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十日之后,坠星城下


  普通的云秦百姓,不会去想得太过深远,不会去想千霞边关已经全部失守,云秦军队正在有计划的撤退,放弃半个南陵行省,也不会去想那支在黑夜之中被胡辟易统军歼灭的大莽军队带着的粮草和大量云秦强大军械若是真落入闻人苍月手中,将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大多数质朴的云秦百姓想法极其简单,那被歼灭的三万余大莽水军,是攻破了坠星陵的大莽军队。
  这支军队,不知让多少云秦人痛哭流涕,悲愤莫名。
  然而现在这支偷袭了坠星陵的军队,还没能跑得回去,只是在坠星湖南岸一登陆,便被云秦军队歼灭,而且云秦只伤亡了不到两千的军士。
  最先听到这个消息,很多云秦百姓甚至以为是假的,以为是朝堂为了平息民愤而放出来的假消息,但是通过各种渠道,越来越多的细节传来,所有的云秦百姓才知道,这是真实发生了的事情。
  云秦的大街小巷开始轰动,云秦百姓开始欢腾,振奋。
  林夕,小林大人,这个已经被遗忘了许久的称呼,再次出现在大街小巷的云秦百姓口中,只不过这次不只是在东港、燕来这息子江沿岸的数镇,而是在整个云秦。
  ……
  “掌柜的,你这做生意太不地道!”
  一家布店里,一名中年锦服浓眉男子瞪着掌柜愤愤不平道:“我方才都看见你卖前面那人三两银两,同样的这样一卷绸缎,一模一样,你却要我六两?!你这也太黑……”
  “收声收声!”
  一脸富态的掌柜顿时急得上前两步,作势欲掩此人的口,同时急切轻声道:“方才那是小林大人的父亲……”
  “什么?小林大人!你说的小林大人,便是射杀了大莽南路大将军的……”中年锦服男子顿时大吃一惊,不自禁的往外望去。
  “正是!这位朋友我看你是外地人,有所不知,小林大人便是我东林行省鹿林镇人,后来在东港、燕来任职之后,他家便搬迁到了这燕来,方才那人,正是小林大人的父亲!平时和我们街坊相邻相熟,我们也都熟悉他的脾气,知道他更不会因为我们尊敬小林大人而贪图我们半分便宜。但小林大人即便不是在南方战场上立了这样的惊天大功,光是先前在东港和燕来为我们做的事情,我们怎么好意思收小林大人家的钱财。”一脸富态的掌柜点头,感慨道:“若是分文不取,小林大人的父亲自然不肯要,所以我们街坊邻居都是心照不宣,一般价钱只算一半,半卖半送,便是代表我们对小林大人的爱戴和感谢。”
  “竟是小林大人的父亲!我竟是有幸见到了小林大人的父亲!”
  一时间,中年锦服男子连连自打脸,“你看我这混……居然跟小林大人的父亲来争这一样价钱。”
  “不知者无罪,看朋友这么喜爱我们小林大人,你这布匹,我也就半卖半送,也三两银钱!”
  “这怎么好意思,六两!不收就不仅是看不起我,还是羞辱我了!”
  “……”
  在布店里买布的反而要多加价钱,卖布的反而不肯的争执之中,那名先前买了些布匹,十分普通的中年微胖男子走在大街上,面对一个个问好的街坊邻居连连有礼的回礼。听到偶尔传入耳中的有关林夕的话,这名普通的中年微胖男子依旧会十分骄傲,在心中说着:“这就是我儿子啊……”
  在连连失利,连自己的国土都被对方军队侵占的阴霾笼罩下的帝国,需要一个可以给人心灵慰藉的英雄。
  若林夕只是刺杀了那十几名大莽将领,恐怕还无法成为这样的英雄,但他青鸾学院天选的身份,以及和坠星陵联系在了一起,完成了这样的一次复仇之战,他在云秦帝国的这个初夏,从盖着顾云静军印的那份军情传递出来,他便注定成为云秦百姓心目中的英雄。
  他以前所做的一些激动人心的事情,便越加被人发掘出来,他在云秦百姓的心目中的传奇色彩和威望,便瞬间提升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高度,绝大多数的云秦百姓,都在每日里期待着听到来自战场上的他的消息。
  云秦百姓需要心理慰藉,战场上的云秦军队,更需要士气和胜利。
  发生在坠星湖南岸某处滩涂上的这次大胜很迅速的传遍了全军,在军队里面,任何战争的细节,自然是保持着最真实的面目,那一名身穿祭司袍却背着巨弓的年轻修行者,顿时也赢得了更多军人的尊敬和崇拜。
  ……
  ……
  云秦帝国的定鼎之地,坠星陵的城墙已经全部修补好,但是火烧之后的焦黑却没有时间处理。
  在之前被这支大莽水军偷袭焚烧之前,坠星陵的城墙都是暗红色,都是被当年南摩国三十万军士的鲜血浸润了数天之后,染成的颜色。
  坠星湖的北门距离坠星湖唯有十余里的距离,在此之前,这一片区域只是军中的跑马场。
  因为在立国之后便没有想过千霞边关会失守,更没有想到大莽军队能够穿过半个南陵行省,再横渡坠星湖,所以在这坠星湖整个北岸,包括坠星陵和坠星湖之间的这片区域,云秦军方先前都没有做任何的防御,当日偷袭坠星陵的大莽军队,便是在这里堂而皇之的迅速登陆,然后用六倍以上的绝对优势兵力全线攻城,很快攻破了坠星陵,让整个云秦帝国蒙上奇耻大辱。
  此刻,虽然那支大莽军队已经被歼灭,但云秦军方自然不可能不防备大莽军队再次横渡而来。
  所以在整个坠星湖的北岸,云秦军队已经布置了大量的防御,此刻坠星城至坠星湖的这片区域之中,也是挖出了许多深壕,布置了许多钢网、削尖的木桩等防止重铠和骑军突袭的防线。
  坠星湖的湖水之中,也是打了许多暗桩,装了许多水刃车、拉了许多水网,船只和皮筏已经很难通行得过。
  然而就在这样的水域之中,就在正午阳光浓烈十分,许多云秦军士还在巩固防线,并在坠星陵的城墙上协助工匠安装一些弩机和大型投石车等物时,坠星湖乳白带蓝的美丽水面上,极快的飘来一根碗口大小的浮竹。
  碗口大小的浮竹上站着一个人。
  站着一个身穿着暗红色紧身皮甲,身背着深红色巨弓的人。
  这是一名修行者,只是依靠一根堪堪承载他分量的浮竹,便分湖而来的修行者。
  只是看到这名修行者的瞬间,所有坠星陵的云秦军人便迅速的戒备起来。
  因为按照这个人的衣着和面貌,第一时间就可以确定,这人便是闻人苍月座下的第一箭师胥秋白,那名也已经刺杀了不下二十名云秦将领的叛国箭手。
  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甚至没有说任何的话语,这名昔日碧落陵的第一箭师在所有云秦军械所能威胁得到的距离之外,远远的举起了手中的深红色巨弓,拈起了一枝深红色箭矢,然后开弓,施射。
  一道深红色的虹光,在射到岸边的时候力尽,坠落,斜斜的钉在一株矮柳上。
  然后胥秋白转身,浮竹载着他,在水面上划出一条长长的水线,很快的消失在所有云秦军人愤怒的视线之中。
  数十名云秦军人第一时间赶到了那株柳树旁,在那枝深红色箭矢的尾端,他们发现了一卷用细线牢牢的捆缚着的皮卷。
  拔下这枝箭矢的云秦将领将皮卷小心而快速的拆解了下来,只是看了一遍上面的内容,就变了脸色,目光剧烈的闪动起来。
  “林夕,十日后,坠星陵城下,一决生死!胥秋白。”
  这张皮卷上,唯有这样的一行字。
  但这样的一行字,在重武的云秦帝国,已经足够。
  这是一份战书,一份请求决斗的战书!
  在林夕刚刚成为云秦百姓心目中的英雄后不久,胥秋白便动用了最简单,但恐怕也是极其有效的手段,直接找林夕决斗!
  而且这决斗的地点,就在坠星陵城下!
  就在云秦的这个光荣和耻辱之地!
  很多云秦百姓可能不知道,林夕的修为和胥秋白不是只差那么一阶,但所有的云秦军方的官员,以及朝堂之中绝大多数人,都十分清楚,林夕的修为和胥秋白相比,还有着极大的距离。
  以胥秋白这样的修为来挑战修为远不如他的林夕,在修行者看来,自然是有些无耻。
  然而现在是战争……若是林夕不出战,不敢接受他的决斗,那云秦军人刚刚恢复的一些士气,以及云秦百姓的信心和欣喜,恐怕又会遭受沉重的打击。
  大莽也绝对有办法,将这个挑战的消息传递到云秦各地,不是军方所能掩盖得了。
  但林夕若是出战的话,被胥秋白直接杀死,那又如何?
  这简直是无解的死解。
  ……
  “怎么办?”
  在一个落日的城头,接到坠星陵传递过来的讯息的一名蒙着暗红色金属面罩的将领,语气极其凝重地问身旁的顾云静。
  顾云静看了他一眼,平静的摇了摇头,“在我看来,又只能期待他给我们带来奇迹了。”


第五百零一章 他来了
  中州皇城。
  最阴暗的天牢,最阴暗的官员休憩房间之中,许箴言面对着年轻礼司官员年卿晨。
  “许大人,你真确定,林夕必定会答应这场决斗?”年卿晨看着面前这名在朝堂之中成熟速度惊人的许家三公子,请教般问道。
  “他当然会,也必定会。”
  许箴言冷笑道:“碧落陵一役,太子死,便已经断了仕途,若是此次不敢面对这样的决斗,他便会从一个刚刚光辉万丈的持弓灵祭祭司,变成一个令所有云秦人失望的人,越是爬得高,越是摔得惨,我想这个道理谁都明白。所以他根本无法拒绝这次决斗,否则他注定背负懦弱之名,然后被彻底遗弃在这个帝国之中。”
  微微一顿之后,许箴言脸上的冷笑消失,更加冷漠道:“大莽军方,胥秋白和闻人苍月,也是已经吃准了这点,否则光是我们军方传递,这样的消息又怎么会以这样的速度在云秦传递开来?”
  “不错。”年卿晨微微一惊,肃然道:“即便是我们云秦最快的焦尾级军报,从南陵行省传递回中州皇城便至少需要四至五天,而且这还是单线军报,要等其它军报复核准确,还得消耗更多时间,但现在只是过去数天,几乎整个云秦都知道了这个消息,这必定是大莽在我帝国内的潜隐、探子所起的作用。只是许大人,林夕对上那胥秋白,会不会反而胜出?”
  “胜出?”
