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狙击


  在马背上颠了一夜,直到天亮的时候,这群地精才再次停下休息。
  一夜的寒风,夏亚纵然身体素质再好,可现在受伤之后,被绑在马背上,全身血液无法流通,也冻得身体麻木僵硬。
  终于挺下休息的时候,几个地精过来将夏亚搬下马背扔在地上,恰好地上一块石头整卡在夏亚的腰上,只疼得他死去活来,只是土鳖很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被地精抓住的下场,未必就比落在黑斯廷手里好过多少!
  黑斯廷虽然恨自己,最多一枪把自己捅个透明窟窿。可落在这些地精的手里么……
  一时间,人肉干,熬成人油……夏亚想象着自己仿佛一块猪肉一样被腌制后挂在架子上风干的场面,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幸好这些地精暂时没有对夏亚开刀的意思,倒是有两个地精捧来一块肉干来喂夏亚。看着那风干得毫无水分的肉干,也不知道存放了多久,凑在鼻子前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腥味,夏亚心中发颤,拼命摇晃脑袋。
  鬼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的肉!以这些地精的行事风格,只怕说不定是某个死在地精手里的冒险者的大腿上割下来的……夏亚却哪里肯入口??
  两个地精不耐烦,欧克欧克的鬼叫了两声,一个狠狠踹了夏亚两脚,然后用力按住他的下巴,扳开嘴巴,强行将肉块塞了进去。另外一个还拿出水袋来给夏亚灌了几口水,夏亚呛得咳嗽了两下,喉咙大开,一块肉干咕嘟一下就被滑进了嗓子里。
  夏亚头皮发麻,想呕也呕不出来,两个地精倒是拍拍手,然后骂骂咧咧走开。
  休息了会儿,那个天攻倒是醒来了,被两个地精架着来到夏亚面前。地精们纷纷垂手站在天攻身边,只有一个地精上前恶狠狠地将夏亚抓了起来,让他趴在地上,夏亚反正毫无反抗能力,干脆就放弃了挣扎,只是肚子里却把地精的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一个遍。
  天攻的脸色明显不太好,一般来说地精的皮肤都是浅绿色的,但是此刻天攻的脸色,绿油油的样子好像是熟透了的老黄瓜,绿色之中隐隐的浮着一团黑气。
  天攻站在夏亚的面前,脸上有些怒气:“奥克斯!奥克斯!老婆!哪里!!”
  夏亚嘿嘿一笑,天攻上来就一个耳光打在夏亚的脸上,夏亚呸了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吐沫,摇了摇头:“我,自由,老婆,给你!”
  天攻眯着一双绿豆一样的眼睛看了夏亚会儿,终于狠狠地哼了一声,做了个手势。
  两个地精上来拔出刀子,正要将捆在夏亚手脚上的牛筋割断,天攻却忽然叫了一声,喝止了两个地精。
  天攻眯着眼睛,它明显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妥,这一丝不妥没有道理,但是却偏偏感觉到,眼前这个家伙绝对不能轻易放开,放开之后,恐怕大有麻烦。
  “老婆,给我!自由,给你!”天攻忍着怒气。
  夏亚心想,地精的出尔反尔是大陆闻名的,我如果先告诉了你,只怕立刻就是一刀。他坚决摇头。
  天攻对着夏亚哇哇大叫,又气又怒,旁边的地精围上来拳打脚踢了一阵子,夏亚反正皮糙肉厚,被打了一会儿之后,虽然全身疼痛,但是好歹还是支撑得住,依然摇头,死活不开口。
  天攻无奈了,他几次拿起铁棒要打下去,但是终究舍不得,犹豫再三,终于放下了铁棒,恨恨地挥手。
  地精们重新将夏亚绑上了马背,继续赶路。
  到了中午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地精们在旷野上行走,夏亚认得,行走的方向是通往野火原的红色旷野。想起自己上一次经过这里,身边还有可怜虫让自己欺负,可这次,自己却成为了被欺负的对象,不由得心中也是叹息。
  地精们的队列里臭气冲天,夏亚自是知道这些地精没有洗澡的习惯,一路上被熏得也习惯了,倒是那个天攻,一个人骑了匹马,不时地跑到夏亚的旁边对他呼喝几句,威逼利诱,可夏亚为了保命,哪里肯开口说话?天攻气得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却始终拿夏亚没办法。
  终于,在天攻第三次愤怒的从夏亚身边跑开的时候,忽然前方传来了地精警惕的“欧克欧克”的叫嚷。
  道路的旁边,忽然一匹黑马从一块巨大的岩石后转出来,闪电一般奔驰到了面前!马上的黑斯廷手里抓着一柄用树棍临时削尖的长矛,纵马冲进了地精的队列里,长矛一点,顿时挡在面前的两个地精脑袋开花,绿色的脑袋直接被轰得稀烂!
  天攻大怒,它奋力拍马迎了上去,手持铁棒,就去战黑斯廷,可黑斯廷却冷笑一声,长矛狠狠朝着天攻射了过来,天攻挥舞铁棒要挡,黑斯廷的长矛在半空却忽然轰的一声炸裂!黑色的流焰四散飞溅,又有两个地精被飞出的黑色火焰射中,惨叫之中,全身瞬间就被黑色的火焰蔓延,倒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嚎叫声之中,顿时就被烧成了焦炭!
  黑斯廷立刻掉转马头就走,他的黑马神骏无比,天攻骑的不过是一匹劣马,却哪里能追得上?
  两骑,一个跑一个追,黑斯廷却巧妙的一个迂回,带着天攻兜了一个圈子,却半路绕了回来,重新冲进了地精的队列里,黑马直接将一个地精撞的胸骨粉碎,倒地吐血,眼看就不活了。
  他毫不停顿,立刻策马远去。
  黑斯廷跑出了老远,却故意停下,远远传来了一声长笑,天攻气得哇哇大叫,衡量了一下双方的速度,却毕竟不敢追了。
  黑斯廷随即骑马消失在了旷野之上,愤怒的天攻只能用力抓着铁棒在地上狠狠砸了几个坑来发泄怒气。
  可到了下午的时候,黑斯廷再次袭来,这次他远远地出现在了道路的前方,手里抓着一把刚用树枝编成了长弓,嗡的一声,两个地精顿时胸口被射来的尖锐的树枝贯穿。天攻愤怒地拍马冲上去,黑斯廷再次射来一箭,拿木箭被天攻挥舞铁棒打开,但是黑斯廷也再次远去……
  晚上的时候,地精们停下休息,此刻地精们仿佛已经吓坏了,白天的两次被袭,黑斯廷都是一击得手立刻远遁,地精死了好几个,却连黑斯廷的一根头发都不曾摸到,就连天攻也仿佛忘记了审问夏亚,抱着脑袋生闷气。
  终于,黑斯廷第三次出现!这次他远远的身影出现在了一片树林旁,身后插着用树枝削尖的好几根断矛,骑马逼近了地精们,故意在旁边绕了一个圈子,这次天攻学乖了,没有贸然追上去,只是挺着铁棒愤怒的大声吼叫。
  黑斯廷不屑的冷笑远远传来,他骑马奔驰,然后忽然抓起身后的几根短矛,对着这里投了过来!
  他的手上动作极快,几根短矛瞬间就连射而来,带着黑色的流焰,划破天空……
  天攻瞪圆了眼睛,大吼一声,挺起铁棒将射到面前的一根短矛砸开,但是短矛上蕴含的巨大的力量,将天攻直接从马上震了下来,那匹劣马也终于惨叫一声,四蹄断裂,趴在了地上,天攻倒在地上,滚了两滚爬起来,口中流出鲜血,而旁边,几个地精惨叫着被射来的短矛射穿!
  黑斯廷远远的一声大笑,再次策马离去……
  这一下,活着的地精,加上天攻在内,就只剩下三个了。
  两个地精畏惧地靠在天攻的身边,再也不敢离开首领身边半步,任凭天攻如何怒吼,两个地精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抱着天攻的大腿,死也不肯离开一步。
  只剩下了两个手下,天攻气得怒吼连连,旁边马背上的夏亚心中却雪亮!
  黑斯廷,这是再使用骚扰消耗的战术了!
  当晚,地精们在树林里过夜,天攻一夜没睡,瞪着眼睛焦躁不安地坐在那儿,不时地跳起来四处看一看。
  到了第二天天亮,天攻的脸色明显憔悴了下来,绿豆一样的眼珠里神采也黯淡了许多。
  可上路之后,在林子里行走的时候,再次出了问题了!
  一个走在最前面的地精,忽然的惨叫一声,脚下被一根树藤套住,当场就被吊了起来,人在半空,旁边飞来了一块扎满了尖锐棱角的树干,直接将这个地精给钉死了!
  天攻的怒吼传遍了树林,可周围哪里有黑斯廷的影子?
  剩下的最后一个地精牵着驮着夏亚的马,一双小短腿颤抖得连路都走不动了。
  天攻越来越焦躁,它不安的来回走动,发泄怒气,将旁边的一棵大树狠狠地砸断,然后忽然冲到了马背旁,将夏亚抓了下来背在了自己的背上,恶狠狠地大叫了几声。
  就在快要走出树林的时候,林子里射来了一枚冷箭,顿时就把落在最后的那个地精射穿!
  这下,天攻的所有部下终于全部死绝了!
  天攻也不咆哮,冷冷地看了一眼身后的树林,背着夏亚,大步走进了旷野。
  夏亚心中叹息,黑斯廷的目的达到了,他杀光了天攻所有的部下,骚扰战术结束!接下来,他就要正面攻击了!


第一百零一章 惊艳一箭
  不仅仅是夏亚这么想,天攻似乎也预感到了。
  他背着夏亚走进旷野之后,甚至连马匹也不要了,天攻本来就已经受了伤,已经一天一夜不曾休息,背着夏亚走了小半日,光秃秃的脑袋上就已经分泌出了一层汗水。
  行走的速度慢了下来,天攻呼哧呼哧喘息,本来地精就并不擅长奔跑,它们天生腿部短小,天攻虽然拥有地精之中少见的魁梧体形,但是受伤之下背着夏亚赶路,也有些吃不消。
  终于,在走了半天之后,才坐下来休息不到片刻,黑斯廷出现了!
  这一次,黑斯廷连马都没有骑,也不知道他将那匹黑色的战马藏在了哪里,他只身一人,从远处而来,手里拿着一把破旧生锈的刀子——却居然是从那些被他杀死的地精手里捡来的!!
  黑斯廷依然手里提着一把刀,缓缓而来,走得近了,脸上带着一丝冷漠的笑容。
  天攻立刻大叫一声,丢下夏亚,提起铁棒,对着远处吼叫起来。
  黑斯廷一面走,一面撩起衣服的下摆,轻轻地擦拭刀锋,他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到了距离天攻只有不到二十步的时候,忽然就变成了小跑!
  双手握着刀柄,黑斯廷忽然一声厉喝,身形如一只大雁一般凌空而起,刀锋在阳光之下泛射出一丝耀眼的光点,雪亮的刀锋还未曾落下,就刀锋上就分出了一片仿佛透明的黑色光刃来!
  天攻咆哮之中举起铁棒,就听见轰的一声!黑斯廷的刀斩在了铁棒之上,天攻的咆哮带着一丝痛苦的味道,它的双脚深深地陷进了地上的泥土里,直至脚踝!刀锋斩在铁棒上,黑色的流焰喷薄而出,天攻身上再次耀出那一团仿佛斗气一样的光芒来,虽然微弱,却死死地抵抗着黑色流焰的侵蚀!黑斯廷手腕一抖,刀锋贴着铁棒刮了下来,刺耳的刮声传来,刀锋侧着切向了天攻握着铁棒的手指!天攻大声吼叫,立刻松开了一手,铁棒横扫而出,黑斯廷回刀封挡,又是一记狠狠的碰撞!
  天攻大声咆哮,声音嘹亮浑厚,它的铁棒横扫竖砸,仿佛全无章法,黑斯廷的刀锋却轻易地在对方舞成一片的棒影里轻易穿透,就听见天攻痛叫几声,身上的几处铠甲被割破,绿色的鲜血顿时流淌出来。
  几刀下去,天攻顿时吃了大亏,它踉跄着退后几步,疯狂挥舞铁棒将黑斯廷逼退,半边身体都被绿色的鲜血染成一片,脚下不稳,只能用铁棒支撑着身体呼哧呼哧喘息。
  黑斯廷也不着急追杀,持刀冷冷地看着天攻,刀锋上缓缓流淌过一丝幽黑的流焰,这刀本来就是从死去的地精手里捡来的,破烂不堪,刚才的一通猛砍,刀刃早已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迸裂的缺口,只是那流焰闪过,明明是废铁一般的破刀,却仿佛一柄绝世神兵一般!
  “地精之中,你也算强者。”黑斯廷轻轻擦拭了一下刀锋上的绿色血迹,阴柔的眸子看着天攻:“只是,若不是怕伤了我的那匹黑火,我又何必浪费时间在你们身上!只凭你的本事,还不配当我的对手。”
  后面的夏亚心中焦急,大声喝道:“天攻!放开我!你一个人打不过他的!!”
  天攻瞪着绿豆一般的小眼睛喘息了会儿,用力吐了口血,忽然扭头就跑,一口气冲到了夏亚的身边,从靴子里抓起一把匕首,就将夏亚的腿脚和双手绑着的牛筋割断!
  黑斯廷也不阻拦,只是冷冷地瞧着。
  夏亚一旦脱困,立刻就跳了起来,奋力活动了两下手脚,天攻默不作声,将手里的匕首往夏亚掌心一塞。
  夏亚捏着匕首,心中也是无奈……自己的那把锋利无双的火叉早已经被地精抢去,后来地精被诛杀,也就丢在了路上。幸好,那挂坠一只挂在脖子上,大概是挂坠看上去灰不溜秋,仿佛一块烂石头,地精也没兴趣吧。
  总算……有挂追在自己还能施展出绯红杀气,否则的话,自己这点本事,恐怕连黑斯廷一击都挡不下。
  这种时候,也不需要多言了,夏亚挺起匕首就和天攻并肩站在了一起,黑斯廷只是一笑,提着刀缓缓一步一步逼来。
  天攻大吼一声,当先就迎了上去,铁棒带着一股狂风砸落,黑斯廷随手一刀将铁棒打歪,夏亚就握着匕首贴了过去!
  两人一个铁棒一个匕首,一长一短,双战黑斯廷!
  天攻奋力呼吼,铁棒抡得如飞,夹杂的狂风将黑斯廷的衣衫惊起来,可黑斯廷却丝毫不在乎,他身行极快,只是偶尔刀锋转还,轻易就将铁棒格开,倒是夏亚最是刁毒,这个家伙挺着匕首,双目一片赤红,躲藏在天攻的身侧游走,他动作原本就比天攻要矫健迅捷许多,抽冷子上前刺一下,一击即退,只是夏亚身上没有了龙鳞保护,龙血是万万抵挡不住黑斯廷的黑色流焰的。他也不敢再用身体硬扛,只是来回奔走跳跃偷袭。
  一时间,三人战成一团,只是黑斯廷却甚是悠闲,刀锋随意转过,就将天攻身上割出一条一条的伤痕,夏亚虽然躲闪得更快一些,不到片刻,手臂上也挨了一下,不到片刻,黑斯廷一刀挥来,夏亚躲闪不及,只能用匕首去挡,一声清脆,匕首顿时迸断,夏亚手腕上也挨了一下,如果不是他躲闪得快,只怕一只手都保留不住了。
  天攻主动为夏亚挡下了黑斯廷的第二刀,但是这一刀,却直接将它的铁棒斩成了两截!铁棒原本就已经满是缺口,这么忽然一断裂,顿时天攻胸口门户打开,黑斯廷冷笑之中,一刀就将天攻劈倒,刀锋将天攻胸口的铠甲直接砍裂,伤口深可见骨!天攻惨叫一声往后仰倒,夏亚心中焦急,天攻一倒,自己只怕不够黑斯廷两刀砍的!眼看黑斯廷又上前补上一刀,夏亚不顾想其他,上去就一把抱住了天攻往地上滚开,刀锋仿佛落在了夏亚的背上……
  黑斯廷却忽然哼了一声,眼神里闪过一丝奇异,瞬间手腕一抬,刀锋便缩了回去,他翻转用刀柄点在了夏亚的背部,夏亚口中喷血,鲜血洒在了天攻的脑袋上。
  两个家伙在地上滚开,夏亚只觉得后心剧痛,身子都仿佛散架了,哪里还能有力气站起来?天攻胸前满是一片惨绿的血迹,也已经无力再战,口中大叫欧克欧克之类的声音,偶尔还夹杂着“老婆”之类的言辞。
  两个家伙的本事都不算太差,夏亚已经施展出了绯红杀气,以他现在的本事,绯红杀气可以媲美中阶武士的实力了,而天攻的实力似乎比夏亚还要强上不少,可两人双战黑斯廷,却重伤落败,连黑斯廷的一片油皮都不曾擦破。
  黑斯廷放下了刀,冷冷看了一眼两个对手,正要说什么……
  忽然之间,就听见“咻”的一声破空锐利的声音!
