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伏击
作者:刘建良|发布时间:2024-06-28 17:25:28|字数:31924
不想乐中生悲,弩阵边角有一个武士,趁陈七星不注意,偷偷瞄着他背心,倏的就是一箭,陈七星全然无备,隔得又近,这一箭正中背心,这弩劲大,射得陈七星一个踉跄。
陈七星吓一大跳,反手一摸,那箭没有射透,还钉在沉泥陷甲上,陈七星用手掐着拨出来,一量,四寸有余。
“好家伙。”陈七星暗暗惊骇,沉泥陷甲最厚的胸背处也就七寸左右呢,脖子脑袋等处还要薄一些,可能六寸不到,这一箭居然可射入四寸多,再有一到两寸就可以射透了呢。
“还好有沉泥陷甲,否则这会儿一条小命就没了。”陈七星心下侥幸,两眼便瞪向那放箭的武士,如此强劲的透甲锥居然射不透陈七星的沉泥陷甲,那武士瞪着眼睛,惊呆了,与陈七星眼光一对,又惊又怕,眼珠子一翻,仰天往后便倒,居然吓晕了。
“谢谢你提醒了我,且饶你一命。”陈七星没上前杀他,他估算了一下,以这种弩发这种透甲锥,五到六箭左右,他的沉泥陷甲魄力就要降低三成以上,八到十箭左右,沉泥陷甲就撑不住了,即便还能凝甲,也绝对再挡不住箭枝,而这时手中持弩的武士还有好几十人,若是不顾一切,对他集中攒射,可是相当麻烦,且这会儿边盘几个也冲近了,陈七星不能给他们缠住,给他们缠住边上还有强弩,那就糟糕了,再发两箭,哈哈一笑:“今夜玩得痛快,失陪了。”
“拦住他,拦住他。”眼见陈七星掠出弩阵,而弩阵便如给野猪肆虐过的庄稼地,那份凄惨啊,看得边盘痛心疾首,发狂暴叫。
那些手中持弩的武士在他暴喝下,不顾一切放起箭来,但陈七星这会儿留了神,身子左闪右躲,快如鬼魅,弩箭虽多,却没有一箭能射中他。
“追。”边盘不肯甘休,一马当先,随后是莫离杯叶悲秋,还有七八名两魄师十几名一魄师,狂追上来。
“来来来。”眼见边盘等人死赶不休,陈七星到乐了,返身往山上跑去,边盘一行数十人散成半扇形,紧跟不放,而在高高的天上,还有十余只巨鹰在盘旋跟随,只要陈七星一声令下,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冲下来,给边盘等人迎头一击,但陈七星却没有发令,血影是他手中最隐秘也是最锐利的一把刀,除非是万不得己,否则他绝对不会动用,至少不会让人知道他与血影有关系。
而且陈七星也有着充分的自信,他根本不怕边盘这些人。
这话换了任何人说出来,例如祝五福,都是不知天高地厚,要知道边盘是四魄师,莫离杯叶悲秋是三魄师,更莫说其他两魄师一魄师,就边盘三个加起来,就有整整十个魄,更何况边盘的开山斧还是器物魄,一般的魄师,即便是五魄师,例如祝五福,真要与他三个平手相斗,绝对是有败无胜,人多力量大,蚁多咬死象,这道理对魄术来说同样管用。
那为什么陈七星例外呢,就因为沉泥陷甲,边盘不算,叶悲秋和莫离杯的魄,就算全是兽头魄,就算全扑在陈七星身上,三息之内,也撕咬不开陈七星的沉泥陷甲,那天晚上他就试过了,虽然那天试的是两魄师,可那个撑了五息啊,而事实上,如果不是故意试甲,他又何必要撑五息,魄扑到身上,他的白骨箭居高临下就可放箭,近在身侧,那些魄还在撕咬他,根本没有闪避的余地,那还不是一箭一个。
这种情形,类似于战场上的将军和士兵,将军身上披了甲,士兵虽多,却是砍不进捅不穿,而将军却可以一刀一个,道理是一样的。
不过他暂时却没停下来迎战,而是翻山越岭,在山野里乱钻,这又是为什么呢,两个原因,一是因为边盘,边盘是四魄师,开山斧劲力相当强悍,如果边盘也是三魄师,兽头魄只有撕咬之功,他就可以任他们的魄扑到身上,然后一箭灭一个,但边盘的开山斧可不是咬的,这要一斧劈在身上,即便劈不开沉泥陷甲,也要劈他个大马趴,再说了,边盘又不是傻子,会眼睁睁看着他放箭,没可能嘛。
第二个原因,则是他发现,跟来的十几个一魄师背上居然都背了弩,每人还带着一壶箭,这个头痛,说来魄师比持弩的武士要强,一个武士拿一把强弩,哪怕是对上一个一魄师,死的也永远是那个武士,可面对陈七星的沉泥陷甲,强弩的威胁却还要大于一个魄,这是一件很滑稽的事,但威胁却是实实在在的,若是给边盘三个缠住,再有几把弩在边上乱射,那可大大不妙,陈七星先前孟浪了,这会儿可不敢再疏忽大意,一直跑,就是要借着自己魄力强劲,把那些一魄师甩掉,然后再来对付边盘几个。
那些一魄师两魄师先还跟得紧,跑到五十里左右,近二十个一魄师便全给甩掉了,到百里左右,七八个两魄师也没了踪影,惟一死赶不休的,就只是边盘三个,三人功力差不多,边盘在前,莫离杯叶悲秋在后,相隔最多不到十丈左右,便如一个小型的三角阵,估计边盘也是有意的,虽然得了吉庆公主死命令,誓要灭了陈七星,可也知道陈七星的本事,不敢分开。
陈七星本来还真想回头斗一斗他三个,后来想想,没必要,实在是没把握,边盘是绝不可能坐视他轻松放箭的,边盘撑着大梁,莫离杯叶悲秋六魄齐上,这个不好对付,即便真个赢了,自己只怕也要付出一定代价,那又何必?
不过陈七星也给赶出了真火,心念一转:“我对付不了你们三个,还对付不了后面那些杂鱼碎虾米?”
拿定主意,身法陡然加快,他与边盘三个,本就隔着一百余丈,此时一加速,很快拉开到近两百丈,前面一个山岭,他翻山而上,越过岭子,立刻折身,钻入一片矮林中,敛气屏声。
堪堪藏好,边盘三个已翻上岭子,四下一看,没看到陈七星身影,却看到了不远处的岭子,在他们想来,陈七星必是先一步翻过那片岭子去了,全没想到陈七星居然悄无声息的隐在了他们眼皮子底下。
静待边盘三个翻过对面山岭,陈七星原路折回,他有血鹰灵目,看得远,奔了十余里,便见四名黑衣武士急速赶来,看身法,都是两魄师,这时离着边盘几个还不是太远,四个两魄师扎堆,陈七星虽然自认对付得了,但想要干脆利落的取胜,却是不可能的,虽然那夜两箭干掉了两个两魄师,但那是意外,也是阉党中人无备,这会儿有了准备,想轻松射中一个两魄师,难,且后面还有追兵,一口吃不了,后面的追上来,边盘几个再若回头,那就麻烦了,所以略一犹豫,还是决定放过。
远远停下,躲在一片林中,那几名黑衣武士全没注意,一掠而过,去得远了,陈七星再又回赶,又跑了七八里,看到一个落单的,不知怎么回事,这个黑衣武士竟是孤零零一个,失了群的野雀一般在荒野里乱钻,不过看身法功力,应该是个两魄师。
“半夜三更的生意,就拿他开张了。”陈七星暗打主意,藏在一处岭子后,收了沉泥陷甲,看那武士奔近,他跳出来,连做手势:“这边,这边。”
那黑衣武士其实和前面四个是一路的,半途中居然内急起来,放了点水,所以落后,这时只见到陈七星的一个背影,又见陈七星把手乱招,只以为是自己同伴,全不怀疑,疾奔过来,陈七星上有血鹰灵目,不必回头,看那武士近身十余丈左右,魄光一闪,红颜白骨急现脑后,张弓便射,那武士全无半点防备,距离又近,哪里躲得开了,一箭穿胸,白烟散去,身化骷髅,却仍是一脸惊骇莫名的神情。
“一个。”偷袭得手,陈七星杀心更炽。
魄师大抵自负,尤其到了两魂四魄以上,更是自珍,这种设伏偷袭的事,极少出现,更何况还是以高手偷袭低手。
不过陈七星没想过这个,他就是想杀人,杀到吉庆公主鬼哭狼嚎,杀到祝五福坐立难安,到看他要怎么选择。
再又回跑,又跑了七八里,前面现出三个黑衣武士,这三人明显属于那种不太热切的家伙,否则也不至于这么远远的落在后面。
陈七星故技重施,先藏在一片林子后,那三人到两百丈左右时,他便跑出来,一面装做系裤子,一面还嘀嘀咕咕:“这么大半夜的,赶丧呢,回去喝酒睡觉不舒服得多……”
他这声音不大不小,后面那三人勉勉强强听得清,却是正中下怀,有一个便叫了起来:“就是啊,那孤绝子早跑了,赶得上吗?”
因为陈七星把脸半掩在一片树枝后,那三人也看不清,也没想过会是其他人,只以为就是自己同伴,有一个也裤子搂搂,叫道:“酒喝多了,放了水再说。”
第一百零一章 就是想杀人
“就是就是。”这话立刻得到另两人的响应,三人都停下来,纷纷去解裤带。
“还真是自己找死了。”陈七星心下暗笑,也不着急,待三人差不多都把家伙掏出来了,他脑后魄光急闪,不想三人中却有一人在往他这边看,一眼看到,顿时就叫了起来:“你是谁?”
