人武士也免不了会受伤害,波旬躲开素鸣衍的眼神,心虚的说道:“更高级的神符之石,只是不容易拿出来……”
  “确实,纳迦族长才不会在意这堆小东西少没少,”羲人视之为垃圾的东西,在常人世界却有不菲的价值,将素鸣衍手里的这枚炎之神符以特定的方式嵌在兵器上,所激发的火焰伤害与二阶的火球术相当。天赋觉醒的羲人武士与天阶高手自然不会畏惧这点火焰伤害,或许仅能烧去一只衣角而已,但是一般的三四阶武者,毫无防备的直接吃一击火球术,足以丢掉半条命。一把嵌入炎之神符的刀剑,在中陆将是人人争先的极品利器,素鸣衍随意的拨弄堆在山石上的神符之石,淡淡的说:“毕竟是有违教禁的东西,比较难脱手啊,如果说真是好东西,大概有胆子违背教禁的人就多了。没事,好歹收购高级铸造矿石的进展也慢,不急。还有啊,当年教廷抄没十二神殿,想来也舍不得将这些邪物都毁掉,异界的力量啊,说起来邪恶,可都是好东西啊。”
  “邪恶?”波旬冷哼了一声,“阿多奈等五位大神化神躯为神域,神域的能量来自纯粹的神之灵魂,这可是堪比星辰主神的力量,高级神符之石所能激发的异界之力甚至对我族武士也会有伤害,而后世降神摩诃籍以创立五系术法的元素之力,不过是神域溢离到物质界的小部分能量……”
  素鸣衍倒不知有这么一说,奔雷原的光明星辰神殿未受教禁的影响,一直传承下来,所谓的邪教歪说,波旬知道的自然比他要多。
  “原是如此,这枚迟缓之神符,这枚衰老之神符,所激发的可是阿多奈神域之力。”
  波旬点点头,说道:“明河对所谓的邪教也甚为了解啊,阿多奈神可以掌握时间之序的大神,自然教派信奉阿多奈大神,这些神符之石就是阿多奈教徒遗留下来的,就算羲人武士也逃不脱时间之序的制裁,这几枚神符可是我能拿出最好的东西了。”
  素鸣衍自然不信波旬的话,对羲族武士有很大威胁的东西,就算波旬有,想必他也不会拿出来,他现在眨着眼睛就能释放十几道迟缓术出来,只是不知道一名羲人武士要用几道迟缓术才会生效?
  素鸣衍将上百枚神符之石装进他装草籽的皮囊里,系在腰间仿佛装金铢的皮囊,鼓囊囊的,站了起来,望了望空旷的四野,卢青叶率领十几名卢族武士守在外围。素鸣衍神思远驰的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来对波旬说:“家丑不宜外扬,大婚就不请波兄观礼了,若有贺礼,不妨在此地就送给我。”
  波旬摇头苦笑,或许换了别人会对他的羲人身份有所敬畏,偏偏眼前此人也是人间的王者,在世俗拥有的势力也是极强,偶尔又是一付无赖样。波旬见素鸣衍直接开口索要贺礼,无奈的取下左手上的一枚戒指,递给素鸣衍,说道:“这枚守护之戒也是明河所说的邪物,不知道做贺礼合不合适?”
  “波兄身上没有凡物。”素鸣衍迫不及待的接过守护之戒,守护之戒传递出一股温和的力量,素鸣衍却不知道如何使用这枚戒指,眼睛还巴望的看着波旬。
  波旬笑而不言,突然左手撮起如矛刺来,素鸣衍吓了一跳,正待叠臂格挡,却见守护之戒暴出一道柔和却如实质的光幕,罩着素鸣衍的全身。
  果真是好东西,素鸣衍瞬间就估算出光幕的防护程度,阻挡五阶战士的全力一击绝对没有问题,这东西倒舍不得拿出去换钱,既然是大婚的贺礼,素鸣衍决定收为己有,也是作为娶一个恶婆娘的补偿。只是这东西对他来说的用处不大,素鸣衍犹豫着将守护之戒给采儿还是给青菱。一边犹豫着,眼睛却直往波旬身上睃,看得波旬浑身发毛。
  率领十几名卢族武士守在远处的卢青叶目光让这里小小的意外吸引过来,见波旬苦着脸,微微摇了摇头,不知道六殿下让羲族这位继承又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摩诃正教驱逐十二神殿、自然教派等异端,惟有光明星辰神殿与密罗神殿得到赦免,想来光明星辰神殿还有许多羲人用不上的好东西……”
  波旬苦笑道:“羲人天赋觉醒之后,就能变化人身,实力有所下降,免不了要依赖一些身外之物,明河总不会将我浑身剥光回奔雷原吧?”见素鸣衍眼睛里的贪婪神色未减,未免有些慌张,忙说道,“我在金微山以北的地区看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不知道明河有没有兴趣知道?”
  素鸣衍知道波旬顾左右而言他,但是金微山以北是贝迦帝国的疆域,波旬此时慎重的提起,大概不会是太平淡的消息,素鸣衍忍不住问道:“波兄到底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
  “明河可知道金微山中也有一条驱逐之路?”
  素鸣衍点点头,说道:“贝迦人就是从那条路翻越金微山东麓的绝岭抵达当时还算是极北之地的冰原,贝迦帝国与青岚在东部地区有好几条通道,这条驱逐之路早就废弃,波兄突然提及些事是……”
  “明河应该猜到我要说什么,你手下不是有这么多楼迦罗武士吗,不妨到这一地区侦察一番,也会发现有意思的东西。”
  素鸣衍脸色微微一变,几乎有些不相信的问道:“贝迦人要重修驱逐之路?”
  波旬笑而不答,素鸣衍恨不得想掐他脖子,金微山东麓是一大片荒漠,从北面的冰原一直延到翳云河北岸,渡过翳云河,就是燕云荒原的东北隘口。贝迦人重修驱逐之路,无论沿翳云河东下入侵青岚,还是渡过翳云河进入燕云先取得立足之地,对素鸣衍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素鸣衍不明白贝迦人此时在驱逐之路有所动作的原因,难道贝迦人认为已经到了入侵青岚的时机,当然,贝迦一直宣称要重返东部故土,而青岚帝室一直是窃居东部故土的国贼。
  青岚帝国最初也只是翳云河上游的小国,而沿翳云河向下游拓张,檀那琉大帝时期,青岚的势力已经十分强盛了,加速扩张的步伐,在短短十几年间就占据整个翳云河地区,随后又横扫中陆。
  青岚帝室支持教廷驱逐异教徒,更重要的是政治上的需要,当时十二神殿与各大教派绝大部分都是抵触青岚侵略行为了,青岚帝国为了加强帝国的统制,于是支持教廷驱逐有实力推翻自己的十二神殿势力与各大教派,从而造成摩诃正教一教独尊。
  波旬并没有透露贝迦人在驱逐之路上的具体动作,素鸣衍在天都山峡口便坐不住了,将手中的事务简单的处理了一下,就在卢青叶与卢族武士的护送下,返回望野城。
  其实,贝迦人在驱逐之路有什么动静,不大可能瞒过青岚的眼线,在驱逐之路的源头,翳云河拐了一个弯,形成河曲平原,是帝国西部最肥沃的土地,河曲郡虽然不大,驱逐之路虽然废弃多年,但是帝国却在那里布下重兵,即防备贝迦从此处犯境,也防备羲人走出燕云荒原。
  既然波旬郑重其事的提及了,素鸣衍就不敢掉以轻心,帝国西部多年无战事,虽说布下重兵,但究竟剩下多少战力还是问题,特别是帝国的将军几乎没有不吃空额的恶习,使得河曲郡形势,比想象中要严峻许多。


第六章(下)
  素鸣衍返回望野城的次日,叶明琛陪同赐婚使衷阑晦抵达望野城。衷阑晦是河东名门子弟,累官至镜鉴台佐政大人,高瘦,面白无须。镜鉴台谏官约束百官行止,位卑而权重,素鸣衍想不通檀那锡陵为何选派谏官为赐婚使,难不成自己在羽嘉的行为引起帝都的警觉?
  郡王府众人多少有些忐忑不安,素鸣衍将待卫营、裔天护卫营、千贺武士营都调离衷阑晦的眼线,以免引起他不必要的警觉,也暂停向燕云荒原腹地输送物资。
  青岚帝制,禁制王族与大臣私交。随衷阑晦西下的车队,除了帝君赏赐的物品,就几乎没有其他东西了,害素鸣衍想借大婚之机收刮一笔的愿望无法实现。倒是羽嘉与休屠郡南部府邑的官员、贵族知道羽嘉郡王的威名,都早早的派人送上贺礼。
  由于种种顾忌,收购高级铸造矿石的进展很慢,一个半月过去,郡王府的府库所存的材料,仅够铸一把羲人所用的刺矛。
  素鸣衍挑出十几枚较高级的神符之石,将剩余的近百枚神符之石拿给江采离处理。神符之石是十二神殿体系未崩溃以前的物品,摩诃正教驱逐其他教派,制造神符之石的技艺失传,神符之石存世极少,极其珍贵,又是教禁所列之物,世人称其为秘石。中陆每年顶多有十几枚秘石通过商人之手交易,而且品质都很一般,素鸣衍一下子拿出近百枚完全品质的秘石,让江采离吓了一跳。
  除了教廷,也只有奔雷原上的星辰光明神殿会存有这么多的秘石。
  羲人向来不缺乏神兵利器,为何会收购大量的高级铸造矿石,怀着这样的疑问,江采离忍不住要去向素鸣衍直接质询此事,走到素鸣衍与侍妾居住的庭院门外,江采离恍然想到羲人的继承之战,立在门外,经风一吹,才发觉背胛里出了一身冷汗。
  江采离望着矮矮的一层石阶,不知道是提步跨进去,还是转身离开,真是一个让人无法轻松的真相,若有可能,江采离也宁愿意没有猜到。这会儿工夫,素鸣衍从院子里走出去,看见江采离在门外徘徊,走过来搀住他的手,问他:“怎么在门口走来走去,有什么事要见我?”