  黑斯廷眼神里骤然爆发出神采来,翻身一刀劈出!
  铿的一声,一枚利箭被他一刀格开,当空就斩成两截!半截箭头扎在了地上,还兀自微微颤动!!
  黑斯廷眼睛眯成一线,霍然扭头回望!之间远处,一个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百米之外!
  远远看去,那个人影笼罩着一层黑衣,一块奇长的黑色的披肩连同脑袋一起包住,身后背着一个箭壶,斜斜地插着数十枚长箭,双臂正张着一副长弓!!
  黑斯廷一看见这人,顿时眼神里爆发出异常的神采来,狠狠一挥刀,吐气大声喝道:“原来是你!!”
  远处那儿沉默,却缓缓地走上两步来,从身后飞快的抽出一支箭来,那箭被搭在弓弦上,顿时箭头的一点闪耀出一点光芒来。
  黑斯廷脸色顿时凝重起来,深吸了口气,刀锋横在身前。
  远处那人的弓弦再次一振,一点寒光射来,瞬间就到了黑斯廷的面前,黑斯廷双目圆瞪,大喝一声刀锋迎着飞来的利箭斩去,就听见轰的一声!一团耀眼的光芒炸裂开来,黑斯廷全身黑色光芒大盛,飞快地往后退去……
  当他一口气退出七八步之后,他手里的刀锋已经只剩下了半截!
  黑斯廷深深吸了口气,凝神看着远处那人,又看了看手里的半截刀锋,忽然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来,他提气高声喝道:“你是要保着两个家伙么?”
  远处那人不答,再次抽出一支箭来,搭在弓弦上。
  黑斯廷哼了一声,忽然就把手里的半截刀扔在地上,大声道:“好!我就卖你一个人情!记住!这是最后一次!欠你的人情,我还光了!!”
  说完,黑斯廷深深地看了地上的夏亚一眼,转身昂首大步离去。直到他走出了数十步之后,远处那人才缓缓地放下了弓。黑斯廷走出数十米后,纵声长笑,在一串笑声之中,身影忽然加速,很快就消失在了旷野之中。
  夏亚这才松了口气,心中却更加疑惑,只是瞪圆了眼睛看着远处那个忽然出现的弓箭手。
  那人等到黑斯廷真的远去不见了踪影,才将长弓望身后一背,缓缓朝着这里走了过来。
  这人走的并不快,甚至让夏亚惊奇的是,这个人行走的时候,步伐缓慢,而且,脚步蹒跚,却仿佛有些残疾跛足的样子!
  射出那如此惊艳一箭的神秘人,却居然是一个跛子?!
  走得近了,夏亚才终于看清了这个人的样貌。
  这人一袭黑色的披肩,披肩的长度惊人,直接垂在了地上,披肩之下,里面是一件贴身的牛皮甲,胸前鼓胀挺拔,纤腰如蜂,双腿修长笔直,走近了一看,却居然是一个女子!!
  而这个女子,头上包裹着黑色的披肩长巾,长巾的边缘露出几缕乱发,却是淡淡的紫色,更怪异的是,脸上挂着一面半覆的铁面,原本的一张脸,被半片铁面左右分成了两半,将她的左边脸颊完全遮挡住。裸露在外面的右边的脸颊,一只眸子如寒星一般闪亮,肌肤白皙如美玉,脸部轮廓柔和饱满,鼻梁挺直,下巴略微有些尖息,这样的一张脸庞,哪怕只露出一半来,按照常人的标准,也是美得惊心动魄了,如果她肯将面罩拿开,就更不知道是如何的颠倒众生的美态了!
  只是……以夏亚的审美标准么……嘿嘿……
  不过是百米的距离,她一路缓缓蹒跚走来,却用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站在了夏亚的面前,这个女子低头看了看夏亚,夏亚才看清,她的右边脸颊露出的那只眼睛,瞳孔居然也是淡淡的紫色,只有那瞳仁,才是一点妖冶的黑,眼角略微有些飞挑,显得神色冷漠之极。
  这个女子走近了,她的双手都戴着半截露指的皮质手套,从腰间取下了一个皮袋,扔在了夏亚的面前,夏亚看着对方的眼睛,伸手将皮袋抓起拧开盖子,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膏的味道。
  “伤药?”夏亚试探着开口。
  这个女子点了点头,露在外面的半边嘴唇紧紧抿着,那只紫色的眼睛盯着夏亚的脸,然后忽然摇头,叹了口气。
  夏亚挣扎坐了起来,从袋子里挤出一团药膏来,闻了闻,就望身上被刀子砍破的地方抹了抹,想了想,又把袋子扔给了旁边躺在地上的天攻。
  天攻哼哼唧唧坐了起来,喘息虚弱,夏亚干脆上去帮他将药膏抹在了胸口。
  这个时候,那个女子忽然从身后摘下了一个布袋子,呼啦一下丢在了夏亚的面前,布袋散开,夏亚一看里面的东西,顿时眉开眼笑!
  布袋里,正是自己的火叉,还有被地精搜刮走的两片龙鳞!


第一百零二章 还清了!
  “你……这东西怎么在你这里?”夏亚一把抓起了火叉握在手里,心中顿时大定,有了这把锋利的武器,就算黑斯廷回来,他也有一拼之力了。
  又将龙鳞立刻贴身放进了衣服里挡在胸口,这才挣扎站起来。
  那个女人面色冷漠,又指了指旁边的天攻,夏亚不明白她的意思,女人皱眉,忽然就拔出一把短刀来扔给夏亚,又指了指天攻。
  夏亚明白了,连连摇头:“不行!它算是救了我的命。”
  女人略微拧了拧眉,轻哼了一声,这是她发出的第一个声音,那声音清脆悦耳,却也如寒冰一样的冷漠到了极点。
  她不再理会夏亚,转身从身后的皮囊里找出了生火的火石来,随意捡了一把柴草聚拢,很快就生出了一堆火焰,然后又拿出一个布包,解开后,是一个如鸡蛋大小的东西,原本坚硬如石头,碧绿一团,可放在火上烤了会儿,那东西就软化成了一团粘糊状,这个女人拿回短刀来,用刀锋挑起一小块来递给夏亚,指了指夏亚身上的伤口,夏亚会意,将这一团粘糊状的东西均匀地抹了上去,顿时,原本火辣辣的伤口就顿时就感觉到了一片清凉。
  夏亚心中满是疑惑,几次想开口,可这个女人脸色冷的仿佛冰山——不,不仅仅是脸色,哪怕就是坐在她旁边,似乎都能明显感觉到她身上散发来的那股生人勿近的寒气,这个女人虽然只露出半边脸来,而且那相貌还如此丑陋(夏亚的标准),让夏亚几次欲开口说话,都被那冷漠的眼神扫过,顿时就将话吞回了嗓子里。
  夏亚将那伤药分出一点给天攻的时候,这个女人才略微露出一丝不满的表情,用饱含责备的眼神看了夏亚一眼,冷冷的丢下简短的一句:“我这药,很贵重的。”
  这女人说话的嗓音原本甚是好听,只是那语气也如死人一般毫无温度,听上去不带半分热气。
  她顺手就把剩下的药膏小心翼翼用皮布包起来塞进怀里,又捡来几根干树枝,将火生得旺旺的,方才在火堆旁坐下。
  片刻之后,在火堆的热气下,她那苍白如白玉一般的脸颊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血色,看上去也多了几分活气,夏亚鼓足了勇气,才开口道:“那个,请问一下,你到底是……”
  这个女子取下袋子,掏出几个肉饼来,插在刀尖放在火上烤,闻言哼了一声,也不回头,冷冷道:“不必废话了,我知道你是夏亚,罗德里亚骑兵团的,亲卫营的骑长,是吧。”
  “我就是。”夏亚哼了一声:“你到底是谁?”
  女人不回答,却轻轻地转动着刀子,让刀尖上的肉饼均匀受火烤,缓缓道:“我跟着你两天了,黑斯廷抓了你出城的时候我便知道,只是没想到他的速度太快,我险些跟丢。”
  跟着我?夏亚不由得有些好奇起来。能跟上黑斯廷,这个女人不简单!
  “你被这地精抓了,我一路跟在后面,只是黑斯廷太过厉害,我也不敢贸然露面,否则的话……”
  夏亚嘿嘿笑了笑:“那个家伙不是被你吓走了么?”他忍不住看了看女人背上的长弓,只是这把长弓却套了一个黑色的皮套,包得严严实实。
  “不是被我吓走的。”女人瞥了夏亚一眼,冷冷道:“他比我厉害得多,如果是正面较量,他最多十招就能击败我,三十招内,就能砍下我的头颅。”
  夏亚吐了吐舌头。
  十招击败,三十招砍下头?
  想想自己,他几次面对黑斯廷,已经充分领教了黑斯廷的强大,如果换做自己,别说三十招了,黑斯廷三五招就能把自己斩杀于马下吧!
  仿佛看透了夏亚的心思,这个女人冰冷的眸子里居然闪过一丝奇异的眼神:“你不用惊奇,以你的实力,能挡他几枪不死,也算是有点本事了!黑斯廷号称奥丁军队里的第一高手,他的实力已经达到了高阶九级武士了。这样的本事,放眼整个大陆,能达到这种境界的也不过寥寥十人而已。”她又深深看了夏亚一眼:“嗯,你的实力,也达到了中阶吧。”
  夏亚摇头:“我自己也不清楚。”
  这个女人将烤好的肉饼递过一块来,夏亚犹豫了一下双手接过,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他也实在是饿了,顾不得烫,三口两口就吞咬起来,这个女人看着夏亚吃得狼狈,只是略微一皱眉,转过身去继续烤肉饼。
  夏亚口中塞得满满的,才含含糊糊道:“那么,那个黑斯廷为什么跑掉了?”
  女人哼了一声,也不回头,冷冷道:“你这个家伙好奇心倒是不小……他和我认识,我们从前打过交道,嗯……他欠了我一些人情,只不过,今天这事情一了,算是还清了。下次再遇到,只有拼个你死我活的份啦。”
  夏亚越听越是好奇:“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女人哼了一声,将最后一块肉饼丢给了夏亚,夏亚赶紧双手接过,捧在手里,犹豫了一下,却撕了一半,分给了旁边的天攻。天攻已经虚弱不堪,结果肉饼,看了夏亚一眼,也不说话,哼哼唧唧地就大口吃了起来。
  “若是我本意,你的死活和我无关,只是念在你是罗德里亚骑兵团的人,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你死。所以,你不必谢我,要谢,就感谢你自己的身份是罗德里亚骑兵团的人吧。”女人说到这里,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女人站了起来,看了看旷野上四周:“吃完了东西就动身吧。我送你回到野火镇,然后,我的事情就算是做完了……走吧!我不能陪你浪费时间!如果你走不动,就用爬的!”
  夏亚虽然受伤,也只能忍着伤痛站起来,这个女人性子冷漠之极,居然抬腿就走,她蹒跚的背影落在夏亚的眼中,夏亚心中顿时涌出一丝傲气来,这女人跛了一条腿况且如此,自己双腿健全,难道还不如她么?
  他忍着伤痛跟在了后面,可走了会儿,转头一看,却看见那个天攻蹒跚地跟在后面,一瘸一怪,一手捂着胸口,脸上肌肉乱颤,表情甚是狰狞。
  夏亚叹了口气,回头叫道:“喂!你别追了!自己回部落去吧!!”
  天攻不答,只是满脸坚毅,继续迈步。
  夏亚皱眉,转身走了几步:“我是回野火镇去,你跟着我做什么?!”
  天攻终于摇头:“老婆!我的老婆!”
  看着这个地精如此坚持,夏亚不由得哑然。
  如果方才平时,这个天攻如此痴情的话,哪怕它是一个地精,这种痴情坚持的态度,都会让夏亚忍不住生出几分同情来。可偏偏夏亚却知道,这个天攻嘴巴里念念不忘的“老婆”,实在是一个地精美男子……这么一想,不由得心中的感受就怪异了起来。
  夏亚加快了脚步,心想快快离开,甩掉这个家伙,它自然就会放弃了吧。
  可跟在那个女人身后走了数百米,回头一看,天攻依然顽强地尾随着,赤裸的胸膛上,药糊下绿色的鲜血已经流淌得一塌糊涂,这个地精却依然狰狞着脸,咬牙往前行走。
  夏亚心中毕竟有些过意不去,终于跺了跺脚,骂道:“算了!老子欠你一条命!不能看着你这么死掉!”
  他干脆回头跑了过去,将天攻搀扶起来,叫道:“我告诉你,我带你回野火镇,不过你那个老婆,是他自己不要跟你,我可以带你去见他,如果它肯和你走,我不阻拦,如果它不肯的话,你也不许强抢。”
  天攻哼了一声,默然不作声。
  那女人带着两人往前行了片刻,来到了之前他们经过了一片树林,女人在林子里牵出两匹马来,显然是早有准备了。
  转身看了一眼夏亚和天攻,女人的神情明显有些不耐烦,她露在外面的半边脸颊上如笼罩了一层寒冰,明明是美艳的容颜,却仿佛冰雕一般,忽然抿了抿嘴,转身折返过来,走近了两步,猛然就抽出短刀来,也不说话,忽然就挺刀刺了过来!
  刀锋闪亮,正是往天攻的脖子上扎了进去!
  夏亚霍然变色,一把将天攻推开,反手抽出火叉来挡下,叮的一声,女人的刀尖被火叉切断迸了出去,夏亚怒道:“你干什么!”
  女人神色不动:“杀人。”
  “为什么?”夏亚恼火地问道。
  “……累赘。”这个女人说出的每个字都仿佛冰碴子一样的刺骨寒冷。
  夏亚大怒,挺着火叉道:“不行!!它好歹也救了我一命!”
  女人皱眉,紧紧地盯着夏亚,那满是寒气的眸子里不带一丝情感,夏亚硬着头皮和她对视了会儿,终于,女人转过身去,默默的收起了短刀:“你自己愿意带这个地精,就和它共用一匹马好了。如果半路跟不上,我也不会等你。如果黑斯廷追回来,我也会自己先跑。”
  夏亚胸口郁结,被这个女人气得说不出话来,哼了一声,将天攻抱上了马,然后自己翻身上去。
  ※※※
  这女人说不等就当真不等,一路上她纵马驰骋,速度丝毫不顾及后面的夏亚,她是女子,身躯自然就轻一些,后面夏亚和天攻的体重要比她重了好多,马匹的速度就渐渐被落下了好大一截。这个女人浑然不顾,只是一心赶路,夏亚苦不堪言,甚至都没有时间停下休息,时间长了,马上颠簸,将伤口又迸裂了,那个女人停下休息的时候,看着夏亚从后面赶来,也毫无一丝怜悯的意思,她自己休息够了,翻身上马就走,也丝毫不管夏亚的死活了。
  一连赶路两天,夏亚几乎不眠不休,连吃喝的时间都没有,才勉强追着女人的步伐跟随在后面,终于到了这天傍晚,远远的已经看见了远处地平线上野火镇的城墙轮廓了,女人才忽然停下了马,等着夏亚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跟上来。
  “到了。”
  女人忽然冷冷道:“我就送到这里,现在你下马,自己走回去吧。”
  夏亚这两天憋了一肚子火,如果不是看在这个女人莫名其妙救了自己一命的份儿上,早就开骂了。
  他阴着脸下马,将天攻抱在了地上,才起身看着这个女人,深深吸了口气:“不管怎么样,请告诉我的名字,让我知道我到底欠了什么人一条命。”
  女人骑在马上,静静地看着远处的野火镇城墙,却仿佛有些出神,仿佛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脸上仿佛隐隐地闪过了一丝淡淡的悲凉来,只是这一丝情感很快就消逝掉了。
  过了好一会儿,女人深深吸了口气,望向夏亚的眸子里再次变成一片寒意,她伸手探入怀里,摸出了一件东西来丢在了夏亚脚下的地上。
  夏亚低头一看,不由得愣住了。
  这是一枚徽章!黄铜质地,边角上包裹了一层贴金,六棱花纹,上面雕刻的纹路赫然是第十三骑兵兵团的旗号!!