这人太有趣了,不收起家伙闪人,却还要先问一下,陈七星第一箭本不是射他,即然自己找死,那就说不得了,箭尖一转,一箭射出。
这三个家伙最远的离得陈七星也还不到十丈,说话的这个六丈不到,而且手里还夹着鸟儿,根本来不及反应,一箭正中胸口,刹时化为白骨。
到底是两魄师,有了这一箭的缓冲,那两人顿时就反应过来,左右急闪,左面那个却倒霉,闪得急了,却没去想裤子是放下来的,一绊,扑通一声摔了个嘴啃泥,光屁股在暗夜里雪白刺眼。
这样的好机会,陈七星自然不会错过,也不挑地方,照着屁股就是一箭,这一箭射得刁,正中菊门,那人失声惨叫:“爆菊,不……”
白烟起处,白屁股刹时化成白骨屁股。
另一个到是搂着了裤子,也来不及系裤带,就那么双手搂着,撒腿便跑,根本就不回头,也从来没想过要抵抗一下,要说,这是个聪明的家伙,陈七星箭如连珠,算是快的了,两箭射过,这家伙居然已经跑出了五六十丈外,这速度快啊,而且双手还是搂着裤子的。
真要追,陈七星估计能追得上,但那人双手搂着裤子急慌慌逃窜的样子十分滑稽,他忍不住一乐,也就算了,再往后迎上去。
他的血鹰灵目看得远,数里外一群人上来了呢,这一群少说也有七八个,个个身上背弩,显然是一群一魄师,陈七星也懒得再玩鱼目混珠的把戏了,先在一处岭子后一停,凝了甲,待那群人到百丈左右,他猛然跳出来,迎头急冲上去。
这群黑衣武士赶是在赶,其实心里是没当回事的,纯粹就是在应付个任务,免得边盘回头骂人,不想陈七星突然跳出来,顿时就惊呼声四起:“是那贼子。”
“抓住他。”
“快散开。”
“放箭放箭。”
各说各话,各唱各腔,一塌糊涂,而就在乱糟糟的叫声中,陈七星已冲到三十丈内,一箭便射了过来。
用箭对付魄师,最好的距离就是三十丈左右,远了,距离长,极易闪开,再近,若到五六丈以内,魄师的反应又都是极快的,你弓一张,他魄就射过来了,比你的箭还要快,所以二十到三十丈左右最好,魄即够不着,躲闪起来也没那么容易,陈七星是箭术差,若是乔慧,一般三十丈内,想躲开她的连珠三箭,非常难,陈七星那次在桐子县碰到,三十丈内,就不敢以背对着乔慧。
他瞄的不是最前面那个,而是左面侧后一个,因为那人手脚最快,居然把弩取了下来,而且上好了弦,搭上了箭,说实话,这手法确实够快,估计平时没少练,但他再快,又如何快得过陈七星魄中之箭,弩刚端平,还来不及瞄准,陈七星的白骨箭到了,他一声骇叫,端弩一挡,手不自觉的一扣板机,箭射了出去,弩也挡着了白骨箭,但一架弩如何挡得住白骨箭,透弩而过,仍是射在胸口,刹时化为白骨,而他那一箭呢,却偏了方向,不是射向陈七星,而是射在侧前面一人的后腰上,那人也取下了弩,正在搭箭呢,忽觉后腰一痛,腹前突地穿出一物,血淋淋的象枝箭头,他讶然回头,恰就看到一具白骨,顿时尖叫出声,声末落,已一头栽倒。
陈七星一出手就是连珠箭,两箭射死两个,第三箭却给躲了开去,他边射边往前冲,两箭射出,身子离着那些武士已不过二十丈左右,这么近的距离,想躲开他的白骨箭,以这些一魄师的身手,本来几乎没有可能,那是怎么回事呢,是因为有一名武士居然上好了弩,对着他一箭射来,而且这一箭居然直射他咽喉,咽喉部位的沉泥陷甲,相对较薄,当然,再薄,一箭也是穿不透的,但这种强弩劲大,脖子受不了那股冲力啊,真要挨上一箭,脖子肯定要酸半天,陈七星不肯硬扛,闪了一下,那武士同时也在闪,就躲开了。
陈七星再发第四箭,那边又有两名武士上好了弩,也是两箭射来,这么近的距离,强弩同样是快如电闪,陈七星没办法,也只有急闪,那两箭没射中他,他这一箭同样也没中。
那两名武士一箭落空,飞快上弦,而且两个魄居然同时扑来,这是边盘先前就定下的法子,魄跟着箭扑,箭若能中,陈七星的沉泥陷甲必受重创,随后的魄就有了机会。
这是个好主意,只不过这两人脑子有些不太灵光,定计是中箭以后,可陈七星这会儿没中箭啊,这两人却还是直愣愣放魄扑上来,一个是猫魄,一只大野猫,又肥又壮,一个是条蛇,眼镜蛇王,口中红芯吐得丝丝作响。
两魄一闪至即,陈七星却是不闪不避,他爱的就是这个,两魄扑到身上,猫上头,猫呜一声叫,爪抓嘴咬,蛇缠身,一旋,缠到了陈七星手上,大嘴张开,一口就咬着了陈七星手臂。
两个魄嘴一落下,陈七星机会来了,霍地往后急退,那两名武士只是一魄师,对魄的操控,最远不能超过二十丈,陈七星这往后一退,两人逼不得已就往前冲,不往前冲,要么就是魄松嘴从陈七星身上下来,要么就是魄力控制不了,彻底从本体脱离,从本体脱离就不要说了,好不容易咬上嘴,哪肯下来,两人跟着就往前冲,他们这一冲,好了,挡住了另几名武士放箭的路径,而同时陈七星却猛然一停,张弓搭箭,两箭闪电射出。
那两名武士当然也防着陈七星的箭,不过主要是怕陈七星射他们的魄,凝着心神,只要陈七星的白骨箭往下一垂,他们的魄就会立刻躲闪,近了射中容易,近了躲闪也容易,随便偏一下身子就闪开了啊,没想到陈七星根本不射他们的魄,而是直射他们本体,这时候才想起情况不妙,却是已经晚了,一人左肩中箭,闪开了一半,但白骨箭是毒箭,左肩中箭和胸前中箭效果是一样的,刹时化为白骨。
另一人却闪得快些,陈七星箭一指过来,他即刻便闪,居然给他躲开了。
从这两箭,就可看出,陈七星这种强抢来的红颜白骨,与乔慧的射日弓相差有多远,若是乔慧的射日弓,这种情形下,绝对是百发百中,因为他们的魄都还在陈七星身上咬着啊,闪得再快,总是有了限制,陈七星却还是有一箭落空,两者相较,高下立判。
不过陈七星箭补得快,那人一闪,陈七星下一箭又到了,这一箭没能躲开,刹时化为白骨,但那人中箭的同时,手中弩也上好了弦,也是一箭射来,陈七星急闪,那箭擦肩而过,居然也擦去了一团魄光。
两人本体死亡,猫蛇两魄失了根本,齐声嘶叫,跃入林中不见。
这时还剩下两名武士,这两人同时一箭射来,箭一出,弩一扔,同时返身就跑,仿佛一个娘养出的双胞胎,出奇的心意相通。
陈七星也懒得追,任由两人逃开了去。
本来以陈七星的沉泥陷甲加红颜白骨,对付这些一魄师,用不着这么费劲,恼火的,是这些一魄师人人装备了强弩,本来魄师是极少有人用弩的,哪怕是一魄师,这些武士人人配弩,是给陈七星的沉泥陷甲逼出来的,一般的魄,撕咬不动陈七星的沉泥陷甲啊,不用弩怎么办?
看着两人逃去,陈七星暗暗摇头,想:“我还是不如乔慧,若是乔慧的射日弓,这两人逃不了。”不过他没去想,乔慧的射日弓只是前三箭威力最大,三箭后就不行了,而他的红颜白骨前前后射了十余箭,魄力损耗不大。有长有短,这世间,就没有绝对完美的事儿。
这些武士的后面,还跟着十余名武士,全都是一魄师,也都背着弩,两群武士间相隔不远,听到这边的呼叫,那一群武士如飞奔来,边奔边还上好了弩,这个就头痛了,陈七星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迎着那群武士就冲了上去,到五十丈左右,身子霍地一停,连珠箭射去,这箭他魄力凝得不足,本就没想到要射人,只是引诱迫使那些武士放箭。
果然,他这一放箭,那些武士也不客气,“铮铮铮铮”,弦响连环,七八枝箭齐射过来,这种弩力大,五十丈和十丈二十丈的劲力没有多少区别,真要全射中了,陈七星的沉泥陷甲只怕未必保得住,他当然不会硬挨,弦一响,他身子倏地往后一翻,翻到了早看好的一块大岩石后面,箭一过,急又翻回来,迎面狂冲上去。
第一百零二章 巨鹰巡天
弩的力道比箭要强得多,但上弦可也要慢得多,以陈七星的速度,没有他们上弦的余地,但对面先前十二人,只放了七八枝箭,还有四五枝,眼见陈七星冲上来,一人叫:“散开,四面合围。”前面的一散,便听得一片“铮铮”之声,却是剩下的四五架弩又放起箭来。
陈七星左躲右闪,他实在没有乔慧以箭射箭的本事,边躲闪,同时边放箭,但也正因为躲闪的同时还想伤人,他自己也挨了一箭,擦着左腰过去,带走老大一团魄光,但挨这一箭也有收获,一名武士当胸中了他一箭,化为白骨。
最妙的,是这些武士手中的弩全放空了,没有强弩,对付这些一魄师,那就容易了,陈七星直冲过去,箭发连珠,一通乱射,那些武士虽然都是一魄师,魄加起来十个有余,但陈七星有沉泥陷甲,根本不怕,咬则任他咬,撕则任他撕,只是一门心思放箭,刹时间又射死四人射灭一魄,那人眼见躲不过,以魄相迎,结果魄灭己存。
那些武士本想倚多为胜,十几个魄呢,就祝五福那样的一代宗师也要头痛吧,不想碰上陈七星的沉泥陷甲,一点用不起,而陈七星的白骨箭却是箭箭要命,顿时惊骇四散,这下陈七星不客气了,看一路有三个人,闪身便追上去,将三人逐一射死。
对付这一群十多人,比对付前一群七八人,到还要容易了好些,原因只有一个,这些人的驽分两次放空了,如果这里面有个脑子灵光些的,将十二把弩分两到三个批次轮流放,陈七星想取得这么大成果,难,要知道魄师劲大机敏,上弦的速度也好,准头也好,机会的把握也好,比一般的武士可是强多了,只一个上弦速度,魄师上弦,比普通武士差不多要快一倍,十二把弩若分成两到三批,陈七星基本上难以近身。
陈七星还想搜索逃散的几名武士,远远的却听到啸声,血鹰灵目看得清楚,十余里外,边盘几个正如飞奔来,陈七星也就息了搜杀剩余武士的心,前后奔波一两百里,又射了好几十箭,魄力消耗已是相当大了,而且今夜杀得也够了,一魄师两魄师加起来,给他杀了十好几个,够吉庆公主心痛的了。
“今夜且饶了你们,下次弄个好点的陷阱,大爷再陪你们玩。”陈七星狂笑一声,自回城去,且由边盘等人收拾残局。
悄然回到宅中,对鹰大道:“把消息放出去,就说昨夜阉党设陷阱围杀孤绝子,结果反被孤绝子猎杀,阉党死伤惨重。”
“是。”鹰大应命去了。
陈七星洗个澡,睡了一觉,午后起来,鹰大回禀:“城中已经闹翻了,各方势力暗流激涌,尤其大将军阮进手下更是活动频繁,惟有通政司和吉庆公主府死气沉沉。”
“好。”陈七星哈哈大笑,眯眼一想,霍地一笑:“我上醉香居去,你们可留意周围动静,若阉党敢大举围攻,那就再给他们个教训。”
公然露面,到看吉庆公主怎么应付,若想象昨夜那么围杀,他有巨鹰巡天,阉党一动便知,那就再在城中大杀一场,阉党若不敢动,那这脸就丢大了。
他就是要公开打脸。
悄然溜出宅子,到大街上,施施然而行,上了醉香居。
醉香居是魄京最大最豪华的酒楼,四面临街,中庭水榭楼台,可容数百人观赏歌舞,可见它的规模。
陈七星要了个临东街窗口的座位,叫了酒菜,慢慢喝着,这一路上,他已注意到不少各带意味的眼光在他身上溜过,这里面必然有吉庆公主的人,阉党势大,尤其是醉香居这样的大酒楼,有他们的眼线,太正常了,当然也还有其他方面的人,而陈七星的想法是,注意到他的人越多越好,闹出的动静也越大越好。
天上有鹰眼,即便真个悄无声息合围,他还有沉泥陷甲,拼着硬扛两下,也能冲出去,再不行,他还有血影这把世间最锐利的刀,血影天降,血光飞溅,一把火烧了醉香居,把个魄京翻转过来,到看吉庆公主怎么收场。
酒醇,酒香,酒烈,胸中更有豪气如酒。
坐了近一个时辰,却全无动静,天上巨鹰也没有发出任何消息,陈七星嘴角凝笑:“吓住了?到底只是个女人而已,玩阴谋诡计行,真见了刀子就会打颤。”又想到祝五福:“昨夜的事,祝五福肯定也是知道了,今天这事不知道他有没有得到消息,嘿嘿,到看他出不出手。”
祝五福一代宗师,绝非等闲,陈七星并没有多少把握一定对付得了祝五福,但胸中一股气撑着,却是无畏无惧。
“公子雅兴不浅。”忽地一个声音响起。
陈七星转头,数步外站着个中年汉子,中等身材,长条脸,眼光锐利,对陈七星抱拳作了一揖。
陈七星并不回礼,斜倚窗台,酒杯半举:“阁下是?”
