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7章 大伾城之战(一)


  甘棠一言不发,驾着龙车在空中疾驰,巨龙在沉暗的天空中划过两道长长云迹。
  “放我下去!”巫真泪流满面,喃喃地道。
  “下去?”少丘吃了一惊,“去丰沮玉门?”
  “不错。”巫真啜泣道,“我的同门正在被屠杀,我怎么能临阵脱逃?”
  “好啊!”甘棠冷冷地道,“你跳下去吧!要不然我把你扔下去也可以。”
  说完探手抓了过来。少丘大骇:“喂,你做什么?这离地二三百丈,她会摔死的。”
  “砰!”甘棠一掌拍在了巫真的头颅之上,顿时将她拍晕过去,然后也不看少丘,“心疼她也可以,但别让她哭哭啼啼的。我讨厌女人哭啼。”
  “你说什么啊!”少丘不满道,“她命悬一线,我怎能见死不救?”
  “你是见死才救的么?”甘棠大怒,转头喝道,“我看你是见色才救!死了那么多巫者你怎么不救,只救这么个小美人?”
  少丘不说话了,回头望望丰沮玉门,耸立天地的两座绝峰早已看不见了影子。他叹息一声:“大荒中的杀戮纷争,我便是要救,又能救得了几人?”
  甘棠哼了一声:“别废话了,见色起意就是见色起意。真是好色,你就去那些母系氏族,随便你找多少女人,野合,苟合,婚配,没人管你。你要是害羞,不好意思主动,就去女娲族,她们喜欢四处抢掠壮年男子成婚。这不就半推半就了么。”
  少丘苦笑不已,跟甘棠斗口,他从来没占过上风。
  “快说,去哪儿。”甘棠不耐烦地道,“到了地方我放你们下来,做野鸳鸯去吧。”
  少丘不理她,过了半晌才道:“大伾城北,黄河岸边,我的铁刃军团驻扎在那里。”
  “哦,我倒忘了这事儿了。”甘棠一本正经地纠正道,“记住了,铁刃军团不是你的,从此以后就是我的了。”
  龙车在空中急速飞行,瞬息间越过茫茫丛山,飞临到允泽之畔。少丘让龙车降到百丈的高度,仔细观察大伾城。
  脚下的大伾城依山傍水,正卡住炎黄北部的要道,从高空望去,大伾城仿佛贴在地面上一般。然而城内外却燃烧着滚滚狼烟,地上到处都是尸体,依稀还可以看到折断的长矛利剑以及燃烧的旗帜。城南三里丈处,密密麻麻的营帐绵延数里,从营帐井然有序的驻扎位置和不同的颜色来看,该是神殿军团和高辛部族组成的联军。
  看样子和死守大伾山的荀皋已经爆发了数场大战,死伤颇为惨重。
  龙车在大伾城上空一掠而过,很快就到了黄河边。果然铁刃军团驻扎在这里,归言楚和木扶桑下了不少功夫,大营依照黄河谷地的特有地势而建,高低错落,互为犄角。
  向下一看,少丘和甘棠都有些发愣。
  只见前锋营所在的空地上,两拨人马正在针锋相对,互相对峙。一帮是铁刃军团的战士,一帮却是高大魁梧的夸父们!
  归言楚和儋耳站在空地中间,两人正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一个把脖子高高地扬起,另一个却低下头,愤怒地看着面前的小不点。
  龙车飞临驻地上空,降到了四五十丈的高度,铁刃军团的战士早发现了这两条可怖的巨龙,纷纷张弓搭箭瞄准。少丘贴身的神蛫军团居然绞起两座机械箭塔,瞄准了巨龙。
  少丘吃了一惊,这可要不得。这机械箭塔乃是经过司幽改造的,一次能绷上三十支强弓,力道大得惊人,一旦引起误会,那可麻烦至极。
  这时,归言楚、木扶桑、戎虎士、儋耳等人也发现了异状,一个个神情凝重地看着天上的巨龙。
  少丘飞身站在龙车的边缘,一边催促甘棠下降,一边叫道:“归大哥,戎大哥,是我啊,少丘!”
  归言楚等人全惊叫起来,奢比尸兄弟身形一闪,化作两道水雾,嗖地飞到了龙车之上,抱着少丘哇哇大叫。引得甘棠侧目而视。
  龙车落地,两条巨龙宛如小山一般盘踞在营寨前。归言楚等人陪着少丘进入营寨,少丘转身想把昏睡中的巫真抱出来,却给甘棠一脚踢了回去。她自己则提着巫真的腰带,将她提在手中大步跟了过来。
  众人看得纷纷摇头。
  “你们怎么回事?”少丘皱眉道,“为何这般剑拔弩张的?”
  “呃……”归言楚沉吟片刻,看了看儋耳。
  儋耳瓮声瓮气地道:“还是进帐细谈吧!”