  “帮我转告阿德里克。”女人冷冷一笑:“我维亚欠第十三骑兵兵团的,还有欠他阿德里克的,已经彻底还清了!!从今以后,我不再是罗德里亚人!也不再是拜占庭人!”
  说完,女人忽然就挥手,半截短刀射下,叮的一声,插在地上,直接将那枚徽章钉成了两半!!
  女人冷笑一声,不再看夏亚一眼,将另外一匹马的缰绳牵了,然后一声吆喝,策马缓缓而去,居然再也不曾回头。
  夏亚怔怔看着地上的那枚已经一份为二的徽章,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维亚……
  维亚!
  维亚?
  她就是维亚?阿德里克的前任亲卫营侍卫长?
  维亚……居然是一个女人?!


第一百零三章 抓捕
  野火镇里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邦弗雷特的被刺惊动了战区军部,而连同这位爵士一起被杀的,还有野火镇守备府里的所有高级军官,现场的惨状,让所有人看到后都无法再鼓起勇气去看第二眼。
  邦弗雷特四五全尸,身躯已经完全被轰烂,那原本美丽的皮囊在黑斯廷的黑色流焰之下变成了一团碎裂的焦肉,而其他的人,守备将领被一枪直接将上半截身体轰碎,收尸的人花了足足半天的时间,才从宴会厅里的地上桌上墙上将数十块碎肉收集回来,却怎么也无法拼凑出一俱完整的尸体。至于其他几个军官,也都是四五全尸,三个军官的残躯才加在一块,才能勉强拼出一个完整的人身来。
  这次事件的震撼,让帝国战区军部脸面无存。
  原本这次战败的消息传去,帝国军部大惊失色,一口气损失掉了两个半的常备兵团,连帝国最擅战的铁军之一,十三兵团都损失过半,如此惨败,历年来罕见。
  在这种时刻,邦弗雷特的亮眼表现,无疑成为了帝国军部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能在战场之上一对一,对奥丁人之中名气最大的武神黑斯廷发出挑战,然后在公平对决之中,将黑斯廷击伤。
  可以说是自从黑斯廷崛起之后,带给拜占庭帝国的就是一次一次羞辱的战败记录,从来没有人能在战场上正面将这个拜占庭人的噩梦击败过。而这次,居然有人击伤了这个奥丁凶神!
  如此机会,军部哪里会不抓住时机大肆宣扬一番?以鼓舞战败后低迷的士气,同时应对奥斯吉利亚帝都皇宫里那位震怒的至尊陛下。
  本来一切的计划已经在紧锣密鼓的安排之中,一份辞藻华丽的战报已经公开传到了帝都,甚至张贴了出来。将邦弗雷特爵士和黑斯廷的那场惊天对决写得荡气回肠,惊天东西!两大高手对决之中,互相的每一个眼神,每一记杀招都描绘得淋漓尽致。
  如此渲染的程度,如果你没有亲眼目睹,只是看了那份战报的话,你一定会觉得,恐怕一万年前,魔神皇和人类最强龙骑士的最后对决,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军部是下定了决心将邦弗雷特打造成一个新星,至少是一个贴在门板上的门神!他们需要一个偶像,民众需要一个偶像,军队需要一个偶像!
  事情已经宣传出去了,原本只要邦弗雷特到达战区军部,就会由帝国军务副大臣亲手给这位功臣颁发勋章,举行一场庄重严肃的授勋仪式。
  然后等这位英雄回到帝都,还将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凯旋仪式,就连皇储殿下也已经答应界时出席,并且要当着帝都万众臣民的面,给这位帝国英雄授予帝国军旗。
  可现在,现在……现在邦弗雷特居然死了!
  而且是被耻辱地刺杀!
  黑斯廷,那个可恶可恨更加可怕的黑斯廷!这个拜占庭帝国军队的噩梦!他居然单枪匹马杀进野火镇守备府,数百铁甲护卫竟不能挡其锋芒!被他冲进宴会大厅,堂而皇之的将邦弗雷特击毙,同时还顺手把野火镇的守备将领军官屠了个干净!
  然后匹马闯长街,在上千士兵的堵截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更嚣张之极的留下字号:“奥丁黑斯廷,诛杀拜占庭武士邦弗雷特与此!!”
  然后纵马践踏长街,在数百守军的面前,强行打破城门扬长而去!!
  端的是豪气干云,嚣张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号称“战场上正面击伤黑斯廷”的邦弗雷特,被如小鸡一样宰杀,这样的结果,还让军部怎么继续宣传?
  前提做的努力和宣传,现在却化作一记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军部的脸面上!!
  别的不说,帝都里那位陛下质问起来:你们不是说这个家伙击伤了黑斯廷么?怎么被杀的这么丢脸?!
  怎么回答?!
  帝都那些已经被吊起了兴趣和崇拜之意的臣民们的愤怒,任何平息?!
  闹剧,简直就是一场闹剧!!
  而此外,军部的内部,还感受到了皇储殿下私人的震怒……
  ※※※
  夏亚回到野火镇的时候,镇子里已经完全戒严,大批的士兵占据了街头巷尾,仔细地盘查每一个过路的人。
  这种举动实在是可笑——黑斯廷都已经杀人离去,难道他还会重新跑回来么?可这种装模作样的举动,军方自己是不会认为可笑的。
  夏亚花费了不少力气才进了城,尤其是他还带着一个受伤的地精。终于好不容易证明了自己的身份,进了城里,他来到了驻地和自己的手下骑兵们回合,沙尔巴等人早已经等待得焦躁不安。如果不是军方下了严令不许一兵一卒出城,只怕这些和夏亚已经颇有感情的同伴们早就出去搜索营救了。
  对于严令不许军队出城搜索,军方的解释是:守备军官被杀,城中大乱,为了防止黑斯廷率军突袭夺城,命令军队原地待命据守,不得擅动!
  这样的见鬼的命令,实在是让沙尔巴等人气得大骂。
  “这些军部的家伙脑子里一定都是稻草!!黑斯廷必定是一个人前来的!这种时候派人追上去,说不定就有机会将这个家伙干掉!!”
  沙尔巴一面给夏亚上药,一面愤愤不平的大骂。
  夏亚终于回到了自己人的身边,心中大定,叹了口气,笑道:“这些家伙是被黑斯廷打怕了,别忘记了,第二第九兵团,就是被黑斯廷突袭干掉的。”
  就在夏亚回来的前一天晚上,战区军部已经派来了特使,随行的还有一千骑兵,火速赶到了野火镇,接管了这里的防务。
  “情况有些不太妙。”沙尔巴嘟囔了一句,看了看门口,压低声音道:“昨晚那个特使来了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派人把我们这个地方围住了。虽然没有禁止出入,但是明显是做出监控戒备的姿态。真他妈不明白,邦弗雷特那个鸟人被干掉了,监视我们干什么!又不是老子杀的人!”
  夏亚哼了一声,他摇头,丝丝吸着凉气,嘿嘿冷笑道:“别忘记了,我们的命令是保护那个卖屁股的小白脸,现在他被干掉了……我们的任务么……”
  沙尔巴大怒:“那个混蛋自己一到城里就住进了守备府,我们连他面都见不到,现在死了,难道罪责也压在我们身上吗?!”
  “不压我们压谁?”夏亚骂了一句:“守备将领已经死掉了,这么大的事情,只怕要找人背黑锅吧。”
  夏亚的预测很准确,就在他刚回来躺下不到两个小时,他正在房间里床上休息,就听见了外面吵吵嚷嚷,其中沙尔巴愤怒的呼喝声最大。
  夏亚起身下床,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就看见院子里,自己手下的十个多骑兵正在和一队帝国军队对峙,双方剑拔弩张,气氛僵硬到了极点,沙尔巴更是挡在正中间,手里提着一柄棱锤,大骂道:“混账东西!我们罗德里亚骑兵团的人谁敢动!再敢乱闯,老子就杀人了!!”
  对方带队的军官也颇为硬气,大声道:“我有军令在身,管你什么罗德里亚骑兵团!就算是御林军的人也照抓不误!”
  夏亚走了出来,轻轻拍了拍沙尔巴的肩膀,将他推开,抬头看着对面的那些军兵:“什么事情?”
  对面那个军官收起了剑,打量了夏亚两眼:“夏亚雷鸣骑长?”
  “老子就是。”夏亚哼了一声。
  “你和你的人负有保护邦弗雷特爵士的安全的重任,而因为被保护人物被敌人刺杀,你被怀疑有严重渎职罪名,我奉命来带你回去接受军方的审讯调查!如果你抗命的话,按照帝国军法,我有权利将你就地格杀!其余反抗阻挠军令者,一律同罪!”
  夏亚心中怒火燃烧,狠狠地盯着那个军官,他毕竟经历了一场战争,杀人如麻,就算是正面面对黑斯廷也都经历过了,此刻气势自然不同,那充满了怒火的眼神扫过去,对方的军官顿时气势为之一弱,可犹豫了一下,依然挺起长剑,紧紧握住,大有一言不合便开杀的意思。
  夏亚强忍怒气,看了看双方的人数,对方显然颇有准备,院子里涌进来数十人,而院子外面,从敞开的大门看去,也人影绰绰,刀光剑影,铠甲林立。
  “哼,对付敌人没办法,对付自己人倒是很有胆量!”夏亚不屑的语气,让那个军官脸上一片燥红,不由得气息弱了几分,只是他依然硬着头皮道:“不必废话,请问夏亚雷鸣阁下,你是否要抗令呢!”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盯着夏亚。
  只是这番话,旁边的那些骑兵纷纷呼喝起来,对峙的那些士兵顿时大为紧张,一起将眼睛盯着夏亚,等着这个家伙到底如何表态。


第一百零四章 土鳖坐牢
  要是按照夏亚自己的脾气,他原本就不稀罕什么拜占庭帝国的狗屁军官职位,大可以一走了之,对方虽然人数众多,但是凭借着他的龙血加强的身躯,普通攻击近乎刀枪不入,还有龙鳞护心甲,火叉锋利无双,以及绯红杀气在短时间内的无坚不摧的状态——对方这些人虽然多,但是看来并没有什么厉害的高手,如果硬闯的话,想跑掉问题不大。
  可自己现在毕竟身份不同,自己跑了,一旦开打,这些罗德里亚骑兵团的战友必然是不会坐视不理,一定会拔剑襄助,一旦打起来,自己跑了,只怕这些骑兵兄弟们就要顶罪了!他们可都是真正的拜占庭人,有家有口,有军职在身……
  深深吸了口气,夏亚脸色渐渐平静下来,他抬起手来,对方的那个军官顿时大为紧张,后退几步,将剑举起。
  夏亚轻蔑一笑,却将手按在了身旁沙尔巴的手背上,将沙尔巴手里的棱锤按了下去,然后往前两步:“我和你们去。”
  旁边的骑兵顿时鼓噪起来,夏亚却霍然回头,厉声喝道:“废话那么多!都给老子闭嘴!!”
  他的眼神扫过诸位骑兵,缓缓道:“大家都想干什么?杀官造反么?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嗯……我和他们去,其他的事情,就拜托大家了!”
  沙尔巴立刻会意,这个粗鲁的汉子和夏亚交情最好,立刻就道:“你放心,要动我们罗德里亚人,得先问问将军答应不答应!”
  夏亚看了看那个军官,冷笑道:“需要绑我么?”
  军官犹豫了一下:“不必了,只是带你回去接受审讯,不是正是逮捕令。”
  夏亚嗯了一声:“那么,我可以带随身的物品么?”
  “武器马匹铠甲都不可以挟带。”军官想了想:“随身的衣物可以。”
  夏亚反手抽出了火叉:“这个也算武器么?”
  军官看了一眼,那火叉黑黢黢的毫不起眼,一看就是那种常见的掏炉膛的东西,他虽然有些疑惑,但是毕竟还是摇头:“阁下说笑了,这种东西自然不算武器,只是,毕竟是铁器……”
  “这是我心爱之物,我的养父留给我的唯一遗物,我到哪里都带着它的。”夏亚摇头。
  那军官思量了一下,好容易这个家伙肯配合,既然不用开打,那么一把破铁叉也随便他好了,能翻出什么浪来?随即就点了头。
  夏亚换了一身衣服,带了一个随身的包袱,包袱里的东西也让那些士兵检查了一些,确定没有挟带匕首之类的铁器。
  夏亚对沙尔巴嘱咐了一句:“那个地精救过我一命,照顾好它,伤好之后,它愿意走就放它走好了。”
  随即几个士兵簇拥着夏亚离开了这里,外面果然已经有数百名全副武装的拜占庭步兵把持,夏亚被这些人簇拥着上了一辆马车,上车之前,那个军官在夏亚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我对罗德里亚骑兵团也是敬重的,这次军令在身,无可奈何,得罪了!”
  土鳖向来是吃软不吃硬,别人对他客气,他也就客气对待,闻言点了点头,一声不吭上了马车。
  随即车轮滚滚,在步兵的护卫之下离去。
  身后那些骑兵一直追到了街头,沙尔巴气得满脸涨红,大吼一声,愤怒地将棱锤砸在地上,狠狠一跺脚,身边的那些骑兵俱都是满脸不平之色,一个一个有的愤怒,有的沮丧。
  “回房去!准备形状,立刻派人回驻地急报将军!!”
  骑兵们呼啦啦地回去准备了。
  倒是多多罗走在最后,魔法师满脸犹豫的表情。
  这个土鳖被抓了……呃,要不要想办法通知一下艾德琳殿下呢?哎呀……可真难办啊……殿下是不让我透露她的身份的……
  ※※※
  夏亚原本以为等待他的将是严厉的审讯,什么酷刑拷打,皮鞭火烙,老虎凳辣椒水之类传说之中的东西。
  反正他自己有龙血加强的身躯,心中也不如何惧怕,只要找准机会,争夺了越狱,想来那个时候,骑兵兄弟们应该早就离开野火镇回十三骑兵团报讯去了,有阿德里克的庇护,谅他们也不会有危险,到时候自己越狱逃脱,天高海阔,鸟飞鱼跃,大不了等拜占庭人退了之后,重新当猎魔人,或者去当佣兵,一样的快活自在。
  只不过,预想之中的审问,却迟迟没有到来。
  他被马车直接送到了城中的一个院子里,这个院子就在守备府边上的一条街,高院厚墙,两队铁甲步兵护卫看守,夏亚被送进了最里面的一件房子,房子里倒是床桌齐全,夏亚被告知,在这里等候军部的发落。
  那个带他来的军官,还悄悄派人塞了一条厚实的毛毯给他,然后就走掉了。
  不管怎么说,夏亚被软禁了。
  他被告知,只要不出房门,不到院子里去,其他的行动自由,只不过住下了不到两个小时,就有一个陌生的中年军官,一脸蜡黄,满脸刻薄的模样,板着脸,仿佛别人欠他一百个金币一样,重重将一叠纸和一只鹅毛笔和一瓶墨水丢在了桌上。
  “在这里,把你负责护送邦弗雷特爵士,以及爵士被刺杀,和你的失职的事情自己写清楚!”