“在下阮望,添为大将军府管事。”
“原来是阮大管事。”陈七星将酒杯举了一举,并不起身,脸上神色也无半丝变化:“阮大管事有事吗?”
大将军阮进权高势大,阮望又是阮进的亲信大总管,京中无论是什么人,即便是王公亲贵,也不敢以这种姿态对着阮望。
阮望神色却无半点变化,意态反更显恭敬,道:“大将军知公子在此独饮,特命在下奉上好酒两坛。”他身后站着两名汉子,各捧着一坛酒。
“如此多谢大将军。”陈七星也不客气,自倒一杯,浅尝一口,随即一口饮尽,长吸一口气,赞道:“好酒,好酒。”
阮望看他毫不在意的倒酒入杯,神色终于变了,抱拳躬向:“公子慢饮,在下告退。”
“慢走,不送。”陈七星又倒一杯,以杯示意,却始终不曾起身。
阮望下楼,到另一条街,一辆马车停在那里,车中一人,五六十岁年纪,身材高大,圆脸,大肚子,眼睛微眯时,有冷光如刀,正是大将军阮进。
“那人如何?”
“虎蹲狮踞,气势迫人。”阮望躬身,说了送酒的经过。
“哦。”阮进眼睛眯得更紧了:“江湖上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人,他的出身来历查到没有?”
“没有。”阮望摇头:“最早的消息,来自乔慧,与包勇之死略有牵扯,但日前乔慧回京,与他城门口一战,就此偃旗息鼓,且松涛宗宗主祝五福就在京中,也没见找他麻烦,该是和包勇之死无关。”
阮进微微点头:“多加留意,轻易不要招惹他,我们坐山观虎斗。”
“是。”阮望垂手应声。
陈七星并不知道隔街的对话,但他大致能猜到阮进让人送酒的意思,阮进与吉庆公主是死对头,他即与吉庆公主作对,那就是阮进的朋友,但阮进不摸他的底,不好贸然结交,先使人送酒,以示结纳,看陈七星的态度。
陈七星态度踞傲,就是个回复,他虽与吉庆公主作对,却也绝不会投入大将军门下,而接下阮进的酒,又是一层意思,虽不愿投入阮进门下,却也不是敌人,当着阮望的面喝酒,又是一层意思,我信你的好意,你最好不要有什么阴谋诡计,而就算有阴谋诡计,我也不怕。
阮望当时变色,就在于陈七星的最后一层意思:不怕。
如果没有昨夜的恶斗,陈七星这个态度,只是狂妄而已,有了昨夜显示的实力,阮望就不得不三思,阮进息了招纳之心,只嘱咐坐山观虎斗,也是这个心理。
陈七星喝了小半日酒,始终不见异动,便结帐走人,大街转小巷,三拐两拐,回了自己宅子,巨鹰巡天,没人能跟踪他。
“今天不敢出手,且看明日。”回来洗了澡,他的酒全化汗排出来了呢,躺在浴桶里,微微冷笑,登头上脸,一定要把吉庆公主逼到极处,祝五福真要推拒,也就休想吉庆公主帮他领那顶国师的帽子。
第二天,陈七星又到了醉香居,还是老地方,慢慢的叫了酒菜来吃,酒量还真是练出来的,昨天喝酒,虽然以魄力排了出去,还是有些儿不舒服,今天再喝,喝着喝着,到似乎是越喝越有感觉。
脚步轻盈,香风微动,有人走了过来,陈七星转头,一愣,居然是乔慧。
“孤绝公子雅兴不浅啊。”乔慧一身男装,微微抱了抱拳,含笑卓立。
陈七星一愣的原因,一是乔慧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二就是因为乔慧的这一身男装,乔慧穿男装,竟似乎比穿女装还要打眼,长身卓立,风神如玉,再怎么样的美男子,见了她,只怕都要自惭形秽。
第一百零三章 容华
“乔大小姐。”陈七星抱拳回了一礼:“有什么见教吗?”
“见教不敢。”乔慧抱拳欠身:“前几日的事,是我孟浪了,这里给公子道歉。”
“不敢当。”乔慧这姿态摆得怪,陈七星心下犹疑,回了一礼,且不吱声,看乔慧还有什么后招。
最初见乔慧,他没什么见识,听了邱新禾吹,他真以为射日候府是天一样的存在,但这会儿却知道了,象射日候这种虚名候爷,在京中权贵眼里,其实什么都不是,无论是阉党还是权奸,射日候府其实一个都得罪不起,现在陈七星明摆着是公然打阉党的脸,阮进可以看笑话甚至送酒公然结交,那是他不怕吉庆公主,射日候府可没这个本事,乔慧来见他,想做什么?
乔慧何等聪明的人,陈七星不冷不热,她也并不绕弯子,道:“我受人所托,想请公子一晤,孤绝公子若不见怪,能否移步。”
“请。”陈七星一口答应,心下思量:“这又是谁,居然支使得动乔慧来帮他请人,难道是那个什么皇十九子,不可能啊,那小屁孩据说十岁还不到,玩什么?”
射日候无权,但勋荣清贵,乔慧自身又是绝世美女,还传闻与皇家有婚约,一般人可还真支使不动她。京中势力,权奸,阉党,清流,算是三大主流,还有各种小势力,例如各大皇子之间,也是拉帮结派,明争暗斗,射日候府即不靠权奸阉党也不属清流,加上传闻中的婚约,那乔慧应该算是十九皇子党或者说皇后党,所以陈七星猜十九皇子,可那小屁孩也太小了点儿啊。
乔慧领路,绕回廊,到了西侧一座雅间,这雅间极大,临窗摆了一席酒,并不见人。
“孤绝兄,请。”乔慧言笑晏晏,称呼也换了。
陈七星也不客气,坐下,乔慧斟上酒,她先前说代人相邀,这时却不见人,陈七星也不问,小酌一杯,微听得脚步声起,却没有直接过来,而是进了隔间,有丫环移开屏风,竹帘后,站了一个女子,乔慧道:“孤绝兄,这位是容华郡主。”
“容华郡主?”陈七星微微一愣。
京中王公亲贵车载斗量,公主多,郡主更是数也数不过来,血影消息收集得再全面,也不太可能知道到底有多少郡主,更不可能知道每位郡主的名字。但这容华郡主,陈七星却还真是知道,因为容华郡主是老亲王最宠爱的孙女,今年据说还不到十八岁,不过容华郡主居然请乔慧约他,这还真是怎么也猜不到。
“容华见过孤绝公子,冒贸相邀,还望见谅。”说着容华郡主已在帘后行下礼去。
“不敢。”陈七星起身抱拳,还了一礼。
“公子高义,照理当亲奉水酒,但容华尤在孝中,不好便见生人,还望公子见谅。”
“郡主客气了。”虽然隔着竹帘,但以陈七星目力,还是大略能看清容华郡主相貌,容华郡主大约十七八岁年纪,个头与乔慧差不多,瓜子脸,看不清细貌,但轮廓非常优美,因在孝中,一袭白衣,头上也无饰物,却更见清雅,亭亭而立,有如水中白荷。
“世间俗物,有辱公子清目,容华习得一曲,献与公子下酒,幸无见嫌。”
“孤绝兄,请坐。”乔慧肃手:“我替容华妹妹敬公子一杯。”
“不敢当。”陈七星坐下,那面容华郡主也坐了下去。
仙翁两声,琴声响起,若以陈七星的出身,他是没法欣赏的,但在尽力的吸收了幻日血帝的记忆后,他已经有了欣赏的水准,容华郡主琴艺颇佳,陈七星渐渐沉浸在琴声中,把酒低饮,击节轻叹,乔慧冷眼旁观,心下暗叫:“观他之行,狂野甚至是粗俗,想不到竟是个雅人。”
一曲奏毕,容华郡主又施一礼,就从隔间退去,再无一言,乔慧也同时告退。
阮进派人送酒还好说,容华郡主身为郡主之尊,亲自献曲,这事绝不那么简单,名义上,似乎是阉党打宫九的主意,陈七星仗义出手,所以容华郡主出面感谢,但真的只是这样吗?
陈七星在窗前坐了半天,嘴角边泛起一丝笑意:“阮进送酒,她又来献曲,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纷纷冒出来,这事到是越来越有趣了。”
这天阉党还是没动,陈七星第三天又去,终于动了。
来的是赵轨,尚方义的大弟子,两魄师,魄力仅次于死了的邱新禾。
赵轨带了两名家丁,上楼,到陈七星桌前,冷冷打量两眼:“你就是孤绝子。”
祝五福若要插手,不可能派赵轨来,到看他玩什么把戏,陈七星斜眼瞟他一眼:“你是什么东西?”
“大胆。”一名家丁怒叫。
陈七星眼光如刀射去:“再说一个字,我杀了你。”
他眼光有若实质,那家丁给他一扫,情不自禁后退一步,胀红了脸,嘴唇颤抖,不敢再吱声。
赵轨却是神色不动,道:“我是松涛宗第三代弟子赵轨,奉师祖之命,向你问话,去年十一月,我师叔包勇在双鱼郡离奇被害,有射日候府乔慧乔小姐提供消息,当时你在桐子城鬼祟出没,我现在问你,你需老实回答,十一月七日到九日,你去了哪里?”
