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脱身去


  这年轻人是谁?这年轻人是朱门中的又一代掌门门长,朱瑱命的儿子朱悟心。朱瑱命在黄土高坡三丘土悬棺坟冢被困埋,龟息三天才被挖出。挖出后他感觉自己心脉、气脉俱受损伤,便紧急让手下召回远放在海外磨练的独自朱悟心。
  朱悟心,从小在别人看来就是个怪胎。常常是凝坐如石,三日才出一言。而言出必逆,浑身上下没一处不透出叛逆与挑衅。奇怪的是,那些逆言却总是一语中的,就像是能洞悉别人的想法和心思,种种现象都显示出此子天赋异能。朱瑱命虽然当世奇才,却不能教的此子。于是便遣几大高手带他远涉海外,希望异域之境能改变和磨练他,也希望异域之教能够适合他。这也是为了朱家的将来,于无办法中另辟蹊径。
  事实也是如此,在海外这么多年的修炼学习下,这朱悟心不但是将其天生独有的“洞三界”能力发挥到极致,另外对朱家这么多年来吸收、研制的各种坎面领悟得十分的透彻。并且还将自己在海外学习到的各种新奇先进的工艺运用到这些坎面之中,让它们在使用中更加意外、歹毒和稳定。
  朱悟心看着对面这些人,眼光淡定如水。他的心中非常清楚,那个和尚和那个像僵尸一样蹦跳的人,所努力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针对自己,针对自己洞三界的超凡能力。但既然是超凡的能力,又岂是这两个凡胎俗子的一些伎俩能够对付的。
  不过说实话,刚开始这两个人的招数还是搅乱了自己心魂的,毕竟自己终究也是俗体一身凡心半点。那和尚梵音如金刚喝,那僵尸蹦跳如鬼魔舞,入耳入眼都是直接撩拨心经。于是朱悟心索性先放弃了洞三界之功,只是将眼光收回到自己已经非常熟悉的位置上。
  从整个山体山形风水上来看,此处是“沐日碑榜”的风水局。虽说高深凶险,但要是将祖坟设于这沟崖之上的话,是会出将相王侯的运道。但从深沟流形来看,无环无端,又是个极度的败运之局,加上沟中毒瘴猛兽、怪树异草,实为凶厄之地。从朱家祖训上可知,宝构所在,为天宝镇凶穴,应是吉凶相衡共存。从这方面看,自己跟着那鲁家女子来到的应该是西南“木”宝的正点子。前段时间的努力没有白费,虽然从江湖行径上来说,暗中跟着一个年轻女子并且偷窥别人的思想有些龌龊,但朱悟心从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江湖人,他根本不屑做个江湖人。好多江湖人的行径在他看来是愚蠢的,只要达到自己目的,任何成功的手段都是至理。
  看过整个山形,朱悟心又看下自己的布置。近处,自己前面左右石木间立着六个戴笠披蓑之人,这几个是他从泰国带回的高手,不但精通搏击之术,更重要的是他们都练得身骨硬如钢铁,这和中土的横练工夫有相似之处,所不同的是他们这身硬功如同天生,连运息走气的过程都不需要。有这六个人作为屏障,对家就算突然攻杀过来,也近不了自己身。在自己身后五六步,有护带自己去海外的四大高手中的两位在。这四位高手,三位原先是朱家总堂护法,还有一位则原来是南方正广堂堂主。他们不管技击之术还是江湖经验、诡蛊谋略,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现在有这两位在自己身后,就算对面人能冲过六个泰国高手的屏障,在他们两个手下也决不可能再挤近半步。
  然后从一侧坡路斜向往下,自己分别布上了竹刀阵、千索拿魂、动滑百步阶,然后再朝一侧转过,分别是飞山灵猫、毒汁吹管排、正反绞锁刃、力士移山,由一线忐忑栈道绕过对面山壁后,还有千刀雨、八卦突杀阵、滚石上坡,最终了处壁挂林中还伏有过松顶巨蟒(长度能从松树顶点盘绕到树根)两条,压枝蟒(能压断大树枝杈)十数条组成的活藤织网。
  且不说每处的坎扣如何巧妙毒辣,就这个一整套布置在坎子学中就是一桩少见绝学,叫做“虹斗吸天”。这种布置已经是将整座山体和沟谷笼罩,不让别人再往下踏足一步。