  “殿下将近百枚秘石交给我处置,我左思右想,都没有一个妥当的方法,过来跟殿下商量一下。”江采离边说边让素鸣衍拽着往里走。整个郡王府是一座独立的城堡,有官宅、馆舍、军营、匠坊、广场等,素鸣衍居住的地方却相当的朴素,甚至连宫殿的规模都算不上,大婚正紧锣密鼓的准备着,庭园里到处有人走动,江采离一直没寻到机会开口。
  “上次随卢氏来望野城的波旬实际上是羲族族长纳迦之子……”素鸣衍袖手而立,眼睛看着庭院外的一丛翠竹,他知道江采离应能看出谁在托他收购大量的高级铸造矿石。
  “殿下有意参与羲族的继承之战?”
  “哦,”素鸣衍转过身来,“世人谈羲人而色变,以为羲人是不可战胜的妖魔鬼怪。青岚祖帝横扫中陆的大军中有两百羲族武士担当前锋,祖帝能在军中用羲人,此时又何必惊惶失措呢?”
  “琉大帝建帝国时,国力正盛,且有教廷与羲族相互制衡,殿下欲用羲人,可有万全之策。”
  “此时还没有,”素鸣衍坦然承认,“此时的羲族也不是青岚创立前的羲族,奔雷原上的羲族武士也只有两百多名,继承之战一定会让他们伤些元气,就算波旬在继承之战落败,纳迦也无力征讨我们,他还要应会下一个挑战者,何况卢氏也决定参与进来,我已允卢氏在天都山峡口筑城……”
  运往燕云腹地的物资都要经江采离的手,素鸣衍说卢氏在天都山峡口筑城,他倒没有太惊讶,有些话憋在心里也不是滋味,咽了个唾沫,说道:“殿下这次进燕云,用卢族武士护卫,是否过于信任卢氏……”
  素鸣衍将羲族、卢氏之事瞒过江采离、尤溪等人,终让他们感觉受到疏远,素鸣衍也有一丝愧疚,说道:“我总担忧势力未成之前,让帝都的人有了警觉,所以才用与天都山峡口联络的事务才交给卢氏。何况参与羲族继承之战的消息过于骇人听闻,卢氏要走出黑砾原,这个险他们不得不冒,但是巫氏、纳吉氏呢?只怕他们知道真相就会生退缩之心,所以我要暂时瞒过他们,不是要瞒过你们。”
  这么一说,江采离心里倒释然了些。
  “德罗巴所部迁离流寇大营的驻地,最终会形成数十个千人规模的部族在废铁矿场与天都山峡口一带狩猎游牧,天都山峡口筑城所需的人手从会从他们当中征用,除此之外,我还允卢氏与纳吉氏在他们当中扶植自己的势力,当然,这些事情暂时还是不要让巫氏知道。”
  江采离点点头,巫氏是下资的大族,仅保留巫姓的族人就有上千人,此外还有数量庞大的旁支,任由巫氏的势力渗透到望野城的角角落落,而境内没有能与巫氏相制衡的家族,殿下只怕最终会成为巫氏的傀儡。
  素鸣衍也是首次在别人面前透露他对巫氏的戒心,也有试探江采离的用意在内,眼睛紧紧盯着江采离,见他的表情没有异常之处,继续说道:“你与尤溪等人在我身边数年,既然暂时只能扎根于燕云,你们就在燕云立族吧,虽然都只是末等之爵,但是我不限制你们封邑、族众的规模,从侍卫营、裔天护卫营里选二十名武士并入你们的家族,另拨二十万银币支用。”
  “属下不敢分心于私事,何况望野的人力、财力也相当有限,让众人此时立族只怕会分散殿下的力量,还是再等一些时间……”
  “不,”素鸣衍不容拒绝的说,“我的权力来自于拥护我的部众,部众没有在燕云扎下根基,我又如何在燕云立足?”虽然没有向众人挑明波旬的身分,素鸣衍心想巫弥生也应有所怀疑,参与羲族继承之战无法会冒极大的风险,但是这也会让巫氏、摩揭氏有所顾忌,使他们不至于急着将势力向望野城外发展。
  江采离、尤溪、白术、方镜川、聂鲁达、盛怀城、罗思勉等人最先立族,也允许德罗巴在燕云腹地秘密立族,各赐二十万银币、二十名武士、部族百户、苦役百人,允许他们在望野城至天都山峡口一线寻找水源地作为立族的封地。
  素鸣衍此时还只是郡王爵,没有分封部众的权力,江采离、尤溪等人却视为理所当然的事,叶明琛既惶恐又羡慕,知道殿下割据的决定已经无法动摇,却羡慕江采离、尤溪他们得到的封赏,二十万银币算不了什么,但是二十名三阶以上水准的武士、一百户从德罗巴所部分离出来的部族、一百名苦役实在让人眼馋。
  在方镜川、白术等人看来,殿下这次是借大婚的机会赏赐追随他的有功之人,巫弥生却晓得素鸣衍要真正的发展与巫氏抗衡的势力,这让他为素鸣衍大规模的向燕云腹地输送物资找到原因。
  仅凭郡王府的财力支持,江采离、尤溪、白术等人要在荒无人烟的燕云发展成能与巫氏相抗衡的大家族,至少需要百年的时间。而且,江采离、尤溪、白术等人立族,只会分散集中素鸣衍手中的势力,经过几次抽调,侍卫营的规模下降到三百人,裔天护卫营的规模下降到五百人,也进一步加剧郡王府的财政危机。
  巫弥生更担心素鸣衍与奔雷原的合作。巫弥生将素鸣衍这段时间的异常具书禀报摩揭伯岑,自己的猜测得到摩揭伯岑的肯定,如此巨量的高级铸造矿石的输出地极可能是奔雷原。只有继承之战的弱势一方需要如此巨量的高级铸造矿石来铸造羲人武士使用的兵器。
  上次来望野的波旬就是羲族这次的挑战者吧?波旬在继承之战落败,素鸣衍势必会受到纳迦的打击报复,巫弥生冷冷一笑,心里想:你如此费尽心机的向燕云腹地发展势力,一旦遭到羲族的打击,就会在一瞬间灰飞烟灭。就算波旬饶幸胜出,但是你就能得到应有的好处?没有足够能制衡羲族的力量,与羲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无论是素鸣衍刻意的阻挠也好,还是巫氏有意避开羲族将来可能的毁灭性报复,在羲族继承之战爆发前,巫氏的势力没有向望野城以西渗透。而纳吉氏、卢氏的势力沿着渎神之路迅速扩张,江采离、尤溪、白术、方镜川等人的势力虽然微小如芥,但是他们手握素鸣衍赋予的种种特权与慷慨的封赏,也迅速壮大起来。


第七章(上)
  宫奴青铜柱浮起的无根火焰无力的摇曳着,素鸣衍看着映在琉璃窗上的窈窕身影,怀疑就这样闯进去,会不会被里面的人捅上几刀。
  郡王府惟有这一处金碧辉煌,素鸣衍的寝殿都及不上王妃殿华丽。
  这几处大殿是郡王府最近才完工的几处雄伟建筑,有大殿、寝殿、王妃殿及配殿等十余处建筑群,与先前的郡王府分为内府、外府,大殿是联接内外府的枢扭,整个郡王府经过将近一年时间的建设,规模已经可以称得上一座雄伟的府城了。
  阮阿蛮穿着暗青色的魔犀皮甲,双翼敛在肩后,鹫首盔掩住她精致无暇的面容,惟有一双眼眸在灯焰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寒的晶亮光芒。
  素鸣衍走到她的面前,轻声的说:“这些年过去了,你的眼神依旧无法温暖啊。”
  阮阿蛮低下头,避开素鸣衍的眼神。
  一个梳双鬟的女侍从里屋走出来,看见站在大厅当中犹豫不决的素鸣衍,露出一付惊羞的模样,敛身施礼,轻呼了一声:“殿下……”
  这一声轻呼却让里屋的人遭针刺似的一惊,琉璃窗上的影子都颤栗起来,素鸣衍看着女侍碎步退出大厅,推门走进里屋,纳吉若兰正站在魔焰灯的光影里凝视着自己,美丽的眼眸里透出寒意。
  “从今夜起,你就是我的王妃了。”素鸣衍走了过来,盯着纳吉若兰的眼睛,心里想:这双眼睛若不是这样冰冷,该是怎样的迷人?