  这个家伙说完之后就走掉了。
  夏亚愣了会儿,哈哈一笑,自然不理,倒在床上将毯子一裹,闷头呼呼大睡去了。
  晚上的时候醒来,发现门口的地上摆了一个食盘,里面有水壶一个,肉饼三枚,夏亚也顾不得冷水冷食,抓起来囫囵吞了一个半饱,然后坐在桌子前,看了看那一叠纸,忽然觉得肚子里咕咕作响,飞快抓起一叠纸来,转到房子后面的茅厕里,蹲了半个小时方才惬意叹息着走了出来,至于那些纸,自然是……
  就这样耗了两天,除了第一天有人送来纸张笔墨让他交待罪责之后,居然就再也没有人来搭理他了。
  倒是每天三餐,送来的食物不断,虽然粗陋了一些,不过是一些清水冷饼夹肉,不过土鳖也是过惯了苦日子的,现在上有屋檐遮挡风雨,每天还有人送饭,却居然体会出了几分惬意来。
  至于什么供罪材料,当然是一个大字也不曾写,每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偶尔在屋子里闲着无聊的,就和脑海里的朵拉聊天打发时间。
  朵拉对于夏亚的处境自然是冷嘲热讽,听得多了,土鳖也不以为然,心态却平和的很。
  这么说吧,拜占庭军方,对他不打不杀不问不审,却仿佛养猪一样的把他圈养了起来,夏亚也体会到了猪一样的幸福生活。
  伙食虽然不好,但手比从前和老家伙相依为命,吃了上顿无下顿,却要好得天上地下了。唯一遗憾的是,却没有酒喝。
  既然这样,夏亚倒不着急走了,跑掉之后恐怕得风餐露宿,哪里找这么安逸的所在?
  有的时候,土鳖甚至忍不住想:
  我操,如果拜占庭帝国坐牢都是这么舒服,老子也干脆好好坐上两年牢,过过这种安逸的日子好了。
  一直这么待了十多日,终于,在夏亚被软禁的第十五天中午,有人到来看他了。
  夏亚中午吃完了饭,正把自己扔在床上打饱嗝,这半个月日子过得太安逸,夏亚甚至都感觉自己长胖了一些,正惬意地拍着肚皮,房门被推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
  这人身形宽大,膀大腰圆,面如圆盘,满脸横肉,却笑得两只眼睛眯成一线,进来就看着床上的夏亚笑道:“你这个小夏亚,还这么舒坦,知道不知道,外面为了你,都快翻天了!”
  夏亚一看来人,腾的一下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兔子将……啊不,鲁尔将军?”
  ※※※
  来人正是鲁尔,鲁尔却仿佛瘦了一些,抱着膀子大步走来,大大咧咧地就坐在了床边,对夏亚刚才一时失语的称呼毫不介意,他盯着夏亚看了两眼,摇头啧啧道:“看来我想的没错,你这小子,果然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在这里日子过得舒坦吧?有吃有喝有睡,还不用战场厮杀。我看你倒是满脸红光,连脸蛋都他妈圆了一圈,再这么下去,只怕就要赶上老子我了。”
  夏亚哈哈一笑,干脆也坐了下来,抱着脑袋靠在床头:“鲁尔将军,你来做什么?难道军方派你来审问我么?”
  鲁尔眼睛一瞪,虽然故意做出夸张的表情,但是眼睛里的笑意却掩藏不住:“审问!开什么玩笑!你这个走了狗屎运的小子!你现在发达了!军部里哪个王八蛋现在还敢审问你?不怕被唾沫星子淹死么?”
  说着,他一拍床铺,喝道:“好了!别废话了,整理一下东西,这就和老子走吧!”
  夏亚“嗯”了一声,下意识地就要起身收拾,忽然却心中一动,隐约从这个兔子将军的话里听出了便宜来,这个土鳖重新重重坐在床上,一脸无赖的表情,看着鲁尔:“我操!要抓就抓,要放就放!当老子是什么人了?你不把话说清楚,老子就赖在这里不走了!不走了!坚决不走了!!!”
  他居然就厚着脸皮往床上一爬,双手抱着床沿,脑袋一埋,大叫道:“不走不走!老子坚决不走!你不说清楚给老子一个交待,别想让我离开这里!”


第一百零五章 结仇结大了
  这土鳖忽然耍起无赖来,鲁尔也有些无可奈何,一脸牙疼的样子,咧了咧嘴:“你这个小子,我算是豁出脸皮来带你出去,你却把架子端起来了。”
  鲁尔用力拉了拉夏亚,可这个狡猾的土鳖心里认定了有便宜,却哪里肯起来,两人拉扯了一会儿,鲁尔毕竟没有土鳖力气大,终于气喘吁吁地跳了起来,笑骂道:“狡猾的家伙,果然老子没看错,你这个家伙生了一张忠厚老实的脸庞,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可比老子年轻的时候都多得多啦!”
  夏亚紧紧扒着床笑道:“我莫名其妙被抓来关了十多天,换做谁也得有些怨气吧?你们想抓就抓,想放就放?那也行,老子脱了这身皮,大不了回山里打猎去,反正我也不是拜占庭人。”
  鲁尔皱眉,也拿这个家伙无可奈何,终于叹了口气:“好吧!你坐好了,我把事情说给你听就是了。不过……你得把嘴巴闭紧了,先不要声张出去。装作不知道就好了。”
  说着,胖子坐了下来,盯着夏亚,冷笑两声:“你还不知道,现在,你的名字已经传到奥斯吉利亚了!不管是军部,还是皇宫里陛下的书桌上,都放着一份关于你这个家伙的资料呢!总而言之,一句话……你现在风头正劲,邦弗雷特死了之后,他冒领你军功的事情被捅出来了,军部脸面无存,陛下震怒,为此,一个军务副大臣已经被陛下严厉呵斥,战区军部的统帅也引咎辞职,还有军部里被牵连的有十多个高级将领都被迫受到了处分,就在昨天传来消息,军务副大臣已经写好了辞呈,陛下也批准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我?”夏亚指着自己的鼻子。
  他毕竟是一个土鳖,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大人物,就是阿德里克将军和鲁尔将军。当然了,奥丁的黑斯廷也算一个。
  但是……帝国的军务副大臣?这样的大人物,以往都只是听说而已,可现在,居然因为自己……辞职丢官了?
  “反正呢,陛下近年来对军部的几个老家伙越来越不满,不过是趁机借着这件事情出手扳倒了一个而已。至于你,不过是一个借口由头。这里面牵扯到了一些高层的斗争权力倾轧,和你说了也不懂的。”鲁尔苦笑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说起来,这件事情,我也‘功劳’不小。不怕和你说实话,当初让邦弗雷特冒领你的军功,是我的主意。我可不是害你,而是为你好……你在战场上得罪那个小白脸不浅,那个小白脸虽然草包了一些,但是他毕竟是皇储殿下身边的人,深得皇储的宠信,你年轻不知好歹,居然将他得罪得死死的,阿德里克就算再跋扈,可面对未来的帝国皇帝,也不可能将你好好地庇护住的。所以,我就想了个法子来平息那个邦弗雷特的怒火,他得了一份军功,而你作为那天和他一起上战场面对黑斯廷的随从,也是一个见证者,这样一来,军功落下,事情就是板上敲钉子,再也无法翻案了!如此的话,邦弗雷特得了军功的好处,吃了甜头,却无法再对你下手,因为你是他军功的见证者,他反而还要想办法处处护着你……”
  鲁尔说到这里,脸皮紧了紧,苦笑道:“可谁想到,那个黑斯廷胆子这么大,心气那么高,居然单枪匹马闯到咱们的后方,把邦弗雷特那个小白脸给干掉了。”
  夏亚摸了摸脑袋,干笑两声:“难怪当时这事情,连阿德里克将军也没说什么。原来是为了我好。不过我倒无所谓……这么看来,这份军功可不是好领的,邦弗雷特这个白痴,如果不是贪图击伤黑斯廷的名声,也不会成为黑斯廷的诛杀目标了。”
  “这是后话了。”鲁尔揉了揉脸上的肥肉:“你被抓起来,当时军方的想法很简单,就是需要一个背黑锅的。你被抓后,你的那些部下带着消息跑了回去,阿德里克震怒,当时就带人跑去了战区军部,如果不是我看情况不好,跟着一起过去,死活劝住了他,只怕他真要拔剑和军部的那些家伙决斗了。唉,这个家伙对你可真是维护得很呐。不过他这个跋扈将军,平时再跋扈,遇到这种事情,胳膊也拧不过大腿,更何况,这次战败,十三兵团损失过半,他说话的底气也就没有平时那么足了。我一看不好,就抓了他商量出一个办法来。军方要处分你,前提条件是邦弗雷特那个家伙是功臣!所以他死了,需要有人背这个黑锅。可如果邦弗雷特不是功臣的话……事情就好办多啦!”
  夏亚嘿嘿一笑。
  “接下来么,我们纠集了十三兵团和我第六兵团的所有中级以上军官联名告发,告发邦弗雷特那个家伙冒领军功,先把事情张扬出去,让外面的人都知道,你才是那个真正战场上击伤黑斯廷的正主儿……”
  胖子捏着夏亚奸诈地笑着。
  “原本要这么干,在别的兵团是不可能的。帝国军部一纸封口令下来,就没有人敢多嘴了。但是十三兵团里,阿德里克威信极大,他一句话,下面人别说是写一封告发信了,恐怕就算阿德里克立刻扯旗哗变,第十三兵团也立刻就跟着他干了。所以么,这动静闹出来之后,消息很快就让战区军部措手不及,我又悄悄地找了几个老朋友,把消息先暗中传递到了帝都去,不给军部反应的时间……”
  夏亚张大了嘴巴:“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你现在是‘英雄’了,小子!”鲁尔盯着夏亚,可这眼神却怎么看都有些不怀好意的样子:“黑斯廷成名之后,在战场上就再也没有能正面一对一击伤他的人。这么些年来,你可是头一个呢!”
  顿了顿,鲁尔叹了口气:“说起来,也实在是我们拜占庭军人的耻辱。只是我们拜占庭的军队,将领重的是军略和战术方面的素养。个人的武勇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而他们奥丁人是野蛮的国度,一支军队,如果领军的人的武勇不够分量,那便压制不住下面的人。”
  “陛下正愁没机会对军部下手,你这件事情可是给他找了一个绝好的借口。冒领军功这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历来再任何国家军队里都存在这样的事情。可既然陛下要追究,那么再小的借口都可以无限方法,更何况,这次的事情,本来就是军部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他们自己准备好好地捧一捧邦弗雷特,先把动静全部闹大了,陛下不过是顺势一推,他们想收场都收不了。结果挖的坑,把自己埋了。”
  夏亚嗯了一声,指着自己的鼻子:“那么……我被平反了?”
  “嗯。”鲁尔嘻嘻笑道:“不仅是释放,而且还有一份大大的功劳等着你去领。不过呢,这次的事情,你也是险到了极点。”
  鲁尔说到这里,终于收敛了一点笑意,正色道:“历来上面的这种倾轧,夹在中间的人都是没好下场!你现在是陛下手里的一把剑,用你的这次事情,来刺一刺军部那些大佬。可你虽然释放了,而且这次事情惹得军务副大臣辞职,一批高层军官被勒令处分,降职的,处罚的,调离的……这些人没本事去找陛下的麻烦,但是你这个小蚂蚁,可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夏亚的脸色顿时就苦了起来。
  “恭喜你了,才参军几个月,人都没去过帝都一趟,现在帝国的军部里,只怕有三分之一的人,提到你的名字,都会恨得牙痒痒。结仇结得这么快这么广,千百年来,你也算是拜占庭军队里的第一人啦!”
  虽然是好心地提醒,可怎么听这个胖子却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喂,胖子,你的笑容很奸诈啊!”夏亚瞪着眼珠子。
  鲁尔哼了一声:“这次你的情况实在是危险得很。军部里的人恨你,你的名字已经上了一些大佬的名单了,不过是……黑名单罢了。只是军队里有军队里的传统,就算整一整你,那些大佬们顾忌身份和气度,也最多让你吃点苦头,大不了赏你一份军功,把你闲置起来,丢在一个鸟不生蛋的角落里,让你自生自灭罢了,只是这一辈子,想出头可就难了。不过我猜,你这个小土鳖,大概也不在乎这些吧。”
  鲁尔看得没错,土鳖倒是一点不在乎的。
  他反正不是拜占庭帝国的人,对这个国家实在没有多少归属感,至于升官发财的事情,他也没多大概念。
  鲁尔随即深深吸了口气:“不过,有一个人也恨上你了!军部那些人用些手段整整你,我倒不担心。可这位……恨上了你,才是最最让阿德里克和我担心的事情!”
  “谁?”
  “还能有谁?蠢货!”鲁尔骂了一句,然后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门口,低声道:“我们的皇储殿下,帝国未来的皇帝陛下!邦弗雷特是他身边的人,嗯……传说是他枕边的人呢!现在他心爱的男人,在你的保护之中被杀死了,而且,因为冒领你的军功事情被捅破,死了之后还身败名裂,你说,皇储殿下,他能不恨你么?”


第一百零六章 怒不可遏
  鲁尔透露了一番天机,夏亚心中有了谱后,才放下了疑惑。为了哄这个小土鳖跟自己离开,鲁尔被迫还是吐露了一些真东西的。
  比如说……
  “现在的计划是,你要去战区军部接受嘉奖,然后陛下已经下令,指名要接见你一面,所以你和我回到战区军部之后,就要立刻去一趟帝都奥斯吉利亚了。嗯,我正好也接到命令回帝都述职,一路上我和你同行,需要注意的事情,我自然会交待你。至于好处么……在陛下接见你之前,你现在等于拥有了帝国皇帝陛下的庇护!明白了么?现在你是陛下手里的一把剑,一把用来敲打军部那些大佬们的剑。所以暂时,你进入了陛下的视线之中,就算旁人再看你不顺眼也动你不得。这个时候,你大可以开口要一些好处,只要别太过分,战区军部为了早点把这件事情了结,不多生枝节,也会尽量满足你,算是息事宁人的意思。具体要什么好处,就不用我一一的教你了吧?”胖子捏着下巴盯着夏亚:“我看你这个小子,在敲竹杠索好处这种事情上,倒是蛮有天赋的吧。”
  夏亚嘿嘿干笑,一大一小两个家伙对视一眼,忽然都心中生出同样的念头来:这小子(老家伙)果然不是好东西……
  ※※※
  夏亚收拾好了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拿了火叉和随身的衣服跟随胖子一起走出了这个被软禁了十五天的小院。
  院子外面原本负责看守这里的两队士兵已经撤走,走出院子的时候,夏亚深吸了口气,冬天很快就要过去,阳光里的暖意也一日盛过一日,土鳖尽情伸了个懒腰。
  门外,鲁尔所部第六兵团的一队亲兵正在等候,而在亲兵的队列之中,居然还有夏亚的两个熟人。
  多多罗,还有索伊特,这两个夏亚的扈从站在队列最末尾,一看夏亚跟着胖子走出来,多多罗赶紧就大步迎了上去,魔法师的脸上堆起笑容,正要说几句恭维的话,夏亚却已经先一步越过了他身边,来到了索伊特的面前。
  索伊特一脸憨厚木衲的表情,夏亚用力拍了拍他,低声道:“那些……东西呢?”
  索伊特点了点头,用带着南方口音的拜占庭语道:“我都仔细地收着,一件都没有丢下,夏亚老爷。”
  夏亚放心了,他知道自己是一个粗枝大叶的人,之前早已经将光头男凯文的遗物交给了索伊特保存,反正索伊特原本就是凯文的扈从,保存这些东西,也更了解一些。
  多多罗心中郁闷,他表忠心不曾,又被这个索伊特盖过一头,不由得心中焦急,赶紧凑了上来赔笑道:“夏亚老爷,您不在的这些天,我可是日夜为您担心啊!那些不长眼睛的混蛋,居然敢侮蔑您,我真恨不得……”
  夏亚早已经知道这个扈从的“忠心”程度,也懒得看这个家伙一眼,把手里的一包衣服扔在了多多罗怀里:“这是我这些天换下的,你赶紧洗干净了。”
  魔法师抱着一堆脏衣服,里面还夹杂了几条内裤臭袜子之类,多多罗心中腹诽,脸上却越发恭敬,只是心中如何大骂土鳖,那就不得而知了。
  土鳖刚刚“坐监”出来,虽然这些天也不曾吃什么苦头,不过按照鲁尔的说法,得先找一家酒馆好好喝上一顿,去去晦气。夏亚这十多天来吃肉饼,嘴巴也早就淡得难受了,况且有人请客喝酒,哪里会推辞?