  看完自己的布置,朱悟心充满了自信。他得意的还不仅仅是将朱家技艺发挥得淋漓尽致,而是在这些坎扣中,他还加入了许多他在海外学到的奇异和先进技艺。其实他心中很希望对面那些人能勇敢地冲过来,越过自己最初的防御,闯入那个虹斗之中,这样他就有机会好好印证一下自己新技艺改进后坎扣的效果了。虽然最近这段时间,朱门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但是朱悟心相信在自己的接手之后,这局面会有很大改观,不应该说是有彻底的改变。
  相信自己,肯定自己,是朱悟心调整心境、心力的一种绝好方法。一般在这种时候,朱悟心都有一种满足感和自豪感。他不像是在审视自己的作品成果,而更像是在进行着某种仪式,某种与自己祖先通灵的仪式。也往往在这种仪式之后,他的心境变得那样的洁净空玄,就像蔚蓝的没有一丝云线存在的天空。这样的天空看着单调空洞,没有一点点变化,可它能容纳的却是太多太多,日月星辰,风雨雷电。
  当朱瑱命碧色目光再次投向对面那些人时,他如同蓝天的心境一下子就将和尚与僵尸的搅乱力量扔到了不知哪个角落。而心境中更大的部分也开始快速将其他人的思想包围。有时一个人的思想可以飞驰为一方天地,有时一个人的思想可以集中到针鼻甚至更小。但眼下,不管鲁家那些人手的思想是如何一种境地,他们都被这一片天空包围了。
  包围了思想,紧接着便是摸索对方的思绪。朱悟心今天的做法有些肆无忌惮,因为已经不是前些日子,必须偷偷跟在对家后面暗中窥探。今天已经到了和对方摊开来干的时候,而且自己也确实已经做好了摊开干的准备了。再说了,能感觉到自己洞三界力量的只有鲁家那个年轻女子,并且还是需要她也在施展异能的时候。而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就算觉察到自己洞三界力量的存在,也对自己无可奈何。
  这次“洞三界”的探寻没有遇到任何障碍。幽碧的目光首先落在那和尚和那个僵尸一般的人身上。感觉得出,他们很专注,几乎是心无旁骛,所有的努力就是要把自己心神搅乱,让自己无法施展“洞三界”。当然,这样的专注是很有必要的,因为他们施展的技艺本身就需要这种心劲儿。心力博弈的战场中有这样一句俗话,不疯魔不成活儿。只是朱悟心很快发现,在他们专注的思绪中出现了偶尔的跳动和迟疑,这种现象的出现应该是他们开始觉得累了,也开始对自己的努力出现不自信了。
  再过去还有个专注的人,就是那个横握朴刀的汉子。他的心思很简单,就是狠着心要在适当的时候冲过自己前面的屏障杀了自己。但他也很紧张,因为他知道这样的可能性不大。前段时间与自己手下那几个泰国高手的纠缠中,这个汉子已经完全失去了该有的信心了。狂飙一般的刀式虽然无可抵挡,但那几个泰国高手灵巧的躲避却让这刀式无从着力,并且在刀式刚刚缓慢下来之际,能迅速分辨出刀头与刀杆的各自所在,抓住机会出手,将刀式制住,让它丧失所有杀伤力。朱悟心一般不会小看任何人,但现在他却根本没再将这汉子放在心上,一个已经完全失去信心的人,就算他的意图再决断,对决之中充其量也就是个跑龙套的。
  旁边就是那个吞云吐雾的老头,这是个奇怪的人。他的思维不断在实际的山水与吐出的烟雾之间跳跃着,这让朱悟心的捕捉有些困难。但“洞三界”能力已经达到一定境界的朱悟心很快就适应了这种变动,也很快捕捉到这种变动中的机理和目的。