  素鸣衍一步一步往前逼近,直到惊恐代替那双绝美眼眸里的冰冷,素鸣衍才心满意足的收住步子,说道:“纳吉家都有了退缩之心,为何你却同意嫁给我?”
  “不是如你所愿?当整个帝都的人都小看了你,你为何却对一个不配做你对手的人痛下杀手?”
  “他觊觎我的女人,试图当众羞辱我,难道还不够吗?”素鸣衍突然觉得这些话并没有什么说服力,轻轻叹了一声,“谁也摆脱不了命运之手……”
  “命运之手?”纳吉若兰疑惑的看着素鸣衍,俄尔带着嘲讽轻蔑的语气问道,“野心如比万丈深壑的你,何时会对命运之手生出敬畏之心?”
  素鸣衍淡淡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卷封函,递给纳吉若兰,说道:“就像当初承诺的那样,这份文件与帝君亲赐的婚书将予你足够的特权,或许你认为足够的权势会让你摆脱命运之手的控制。”
  “这份文件是你亲手签署,说不定日后会让你亲手废弃,”纳吉若兰展开封函,右下角加盖许多印戳,不仅有檀那明河的签署,还有江采离、尤溪的签署,以及他父亲纳吉天仕的签署,“依此书所约,予我充分调用纳吉家子弟的权力,只是我不知道,何时调用纳吉家子弟才不会与你的命令起冲突?”
  “我要纳吉家的根基扎在燕云!”素鸣衍藏着火焰一起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纳吉若兰,“有时候权力必须集中起来使用,我希望你暂时不要跟我争这些。”
  “难道我要争就争得了吗?”纳吉若兰轻蔑的看着素鸣衍,当初的约法三章如今看来十分苍白无力,这世间的权力基础从来都不会建立在薄薄的文件纸上。
  素鸣衍斜眼看了看青铜大床上的云彩一样的锦被,踟躇了一会儿,有些黯然退了出来,阮阿蛮已经离开王妃殿,素鸣衍暗自嘲讽:我总不会如此无品。抬头望了望空旷的大殿,全无一处温暖的存在,侍卫背立在寝殿的门外。
  素鸣衍走出寝殿,走到采儿的住处,刚想进去,却让女侍拦住:“袁嫱仪已经就寝,还说殿下应在王妃殿就寝。”
  采儿立为侍妾,可用母族婚氏,与阿黛一同册封为嫱仪。
  素鸣衍望了望透过琉璃窗漏出来的灯火,心想去找阿黛一样会吃闭门羹,在庭中转了几圈,才想起去找青菱。
  “你今日大婚,三个如花似玉的美人,难道没有一人收留你?”青菱现在独居一进院子,以青岚的官制来说,为密尚女官,职掌王府的钱赋与贵重物品,青菱嘴里轻蔑的笑着,人却躺进素鸣衍的怀里,春夜寒冷。
  素鸣衍伸手探进青菱的怀里,拥着她睡去,迷迷糊糊的睡到天明,让青菱推醒:“你还要起来接受众人朝贺呢。”
  “朝贺?”素鸣衍嘴里咕哝的一声,又反抱着青菱娇软的身子睡去,过了一会儿陡然惊醒,怔怔的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才无奈的笑了起来,“对啊,昨天是我的大婚之日,是要早起接受众人朝贺。”让青菱服侍着穿戴整齐,刚出里屋,却见阿黛从外面进来。
  “找了半天,都说殿下失了踪,想不到殿下在大婚之晚丢下王妃,到这里来鬼混。”阿黛牙尖嘴利的说道,心里却气殿下昨夜没有找她去。
  青菱听出她话里的异味,却无法反驳,伸手去拧素鸣衍的腰肉:“我清清白白的人,却让你给污蔑了。”
  素鸣衍哪里有暇去理会女人间的争风吃醋,急忙拉着阿黛出去,好在众人皆知殿下的无奈,朝贺之仪水过是做过赐婚使衷阑晦看的,走走过场,众人便告辞离去,素鸣衍回到寝殿,赐婚使衷阑晦却去而复返,要求单独面见。
  素鸣衍心里奇怪,衷阑晦是镜鉴台的佐政,官阶未必很高,但却是帝都重要的一个角色,有着谏刺百官的权力,以至素鸣衍在他到来之时收敛了许多,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按理来说,大婚完毕,赐婚使可以返回帝都,完全没有单独求见的必要。何况朝臣与王族私下密会,可以要受镜鉴台谏刺的,衷阑晦算是知法犯法。
  素鸣衍来不及通知江采离、尤溪等人,也不去揣测衷阑晦的用意,径直在寝殿召见他。
  衷阑晦人高且瘦,面白无须,腰间常系一柄细刺剑,据尤溪所言,其剑术高超,在帝都用剑者中拥有一定的地位,身为言官之贰,私下里与诸殿下并来交情,也不知他究竟属于哪一方势力。
  衷阑晦进寝殿之前,将配剑解在殿下,看素鸣衍身边的女侍,欲言不言。
  素鸣衍挥手让女侍退下,衷阑晦从怀中掏出一只木匣,说道:“帝子让我捎来这份贺礼,差点忘了给殿下。”
  这么重要的事,哪可能让他忘了,素鸣衍接过木匣,也不急于打开,手摩娑着木匣上精美的雕纹,专注的凝视着衷阑晦,问道:“我二哥在帝都还逍遥?”想不到衷阑晦竟是檀那隆城的人。
  “帝子在帝都尚好,只是思念与殿下的兄弟之情,又常念秦山联手退敌之事,奈何殿下到燕云已经一年多的时间,却不通个消息,以致帝子要通过羽嘉郡送上来的密奏才知道殿下的近况。”
  “我二哥是帝国之帝子,我不过一城之领主,我怕派人去信,二哥只怕连拆信的闲情也没有。”
  “羽嘉境内顽寇如织,数月间灰飞烟灭,旁人只当是羽嘉边防军司之功,帝子心里却明白,只是此时还无法为殿下请功。我来羽嘉前,就听说殿下手里战将如云,又有异族归附……”
  说到这里,素鸣衍信他确实是檀那隆城的人,将木匣打开,里面放着一叠金票。檀那隆城如今是内府司监,苏盖文的密奏最先会到他的手中,想必对羽嘉郡的形势相当了解。素鸣衍粗粗看了一眼,这叠金票大约值七八万金铢,青岚的金贱银贵,一万金铢值九十二万银币,七百多银币足够望野城两个月的开销。
  素鸣衍将大量的钱款用去收购高级铸造矿石,府库仅存一千万银币,足够望野城与上唐城半年之用,但是加上修筑渎神之路与建造天都山峡口之城的费用,这一千万银币只用了两个月就将近告磬。
  虽然波旬送来的神符之石都是极其罕贵之物,差不多可以抵消高级铸造矿石的收购款项,但是将近一百枚神符之石一下子都抛售出去,也就不会显得那么珍贵,这批神符之石要换成银币,还需要很多的时间,也要有针对的挑选买主,一时间也无法弥补府库的缺额。
  檀那隆城让衷阑晦送来这七百多万银币,确实能解燃眉之急,只要熬过这段时间,纳吉家就能筹措一笔款子,等神符之石全部脱手,收购高级铸造矿石所占用的款子就能抽调出来,那时渎神之路也差不多修完,接下来就可以源源不断生出钱财。
  素鸣衍合上木匣,看着衷阑晦,笑道:“我二哥如今出手也慷慨了,只是我身处偏僻之地,只怕受不起这么重的礼金啊。”
  “此物不过是帝子与殿下叙兄弟之情,殿下不用太看重。”衷阑晦见素鸣衍嘴里推让,手里却将木匣收进怀里,心里暗笑:六殿下确实太贪了,果真这几张金票就能打动他的心思。


第七章(中)
  素鸣衍将衷阑晦嘴角浮起的轻蔑之情看在眼里,微微一笑,说道:“佐政大人既然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春宵迟迟,现在我倒困了,我就不陪佐政大人了。”还不待衷阑晦告退,他就站起来要走了。
  “殿下……”衷阑晦见素鸣衍要走,急得差点要过去抓他的衣襟,“帝子还有话让我捎给殿下听。”
  素鸣衍撇撇嘴,重新坐下,说道:“我就说不会是叙兄弟之情那么简单。”
  衷阑晦无奈的一笑,说道:“殿下在羽嘉逍遥,却未曾想过帝都的凶恶,若非帝子三番数次的封回苏盖文的密奏,殿下只怕要受到帝君的申斥,其他人倒也罢了,苏颜士吉可是紧盯着殿下啊。”
  素鸣衍眉头微微一皱,忽儿展开一笑,说道:“我也知道,我之所以能躲在羽嘉逍遥自在,全赖二哥的庇护,我也非不知好歹之辈,只是羽嘉远在万里之处,就算我有心助二哥一臂之力,也鞭长莫及啊。”
  衷阑晦从怀里掏出一封书函,说道:“帝子还有一封亲笔信捎给殿下。”
  素鸣衍佯怒瞪着衷阑晦,斥道:“若是话不投机,是不是我还看不到这封信函。”
  “事关机密,还请殿下见谅。”衷阑晦慌忙谢罪,不过神态间却不将此当回事。
  素鸣衍见好就收,也不是真的生气。素鸣衍在秦山时见过檀那隆城的笔迹,拆开信函,确实是他亲手所书,只是抬头不具名,不落款,信中写道:“……你我兄弟二人虽非一母同胞,但在诸兄弟中,最亲也,也是可约富贵之人。我事若顺,则兄弟之义长存,弟的富贵也不至于毁于他人之手……”
  素鸣衍将信函郑重其事的折起藏在怀中,看着衷阑晦,问道:“佐政可知信中内容?”