  看这鲁尔一身肥肉,只怕也不是什么廉洁之人,口袋也一定也颇为丰厚,不吃他吃谁?
  一行人立刻动身前往野火镇上索非亚大婶老公,独眼开的那个酒馆。
  路上的时候,夏亚发现野火镇上已经颇为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热闹,走过黑街的路口,远远看去,黑街上两旁的商铺已经有大半开门营业,一些路边的地摊也重新出现,各种不同服侍的人重新出现在黑街上,已经勉强有了几分往日的热闹气候。只是要彻底恢复,大概还需要一些日子吧。
  让大部分亲兵回驻地,鲁尔只带了几个随从,加上夏亚等三人,一行人来到了独眼的酒馆,才走进大门,就听见里面乱哄哄一片。
  吵闹叫骂的声音几乎将房顶都掀了起来。
  就看见酒馆里已经一片狼藉,桌椅凳子被掀得到处都是,柜台上满是碎裂的酒杯酒壶渣子,就连用铁链子吊着的灯也被打翻了,灯油洒在一张桌子上,顿时燃烧了起来,酒馆里数十人扭打在一起,南腔北调的叫骂声喊成一片。酒瓶板凳来回飞舞,还有好些酒客早已经钻到了桌子底下躲避空中的“暗器”。
  夏亚走在最前面,一进门看见这场景,顿时愣住了。
  野火镇这种地方,酒馆里打架斗殴那是常有的事情,只是一般来说,酒馆里大家还算安分,即便真的有什么仇恨要比一比力气,也都会拉到外面街道上解决。毕竟大家都在这个镇子上混,镇子上一共就这么几家酒馆,真把别人酒馆砸了,那么以后可就别想再进人家店铺里。
  可今天却不知道怎么了,整个酒馆已经被打成了一锅粥,就看见数十个穿着拜占庭帝国制服皮袄的士兵手里拿着棍棒或者折下来的桌椅腿脚,围着七八个酒客狠揍。那些挨揍的,却都是酒馆里的老酒客了。
  最让夏亚瞪大了眼睛是,酒馆的老板,独眼居然也被人踩在了地上!
  一个看上去大约三十岁左右的拜占庭军官,满脸涨红,眼睛里满是酒意,醉态可鞠,正嘟囔着高声呼喝叫骂,鼓动手下狠揍,自己也拿着一把棍子在那儿挥舞。
  独眼趴在地上,脸上已经被碎玻璃划破了,流出鲜血,只有一只眼睛的脸庞上满是怒气和杀气,连连大吼,只是却被那个军官踏在背上,怎么也挣扎不开。
  夏亚一进来看见这场面,哪里还有什么客气的?他也算是野火镇里的老人了,顿时就卷起袖子大叫一声冲了上去!夏亚一出手,顿时如猛虎杀进羊群里,一头撞到那个军官面前,飞起一脚就踹在了对方的心口,那军官哎哟一声,往后飞了出去,身体砸在了墙上,顿时把木板墙砸出一个大坑来。
  夏亚将独眼拽起来,把他往旁边一推,从旁边一个士兵手里夺过一条木棍,那个士兵眼看夏亚穿着军服,正纳闷,以为是自己一方的援兵,谁想到这个家伙上来就先把自己的军官给踹了?正发愣之中,手里的武器也被夏亚夺了去,夏亚挥手,木棍砸在这个的手臂上,喀的一声,顿时手臂骨折,这士兵惨叫抱着膀子滚在地上。
  “独眼,这是他妈怎么回事?”夏亚才抽空问了一句,旁边几个士兵就围了上来,独眼来不及说话,夏亚已经转身过去,对方一棍子抽在夏亚的肩膀上,夏亚只是咧了咧嘴,看着面前那个士兵惊诧的表情,夏亚做了个鬼脸,然后一脚踹在对方小肚子上,那人顿时跪了下去,旁边两人发了一声喊,两把棍子落下,夏亚举起双臂格挡,咔咔两声,棍棒折断,两人却被夏亚一拳一个直接捶飞了出去。
  “妈的!”独眼这才终于有空叫了出来:“这些个拜占庭的垃圾,灌多了马尿,居然在老子这里发酒疯!”
  夏亚咧嘴一笑,刚要说话,可独眼下一句话,顿时把土鳖的怒火点燃了!
  “……那个当头的,也不知道灌了多少,居然调戏索非亚的侄女!”
  夏亚火了!
  土鳖这才真的怒了!!!
  调戏索非亚大婶的侄女?
  我操!那不是本大爷心中内定的老婆人选吗?!!!
  夏亚立刻抬头四处看了几眼,就看见在柜台旁的一扇小门旁,一个姑娘正满脸惶恐地站在那儿,这姑娘圆圆脸蛋,脸庞上带着两陀红晕,相貌倒是平平无奇,粗手粗脚,十足一个农家少女的模样,只是大概是平日里长长干活儿,体态倒是挺拔结实,颇有几分野性的风味,大胸大屁股,尤其那圆鼓鼓的胸脯,仿佛都要将小布袄撑破了一般……
  (话说那个军官只怕也是醉得过了,急色之下,饥不择食才会调戏这么一个姑娘吧……)
  夏亚一看那个姑娘,果然眉宇之间颇有几分索非亚大婶的影子!
  夏亚这一怒,可非同小可了!
  且不说他从年少时候就把索非亚大婶当成了梦中情人,后来毕竟年纪渐长,也明白了事理,想起自己前些年偷偷对独眼翻了那些白眼,实在有些幼稚可笑。
  可后来知道了索非亚大婶还有一个侄女,顿时心中就起了一些心思,只盼能自己出人头地,把这姑娘给弄回家去……
  现在看这姑娘,果然如自己想想之中一般,粗手粗脚,十足朴实,尤其那大胸大屁股的模样,尤其是那滚圆的大腿和鼓胀的胸脯,仿佛都要把布袄撑破了的样子,实在有些勾人……这可正是从小老家伙灌输给自己的那种标准之中的“好女人”。
  他妈的!夏亚忽然看见这姑娘的胸脯和屁股部位的衣服上,忽然有一片水迹,明显是两个巴掌的痕迹!显然是那个醉鬼军官喝多了上下其手……


第一百零七章 彪悍的上路
  这么一个自己心中想了好久的女人,居然被人调戏了?!
  夏亚这一发火,可当真比什么都厉害了!
  什么叫怒不可遏?现在夏亚这状态就是了。
  只见土鳖顿时怒发冲冠,双目圆瞪,大吼一声,转过身去,不理会旁边落下的棍棒,双臂张开,一把一个抓住了两个士兵的脖子,将两人狠狠一撞,然后扔在地上,一脚将一把椅子踹翻,折断两条椅腿来就杀进了人群里。
  他是何等的功夫,虽然不曾用绯红杀气,但是破杀千军这种最适合群战的战技施展出来,加上他那龙血加强的体格,这些士兵手里的棍棒哪里能伤得了他一根毫毛?
  几个来回,一小半士兵都被夏亚直接揍趴下了。夏亚鬼叫来回冲撞,他这种如魔兽一般的体魄,哪里是这些喝醉了闹事的士兵能抗衡的?
  那些酒馆里的老客人得了这么一个强援,顿时情况扭转过来,不消片刻,所有士兵都被揍趴下了。
  夏亚心中怒气兀自无法消散,跑到墙壁旁那个坑里,把那个醉鬼军官一把拽了出来,重重丢在地上,举起手里半截棍子就砸了下去,这军官顿时被打得头破血流,惨呼嚎叫求饶。
  此刻这些人眼看夏亚如此凶神恶煞模样,纷纷吓的酒也醒了,眼看这个军官被痛殴,虽然平日也有几个心腹,可此刻眼看夏亚如此势头,谁敢上前找死?
  夏亚打了几棍,把木棍一扔,抓起这个家伙,喝道:“说!刚才那只手摸了人家姑娘?!”
  那军官又痛又怕,一面哼哼唧唧,不敢说话,夏亚反手两个耳光就打了过去,这家伙直接吐了颗牙出来,双目里冒金星。
  眼看这个军官不说,夏亚扭头瞪着其他那些趴在地上的士兵:“说!刚才还有谁摸了她的!都给老子站出来!”
  其中颇有几个色鬼级的人物,方才称乱在人家姑娘身上讨了几下手脚便宜,只是此刻却哪里敢主动站出来?一个个趴在地上不吭声。
  独眼大骂,指着那个军官道:“就是这个小子!他用右手摸的!”
  夏亚嘿嘿冷笑一声,抓住这个家伙的右臂按在桌子上,一手飞快的拔出了火叉子来。
  “好!那就把右臂砍了!”
  那军官顿时魂飞魄散!他哪里想到酒馆里随便调戏一个农家女孩会惹出这等大祸来?原本闭嘴忍着,心想挨顿打算了,回去找了人手回来再报仇不迟。
  眼看这个凶神一般的家伙举起了火叉,那眼神和语气只怕不像是开玩笑……这军官哆嗦起来,赶紧叫道:“别!别!别砍!!”
  他脸上唰白,尖声叫道:“我,我叔叔是第七兵团的将军!!你不能伤我!!”
  “哦?”夏亚愣了一下,果然手里的火叉就放了下来。
  仔细端详了这个家伙两眼,对方眼看夏亚松手,心中舒了口气,就看见夏亚望着这个家伙,皱眉道:“嗯……将军的侄子,那是要给点面子的。”
  这军官顿时心中一喜:“那……是不是可以放我不砍了?”
  夏亚摇头,一本正经道:“这样吧……嗯,原本是齐着手肘砍,既然是将军的侄子,给将军面子,就齐着手腕砍吧!”
  旁边众人:“……”
  那军官顿时面如土色,还不曾叫出来,夏亚手起叉落!
  一声惨叫,一只手在鲜血之中落地……
  ※※※
  鲁尔骂了一声,他哪里想到这个土鳖如此狠厉,说砍就真砍,毫不手软!本来他指望夏亚教训这些家伙一顿,让他们挨顿揍也就罢了,一直在后面不曾阻止,等看见夏亚手起刀落,断手落地,他再想喊,却哪里来得及?
  那个军官惨叫的声音犹如杀猪一般,痛得满地打滚,旁边那些士兵也都唬的面无人色。
  夏亚将火叉一抹,插回腰间,骂道:“还不都赶紧给老子滚蛋,留在这里也想砍一只手么!”
  几个机灵的赶紧就跳了起来,将那个军官抱起,架着飞奔出大门,还有一个捡起了地上的断手,只是出门的时候明显仓皇,撞倒了两张桌子,还跌了一跤。剩下的士兵还仓皇流窜而出,不等这些人跑出去,夏亚忽然鼓起中气大声喊了一句。
  “老子是第六兵团鲁尔将军手下!有胆子尽管来报仇!!”
  这话一出,差点没把鲁尔气得眼珠子都掉出来!!
  胖子气得欲吐血,大骂了一句冲到夏亚面前,吼道:“你这个混蛋小子,想害死老子么?!”
  夏亚一脸坦然,却反而怪异地瞧着鲁尔:“方才我动手的时候你就站在一旁看着,也不阻拦,我揍这些小子的时候,你这个家伙就差没拍手叫好了,我心中以为这也是你的意思……”
  胖子如果不是出来没带刀,只怕真的有当场将这土鳖劈死的心都有了!!
  (哼,老子打人,你站在一旁看好戏可不行!)
  不理会胖子吃瘪的表情,夏亚转身就过去把独眼扶了起来,然后和那些刚才助战的酒客们一一打了招呼,酒馆里被砸得满地狼藉,大家也都喝不成了,纷纷告辞离去。
  土鳖倒是心中存了几分旁的念头,搀扶独眼时候嘘寒问暖,比平日里额外热情了三分,只是说话的时候,那眼睛却实在忍不住不时地朝着躲在门后那仓皇的姑娘乱瞟——幸好独眼只有一只眼睛,也没有注意到夏亚的神色不对,倒是十足感激的模样,口中骂骂咧咧:“这些拜占庭的混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野火镇里滚出去,奶奶的!老子现在是年纪大了,若是还在二十年前老子还在海上的时候,就拔刀子拼他奶奶的!”
  夏亚随口应付了几句,却心中盘算怎么把话题引到那个女孩的身上。终于,那个女孩主动跑了出来,脸上依然带着仓皇,拿出药酒来给独眼处理身上的淤伤,只是却仿佛对夏亚很是畏惧,不敢看他一眼。土鳖心中痒痒的,却只能搓着大手,不知道怎么搭话。
  可就在这个时候……
  一个身高只到土鳖膝盖的小不点孩子从门里跑了出来,小孩子许是才学会走路,蹒跚跑出,一头扑进了那位农家女孩的怀里,脸上挂着惊吓出来的泪水。
  夏亚一看这场面,顿时心中觉出几分不妙来……
  果然!
  那娃儿嘴巴一扁,就抱着索非亚大婶的侄女,大声哭了出来:“妈妈……”
  在这一瞬间,土鳖的心碎了……
  ※※※
  夏亚自己都忘记了是如何浑浑噩噩地被胖子等人拉出了酒馆,离开之前,独眼对自己说了那些感谢的话,土鳖是一个字都不曾听进去,只是心中欲哭无泪。
  (处男!处男啊……)
  将土鳖拖出酒馆,饱经事故的胖子鲁尔,哪里还看不出夏亚的那点子小心思?胖子原本被夏亚栽了一个黑锅,正恼火,眼看夏亚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顿时心中就暗爽起来。
  这小混蛋,你也有倒霉的时候!哼……只是,这小子难道眼睛有问题么?那种农家小妞,又有什么好牵挂的?
  忍不住用幸灾乐祸的心态问了问夏亚,夏亚心乱之下,将原本的心思如实说了,只把个胖子笑得险些就当场从马上滚下去。
  土鳖大怒:“鲁尔!你敢耻笑我吗!就算你是将军,也不可以如此践踏我的尊严!”
  鲁尔忍着笑,脸上肌肉抽搐,古里古怪的压低声音:“你这小子,简直是老子生平未曾见过的极品土鳖了!好吧!老子对你做一个誓!不就是女人么!跟老子回到帝都,像刚才那样的姑娘,这种相貌的,你要多少,老子给你找多少来!”
  夏亚顿时眼睛一亮,说到底他对那个什么索非亚大婶的侄女哪里有什么爱意,不过是少男心态之中的一种糊涂心思罢了。一定鲁尔如此大包大揽,心中顿时就有些指望,可随即又担心起来:“你说的?可……可……可这么漂亮的女人,可不容易找吧……”
  鲁尔如果不是骑术了得,只怕就真的滚下去了,用力咬了咬牙齿,怒道:“废话少说,老子答应你的事情,自然能做到!不过……你刚才居然敢栽老子,这却怎么算!”
  夏亚嘿嘿一笑:“有难同当,你我也算是一起在战场血战过的交情了,虽然你是将军我是小兵,不过我看你这人倒是蛮有点意思,愿意交你这么个朋友……”
  胖子瞪圆眼睛……
  妈的,见过无耻的,却没见过这小子这么无耻的!明明自己是将军,他是小兵,这口吻,却仿佛自己高攀了他一样!?
  不过……胖子心中叹了口气,如果阿德里克那个家伙说的是真的,这个小子的隐藏身份,自己和他交朋友……算起来,倒的确是自己高攀了他才对呢……
  胖子摇头,大声道:“老子不和你计较这些!你砍了手那个小子是第七兵团的,现在野火镇的城防被第七兵团接管,你砍了那个小子的手,万一人家找你报仇,真的不顾一气地乱来,也有些麻烦,我们还是立刻出城吧!”