  是的,虽然那崔云飞的思维是跳动的,可整理出的计划却是连贯又有条理的。他是要以旁边的五侯为诱子,让挡在朱悟心身前的泰国高手转向,都去对他进行围堵。而自己则可以直冲朱悟心。此时就算还有少数泰国高手没去堵截,凭自己的一身气功本领,冲过这少数人的围堵应该不算难事。然后再直扑朱悟心,但这依旧是个假式子,就是要逼着朱悟心退,同时也是逼着他身后暗藏的两个高手都去护着朱悟心,这样就将沟旁那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小道口给让出来了。自己可以抓紧时机从那里下去。下面竹刀阵、千索拿魂、动滑百步阶这三个坎子对他崔云飞来说,全破是需要些时间,只身过去却是不需要费大工夫的。而且这时候就算背后那些高手反应快,重新过来追击自己,无由大师和言行夜应该也能适时赶到,对他们进行牵制。然后就是飞山灵猫、毒汁吹管排两坎。飞山灵猫对他应该没什么威胁,它们的攻击力无法攻破崔大师的护体气功,解决毒汁吹管排倒是要费些精力,因为这原先不是用在野外的坎面,不是“奇数阁”的长项。但只要破了这坎面,占住了这节点,朱家整个“虹斗吸天”的巨坎就被截了腰子,卷不起来了。而在鲁天柳的要求中,崔云飞到这坎位也就算大功告成了。
  朱悟心想笑,倒不是对这吹烟老头的技艺和计划觉得好笑,就刚才他的想法而言,这老头绝对是个技击、坎子双修的绝顶高手。好笑的是他依然陈旧的坎理和手法,当然,有资格好笑的也只有他朱悟心而已。且不说他是否真的能冲过泰国高手,就算过了,他又怎么能算到自己就一定马上会退。朱家的各种技艺自己也修习得很是到位,其中也包括技击之术,而且在自己盘坐的身后,还藏着两支英国造的短柄滑膛散弹枪,这老头的气功能抵得住这枪弹?再有,那瘦小的老头也将自己的坎面想得太简单了。其他不说,动滑百步阶,自己在上面又加了三组弦雷,两组踏雷,这些都是瑞典货,不但反应灵敏,杀伤力也极强。飞山灵猫,猫爪上都有尼罗河迷蛇毒炮制过的锰钢合金爪套,这他的气功也能挡?另外毒汁吹管排中,夹藏二十支连发步枪,坎面最尾处更有一门迎头炮,这些都是那瘦小的吹烟老头根本无法想象的扣子。
  有了对吹烟老头思维的了解,崖沟边上两个模样很相像的人的想法就好理解了。他们一个是在找路,一个是在备药。所有这一切都是准备在吹烟的瘦小老头占住“虹斗吸天”后,从自己余下坎扣变化无法够及的位置直接下到沟底,启开宝构。
  找路的一个人是要从崖壁上找一条能快速到达沟底的路径。这让朱悟心很是佩服,在外域,他也见过一些人在如此陡峭的崖壁上攀援,但他们都是要利用很多设施和工具的,而从这个人的想法里,他没有找到任何器具,完全是徒手下行。而且在他的思维中,还要在下行的同时安装一些设施,从而让其他人可以一起下去。
  另一个人的想法朱悟心稍一了解便退了出来。这应该是个用药解毒的高手,他是在辨别瘴雾的成分,从而准备合适的解毒药,让下沟的人含服。朱悟心对这不需要知道得太多,这倒并不是因为他朱家也有如此技能的解毒高手,而是他备有一批从外域带回的防毒面具。
  那个一直凝视对面石壁的豁嘴老头思维很纠结,那是因为他已经完全将心境融入到壁上那片阴白相间的影子中,虽然现在那些阴暗纹路被瘴雾遮掩得看不清楚,可最初的样式已经深深印刻在他的心里。九转玲珑门中仅有的一个变化,没有试开、重来的机会,稍稍一个误差,便成为千古死局。所以这次开锁还是其次,重要的是首先要将最初设置锁形的机理窍诀搞清楚,这样才有可能将仅有的那个变化推理出来。藏“木”宝,其门形变化采用千枝玲珑对的结构应该是在情理之中,这一点不需要再反复验证了。问题是九转循环相克之理,这其中到底用的那一转。这一转就算不能旺木,至少也该起到相辅之功,如果真是这种思路的话,那么是否要由与日、雨、土有关的方面上下手……
  朱悟心没有继续等下去,感觉这种纠结的思维是件很难受的事情,而且他也知道,这样的盘算不可能很快就有结果,得出的结果也不一定就正确。而他自己已经想到更为简便的解决办法,就是在所有锁架固定的根部位,采用西方定向爆破的方法。回来中土之时,他一起带回来的有个比利时人,那可是个弄炸药的高手。
  思维的探寻最后到了鲁天柳这里。这次鲁天柳似乎忘却了自己,或许她觉得抵御这样的侵入是徒劳的,便索性放弃了。
  但朱悟心刚刚顺利地感觉到柳儿的想法时,他便顿时大吃一惊!