  “临行时,帝子有提及过,”衷阑晦说道,“帝子顺利登上帝位,殿下才能一直逍遥如故。”
  “看来佐政是可说大事之人。”素鸣衍说道,“我也是几遭大劫的人,在羽嘉几乎不存全尸;车驾过碎叶,巨石覆顶;随后出质迦南,为全性命之故,渎神自污,自绝于帝位之外,这才能到羽嘉做逍遥郡王。除了二哥之外,我谁都不信任,心里自然也盼望二哥能登上帝位,让我继续在羽嘉逍遥。自家人不说两家话,二哥在帝都处境究竟如何?”
  “帝子身为内府司监,欲用明安图掌廷卫,竟屡屡被阻……”
  拱卫帝都的军事力量可分为一司三卫,一司为帝都卫戍军司,负责外城的防务,百营兵马共分六军统治,其中至少有四军受大宰官苏颜士吉控制。三卫即为廷卫、郎卫、禁卫三军,这是卫戍帝宫的重要力量,虽然说只有十营兵马,却是帝国最精锐的军队,由帝君直接掌握。通常说来,确立帝子之后,帝子出任内府司监的同时,也将由帝子指派的将领统领内府司系统的廷卫,确保帝权的顺利交接。
  檀那隆城欲用明安图掌廷卫,屡屡受阻,也说是说檀那隆城迄今为止手中还没有抓到一点兵权。
  素鸣衍摊摊手,说道:“廷卫之事,我也爱莫能助,尤溪、白术皆从廷卫军出来的,在廷卫军有几个私人,佐政且说谁人在背地里坏二哥的好事,或许能说上两句话。”
  衷阑晦摇了摇头,眼下已不找几名将领说上几句话的问题,说道:“三卫职掌禁中、帝宫,虽说由帝君直接掌管,但是这十几年来,帝君极少问国事,其他几位殿下大肆在三卫军中安插人手,使得三卫一支可以让帝子信任的人马,日后接替帝位之时,无疑予人以柄,令人担忧。”
  素鸣衍附和的感慨悲叹了两声,说道:“确实如此,如今老四赖在帝都不到地方上去,大肆结交三卫的将领,我在异地也有所听闻,想必老大、老三也是如此,唉,父皇怎么就不知道约束一二?”
  “禁中力量不会轻叛,关键的是大殿下与三殿下的封地离帝都甚近,其封地驻军秘密调到帝都,只需一昼夜的时间,这其中的变数,也让人堪忧啊。”
  素鸣衍眉头皱起,帝都卫戍军司百营都是实额,每营将士千人,苏颜家在帝都附近握有最多的兵权,谁能得到苏颜家的支持,无疑会在帝位争夺中握有极大的胜算。当然苏颜氏真接干预帝位的废立,一定会引起其他两大家族的惊慌,使情况变得更糟糕也说不定。
  素鸣衍问道:“不知道我有什么可为二哥分忧的?”
  “新帝登位,诸殿下都将返回帝都朝贺,希望届时六殿下能率领一支可以信任的力量来协助帝子控制局面。”
  素鸣衍微微一惊,不晓得衷阑晦话里的意思,细细咀嚼他的话:“可以信任的力量?佐政大人说笑了,就算将羽嘉边防军司的三万兵马都调到帝都去,也控制不住帝都的局面。”
  “殿下弄错我的意思了,帝子占有大义,届时就算有人生出不轨之心,也无法调动帝都所有的兵马,就算部分将士被人利用,也会很快醒悟过来,只需在关键时刻控制禁中的局面就可以了。”
  听衷阑晦的话,檀那隆城对三卫没有一丁点的信任,看来三卫也不尽在檀那锡隆的掌握之中。素鸣衍揣着明白装糊涂,说道:“控制禁中也不易啊。别有用心者,只需控制三卫中的一军,就能矫诏夺位,三卫历来是帝国最精锐的军事力量,十营兵马可抵地方卫戍军百营,二哥对我这么信任,我只怕会辜负……”
  “据安木先生说,殿下身边的人也是以一挡十……”
  “侍卫营就这丁点人,安木先生不是不知道,到羽嘉后,扩缩至五百人,早就没有在秦山时的精锐。新帝登位之时,我们可以秘密调入帝都的兵马最多千人,要想控制禁中的局面,这千人至少都得是精锐剑士以上的战士,如今尽抽羽嘉边防军司的精锐,也没有千名精锐剑士。”
  禁中三卫都是精锐剑士营,但是以素鸣衍的眼光来看,没有经历战事的三卫将士,实力大致与侍卫营相当;虽然说侍卫营中三阶剑士与精锐剑士各占一半,整体实力却是极强,装备也不弱于三卫。但是禁中三卫共有一万人,就算别有用心者仅能控制部分兵马,要想控制禁中的局面,手边也必须有一营精锐不可。
  檀那隆城能顺利接管廷卫军,自然没有这方面的担忧,当然也不用求到素鸣衍的面前。
  衷阑晦也听出素鸣衍的弦外之音,说道:“殿下若是接管羽嘉郡边防军司的兵权,大概要用多少时间才能组建这么一支精锐战力?”
  素鸣衍眯起眼睛,说道:“莫非苏盖文是二哥的人?”
  衷阑晦摇了摇头,说道:“殿下莫要忘了我的职责,镜鉴台主官有谏刺百官之权,苏盖文在羽嘉总督任上十数年,怎可能没有一点把柄,殿下只要能握住机会,或许能兼摄羽嘉军政。”
  素鸣衍听了也微微动容,他现在已经是郡王之爵,再兼摄一郡之军政,也就是说在檀那锡隆没死之前,就造成他割据一郡的事实。看来檀那隆城真下了血本,也说明檀那隆城对顺利登上帝位没有一点信心。
  素鸣衍说道:“培养一营精锐剑士,没有十年的时间,没有上千万银币的投入,绝不可成功。尽抽边防军司的精锐,只要能拢络住人心,就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组建一支精锐,就算略有不及,也可在装备上做些弥补……”素鸣衍顿了顿,好让衷阑晦理解他们要为此大出血的事实,见衷阑晦沉默不语,知道早有心里准备,“只是如何制造机会,还要佐政大人教我。”
  “殿下可知石京度这人?”衷阑晦问道。
  “苏盖文的总督府参将,苏盖文一直用他为心腹,莫不是……”素鸣衍丝毫不掩饰内心的惊讶,想不到苏盖文身边仅有檀那隆城的人。
  衷阑晦诲莫如深的笑了笑,说道:“石京席曾是帝子的门客,后来步入仕途,累官至边郡参将,甚得苏盖文的信任,只是苏盖文不识好歹,不然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幸亏苏盖文不识好歹,他要是投靠檀那隆城,素鸣衍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石京度在羽嘉没有什么根基,就算他是檀那隆城的人,也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素鸣衍装出一付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既然有二哥的私人在羽嘉,我看即将组建的精锐剑士营就交给他统领好了。”素鸣衍信口开河的装大方,素鸣衍就算将边防军司的兵马都控制在手中,也不会尽抽精锐调回帝都,自然也不会将这莫虚有的精锐剑士营交给石京度统领。


第七章(下)
  檀那隆城让衷阑晦捎来就是这个意思,借助老六的势力在羽嘉铸造一支可控制禁中局面的精锐力量,但是这支精锐之师也要由他的人控制,毕竟兄弟之情也不全然能让檀那隆城放心。
  衷阑晦见六殿下主动说出来,自然顺水推舟说定这事。
  檀那隆城助素鸣衍掌握羽嘉郡的军政大权,素鸣衍则将羽嘉边防军司的精锐挑选出来,交给檀那隆城的人组建一支精锐之师。
  说定分赃的细节,接下来就要商议如此陷苏盖文于不义,有石京度这个内应,那就简单多了,想必流寇大营的存在也引起檀那隆城的注意,这时江采离、尤溪、巫弥生去而复返,想必听到衷阑晦单独求见的消息,过来探探口风,素鸣衍便将衷阑晦的真实身份告诉众人。巫弥生不想让衷阑晦以为巫氏跟六殿下走得很近,以免檀那隆城生出不必要的戒心,没有多留,就告退了。
  待衷阑晦离开寝殿,素鸣衍单独召见巫弥生,问他:“今日之局面,可是摩揭先生一手安排?”
  巫弥生坦然承认,也有警戒素鸣衍之意,说道:“石京度到羽嘉边防军司任职,确实是先生举荐之功,所以苏盖文不会想到他是檀那隆城的人。”
  素鸣衍眯起眼睛,藏起锐利的寒芒,若用计谋,世间确实少有人是摩揭伯岑的敌手,只是他人算不如天算,无法将种种意外之事都算计在内。
  巫弥生现在难有单独面见素鸣衍的机会,借此机会将心中的疑问说出来:“波旬可是羲族继承之战的挑战者?”