  许箴言摇了摇头,有些耐心道:“年大人你不是修行者,所以不明白修行者之间的事,简单的比方,以双方的修为,林夕算是一头普通的云秦牛犊的话,那胥秋白就至少相当于唐藏的一头神力巨象。魂兵的力量源泉也来自魂力修为,双方这样的差距,不是魂兵所能弥补得了的。而且胥秋白的魂兵长弓也是古兵,像他这样的箭手,可以将箭矢发挥出完全超乎自己魂力的力量,只要不让圣师近身,完全可以将圣师杀死,或者逼得圣师逃走。”
  “一方是这个时代最为强大的箭师之一,可以正面抗衡圣师的存在,而另外一方,想要击杀圣师,却除非圣师魂力将尽,或者有其他强大的修行者配合。”
  “虽然他是灵祭祭司,有妖兽配合他,都算是单打独斗的决斗,然而最为关键的是,胥秋白根本不会让他近身……修为的高低,本身便意味着感知和反应速度的差距,无论是闪避或是出箭,胥秋白都会比他快一些,若是圣师,在这种公平对决之下,恐怕还能强行冲到胥秋白身前,将他杀死。但可惜的是,这世上所有的灵药,都只能让修行者的修为突破到国士阶为止。即便青鸾学院不惜一切代价支持,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大幅度提升林夕的修为,更不用说将林夕的修为提升到超过胥秋白的圣师。”
  “圣字,本来就是超脱世俗,超出人力所为的意思,如果凭人力就能让人达到,那就不叫圣了。”
  “……”
  作为某人的心腹,自然要懂得察言观色和揣摩上峰的意思,年卿晨自然也不例外。听着许箴言比平时多得多的话,他便知道其面色虽然一如既往的如天牢的石墙一般冷漠,但心中却是有着说不出的快意,在这种时候,他自然知道说什么合适。
  于是他笑了起来,看着许箴言道:“这么说,林夕只要出现在坠星陵城下,和胥秋白决斗的话,就必死无疑。”
  许箴言冷哼了一声,“在最荣耀的时候,最悲凉的死去。无论他战与不战,都会导致云秦的更大耻辱,然后他就会永远耻辱的留在云秦的史书上。”
  ……
  “你怎么看?”
  乌云锁日的鳌角山上,数座用巨石堆砌,像是碉楼,但明显又不是碉楼的建筑物正在建造之中,其中一座下方,湛台浅唐问身旁面嫩的少女圣师南宫未央。
  “他肯定会去。”南宫未央很直接干脆地说道,一如她的风格。
  湛台浅唐苦笑了一下,“我原本以为你开口的第一句话,会说,我去坠星陵先杀了胥秋白。”
  “这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南宫未央眉头微蹙,似乎还真考虑了一下可行性,然后点了点头:“一下子就把那人杀了,干脆利落,反正也会让人觉得爽快,那人死了,林夕就也不用决斗了。只是那人的箭我见过,我去杀他,也做不到干脆利落,拖泥带水,或者被他跑掉的话,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同了。而且林夕肯定不同意我这么做,肯定会怪我抢他的生意。毕竟是那人射杀了长孙无疆,还差点将他也射死,所以这种仇,无论如何必须留给他自己报。”
  南宫未央的话明显也比平时多了些,说话也比平时似乎更有趣了些,但湛台浅唐却并没有觉得有些好笑,反而更加沉重,“难道你对他和胥秋白这样的人决斗,都有信心?”
  “当然。”南宫未央觉得很理所当然的点头,认真道:“林夕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之一,他又不是笨蛋,既然他本来是针对胥秋白而去,本来就清楚他做的是和胥秋白一样的事情,清楚胥秋白若是和他决斗,他根本没有办法拒绝……既然本身就清楚,他又怎么可能会自己送死?”
  “可是这实力的差距实在太大,就如你先前所说,即便你去,你也未必能够杀得了胥秋白。”湛台浅唐皱眉道:“我当然也明白林夕是聪明人,但我觉得之前林夕是想暗杀掉他,这种正面对决,我实在找不出林夕能够杀死对方的理由。”
  “讲道理自然是没有多少道理讲,但我就是对他有信心。”南宫未央看了他一眼,道:“活的肯定是林夕,死的肯定是胥秋白。”
  湛台浅唐苦笑了起来,“只是连我都对林夕没有信心,我看这世上,除了你之外,恐怕没有人对他有这样毫无道理的信心了。”
  “谁说没有。”南宫未央反驳道:“至少陈妃蓉肯定也对他有信心,还有他的那几个同学,也肯定对他有信心。”
  ……
  南宫未央说的没有错。
  至少还有陈妃蓉对林夕有信心。
  “大人,你终于可以杀死你第一个仇人了么。”
  在消息传到云秦某处的一列车队中后,陈妃蓉从其中的一列马车中走了出来,她取了一壶酒,对着已经距离这列车队并不远的碧落陵方位,缓缓洒下,在心中说道:“大人,我为你先祭你的朋友,我会等着你的好消息。”
  陈妃蓉对林夕有信心,但整个云秦,绝大多数的修行者和朝堂官员都对林夕没有信心,很多人首先开始等待圣意。
  然而他们很快发现,云秦皇帝对于这件事情,保持了绝对的沉默,似乎只是面对着云秦两名普通修行者的决斗。
  他们很快揣摩出来,或者云秦皇帝在遵循着青鸾学院的底线,或者便是,更加希望林夕在这一战中死去。
  云秦皇帝依旧希望林夕死,但更多的官员不希望林夕死,不希望云秦因为这一战而再次蒙受耻辱,所以有些人便想阻止这一战的发生。
  可是在这样的阶段,云秦军方,尤其是整个南陵行省,真正能够主宰局势的,只有顾云静。
  顾云静没有阻止这一战。
  在先前南伐发生之前到现在,这名帝国资历最老的强大统帅,也已经在无形之中做了许多事情。
  在皇帝的默许和文玄枢的配合之下,整个南伐和青鸾学院隔绝开来,不仅没有请求青鸾学院的一些强者加入南伐战场,而且甚至原先出身于青鸾学院的将领和官员都遭受了排挤,被纷纷从帝国南端调离。有不少官员因为周首辅的离开,那些死谏的官员的鲜血而愤而辞职,而顾云静却是十分干脆,将那些适合军队,适合打仗的官员,那些被排挤的青鸾学院出身的修行者,全部一股脑的往龙蛇边军招揽。
  这无疑是会触怒权倾朝野的文玄枢乃至龙椅上的皇帝的极大胆举动,但是顾云静却就是这样做了。
  而现在,顾云静又在做一件更为大胆的事情……扫清一切障碍,等着林夕出现在坠星陵。
  ……
  ……
  坠星陵的所有云秦将士,心情都是极其的矛盾。
  他们既希望那名持弓的祭司出现在坠星陵,却又担心林夕出现之后,被那名叛国的箭师,杀死在他们所有人的面前,又不希望林夕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种矛盾的心情并没有纠结太久。
  就在顾云静和一些他的部属到达坠星陵后不久,就在一个阳光正烈的午后,一名身穿祭司长袍的年轻人,出现在了坠星陵城墙上所有军士的视线之中。
  一时间,所有坠星陵城墙上看到这条身影的云秦军士,都是震撼难言。
  一个接着一个,不自觉的,城墙上的云秦军士,都开始对着这条越来越接近坠星陵的年轻人行军礼。
  他来了。


第五百零二章 将星动
  全城的军人都在朝着这名年轻人行着肃穆的军礼。
  不管想不想,不管朝堂中无数的势力愿不愿意,林夕都来了。
  他身上祭司长袍虽然有些皱乱,虽然有些干涸的血迹,然而在烈日下,他的整个人都带着一种分外激动人心的光芒。
  骤然,整个坠星陵的军人身体又瞬间凝滞了。
  有一名头发雪白,然而面上却没有丝毫皱纹,身姿异常挺拔,只是行动间,就好像有无数无形的刀剑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老人,出现在了正对着林夕的坠星陵城头。
  顾云静,龙蛇边关的顾大将军。
  在所有云秦军人的眼中,这名似乎连岁月都无法将他击倒的老人,便是此刻带领他们击败闻人苍月,收复荣光的唯一希望。
  顾云静看着林夕,他身旁站着那名始终像他影子一般,带着暗红色金属面罩的冷峻将领。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他一直都很欣赏林夕。
  虽然心中清楚林夕在先前的大荒泽大会战之中,肯定有些猫腻,但接下来,至少龙蛇边关比起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平静,而且他一直认为,一个人的品格决定一切。
  像他这样级别的存在,要了解林夕,手中的资料,自然会详细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而通过那些资料,他可以肯定,像林夕这样品格的人,至少是军方需要,是他们龙蛇边军需要的人。
  顾云静从很早开始,就是整个龙蛇边军中唯一的圣师,他自然比湛台浅唐更清楚林夕和胥秋白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尤其是在正面决斗的情况下,这种差距,又会更加的放大。
  所以对着自己的心腹将领说的时候,他就说过,唯有奇迹发生,才能让林夕战胜胥秋白。
  奇迹之所以称为奇迹,那就是基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然而顾云静还是扫除了一切障碍,让林夕来到了这里。
  这对于别人来说很难理解,但对于顾云静而言……首先,他认为夏副院长和青鸾学院的几个老人自然比他更厉害,自然不会让林夕这样的人白白送死。其次,在他看来,光是林夕在大荒泽会战中做的一些事情,本身便是奇迹。
  所以他觉得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看到这个奇迹的发生。
  而先前林夕和胡辟易在湖对面的那一战,的确是非常的精彩,极其的漂亮,所以此刻看到这名年轻人无形之中已经能够让全城的将士如此,就连他这个已经很多年没感觉过自己年轻和热血的老人,都有种直接想从城楼上飞跃下去的冲动。
  不过他终究没有飞下去,而是转身走下了城楼,然后直接走出了城门,迎向林夕。
  在全城将士的注视之中,一老一少,两人在城外的一片空地上,会面。
  林夕看着面前须发皆白的老人,真诚的躬身行礼,“见过顾大将军。”
  只是从对方的神容和威严,以及那股在体内蕴而不发的恐怖气息,他便知道对面的这个黑布衣老人,只可能是龙蛇边军的顾云静。
  “我喜欢谦逊有礼的年轻人。”顾云静微笑躬身行礼,看了一眼林夕的身上:“你没有带弓?”
  林夕颔首,平静道:“那把弓有些问题,会是个累赘。既然我来,应该会有更适合的弓会送来。”
  “你不仅谦逊有礼,还诚实直接。”顾云静像是一名考官一般,赞赏的评价着林夕,又问道:“可有胡辟易的消息?”
  林夕摇了摇头:“自从那一战之后,他便离开。”
  “可惜。”顾云静摇了摇头,平静却也认真道:“现在整个云秦,尤其我身后这些军人,都觉得我是救星和希望。但其实我并不是最适合统领此处的人,因为你之前也是龙蛇边军的人,你应该明白,我们龙蛇边军的战斗,更像是无数小股军队和修行者之间的战斗。”
  “他已经不可能再在这边军方做事。”林夕以后辈之姿,谦和道:“整个南伐之败,都要他承担,军人们也已经对他的能力产生了怀疑,他知道自己若是还在军中,反而会使得士气低落,所以他才会选择消失。”
  “你很聪明,的确又是正将星之才。”顾云静略有些遗憾的轻叹了一声,又看着林夕,认真道:“对于战局,有什么建议么?”
  “对于大局我并不了解,只是胥秋白的约战,恐怕也会成为闻人苍月的一个幌子,他可能会在决战那日,乘机做出些什么事情。”林夕也不谦虚,看着顾云静说道。
  顾云静的眼神更加赞赏,“你想的很细。”
  林夕看着顾云静的神色,便知道这名云秦资历最老的将领已经有了防备,便又道:“我要请顾大将军做一件事情,帮我去东港镇接一个人过来,必须要在我和胥秋白决斗之前,就带到这里。”
  “时间有些紧。”顾云静眉头微蹙,“他叫什么名字?”
  林夕点头,“在东港镇沿岸,都叫他张龙王,比本名还要出名,十分容易找到,就说我请他过来,他不会拒绝。”
  “好。”顾云静没有丝毫的废话,对着身后城门口那名面戴暗红色金属面罩的冷峻将领点了点头,后者马上赶了过来。
  只是交待了数句,那名冷峻将领便马上转身以最快的速度掠回城中。
  “还有什么紧急要办的事情么?”顾云静接着平和地看着林夕问道。
  林夕摇了摇头。
  “你找来方才你说的那名张龙王,是为了胥秋白的事,还是为了战局?”顾云静点了点头,问道。
  “都有。”林夕知道顾云静单独和自己在这城外谈,便是为了使得两人的谈话绝对隐秘,只局限在两人之间的意思,而且他在青鸾学院时便已经知道顾云静是十分公正严明的将领,而且是亲青鸾学院的将领,所以他也没有什么隐瞒,解释道:“如果胥秋白不敌的话,我觉得他会从水上跑。”
  “你觉得他会跑?”