  人的思维很神奇,大到可以天马行空,包容整个天地,反之可细微到感触蚁穴如洞天、羽毫如梁柱。而鲁天柳现在的思维范围并不算大,也就周边山林之间,感触也不算细微,均在草木枝叶之中。可让朱悟心吃惊的是,他从未见过如此缜密无疏的思维面。这山林间的每处林木、每片枝叶、每株花草都是这个思维面中的组成点。而更可怕的是,这每个组成点起的作用并不只是凭空的想象,它们还能真实地感知。
  朱瑱命不用看柳儿的姿势和神情,从思想中他就能知道这是柳儿超常的三觉在起着作用。这个神奇的年轻女人只要抚摸着身边的一棵树,只要立足于脚下的花草中,只要是呼吸着山林中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那么凡是那些枝叶花草能触及的地方,她的思维想也就能感觉到,就像亲身到达那里相仿。因为整个山林的树木花草枝叶相触、根茎相连,感觉与那些植物融为一体,植物所在便如同她人之所在。
  有如此缜密无疏的一个感知面,在加上柳儿对鲁家技艺和龙虎山技艺的双修功底,朱悟心所有坎面的布置逐渐在她脑海中显现出来。并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细致。不但原有的坎扣在她思想中暴露无遗,就连朱悟心后加的那些挂扣子(坎面正扣之外补加的其他设置),也一一被她发现。虽然柳儿不一定知道这些扣子的弦簧所在,也不知道它的机括动作原理,但其中蕴含的危机却是能真切体会出来的。
  可如果鲁天柳只是能够体会出些危机来的话,那么她根本不需要请来那么多的高手,做那么多的努力。危机只能使人退却,而能让柳儿不但不退却,还想尽各种办法继续她的使命,最关键的是因为她具备解决这些危机的能力。
  鲁家从明朝开始,与朱家多少次的交锋对决,最大的收获就是对祖先学自《机巧集》的那部分技艺有了重新的认识,甚至可以说是有了一个颠覆性的认识。过去那些技艺,教诲鲁家始终是“立”字为本、以“规矩”为则。在与朱家,特别是与网罗了各种高手的明代东西厂交锋中,不断的颓败,无数次失利,但在流血、流泪的同时也让他们认识到反“立”则为拆,乱“规矩”便成偏锋的道理。于是在后来一段时间中,鲁家有高手专门研究拆破之技,并将这一类技艺并归到鲁家六技之外的一门偏技之中。这一技为“小工”,原本为六技辅助之用,有倒木、破石、和泥、运材等各种技艺。鲁家大匠一般不习此技,所以此类技艺原先都是传授与外姓之人。但在拆破之技汇入其中后,此偏门之技便变得诡滑且极杀伤。所以都是具书录而不传授。
  现在整个鲁家包括鲁家外友中能懂“小工”一技的只有两人。一个是任火旺托付鲁一弃提携的独子任性来。当年这孩子跟随任火旺的师傅南下寻精金奇料,偶遇到鲁承祖。鲁承祖瞧这孩子性格刁钻难驯,极其适合习练“小工”一技,便手录般门技艺总章并小工一技传送与他。但此子现在何处,却无从可知。另一个便是鲁天柳,鲁天柳是在修习龙虎山天师教的技艺之后,才对小工一技有所研究的。因为天师教有种教法理论,其曰:“善驭其性,可收之;不谙其性力可逮,灭之;不谙性且力不足,绕之。”这段话说的其实是个审时度势之能、辗转进退之策,从多方面来解决对待一件事情。于是柳儿对自己所修习的鲁家技艺有了忐忑之心,总觉得存在某些方面的缺陷。当时鲁承宗看出了她的心思,便有意无意间指点她去翻看小工一技的录本。但说实话,柳儿虽然研究小工一技有段时间,但从未实际使用过。一则一般的坎扣以鲁家正技便可解决,再则,一般情况下她总是下意识地还是以正技为功,毕竟这是她自小就修习的本领,思想中很难一下颠覆过来。
  但是今天,现在,朱悟心在柳儿思想中寻找到的,一条正逐渐酝酿成熟的破坎之法正是运用的小工之技。就是这条破坎之法,让朱悟心感到匪夷所思的同时心中不由地寒意暗生。难怪他们会在知道自己如此布置的情况下仍旧寻找下沟的路径和解毒的法子,因为按照柳儿的拆破之法,他们完全可以将自己所有的坎面破解压制到最后两坎的位置。到那个程度的话,朱家再地势位置上就根本没有任何优势可言,甚至还要受对法所掣。
  其他的坎扣且不说,就是朱悟心在动滑百步阶上面加的三组弦雷,两组踏雷,在鲁天柳的思维中是采用小工中的破石、覆土两法。先就旁边山势,撬石下落,尽量让那些弦雷动作掉。然后再覆土成埂,从埂上行走,这样便能加大压强,使得踏雷不会启动。飞山灵猫,虽然猫爪上都有尼罗河迷蛇毒炮制过的锰钢合金爪套,鲁天柳却是用小工一技中的泡灰之法。泡灰之法乃是用弹木绳兜,往飞猫藏身处发射生石灰包。林木之中潮湿,撒开的石灰会让林中处处灼烫且雾气蒸腾,到那时飞山灵猫根本就连出动的机会都没有。至于毒汁吹管排中,夹藏二十支连发步枪和迎头炮,鲁天柳可用小工中的倒木之技,未入坎,先将坎外巨树砍倒在坎中,那些巨木能将坎面全触散了最好,就算触不散,人还可从倒下的巨木上通过。试想,倒落的巨木都未曾触动到启动的机括弦簧,那人从上面走过,就更不会触到了。
  底牌已经知道了这种程度,朱悟心几乎已经确认自己在坎扣上完全失败了。现在他能做的就是抢在柳儿这些人还未曾按照这计划实施之前,调动手下技击高手,强攻过去,只在手上见真章。虽然那样自己这边也会有很大损失,但相比之下,却是要有把握得多。
  于是朱悟心准备收回自己的思力洞三界之力,向手下去发号施令,实施下一步的部署。可就在他将收未收之际,突然发现在柳儿缜密思维中有一条极不协调的信息闪过。于是朱悟心洞三界之力再次扑出,扑捉住那条信息。
  于是朱悟心又吃一惊,因为那条信息显示的是鲁天柳想要带着人脱身而去。


尾声
  “归去不需小徘徊,坎变难排。
  均言女是半仙体,奈何心神被辨猜。
  回首青绿之间,谁知何种情怀。
  远奔血溅是人哀,宝构犹开?