  素鸣衍知道巫弥生、摩揭伯岑会有怀疑,只是没想到他们能直接猜出波旬的身份,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错,若想走进奔雷原,必须要跟羲人接触才行。”
  “话虽不假,但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素鸣衍有意在巫弥生的内心深处建立自己的威严,没有多加解释,冷冷的看了巫弥生一眼,说道:“以你的意思,难道要看着机会在眼前消逝?”
  “话不是这么说,我巫氏也是尽心尽力收购矿石……”巫弥生不自觉的气势就弱了下来。
  素鸣衍之前一直很疑惑流寇大营为什么能瞒过苏盖文从外界获得大量的物资与装备,直到知道石京度是檀那隆城的人,才恍然大悟。石京度一直是总督府负责流寇大营相关事宜的人选,他要瞒点看上去无关紧要的消息,苏盖文自然就会被蒙在鼓里。
  看来檀那隆城在这一点上,跟自己的想法一样,是要将流寇大营作为重要的一招棋来走,这么说来,德罗巴投靠这边的事,只怕也瞒不过檀那隆城。
  有石京度做内应,素鸣衍对苏盖文的行止了解得一清二楚,对流寇大营的动向也一清二楚。为了更好的把握机会,素鸣衍无暇留在望野城享受他的“新婚”生活,再次进入燕云腹地。
  燕云荒原换上一层新绿,渎神之路已经延伸进荒原三百多里,天都山峡口附近的道路也同时修筑,只是限于有限的物资,进展比望野城这边慢多了。
  城址选在峡口的外侧,数十顶帐篷里驻扎从裔天护卫营、侍卫营抽调出来的四百名武士,还有卢氏的两百名武士,囤积着大量的物资,还有大量用卢氏秘法贮存的兽肉,内侧是苦役营,居住着五百名苦役。
  从德罗巴所部抽调来的四千壮年劳力加上他们的家眷将近万人,分成十多个部族逐水而居,以狩猎为生,分散在天都山峡口地区附近,为筑城提供充足的劳力。
  城池刚刚筑基,规模不大,周围仅仅两千余步,与素鸣衍上次过来时不同,已有一条溪流从天都山东麓低矮的山岭间流淌而出,到峡口外的平坝,已有七八丈宽,河水湍急,溅起水沫如雪。相比于青岚东部的河流,此河只能算是一条溪流,但对于缺水的燕云荒原而言,已是难能可贵,为此花费了许多人力物力,费尽心机从天都山东麓主峰引水来此。
  从峡口往里走十余里,有一条岔生的小峡谷,卢氏在经院的废墟上设立一座秘营,教导从德罗巴大营挑选出来的一百名少年,一泓清泉从山崖石隙间流泄而下,汇成一座清澈的池水,池畔便是那株重新焕发盎然生机的阿多奈神花。
  侍卫营、千贺武士营、裔天护卫营的大部分人手都散在燕云荒原各地,为筑路、筑城、运送物资提供有效的庇护,也通过狩猎提供所需的绝大部分食物,但是为了把握住随时可能出现的机会,就要调集一部分人先潜到铁矿场附近等候时机。素鸣衍也想借此机会将部分卢族武士调进侍卫营听用,进一步加深双方的关系。卢青叶正式出任素鸣衍的侍从官,在侍卫营任佐领之职,与藏金、慕昭云并列。
  尤溪是首次进入燕云腹地,望着重新焕发生机的阿多奈神花,感慨的说道:“此地的灵气相当的完足,或许也是阿多奈神花之故,卢氏将秘营设在此地,当真不错。”
  卢扈指着从山崖石隙间溅落的清泉,说道:“这泉水汇到这座清池里,不溢不浅,不浅倒是说得过去,但是计算流量,池水早就应该溢出来才是,可见阿多奈神花神奇之处,殿下走后一个月,还生出三株横枝,听青叶说起过千贺湖谷的阿多奈神花与观澜殿,我也准备想在这里建一座观澜殿。”
  素鸣衍暗想:极少有人记得此处曾有一座观澜殿。对卢扈的话不置可否,如今便道没有修成,天都山峡口物资奇缺,没有余力再在这里修建石殿。
  素鸣衍在经院废墟的秘营住了一夜,次日便率领众人潜入德罗巴所部设在铁矿场的营地,最终在此地集中的侍卫营将士只有三百人,其他包括一百名卢族武士,但都是四阶以上水准的精锐武士,此外还有三百名精锐千贺武士,尤溪、千贺长琴、岐伯、卢扈,加上素鸣衍自己,天阶高手就有五人之多,这六百名精锐加上精良的装备离檀那隆城的要求也相差无几了。
  慕昭云、纳吉悟言、德罗巴率领武士将铁矿场附近的荒兽驱逐一空,真正留在铁矿场营地里的人已不足万人,其余的人分出十几个部族分散于铁矿场附近,待他们的生存能力进一步加强,可以寻找新的水源地,生存空间会更加广阔。
  分出去的部族需要足够多的武士用来保护部族的安全,也以便猎取足够多的猎物保障生存,德罗巴所部留在铁矿场营地的万余人中,真正称得上战力的也只是当初挑选出来的五百精锐。
  出于狩猎的需要,也因为这些人多是精通射术的猎户山民出身,慕昭云随后又从望野城调来一批乌梢弓,组建纯粹的射手营,暂时由明石羽统领。
  素鸣衍许江采离、尤溪、白术、方镜川、聂鲁达、德罗巴等人可在燕云立族,其他人还没有动作,德罗巴在铁矿场营地闲来无事,开始立族之事。在离铁矿场营地二十多里的地方,有一处水源,这本是最先分出去的一个部族的栖息地,德罗巴将其划为自己的族地,从最初迁过来的人中挑选一百户人家作为自己的族民,只是素鸣衍许下的二十名武士、一百名苦役、二十万银币还没有着落。
  素鸣衍此次过来,德罗巴特意领他到自己的族地一观,只有数十亩大小的草旬湖泊周围用木栅栏围起来,散落着上百顶帐篷,西面是一处山坳,简易围栏里关着数十头性情温和的泽鹿、魔羯等荒兽,要不是对这周围的山区进行过几次清理,仅族地里的二三十名武士很难守住这片水源地。
  素鸣衍看着围栏里低头舔食青草的泽鹿,说道:“若能让这片土地遍布这样的湖泊草旬,便是冒着让天神雷击的危险,我也会去做的。”
  德罗巴微微一怔,不明白六殿下话里的意思,笑着说:“千年已无神迹现世,凡人要行什么善事,神祗大概都不会知道。”
  得罪羲族的后果可不比冒犯神祗差多少,素鸣衍微微一笑,说起秦山的赤肌鬼之灾:“我们在秦山就遇到一个名叫乾罗的下位神祗降临在赤肌鬼身上,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重创,扶桑岛的楼迦罗人也感应到天照神的召唤,诸神沉寂了千年,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德罗巴眨眨眼睛,可想象不出神祗离自己有多近,想想集结在铁矿场营地的这支精锐,就算一个下位神祗的真身降临,也足够将其消灭,想来神祗也没有十分让人敬畏的地方,他却不知道神祗也分三六九等。
  “还是不要去忧虑这么遥的事吧,”素鸣衍自嘲的笑着说,“你们来说说流寇大营的近况。”


第八章(上)
  距素鸣衍上次离开此地,才过去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慕昭云说道:“这一个月,商秋风等人对流寇大营的封锁变得更加严密,为免引起商秋风不必要的警觉,属下不敢让千贺武士接近流寇大营,仅用普通斥候侦察流寇大营外围的情况,流寇大营已经囤积足量的物资,三家势力也有秘密联合的迹象,还有大量不属于流寇大营的人出入其间……”
  素鸣衍点点头,心想;那班流寇准备了这么长时间,只怕是坐不住了。
  千贺长琴说道:“是不是让岐伯领着人进去探一探?”
  斥候通常精擅潜行之术,但是远远比不上楼迦罗人的影遁术那么神奇。
  素鸣衍说道:“流寇大营准备了再多,也需要旁人替他们创造机会,还先探青叶郡方向的动向。”
  德罗巴所知甚少,疑惑的问:“易氏不怕使两国交恶?”
  “易氏本是一地豪雄,只要能成功夺取羽嘉城,两国交恶对他们易氏又有什么关系?”素鸣衍轻蔑的说。
  德罗巴谄笑道:“商秋风只当是螳螂捕蝉,然易氏黄雀在后,他们都想不到殿下却是捉鸟人。”
  素鸣衍微微一笑,说道:“易氏对我未必没有警觉,就算如此,这个险也值得他们一试,失败,不过损失流寇大营,胜利则夺取羽嘉城,打开进入燕云荒原的门户。”
  德罗巴的话让素鸣衍想到另一种可能,流寇大营与苏盖文矛盾重重,无法调和,被易氏拉拢是自然而然的事情,素鸣衍早就想到这种可能,易氏拉拢流寇大营谋羽羽嘉城,可谓是螳螂捕蝉,自己将易氏、流寇大营、苏盖文算计在内,难道就没有遗漏的地方?