陈七星愣了好一会儿,猛地里仰天狂笑,他明白了,祝五福还是那种心理,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不好公然出手给吉庆公主帮忙,于是找了包勇这个借口,还拉上乔慧做旁证。
陈七星若是怕了祝五福,老实答话,那在京中就呆不下去,还是灰溜溜的滚吧,若是不肯老实答话,祝五福的借口就找到了,陈七星有害死包勇的嫌疑,当日乔慧乔大小姐就提出了质疑的,祝五福就可亲自出手,拿问陈七星。
“你笑什么?”赵轨眉毛竖起,眼发锐光。
“我笑祝五福好不要脸。”
“大胆。”赵轨暴怒。
陈七星斜瞟他一眼:“我不想杀你,回禀祝五福,明日午时,我在这里等他,想要问什么,但凭本事。”
“很好。”赵轨目地达到,一抱拳:“告辞。”
“宗主啊宗主,也亏你想得出来。”陈七星仰首向天,暗暗咬牙。
祝五福一代宗主,五魄降真师,绝不好斗,陈七星又不敢使出幻日血斧,更没取胜的把握,然而此时心中因怨而怒,却没有半点退缩之意。
孤绝子约战松涛宗宗主祝五福,这消息甫一传出,立时便如生了脚的耗子,溜得满城都是。
第二天近午时分,陈七星上了醉香居,这时的醉香居已是人满为患,见了陈七星,店中大管事亲自出面接待,道:“孤绝公子,这面请,憋店已为公子和祝宗主在中庭安排下场地,另备水酒,为公子助威。”
到西厢雅间,可遥遥看到东面情形,一溜雅间已坐满了人,独留着正中一间,显然是为祝五福备下的,这店东果然精明,主动替陈七星两个安排了场地,即避免了他两个在酒楼上一通乱打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又赚足了银子,不要说,中庭四面的雅间,今日不会有一间空下来。
陈七星堪堪坐下,阮望来了,又送来两坛酒,道:“大将军届时会亲来给公子助威。”
“多谢。”陈七星也不客气,倒酒自饮,也不怕有毒,首先魄师不怕毒,脏中有灵才成魄,脏即有灵,任何食物进嘴,只要有毒,立即就能知道,其次阮进和吉庆公主是死对头,他即和吉庆公主作对,阮进就绝不会在他酒水中放毒弄鬼。
小酌一杯,香风微动,这味道熟悉,是乔慧,转头,果然是乔慧进来了,仍是男装,到也奇怪,她在江湖上跑一身女装,进了京回了家反是一身男装,搞不懂这是种什么趣味,不过她扮男装,确实非常好看,和关莹莹的好看还不同,是一种很独特的味道,而关莹莹穿男装,就只是好看而已。
“孤绝兄。”乔慧到近前一揖:“包勇的事,当时是我孟浪了,这里给孤绝兄道歉。”
“哪里,哪里。”陈七星忙还礼:“我后来知道了,那傻丫头其实是包二爷的家奴,小姐疑上我,情有可原,换了我,也会这么想的。”
“孤绝兄大量。”陈七星一直以一幅狂傲之态示人,不想这会儿到是好说话了,乔慧微微一愣,道:“那呆会祝宗主若来,我可以居中说合。”
她语气颇为诚恳,但真的看不出祝五福的本意?不可能吧,一直以来,在陈七星的印象中,她的聪明,几若妖孽,这会儿突然就傻了?
第一百零四章 小子无礼
“那不必了。”陈七星笑着摇头,她装傻,陈七星也不必去揭穿:“祝宗主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而我也不喜欢对别人去说小话。”
乔慧点点头,不再提这个话题,却忽地说了一句:“容华郡主也来了。”
这话什么意思?陈七星有些莫名其妙,乔慧却不再解释,微一抱拳,退了出去。
“这到有趣了。”陈七星想了一会儿,不得要领,容华郡主对他示好是明摆着的,但为什么呢,他绝不会自恋到认为容华郡主居然喜欢上了他,那种不经世面的热血愣头青才会这么想,他可不会,难道仅仅是因为阉党打老亲王暗帐的主意,所以容华郡主就全力支持他?明面上应该是这个理,但陈七星总觉得有点儿不对,至于哪里不对却是想不出来。
这时对面雅间中有人影晃动,祝五福率松涛宗弟子到了,关莹莹应该也来了,不过隔着竹帘,看不清楚,随着祝五福的到来,阮进吉庆公主全来了,这场面大,陈七星倒一杯酒,一口喝干,身子一晃,到了中庭,背手昂立:“祝五福,下来。”
别说观战的场面这么大,更别说祝五福还是一代宗主,就寻常的江湖争斗,也极少见到这种狂妄之态,偌大一个酒楼,本来喧闹若鸭市,这一刹竟是猛然一静,随即左面雅间中便传出叫好声:“好啊,孤绝子豪气惊人,好。”
这声音中气十足,陈七星没有扭头去看,但循声辨音,因该是出自大将阮进的那个包厢,出声的,很有可能就是阮进本人,据说阮进本身就是两魄师,看来传言不假。
“小子无礼。”身影一晃,祝五福现身中庭,两眼瞪着陈七星,直若喷出火来。他脾气本就暴燥,这种场面下,陈七星居然全不把他这个宗主放在眼里,全无半点礼性,叫他如何不怒。
可陈七星就是要激怒他,先前无礼,此时更场面话也没有一句,冷哼一声:“有礼无礼,各凭本事,看箭。”脑后魄光一现,黄白两星齐亮,黄雾凝甲,白雾中现红颜白骨,一箭射去。
祝五福先前暴跳,但陈七星脑后魄光一现,他眼中怒意倏地消失,盯着陈七星的魄,眼见魄上生星,星中喷雾,暗暗称奇:“这小子果然古怪,他这魄上生星,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自负见多识广,却也实在弄不懂陈七星这魄上生星是什么古怪魄术。
陈七星一箭射出,他身子卓立不动,待白骨箭离身子最多三两丈距离,脚下倏地一移,白骨箭擦身而过,他脑后魄光同时现出,五道魄光,根根如柱,阳光一照,熠熠发光,随着他身子移动,最中间的那道魄光陡然变亮,直冲上十余丈高,光中一物,乃是一把宝剑,这就是祝五福的主魄:赤霞剑。
“一代宗主,果然不凡。”是个女声,传自吉庆公主包厢,不用说,必是吉庆公主开口,阮进替陈七星叫好,她自然也不能让祝五福输了彩头。然而这一声里,并不仅仅只是替祝五福叫好的意思,而是公然宣示,她是和祝五福站一条船上的,祝五福出手,本找了个包勇的借口,但有她这一声,别人就都能想到,祝五福其实是为她出头。
陈七星这会儿却没去想这个,甚至吉庆公主的话他也视若未闻,全神贯注,只盯着祝五福的魄,他听关莹莹说过祝五福赤霞剑的威力,一剑之下,可劈开万钧巨岩,剑穗上又有一般妙处,能发赤霞万道,敌人与他相斗,往往被他赤光所迷,睁不开眼,眼光微眯,心中更是暗暗凝神。
不过祝五福剑上此时并没有放射霞光,很显然还有点儿看陈七星不起,不屑于拿出绝招,但那剑奇快无伦,倏一下便向陈七星刺了过来,刺破虚空,发出诡异的啸声,剑速过快,竟隐隐发出红光。
“到看你剑上有多大威力。”第一次与祝五福对上,陈七星心下自然有些发虚,却也有几分不服,瞄准剑尖,一箭射去,他没有乔慧那种以箭射箭的本事,但赤霞剑比一般的箭尖可就大多了,而且无论如何说,赤霞剑的速度也不可能与强弩劲箭相比。
这一箭正中剑尖,魄光飞溅,炸开的却全是白光,白骨箭一撞而灭,但祝五福的赤霞剑也是一顿。
“不过如此。”陈七星心下冷笑,顿时就有了底,赤霞剑确实了得,但还略逊于乔慧的第三箭,当然,乔慧的射日弓是个异类,一场战斗,威力最大的第三箭也就只能射一箭,而祝五福普普通通一剑,差不多就能有乔慧第三箭的威力,一代宗主,盛名不虚,但陈七星硬接过乔慧的第三箭,却是不怕。
陈七星心下有底,祝五福却是暗暗吃惊:“沉泥陷甲能硬接乔慧的射日箭,边盘又说这小子的草头魄能硬挡他的开山斧,这白骨箭又有如此劲力,还真是怪了,难道魄中生星,魄力能成倍增强?”陈七星那夜与边盘相斗的过程,祝五福自然是了解过的。
祝五福五个魄,有两个器物魄,可他与高手相斗,只敢用一个主魄,很简单,若放两个魄,魄力分开,威力反而减弱,可陈七星身上凝了甲,白骨箭还有如此威力,再加上边盘说陈七星头顶的草头魄还可硬挡开山斧,等于是三个主魄了,这也太惊人了。
陈七星复又一箭射出,他的箭可不象乔慧的射日弓只有三板斧,他试过了,三十箭内,箭力不会有多少减弱,到要试一试,看能不能射住祝五福的赤霞剑,不射住不行啊,沉泥陷甲就是挨打的,幻日血斧化出的山茶花最多发出七成的功力,可架不住赤霞剑。
连射三箭,每一箭都射得赤霞剑一顿,赤霞剑便如老牛拉破车还赶着个上坡,进得那叫一个艰难。
射到第四剑,祝五福赤霞剑忽地一挽一削,一下将白骨箭削开,倏地加速,同时间赤光一闪,瞬间红芒万道,整个中庭几乎都给印红了,陈七星只觉强光刺眼,慌忙闭眼,心知不妙,同时急闪,还是迟了,只觉左肩上连挨三下重中,随即便有刺痛感传来。
他这一闪,一去数十丈,祝五福到并末追击,只是背手而立,陈七星心神稍凝,看左肩,沉泥陷甲给刺了一个大洞,正在慢慢合拢,左肩露出,已是破皮出血,伤得虽然不重,但终究是受了伤。
赤霞剑一剑之力,是无论如何刺不透沉泥陷甲的,陈七星回想,当时是感受到了三下重击,就是说,祝五福在一瞬间,连催了三股力道,连刺了三剑,这才刺透了沉泥陷甲,不过赤霞剑的穿透力比不上乔慧的射日弓,所以虽然穿透,其力已尽,陈七星也只是受了轻伤,但仍然让他心神震动:“沉泥陷甲居然防不住他的赤霞剑,一代宗主,果然了得。”
当然,祝五福这里面取了巧,突然削箭再加上红霞乍放迷住了陈七星眼睛,类似于突袭了,也是陈七星经验不够,幻日血帝处学来的东西,没经过实践,还是差着一截。
“啊。”四面惊呼声一片。
“好。”又是吉庆公主,跟着便是一片叫好声,自然都是阉党中人了。
祝五福心中得意,哈哈一笑:“沉泥陷甲好大的名头,却也不过如此,孤绝子,跪下叩头,乖乖答话,否则休怪老夫手辣。”
“你大话说得太早了些吧。”陈七星冷笑,心下转念:“他赤霞剑快如鬼魅,剑上赤光尤其恼火,我眼睛难开,若给他在头脑要害连刺几剑,那就麻烦了,咦,对了。”突然间想到了血鹰灵目,神意运转,蓝星闪亮,蓝光中,血鹰灵目冲天而起,直上百丈高空。