  “这是战争,大莽先前一直胜着,这只是锦上添花的事情,他不会为这个添上自己的性命,尤其是对于他这种连自己国家都背叛的人而言,一时的声名算什么。”
  “所以张龙王可以截断他水上逃生之路?”顾云静点头赞同。
  林夕点头,“而且我们云秦之前也没有水军,虽然这水军只是指能够横渡一个湖泊的军队。他们可以偷渡坠星湖来偷袭我们,我们自然也可以这样做……他们也未必想得到。”
  顾云静的面色凝重了些,“这是从我离开龙蛇至今,我听到的最有谋略的意见。”
  “现在整个南陵行事局势怎么样?”林夕忍不住问道。
  “很糟糕,半个行省守不住,接下来我准备用我龙蛇最擅长的战法,无数小规模骚扰战法。大的方面比不过闻人苍月,在最擅长的小手段上面和他一较长短。”顾云静看着林夕,问道:“你有把握对付得了胥秋白?”
  林夕看了顾云静一眼,“如果青鸾学院没有什么变故……有人过来的话,应该会有把握。”
  “据我所知,青鸾学院似乎非常平静。”顾云静笑了起来,“只是圣上不愿意搭理青鸾学院,而夏副院长也不愿意搭理他而已。”
  顾云静的消息,会比云秦绝大多数人的消息更为准确和快捷。
  既然他说青鸾学院非常平静,那青鸾学院便应该是真的十分平静,至少还没有什么暗流涌到表面,至少在夏副院长的绝对掌控之中。
  既然如此,在林夕看来,自己所要做的,便只有等待。
  ……
  林夕到达坠星陵的消息,开始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开来。
  就在这日日落之时,有一个孤零零的骑者,出现在了坠星陵守军的视线之中。
  这是一个看上去很傲气的年轻人,看上去赶得很急,极其的疲惫。
  面对最外游骑岗哨的问询,这名看上去很傲气的年轻人只是说了句,“我是林夕的同学,你让他看一眼我,就明白了。”
  林夕很快的出现在了城头,看着到达城门外的这名年轻人。
  让他很快皱起眉头的是,这并不是他期待中的人,而完全是一个他想象之外的人。
  这个人,竟然是他在青鸾学院的金勺同学,暮山紫。
  “是学院派你来的?”
  在下了城楼,在城门口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暮山紫,林夕微蹙着眉头,有些不理解地问道。
  “不是啊,是我自己来的。”暮山紫哈哈一笑,还是和在学院的时候一样,极其想让人在他脸上踩上一脚的表情,“怎么,不欢迎我?”
  林夕不置可否,道:“那你来做什么?”
  暮山紫笑道:“来看你怎么死啊,要是现在还不来,今后可能就看不到你了。”
  “你说什么!”此言一出,周围听到的军士,各个瞬间面笼寒霜,握紧了手中的兵刃。
  林夕微微一笑,却是对着这些军士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暮山紫,道:“只是为了这个?”
  “顺便为你送个行,敲个战鼓啊什么的。”暮山紫看着林夕,依旧一副很欠打的样子,“好歹同学一场,我去学了个将星动。”
  周围军士看到林夕的神色,便知道暮山紫并非是他们面上所见的那样,此刻听到他这句话,这些军士却顿时齐齐一震,看他的神色,变得彻底不同。
  将星动,是云秦最具震撼力的战鼓鼓曲。
  然而这是需要有人在六面战鼓之间,以极大的力量和速度节奏擂鼓,才能够演奏得出来的鼓曲。这支战鼓鼓曲,需要耗费惊人的体力,没有强大意志力,很难完成,而且这曲,十分复杂,并非是随便学学,就能学得会。
  “好,谢谢你同学一场特地赶来。”林夕看了一眼这始终说是自己对头的同学,点头,“我就让你帮我擂鼓。”


第五百零三章 期待的弓箭
  坠星城内,军部一间静室之中。
  看着喝着一大罐肉汤,慢慢啃着一大张白面饼的林夕,暮山紫同情道:“土包就是土包,喝个肉糜汤和吃个白面饼都能吃得这么香甜。”
  林夕没有生气,反而微微一笑,“前一阵子我在边关附近很累,接下来的这几天,我必须把我的体力也恢复到巅峰。”
  “你这头小鸡倒是不错,长得挺可爱的。”暮山紫看了一眼林夕身旁一块面布上,正在啄食着一些小鱼干的金色坠星天凤:“还有闲情雅致养头小鸡,不如煮了吃吃,倒是营养不错。”
  “瑞……瑞……”幼小的云秦凤凰似乎听懂了暮山紫的话,愤怒的叫了数声。
  “哟,还挺凶。”
  暮山紫做了个作势欲砸的恐吓动作,看着林夕只是笑笑,便又有些无趣般道:“林夕,如果让你用一句话来形容我们这次重新碰头,你说什么?”
  正喝了一口汤的林夕没有犹豫,呵呵一笑:“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却来了。”
  “你……”暮山紫忍不住要生气,但看着林夕的神色,却是反应了过来,“故意想让我怒火中烧,我才不会上当,懒得理你。”
  “谢啦。”
  看着转身就走出门外的暮山紫,林夕笑了笑,却是认真地说了这一声。
  “不是在和我说话吧。”
  暮山紫重重的冷哼了一声,脚步声越来越远。
  “这样的敌人,倒是越多越好。”林夕摇了摇头,自语了一句,开始喝一罐参汤。
  在接下来的几天,他对于军方提供的各种滋补东西不会有任何的客气。
  在先前的那么多天里,虽然修为一直在增长,但身体的疲惫也是一直在累积着的,面对胥秋白那样的对手,他必须确保自己任何方面都达到极佳的状态。
  ……
  脚步声很快去而复返,而且急促了很多。
  林夕疑惑地看着门口,他可以肯定,这依旧是暮山紫的脚步声。
  暮山紫又重新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难掩羡慕嫉妒恨的撇嘴,“该来的也来了。”
  林夕霍然站了起来,走向门外。
  在夜色之中,他看到有一个异常熟悉,每日里都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的高挑少女,正在一列军人的引导下,走向自己。
  林夕的目光瞬间宁静了下来,却充满着无数情绪,他想到了萤火虫飞舞的灵夏湖畔。
  那名在灵夏湖畔便走入了他的心田的高挑少女,自然是高亚楠。
  “真受不了你们的眼神。”
  暮山紫本来也站在林夕身旁,看着远远走来的高亚楠,但是看着林夕的神色和高亚楠的神色,他却是郁闷至极的发出了声嘟囔,然后挠了挠头,便又低声嘟嘟囔囔的自顾自走开了。
  林夕笑了起来。
  因为暮山紫的这句话和对面走过来的人笑了起来,笑得眼睛有些发涩,心中却充满温暖。
  有一个黑影从高亚楠的宽大袖袍中跳了起来,连连嘶鸣着急剧的冲了过来,像一道箭矢一般,撞入了林夕的怀里。
  满身柔软的长毛,让林夕的胸口瞬间充满更多的温暖。
  “吉祥”。
  林夕感慨、激动、充满爱怜的抚摩着怀里略微长大了一些的三尾黑狐猫的脑门,看着它懵懂的眼睛,看着它的四个爪子依旧牢牢地抓住着自己的衣衫。
  “瑞……瑞……”金色的“小鸡仔”摇摇摆摆的跟了出来,看着林夕怀里的三尾黑狐猫,第一眼似乎有些敌意,然而接下来看到吉祥和林夕的模样,却是敌意全消,唯有一些疑惑。
  夜色中,所有附近的军人看着身背着大木箱走向林夕的高亚楠,都是激动得双手有些微微地颤抖。
  他们并不知道高亚楠这柄高挑而美丽的少女便是周首辅的女儿,但他们知道,这名少女代表着的是青鸾学院。
  那背后的木箱里,装着的,便应该是林夕所需的弓箭。
  ……
  身穿御药系灰袍的高亚楠走到了林夕的面前。
  林夕看着这个平时与世无争,对敌时高傲,但在自己面前却依旧会时时被自己弄得满面绯红的少女,没有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的牵住了她的手。
  高亚楠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层红晕。
  这对于林夕而言是平常而自然的事情,但在这个世界,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之下,这却是异常大胆的事情。
  只是这次,她却并没有从林夕的手中将自己的手挣脱出来。
  倒是林夕反应过来略有些不妥,才放开了手,歉然一笑。
  “里面说?”
  “好,里面说。”
  ……
  “学院怎么样?”
  从碧落陵至今,时隔近年,这么许久不见,又是在此种情形下重新相见,林夕和高亚楠自然有很多话要讲,然而在再次捉住高亚楠的手后,林夕问的第一句话,却还依旧是学院。因为林夕十分清楚,高亚楠所说的学院状况,会和顾云静说的又有很大不同。
  “谷心音学长和我们都安然回了学院,听说夏副院长威胁了皇帝,现在谷心音学长就住在他的小院里……别的人都很好,只是蒙白跳了一次崖,摔断了很多根骨头。”高亚楠抬着头,看着林夕的面容,轻声的回答道。
  林夕有些紧张,眉头微蹙道:“现在呢?”
  因为牵涉到蒙白,便又想到姜钰儿,所以高亚楠的声音,也明显略微沉重了些,“跳过一次崖之后就似乎醒了,没什么事情了。”
  “其余人呢?”林夕轻叹了声,看着高亚楠,道:“皇帝想证明云秦帝国不需要青鸾学院,你们这些时日,便都一直在青鸾学院?这次除了你之外,有其余人出来了么?”
  “张平很早就离开了学院,不知道被派出去执行什么任务,后来花寂月也被派了出去。其余人都还一直在学院里。”高亚楠点了点头,“这次也还依旧只有我出来,姜笑依他们也依旧在学院里。”
  林夕想了想,道:“夏副院长是什么用意?”
  “我们觉得,夏副院长的身体或许真的很差,可能学院会有些变故,把我们这些人洒在外面,反而不如全部归在学院里面比较安全。”高亚楠看了一眼林夕,道:“还有一个可能或许是觉得时机未到,要让皇帝悔悟。还有一些原因,应该是夏副院长认为先前已经挑选到了合适的人选,会让我们修为再高一些,实力再强一些再出来。”
  “在我来之前,夏副院长特别让我转告给你一句话。”高亚楠的眉头微微皱了皱,道:“他说学院里面的事情,不用你去考虑和担心,你只管在外面做你的事情便是。但越是有一句这样的话,我便觉得学院将来会有些变故发生。”
  林夕点了点头,看着高亚楠,“但既然他敢把他挑选的许多学生都归回去,便说明至少他极有信心。”
  高亚楠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正在和吉祥大眼瞪小眼的金色“小鸡仔”,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头云秦凤凰。”
  “云秦凤凰?”
  “是的,和吉祥一样可怜的小东西,我叫它瑞瑞。”林夕看着震惊和不解的高亚楠,将如何得到这头云秦凤凰的过程,简略的讲述了一遍。
  “这居然是坠星天凤!坠星天凤竟然是这样的?”
  高亚楠实在难以理解,传说中歼灭了南摩国一支军队的强大云秦凤凰,居然在幼时居然看上去这么弱小。
  “它有体现出什么能力了么?”
  高亚楠看着和吉祥大眼瞪小眼的金色“小鸡仔”,忍不住问道。
  “还没有,一天要睡三分之二的时间,而且一睡就像冥想一般极沉,却连极大的吵闹声都闹不醒。”林夕看了一眼吉祥,“吉祥呢,现在如何?”