  凶宝相衡千年依,众生已自去自来。
  悟得天人和性,留两方悬意在。
  ——风入松”
  既然已经有解扣破坎的手段,那还有什么原因会让鲁家这个丫头心生退避之意?朱悟心感到奇怪的同时,将全部精力都付诸于洞三界的神奇天赋上。这神奇能力果然不同凡响,鲁天柳脑中闪过的一丝念信不仅被朱悟心给稳稳捕获到,而且还牢牢地抓住不放。于是洞三界的感知力随着这念信往柳儿思想的深处而去,穿过那由密密木根枝传来信息组成的网络,豁然进入到了另一番思维天地之中。
  这方思维的天地应该是试图被隐藏的,这里的网络布置也不复杂,就是寥寥几个线路图形。但就是这几个简单的线路图形,让朱悟心又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
  真的很简单,所有信息所显示的只是自己几个坎面的稍稍变动而已。但就是这样不大的变动,就能将鲁天柳自己攻破坎面布置的计划全部给毁灭掉。
  的确很简单,只是将千索拿魂与动滑百步阶叠加,并不用索子拿人,而是以索子移动踏雷位置并主动触动引爆它,就能将鲁家的人手灭了大半。然后再将飞山猫与毒汁吹管排叠加,也不需要飞山猫或吹管闪到人,只需要吹管将毒汁洒到猫身上,然后由飞山猫主动寻找目标攻击,只要能将身上绒毛中裹带的毒汁溅落到闯坎人的身上便也大功告成。另外将正反绞锁刃布在力士移山下部,那就是个两难的处境,要躲移山,便必须置身与正反绞锁刃中,要想走套子步过正反绞锁刃,便躲不过力士移山。而且如果试图以缠绞物定住移山,正反刃可以铰切掉。要以重物压住正反刃,力士移山也能帮着推掉,加上险恶地势,可以说是无法可破。再有就是将千刀雨布在八卦突杀阵之后,紧跟着突杀阵启动,而将巨蟒布在石上坡之前,作为石上坡的先动扣。到时不用管坎中杆子杀手以及巨蟒的死活,只要他们能纠缠住闯坎人一瞬间,刀雨、滚石启下,这就变成两个同毁之局,应无能逃过的幸者。朱悟心的布置是“虹斗吸天”,而这却是颠倒虹斗之法。如果再在崖顶上按五行法安置五处箭弩、枪炮的远射点,便又可变成奇门遁甲法则上的“五雷伏妖”之局。其杀伤力更无与伦比。
  坎面还可以这样神乎其技的方法布置,这是朱悟心怎么也没有想到的。而且从变动上可以看出,这变动结合了许多奇匠密宗的绝密之技与其中。如果不是自己的洞三界及时发现那丫头的深层想法,今天这一决说不定自己还要铩羽而归。难怪般门这样一个工匠之家,竟然能与皇家甲胄的朱家抗衡、盘旋数百年,其门中神乎之技艺绝不可小窥。
  也就在此时,鲁天柳的这层思维突然间混乱起来,模糊起来。紧接着快速淡去,所有线路图形都消失掉,变成一片空白。
  朱悟心笑了,从心底笑了出来。他感觉得出来,这鲁家的女孩放弃这样的思维是要进一步坚定自己的信心,不言放弃地把所有事情做好。同时,她也是对自己洞三界能力的一种防备。这样的想法如果被自己发现了,并及时对坎面作出调整,那么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脱身而去。但事实是这一切已经晚了,自己不但已经洞悉所有需要知道的,而且还有足够的时间把这些坎扣进行调整。
  朱悟心收回了洞三界,然后挥手示意。一个高手从隐身处影子般飘到他的身旁。他低声说了几句。接下来一切都顺利成章。人员快速调动,设施迅速移动。两袋烟的工夫,该改的坎都改了,该布置的点也都布置了。然后朱悟心便静等着鲁天柳的反应。准确地说,他是静等着般门这些人乖乖地退去。
  鲁天柳的脸色变了,变得惨白,不,应该说是惨白中还带点微绿。这样的变化是因为坎面突然的变化,也是因为朱家手下的快速反应都动作到位。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再次被朱悟心洞窥了。这种匪夷所思如同鬼魅的能力让她由心地害怕,害怕得都想拔脚就逃。
  但鲁天柳并没有马上就逃,而是将目光在周围所有人身上扫了一遍。看得出,她是在祈盼这些人中有谁能给她再找出一点办法来。
  那个吞云吐雾的老头站起身来,眼光也像云雾般无法捉摸。但朱悟心不用洞三界就能感觉出,这老头是个知道进退的老江湖,既然彻底没戏了,还不如及早离开是非之地。