“这是什么?”祝五福早看见陈七星中间花骨朵上镶着三颗星星,先只亮了黄白两星,蓝星一直没亮,自然暗暗留神,但此时蓝星一亮,血鹰灵目冲天而上,居然一冲百余丈高,他竟然看不见了,可就不明白里面到底是什么玄机了。
有了血鹰灵目,即便闭上眼睛,陈七星也能细察纤毫,可以说,血鹰灵目比他自己的眼睛还要敏锐,而且高居百丈之上,即不怕伤害,也不可能给赤霞剑的赤光迷住,不过无论如何,还要试一下才知道。
说话间,沉泥陷甲弥合,虽然肩部还有点痛,已是无碍,陈七星一声厉喝:“再接我一箭。”复一箭射出。
“即然不死心,老夫就成全你。”祝五福冷笑一声,赤霞剑飞射而出,他口中拿大,其实心底暗暗留了神,陈七星蓝星放光冲天,必不是无的放矢,不留神不行,不过也没太在意,陈七星身上沉泥陷甲加红颜白骨,等于两个器物魄,蓝星上即便有古怪,最多也就是一个兽头魄,没什么了不起的,如果说陈七星两个器物魄之外还能操控第三个器物魄,这种事,打死他也不信。
他仍是老招式,一剑削开陈七星白骨箭,赤霞剑忽地加速,到离陈七星七八丈左右,剑穗上陡然发出赤霞。
第一百零五章 花拳
可惜这一次不灵了,陈七星眼睛一闭,血鹰灵目代替双眼,将下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陈七星身子一闪,避开祝五福这一剑,也不再射赤霞剑了,对准祝五福本体就是一箭射去。
祝五福一直拿大,不肯以魄护体,但他总算是留了神,虽然陈七星眼睛居然能不为他赤霞所迷让他大吃一惊,但白骨箭一动,他也就发觉了,身形急闪,也避开了陈七星这一箭。
“这小子蓝星上射出的到底是什么魄,竟能不怕我剑上赤霞?”他抬头看天,却是看不到陈七星的魄,心下犹有点儿不信,神意运转,追着陈七星身影,连刺数剑,陈七星果然就不怕他剑上赤霞,轻松闪避,同时也连连放箭,祝五福刺了三剑,他射了四箭,自然也给祝五福闪开。
“这小子真的不怕我剑上赤霞。”心下确认,祝五福惊怒交集,他主魄赤霞剑拿陈七星无可奈何,其他魄就更不用说,一时之间,两人竟是拼了个平手。
先前陈七星一剑受伤,阮进等人全都悬着了心,不想陈七星怪招突出,蓝星上又生一魄,居然就不怕祝五福剑上赤霞,打成了平手,一时又惊又喜,阮进抢先便叫起好来,他这面人更多,刹时便是叫好声一片。
听到这一片叫好声,祝五福心下作恼,眼见刺不中陈七星,念头一转,赤霞剑一昂,不刺陈七星本体了,改刺他的魄,要把红颜白骨先给削了,弓箭这种东西,无论是魄中的还是实体的,只要近身就没什么用,还好陈七星还有个幻日血斧化成的山茶花在挡着,赤霞剑一上来,四个血环化成的山茶花就连珠一般砸了下来。
“老夫到要试试,这小子的草头魄是不是真的有那般力道。”祝五福心下暗叫,不闪不避,直迎上去。
陈七星三花砸下,祝五福挽剑一削,只是一碰,他就知道边盘说的不夸张,陈七星这山茶花力道确实不小,但与他的赤霞剑比,却还差着一截,一剑一朵,刹时间将四朵山茶花尽数削开,不过也能没能将山茶花砍破,山茶花本是血环,还真不是他的赤霞剑砍得开的,四花削开,霍地加速,一剑刺向血斧化成的花骨朵。
陈七星血斧下砸,剑斧相交,血斧给刺得弹了开去,花蕾上更凹进去一团。
“果然不错,到看你有什么古怪。”祝五福大喝一声,倏时间连刺七剑,剑剑刺中花骨朵,花骨朵虽是血斧所化,没给刺穿,却给刺得东倒西歪,连带三星喷成的三个魄也是动个不了,陈七星吃惊之下,以血环相救,却给赤霞剑轻松荡开,血环箍力强,砸力弱,况且本身就不如赤霞剑,哪里起什么作用。
“这样不行。”陈七星心下念头急转,一时却想不到主意,沉泥陷甲没有攻击力,血鹰灵目只是双眼睛,红颜白骨箭也射不到祝五福,更莫说射近在眼前的赤霞剑了,他箭尖一动,赤霞剑便是一闪,角度刹时就偏开了,便如斗牛,隔远了公牛能撞到人,可人若挨着公牛身子,随时看着牛头转动,公牛反而撞不到人了,加之还有幻日血斧隔在中间,赤霞剑借以掩护,更难以找到机会,魄虽然多,竟是克制不了祝五福的赤霞剑。
“除非化出幻日血斧,用鬼刑斩,或许对付得了他的赤霞剑。”陈七星心下念头生出,不过只是一闪,若在山野偏僻之处,迫不得己或许能用一下,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却是无论如何放不得的。
但即便引祝五福到荒僻处,就一定杀得了祝五福吗?这个他也没把握,他三个魄,抵挡不住祝五福一把赤霞剑,即便化出了鬼刑斩,天知道祝五福还有什么本事,一代宗主,果然不是说着玩的。
正自犹豫不决,却出了个意外,赤霞剑一剑荡开一个血环,那血环撞上血斧,因为是旋转着的,带着血斧也是一转,赤霞剑一剑刺在血斧上,这一转,竟是把剑上力道化去一半,血斧只是给撞开数尺。
“咦,是不是旋转可以加强力道呢。”陈七星心下一动,血环不变山茶花了,化成三个花环,同时套上血斧的柄,然后急速旋转,这时赤霞剑又是一剑刺来,陈七星神意运转,急速旋转的血斧便如一只暴怒的拳头,迎上剑尖。
“轰”的一声,魄光飞溅,血斧给弹开,但赤霞剑也给远远轰开,竟然是半斤对八两。
“旋转真的能增加力量。”陈七星又惊又喜。
“这小子又在玩什么古怪?”祝五福则是又惊又怒。
但有一点相同,对刚才那一下,两人都还心中存疑,陈七星是不相信有这样的好事,真是这样,他等于不用鬼刑斩而有了鬼刑斩,威力差不多啊,等于就有了近战的利器了,祝五福则是不相信世上有这样的怪事,草头魄能砸开他的第五个魄修成的器物魄,老天爷瞎眼了吗?
两人一般心思,同时运转神意,都是以十成劲力,猛然发动攻击,剑与花再次迎头相撞,又是轰的一声,同时弹开,退开的距离,基本上差不多,祝五福略胜一点点,但也相当有限,陈七星略输,眼光差点的也看不出来。
“这一花拳,至少有鬼刑斩九成的功力。”陈七星狂喜,哈哈大笑:“再来。”把花蕾就幻成一个拳头之状,再一拳轰下,祝五福自然不肯服输,一剑迎击,和先前一样,双方弹开,陈七星气势如虹,这一拳与赤霞剑基本上半斤八两,更是狂笑。
“老夫还真不信这个邪了。”祝五福惊怒交集,再一剑刺出,到中途忽地变招,改刺为劈,正劈在花拳上,不想陈七星这花拳是急速旋转的,竟一下把赤霞剑远远弹开了去,陈七星反占了上风了。
这一下,祝五福可真就有些傻眼了,陈七星却笑得越发欢畅,眼见祝五福有些发呆,更不客气,一箭便射了过去。
祝五福急急一闪,不想陈七星花拳舍了赤霞剑,紧跟着一拳轰下,祝五福急怒之中,却又犯了个错误,陈七星花拳轰他本体,他赤霞剑一低,也刺向陈七星本体,可他却忘了,陈七星身上裹着防御力天下第一的沉泥陷甲呢,赤霞剑一剑刺在陈七星胸口,刺得陈七星往后一退,却是没刺进去,先前他是利用剑上赤霞迷住陈七星眼睛,刹时间连刺三剑,这会儿想故技重施却是不能了,陈七星上面血鹰灵目看得清楚,身体一闪,赤霞剑第二剑便没有刺中,而陈七星的花拳却是不管不顾,连轰两拳,第三拳斜兜,祝五福急闪时,眼前白光一闪,却是白骨箭到了。
祝五福大吃一惊,百忙中往后急跃,堪堪闪开一箭之祸,虽然没给射中,心头也是怦怦直跳,他没用魄护体呢,真要给射中,以他魄力,只要不中要害,白骨箭再毒也休想一下将他化成白骨,但这脸可就没地方放了。
其实陈七星这一箭,力道也弱了很多,无论红颜白骨还是沉泥陷甲,都是从幻日血斧中生出来的,虽然魄上生星星中喷雾比较怪异,但根子在那里,便如龙生九子,虽然不同,但一定是一个娘,这一点绝对相同,两魄即然都出自幻日血斧,力道自然也来自幻日血斧,先前不用幻日血斧,沉泥陷甲和红颜白骨又是分开的,射箭的时候,沉泥陷甲并没有挨剑,魄力大部份放在箭上,挨打的时候呢,又没放箭,魄力全在甲上,摆着两个魄,其实用的还是一个魄,但这会儿不同,花拳本是幻日血斧的本体,花拳轰击的同时,还要用红颜白骨,则无论箭上力道还是拳上力道,都弱了下去。
祝五福何等眼光,自然看得出来,赤霞剑全力一剑劈在花拳上,果然就把陈七星花拳远远劈开,一剑得手,更不罢休,刹时间连劈数剑,劈得陈七星花拳东倒西歪。
陈七星眼见不是办法,勉强一箭射住赤霞剑,随后索性收了红颜白骨,将全部魄力凝于花拳之上,一拳狂轰,剑拳相交,这一下却拼成了平手。
祝五福自然不肯甘心让陈七星扳回劣势,连声厉叱,赤霞剑一剑接一剑,不绝猛刺,陈七星信心已起,绝大部份魄力运到花拳上,寸步不让的对轰,甚至沉泥陷甲都略有缩小,不过缩小的幅度不大,魄本就是由两部份组成,本体的魄力和借来的外魄的魄力,陈七星只是把用来操控沉泥陷甲的本体的魄力大部份转到了花拳上,但沉泥陷甲本体魄力非常雄浑,在陈七星外借的三个魄中,沉泥陷甲魄力是最强的,其次是血鹰灵目,最后才是红颜白骨,所以即便陈七星不用多少本体魄力支撑,沉泥陷甲同样有着极强的防御力,胸背凝甲不会少于六寸,即便是祝五福的赤霞剑,也不可能一剑刺透。
第一百零六章 马车
两人对轰,刹时间拼了数十招,最初陈七星还略处下风,随着对花拳操控的越来越熟练,竟是板回劣势,一拳对一剑,半斤八两,而每一拳击出,高速旋转,拳头又大,看上去威势还在祝五福赤霞剑之上。
这种五魄师魄劲的交锋,便如两头巨象的对撞,又如天际沉雷,声响之巨,至少四五里外都听得到,酒楼中观战的权贵,几乎个个掩耳,面色大变,一些胆小的,甚至是虚汗淋淋,全身瘫软。
不说这些不懂魄术的,就是那些习练魄术的,也个个一脸惊容,因为陈七星是以草头魄对祝五福的赤霞剑啊,五魄师的器物魄,陈七星居然以一个草头魄拼成平手,实在太让人震惊了。
北面雅间,乔慧与容华郡主并肩站在窗前,眼见陈七星一拳接一拳,半点不落下风,乔慧吁了口气,道:“我说得没错吧,这孤绝子敢应战,果然就有不逊于祝宗主的实力。”
容华郡主点头:“姐姐眼光从来都不会错的。”略停一停,奇道:“姐姐以前不是常说,草头魄不过只是最低阶的魄吗?而祝宗主是五魄师,器物魄已到了灵变之境,怎么就赢不了一个形变之境的草头魄呢?”