  “如果你能让它近胥秋白的身,它便已经能够对胥秋白造成致命威胁,但光凭它还不够。”高亚楠看着林夕,认真地说道。
  林夕十分清楚妖兽的实力,尤其是像吉祥这种不以力量,而能带动一些天地元气力量的妖兽,本身便很难用具体的修行者品阶来衡量,于是他点了点头,“你能这么快到来,应该是早在胥秋白挑战我之前,便已经从学院出发了。夏副院长看来是早就判断出只要我那样行事,胥秋白便有可能邀我决斗。”
  “应该是的,很多偶然性的事情却会带出必然性,现在仔细回想的话,就算是我,也能推断出胥秋白和你的决斗极有可能。因为你们在野外遇到的几率很小,而胥秋白不会放过可以进一步打击云秦士气的机会。所以从你和他一样做开始,你和他的这种决斗,便已经有了很大的必然性。”高亚楠点了点头,道:“你也知道学院的很多讲师和教授都是研究对手心理方面的权威,而且哀牢后山有很多讲师,便是专门分析数据和概率的高手。”
  “所以一些超脱出这个时代的思想还是有用的。既然真是和我预料的一样,学院暂时没有变故,夏副院长会派人过来,那我对于战胜胥秋白,便更是有了绝对的信心。”
  林夕微微一笑,道:“那就来让我看看,夏副院长这次带给我的,是不是我预料中的那种弓箭。”


第五百零四章 将临城下
  张二爷在江上钓鱼。
  这名息子江龙王在伤愈之后,便经常在江上钓鱼,经常远远地看着那条大坝的修建,经常和一些泥腿汉子,在江上的竹排上喝酒。
  有一条小船以很快的速度接近了他的小舟,一名面容冷峻的人对着他躬身行礼,说了几句话。
  然后张二爷知道自己一生中最有意义的时刻已然到了。
  于是他掬起一捧江水,一口饮尽,然后便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跟着那名面容冷峻的人离开了息子江,离开了东港镇。
  ……
  云秦最北端,四季平原后,登天山脉之中。
  佟韦穿过了一片长草地,走入了徐生沫独居的竹楼。
  徐生沫在浇花。
  “想不到你居然还会喜欢花草。”佟韦如同第一次认识徐生沫一般,微冷道。
  徐生沫冷冷地看了佟韦一眼,“除了不喜欢一些人之外,别的很多东西我都喜欢。”
  佟韦眉头微挑,“我只是来和你赌一件事情。”
  “我知道你是想来和我赌林夕的事情。”徐生沫放下了水壶,正面对着佟韦,微讽道:“你想和我赌,林夕会赢,然后证明我的许多观点和看法都错了,让我改变某些主意,但是我想你已经把最基本的东西都搞错了。”
  佟韦面无表情道:“我搞错了什么最基本的东西?”
  “我讨厌林夕,只是因为林夕是你们那个学派最看中的学生,他越优秀,我自然越不快。就算他强到连我都被他轻易打翻在地,我也会坚持我的观点,或许用我们的手段和教学方法,他会更快变得更强,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要在修为差这么多的情况下对敌。”徐生沫冷哼道:“至于你,我一直讨厌你,只是因为当年我们历练时,你把我屁股上中了敌手一箭的事情说了出去,还绘声绘色,弄得当时我们所有同学全部知道。”
  佟韦怔住。
  这完全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回答。
  “这样的小事你也……”他忍不住有些无语,就像很多时候被林夕的问题问到无语一样。
  “我被人笑了多久,被人盯着屁股看了多久?对于你而言是小事,但这足以让我讨厌你。”徐生沫冷冷地看着佟韦,道:“但不管我如何讨厌你,如何和你们有教学方面的争执,你要搞清楚最基本的一点,我从来不讨厌这个学院。”
  佟韦看着他,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却顿了顿,“对不起,我为当年的事而向你道歉。”
  “白痴。”徐生沫面无表情的嘀咕一声,也不再理会佟韦。
  ……
  ……
  坠星湖中的一个无人小岛上,一个炭火堆上,驾着一个行军铁锅,熬着一锅鱼汤,旁边的火堆上,烤着数头湖中的水鸟。
  胥秋白就坐在这个火堆前。
  火堆旁边已经堆积了不少鱼骨,鸟骨,而他却是在仔细的在一根根箭矢上细细的涂抹着一层金黄色的油脂。
  这种油脂产自唐藏,通过唐藏和云秦的一些商队,传入碧落陵,金属箭矢用这种油脂打磨之后,表面将会变得更加光滑,飞行在空中时,可以进一步减小风阻,相应便使得箭矢的速度和威力更加惊人。
  胥秋白和碧落陵原先闻人苍月的大多数部下的成长轨迹几乎一样,都是从最底层的士兵慢慢爬起。
  这种修行者和出自帝国所有学院的学院派修行者最大的不同点就是更会战斗,而且更懂得如何让自己活下来。
  因为在最底层,实力很差的时候,要想在残酷的战斗之中活下来,就势必要掌握更多的手段和技巧,势必需要更加的小心。
  在之前,他就已经查看过数具被林夕刺杀的大莽将领的尸体,从那些箭伤上面,他就已经判断出,林夕最多只是接近国士中阶的修为,和他大国师巅峰的修为,相距甚远,然而他依旧没有丝毫的大意,依旧将自己和自己的弓箭,都准备到最佳状态。
  ……
  整个云秦帝国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坠星陵。
  时间一天天的流逝。
  越来越多的云秦百姓知道林夕已经到了坠星陵,这一战已经势在必行,而随着这决斗之日的临近,绝大多数的云秦百姓也是越来越为紧张。
  然而不管任何人的情绪如何,这决斗之日,还是不可避免的到了。
  “学院让你带给林夕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弓箭?”
  在晨曦之中的坠星陵城楼上,只穿了一身黑色单衣的暮山紫,忍不住看着身旁的高亚楠问道。
  暮山紫的身后左后,矗立着五个巨大的黑色巨鼓,黑色皮鼓面上面,有凸起的金色龙纹。
  高亚楠听到暮山紫这样的问话,却是忍不住嘲笑道:“暮山紫,你不是号称是看林夕怎么死来的么?先前几天都装着漠不关心的样子,怎么到了今日,你反而终于忍不住,要问我这弓箭的事情了?”
  暮山紫撇了撇嘴,“我也就是随便一问,不说就不说,反正等会不久就可以直接看到。”
  高亚楠只觉得所有同学里面,这暮山紫是看上去最为欠打,但又最为好玩的人,于是她也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暮山紫却是又漠不关心的随便语气道:“既节省魂力,威力又大的弓箭,在这个世上是不存在的吧?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有,以林夕的修为来施射,威力也不可能超过胥秋白那样的修为射出的箭矢,因为胥秋白拿的也不是一般的破铜烂铁,也是连圣师都不敢硬接的东西。”
  “你说的对。”高亚楠点了点头。
  暮山紫皱起了眉头,想了想,道:“那难道学院给林夕带来了什么厉害的,难以洞穿的铠甲?”
  高亚楠看了一眼兀自在苦思原因,而且明显已经纠结了好几天的暮山紫,“你今天为什么不穿铠甲?”
  暮山紫一愣:“穿铠甲擂鼓,更耗体力,而且……”
  “那是一样的道理。”高亚楠看了一眼自己都有些明白而说话顿住的暮山紫,道:“穿着厚重的铠甲,如何极快的完成施射?而且即便不妨碍,双手必须要露在外面,才能精准的控弦。对于胥秋白这样的对手来说,你身上有无数个可射的破绽,和只有两三个破绽,是完全一样的,没有区别。”
  暮山紫顿时泄了气,有些无语道:“不错……就算再退一万步,真能全身披挂满对方的箭矢无法洞穿的铠甲,而且不影响林夕的任何动作的话,对方箭矢光是冲撞之力,都能活活将林夕撞成重伤。因为对方自然不是只能射一箭。”
  高亚楠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双方都是箭师,先前做的也都是用箭刺杀对方将领的事情,所以决斗肯定是相隔数百步就开始了。”暮山紫忍不住抓了抓头发,郁闷至极道:“弓箭似乎也不行,铠甲也不行,那林夕有什么办法可以杀死对方?”
  高亚楠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暮山紫顿时瞪大了眼睛:“你都不知道,那还有谁知道?”
  高亚楠看了他一眼,“只有他自己知道。”
  暮山紫顿时彻底无语了。
  他隔了好大一会功夫,才看着高亚楠道:“看来这次说不定真是看他死来的……不对,我本来就是看他死来的,怎么还说不定真是……算了,问了那么多都不知道的问题,索性问个你肯定知道的问题,高亚楠,你今天穿得这么庄重做什么?”
  高亚楠今天穿的是一件紫色金丝绣仕女服,十分庄重华丽,和她平时简单朴素的装扮的确有很大的不同。
  虽然明知道暮山紫这个问题只是为了消磨点等待的烦躁而问的问题,高亚楠还是认真而微冷的回答了他的问题:“在我们云秦,祭祀、婚嫁、报大仇……这些本来就是很庄重的问题。”
  高亚楠所说的,自然是指报仇,暮山紫自然也能明白,但他还是一拍额头,恍然大悟般,“哦,我知道了,你这是婚嫁,生怕林夕死了,要先嫁给他……”
  “暮山紫,你要不要无聊到这种程度?”暮山紫的话,被有些无语的高亚楠打断。
  “没办法。”暮山紫突然有些愁了脸,嘀咕了一句粗话,然后轻声道:“我有点紧张起来了。”
  晨曦中,暮山紫的额头上,出现了一层汗珠。
  高亚楠的手心里,也是细细的汗珠。
  所有坠星陵中的军士也都在沉默而紧张地等待着,很多人的背心也被莫名紧张而沁出的汗水湿透。
  然而他们发觉,先前一直在坠星陵中的大将军顾云静,今日却似乎消失在了城中。
  日光渐渐变得更艳,驱散了所有坠星湖上的薄雾。
  远远的美丽湖面上,出现了一根浮竹。
  浮竹上面,站着一个挺拔而充满霸气的身影。
  胥秋白,如约而至,往坠星陵城下行来。
  湖面上本有许多白色的水鸟,然而在这一根浮竹出现之后,这些白色的水鸟便都纷纷惊鸣着飞走,飞到极远处都不敢轻易落下。
  因为胥秋白虽然只是站在浮竹上不动,以魂力御使浮竹而行,但他的身上,却散发着一种极恐怖的,尸山血海的气息。
  这是经历过无数战阵的人,才会自然散发出来的气息。
  在之前的任何刺杀之中,胥秋白都隐匿着自己的所有气势,然而现在,这不是刺杀,而是在光明下的决斗,所以他不必掩饰。
  他本身便是整个碧落陵,经历过最多战阵的将领。
  所以此刻,他身上的气息,使得他如同挟带着一片血海而来,如同挟带着一个充满血腥气息的军队而来。
  将临城下!


第五百零五章 一箭,射城
  胥秋白已然如约而来,逼近坠星陵城下。
  坠星城中,林夕却是还没有走出这几日居住的房间,他抬头看着刚刚为自己倒过热茶的那名云秦军人,平静且可惜的道:“原来你是大莽潜隐。”
  此时已经有一名云秦将领走入林夕的房中通报,且门外空地上,也已经有一列云秦军人在等着,此刻这些人都听到了林夕的这句话,都是面色剧变,目光齐刷刷钉在了那名高瘦的云秦军人身上。
  高瘦的云秦军人面容没有丝毫的改变,只是躬了躬身,道:“是,只是已经晚了。”
  林夕看着他,摇了摇头。
  高瘦的云秦军人动容,“我明明看见你……”
  林夕站了起来,举起了手,他祭司长袍的衣袖中,有些微的茶水开始滴出。
  高瘦云秦军人看到了他袖中滴出的茶水,叹了口气,脸色开始变得发黑,开始轻咳,咳出了一口口的黑血。
  进入通报的云秦将领和外面所有听到林夕和这名大莽潜隐对话的云秦军人,都是愤怒到了极点。
  在外界看来,这既然是大莽一方主动提出来的决斗,那这决斗的过程,至少便是会绝对的公平,但谁又会想到,在这决斗开始之前,为了确保胜利,大莽一方,竟还有潜隐要对林夕下毒!