  果然,他几乎没有任何迟疑,转身便走了,沿着天沟沟沿往东,那边有条通出山道路的土制栈道。本来这地方也有朱家手下把住的,现在这些人都被朱悟心安排到“五雷伏妖”新增的五个点上了。其实朱悟心可以从其他面上调人,但他不想把鲁家这些人所有的路都堵死,那样逼得他们只有放手一搏,对自己想成的大事毕竟不是好事,最妥的做法就是将他们逼走,无扰于自己。
  那老头一走,其他人便都望向鲁天柳。鲁天柳犹豫了一下,最终银牙咬咬嘴唇,嘟囔出一句别人听不懂的话。这话是暗语也好,是信号也罢,但最终表达的意思却是明确的。除了那个僵尸一般蹦跳的汉子外,其他人都迅速动身,聚在一起,同样往土制栈道退去。
  而那个僵尸一般的汉子言行夜反倒是往朱悟心这边跳过来两步,然后双手作出一个很怪异的动作。随着这怪异的动作,他的指掌间发出一阵尖利的奇怪音响,同时衣袖之中放出大股绿色烟雾,久久凝聚不散。于是,所有听到这音响和见到这烟雾的人都感觉眼迷耳闭,心神之中一阵恍惚。
  朱悟心坐在原地没动,他知道这僵尸汉子在干什么。朱家也有熟通赶尸之技的高手,他们曾经告诉过朱悟心。这种现象是湘西言家的独门技艺“鬼敲门”,所谓“鬼敲门,闭色音,乱心性”。但这种技艺只用在近距攻斗和逃遁疑敌之时。现在根本无人与他近距攻斗,那么他施展这技艺只能是为了逃遁疑敌,不存在威胁。
  果不其然,当周围眼迷耳闭的那些人听觉与视觉都恢复正常时,那僵尸汉子已经上了栈道,消失在山壁转角。
  如此的情形,完全遂了朱悟心的心意。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却反从心底生出隐隐的不安来。也许结果来得太容易,反会让人觉得不自在了。俗话说,太过安逸心易生鬼。
  那朱悟心是否也是心中生鬼了?亦或就是遇鬼了?
  那会是个什么鬼呢?!
  真应了俗语所说的疑神疑鬼,随着这恍若的鬼影出现,疑虑和不安止不住地从朱悟心心头涌起。自己的洞三界前所未有地窥取了那个奇异女子第二层思维,是自己今天侥幸,还是那女子放松了思想的戒备?抑或给自己获知的第二层思维本身就有着什么用意,或许还有第三层思维是根本不会让自己窥感到的。
  就在此时,朱家手下一个高手过来,打断了朱悟心的疑虑不安的思绪:“门长,南海潜网堂飞枭传书。说已经控制正南方向宝构‘沐潮台’,这两日正召集奇工妙手和器具料材,只待妥当后立刻动手开构启宝。”
  这样一个极好的消息让朱悟心将心头疑虑彻底抛到一边,的确,朱家竭力尽财努力了数百年,还从未有过如此大好的局面。以前虽然也探得宝构大概位置,像藏水宝的悟真谷,藏天宝的天梯山,却总未曾摸准宝构正点,多少年都在宝贝周围转悠,就是觅不到迹儿踩不到影儿。没想到今天一下就控住了两个,而且都是宝构正点,连门栓儿都摸着了,就等下手拿了。
  “回信,让潜网堂抓紧开启。再传令信至两广堂和福霖堂,让他们尽出高手前往南海地界相助。”朱悟心的吩咐镇定自信,一点都听不出他心中的欣喜之情。可见他虽说从小刁顽乖僻,但对道家气修还是很有一番领悟的。
  “看现在天色已晚,氛瘴犹不尽散。可让此地内围坎面各处人手严守各位,外围人手分班轮流巡查,待明日氛散天青之时下沟启宝。同时传连号信,让周围附件地域堂口将人马聚拢过来,一同启宝护宝。”从这接下来的布置可以知晓,朱悟心不但才气傲横,同时又是谨慎老练,很有朱家皇室一派的遗风。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所有准备工作都做好。第二天一早,至于他召集的人手,该到的也都到了。但就是这个时候,朱悟心突然从收拢式滴血竹金丝软榻上惊醒。山岭间很是寂静,并没有可以惊扰他的声响。啊!是洞三界的感觉被惊动了,睡眠之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思维开始混乱了。不,不是他混乱了,而是周围可以洞觉的思维很混乱。怎么回事?这些都不是来自自己手下的思维,他清楚自己朱门中人的思维惯例和规律。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这山岭之中卧榻附近来了大批的不速之客!那是不该到的也到了!会是朱家人又召集帮手回头了?不对,那些思维中根本没有自己曾经洞感过的。这是一群自己从未接触过的对手。