“这个我也不明白。”乔慧摇头,秀眉微凝:“这孤绝子的魄极为古怪,魄上生星,星中生魄,实在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玄妙。”
两人议论之间,陈七星已与祝五福拼到百招以外,基本是半斤八两,谁也奈何不了对方,陈七星的血鹰灵目凝眸半空,不但祝五福的一招一式纤毫毕察,整个中庭甚至整个酒楼所有的动静都看在眼里,却一眼看到了关莹莹,这丫头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场中,秀眉微凝,显然是在为祝五福担心。
陈七星新悟花拳,这会儿又与祝五福这一代宗主拼成平手,本是信心十足豪气百倍,但看了关莹莹脸上神情,却突地觉得索然无趣。
如果说最初遇到纪元,祝五福答允婚事,还是长辈为晚辈好,那么纪元中了鬼打脸后,祝五福仍坚持跟来京中甚至还勉强关莹莹去公主府,那就是另有居心了,这一点,关莹莹肯定也明白,可她却仍在为祝五福担心,这是亲情,从小到大,她与祝五福类似祖孙,这种亲情,或许会因一时的伤害而动摇,但根子上却极难断绝。
陈七星一拳轰过,霍地后退,抱拳道:“宗主神功,孤绝领教了,再会。”也不容祝五福答话,一个旋身,上了屋顶,跃下街头,收了魄,三拐两拐,回了自己宅中。
祝五福即没拦也没追,当场拿不下陈七星,再追下去死缠烂打即没意义也有失身份。
陈七星回来看了一下肩头的伤,还好,没伤着骨头,上点药,第二天就收了口子。
第二天,鹰大把街坊中收集的消息传回来,虽然吉庆公主那面死命吹嘘,说陈七星给祝五福打得落荒而逃,但为陈七星叫好的却更多,很简单啊,祝五福一代宗主,赢了是应该的,偏偏没赢,只是打成个平手,阉党能替祝五福吹螺,大将军府自然也能帮陈七星打鼓,先前陈七星与乔慧斗箭,传扬得不广,知道的人也不是太多,这一场斗,孤绝子这个名字可真就名扬天下了。
陈七星却没有半点高兴的味道,反而是闷闷的,他本想逼着祝五福出手,给祝五福戴顶阉党的帽子,羞辱一下祝五福,可那日看了关莹莹对祝五福关心的神情,他就知道自己想偏了,无论如何说,关莹莹都是松涛宗的一份子,更由于祝五福从小到大对关莹莹的宠爱,祝五福在关莹莹心里的份量,更还要比一般的松涛宗弟子的要重,羞辱祝五福,打击的,并不仅仅只是祝五福本人,同样也牵连到了关莹莹,甚至是关山越,这还有什么意思?
另一个,羞辱祝五福,给他戴上阉党的帽子,也并不一定就能逼得祝五福离开,真把他逼急了,索性破缸子破摔,就跳到阉党船上去,那他把关莹莹许给纪元之心,反会更加坚定,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其实陈七星真正关心的,只有一个,就是关莹莹是不是会嫁给纪元的问题,至于其它的,祝五福喜欢他也好无情不救他也好,加入阉党也好立身中正也好,都不关陈七星的事。
“我还真傻啊。”他在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跟上次一亲,对付纪元不就好了,无论纪元怎么样,师姐最多也就是偶尔想起来说一下,不会真个关心他,这才是真正釜底抽薪的办法啊。”
要断绝纪元对关莹莹的幻想,直接杀了纪元就好了,纪元深藏公主府,杀起来有点儿难度,但相比逼迫祝五福改变心意,难度绝对要小得多。
想通了,心中一畅,不过也不急在一时,只叫血影盯紧公主府,等待机会,也等待祝五福做出决断,因为祝五福不肯救陈七星更直接将他踢出松涛宗的事,关莹莹心中作恼,对祝五福勉强她去与纪元交往的事,已经生出了反感,那夜关莹莹噘着嘴的情形就非常明显,如果祝五福硬要答允婚事,关莹莹心中必然更恼,那时再动手杀纪元,效果要好得多。
这几天陈七星呆在宅子里不露面,不过无论是阉党还是权奸,都没什么动静,宫九似乎平空消失了,没有宫九的消息,他们当然不必动。
又过了几天,鹰大突然来报,祝五福率松涛宗弟子离京了,陈七星听了又惊又喜,想:“难道斗了那一场,祝五福没能赢我,在吉庆公主面前失了面子,国师没希望,所以回去了?还是师姐硬是不答应嫁给纪元,宗主拿她没办法,只好回去?”
拿不准是哪一种,但不论是哪一种,祝五福离京就是好事,那他也没必要京中呆着了,只是有一桩事麻烦,他身上还挂着案子呢,即便回去,也不好公然现身,不过想一想,回到松涛城现身,应该也没事,上次劫法场闹了那一家伙,虽然朝庭也因找不到洪江而一直没有结论,但百姓中几乎是异口同声,都说他是给冤枉的,所以万松城衙门即便知道他现身,估计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不知师父怎么样了,不管了,回去再说。”陈七星下定决心,吩咐血影一路跟着祝五福一行,他自己则索性抢在前面,真是有些急不可耐了。
出了赤虎关后,他以魄带形,三天赶出了一千多里,这天闻到天上鹰唳,似乎是有事禀报,陈七星找了个无人处,以鹰哨相召,巨鹰下来,鹰大禀报:“主人,松涛宗一行转向往光州去了。”
“光州?”泽州在东北,光州却是往东南去,陈七星莫名其妙:“他们往光州去做什么?”
祝五福即然往南走,陈七星再赶着回泽州就没意思了,一时也想不出原因,索性就坐了巨鹰跟上去,千余里路,巨鹰也就是一天不到便赶上了,陈七星自然不可能超到前面,他不知道祝五福的目的地到底是哪里啊,下了鹰,便远远吊在后面。
祝五福似乎有什么事,松涛宗一行赶得也比较急,不过是骑的马,不是以魄带形以魄力赶路,应该不是特别紧急的事,陈七星猜不到,也懒得猜,只是一路跟着。
祝五福一行进了光州城,随后找了座宅子住了下来,这就有趣了,若是祝五福是来看望什么老朋友,住住客栈或者住老朋友家里都是可以的,居然租个大宅子住下来,这什么意思?
不知道祝五福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陈七星也去城里租了个小宅子,租的宅子不象客栈里人来人往,便于血影传递消息,仍是以鹰大做管家,不过松涛宗一行住城东,他租的宅子在城西,光州城是州牧所在地,大着呢,到也不怕碰上,否则若祝五福知道他居然跟着来,那可真要拉下面子围杀了,不说那些三代弟子,仅祝五福与尚方义联手,陈七星即便放出鬼刑斩也是有败无胜,而且他也并不想再跟祝五福动手,先前是想岔了,这会儿再动手有什么意思?所以还是躲着点儿好。
他不大出门,自有血影监视松涛宗众人,第二天,鹰大回报,祝五福和尚方义出城去了,只带了四五个三代弟子,随行却有一辆马车。
“祝五福尚方义同时出动,还带着一辆马车?什么意思?马车里是什么人?难道是师姐?不可能啊,师姐那性子,怎么可能闷在马车里?”虽然这么猜,陈七星还是不放心,让血影立即去查,留在光州城里的松涛宗人众中,有没有关莹莹,消息很快就回来,关莹莹留在城里,没有跟祝五福去。
“我就知道师姐不会坐马车。”与关莹莹无关,陈七星顿时就吁了口气,但好奇心却越发浓烈起来,祝五福莫名其妙跑来光州,这会儿不但亲自出马,还带上了尚方义,这么隆重其事,为的什么?马车里有什么?或者是什么人?
第一百零七章 渔鹰
“留意松涛宗住的地方,若有意图不明之人靠近关莹莹,都给我杀了。”嘱咐了血影,陈七星自己则跟在了祝五福一行后面,他实在太好奇了,到要看看,祝五福搞什么鬼。
祝五福一行一直走了十多天,到一个大湖边,上了船,陈七星有血鹰灵目,早已看到了马车中的人,是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中等身材,单瘦,看神情气度,似乎是个官,陈七星心下猜测:“宗主出京,难道不是没了希望,反而是给吉庆公主做事来了?这是个什么官呢?跑这里来做什么?”
猜是猜不出来的,祝五福几个上船下湖,他便也去买了个小船,问了一下,这还不是湖,是泽,青龙泽,方圆千里,东接入海。
他有血鹰灵目,不怕追丢,自个划了船远远跟在后面。
青龙泽中地势复杂,岛屿密布,又有数不清的芦苇荡,说句实话,陈七星若没有血鹰灵目,一个人进去了,只怕还真是难得划出来,泽中渔民不少,水贼更多,但最多的是盐枭,借水道从海边贩盐,然后走青龙泽销往内陆州郡,官府当然会查,但私盐贩子也不是好惹的,结帮拉伙,好勇斗狠,碰着官兵大队就遁入泽中,碰着小股的,操刀子就上,官府为此非常头痛,却是毫无办法。
祝五福一行租的船较大,有风帆,若不是陈七星有魄力在身,还真追不上,跟了四五天,已是深入泽中,这日前面出现一座大岛,有数十里方圆,岛上住的有人,而且不少,似乎是盐枭水贼盘踞在上面,祝五福一行的船靠了过去,随即下船上岸。
“看样子,宗主干的是保镖的活,他带尚方义保了那人上这岛子,做什么来了?”陈七星心下转念,也靠了过去,当然不能正面靠过去,从侧后绕。
看看近岛,旁边芦苇荡里突然划出几条船来,各站着三五条汉子,个个持刀执叉,为首一个三十多岁的黑瘦黑子向陈七星一指,喝道:“好胆,敢来我青龙帮窥探,敢是活得不耐烦了。”
陈七星的血鹰灵目一直在看着祝五福那面,没注意这芦苇荡里藏得有人,也是没在意,魄师一般不在乎那些小罗喽,尤其到了陈七星这种层级,这种持刀拿枪的小罗喽基本上一点危胁也没有,但一听青龙帮三字,他就知道有些糟,这些小罗喽没威胁,可他们能发信号啊,通知岛上就麻烦了,这什么青龙帮全帮出动也无所谓,但他不愿给祝五福知道。
心中念头一闪,杀机顿起,可一扫这些汉子,却又放弃了,这些汉子个个面目凶悍,却又个个面黄肌瘦,破衣烂衫,与一般权贵之家的豪奴明显不同,只是一些苦哈哈。
陈七星自己是苦出身,天生就不想为难穷苦人,也不答话,魄光一闪,花拳轰出,一拳轰在船头上,“轰”的一声,那船木板飞溅,碎做了十七八块,船上汉子惊呼声中,齐齐落水,复又两拳,将剩余两艘船也轰碎了。
眼见一众汉子尽数落水,陈七星哈哈一笑,以魄鼓风,驾了小船飞快绕过芦苇荡,不出他所料,身后随即就传出牛角号声,显然是给岛上发信号了。
“不知死活的家伙。”陈七星轻骂一声,也不在意,弃船上岛,血鹰灵目远远看到岛上奔出一伙人,也是持刀拿棒的,急急往这边跑来,他自然不会迎头撞上去,从一侧绕过。
与一众汉子错身而过,陈七星轻声一笑,疾往岛中飞掠,却忽听得一声鹰唳,他大是奇怪,血影受命保护关莹莹,根本没跟来啊,血鹰灵目往上一抬,不是巨鹰,却是一对苍鹰,正如箭一般射下来,不是来抓他,而是去叼血鹰灵目。
血鹰灵目一冲百丈,只以微微一线魄光操控,即便是在比较近的距离内,也只能看到一线魄光,看不到天上的血鹰灵目,即便以祝五福之能,那日也搞不清陈七星的血鹰灵目到底是什么,人能看到鹰,能看到鹰的眼睛吗?那不可能。但人眼看不到,不代表鹰也看不到,血影的巨鹰在一定的距离内能发现血鹰灵目,其它的鹰自然也可以,这两只鹰虽不是巨鹰,眼光却也不差,显然就是看出了血鹰灵目的古怪,找麻烦来了。
“都是鹰眼,一家鹰嘛,何必这么大动肝火。”陈七星有些挠头,眼见那两只鹰来得凶,血鹰灵目却只是一只鹰眼,没有什么抵抗能力,没办法,只好收了血鹰灵目。
原以为收回血鹰灵目就没事了,不想那两只鹰却是不肯甘休,跟在陈七星头顶不肯离去,而且不绝唳叫,这下陈七星真有些哭笑不得了,仰头叫道:“我说鹰兄鹰弟,我这是血鹰灵目,不是来抢你们地盘的鹰强盗,不要这么不死不休的好不好?”