  “他们要确保胜利,但我们却要确保公平,这样等我杀死他之后,这个消息才会真正的让人鼓舞。”
  林夕将灰白色的长弓和紫色的箭囊背在身上,拍了拍面前因愤怒而满脸血红的云秦将领的肩膀,道:“我知道顾大将军先前肯定已经下达过要确保这场决斗在决斗公平的情况下进行的命令,但既然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们便要更加小心一些。要更加小心的确保公平……我不想在杀死他,或者他注定要落败之前,我们坠星陵城中飞出些什么军械。”
  这名云秦黑甲将领顿时凛然,点头的瞬间,眼中却是又瞬间充斥欣喜,“林大人,您有信心杀死他?”
  “当然。”
  林夕知道这些军人此刻最想听到的是什么,既然他也已经做好了准备,自然不会再有些摆谱,于是他微笑着点了点头,认真道:“我是来杀死他的,而不是来送死的,我当然有信心杀死他。”
  黑甲云秦将领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激动,对着林夕躬身行礼,“我们会保证决斗在绝对公平的情形下进行,用我们的生命保证。”
  林夕躬身回礼,朝着坠星陵城门行去。
  洁白的祭司袍一路行经之地,所有云秦军人,全部肃穆行军礼。
  ……
  坠星陵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林夕独自一个人走出,出现在所有城楼上的人的视线之中。
  城楼上,看到也沐浴更衣,穿着崭新的灵祭祭司长袍,显得异常洁净而干净的林夕,暮山紫的瞳孔瞬间微微收缩,僵声道:“那是什么弓?那根本不是我们青鸾学院兵殿里面最强的几把弓之一。”
  林夕背上的弓是灰白色。
  就像一名重伤失血的伤员的脸色一样的苍白。
  看上去像是玉质,但弓身又显得非常的强韧,弓弦却是近乎透明,像是用单独的一根筋制成。
  这柄看上去只是有些特别,但并不气势惊人的弓比起“小黑”都要略小一号。而青鸾学院兵殿中那些威力惊人,甚至要大国师级修为才能动用的魂兵强弓,不是庞大,便是符文和气势惊人,所以他可以肯定,这肯定不是青鸾学院威力最为庞大的几具强弓之一。
  “这不是威力最强的强弓,只是魂力灌输,射速最快的弓之一。”高亚楠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
  “夏副院长给他这样的弓,是什么意思?胥秋白的修为远超他,感知和反应速度,便也远超他,这样的弓,最多只能扯平两人的出手速度……无法拥有足够一箭射杀对手的威力,怎么和胥秋白这样的对手抗衡?”暮山紫的脸色有些微白。
  高亚楠看了暮山紫一眼,道:“马上就知道了,所以你不用考虑这个事情。”
  暮山紫呆了呆。
  视线之中,林夕一个人走到了城前的空地上。
  因为城外所有的人都已经回到城中,林夕的周围,便显得分外的空旷,而在如此庞大的一个城池之前,林夕一个人,又显得那么的渺小。
  暮山紫看到,从湖上而来的胥秋白已经靠岸。
  于是他知道,高亚楠说的是对的,无论如何,自己再去考虑林夕怎么可能战胜已经毫无意义,所要考虑的,只是自己能够做什么。
  他的脸色认真了起来,变得肃穆了起来。
  然后他朝着高亚楠点了点头,拿起了两根金色的,绑着许多金丝的鼓槌。
  ……
  林夕站在了城外的空地上,他并没有继续再往湖边走,只是等着胥秋白靠岸,然后平静地看着胥秋白上岸,徐徐行来。
  在碧落陵,便是这名箭手一箭杀死了长孙无疆,并差点将他杀死。
  然而也是直到此刻,他才第一次看到这名箭师的真正面目。
  这是一名极其冷傲,目光自信到了极点的修行者。
  看着这名背着深红色巨弓,慢慢行来的修行者,林夕的脑海中出现了姜钰儿的身影,一股痛苦的感觉从他的心中涌出,充斥在他的体内,但同时,他的心中,又有快乐。
  无论如何,报仇,总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胥秋白冷漠的看着林夕。
  他的心中,也有一丝快感在升腾起来。
  作为一名强大的箭师,他这一生的目标,便是想要打破风行者是云秦帝国最强箭师的传说。
  但他心中也十分清楚,此刻自己比起佟韦,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所以此时对于他而言,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先杀死一名最强风行者的弟子,为自己增加些信心,然后将来突破圣师之后,再杀死佟韦这样的风行者。
  除了快感之外,他还有些好奇和期待,想要看看这名得到风行者传承的人,会有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
  自从林夕出城,胥秋白登岸的这一刻开始,整个坠星城已经陷入了绝对的安静,一片死寂,似乎就连风声都已经彻底的停顿,消失。
  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城下那两条显得很细小的身影。
  谁都没有先行出手。
  在走到距离林夕七百步时,胥秋白停了下来,然后他微微地眯起了眼睛,看着林夕,出声:“以你的弓箭,这样的距离,也应该是最佳的射程距离,所以双方在这样的情形下出手,应该是很公平的决斗。”
  林夕平静地点头:“只要你觉得公平,便是公平。”
  胥秋白突然笑了笑,极其难得的笑了笑:“你不怕死?”
  林夕冷漠道:“谁都怕死,但死的必定是你,我为什么要怕?”
  胥秋白微讽道:“你是因为被我一箭毁了你的仕途,所以才如此恨我,所以才想要挑战我,杀死我,但仇恨这种情绪,却是会让一名箭手的发挥出现问题。”
  林夕摇了摇头:“你这种心战的手段,对我而言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那这真是十分无趣的事情。”胥秋白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什么,从背上取下深红色巨弓。
  两人相距很远,之间的对话都是用魂力鼓荡出声,所以城墙上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此刻看到胥秋白取弓,暮山紫顿时知道这一战即将开始,所以他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便顿时低吼了一声,全无平时嬉笑的神色,“咚”的一声,一声极具震撼力的鼓声,便瞬间响起。
  “咚!”
  “咚!”
  “咚!”
  只是第一声鼓声响起之后,一声声带着令人瞬间便热血沸腾的节奏,便瞬间响起。暮山紫在五面和人齐高的巨大战鼓之间,每敲出一声,身上所有的肌肉便霎时发出一声轻微的炸响,每一次敲击,都似乎已经用出了全力,但是在几个鼓点之间,却往往又发出更有力,更澎湃壮阔的声音。
  将星动!
  一时间,这鼓声似乎便传到了遥远的天空之上,又从天空中透下,就像是天上的星辰,都在一颗颗的震动,整个空气之中,都充斥着刀兵,都有一尊无形的巨大战神,从阵中升起,从城楼上跨下,从林夕的身后,一步步的朝着胥秋白逼去。
  胥秋白此刻已经持弓,对准了林夕,但还没有搭上箭矢。
  他是等着林夕准备好,不想抢先。
  林夕也没有多余的话语,竖起了手中的灰白色长弓,对准了胥秋白。
  就在前面数声鼓声响起之时,胥秋白神色如常,但等到鼓声瞬间澎湃惊人,如有一尊战神升起,令整个人身体内的血液都似乎要沸腾起来,他的眉头却是微微一蹙,“将星动?”他轻声吐出了三字,同时,一根深红色的油光发亮的箭矢,闪电般出现在他的手中,出现在弓弦上。
  “嗤!”
  箭矢瞬间破空。
  胥秋白出手。
  但这一箭,不是直射林夕,而是射向城楼上拼尽全力敲鼓的暮山紫!


第五百零六章 这就是奇迹
  修行者箭矢的可怕,是在某些时候,速度甚至会远远超过圣师的飞剑。
  所以坠星城中所有人,都考虑过,双方这种强大箭师的对决,可能也是一瞬间的事,或许一息不到的时间,便能分出生死,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胥秋白的第一箭,竟然会不是射向林夕,而是射向暮山紫!
  谁也没办法弄清楚此刻胥秋白到底是怎么想的。
  或许是因为这曲“将星动”太过激越,又让他想到某些事情,让他的心绪有些波动?
  或许是他就想先行当着林夕的面,再次让他的一名同学死在林夕的视线之中,好让林夕的情绪出现波动?
  然而无论他是因为什么想法做出这样的选择,射出了这样的一箭,他都必须要拥有足够的信心,可以闪避或是硬接林夕的一箭。
  ……
  他和林夕之间相距七百步,林夕和身后城楼又近三百步距离,他和暮山紫之间的距离,足足超过千步,但是他的这枝深红色箭矢,却依旧准确无误的破风而至,锁定了暮山紫的身形!
  暮山紫在奋尽全力击鼓,他的所有心神也似乎和这曲“将星动”融合在一起,所以他根本没有能力闪避或者硬接这射向他的一箭,只是感觉到了致命的死亡威胁。
  高亚楠的双目瞬间明亮至极,宛若星辰。
  她洁白如玉的双手瞬间抬起,一层层水晶般的冰壁在暮山紫的身前迅速结成。
  冷厉的深红色箭簇以极短的时间便洞穿了她仓促之间凝聚的力量,且稳定的没有发出丝毫的偏差。
  此刻除了高亚楠之外,暮山紫的身周并没有任何强大的修行者,所以没有人再能阻止这一箭射杀暮山紫。
  然而就在此时,就在这支深红色箭矢已经距离暮山紫的胸口不到一尺时,一条白色的气流横空而至。
  这是箭道。
  箭矢带起的涡流。
  一支尾部像彗星一样发光的箭矢从侧斜下方狠狠地冲击在了深红色箭矢上,发出了一声异常尖锐的撞击震鸣声,硬生生的让这支深红色箭矢改变了方向,两支箭矢,都从暮山紫的额头上方,飞掠而过。
  暮山紫的身体在往后急剧的倒飞着。
  面对死亡的威胁,虽然他不可能跟得上箭矢的速度,但是还是条件反射般做出反应,体内的魂力不顾一切的涌出,使得他的背部,狠狠的冲撞在了一面鼓上,发出了咚的一声巨响。
  “将星动”停止。
  ……
  “为什么不乘机射我?”胥秋白没有马上再射,而是停顿着,看着林夕冷笑出声,“看,这就是你的弱点。就如你被我逼着到这里,这些,都是你的弱点。我不认为一名会因为别的事情而分心的箭师,会比我更强。”
  面对胥秋白这样冰冷的话语,林夕也没有马上出手,他脸上的神色也没有丝毫的改变,反而平静地看着胥秋白的双目,道:“你在害怕……否则你不会还停下来对我说这些话。因为你在害怕我为什么能够射得中你的箭矢,所以你停下来,想用这些话语来乱我的心神,但这些都是无用的,今日你注定要死在这里。”
  胥秋白的眉头微皱,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好,我就看看,你还能做什么!”
  “好”字出口,他的第二箭,便已出手。
  他的身后空气一炸,第二箭化成深红色流光,直落林夕。
  他这第二箭,终于直射林夕。
  林夕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手中的第二枝白色箭矢也几乎同时脱离了弓弦,如同一条彗星的尾巴一般飞出,准确无误的撞上了那条深红色的流光,然后又在空中分开,交错而过。
  深红色箭矢和白色箭矢坠地,分落于胥秋白和林夕的身后地下。
  “嘶!”