  虽然局势急转变化,但朱悟心没有一丝慌乱。他镇定地布置手下,让内围收缩,先将宝构护住,然后亲自带外围强手御敌。因为他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对朱家门人也有足够的信心,这群外来的不速之敌,不会是他朱家的对手。
  江湖的消息传播的速度是很快很快的,江湖的消息传播起来也是越来越夸张的。其实朱悟心根本没有想到,就在他与朱家人天沟边上相互对峙,进行了一场思维对仗之时,已经有人在周围区域,将此地藏有可助家族旺得天下至宝的消息从江湖道上散播出去。所以当朱悟心昨晚召集人手同来启宝护宝之时,江湖上已经有各种门派家族汇集了人手都朝这地方蜂拥而至。
  同样让朱悟心没有想到的是,在南海的“沐潮台”处情形也是如此。藏宝的消息不胫而走,江湖上各个门派也都由近及远地往“沐潮台”的准点位而来。朱家启宝的人马只能暂时放下启动宝构的计划,先集中力量御外敌护宝构。至于原先传承鲁家祖先遗志,世代在海上护宝的旦族,却是在这些时日中,悄没声息地匿迹而遁了,谁都没有注意到这样一大群人的去向……
  而最让朱悟心没想到的,也是对他信心打击最大的是,这两处的战斗都持续了有两三个月。朱家在这段日子里,几乎是以一家之力对抗整个江湖。
  在这种混乱血腥的战斗进行了才六七天的时候,朱悟心于紧张焦虑中突然被点开了一个灵窍。于是他将整个事情前后思虑的一遍,得出的结果是自己可能犯了个极大的错误。当时他立刻出朱家多种途径的传令法,调集北五堂人手,撒开了寻找般门中人的踪迹,但直到两三月后战斗结束,都始终未曾寻到。并且从此,般门便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再没在江湖上留下过一丝痕迹。
  倒是南海堂的朱家探候(专门在江湖上收集秘密资料的门人),在他们当地的南山寺获取了一封书信,这书信是从大理天龙寺无由大师以寺庙间传递僧文佛语的鸽信道送来的。当时寺中方丈看完信后,便独自而出,往旦族集聚地而去,并再未曾回寺。至今寺中记事文集《南山寺录》中仍有十六任方丈脱俗神游、无迹无归的记载。
  这书信上的内容并不多,其中蕴含却绝不简单。大概意思是:天宝凶穴历数千年相衡已如阴阳,世人循其变为活已如家常,何必强求其疆其域,生灵福康为最大。便如正东破碎地宝造就的崇川福地一样,宝自福泽一方,凶且避它而行。承天意不如顺自然,不再破其现状。鲁家现在这些后辈现在最需要做的是掩宝迹遁行,不为贪者利用。可用奇门遁甲“描花引蝶”一局脱身,但具体操作还须周密严谨,最好只能一人所为,其他人以不知情为助。署名的是般门门长鲁一弃。
  得到这样的信息,朱悟心心中其实已经能够肯定,那天自己感觉到的鬼是什么了。那鬼是那个女子未曾让自己洞窥的第三层思维。而那扑朔恍惚间让自己洞窥的第二层思维完全就是个反下坎,这坎是个为他们自己铺设的脱身局,也是个让自己困在此处脱不了身的囚困局。而此处的宝构终究也会是个“描花”,就是为了引自己这只蝶。多少日子的跟踪盯迹,几个月在此处的搏杀都会是徒劳的。
  虽然得到这样的信,虽然已经断定自己的失败,但朱悟心这种性格的人并不就此死心。在最终以牺牲朱门绝大多数手下为代价,他朱家再次完全控制了两处“宝构”所在。开启的工作比那战斗简单得多,朱家的奇匠妙手只用了两三天的工夫就判断出这两处都为假构,都是依天然石形而成的伪制。虽然这样的结果早就在朱悟心的心中了,但他心中仍然被无尽的悲愤和沮丧所淹没。自此,朱家与江湖各路门派西南一役的争斗搏杀,让他这一派人才凋零,人心渐散,从此一蹶不振。
  离开那氛雾中又多出几多血腥的天沟时,朱悟心望一眼以石影水印伪制的宝构门户,再望一眼茫茫翠绿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山岭的尽头是天边,天边的尽头有一缕缥缈的浮云。宝构就在这延绵至天边的山岭中,可没人能够找到。天下知道它在哪里的只有鲁家的后人,可天下又有谁知道鲁家的后人在哪里或许?或许他们就是天边的那一抹浮云。