  夏亚也是一个狡猾的家伙,一听有理,立刻点头答应了,随即几人回到住地将鲁尔的亲卫队带上,马不停蹄出城,一路往南而去。
  土鳖的拜占庭帝国之行,正式展开。
  而他的前方,则是他生平从未踏足的一片新的土地:拜占庭帝国。
  这也是土鳖第一次离开野火原,至于他前方的路到底如何,还未可知。
  彪悍的人生,土鳖,才刚上路……


第一百零八章 独裁的宿命
  那硕大而厚重的宫殿大门,合上的时候,就仿佛已经将外界所有的生气都阻挡在了外面。
  天花板足足有六米的高度,圆拱形状的天花板上镶嵌着凹凸不平的各种花纹,古朴而充满了凝重的感觉,墙壁上各个时代最著名的艺术大师们留下的壁画和浮雕,和那圆拱形的天花板融为一体,浑然一色。
  四周飘动着黑色的帷幕,和原本墙壁上镶嵌着的黑色大理石不分彼此。为着宫殿的凝重之余又增添了几分黑色的神秘。
  二十盏硕大的灯座,底盘全部都是赤金打造,上面的每一根红色的蜡烛都有孩童手臂粗细,仿佛在凝重的气氛之中,烛火的火苗都已经僵住,偶尔轻微地跳动,随即就凝固住了,只有硕大的烛泪缓缓流淌而下,凝聚成一块一块鲜艳的绯色。
  侍者们身穿宫廷里特有的灰色亚麻长袍,小心翼翼地站在角落里,将自己的脸庞隐藏在黑暗之中,仿佛幽灵一样——除非那位至尊发出呼唤,否则的话,他们将不允许发出任何动静。
  那宫殿里最醒目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圆形的座位,周围高大的白色玉柱的衬托之下,加上黄金的包角,一层一层宝石猫眼玛瑙的包裹,华丽得犹如天神的神台……而事实上,此刻旁人望向这个座位的眼神,也就仿佛如面对神龛一般。
  只因为,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的那位至尊,他的尊贵,至少在这个世界上,和神灵也没有多大差别了。
  那神台旁,两枚金色的烛火已经燃烧过半,柔和的烛光洒落在神台上那个人的脸上,照耀得那个人的脸庞也犹如金纸一样的色泽。
  纯金的金线和淡淡绿色的丝编织成的袍子,柔软而华贵,上面绣着盛开的鸢尾,每一片花瓣精致而细腻,精美得仿佛艺术品一般。可这样一件美丽的袍子下,覆盖的主人,却显得那么的……
  那么的……
  死气沉沉!!
  原本就灰色的脸庞,在烛光下变做了诡异的金色,高高的颧骨,深深凹下的双颊,显得格外的消瘦,双颊上染着一层病态的红晕,嘴唇干裂得犹如常年不曾被雨水滋润过的土地。
  枯萎而卷曲的头发,也仿佛没用剩下多少生命力,而戴在头上的那顶王冠,纵然是纯金质地,镶嵌了红色的蓝色的绿色的各种宝石,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可偏偏是这样的辉煌,更显得主人的疲惫和衰弱。
  如果猛然看去,你甚至会认为在这华服下裹着的,根本就是一俱尸体!
  除了……那微微合着的双目里,偶尔闪过的一缕缕精光!凌厉得像是黑夜里划过一道道闪电!
  拜占庭帝国现任皇帝陛下,拥有这大陆三分之二领土,拥有千万臣民的至尊,帝国的最高贵神圣的存在,这个国家的至高无上的主宰——康托斯·多伦加罗斯·迪亚维拉·克伦玛——这位统治了拜占庭这个伟大帝国已经四十六载,甚至被认为即便是在整个克伦玛家族的历史上所有皇帝里都排名在前三的英杰人物。
  可以说,这位皇帝,挡得起这样的美誉。
  他的名字叫做康托斯,“康托斯”这个词语在古拜占庭语里的意思是“骑士的长矛”。而同时,这位皇帝陛下还有着一个响亮的称号:骑枪大帝。他的勇气,他的刚强,他的坚韧,都如同骑士手里的长矛一般锋利,锐不可当。
  至少,在二十年前,他的确是这样的。
  这位骑枪大帝,继承皇位的时候只有九岁,而当时帝国的主要权力,则掌握在他的母亲手里。他很幸运,因为继承到他手里的是一个庞大的帝国。他也很不幸,因为他的母亲有几个贪婪的兄弟。至少在康托斯未能成年之前,帝国的权力曾经被他母亲那几个贪婪的兄弟把持,将帝国政务闹得乌烟瘴气,甚至他的几个堂兄,还一睹觊觎皇位。
  他未成年之前曾经经历过六次暗杀,最危险的一次是有人收买了他的侍从,在他骑马时候将他的马鞍割断了一半,险些就被马蹄踩死。而最让他痛心的是,十四岁的时候,他心爱并且宠信了半年的一个宫廷女官,在一次欢好之后,亲手端给了他一杯毒酒。
  而康托斯,他很顽强地活了下来。活到了成年礼的那一天!
  之后的一年多时间里,他以皇族正统继承人的身份收服了以保守势力闻名的元老院,暗中又以许诺提高军方地位为条件博得了军队的支持,然后在一次宫廷宴会上,假装酒后冲突,当众用剑刺死了一个对皇位野心最大的堂兄。而第二天,他就调集军队进入帝都,开始了一场大规模的清洗。
  他母亲的三个兄弟,全族被连根拔起,直系成员全部处死,三日之内,帝都奥斯吉利亚杀得血流成河,万人空巷。
  而就在他母亲跪下苦苦哀求他,请求他留下母亲最年轻的那个幼弟一条生路之后,康托斯考虑了一夜后终于答应。而那位最年轻的叔叔被他流放到遥远的东方,可是在流放的路途上,就被盗贼团劫杀而死——没有人会相信那件事情和康托斯无关。
  为此,他的母亲从此住进深宫里,五年没有走出宫门半步,也没有再见自己的儿子一面,直到她死的那一天!
  康托斯历来是以顽强,果敢,坚忍不拔,以及——残忍,等等这些品质而著称。他成年执掌帝国权力之后,曾经亲率帝国中央常备部队和奥丁人交战不下二十次。身为帝国的无上至尊,这位陛下披坚执锐,亲历一线,和骑兵们一同冲锋,一起作战,一起远征奥丁北国,一起经历北国的风雪——他现在的左脚缺少的一根小拇指,就是因为他最后一次随军远征奥丁,在北国的严寒之中冻伤被迫截去的!
  他真的就如同一柄长矛,骑士手中的长矛,无坚不摧,顽强,勇气,并且——铁血而残忍!
  可是,他终究老了。如同这世界上所有的强大存在,渐渐的被岁月摧残掉了锋芒,磨平了棱角,磨干他的精力。原本高大的身躯,近两年被病魔折磨得越发枯瘦,只剩下了一副宽大的骨架。
  此刻,这位至高无上的至尊主宰,正以一种虚弱的姿态坐在那神台一般的座位上,垂头沉思,眉头痛苦的拧在一起,额间的皱纹,一条一条的那么清晰深刻,如刀劈斧凿一样。
  终于,一声浑厚而幽远的叹息将寂静划破。
  “睿智的卡维希尔,聪明的卡维希尔,智慧的卡维希尔,我现在需要你智慧而客观的建议。”年迈的皇帝在叹息着,那沙哑的嗓音里仿佛夹杂着愤怒和焦躁的情绪。
  此刻在这偌大的宫殿里,坐在年迈的皇帝面前的只有一个人。
  这同样是一个老人,皮肤已经呈现出衰老的蜡黄色,只是他的额头和双颊依然饱满而富有光泽,鼻梁挺直,嘴唇的线条柔和,可以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必然是一个美男子。而哪怕是此刻已经年迈,那双眸子里依然充满了一种岁月沉淀之后留下的那种平静安宁的智慧光芒。
  卡维希尔,骑枪大帝一生之中最信任的伙伴,被帝国的权力圈子里称呼为“骑枪的盾牌”。骑枪大帝康托斯对这个同伴的态度是一种近乎毫无保留的信任,身为一个以残忍猜忌甚至是残暴而著称的皇帝,这样的情绪是让人很难理解的。
  可偏偏是这个卡维希尔,他却博得了骑枪大帝唯一的信任,而且这种信任数十年不衰,反而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整个皇宫里,只有他可以不用通报就可以随时进出皇帝陛下的书房和宫殿。卡维希尔的任何一个要求,康托斯都会答应——虽然这么些年来,卡维希尔很聪明地从来没有滥用过这些特权。
  而卡维希尔的每一个建议,即便是再荒唐的说法,康托斯大帝也都会很认真地去考虑其中的可能性。
  可这样深受皇帝信任的人,很难相信,他的脑袋上居然没有任何哪怕一官半职的头衔!他唯一的头衔,仅仅是一个非正式的“皇室顾问”。
  但是,他的任何一句话,对骑枪大帝的影响,都远远超过帝国历任宰相!
  现年五十六岁的卡维希尔,比骑枪大帝还要年长一岁。他年轻的时候曾经被誉为是帝国学院里最杰出的天才。几乎帝国学院里所有的导师和学者,不管是喜欢他的还是不喜欢他的,都不得不承认,他对事务的分析拥有常人罕见的洞悉力和智慧。
  无论在政务,历史,还是艺术,宗教等等诸多领域,他都拥有很深的造诣。
  他对帝国的每一条国策的预言,最后都变成了现实,他对陛下进的每一条建议,最后都达到了预期的结果。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无法获得任何的官职!
  并不是因为卡维希尔的出身卑贱,他出生于一个中等贵族家庭,虽然距离豪门的程度还差了很远,却也远远不至于他被官场挡在大门之外。
  甚至他和皇帝笃好的私人友谊,更是有着近三十年的历史。据说骑枪大帝在年轻的时候,常常化妆微服潜入帝国学院里听课,而就在那个时候,他结实了卡维希尔,帝国学院里最天才的新星,也被卡维希尔杰出的智慧和睿智观点所征服。
  甚至一度,兴奋的骑枪大帝曾经对身边的朋友私下表示过:卡维希尔,就是我未来帝国宰相的不二人选!
  但很可惜,这个本来可以在帝国位极人臣的天才,却无奈地和仕途彻底告别。
  只因为,他的一些公开的言论和观点激怒了某些人。
  在学院的时候,已经颇有名气的卡维希尔,就曾经公开多次表达过他的政治主张:拜占庭帝国已经维持了一百年的“特玛”军区制,根本就是帝国国力衰弱,日渐没落的最大祸源!!
  拜占庭帝国的人口是奥丁的十倍,土地是奥丁的三倍,却在百年来和奥丁人的较量之中处于劣势,特玛军区制根本就是最大的根源!正是这种落后而腐朽的军区制将完整的帝国分割成了无数的个体,使得帝国在每次遇到为难的时候都无法集中全部的国力抗衡外敌,同时分割的军区造成的巨大的国力的重复消耗浪费……
  这样的一个主张,当年就激怒了势力雄厚的军方。
  特玛军制,是拜占庭帝国在一百年前形成的一种特殊的军事行政制度。当时的帝国不幸陷入一场内部叛乱内战之中,而趁着拜占庭帝国的虚弱,周围虎视眈眈的强敌奥丁以及东方的游牧民族趁机入侵,帝国一度面临着分崩离析的绝境。
  而当时的帝国皇帝,为了应对这一危机,设定了一种全新的半军事化的行政制度,在这一制度下,拜占庭帝国的国土,除了帝都奥斯吉利亚为中心的一部分国土继续被皇帝直辖之外,在其他的地区设立数十个“军区”,特玛一词的本意是“军队的驻扎地”,在每一个军区设立最高行政官职为总督,总督由军方将领担任。原则上,每一个军区内实行农兵制,也就是政府提供一部分土地招纳一些农民进行耕种,而这些被招纳的农民可以得到土地收获的一部分,同时也需要履行兵役,平时耕种,闲时进行一些军事化训练,一旦面临战争就应召入伍。
  当时的观点认为:只要农兵们的生活有所保障,战时的动员和统帅都会十分容易;并且,为保卫家园抵抗外来入侵者而战的士兵们普遍士气高昂,而国家对他们薪饷的负担也可以减少至最低限度。
  事实证明,这个观点本身是没错的。
  可问题是,这样的制度同样具备着很多无法避免的先天缺陷!注定的这样的农兵制只能在危机的时候临时使用,而根本无法作为长久的国家立国之策。
  卡维希尔年轻的时候曾经发表观点,将这一制度贬低得体无完肤。
  这位帝国的智者认为,首先,这样的制度只能成为在面对危机的时候的一种优秀的应急策略。拥有土地的农兵虽然在面对外来入侵者,保护自己家园的时候会士气高昂,但是半农半兵的本质,却使得这些农兵无法脱离农民的本质特性:恋土!
  他们无法离开本土作战!他们固然在保卫家园的时候动力十足,可一旦需要这样的军队进行出征的话,往往就士气低落。一言弊之,这样的农兵根本就无法承担一个国家国防军的职责!
  第二个弱点便是浪费!这样的农兵制只能在抵抗外敌入侵的时候发挥作用,也就是说,当敌人打到了家门里来了,保卫防御的时候才会发挥出农兵的最大战斗力。可战争,不可能仅仅只有防御战!正因为如此,帝国还必须建立一支真正的职业军队作为帝国的常备机动战斗力。而这样的军队建设造成的大量的资源重复浪费。
  第三个无法调和的矛盾就是土地!拜占庭帝国进行的是分封的封建体质,本质上,皇室是最大的贵族,而下面拥有一个以皇室为中心的贵族阶层。每一个新贵族的产生都需要分封新的土地。而只有在当一个家族谱系完全断绝之后,帝国才有权力将其土地收归国有……可新贵族产生的速度永远比老贵族灭绝要快得多,也多得多!帝国虽然土地辽阔,可毕竟土地的总量依然是有限的。一共就那么多土地,要不停的分给新生的贵族阶层,同时还有大批的土地被军区里划为农兵的专用耕地,越来越多的土地需求,就形成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第四个无法调和的矛盾就是……权力!
  特玛制诞生之后,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军方的势力空前强大,可对于一个国家体制的健全标准来说,这样的“强大”是畸形的。
  军区的最高行政职位是总督,这是一个半军事化的官职,总督历来一般都是军队的将领担任——因为需要负责率领农兵,算是半军事化的首脑。而同时让中央不安的是,这些将帝国割裂成数十个的小军事集团,几乎很难受到中央的管辖!
  因为有自由的农兵专署耕地,这些小的半军事化集团几乎可以完全做到自给自足!在财政收支上做到了独立化!这直接造成的军方将领的贵族化!
  试想,每一个总督在自己所管辖的军区之内,掌控了自由独立的财政收支,有土地有兵马,不需要中央提供的军饷供给就完全可以自给自足,甚至有一些特别强大的军区,总督完全可以通过经营,在自己的辖区之内将农兵再次区分,挑选出其中精锐的部分组成常备的军队!
  时间长了,几乎就形成了一个一个独立的军事小集团!而这些军事小集团,就成为了生长在帝国庞大身躯上的一个又一个小毒瘤!
  军方的将领贵族化,军阀化,成为了拜占庭帝国虽大而不强的最主要的原因。
  在一百年的时间里,帝国境内军区总督的叛乱就多达十余次,其中有六次,是发生在近三十年内!
  可偏偏是这样的政体,军方成为了最直接的受益者,自然是对这种体制极为拥护。历代的皇帝之中也不是没有头脑清楚的,试图取消这样的制度,但是军方经过一百年的滋养,已经成为了一个庞大的怪兽,即便是帝国的皇帝也无法彻底压制住这只怪兽。军方为了维护自己的既得利益,自然对任何试图危害这种特玛制的举动奋力抗击。
  在数十年前,上一任皇帝曾经试图改变这种现状,当时的帝国宰相下达了一份对于特玛制度的修改文书,结果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军方不惜发动了一场小规模的政变,那位宰相被闯入家中的“乱军”杀死,而事后,迫于军方的压力,皇帝也不得不收回了自己的命令。
  历任皇帝的妥协,造成了特玛制度的根深蒂固,而军方的实力在一百年内极大的扩充。在特玛制度刚刚建立的时候,全国一共有三十个特玛军区,而到了康托斯这位骑枪大帝加冕的时候,整个拜占庭帝国的特玛军区已经达到了四十六个!!