  坠星陵的城楼上,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响起。
  顾云静此刻还未在城楼上现身,到此时还未现身,便只能说明他已经不在坠星城中,然而一直追随着他,始终带着暗红色金属面罩,异常冷峻的龙蛇将领,却是站在城楼一角,注视着这一战,眼睛的余光,也始终锁定着城楼上的一些地方。
  而在此时,这名内心无比强大,连敌人的剑锋刺到他眼上,他都甚至可以保持绝对冷静的龙蛇将领,心神却也是剧烈的震颤了一下。
  早在顾云静和他知道胥秋白要和林夕决斗的消息时,顾云静就说过,以这世间的道理而言,林夕要想战胜胥秋白,便只有奇迹发生。
  现在,他真的,看到了第一个奇迹!
  因为按照道理,以箭矢拦截对方的箭矢,尤其是面对胥秋白这样的箭师,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哪怕明知道箭矢射向哪一个人,也根本无法知道箭矢会在空中走什么样的箭道,落向那人身体的什么位置。
  谁都知道,箭矢在箭师的手中时,弓箭只要略微颤抖一下,哪怕是肉眼难以判断的微小距离,在经过数百步的距离之后,便会产生很大的偏差。贯注于魂兵弓箭中的魂力大小,出手的方式,风向,等等,都使得即便是瞄准同一个目标,同一个目标点,箭矢在空中飞行的箭道,都千变万化。
  胥秋白这样的箭师,更不可能因为自己的眼神和手上动作,让对方可以判断得出自己射击的准确点。
  而且以胥秋白这样的修为,他的出手速度,实在太快,普通的军士,根本看都看不清他的动作,像林夕这样的修行者,也不可能跟得上他的反应和速度。
  因为时间实在太快,太急促,所以林夕根本不可能来得及判断出胥秋白的箭道。
  先前任何修行者,哪怕顾云静这样的修行者,想过无数可能,但也从来没有想过,林夕能够用自己的箭矢,拦截住对方的箭矢。
  因为这不合道理。
  正因为不合道理,所以这才是奇迹!
  ……
  暮山紫也看到了这样的奇迹。
  他不可置信,眼睛都瞪大到了极致……在这不可能之中,他真的看到了这一种可能。
  林夕的箭矢威力的确无法和胥秋白相比,即便是身穿铠甲,都会被震死,但威力稍弱一些,只要能够击中对方的箭矢,便能够影响对方箭矢的飞行,对方的箭矢毕竟不是飞剑,无法再做调整,便不能落到林夕的身上。
  不能落到林夕的身上,威力再大的箭矢,自然也无法杀死林夕。
  “我真是个白痴!”
  在这震撼难言,看到奇迹的同时,他却是忍不住骂了起来,骂的是自己,他的嘴里沁出了一丝血丝。
  虽然方才那胥秋白的一箭没有能够射伤他,但是他自己条件反射的超出极限的喷涌魂力,却是已经让他的体内有些震伤。这带来的后果,是哪怕他重新开始,也根本无法为这一战完整的奏一曲“将星动”。
  “高亚楠!你来!”
  暮山紫感到痛苦,看到身前的高亚楠,他的眼睛骤然一亮,发出了一声不容置疑的低吼,将手中的两个金色的鼓槌丢向了高亚楠。
  “听我的指挥,按我的语速节奏和声音大小发力!”
  看着接住鼓槌,皱眉的高亚楠,暮山紫咬牙喝道。
  高亚楠点头,一步,掠到了他身旁,五个大鼓的中间。
  “左一!右一!中!……”
  “咚!”“咚!”“咚!”……在暮山紫的急切声音下,宏大而激越的战鼓声,再次响起!
  ……
  在一箭截中胥秋白的箭矢之后,林夕动步,开始朝着胥秋白前行。
  胥秋白的瞳孔急剧的收缩、扩大,一股寒意从他的心中弥漫出来,因为他是这世间最强大的箭手之一,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用箭矢拦截对方的箭矢,是多么的没有道理,没有可能。因为即便是他自己,也不可能拦截得住对方的箭矢。
  连续两箭,使得他明白这不是偶然,不是碰运气,尤其对方的麟玉穿云弓和彗尾箭的组合,更是让他此刻觉得这是种必然。然而即便如此,他依旧不认为对方能够战胜自己,所以在瞬间,他就将这股寒意和一切不利于他施射的情绪全部压制了下去。
  他只是冷静的开弓,将自己的施射速度,发挥到了极致!
  他也不追求每一箭的最大威力,只追求快!在快的瞬间,还改变着出手的节奏!
  一道道肉眼都根本无法看清的深红色流光,从他的弓前绽放,朝着林夕坠落。
  然而这每一道,都被前进着的林夕射出的彗星尾巴一般的箭矢撞中,纷纷偏离了方向。
  所有人的目光先被这不可思议的深红色流光和彗星尾巴在空中不断相撞的景象彻底吸引,直到激越的鼓声再次响起,所有人才发现,此时击鼓的已经变成了高亚楠。
  高亚楠的仕女服裙带飘飘,手中金色鼓槌的两条金丝穗带飘飘。
  她的力量,似乎比起暮山紫强大许多,她敲击出的鼓声,更加震动天地,如撼动天上的星辰。
  一名美丽的云秦少女,敲奏出天下最具有震撼力和铁血的鼓声。
  城楼下,沙场中,一名持弓的白衣祭司,在大踏步的前行,射出一道道彗星尾巴般的灿烂箭光。
  这一幕,让人震撼无言,深烙在所有亲见者的脑海之中。


第五百零七章 愤怒的小鸟
  胥秋白的浑身都被自己手上弓箭散发出的光华染成了深红。
  头发是深红色的。
  眉毛是深红色的。
  就连双眸,都被染成了深红色。
  他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开弓施射,便是将自己感知和反应速度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出箭时些微的节奏改变,更是让林夕永远只可能处于被动,然而即便如此,他射出的每一箭的箭道,依旧被林夕抓准,林夕的每一箭依旧准确无误的截中他的箭矢。
  再强大的箭矢,哪怕被撞中之后还能继续飞行,但落不到对方身上,便是无用。
  看着如同踩着“将星动”的鼓点而来的林夕,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几乎眯成了一条线。
  然后他开始后退。
  虽然林夕能够截住他的箭矢,这已经是一个奇迹,似乎不符合修行者的道理,然而对于胥秋白而言,他自己不可能做到不符合修行者道理的事情,所以他自己自然要遵行修行者对决的道理。
  在超出极点的集中精神和急剧的调用魂力下,无论是身体和精神都会疲惫,这也是所有修行者都明白的道理。
  林夕的身上还背着长剑,此刻又是明显想近身。
  所以胥秋白自然不想被林夕近身。
  ……
  林夕一进,胥秋白一退,整个坠星陵城楼上僵结的气氛顿时被打破,几乎所有眼见此幕的云秦军人都是热血彻底燃烧一般,发出了一声巨大的欢呼声,汇聚着强烈的鼓声,轰的一下,真是犹如一尊无形的将星在空中猛跨了一步。
  胥秋白很快停止了后退的脚步,眼中的光芒变得越加的冰寒。
  因为他无法退。
  他一退,身体需要更好的协调,出箭的速度略慢,林夕施射的速度,便反而超过了他,一箭便到了他的面前。
  他身体猛的后仰,避开这一箭,同时施射,逼得林夕出箭截住他的箭矢,但他的身体后退之势,却是被遏制住。
  胥秋白唯有等待林夕的身体和精神出现疲惫。
  他停下,不停的发箭。
  他的箭囊,很快的空了。
  因为他的箭矢也不是普通的箭矢,而且他从来不认为要对付一名修行者需要很多的箭矢,他的身上从来不会带超过六十支箭矢,否则沉重的金属箭矢只会消耗他的体力,然而今日,他将箭囊之中近六十支箭矢全部射光,却是根本没有杀死眼前的对手!
  林夕的箭囊之中还有箭。
  他箭囊之中的白色箭矢还有足足七八十枝。
  在胥秋白的箭矢全部耗光之时,他继续出箭,一箭射向了胥秋白的胸膛。
  胥秋白战立原地未动,手中深红色巨弓一震,将彗星尾巴一般的箭光震飞了出去。
  林夕换手,再射。
  与此同时,他开始大步的狂奔!
  此时,他距离胥秋白近五百步左右的距离。
  在他从先前的极为冷静和精准之势,转为现在的狂暴奔跑之势的瞬间,也正好是“将星动”的鼓声,到了最激越的时候。
  “咚!”“咚!”“咚!”……
  暮山紫嘶声力竭的用尽最大的力气急剧的叫着,面色肃穆的高亚楠的双手在五个战鼓之间,敲击得快得出现了残影。
  就在这最激越的鼓声之中,林夕开始狂暴的狂奔,狂暴的施射。
  整个坠星陵城中的呐喊声和欢呼声、巨吼声,彻底变成了狂澜。
  胥秋白无法退。
  因为他一退,便根本不可能跟上林夕的箭速,不可能抵挡得住林夕的箭矢。
  他的注意力,也集中到超越了平时的极限。
  他的双脚深深的没入了地面之中,身体尽可能的蜷缩了起来,他手中的深红色巨弓,变成了他的盾牌,不停地在他的手中震荡着,震飞一枝枝射向他的箭矢。
  林夕先前控弦的右臂已经有些血丝在肌肤下沁出来,此刻在左手控弦,急剧的激发魂力下,他的左手也开始沁出一些血丝出来。
  但是他的面容却是平静到了极点,控制着节奏,以箭矢拖住胥秋白后退的脚步,极快速的接近。
  胥秋白的形容,比起林夕而言,要凄惨得多。
  他的双手虎口和十指指甲已经全部震裂,鲜血随着魂力的喷涌和震荡而不停地在弓身上飞洒出来,他的双臂肌肤也已经多处开裂,身上还有数处箭矢剃刀般剃过的深痕。
  他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为沉重,头上冒出的热气,染了深红,就像血液在蒸发。
  在震天的呐喊声和这世间最激越的鼓曲之中,林夕逼近到了胥秋白的身前!
  “嗤!”
  在一支箭矢破空,直射胥秋白面目的瞬间,林夕放开了手中的长弓,反手拔出了手中的长剑,全身的魂力,急剧的由双脚涌出,又瞬间汇聚向双手。
  他的人,就跟在他这最后射出的一枝箭矢后方,一剑,刺向胥秋白!