  素鸣衍想起波旬的告诫,贝迦人也是蠢蠢欲动,削弱帝国对燕云荒原的控制,却是符合贝迦人与迦南人共同的利益,只是不知道易氏有没有想到这点。
  想起贝迦人役使群兽的能耐,素鸣衍万分头疼,虽说在狩猎的同时,封锁住铁矿场以北的通路,禁止他人向这一地区渗透,但是高阶的役兽术可以与荒兽进行一定程度的交流。慕昭云、纳吉悟言可不敢保证他们的封锁连一只鸟都飞不过去。
  素鸣衍没有同意让岐伯去流寇大营侦察,而是由慕昭云为向导,他亲自与尤溪、岐伯、千贺长琴等人潜到流寇大营附近侦察流寇大营的敌情。
  流寇大营已将警戒放到离大营二十里外的范围,德罗巴率部离开此地,此地八千余人都可以算得上羽嘉流寇中的精锐,多有凶残好杀之辈,换上精良的装备,经过数个月的整训,战力已经得到充分的提升,早就不是当初混乱不堪、装备破落、缺少补给的流寇群体。
  以目前的情况看,流寇大营的三股势力确实联合起来了,不知道易氏许下什么承诺,竟让八千人马在短时间里进行过统编,八营兵马其中半数为精锐戟士,三营射手,一营剑士,此外还有少量的骑兵,潜入营地深处,甚至可以看见数十头高及人肩的青羽猛鹫,还有十几头龙象,辎重营里有大量攻城的器械,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流寇大营焕然一新,可见易氏为此是花了血本。
  苏盖文只在羽嘉城北布下两千精锐防备流寇大营,可谓已是十分危险的境地。
  素鸣衍等人隐身在一座高岩的灌木丛中,望着高岩下连绵起伏的营垒,问众人:“以我们手中的兵力,可有把握一举击溃寇兵?”
  尤溪凝眉不语,从他表情可以看出他以为一举击溃的可能性不大,若不能一举击溃,僵持下去,就要付出相当惨重的伤亡才可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岐伯说道:“易氏在青叶郡招募羽鹫骑士,还不足两百人,此地就调来半数,八千寇兵编制三千射手,营中还配有大量的强力机弩,可见易氏真的在防备我们,除非能顺利偷袭,不然很难一举击溃。”
  “苏盖文在羽嘉城北布下两千精锐,这两千精锐见寇兵势强,可躲进壁垒抵抗,可以消除寇兵的人数优势,寇兵若强攻壁垒,则有我们的机会。”
  尤溪摇了摇头,说道:“只怕寇兵也想一鼓作气袭夺羽嘉城,不然以羽嘉城坚固的城防,只要苏盖文有了警觉,将两千精锐撤入羽嘉城,寇兵就难以得逞。易氏会同时从青叶郡出兵牵制边防军司驻扎在南部堡垒中的兵力。”将随身携带的羽嘉地形图展开,分析道,“流寇大营貌似只有楚布河西岸废道与羽嘉城相通,苏盖文的两千精锐目前的主要作用就是控制废道,但是寇兵可以轻装上燕云高地,从羽嘉山北坡迂回,达到奇袭的目的。”
  “这么说流寇大营里准备的这么多攻城器械是用不上了?”素鸣衍问道。
  “战前需准备万全,战时却未必要都用上。”
  素鸣衍叹道:“我们不能过早插手,真怕弄巧成拙。”
  要趁势掳夺总督府的军政大权,最好的时机就是在羽嘉城的局势失去控制之时,而仅凭手中的兵力能不能在关键时刻扭转局势,就事关此举的成败,不然就真的给易氏做了嫁衣。
  众人皆沉默不语,此时的决定谁也无法插得上话。
  ……
  赐婚使衷阑晦离开望野城并没有直接返回帝都去,而在素鸣衍抵达铁矿场大营的次日抵达羽嘉城。衷阑晦为镜鉴台佐政,位阶及不苏盖文这位边郡总督,但是手握稽查百官之权,是帝国极重要的一位角色,令苏盖文不得不降低姿态,曲意逢迎。
  衷阑晦密会石京度,告诉他六殿下已在铁矿场附近集结了一支机动兵力待用,让他秘密出城去见六殿下。监督流寇大营本是石京度的责职所在,他先代替苏盖文到城北的营垒巡视,然而就带领几名亲信侍卫以刺探流寇大营的名义秘密离开营垒。
  经过重重封锁,石京度在铁矿场营地的最里层一处营垒受到素鸣衍的接见。素鸣衍此前与石京度见过几面,知道他是名极厉害的角色,起初只当他是苏盖文的心腹,此时知道他是檀那隆城的内应,或许已让摩揭伯岑收买了也说不定,心里竟有了一丝不容觉察的厌恶。
  “此地的封锁很严密,殿下还如此小心谨慎,令小人佩服万分。”
  素鸣衍知道他是指自己将营地设在铁矿场的最里层,让德罗巴所部的营垒将其包裹起来,素鸣衍笑道:“再多的谨慎也不为过,世间可不仅仅只有人才会传递消息,商秋风已经将流寇大营完全封锁起来,你可探到什么消息?”
  “殿下身边能人异士无数,小人特地过来向殿下请教。”
  素鸣衍不跟他浪费口舌,让慕昭云将流寇大营的兵力悉数告诉石京度,就算石京度这几个月有意让物资流入流寇大营的营地,当听到慕昭云的介绍,还是控制不住的担忧起来,说道:“若是羽嘉城从我们手中丢掉,可就成了帝国的罪人了。”
  素鸣衍冷笑一声,说道:“那你就将流寇大营的真实情况禀报苏盖文吧。”
  石京度讪讪一笑,说道:“这怎么行,苏盖文还不先要了我的脑袋。”
  “与其丢掉脑袋,还不如成为帝国的罪人!”素鸣衍目光冰冷的注视着石京度,说道,“莫要忘了我身为青岚帝室子弟,绝对不会容羽嘉城有失。你将手中所掌握的力量说出来,大家一起谋划,不要有什么保留。你要知道若没有成功的机会,我宁可让苏盖文砍掉你的脑袋。”
  石京度额头冷汗潺潺,无法辨别素鸣衍的话是真是假,若真的放弃流寇大营这招棋,他绝对是要被先牺牲掉的角色,但是衷阑晦特意吩咐过他,六殿下不会永远与帝子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石京度毕竟不是羽嘉郡的总督,就算暗中发展势力,也相当有限,素鸣衍见他脸上有犹豫之色,也知此时远没到跟檀那隆城的人关系搞僵的时候,没有就此事纠缠不休,问道:“我们预计商秋风会从羽嘉山北坡道迂回奇袭羽嘉城,这样可以避开部署在羽嘉城北的两千精锐。我现在问你,如果羽嘉发生混乱,我们能不能先一步获得这两千精锐的指挥权?”
  尤溪在旁边说道:“先要阻止苏盖文的军令传到营中,也要营中主将相信殿下的善意。”
  羽嘉城发生混乱,六殿下恰好就到营中夺取兵权,如何让人不怀疑别有用心?如果六殿下本身有足够的威信,并且营中主将本就是亲近六殿下的人,那就另作别论了。


第八章(中)
  石京度环顾素鸣衍身边的众多高手,暗自心惊,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混乱初起,要阻止苏盖文将军令传到城北的军营不是难事,只是北营主将牧易寒是苏盖文的亲信,只怕届时他不听调。”
  素鸣衍细辨石京度眼里的神色,说道:“只要牧易寒不坐壁旁观就可以,我原先就要调北营精锐进羽嘉城平叛。”顿了顿,说道,“寇兵袭城,易氏可能会出兵牵制南部堡垒的兵力,要保证羽嘉城的混乱不会动摇南部堡垒的军心,也要阻止苏盖文在惊惶失措之时调动驻扎在南部堡垒中的兵马,若让是易氏的兵马同时接近羽嘉,局势就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了。”
  石京度眼里掠过一丝寒芒,说道:“殿下可不派人趁乱刺杀苏盖文,这样就绝了后患之忧。”
  素鸣衍眯起眼睛,细看石京度脸上的狠毒神色,心想苏盖文对他甚是欣赏,他却一点也不念故主之情。素鸣衍不置可否的说道:“此事我自有分寸,我所说的两件事,你要确保做到,我已令上唐方面佯装集结兵马,迫使流寇大营在近期有所动作。”
  待石京度退下,尤溪问道:“殿下真有意趁乱刺杀苏盖文?”