  进了主帐,众人纷纷在四周的兽皮垫子上跪坐,甘棠随手把巫真扔在了一张兽皮上,看得少丘一阵不忍,但在甘棠杀人般的眼神逼视下,也只好一言不发。还是沙无刃懂得主人的心思,急忙叫来喀丝度,让她把巫真带到后帐细心照顾。
  “少丘,你不是去鹿台宫了么?”归言楚道,“怎么……”他看了看甘棠,没说话。那意思谁也明白。
  少丘假作没有看见,简单地把在鹿台宫遭遇的事情说了一番,听到龙言便是数十年前的觋门第二号人物觋少决,归言楚和木扶桑不禁眉头大皱。
  说到司幽轰炸丰沮玉门,使得太巫氏崩灭,众人面面相觑。归言楚叹道:“司幽终于算是完成了自己的心愿啦!唉,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也不知道东岳君和巫礼大人地下有知,是什么感想,他们会不会觉得欣慰。”
  木扶桑也是木系之君,闻言也是摇头叹息:“不管怎样,司幽彻底改变了大荒的局势了。姚重华灭掉巫门,也就斩断了帝尧最重要的一条胳膊,此人问鼎帝位之心,是逾来愈明显了。”
  众人又互相交换了这段时日内发生的信息,少丘道:“我从大伾城经过时,看到那里成了一个战场,死伤惨重,难道荀皋和帝丘开战了么?若是如此一来,咱们可得提防侧面的季狸军团。”少丘一口气说完,看了看归言楚和儋耳,“你们俩说吧,为何在营帐外对峙?”
  众人面面相觑,归言楚和儋耳对视了一眼,儋耳叹道:“你说吧!”
  “还是你说吧!”归言楚摇了摇头。
  儋耳一迭声地叹气,他一叹气,帐篷内就好像刮风一样,巨大的风力鼓得众人衣袂飘舞。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少丘奇道。
  “是这样的。”这个巨大的夸父首领有些尴尬道,“我从头说吧。季狸大败后,帝尧命令神殿军团的亚卿姜重和高辛部族的伯奋组成联军,支援季狸,和荀皋爆发了数次战争,双方死伤均有一千余人。其实他们双方并不想这样正面冲突,但是却不得不打。”
  “哦?”少丘狐疑地看着儋耳,“不得不打?为何?咱们又暗中挑唆了么?”
  “不是不是。”儋耳连连摇头,“他们不得不打,是因为双方的军团中,都有举父。”
  儋耳开始讲述大伾城发生的奇事——这场战争的爆发,不是因为帝尧的命令,不是因为双方统帅的意愿,甚至也不是因为双方日益紧张的矛盾升级,竟是因为双方军中的半兽人,举父!
  事情很简单,当初荀皋率兵进攻虞部族时,帝尧拨给他五百名举父,后来荀皋投降了姚重华,这群举父脑子浑浑噩噩,也不晓得帝尧和姚重华的长相有甚区别,反正虞部族好吃好喝,它们也不介意。
  偏生这次姜重和伯奋组成联军抵挡荀皋时,商侯等人怕他实力不够,又把剩余的五百名举父给他调拨了过来。


封印之卷 第六百零一章 大伾城之战(二)
  姜重和伯奋雄赳赳气昂昂地率领联军就来到了大伾城外,很快就和荀皋爆发了几次小冲突。荀皋因为将五千人马调拨过去,配合姚重华封锁丰沮玉门,手下只有三千人,要守城,这五百名举父那可是中坚力量,于是就把举父们安在了最前沿,以巨石抵抗联军。
  举父们与夸父族乃是同源,力大无穷,百斤的巨石可抛出去百丈之外,那等杀伤力何等了得。姜重吃了一次亏,立刻恼了,心道:“你有举父,我便没有么?”
  下令将自己军中的五百名举父调拨到最前沿,与荀皋的举父对着抛。看谁能打垮谁。这下子麻烦大了。
  举父们乃是半兽人,虽然与夸父相似,却没有夸父那么高的文明和智商,几乎就是一头浑浑噩噩的野兽。双方的举父在阵前一见面,立刻认出了对方:“咦,这不是谁谁谁么?”
  它们的观念里可没有什么政治与立场,血脉与同类对它们而言比一切都重要,双方立刻不打了,一个个欢呼着向对方招手,就差奔过去拥抱了。举父还互相交流,问候分别以来的经过,姜重的举父们说:“我们这里酒多肉多,比在帝丘吃得好。”
  荀皋的举父们说:“我们饿了好几天了……”
  它们跟随荀皋驻扎在荒城,根本没有供给,都是自己的战士捕猎捕鱼,哪里有什么美酒。立刻就有些举父要跳出大伾城,和自己的族人联欢,而姜重的举父也抛开他,跑向大伾城。
  这下子姜重和荀皋立刻抓了瞎,纷纷派出军队阻截自己的举父。举父们脑袋上又没有记号,谁能分清是谁的?双方的战士一接触,立刻为了争夺举父开始火拼。
  双方统帅无奈之下,不断地投入兵力,从一开始派出五百人阻截举父,双方一接触就拼得精光,到后来再派五百,又拼光,接下来又派出一千人,直打了个唏哩哗啦。这时谁也讲不了什么战略战术了,全成了消耗战,姜重和荀皋都是叫苦连天。
  少丘听得一脸愕然,没想到还有这么搞笑的事情。
  “接下来呢?”甘棠问。
  “接下来?”儋耳长叹一声,巨大的面孔上露出难言的悲哀,“双方血战,双方的举父们就聚集在了一起,谁也分不开它们。至今,这一千名举父就在两军阵前的山野中住了下来,它们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只要有一方派人去招,另一方就会派兵狙击,引发一场战争。举父是我们夸父的祖先,数千年前,我们夸父从举父中分化了出来,拥有了自己的文明,而举父们依旧是处于那种蒙昧的原始状态之下。它们不晓得人间的权利角逐,不晓得大荒的阵营划分,唉——”
  他悠悠一声长叹,眼中竟然掉下了泪水。
  少丘还从没有见过夸父哭泣,一时看呆了,半晌才道:“儋耳君,那么你究竟是如何会与归大哥冲突呢?”