  青鸾出剑式,这是真正简单的一剑。
  但汇聚着林夕的仇恨,汇聚着他远超一般人的魂力喷涌,汇聚着将星动的鼓声和整个城池的军人热血沸腾的呐喊声,这一剑的气势,却是难以想象。
  胥秋白并不擅长近战,然而他毕竟是大国师巅峰,再上一步便可达圣阶的强大修行者。
  在这一箭和一剑同时袭来的瞬间,在抵挡先前林夕的连射,身体和精神已经疲惫的情况下,他依旧提前做出了反应。他的身体微微半蹲,体内的魂力源源不断的聚集在自己的双手之中,然后他竖起了弓。
  “咄!”“咄!”两声爆响。
  胥秋白的手腕一阵剧痛,近乎折断,但他只是这样一竖弓,弓身却是准确无误的挡住了箭尖和剑尖。而且极其坚毅冷静的心志,使得他根本没有受这样的痛苦的影响,他十分清楚的看到,林夕的剑尖飞速的贴着弓身下滑,斩向自己抓着弓身的右手手指。
  于是他很简单的放开了巨弓,右手五指一紧一放。
  在很多时候,对于他这样的箭师而言,弓箭就是他的生命,然而像他这样从最底层一步步从尸山血海之中爬起来的人,却总不会将自己所有的一切彻底让人了解,总会有些最后用于搏命的杀招。
  在他的这五指一紧一放之间,他手前的空气骤然紧缩,然后爆炸,发出了一声剧烈的震鸣,就像一头巨鸟的啸鸣。
  同时,他的指掌之间,也瞬间喷涌出恐怖的深红色光华,瞬间在他和林夕的空间之中,凝成了一只深红色的巨鸟,像秃鹫,但又不是秃鹫,因为世间没有任何一只秃鹫是深红色的,且没有任何一只秃鹫拥有这种恐怖的威势和力量。
  这是修行者的融魂。
  这世间,国士阶之上的修行者原本就不多,国士阶的修行者之中,能够得到合适妖兽融魂的修行者本身也不多,能够融合品阶很高的妖兽魂力的修行者,就更少。
  先前即便是在军部的资料上,也从未记载过胥秋白是成功融魂的修行者,这就是他一直隐匿着的杀招。
  ……
  林夕的身体凝滞了。
  在胥秋白将体内的魂力和融魂的力量彻底释放出来的瞬间,光是挤压空气,就已经使得他的身体和手中的长剑在空中几乎无法前行。
  很显然,胥秋白融魂融合的,必定是一种极其稀少,但十分强大的妖兽。
  这样的力量,是林夕无法抗衡的。
  然而他是灵祭祭司,他还有吉祥。
  在他所有的预想之中,在近身之后,他也不是要靠自己隐匿着的杀招,而是要靠吉祥。
  吉祥的两个爪子,从他胸口伸了出来。
  在这一刻,也经历过碧落陵一役,也亲眼见过林夕的绝望和痛苦的吉祥,也终于开始愤怒至极的尖叫,“咿……”它体内的所有力量,毫无保留的从它的口中和它伸出的两个爪子之中喷薄而出,冲向面前的胥秋白。
  空中瞬间飘雪,夏日雪,一片晶莹,五光十色。
  恐怖的冰寒气息,以修行者都难以感知的速度在空中凝结,和前方深红色的光焰冲撞,像是在燃烧。
  胥秋白的力量依旧强于这一层层恐怖的冰寒气息,然而深红色巨鸟破冰前进,却是艰难而缓慢。
  这样的迟缓,对于林夕而言,已经足够。
  他体内的魂力,再度喷发。
  此时城楼上的人,已经难以感知这种细微的战况,然而在胥秋白的感知之中,这已经是第二个奇迹。
  因为不可能这么快的。
  世上的修行者,不可能连续调用魂力快到这样的程度,尤其是在林夕这种修为之下,这完全不符合道理。
  然而不管如何,这第二个奇迹,已经发生。
  林夕再进!
  手中的长剑,如同化成了银色的水银,从深红色巨鸟下方,一剑冲上,斜挑胥秋白的小腹。
  胥秋白的左手伸出,他的左手拈了一枝深红色的箭矢,朝着林夕的这一剑砸下!
  他的修为毕竟远超林夕,所以在这样极短的时间里,他依旧可以做出反应。
  林夕准备松手。
  胥秋白的实力,已经超出他的估计,所以他无法全部保留自己的秘密,准备让他的这柄剑,瞬间脱手,改变方向。
  然而就在此时,第三个奇迹发生。
  吉祥在不顾一切的喷涌力量,它的口中在喷洒出鲜血。
  金色的小云秦凤凰就在它的身旁,它不明白林夕和吉祥为什么要和面前这个人拼命,但它感觉出了林夕的仇恨,感觉出了吉祥的愤怒,感觉到了吉祥的不惜一切。
  然而它突然也变得莫名的愤怒。
  它也发出了一声鸣叫。
  但和以前的叫声不同,这一声鸣叫,分外的洞金裂石,就好像天空之中陡然破开了一个孔洞,坠下了一件刀兵,坠入了那将星动中,无形的将星手中。
  林夕只觉胸口一震。
  金色的小云秦凤凰已经从他的胸口飞射了出去,整个身体包裹着流淌的金光,就像是披了一层厚厚的金色铠甲。
  就在他准备让手中的剑脱手的一瞬间,这头金色的小云秦凤凰,已经像一枝金色的箭矢,狠狠的撞击在了胥秋白的胸口!


第五百零八章 报仇,总是开心的事情
  金色的云秦小凤凰浑身的金光流淌如火焰,但却没有丝毫的热度,只是森冷和坚硬。
  它的全身,就连羽毛都似乎变成了这世间最坚硬的金属。
  胥秋白的胸甲被它击穿,鲜血飞溅出来。
  胥秋白的身体微微后仰,左手的深红色箭矢差了数寸无法砸中林夕手中的长剑,于是林夕不再需要暴露自己已能御剑的秘密,他的剑便不需要脱手。
  流淌着银光的长剑继续斜挑上去,切入了胥秋白腹部的厚甲之中,在他的腹部瞬间拖出一条长而深的伤口。
  胥秋白一声厉喝,再也难以维持右手的力量迸发,深红色巨鸟在这一瞬间炸裂,数十片透明箭簇般的冰片带着吉祥残余的力量,瞬间割刺在他的身上,深深的嵌入他的体内。
  一瞬间,胥秋白便像是中了数十刀,浑身都在溅射鲜血,就连他已经被震散的头发上,都糊满了他自己的鲜血。
  在这一刻,林夕一声闷哼,手腕以常人无法做到的姿势硬生生止住上挑的剑势,狠狠的扎向胥秋白的身体。
  过度的魂力喷发,也让他感到痛苦,但是同时,他的心中也是十分的欣喜。
  他先前所用的弓,在青鸾学院并不算是特别强大的弓,但是这柄弓吸纳魂力的速度很快……却是射速最快的弓之一。
  在修行者的世界里面,射速快并不是最重要的,因为纯粹追求射速的话,还不如用暴击连弩,绝大多数强大的修行者箭手,要的都是威力,要的都是一击必杀,所以这柄穿云弓只能算是品阶很普通的魂兵长弓,比起青鸾兵殿里的“八鉴灭音”、“琉璃碧玺”、“冷月银杏”、“凄辰吟雪”、“天光云影”“揽月灼星”等众多强弓都根本无法相比。
  然而在见到夏副院长带给自己的是这样一柄弓和大量的彗尾箭,林夕就知道夏副院长的看法和自己的看法也是一致,他便知道,恐怕张院长当年,也曾展现过和自己今日一样的箭技,所以自从看到这柄弓时,他就已经对战胜胥秋白已经有了绝对的信心。
  在突破到国士阶的修为之后,他就已经能够极细微的一点点推动轮盘,在先前战场上的那些历练,使得他有足够的信心,可以精准的抓住胥秋白的每一箭的箭道,而且可以抓住近身后之后胥秋白的应对。
  他唯一要顾虑的,是面对胥秋白这样的强者,要暴露出多少他隐藏的秘密。
  然而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他会赢得如此轻松。
  因为这头金色的小云秦凤凰的突然爆发。
  事实上这头云秦凤凰毕竟太小,林夕将它带在身上,也是因为林夕不管怎么说,也不知道它是不理解还是不愿意,一定要跟着林夕,而此刻这头幼小的云秦凤凰的力量也是有限,只是在胥秋白的胸口撕裂出了一个血洞。
  然而它的速度很快,而且体内的力量不是像林夕先前所想的一样可能是火焰,而是使得自己的身体外表变得异常坚硬的东西,虽然只是在胥秋白的胸口打出了一个血洞,在这个时候,也已经足够,对于林夕而言,也都已经是一个预料之外的奇迹。
  一个奇迹尚且已经足够决定一个战局,更何况是接二连三的奇迹。
  这一战的结果,已然注定!
  ……
  胥秋白厉喝,左手拈着的箭矢再动,想要一击刺杀金色的幼小云秦凤凰,然而这时,冷厉的剑尖已然再次洞穿了他的甲衣,刺入了他的血肉。
  于是他继续厉喝着,磅礴的魂力由双脚冲出,他的整个人像从地里自动跳出的萝卜一样,往后飞出。
  这一战不符道理的奇迹太多,他身上的众多伤口在急剧的流血,他的力量也在快速的消减。
  对于他而言,这决斗也只是战争的一部分,所以他不会花任何的时间去震惊或是愤怒,他所要做的,便是逃离,便是活下来。
  ……
  胥秋白开始逃。
  丝毫不顾这是一场决斗,丝毫不顾今后史书的记载,丝毫不顾荣辱的,连掉落在地的深红色巨弓也不管,只是一手持着箭矢,一手捂着自己腹部最大的那条剑伤,用自己的最大力量,朝着后方的坠星湖而逃。
  一曲将星动已经正好在此终了。
  暮山紫的喉咙已经彻底嘶哑,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整个坠星陵彻底的安静下来,唯有城楼上无数军旗猎猎作响。
  此时无声,却更是动魄。
  林夕并没有第一时间马上追击。
  他只是将手中的长剑随手插在地上,然后捡起了就在他面前地下的那具深红色长弓。
  如行云流水一般,在竖起这具深红色长弓的瞬间,他已经捻起了一枝白色的彗尾箭,开弓、引弦,然后施射。
  箭鸣声似要洞穿天地。
  白色彗星般的箭矢,瞬间到达胥秋白的身前。
  胥秋白厉吼,击飞这一箭,身上无数伤口,齐齐飞洒鲜血。
  林夕平静的再射。
  胥秋白手中的深红色箭矢已经折弯。
  这是已经是他最后的一根箭矢,已经是他最后的武器。不知是因为什么特殊的目的或者意义,这最后的一根箭矢他都不是放在箭囊里的,而是斜插在他后领衣甲内,像一柄剑一样。他的箭囊早就已经空了,所有人早就以为他没有任何一根箭矢。
  此刻他这根不知出于什么意义而一直隐藏在后背衣甲内的最后一根箭矢也已经折弯。
  “啪”的一声,他用这根折弯的箭矢,再次击中林夕射来的箭矢。
  只是这次,他却并没有能够将林夕的这一箭彻底震飞出去。
  白色的箭矢斜斜的刺入了他的右肩,将他的右肩也彻底洞穿。
  胥秋白再遭重创,所有坠星陵城内的将士早已震撼和激动得难以言语,然而被这一箭洞穿右肩,双足交错,依旧在倒退飞掠着的胥秋白却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多少痛苦,他反而冷漠的看着持弓的林夕出声:“只可惜再强大的箭手也是人,双手也总是会有承担的极限。”
  林夕很清楚胥秋白这一句话的意思,但他却是笑了笑,又换了只手,“至少还能射几箭。”
  在他出身时,胥秋白冷漠的将折弯的当剑一样用的金属箭矢硬生生的扳直。
  林夕笑着,再射。
  白色的涡流再次降临在胥秋白的身前,胥秋白一击,身上无数窟窿再次鲜血飞洒,将这一箭硬生生撞飞,但他手中的这支深红色箭矢,已然再度折弯。
  第二道白色涡流瞬间降临。
  他手中深红色箭矢已经迎了上去,但发力跟不上这种速度,无法将之震飞。
  “噗!”