  素鸣衍摇摇头,说道:“石京度的这点花招还迷惑不了我。于大军中刺杀苏盖文这样的高手,必须千贺先生与岐伯同时出手才有把握,却无法做到毫不留痕迹。若让世人知道苏盖文死于我之手,我如何去接管羽嘉郡的军政大权?我宁愿苏盖文活着给我增添麻烦,也不会派人去刺杀他的。”
  尤溪笑道:“刺杀苏盖文看上去省事,却遗患无穷,我真担心殿下让石京度说动心。”
  素鸣衍挥挥手,笑着说:“我看要提防的还是老二的这位门客,心计不可谓不毒辣,心机也深。”
  燕语高地的北坡,一列马队逶迤而行,看装束黑麾黑甲都是流寇大营的寇兵。
  石川华摘下黑色的铁盔,露出凌乱的头乱,他与易非天率领几名亲卫先化装成商旅潜入羽嘉境内,随后沿羽嘉山北坡进入燕语高地,换上寇兵的衣甲,准备进入流寇大营的营地。在他们之前,易氏早就派潜大量的精锐进入流寇大营的营地。
  燕语高地紧邻羽嘉山北坡,有几条较大河流常年从羽嘉山、冈都山的群峰间交错流淌下来,在这片高地上,孕育了燕云荒原少见的丰茂草原与丛林。这片丰茂之地有数百里之广,铁矿场营地也处于燕语高地的范围之中,散布着许多草旬湖泊。
  几条河流最终流入楚布河谷,使得楚布河下游有着充沛的水量,一直到流入荒漠三百余里,才完全断流。
  羽嘉郡有民户五千,约三万余人,绝大部分这一段楚布河的两岸平原。站在流寇大营营地的高处,还可以望见南边的村庄。
  易非天暗感可惜,指着苍茫的燕语草原,说道:“此地至少可移民十万。”迦南西北包括青叶郡在内的三郡境内至少有一半面积是荒漠地形,易氏在那片贫瘠的土地上扎根数百年,对羽嘉山北坡的燕语高地垂馋已久。
  “燕云还是缺水,再往北连灌木丛都很少见,到燕云中部,也是成片的荒漠……”石川华、易非天上次随使团出使羽嘉城时,差不多与素鸣衍前后脚进入燕云荒原,但是素鸣衍很快就穿越天都山进入黑砾原,两者没有在燕云荒原相遇的机会。
  易非天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夺取羽嘉城,也是迫不得已的举措。檀那明河已经开始向燕云腹地扩张势力,望野城外的便道有五十步宽,砂石为基,铺以碎石,两侧有下水道,不出十年的时间,羽嘉的局势就会得到极大的改善,那时我迦南西北就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压力。”
  石川华有些无法接受易非天先下手为强的解释,不过昔时的友情在家国之利面前就变得极其淡薄。
  远处腾起一蓬飞尘,一列黑甲骑士夹着滚滚尘烟飞快驰来,商秋风居首,他的侧后是一名青年骑士。众人驰到马队前,商秋风与众人跳下马来,说道:“公子怎么可以亲自犯险?”在迦南,石家与易家的地位相当,不过西北三郡可都是易氏的地盘,易氏许诺由商秋风自领羽嘉郡,商秋风自然视易氏为主,称易非天为公子。
  易非天说道:“此事筹划许久,不容有失,我与川华过来,可以给商爷助一臂之力。”
  站在商秋风侧后的青年骑士名叫易轩石,是易氏派往流寇大营的武士首领,他上前恭敬的给易非天行礼。
  “望野城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易轩石说道:“檀那明河在望野城外筑道,望野城的绝大部分武士都分散于燕云荒原,集结不集结,外界极难侦察,不过上唐城的裔天护卫营与龙骑营有集结的迹象。”
  “德罗巴与天都山峡口那边呢?”
  德罗巴率众北迁,就于商秋风而言,流寇大营里就没有碍他手脚的人了,但是也可以清晰的看到檀那明河正式的介入流寇大营的这趟浑水之中,几乎与此同时,在天都山峡口附近,发现大量的武力集结,由于严密的封锁,商秋风手下的斥候无法渗透进来侦察详情。
  易轩石说道:“铁矿场营地与天都山营地的中心地区还是无法渗透进去,就外围侦察的情报来说,檀那明河有在天都山峡口筑城的迹象,德罗巴也调集大量的人手开始修整铁矿场营地往北的废道,依末将所见,檀那明河有意与苏盖文在羽嘉分廷抗礼,纵容我等封锁羽嘉山北坡道,目的在于打通天都山峡口那条路,独占与黑砾原交易的暴利。”
  石川华嘿嘿一笑,说道:“明河倒也真是胆大妄为,身为青岚帝室子弟,竟然要公然的跟黑砾原交易。”
  易非天肃然说道:“檀那明河看似胆大妄为,但是每一步计算都是极准,我们不要掉以轻心,何况我们在此地的动静,也不可能都瞒过他。”
  商秋风只觉易非天过于小心了,心里不以为然,但是嘴上不好说什么,毕竟易非天是易铭达之子,也是最有可能继承易铭达位子的人。
  在商秋风、易轩石的引导下,马队缓缓驰入流寇大营的营地。
  易非天心里一直放心不下檀那明河的动向,按理说檀那明河应在望野城享受他的新婚生活,但是望野城那边的线人早在半个月之前就失去檀那明河的行踪,派往铁矿场营地的斥候损伤很多,却依旧无法渗透到铁矿场营地的内部,虽然种种迹象表明檀那明河极可能就在铁矿场营地里,但是留给易非天做选择的余地已经没有了。
  龙骑营在上唐集结完毕,已经向羽嘉总督府交递移驻公文,准备近日开赴羽嘉附近驻防。龙骑营自始至终都是隶属于羽嘉边防军司的编制,易非天、石川华、商秋风等人却不知道龙骑营实际是素鸣衍的私军。
  素鸣衍当初离开羽嘉时,赏赐聂鲁达近五百万银币,外加五百匹良骏,聂鲁达素有奇志,将素鸣衍赏赐的巨额钱物都用来打造一支精锐骑营,花费五年的心血,龙骑营可以说是青岚西南边郡最精锐的骑营之一。
  易氏与羽嘉边防军司在边境上时有摩擦,自然晓得龙骑营的强悍战力。
  素鸣衍在上唐峡筑城,龙骑营移驻上唐城,编制扩至一千人,由于兵员是从裔天护卫营抽调,整体战力并没有因此下降多少。
  若让龙骑营到羽嘉城增防,流寇大营将失去最好的机会,或许是最后的机会。
  准备了这么久,已经无法放弃,在楚布河谷的青苇从河泥里抽出嫩青色的叶片的时候,商秋风决定配合易氏在羽嘉南部荒漠的军事行动,对羽嘉城发动奇袭。
  在流寇大营营地外的一座高岩上,素鸣衍与岐伯、慕昭云等人藏在灌木丛中,注视着远处的黑甲大军源源不断的向东南的燕语高地开拔。队列的最前端是二十名龙象骑士,这是易氏在西北三郡最精锐的战力,迦南西北事务院所辖西北三郡的龙象骑士加起来也不百人,所骑乘的龙象是产于塞琉与迦南交境沼泽地区一种高阶荒兽,龙象力大无穷,幼兽就善嘶咬,能搏狮虎,皮韧若革甲,强弓贯射不透。
  迦南驯养龙象,作为最高级的骑兽,只给最精锐的骑士骑乘,二十名龙象骑士至少是五阶以上水准的高手,使用尖锐的骑士枪,配合长时间驯养的龙象,在战场上可与贝迦帝国的地龙骑士一较高下。
  龙象骑士之后,就是将近百人的羽鹫骑士,骑士们御马而手,背负长弓、大箭,他们真正的坐骑青羽猛鹫就在他们头顶低空飞翔,仿佛一片青色的云朵。


第八章(下)
  分布在羽嘉山与峻衡山群峰间的四十八座烽火墩由远及近依次点燃,黑色的烟柱渐渐填满蔚蓝色的天空,向羽嘉城发出迦南大军寇边的警报。
  苏盖文在这一刻还没有注意到流寇大营的异常,帝国在羽嘉城的正面建立完备的军情警讯体系,迦南大军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潜近羽嘉城,苏盖文却没有预料到这次的真正危险却来自身后。
  青叶郡此前没有一点备战的迹象,突然挥军入寇,苏盖文还以为前方将士误报军情。当迦南在青叶郡的驻军倾巢而出的消息得到证实之时,苏盖文突然涌上一阵心慌:毫无迹象的战争就如此爆发了。
  青岚与迦南的矛盾日益缓和,西南边陲除了偶尔的磨擦之外,已经看不到爆发大规模战争的可能,无论是迦南还是青岚,从这一路进攻对方,都比别处困难百倍。战事总在众人以为安全时爆发,苏盖文这才觉得他手里的那点兵力捉襟见肘。
  苏盖文一边派人快马加鞭向望野城、下资城传呈紧急军情,一边命令在城外巡防的部队回城集结,使他错过及时发觉寇兵的可能,苏盖文同时犯下另一个致命的错误,竟没有及时下令关闭四城城门,当商秋风、易非天率领八千寇兵抵达羽嘉城北城门,守城的将领还以为他们是总督府准备调往南面壁垒增援的部队。
  事情便是如此凑巧,苏盖文此时正犹豫要不要调流寇大营的兵马到南面去增援,总督府一员佐领便过来禀报八千寇兵正进入羽嘉城。
  “什么!”苏盖文巨大的咆哮声几乎要将总督府的屋顶掀翻,苏盖文一把抓紧那员佐领的甲领,双眼瞪得有如铜铃大,不敢相信他嘴里说出的话,“流寇大营怎么可能这时候进城?”