他的鹰哨能指挥巨鹰,但巨鹰是血影训练过的,能听懂鹰哨,这两只鹰却明显听不懂或者说暗号不对,他吹了两下,那两只鹰叫得反而更凶了。
“那你们就跟着吧。”陈七星也没办法了,不再理那两只鹰,自顾往岛中心摸,走出一段,猛然觉出不对,他魄力强,耳朵听得远,竟有不少人往他这面奔过来。
“这两只鹰不是野鹰,是岛上喂养的,跟着我叫,是在给岛上的人发信号呢。”明白过来,可就有些头痛了,两只鹰飞得不是很高,五六十丈左右,用白骨箭完全可以射下来,但祝五福在岛上,他不想暴露,可若不射下来,两只鹰却死跟着他,岛上青龙帮众有鹰指认,前堵后截,虽不怕,却实是个麻烦。
不过不用白骨箭,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他捡起两块石头,猛然丢上去,他魄力强劲,发石如箭,但那两只鹰颇为灵性,石头一出,两鹰同声惊唳,齐齐振翅高飞,两块石头落空,两只鹰飞到百余丈高处,却仍不肯离开,反而叫得越发急了,这会儿即便不顾一切发射白骨箭,想射到两鹰也是不可能了,陈七星无可奈何,只得另想办法,凝神一听,前后都有人,他斜切出去,一头钻进了林子,有林子掩护,两只鹰看不见,可他一出林子,两只鹰却又发现了,鹰一叫,青龙帮众也跟了上来,死缠烂打,阴魂不散,陈七星还真是半点办法也没有。
没办法,只好满岛乱窜,他身法快,青龙帮众跟不上,似乎也不是太重视,没有派出高手追踪,当然,或许青龙帮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高手也是可能的,但两只鹰却高,高高在上啊,无论陈七星怎么躲,两只鹰总能把他找出来。
“可惜巨鹰不在这里,巨鹰若在这里,一爪一只抓了你们做点心。”跟得火起,陈七星暗暗咬牙。
不过恨得磨牙也没用,好在天慢慢黑了下去,看着陈七星又钻了林子,天完全黑下去后,两只鹰终于是飞走了,陈七星展开身法,穿林而出,青龙帮众人打着火把搜呢,陈七星早到了山下。
山下一片屋宇,估计是青龙帮总堂所在,先前祝五福一行下船,似乎也是往哪边去,陈七星放血鹰灵目再看了一下,却发现祝五福的船不见了。
“难道打个转就走了?古怪。”虽然祝五福的船走了,陈七星还是想去青龙帮总堂看看,不管那人是什么人,要祝五福亲自相陪,必有古怪,总堂里跑一趟,或许能看出点什么。
青龙帮总堂警戒并不严密,说是青龙帮的总堂,其实和一般的小村镇没什么两样,陈七星悄悄摸过去,最大的一座宅子里,隐隐有不少人声,似乎还有女人的呻吟声,这是搞什么?玩弄女人?弄这么大声,不至于吧,虐待?猜不透,又往前摸了一段,忽有所觉,扭头一看,左边墙上,立着一条灰衣汉子,正悄无声息看着他。
这汉子四十来岁年纪,个子较高,骨节粗大,尤其一双手,比普通人的手几乎要大一倍以上,只是比较瘦,脸上轮廓如刀削斧劈,配上一双锐眼,站在墙头,让陈七星情不自禁的想到一样东西:渔鹰。
“阁下寅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灰衣汉子抱了抱拳,声音粗旷,略带沙哑,有如傍晚的湖风。
陈七星老脸一红,他这么偷偷摸摸的,却给人当场捉到,有什么说的,也不答话,一抱拳,扭身就走。
“即然来了,何不喝杯水酒再走。”灰衣汉子当然不会让他就这么走,陈七星也猜到他不会,闻声回头,却是一惊,灰衣汉子脑后居然有四条魄光,居然是一位四魄师。
不是四魄师有什么了不起,也不是陈七星怕了四魄师,而是想不到这小小青龙帮里,居然会有一位四魄师。
“难怪有祝宗主亲自陪着来,这青龙帮里还真隐得有龙虎呢。”陈七星心下暗叫。
那灰衣汉子放了一个魄出来,有趣,却还就是只渔鹰,陈七星并不想和这灰衣汉子斗个生死,魄光一亮,幻日血斧放出,却是三星不亮,即不凝甲,也不放红颜白骨,只是凝成花拳,迎着渔鹰就是一拳,他只用了五成力,灰衣汉子脸上已是变色,渔鹰霍地收了回去,脑后一道魄光往上一冲,光中现出一物,却是一柄渔叉。这是器物魄了,看来是他的主魄,他到是好眼光,陈七星的魄看似草头魄,山茶花,可他就看出了不对。
第一百零八章 青龙
“想不到是高人来访,敝人楚闲文,添为青龙帮帮主,请问阁下贵姓大名。”楚闲文凝叉不发,抱拳发问。
陈七星抱拳回了一礼,却即不想打,更不想通名,为什么?因为他不知道祝五福明天还会不会来,通了名,万一漏了风声给祝五福听到,祝五福知道他居然从京中一路跟踪到了这里,那还不大发雷霆之怒,满江湖追杀他啊。
“误闯贵岛,抱歉。”说了这句,转身就走。
“阁下即然到了岛上,怎么能名字也不报一个,看我楚闲文不起吗?”陈七星这态度把楚闲文惹火了,魄光一闪,迎着陈七星就是一叉刺了过来,劲风厉啸,刺耳生痛。
“这魄力相当了得啊。”听了渔叉破空之声,陈七星暗吃一惊,祝五福第五个魄修成的赤霞剑,劲力破空之声好象比这渔叉强不太多,到不敢大意了,霍地回身,一拳轰出,正轰在叉尖上,不过没用全力,只是八成力,恰是旗鼓相当,各往后一退。
“果是高手,再吃楚某一叉。”楚闲文心下吃惊,却如暴风雨中的苍鹰,逆风更劲,复又一叉刺来。
陈七星试出楚闲文功力,暗暗点头,知道若不打出个高低,楚闲文必不肯放手,便也是一拳迎出,仍是八成劲,拳叉想撞,又是同时震开。
“再来。”楚闲文打出豪兴,暴叫声中连环三叉,劲力似乎又有长进,陈七星也不加劲,虽然给渔叉压着打,到也不见得就输了,自己半夜摸人家屋子外面来,明显有些理亏,只盼楚闲文刺了几叉后,就此收手,那就算了。
不想楚闲文越打越来劲,三叉刺过,复又三叉,也是,上到四魄师,江湖上就不太多见了,等闲要找个差不多的对手,还真不件很容易的事情。
陈七星可就苦笑了,正寻思是不是要加一分劲把楚闲文打退了事,不想墙内忽有人叫:“帮主,帮主,少帮主生不出来,夫人死过去了。”
“什么?”楚闲文脸色大变,收了叉,冲陈七星一抱拳,回身跳了下去。
他不打,陈七星自然是巴不得,也转身就走,这时已经围了不少人,但陈七星如此功力,居然能和他们帮主打成平手,谁又敢来拦他了,而且楚闲文也没叫人拦他啊,都在一边,陈七星身法快,几个起落就拐过街角,想着就此下湖离开,忽地想到刚才那女子的叫声,说是楚闲文夫人生不出来死了过去,心下想:“难怪先前听到女子呻吟,原来是生孩子,这要是生不出来,可是一尸两命了。”
想到这里,微一犹豫,还是掉头过来,却不走大街,而是从楚闲文宅子后面摸了进去。
才翻墙进去,便听到楚闲文焦急的叫声:“娘子,娘子……四婆,你想想办法,救救我娘子啊,我一世感你的大德。”
“楚帮主,妾身实在是尽力了。”一个女子的声音,显得苍老无力。
“娘子,娘子。”楚闲文又叫了两句,叫到后来,声音中已带了哽咽。
随着他的叫声,又听到一个细细的哭声:“娘,娘。”是个小孩子,估计也就是五六岁的样子,是个小女孩,应该是楚闲文的女儿。
陈七星本有些犹豫,他本就是不素之客,而且这不是一般的病,是难产,他一个男子,不太方便,但听到这小女孩子的哭声,他心中蓦地一热,没娘的孩子,苦啊,也顾不得了,闪身而出,道:“楚帮主,若是信得过,我替贵夫人看看。”
“是郎中吗?快请快请。”楚闲文一步蹦了出来,看清是陈七星,到是一愣,随即便一揖到地:“兄台若是救得我娘子转来,楚闲文一世感恩戴德。”
陈七星忙道:“楚帮主不必客气,稳婆是四婆是吧,请四婆遮拦一下,我再看看。”
所谓脱衣见夫,穿衣见父,女人难产,他一个男郎中确实有不方便之处,这也是陈七星先前犹豫的主要原因,里面四婆忙了一通,随后唤陈七星进去,见床上躺着一个女子,陈七星也没多看,只把魄放出来,金针问魄,楚夫人只是闭过气去,并不是真个死了,他疹断明白,一针下去,楚夫人悠然醒转。
“娘子,你活转来了,娘子。”楚闲文惊喜大叫,回身对陈七星就是一揖:“先生妙手啊,楚某一世感戴。”
“楚帮主不要客气。”对四婆道:“四婆,是胎儿横了,我扎一针,你帮把手,应该能生下来。”
一针扎下,随即退到门外,不多会里面便传出婴儿的哭叫声,小家伙估计是给憋狠了,嗓门那个大啊。
最初学云素娘医术,妇科产科之类的,陈七星不好意思学,后来杀了包勇,下决心救人补报,这妇科产科也就学了起来,中间行医,也救过几个难产的,说是一针,这一针并不是等闲扎得下去的,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楚闲文一脸喜色出来,看见陈七星就要下拜:“先生妙手,救了我全家啊。”
陈七星忙扶住他:“楚帮主不必多礼,我这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不值什么的。”
陈七星越谦虚,楚闲文越感激,里面自有稳婆丫环安排,楚闲文扯了陈七星出来,当即摆酒,问了姓名,陈七星这会儿当然不能不说了,不过有件事还是要解释一下,道:“楚帮主……”
“什么楚帮主,孤绝老弟若看得起,叫我一声大哥。”
陈七星能看出来,这是一条磊落汉子,不喜那种假惺惺的东西,也不勉强,呵呵笑着叫了声大哥,道:“我来岛上,真是无意,是路上碰到了祝五福,祝五福一代宗主,还带上了魄力最强的大弟子,居然跑到这青龙岛来,我心下奇怪,所以跟了来看看。”这事要说清楚,虽说救了楚夫人母子,但如果楚闲文以为他上岛是打青龙帮的主意,心里还是会有疙瘩的。
“原来孤绝是跟着祝五福来的。”楚闲文点头,全无怀疑:“不说你奇怪,其实先前祝宗主一报名字,我都吓一大跳,呵呵,孤绝,你大概在猜,祝五福摸上我这鸟不生蛋的青龙岛是为的什么吧?”
陈七星一笑,将一只湖虾剥了壳,放进嘴里,新打上来的虾,只是水里过了一滚,沾了酱料,极是鲜美,他慢慢嚼着,却不说话,这种事情,是楚闲文的私事,他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陈七星可也不好去问。
“祝宗主陪了个人来,这人你可能想不到,是个钦差大臣。”
“钦差大臣?”陈七星讶叫,心下转念:“宗主离京,莫非不是失意生了退心,反是给朝庭出力来了?”