  白色箭矢只是偏离了他的心脉,狠狠的刺入了他的胸口。
  胥秋白就连口中都涌出了鲜血。
  然而他却是反而发出了狞笑。
  因为他还活着,还没有死去,而林夕的双手都已经在颤抖,已经垂下手中的深红色巨弓,而他已经到了湖边,已经感觉到身后水面上荡漾出来的湿润水汽。
  他的身体高高的跃了起来,倒飞,没有落向他的那一根浮竹,而是直接朝着更远处的水面坠落下去。
  一阵难以遏制的惊呼在坠星陵城内响起。
  这一战,已经大胜,足以振奋整个云秦帝国的民心,然而谁都知道林夕要报仇,谁都明白胥秋白此刻这么做,便说明水性极好,这水底,本身也就是他的退路。若是不能杀死胥秋白,不管此刻胥秋白身上钉着两枝箭矢,不管胥秋白伤残到了浑身就像破布的地步,这一战对于林夕而言,便不算完美。
  然而林夕却依旧平静。
  他也没有急促的往前追击,只是先行放下了深红色巨弓,然后开始抖着手,开始不停的揉着自己的双臂,活动着自己的十指。
  胥秋白入水,只是一个水花,便深入水中,只有些血迹泛上来。
  但在顷刻之间,平静的坠星湖湖面,陡然汹涌起来,一股股惊人的暗流和水花,在湖面上涌起。
  就好像,这湖底,陡然出现了一条蛟龙!
  绝大多数城楼上的军士不知道在深深的水底发生着什么样的事情,他们只是再度震撼难言,然后他们看到,一条身上散开许多血花的身影嘶吼着浮上了水面。
  这个人双目圆睁,面上似乎也多了一道伤口,正是胥秋白。
  林夕笑了笑,有些伤感,有些痛快的笑了笑。
  然后他再次举起了弓,举起了原本是属于胥秋白的深红色长弓。
  “嗤!”
  天空之中,再度响起刺耳的啸鸣,白色彗星般的箭矢坠落,狠狠的扎入胥秋白的心口。
  轰的一声,胥秋白的身体往下猛地一沉,溅起无数的水花。
  胥秋白的身体在沸腾般的湖水之中,在这死亡来临的一瞬间,绝望、恐惧和迷惘彻底的占据了他的眼球,他像一只扭曲的虾一样,在水中浮沉,死去。
  谁都知道他已经必死。
  林夕的手臂也已经酸麻到了极点,然而他却还不解气,于是他又笑着,再次开弓。
  又有两枝箭矢落下,再次洞穿已经变冷的胥秋白的身体。
  一枝枝钉在胥秋白身上的箭矢,使得胥秋白变得有些像刺猬,泡在水中的刺猬。


第五百零九章 皆是奇迹,尽是完美
  整个云秦帝国,整个大莽王朝,除了那些对修行之事没有丝毫了解的寻常百姓,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林夕会死。
  尤其是像许箴言这样的,林夕的敌人们,都肯定林夕会死在这坠星陵城下。
  然而胥秋白死了。
  这名碧落陵经历战阵最多的将领,强大的修行者,此刻尸体在水中漂浮,他的肌肤因为大量失血的缘故,很快变得苍白,就像是一片已经开始腐烂的荷叶。
  林夕慢慢的呼出了一口气,垂下了手中深红色的巨弓。
  这是一柄可以和许多青鸾兵殿的顶级魂兵长弓媲美的强弓,虽外表并不惊人,但十分实用,消耗的魂力并不算多,射出的箭矢威力却很惊人。但最为重要的是,这是胥秋白自己的弓。
  用胥秋白自己的弓杀死胥秋白,这更让人快意。
  所以他放下手中的这张弓时,只觉得很温暖,很平静,很满足,很放松。
  “他是你从碧落陵带出来的为数极少的部下之一,想必他和鬼军师一样,对于你而言也会有些重要吧?不知道他的死去,会不会也让你感觉到一些愤怒或是悲伤?”
  林夕在心中,对着闻人苍月轻声说了这一句。
  然后他便更加的平静和放松,拔起了插在地上的剑,收回了背上的剑鞘,将脚边已经金光消隐,但看上去只是有些萎靡无力,却没有受什么伤的幼小云秦凤凰捧起,放入自己怀中,然后转身。
  城楼上,暮山紫发出了一声放松的呻吟,松开了双手。
  先前因为太过紧张,他的手心都被自己的指甲刺破了。
  高亚楠已经放下了手中的金色鼓槌,她走到了城楼边上,秀美的裙边在空中飘动,她平时是个很不喜欢和人争,也很傲气坚强的女生,然而此刻,看着放松的转过身来,看着平静和高兴的林夕,她的眼中却是也已经布满了泪水。
  不只是因为这激动人心而最终尘埃落定的一战,还因为那些在碧落陵中逝去,永远不可能出现在她和林夕面前的朋友。
  “大将军你果然说得不错,我们云秦因青鸾学院而立国,我们云秦的立国之本,依旧在青鸾学院……青鸾学院,果然强大。”距离高亚楠不远处的一段城墙上,那名先前始终跟随着顾云静的蒙面冷峻将领,轻声感慨和赞叹,“这一战,果然皆是奇迹,尽是完美。”
  整座城池随着林夕的转身而安静。
  随后,整个城池又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在明媚的日光下,所有云秦军人的脸上,似乎都在发着光。
  ……
  ……
  就在坠星湖的对岸,南陵行省几乎已经被大莽军队彻底控制的半个行省之中,某个镇区,已经被大莽军队占据成了军部和粮草、军械储区。
  就在镇中的某个大宅之中,已经建立了一个整个千霞边关和整个南陵行省的沙盘。
  此刻大莽原先七大将领之一的申屠念正站在这个沙盘之前。
  在大莽王朝,就如湛台是皇姓一样,“申屠”也是唯有炼狱山掌教一脉才能用的姓氏,是最早建立炼狱山的人的子孙后代。
  拥有申屠血脉的申屠念,是组成炼狱山最核心势力的人,所以即便是身为大莽七军统帅之一,他也并不穿帅甲,而只是穿着炼狱山长老的黑红色神官袍。
  他有一张威严的国字脸,年龄在他的脸上也是谜题,而此刻他被竖领的神官袍遮掩小半的面目,却是极其的阴沉,两条浓眉紧紧的锁结在一起。
  他面前的沙盘之中,已经是乱成了一团,布满了无数线条。
  就在今日,无数的云秦小股部队,在这半个南陵行省之中快速的穿插,袭扰。战斗的数量之多,甚至让许多军队的统帅都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如何调兵遣将,如何应对。
  申屠念知道这是龙蛇大军的顾云静最擅长的战法。
  在绝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被今日胥秋白和林夕这一战吸引过去之时,大莽军队却是在暗中进行着几处重要的突袭,然而很显然顾云静已经预料到了这点,并已经先行展开了进攻。
  面对无数小股部队混乱到了极点的袭扰,所有的将领都会很不习惯,最好的办法便是按兵不动,然而申屠念十分清楚,顾云静和龙蛇边关那些将领,最擅长的并不是保证这无数股小股部队大部分能够安全撤离,他们最擅长的,是在混乱之中,将许多小股部队凝成一股,骤然发动一次会战。
  所以此刻他虽然还不知坠星陵城下决斗的结果,但他总觉得今日双方军队的绞杀,大有不妙。
  就在他在这个沙盘前苦苦思索,想要从那些纷乱的小股部队的袭扰和穿插之中理清些头绪,判断出对方的一些攻击重点时,陡然之间,他听到镇区之中的许多大莽军士发出了一声惊呼。
  申屠念的神袍下涌出些炽烈的气流,就好像没有脚一样,以极快的速度飘了出去。
  只在仰头间,他就看到西侧远处的天空,有一股浓烟,天空的云彩都被火光染得变了颜色。
  “黄皮沟大草料场!”他瞬间变了脸色。
  ……
  就在这同一日,大德祥的一列车队已经进入了碧落陵山阳道。
  这一列车队又带了近千名大德祥的雇员进入到碧落陵开垦畜牧,对于这一个不遗其力的推动新建行省人口增长和贸易的商队,整个省督府和军方都给予了足够的重视,沿途已经有一支千人左右的军队迎接护送。
  云秦百姓和军人需要士气,大德祥的雇员们也需要士气。
  最先一批进入碧落陵的大德祥雇员已经在碧落陵地广人稀的地带开垦了大半年,恐怕难免有些会不会被大德祥遗忘的感觉,所以陈妃蓉来了。
  在原本也是云秦产粮地之一的南陵行省沦为战场之后,云秦的粮食供应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冲击,在朝堂的明令禁止下,粮食的价格被压着并没有上涨多少,这便意味着所有经营米面生意的商行的利润往下走低。接下来在这些商行的利润低到商行无法承受时,朝堂必定只能再准许米面价格略微上调,到那时,碧水和天落行省的数量庞大的粮田,便会成为大德祥成为巨无霸的最重要根基。上涨的价格,会使得因为路途遥远的运输成本进一步的抵消,再加上接下来洽谈的一些优惠政策,大德祥将会拥有充足的,成本不高的粮食可供出售。
  而且这还是在一切如常的情况下。
  不需要天灾,也不需要云秦军队再一步失利,只要大莽军队在闻人苍月的统领下,和顾云静在南陵行省僵持下去,整个平原地貌,原本产粮甚多的南陵行省没有出产,再加上大量征兵征粮引起的存粮空虚和粮食产量减少,很多商行发愁的将不是价格,而是收购不到粮食,将会处于无粮可卖的境地。
  战争,原本就是一场巨大的消耗,光是先前南伐夺月城失利的溃退过程中,和这次坠星陵被偷袭的一战之中,损失的粮草数目就极其惊人,就需要许多粮仓很长时间的累积。
  因为极早的规划,加上超脱于这个时代的意识,所以在前一段时间,在外人的眼中,大德祥的发展虽然已经不像之前的秋冬一样迅猛,但实际上,大德祥在这里的根基已成,在过往的一个春季之中,却反而是大德祥真正发展最迅猛的时候。
  陈妃蓉站在了马车车头,许多大德祥的雇员已经从不远处的一个农场赶过来迎接他们的尊敬的大掌柜,气氛比起过年还要热烈。
  陈妃蓉微笑着,却是远远地朝着镜天湖的方位看了过去。
  “你就是在这里,被那个胥秋白射了一箭,死去般,然后新生。现在,你应该已经将他杀死了吧?”
  她的心中,有些骄傲而又快乐的自语道。
  ……
  ……
  更早一些时间,在登天山脉,夏副院长的小院之中。
  半躺在竹躺椅上,披着毯子的夏副院长转头,看着同样半躺在竹躺椅上,和他一样披着毯子的谷心音,“我方才告诉你的那些事情,你都记住了么?”
  “还差一点,你等会还得和我再说一遍。对于修行之事,我记得很快,可是这些不关修行的杂七杂八的事,而且还那么多,却是记得没那么清楚。等会需要你再说一遍。”谷心音看着夏副院长,道。
  夏副院长微微一笑,道:“事情是多了些,不过这么大一个学院,要记住的东西是很多……而且你也记得不慢。”
  谷心音点了点头,笑了笑,“说实话你真不担心他不是胥秋白的对手?你真肯定他能杀死胥秋白?”
  “我真的不担心。”
  夏副院长笑了笑,笑得脸上深深的皱纹都舒展了开来,似乎一些往昔的岁月都从他的皱纹中流淌了出来,“因为张院长在他那样修为的时候,就杀死过和胥秋白差不多的修行者。林夕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之一,如果他想不出办法,不会那么快去坠星陵,而且就算他有别的办法,和我想的不一样,我给他送去的弓箭,也会给他些有用的提示。所以现在,胥秋白已经死了。”
  “所以暴风雨很快就要来了?”谷心音摇了摇头,看着上方的天空。
  青鸾学院的上空一片清明,天蓝得就像宝石,哪里会有暴风雨,然而夏副院长却也是笑了笑,道:“是要来了。”
  “为什么你到现在还不给我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谷心音陡然有些纠结了起来,看着夏副院长道。
  “因为不能给你看。”夏副院长和谷心音互相打哑谜一样的对话,“如果只是为了看看就让他露面,他会极其生气。”
  谷心音怔住,“是活的东西?是个人?”


无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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