  佐领惊吓之余,无法说话,苏盖文一把将他掼倒,大声疾呼:“侍卫,侍卫,快去北城侦察敌情!”正在此时,北城方向传来敌军破城的号角,低咽的号角仿佛一记重锤击在苏盖文的心头。
  石京度大步走进来,一边走,一边大声叫:“流寇大营悉数叛变,正夺北城门。”寇兵此时已将北城门夺下,只是讲出实情,只会让军心更加惊惶,苏盖文一把抓住石京度的衣领,大声喝斥:“你不是一直说流寇大营并无异常,怎么突然就叛变了?”
  石京度激动的说:“末将失察,愿以死谢罪,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将寇兵赶出羽嘉城去。”
  苏盖文让接连出现的惊变乱了手脚,死死的盯住石京度的脸,不知道要不要信任他。
  “苏总督!寇兵正在攻打北城门,你不组织兵马驱逐叛军,在这里犹豫什么!”衷阑晦左手执剑,穿着半身锁甲,站在大堂外的台阶上大声喝斥。
  苏盖文慑于衷阑晦的威严,闻声一震,松开双手,茫然看着石京度、衷阑晦,还有大堂里乱作一团的众多将领,他们被召集起来,正准备商议如何向南面派遣援军。
  “寇兵突然闯城,守城将士措不及防,北城陷落在即,请苏总督立即组织兵马增援北城。”衷阑晦再次大声提醒。
  苏盖文身子一惊,恍然回过神来,事情到了这一步,已没有后怕的余地了,看了看石京度,又看了看正大步走进来的衷阑晦,见诸将还乱作一团,内心涌上一股羞愧,大声喝斥:“流寇大营都是乌合之众,众人何必自乱手脚,侍从官,速去北城侦察敌情。”站在水磨石地上,极力让自己纷乱的思绪冷静下来,发出一道道指令:“……除南城守军外,城内其他兵马立即向总督府集结,立即通知裔天商馆,请商馆总管柳静安到总督府商议军情,征集众会馆、商馆武士以及城中雇佣兵到总督府听用,派人出城联络牧易寒,令其率军回城增援……”
  十数名千贺武士从裔天商馆展翅飞到空中,瞬间将北城的状况看在眼底,有将近两千名寇兵进入城中,突然向北城的守军发动攻击,北城守军只有五百人,被寇兵打了个措手不及,许多人连刀剑都没拔出来,就成了寇兵的刀下亡魂,寇兵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控制住北城门的局势,更多的寇兵正源源不断的从北城门涌进来。
  数十头背负青甲武士的青羽猛鹫低空掠过城墙,还不等青甲武士动手,四足羽鹫的利爪就捉起在最后还在城头顽抗的十几名羽嘉城卫军,在空中将他们撕成两半,鲜血像雨一样洒落。
  寇兵迅速向内城穿插,沿途几乎没遇到有限的抵挡。苏盖文下令兵马向总督府集结,没有盲目的增援北城,避免混乱中全军覆灭的危险。
  裔天商馆是代表郡王府在羽嘉城的地位,紧邻总督府左侧,原先是隶属于总督府的别院,素鸣衍两次来羽嘉都在这座院子里落脚,便从总督府隔了出来。柳静安望着空中的千贺武士,一阵阵急促的唳叫震荡远扬,一名千贺武士站在他的身边,向他解释族人传来消息代表的含义。柳静安是郡王府在羽嘉城的总负责人,素鸣衍意识到寇兵会从羽嘉山北城迂回奇袭羽嘉城,尽可能的加强了商馆在羽嘉城的武装力量。
  柳静安见北城已陷,成败在于能不能在总督府附近利用有利的地形抵挡住寇兵的攻势,裔天护卫营的武士虽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却没有总督府中的慌张,正传令官到来之时,高墙、屋顶各个制高点都是有武士把守,院子正拼装简易箭楼。
  柳静安随传令官赶到从正街绕到总督府,苏盖文已经从接连的惊变中冷静下来,正大声喝斥将官,组织兵马在北城依次抵挡迅速穿插的寇兵,为诸军在总督府集结赢得必要的时间,以免被寇兵逐一击破。
  苏盖文见柳静安进来,直接说道:“流寇大营叛变,北城已经陷落,商馆有多少武士可用?”
  “三阶武士二百人,还有二十名三阶千贺武士。”柳静安说道。
  苏盖文说道:“我要征千贺武士为斥侯,还赖商馆屏护总督府西北翼,可有异议?”
  “国难当头,商馆自静安以下,悉听总督府调用。”
  苏盖文点点头,说道:“南城军械库还在我军手中,你速派人去取物资,这一仗会有些艰难……”
  商馆里已备有足够的物资,苏盖文这么说,柳静安便让随从拿着苏盖文的手令回商馆率领仆役去军械库领取作战物资。
  石京度、衷阑晦站在一旁,一名文职官吏过来说道:“去年的流寇大营衣甲破败,全营几乎找不到一张九十斤强弓,今日来袭的寇兵气势汹汹,哪里是半年前的模样?寇兵势强,仅凭城中守军已无法与寇兵争锋,北城已经陷入,总督府与南城也无法久守,大人还是趁寇兵没有控制全城之时,率军退出城外,先与牧将军汇合,等待上唐、下资方面派遣援军。”
  “浑蛋,”苏盖文脸色铁青,恶狠狠的盯着那名官吏,手里的佩剑抽出一半,压在他的脖子上,喝斥道,“还未接战,你就乱我军心,南有迦南大军寇边,羽嘉城绝不能落入寇兵之手,我们便要借总督府与南城的地形跟寇兵周旋,直至援军到来。”
  “上唐龙骑营最快也要五天才能驰援,何况仅凭龙骑营的一千兵力如何能解羽嘉之危?”
  剑光一闪,人头落地,热血从那名官吏的脖子里喷涌出来,苏盖文也不避让,任鲜血染红衣甲,面目狰狞的说道:“谁言撤退,以通敌罪论处,立斩!”
  众人惊惶,低头不语。
  苏盖文大声说道:“寇兵不足万,城中尚有两千守军,加上各家的武士,足有千人,城北营中还有两千精锐,难道抵挡四五天都做不到吗?上唐除了龙骑营,还有效忠六殿下的裔天护卫营与楼迦罗人,楼迦罗武士都有一双羽翼,五百里直程,难道也需要五天的时间?”
  柳静安说道:“殿下不在望野……”犹豫了一会儿,好似下定决心要将六殿下的丑事说出来,“殿下人在燕云狩猎取乐。过天都山的商队说燕语高地北面有翼兽出现,殿下疑是当年犯主的雷云兽,率领众多侍卫与千贺武士前去捕捉翼兽,如果发现流寇大营的异常,一定会及时驰援的。”
  苏盖文不疑有他,听了柳静安的话,凝重的神色稍稍松懈。燕语高地北面离羽嘉城也就四五百里地,苏盖文知道六殿下不是怕事的人,得到消息一定会过来增援。虽然他对六殿下本人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六殿下麾下私军的战力却令他眼馋与担忧,若能得六殿下及时驰援,若许能解此难。
  众人似乎看到取胜的可能,也让苏盖文坚决抵抗的意志感染,再无人敢言撤退。


第九章(上)
  素鸣衍用一方白布将长击刀上的血迹擦干,身后流寇大营的营地里,火焰渐渐熄灭,滚滚浓烟不断的涌向天空,乱尸堆积,有千贺武士在空中封锁,留守流寇大营的六百寇兵没有一人逃脱,但是并不意味着商秋风、易非天不会察觉到这边的情况。
  在寇兵奇袭羽嘉城的第三日,素鸣衍才率领早就按捺不住的侍卫营、千贺武士营、射手营一举攻破流寇大营的营地,尽歼留守营里的六百寇兵。营地以及商秋风留在营地无法带走的大量物资交给德罗巴麾下的武士,他率领侍卫营、千贺武士营、射手营近一千二百名精锐沿楚布河西岸废道往南运动,于次日午时抵达苏盖文设城羽嘉城北的营垒。
  从营垒的残迹上可以看出此地发生出激烈的战斗,商秋风奇袭羽嘉城的同时,也分兵袭击此地的营地。此地驻扎的两千将士是羽嘉边防军司的精锐战力,除非商秋风、易非天一开始就将此地作为攻袭的重点,才有可能在短短两天时间里全歼这支精锐。
  岐伯、千贺长琴都恢复楼迦罗人的真身,肩后的双翼如金似铁,散发出金属般的光泽。
  素鸣衍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笑道:“城里的杀伐之音还没有停息呢,易非天既然没能在我们到来之前攻下羽嘉城,只能抱着遗憾离开羽嘉了。”
  ……
  羽嘉城,位于楚布河谷西岸,为帝国西南雄城,西邻羽嘉山绝岭,仅开北、东、南三门,北城最先陷落,东城与南城先后陷落,只有总督府所在的内城顽抗至今,也到了灯枯油尽的时刻,狭窄的街道、坚固的石墙让寇兵无法展开优势兵力,易非天手里虽然有二十名龙象骑士,却没有用于城里的战场,但是近百名羽鹫骑士却令坚守总督府附近的守军吃足了苦头,丧身羽鹫骑士之手的将士多达五百人,守军的意志几乎被青羽猛鹫的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