  四十六个特玛军区,几乎占据了帝国一半的国土!!而剩下的一半,也有相当一部分是属于贵族阶层的领地,真正还算是帝国中央行政管辖的国土,已经不到全国面积的五分之一了!!
  而军中涌现出的新的权贵,一旦成为特玛军区的总督,往往就成为了终身制的职务,可以一直干到死为止,甚至其中个别实力格外强大的,还能做到子承父业那样的世袭。
  特玛制度就如同一个怪兽,将帝国的军方牢牢地团结在巨大的利益周围,原本应该成为国家屏障的军队,却成为了吸食帝国血液的负担。而帝国的军部,几乎成为了独立于皇室之外的另一个核心中央。全国四十六个特玛军区,所有的政令,军事命令,甚至是财政收支,都由帝国中央军部直接进行调配。
  而皇室为了抗衡越来越庞大,声音越来越响亮的军方,只能牢牢地在帝国的常备部队里尽可能的抓住效忠皇室的力量——只有这些人,才被认为是真正的军人,而不是那些贵族化的军阀!!
  而军方的内部,也分成了两个不同的派系,一派以那些军阀集团为首,这一派占据了军方的绝大多数,已经从真正的军人蜕变成了为了维护自身利益而不顾国家利益的蛀虫军阀集团,而另外一个派系,则是少部分依然保持了国家信仰的真正的军人。
  遗憾的是军阀派系的力量要远远更为强大,全国的四十六个特玛军区的总督,几乎十有八九都是这个派系的成员。
  而真正的军人派系,则大部分是帝国的十多个中央常备兵团中的骨干(第十三兵团的阿德里克毫无疑问就是其中的一员。)
  ※※※
  卡维希尔当年曾经向年轻的骑枪大帝献策,表达过他的政治立场,但是他对于特玛军区制这种制度的敌意,让军方非常不安。如果是旁人抱着这样的敌意政见,或许是帝国学院里的某一个学者,那么这些军方的大佬最多嗤之以鼻,不屑地笑笑就算了。
  但是这个卡维希尔,他年轻的时候就声名显赫,帝国军事学院数十年来难得一见的天才名声,加上年轻的皇帝对他毫不掩饰的赏识……这么一个能近距离影响皇帝陛下本人的家伙,却偏偏对特玛军区制度抱有如此大的敌意,让军方的人如何心安?
  而刚好当初年轻的骑枪大帝为了夺权需要军方的支持,他不得不做出了一定程度的妥协,其中一个妥协就是,承诺卡维希尔这个人,永远不得担任正式官职!
  而卡维希尔的悲剧不仅仅在于军方对他的敌意,同时连帝国的另外一大政治团体元老院也对卡维希尔的很多观点表示不满。
  元老院是拜占庭帝国最悠久的政体制度,一千年前拜占庭帝国的立国时期的政治主张是“君权取之与民”,这或许也能算是某种程度的民主。而元老院的成员,一般来说是由一些军队的优秀将领,贵族阶层的精英代表人物,还有一些普通民众但是却在某一些行业或者领域里拥有较高的名望或者地位的人(不如富伤或者一些受到尊敬的学者以及艺术家等等)。
  在立国之处,元老院还是颇有权力的,甚至在拜占庭帝国开国的前期,元老院甚至拥有选举和罢免皇帝的权力。但是随着皇权的渐渐强大,这种元老商议国事的制度渐渐没落了下去。而后来,随着特玛军区制的建立,军队的声音也渐渐响亮,更是盖过了已经没落的元老院,这就使得原本曾经体现拜占庭帝国立国精神的元老院,成为了一个鸡肋一般不尴不尬的存在。重要的国策没有元老院的份儿,而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他们却又不屑于管理。
  到了现在,元老院的存在,更多的是给一些权贵人物增添一个脑袋上的头衔和光环了。
  但元老院之中,也不乏一些依然顽强的守护者自己信仰的人,这一批人被称为“院党”,他们依然没有放弃元老院传统的主张:皇权需要被限制!而元老院的存在,就是承担限制皇权无限扩大而伤害民众利益的责任!甚至,在那一批真正的军人派系里,有不少军人,也受到了这种思维的影响假如了院党,成为了元老院的一员。
  而皇室有的时候为了抗衡越来越强大的军部,也不时的拉拢和支持一下元老院,让这个古老的政治团体得以继续存在。
  但是,元老院痛恨卡维希尔!
  痛恨这个帝国学院最杰出的天才!
  因为卡维希尔的那个智慧的头脑下,隐藏的居然是一颗狂热的独裁之心!这个理智而聪慧的智者,居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皇权独裁拥护者!!
  在他的眼中,不仅仅军方的特玛军区制是毒瘤,而历史上动辄就喜欢对皇权指手画脚的元老院,同样也是眼中钉。在卡维希尔看来,如果能把这两个毒瘤铲除,然后让一位强力而聪慧英明的君主进行独裁,重新建立一个强大而集中的中央核心,才能真正的让这个古老的帝国重新焕发青春。
  所以……在元老院的眼睛里,卡维希尔也成为了不受欢迎的人。
  帝国的两大政体都列入了黑名单,卡维希尔注定一生无法踏足官场,他虽然成为了皇帝的亲密好友,私人智囊,甚至骑枪大帝对他言听计从,可偏偏他无法亲手在官场上施展他的抱负。
  这不得不说,也是卡维希尔的悲哀了。
  ※※※
  此刻,年迈的骑枪大帝看着这位深受自己信任的智者,无力地叹息着:“卡维希尔,我需要你的智慧。我需要一个人选!那些该死的军阀终于让出了一个军务副大臣的职位,这是我打进一粒钉子的好机会。”
  卡维希尔双手藏在袖子里,轻轻的拢了拢袖子,站起来微微欠了欠身,他的声音有些尖细而柔和:“陛下,我想了很久,或许……到了需要做出一些改变的时候了。”
  改变?
  康托斯,这位骑枪大帝的眉头立刻紧紧拧在一起。
  “我们这次得到的成果并不算太多,虽然让那些军阀们气焰稍微收敛了一些……但是,一个军务副大臣的职位,并不能真的给他们造成什么伤害。”卡维希尔的声音很平和,甚至这种平和之下,隐藏着几分冷漠:“我需要先明白您的意志,陛下……您想要的结果到底是什么呢?”
  “结果?”
  骑枪大帝忽然眉头一挑,也就是在这么一瞬间的时候,一股威严的锋芒从他的脸庞上闪过,那眼睛里的精气神儿瞬间爆发,使得他仿佛一下子年轻了二十岁,变成了当年那个骑马纵横北国的真正的骑枪大帝!
  但这一丝焕发的容光,也仅仅只是在他脸上维持了那么一瞬,这位年迈的皇帝随即低声冷笑:“结果,你说‘结果’!卡维希尔,到了我现在这样的境地,还能谈什么结果呢!”
  皇帝的手掌握紧,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手掌里,他的骨节泛白,竭力忍耐着心中的焦虑和愤怒:“三十年了,卡维希尔!我一直在忍耐,而你也一直劝慰我要忍耐,可我忍耐的结果是什么呢?这些军阀蛀虫,将属于我的帝国钻得千疮百孔!而这些贪得无厌的家伙还越来越贪婪!卡维希尔,我一直相信你的智慧,即便到了今天,我也不曾怀疑过这点。可我真的无法再等下去了。”
  他凝视着这个自己最信任的朋友,低声道:“我老了。虽然我自己不肯承认这点,但是我的心却很清楚——我老了!年轻时候经历的那些暗杀,还有后来的军旅生涯,注定了我无法成为一个长寿的皇帝。卡维希尔,你明白么?我现在,一年比一年焦急……不,应该说是一天比一天焦急!”
  这个皇帝的眼神就仿佛一头焦躁的雄狮:“我的父亲留给我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帝国,而我这些年缝缝补补,但是我不甘心将一个同样千疮百孔的帝国留给我的子孙!但是我怀疑,我很难……不,不是很难,而是肯定无法做到!我无法在我死之前将这些毒瘤一个一个地铲除掉!”
  说着,年迈的皇帝看了看卡维希尔:“你的身体一向比我好得多,我相信,就算我死了,你也能比我多活上至少二十年。可惜……如果我有一个聪明的儿子,那么我会很放心地将所有没有做完的事情交给他,然后请你辅佐他完成我们的事业!但是卡维希尔……”
  老皇帝哼了一声:“你看看我还有什么结果么?!我的儿子是一个懦弱而昏庸的家伙,他甚至会为了一个男人而和军部的那些毒瘤合污!!别以为我不知道,邦弗雷特那个小白脸兔子,难道我那亲爱的儿子,会不知道他的男宠是什么货色?战场上击伤黑斯廷?开什么玩笑!!可他为了能让他的男宠获取军功,居然和军部的那些军阀蛀虫合作!这简直让我失望到了极点!卡维希尔,我这个让我绝望的儿子,他成为你的学生已经十年了,可是他却没有能从你这里学到哪怕你十分之一的智慧!!这个让我失望的东西,他已经结婚快一年了,他娶了奥斯吉利亚最美丽的贵族少女,可我居然收到消息,他居然还没有和他的新婚妻子同床哪怕一次!!我甚至怀疑,他那喜欢男人的肮脏嗜好,会不会导致我们克伦玛家族就此绝后!!”
  卡维希尔静静地听完这位陛下的愤怒,然后这个睿智的老者只是淡淡一笑,用他那特有的平和而略显冷漠的嗓音轻轻缓缓道:“陛下,您又无法控制心中的愤怒了……请别忘记了那句话:面对无能为力的事情,一味的悲伤或者愤怒或者狂躁,这些都是懦弱者的举动。”
  骑枪大帝康托斯顿时闭上了嘴巴。
  “愤怒无济于事,我需要知道,您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呢?”卡维希尔的眼皮缓缓眨动了一下,仿佛漫不经心地诉说:“我说过,我们需要一个机会,只是似乎命运并没有垂青于您,您等待的机会一直没有到来。但是,这并不代表它永远不会到来,如果您依然希望避免动荡和风险的话,那么我们可以继续等待。如果您需要其他的结果……”
  “我的儿子的那颗只知道爱慕男人的头脑,已经让我绝望了。”骑枪大帝愤怒地咆哮着:“我无法再等待下去!我时日无多,卡维希尔!我毫不怀疑,一旦我死去,我那愚蠢的儿子不到一年时间就会把帝国里的特马军区的数量扩大一倍!!然后再不到一年的时间,军方的总部就会搬到这座宫殿里来了——我毫不怀疑这点!这次的事情,让我对这个蠢材彻底绝望!所以,我必须冒险!我不打算继续等待!我必须在我死之前,将我要做的事情全部做完!”
  面对皇帝的激动和焦躁,卡维希尔的眼神依然一片清澈和冷静,缓缓道:“您应该明白,这样的希望并没有什么可能性。”
  “我明白!”骑枪大帝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狞笑:“那么就拼个鱼死网破吧!!如果这个帝国真的需要一次彻底的动荡,才能重新焕发青春的话,那么,我希望这样的动荡在我手里经历!至少,相比我那愚蠢的儿子,我更有掌控它的把握——虽然这样的把握也极为有限。但是……”
  这位老皇帝忽然双手扶着座位,勉强站立起来,他那宽大的华丽袍子下是消瘦得已经皮包骨头的宽大骨架,风一吹,显得空荡荡的。
  老皇帝却满脸决然:“如果真的过不了这一关的话,那么,克伦玛家族的荣耀,就结束在我手里好了!这是属于我的帝国,就算真的要结束,丧钟也应该由我来亲手敲响!!!”
  他那如电的眼神扫过卡维希尔的脸庞,一字一字决然道:“鱼死!或者,网破!这就是我要的结果,卡维希尔!”
  卡维希尔终于叹了口气,他依然拢了拢袖子,然后对着老皇帝微微欠身,垂下头去,用清淡的声音道:“那么,我明白您的意志了。”
  随即这个智者立刻用清晰而轻快的语气道:“军务副大臣的职务,原本最合适的人选是米纳斯公爵,米纳斯公爵大人在军队之中拥有深厚的影响力,即便是那些蛀虫也要给他几分面子。只是公爵大人近年来身体的健康有些问题,而且,我担心……现在的米纳斯公爵,已经不是当初的米纳斯公爵了,他仿佛已经丧失了一些锐气,恐怕很难担负起和那些蛀虫们正面交锋的重任。”
  “那么,你的意思?”
  “您需要一个狠人。”卡维希尔的语气终于流露出了一丝果断:“既然您不忌惮于掀起一场动乱,那么这个人选必须拥有坚强的心和绝对的忠心,以及……勇往直前的果敢冲劲。而这样的人选,恰好眼下有一个。”
  “嗯……你的意思是……”
  “阿德里克将军,第十三兵团的领袖。身为真正的军人派系的一员,阿德里克将军对帝国的忠心毋庸置疑。而当初我们一直将他放在第十三兵团的位置上,一放就是九年时间,期间军部那些家伙无数次试图拉拢腐化他,甚至以军区总督的职位相诱,而阿德里克将军也不曾变节,那么他就足以值得陛下您的信任了。而说到勇气,这位跋扈将军,应该也不会让您失望的。”
  骑枪大帝认真地思索了一下卡维希尔的建议:“我相信你的建议……可是,第十三兵团是我们手里掌握的最重要的战力之一,失去了阿德里克,那么该让谁来担任罗德里亚骑兵团的新领袖呢?”
  卡维希尔的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米纳斯公爵曾经多次私下推荐过一个人,这个人被公爵称赞为是他最杰出的弟子,他也是曾经跟随公爵大人时间最长的一个,虽然其中的一半时间都是充当公爵大人的私人厨师……”
  骑枪大帝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卡维希尔,难道……你说的是那个以逃命的本事而著称的兔子将军鲁尔?那个家伙?”
  卡维希尔抿嘴一笑,当他微笑的时候,他的眼神里就会散发出一种让人十分亲近的暖意来:“陛下,请您相信,鲁尔的本领,绝不仅限于逃跑而已。”
  ※※※
  当宫殿的大门重新被推开,几个身穿灰色亚麻长袍的侍者恭敬的垂手侍立在两旁,目送卡维希尔缓缓走出大门的时候,卡维希尔却站在那高达三十多层的台阶上,足足静静立了有接近一刻钟的时候。
  这位已经不年轻的智者抬头看了看天,天空上聚集着淡淡的乌云,稀稀疏疏地落下小雨,那黯淡的天色仿佛也带着一丝死气沉沉的味道……
  “终于等到了今天,方才定决心……”卡维希尔此刻的脸上不再是面对老皇帝时候的那种冷漠平和,眸子里仿佛含着一丝淡淡的深意:“只是……会不会已经太迟了一些呢。哼!”
  在稀疏的雨中,卡维希尔缓缓走下台阶,台阶下,一个高挑清瘦的身影立刻走上前来,将一柄宽大黑布雨伞撑在了卡维希尔的头顶。
  卡维希尔缓缓继续往前,脚下不曾停下片刻,而跟在他身边的这个身影,就举着伞为他挡雨,默默地跟随着,任凭雨点打落在自己的身上,却仿佛浑然不觉。
  这个支撑着伞的人影,步伐蹒跚,行路明显有些跛足,似乎腿脚有残疾,而那脸庞上更是戴着一半的铁面,只是露出半张清丽却冷漠到了极点的脸庞,一只妖冶的紫色瞳孔,静静地凝视着卡维希尔的背影。
  这个女人,赫然正是维亚!
  一直到走出了皇宫的大门,一辆停在门口的马车,车夫下来打开了车门,卡维希尔钻进马车里,这才回过头来,仿佛到了此刻,才终于看见维亚一样。
  雨水渐渐大了起来,卡维希尔坐在车里,维亚则站在雨中,那紫色的眸子和卡维希尔清冷的眼睛对视了会儿,雨水渐渐沾湿了维亚紫色的秀发,打湿了她肩膀的衣衫。卡维希尔才终于叹了口气。
  “回来了?”