“是,钦差大臣。”楚闲文点头:“皇上钦点的,想招安我青龙帮。”
陈七星对光州一带的情形不熟,青龙帮的事更不了解,顺口应了一句:“招安,应该不错啊,大哥答应了没有?”
“不答应不行啊。”楚闲文一脸苦笑,喝了杯酒,重重的叹了口气:“我们屡次举旗,也是逼不得已,海边煮盐的人,居然吃不起盐,兄弟,你想不想得到。”
“是这么个世道。”楚闲文大概以为陈七星是什么世家子弟,却不知陈七星恰是苦出身:“种粮的人没饭吃,织布的人没衣穿,淘金的人一世没戴过金子,都是一样啊。”
“就是这样。”楚闲文酒杯重重的在桌上一顿:“种粮的吃不上饭,煮盐的吃不起盐,朝庭那些狗官,说我们是盐枭,是反贼,我说他们才是贼,狗贼,我们为什么贩私盐,为什么杀官造反,还不是给他们逼的。”
随着楚闲文的叙说,陈七星对青龙帮和光州一带的情形有了大概的了解。
光州靠海,百姓多以打渔煮盐为生,但官府盘剥极为严苛,有个九厘捐,什么是九厘捐呢,打个比方,假设一斤鱼或一斤盐能卖十文钱的话,各种捐税加起来,官府要收去九文,每天提着性命下海,累死累活煮盐,结果到手的不到一个零头,打渔只能有几条小鱼虾入嘴,煮盐的甚至还买不起盐,老百姓活不下去,只有杀官造反,虽然朝庭势大,但反抗却如星星之火,屡扑不绝。
楚闲文的青龙帮是青龙泽中第一大帮,却与铁旗门那种江湖帮派不同,纯粹就是一帮渔民盐民结伙而成,官府压力小,他们就贩私盐,官府压力大,他们索性就扯旗造反,官府调大军镇压,他们就退进青龙泽,青龙泽中岛屿星布,地势复杂,往往朝庭集中大军,却没了他们的踪影,大军一散,他们又钻了出来,官军稍不注意,就要吃上个大亏,官府没有办法,所以这次派了个钦差大臣来青龙岛上招安,只不过保镖居然是祝五福这一代宗主,却是楚闲文也没想到的事情。
第一百零九章 安生的喝碗粥
“钦差大臣姓何,说是个什么侍郎,我也搞不懂,也懒得记这些狗官的名字,说句实话,如果不是祝五福祝宗主亲来,我直接扔了那狗官下湖喂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狗官嘴里的话,我也绝对不信。”楚闲文丢了一个大虾到嘴里,却是壳也不去,就那么嚼得咯咯作响。
在江湖上,光明七宗是七块金字招牌,祝五福做为松涛宗的宗主,他亲自出马,一般的江湖人物,谁不买帐,陈七星对祝五福的事知道得多些,但那日与祝五福一战,见了关莹莹脸上的神情后,他的想法改变了很多,这时自然也不会说什么质疑的话,喝了口酒,他本身没什么酒量,如果不用魄力往外排,真个是喝到自己肚子里的,喝得就极慢,小口小口的品,心下沉凝,道:“官府开出的条件是什么?”
“青龙帮全伙上岸,给两万亩水浸田,一百万斤盐引,六厘捐,给哥哥我一个团练使的官帽子。”
“水浸田还要六厘捐?”陈七星有些疑惑,所谓水浸田他知道,就是一些近泽的低洼地,春际发水时,田给水浸了,夏末水退去,能种一季粟,收成极低。
“没办法啊。”楚闲文叹了口气:“不过好歹补了一百万斤盐引,两下凑起来,大家伙勉强能混个半饱。”
“不受朝庭招安又怎么样?”祝五福想做国师而为朝庭出力的事,陈七星还是没说,虽然不想说祝五福的坏话,但如果楚闲文接受招安多少是卖了祝五福一个面子的话,陈七星到是想劝一劝,一顿酒下来,楚闲文的性格他基本也摸清了,坦荡磊落,豪爽重义,这样性格的人,说话做事,都是凭的胸中一腔热血,而不象祝五福那样,为利益斤斤计较。
楚闲文将一杯酒灌进肚子里,咬着牙,好一会儿才把一口气吁出来:“官府势大,弟兄们贩私盐,都是提着脑袋在干,这些年来,上千兄弟死伤,每每看着那些孤儿寡母,我心里痛啊。”他又倒一杯酒,一口喝尽,胸前起伏,可以明显的感觉到他憋着一口气。
“有了两万亩水浸田,大家伙累点儿,堆了围堰,大约能有一般干田五成的收成,再加上卖盐的补贴,虽然只能有个半饱,但比提着脑袋贩私盐,还是要强上几分。”
从头至尾,他都是在为帮中老少考虑,对那个团练使的官帽子,没表示出半点兴趣,而先前陈七星进他内宅,虽然屋子大,摆设却极简单,就他身上穿着的,也不过粗布衣服而已。
“铁旗门和盐帮,日子看上去都比他过得要舒坦,看来官府给他的压力确实要大得多,也许是他这面经常造反,官府盯得更紧。”陈七星心下思忖,想了想,道:“也是,大家若能勉强混个安稳日子,招安也不错。”
“是啊。”楚闲文叹了口气:“我就是这么想的。”举杯示意,喝了一杯,道:“孤绝,你常在江湖上走动的,祝宗主的事迹知道得多不多,他一代宗师,怎么突然给钦差大臣当起保人来了?是不是那姓何的有什么子侄在松涛宗或者他们是什么亲戚啊?”
“这个我到是不知道。”陈七星摇头,这是实话,虽然他是松涛宗弟子,松涛宗的很多事,他还真不太了解,想了想,有些话还是决定告诉楚闲文,道:“我到是听到个消息,朝庭有意立四大国师,以镇摄四方,祝五福祝宗主前段时间进了京,很有可能会拜为国师。”
“朝庭要拜祝宗主为国师。”楚闲文大是惊讶:“这就是了,难怪祝宗主会保了钦差大臣来。”
楚闲文虽是四魄师,僻处一地,性子也直,脑中其实也就是一般百姓的想法,陈七星知道得多,更有幻日血帝的记忆,不过这时当然也不会说复杂了,因为楚闲文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招安比不招安要强,那就往好里想,至于朝中党争什么的,都不必说出来,其实陈七星自己也是往好里想,虽然祝五福为什么会突然保了何侍郎来,这何侍郎是不是也是阉党,他搞不太清楚,但从祝五福对他出手还要找个包勇的借口来看,祝五福是不愿戴那顶阉党的帽子的,所以这次保钦差大臣来,应该就是为朝庭出力,即是朝庭的意思,应该就不会有太大的变故。
“是啊。”陈七星点头:“祝宗主也是为了为朝庭出力,所以有他做保,应该是信得过。”
“嗯。”楚闲文重重嗯了一声:“我先就说了,就是冲祝宗主的面子,他一派宗师,当不会骗人。”
虽然有祝五福的面子,楚闲文先前还是有疑虑的,所以先只答应和帮众商量一下再给答复,这也是何侍郎当日便离开的原因之一,但这会儿从陈七星口中知道祝五福有可能拜为国师,疑虑便又打消三分,宗主的面子,国师的顶子,说的话做的保,该是十足真金。
新得了儿子,心中疑虑又消,楚闲文豪兴大发,拼命劝酒,和这样的血性汉子喝酒,陈七星到不好用魄力排酒那种把戏,结果喝得烂醉。
第二天,楚闲文召集帮众,说了招安的事,帮众虽不无疑虑,官嘴两张皮,以前吃的亏可不少,不过有祝五福做保,而且祝五福可能还是要拜国师的,这可是金面,该当不会骗人,基本上也就信了。
青龙泽中,大大小小的帮派何止百数,但以青龙帮实力最为雄厚,帮中有青壮五六千,老老少少加起来,足足有一万五六,而且泽中其它帮会也均以青龙帮为首,听说青龙帮愿意招安,到有一二十个帮会来投,愿意跟着青龙帮一起招安,官府给出的水浸田只有两万亩,六厘捐的盐只有一百万斤,投的人越多,青龙帮分出去的好处自然也越多,楚闲文却是一体接纳,没有半句二话,陈七星在一边看着,暗暗点头:“这还真是条豪气汉子。”
何侍郎在泽边的向阳郡等消息,帮中大至定下来,楚闲文出泽到向阳郡见了何侍郎,答应招安,他虽为人豪爽,到也不憨,还是要了点儿条件,又加了一万亩水田,二十万斤盐引,青龙帮能接受招安,光州稳定,这可是大功一件,这点小条件,何侍郎也一口答允了下来。
陈七星跟着上岸,不过没有跟去向阳郡,虽然楚闲文极力邀陈七星相陪,陈七星还是找借口推掉了,祝五福在,他若去,没得惹祝五福生疑,让招安生出变故,那就麻烦了,更嘱咐楚闲文不要提他的名字,江湖人各有忌讳,楚闲文到也不疑,自带人议定了条件,出来与陈七星会合。
“孤绝,来,我带你去看划给我们的水浸田。”楚闲文满脸红光,看得出心中的兴奋。
“好。”陈七星心中也为他高兴,毫不犹豫点头。
划给青龙帮的水浸田,在向阳郡东南近泽,此时方当盛夏,水势还比较大,大部份水浸田还浸泡在水里,生着高高低低的芦苇,陈七星望过去,就是一片荒凉,楚闲文却是极为兴奋。
“孤绝,你看,那里,到那里,都是我们的。”楚闲文大手一划,气势十足:“虽然现在多泡在水里,水退三分,就都露出来,这种淤出来的田,最肥了,随便什么种子撒下去,就是一股劲儿的疯长,一把粟下去,能收半斗呢,哈哈。”
楚闲文笑了一阵,犹不尽兴,道:“不过光种粟不行,收成还是太低,我是下了决心了,那面,看见没有。”他指给陈七星看:“那面地势稍高一点,在那里彻围堰,至少要围出五千到八千亩水田来,咱们人也多,不怕花力气,只要堤一成,这里面就是大收成啊,至少能管青龙帮半年的嚼裹。”
“嗯。”陈七星也兴奋的点头:“那里地势是高,那里筑堤围起来,至少七八千亩是有,引水也方便,是上好的水田。”
得到陈七星肯定,楚闲文越发是满脸红光,拳头一挥:“今冬就开干,明春试水,只要能成,明年的冬小麦就是一季大收,哈哈。”
他开心的大笑,惊飞几只水鸟,陈七星受他情绪感染,也觉心情大好,想:“宗主虽然功名心切,但这次到是真做了件好事。”
楚闲文当天就又回了青龙岛,大把的事要做呢,陈七星就没跟着去了,回了光州,也无事可干,不过就是离着关莹莹近点儿,偶尔关莹莹上街,他可以躲在远处偷偷看上一眼。
“得找个什么办法把身份换回来才成,不过宗主现在在帮朝庭做事,我要是现身,他说不定还要押我回去,就算朝庭知道我是冤枉的,但真凶没抓到之前,我这个疑犯还是要关着的。”这么想着,又十分头痛。
祝五福一直呆在向阳郡,看来是在帮何侍郎处理招安的后续事谊,还真是热心得很,不过他这次的热心,是做了件大好事,拿楚闲文的话来说,就是青龙帮几万老少,以后能安安生生的喝碗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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