后记
  天沟一决之后,再未曾有人见过鲁天柳的踪迹。江湖中有人说她在与朱悟心那场思维中的坎扣对决后,孑然一身,融入山岭绿树流水之间。草木之处不可见她的存在,但每处草木间又都有她的存在。而与她同在假天沟、假宝构前与朱家对峙的那些人,也都音讯全无。
  三十多年后,在山西云台山中梵功寺,有一个邋遢懒散的年老出家人。酒醉后说到那场利用洞三界反下坎,以“画花引蝶”一局遁形匿迹的一战。说当时在场的人绝大部分都不知道其中真相和目的。除了鲁天柳外,可能就是天龙寺无由大师略有了解。因为当时都是他安排各人的逃遁去处,还有外围江湖门派获知的藏宝讯息,也是他安排人传出的。
  但这事那年老出家人只说过一次,酒醒后便不再承认。后来寺中有年轻僧人传出,这邋遢懒散的老僧,其实是个技击高手,他会一种身体快速旋转的刀法。
  鲁一弃,倒是有人说确确实实见过他。是在西北荒漠中,有一处名叫火石山的小场子。虽然有人见过他,却没人知道他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带着好些人同来的。因为见是只见到他独自而行,但从其灼盛的气势,以及所及之处周围繁杂幻动的气场来看,他像是携带着一群人,一群厉害非凡的人。或许,那些人都是隐身暗中保护着他,别人不能见,只有他心知。
  虽然没人见他带着什么人,却是都见他从此处带走了两个人。一个已经快不是人的垂老之人,一个是尚未完全成人的黄口少年。除了这两个人外,他还带走了一只手,一只多种金属制成,一只比真人手还灵巧有力的手。这手就装在他来时没有了手的断腕上。
  没人知道那是一只怎样的手,倒是有人知道那是两个什么人。有一个“至锻门”的弟子在鲁一弃带走那两个人后,才隐约认出这两个平常根本没人会注意到的人,他们好像是“关外奇工”任火旺的师傅和儿子。
  此后,西北域内域外多出一种技匠。他们在木工、建筑以及雕刻铸造上都有建数,可以说集多艺与一身。尤其是在金银器皿、刀具、珠宝工艺以及建筑构件的制作上,表现尤为杰出。不知道这些技艺人才的出现,与鲁一弃以及他带领的那些人有没有什么关系。
  而鲁一弃留在东方崇川之地坏了孕的女人,之后也再未曾有任何音讯。只是那里此后多出建筑和雕刻匠人,被誉为建筑之乡。红木的雕刻、制作也是闻名于世。另外,在如今南通与如皋交界处的九华,曾经有一座大墓,被称为鲁母墓,不过十多年前建高速已经平掉。这鲁母墓是否与那女人有什么关联,也已无从可知。
  疍族,现在依旧存在于海南,只是随着社会的变迁,他们的后代已经大部分上岸生活了。有机会去往海南,看那白沙碧水间木排如铺、群屋接檐,随着海水起伏轻漾。而族人悠闲淡静、喜善好客。在此一过,绝对会感慨这是你一辈子都难得一见的大好风景。
  1979年,北京市对城市东南方向进行了一次小范围的拆建改造。在天坛东面的工地现场,清理碎石乱瓦时,挖出了一个地穴。当时大家都以为发现了什么王侯将相家的藏宝地室,兴奋异常。后来发现这地室虽然是人为所造,并且建造技艺极高,但其中却没有一样值当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东西,除了一堆需要清理的碎石。
  看得出,那一堆碎石是由一整块大石裂碎开来的。因为周围很碎散,而中间一块很大。当碎石清理完毕,有人突然发现,中间那大石朝上的一面,形状有点像一只昂首的公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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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太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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