  “回来了。”
  “事情都结束了?”
  “结束了。欠的……我还清了。”
  卡维希尔点了点头:“那个家伙,怎么样?”
  维亚张了张嘴,脸色依然冰冷:“还很弱小。”
  卡维希尔却似乎很满意这样的答案:“明天你就去奥丁吧,我交待的事情,每一件都必须完成。”
  说完,卡维希尔仿佛已经失去了说话的兴趣,他关上了马车车门,然后车轮滚动,马车就在维亚的面前缓缓离去。
  车厢里,卡维希尔终于叹了口气,他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点他这个年纪的老人应该有的疲惫衰老的神态来。
  他从座位下抽出一条柔软干燥的毛毯来盖在了自己的膝盖上,然后疲倦地靠在座位上……
  这位智者仿佛在叹息。
  “嗯……一个好的独裁者,为什么就那么难寻找呢。康托斯……我原本以为他是最好的人选,可惜……可惜……”卡维希尔摇头,默默低语:
  “可惜,他不是!”
  ※※※
  “夷,胖子,这么说来,现在你们拜占庭帝国的军方,其实是分为两个派系了?”夏亚骑在马上,很夸张地大惊小怪叫道。
  旷野的大路上,一行骑兵正在缓缓往帝国的内腹前进着。
  鲁尔有些无奈,看了一眼这个土鳖,幸好身边都是自己亲信的嫡系亲卫,倒也不怕这些话传出去,他没好气地怒道:“别总是‘你们’‘你们’的!你这个小子,别忘记了你现在也是拜占庭帝国的军官!”
  夏亚嘿嘿一笑:“不和你争这个,你先说说,我们阿德里克将军是属于哪个派系的?”
  随即夏亚摸了摸下巴想了会儿:“嗯,你说的那些个贵族化的将领,都是军阀派系,一听就是国家蛀虫一类的败类,阿德里克将军那样的人物,自然不会和这种人为伍!他自然是那些正派的军人派系了。”说着,土鳖斜了鲁尔一眼:“至于你嘛……我看你倒多半有些像是那些蛀虫派系的。”
  鲁尔气得真恨不得上去一脚踹死这个土鳖。
  随后他耐着性子道:“别胡说八道!老子可是正牌子的军人!哼,那些蛀虫早已经不能算是军人了。军队里很多职位甚至都被一些贵族化的将门家族把持,比如一些军区的总督职位,老子传儿子,儿子传孙子,这还算他妈什么军人!至于我们这一派系,是皇帝陛下于三十年前在帝都创立了帝国军事学院,为的就是绕开那些已经被彻底污染掉的军中权贵集团,另起炉灶,为帝国的军队培养出一批真正的新鲜血液来。而帝国军事学院出身的军官,一般都被称为是‘鹰系’。因为军事学院的校旗和帝国军队鹰旗非常相似。进入帝国军事学院的学员,只从一些身家单纯的中小贵族家庭里挑选,偶尔也会破例录取一些出身平民但是天赋出众的家伙。三十年的经营,一批一批毕业的学员被充实到了帝国的一些常备兵团里,才终于形成了现在在军方里,勉强能和那些军阀代表们抗衡的‘鹰系’!哼哼!只不过,有些学员因为本身就有贵族出身,出头还容易一些。而有些平民出身的学员,升迁就很慢,加上那些蛀虫家伙对学院出身的军官的忌惮,总是加以打压,有些家伙甚至干了二十多年还是低级军官。能混到像我或者阿德里克这样独领一个兵团的,那就少之又少了。”
  顿了顿,鲁尔很得意地笑道:“当初军事学院的第一任院长便是米纳斯公爵,公爵大人在帝国的军队之中威望深厚,他戎马生涯一辈子,即便是那些蛀虫派系里,都有不少人曾经担任过他的部下,少不得要给老头子几分面子。而公爵大人对皇室的忠心,也使得他成为了这个新派系确立起来领袖人物的不二人选。哼,我们这些军事学院出身的军官,都可以算是老公爵大人带出来的弟子了。老子算是一个特例,我给公爵大人当了六年厨子,然后又因为公爵大人看我天赋不错,就把我送进了军事学院里学习,老子又学了六年,加起来一共在老公爵大人身边待了十二年!哼哼,别的家伙,可都没老子这种福气。”
  夏亚对于鲁尔的自我吹捧毫无兴趣,却对阿德里克的事情颇有关心:“那么按你这么说,我们将军也算是这个派系之中的高层的人物了?”
  鲁尔的脸色却有些古怪,他摇了摇头:“事情不是这么算的……说起来也有些让人泄气,这军事学院培养出来的家伙们,大半都有些头脑古板得很。像老子这么又聪明又懂得变通的人才实在是太少了。有些家伙效忠皇室,有些家伙却只忠于自己的信仰,认为军人只需要保卫国家,而不应该局限于某一个派系或者势力个人……比如你们的那个阿德里克吧,明明是咱们鹰系的人了,可是大概是书读得人都傻了,居然和元老院的人走得近了起来,听说元老院正有意想让他成为下院的元老成员呢。”
  “元老院又是什么玩意儿?”夏亚有些好奇。
  “呃……元老院么……”鲁尔大概地解释了一通,土鳖听了,瞪大了眼睛也不知道发呆想什么了,过了会儿,土鳖忽然就咧嘴大笑起来,笑得如此欢畅愉悦的样子,让胖子颇有几分茫然。
  “你笑什么,小子?!”
  夏亚不屑道:“我笑你们拜占庭人做事情真是乱七八糟,好好一个国家,偏要弄那么多事情,简直就是脱裤子放屁浪费时间精力。”
  “……”胖子瞪大了眼睛。
  “可不是么?”夏亚冷笑道:“你们的那个皇帝,看上去是最大的,说什么都能做主,但一遇到军方,就得退让了。而军方呢,一般情况下给皇帝面子所以不开口,可一旦开口的事情,就一定能做主。至于那个什么元老院,弄那么一大批人,成天叫嚷这个那个,说那么多,却什么都做不了主。”
  胖子冷笑:“我可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笑的么?”
  夏亚摇头:“当然好笑了!其实最简单的法子就一个:上下一致,就一个声音!一张嘴巴发出一个声音,这个声音说的话就是绝对权威的命令,一旦命令传下,不管是什么,上下全体必须一致服从!什么你说我说,弄那么多嘴巴那么多声音说话,一会儿你做主,一会儿我做主……累不累啊!”
  胖子一听,心中一琢磨(一张嘴巴发出一个声音,这个声音说的话就是绝对权威的命令,一旦命令传下,不管是什么,上下全体必须一致服从……)
  他脸色一动,笑道:“你说的那是绝对的独裁。我们拜占庭帝国虽然是帝制,但立国的精神也是不认同这种独裁制度的。”
  夏亚哼哼一笑,却仿佛若有所思道:“我倒是觉得,独裁……听上去好像很不错的啊……”


第一百零九章 敲竹杠
  夏亚和鲁尔一行人进入了拜占庭帝国的疆土,穿越国境线后,先来到了位于北部边境不远的小城丹泽尔,这是一座常住人口勉强达到一万的小城,不过因为位置处于边境,常年的流动人口繁多,治安也显得混乱,不过边境的贸易给这座小城带来了不少活力。
  这次和奥丁人的战争,战区的临时军部就设在了这里。
  丹泽尔距离野火镇并不太远,骑马的话只需要两天的路程,如果快马赶路,那么一天一夜就可以到达。
  尽管只是一座小城,但是比野火镇的规模却足足大了一倍有余,宽阔高大的城墙,显示出了这座边境城市的部分军事作用——一旦战争来临,这座城市就可以立刻转化成为军事要塞。根据帝国军法,城墙是按照军事要塞的级别建造的,宽六米,高十一米,四角设置了棱角凸出的塔楼。
  土鳖第一次来到拜占庭,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城市,不由得眼睛就有些不够用,相比野火镇而言,这里虽然繁华程度显然超过了那个无政府的小镇子,穿戴着步兵铠甲辎衣的守城军兵,还有城墙上飘扬的拜占庭帝国皇旗,军旗,番旗。
  城市里的建筑明显都比野火镇要高大很多,走进了城里,土鳖几乎就没有停止转动自己的脖子,拼命地瞪大了眼睛四处观光。
  和野火镇相比,这里显得更加文明一些,街道上行走的人们衣衫略微鲜亮一些,服侍的风格也更加明显的带有拜占庭的特色:男人们大多穿着长长的亚麻袍子,长长的靴子略微翘起靴尖。那种将腰间裁减得窄窄的袍子最能体现出男人的强壮体魄,而街道上也随处可看见一些挟带武器的男子,有一些武士装扮的人,穿着廉价的皮甲或者铁质胸甲,佩带者武士徽章,只是这样的人数比野火镇而言明显少了许多。
  路边的各色商铺多了,铁匠铺多了,酒馆也多了,只是让夏亚奇怪的是,拜占庭的女人显然比野火镇要保守许多,来往的女子大多都在脑袋上套着斗篷帽,即是为了挡风,也同时遮挡住了脸孔,而身上的穿戴也相对保守一些。只有一些看上去衣衫华贵一些的女子,在侍从的簇拥之下,才会穿着丝绸的袍子出入一些成衣店或者脂粉铺之类的地方。
  丹泽尔城被军队占据了,城里到处可见穿着军中打扮的当兵的,战争既然结束,这些当兵的们仿佛就开始了休息,甚至路边的酒馆里不时地会踉踉跄跄地跑出几个喝得酩酊大醉的家伙,让夏亚看了,不由得皱眉。
  这些军纪松弛的家伙,在第十三兵团可是绝对看不到的。
  丹泽尔不仅仅城市规模比野火镇大了许多,而城市周边的面积也更加多元化。
  在城市的周边坐落了不少小型的村庄,那里覆盖了大片的耕地。丹泽尔城在行政上属于帝国北部的莫尔郡,而莫尔郡也是拜占庭帝国北部的一个颇为重要的产粮地区。更重要的是,这里依然还是属于帝国中央直接管辖,而没有被划入特玛军区编制——毕竟这里是边疆,虽然产粮,而且还有边境贸易的油水,可每次一旦和奥丁人开战,这里总是最先受到威胁。所以,军部里的那些蛀虫们,也没有谁愿意抢夺这块地盘。
  一句话……那些所谓的特玛军区的总督们,早已经贵族化军阀化了……
  战区临时军部的统帅是来自帝国军部的克拉克将军,这个家伙是一个坚定的特玛军区制度的拥护者,他本身的家族就在帝国的东南部拥有一个特玛军区,已经传承了两代。同时克拉克将军本人还在帝国军部里担任了重要职务。
  可当夏亚随着鲁尔来到丹泽尔的城中临时军部的时候,这位克拉克将军却并没有对夏亚露出多少敌意,虽然这个土鳖给军部里的军阀党们带来了很多麻烦。
  克拉克几乎是用一种极为草率的态度,给夏亚进行了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得授勋仪式,将一块金质的勇气徽章塞进了土鳖的手里,甚至没有按照礼仪亲手给夏亚佩戴上,然后连军礼都没有行,就在几个副官的簇拥之下匆忙离去——仿佛他担心在土鳖身边多停留一分钟都会惹上麻烦。
  授勋仪式的简单草率,让鲁尔都有些看不过去了。
  “妈的,如果来接受授勋的邦弗雷特那个小白脸,这个家伙一定会热情一百倍,还会请城里的贵族名流前来观礼,仪仗队奏乐,红地毯直接铺到大门口……你这个小子的授勋仪式,只怕是老子生平见过最草率的了。”
  夏亚却仿佛毫不在乎,他捏着那枚金质的徽章,土鳖的心中忙着盘算,这么一块金子到底价值多少钱……嗯,分量这么沉,应该是纯金的吧?
  临时军部的人不待见夏亚,夏亚倒是一点不在乎。反正现在算是……公款出差,一切的行程住宿饮食都有军部掏钱。
  临时军部派了一个胖胖的军需官负责接待他们(是不是军需官都是脑满肠肥的样子?土鳖很疑惑。)
  夏亚对食宿方面干脆狮子打开口,住了城里最好的旅馆,要求送最好的饭菜和美酒——这些对方都爽快地答应了,甚至军需官还悄悄地塞给了夏亚一个袋子,里面沉甸甸的是二十块巴掌大的金饼!这么一块,就足够寻常的一户家庭几口人吃穿一年以上了!
  然后,几匹上等的战马就被拉到了夏亚面前,这几匹好马都是军部提供的坐骑。
  临时军部只有一个要求:你这个小子,吃了拿了,就赶紧滚蛋吧!
  夏亚在鲁尔的授意下,干脆把竹杠敲得砰砰响,又敲走了几套上品的骑兵铠甲装备,用拜占庭帝国南部一个著名矿区出产的上等软钢打造的软甲,分量轻便而防御力优越,这么一套软甲,平日里只有旗团级的军官才有资格配备——而且还必须是主战旗团才行!
  看着自己的扈从都穿上了这种昂贵的软甲,夏亚终于满意了。旁边的鲁尔叹了口气:“妈的,老子也是在军队里混了七八年后才有资格穿这样铠甲的,你这个家伙,居然连扈从都这么奢侈了……”
  夏亚翻了个白眼:“敲竹杠的事情,好像是你教我的吧!”
  对方的态度很明显:你要什么都可以,但是请尽快滚蛋。
  夏亚也不含糊,捞够了好处,很快就拍屁股走人。
  等到离开丹泽尔城的时候,夏亚的两个扈从多多罗和索伊特都骑上了上等的战马,穿着昂贵的软甲,就连马上的马鞍和马镫都是只有高级军官才能享受的好东西。
  而夏亚就更不必说了,他穿着一套价值至少数百金币的骑士铠甲,这是一套骑士半身甲,属于轻装,每一片甲叶都是用精质的软钢打造,只有在要害的部位,比如胸口,背部和肩膀处,镶嵌了加厚的钢片。铠甲的造型是最标准的帝国骑士模样,虽然以夏亚现在的身份,穿骑士铠甲是一种越制,但是这次他立功甚大,得到一个封号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骑马一匹拉风的红色战马,这匹战马还是鲁尔帮他挑选的,根据胖子的说法,这样等级的战马,哪怕是在帝国的十三个兵团将军的坐骑里,也能稳居前五的。
  骑着如此上等的战马,穿着骑士轻铠,身后披着一条军部奉送的熊皮披风,而身后跟着的多多罗和索伊特的穿戴都远远超过了普通的旗团掌旗官,如果不知道夏亚的身份,只怕随便是谁都会以为是那个兵团的将军出行呢!
  而相比之下,和夏亚走在一起的鲁尔,这个货真价实的将军,却反而好像是夏亚的跟班了。
  本来夏亚还打算敲一辆好的马车来赶路,不过这一点,鲁尔却拒绝了。
  这个胖子居然用一种罕见的认真的语气告诉夏亚了一句话。
  “军人,不乘车!”胖子沉声道:“贪图享受的军人就不再是真正的军人!这是我的老师,米纳斯公爵大人告诉我的。”
  ※※※
  虽然莫尔郡不是特玛军区,但是帝国的农兵制度早已经进行了百年,离开了丹泽尔城,在沿途之上经过一些小的村落,依然可以看见一些穿戴着军兵服侍,却扛着锄头铲子在农田里劳作的农夫。每个村落都有一块空的操练场地,只不过农兵制毕竟是没落了,明显这些农兵们手里的武器早已经生锈,那些操练场上不少地方的杂草都有一人高了。
  离开了丹泽尔城之后,胖子的情绪明显有些古怪。他在丹泽尔的战区军部接到了最新的命令,让他务必于十五天内赶到帝都奥斯吉利亚,同时他第六兵团的统帅职责暂时让兵团第一旗团掌旗官代领。并且,鲁尔还被要求,作为这次战争的一线指挥官,亲自前往军部进行述职。
  据说,这份命令是在鲁尔和夏亚到达丹泽尔城之前的一天晚上用军部里专门的魔法阵紧急传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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