  “因为。”儋耳倾下身子,盯着他缓缓道,“我要将那一千名举父带回来!”
  少丘吃了一惊,沉吟不语。
  甘棠插嘴道:“如今那举父是双方争夺焦点,你一旦插入,立刻会成为众矢之的,还会给铁刃军团带来灭顶之灾。”
  她早已把铁刃军团当成了自己私人产业,偷偷盘算着带着它东归,和自己九黎部族合并,一举打垮金天部族。听儋耳这么一说,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归言楚也叹道:“不错,我也是这样想。少丘既然临走前将军团交给了我,我自然要以最大的努力来保护这些战士的安危,儋耳君所要求的虽然是在情在理,但激怒了姜重和荀皋,必定会迁怒咱们,季狸的军团还在咱们侧后方虎视眈眈,形势堪危啊!”
  “也正因为这样,才引起了儋耳君的不满。”木扶桑朝少丘道,“夸父们感情所系,群情汹涌,一致要将举父救出来,不再受炎黄权贵的奴役。在炎黄的心目中,咱们收纳了举父,就是摆明和炎黄为敌,非但会将战争引到咱们身上,还会在大荒中处处遭受抵制。”
  儋耳叹道:“我也知道你们的无奈,可是对我族而言,举父就如同祖先血脉,我们怎能眼见它们受苦?大不了,等到破掉天劫之后,我带它们回到西方的黑暗大陆,远离炎黄。同时,我们夸父族也可以脱离铁刃军团,自行去救举父,所作所为,与铁刃军团无干。”
  戎虎士晃着大脑袋道:“可是在炎黄的心目中,咱们早就是一伙儿的了。他们不会相信的。”
  甘棠一时也犹豫难决,她既然将铁刃军团看做私产,自然舍不得战力最强大的夸父们离去。可是任由夸父去救举父,必将铁刃军团拖进这场战争的深渊,拼杀下来,自己还能落几个子儿?
  营帐中一时争议不下,双方早已经为此事吵翻了天,这时又开始激辩,噪杂一片。
  “诸位,稍安勿躁。”少丘忽然一摆手,喝道。
  众人停下争吵,一起望着他。少丘正襟危坐,目光扫视了一眼诸人,淡淡道:“各位,如果我们的族人在遭受苦难,我们是否会一分分地计算得失,盘算利益,再决定是否加以救援?”
  儋耳目光一闪,凝神望着他,其他人也不说话,营帐里一片沉默。
  “我不知道谁会这样做,但是我不会!”少丘沉声道,举起自己手臂,“只要是我的族人、我的亲人、我的朋友,在遭受苦难,我丝毫不会考虑代价,不计得失,哪怕流干我体内之血,也要向他们伸出这只手!”
  众人都沉默了下来,儋耳的声音里忽然有一种颤抖,忍不住道:“少丘——”
  少丘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淡淡道:“这里有我的部属,有我的朋友。是部属的,听我命令,是朋友的,我拜请诸位,明日一早,全军南下,挥兵大伾城!”
  “少丘。”归言楚点头道,“你既然决定了,我们别无二话。不过,这样战端一开,咱们与帝尧合作之事就泡汤了。你要三思。”
  “我三思很久了。”少丘淡淡一笑,“我如果要跳舞,不必依靠这个世界的转动。在这个大荒中,诸神靠不住,帝王靠不住,一切都得靠我们自己了。我要靠自己的力量来破掉这场天劫!”
  帝尧三十二年冬腊月,铁刃军团由黄河南下,挥兵大伾城。二百八十名夸父做前锋,以夸父杖摧毁城墙,十六营的战士衔尾推进,一日之内占领大伾城。从此开始了一场血肉与尸骨相枕藉的血腥之旅,史称“凿穿炎黄”。
  荀皋这个号称“帝丘之盾”的防御大师在此战中达到他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刻,以两千孤旅抵挡一万金系大军和二百八十名夸父,死战至黄昏,寸步不退,直至日落方才率八百残兵溃退至丰沮玉门。
  铁刃军团占据大伾城,随即与帝丘联军正面交集,双方爆发激战。季狸这时候收拢了残兵,与帝丘联军做出夹攻之势。少丘以举父守城,夸父为盾,轻骑突击,三日间击退姜重与季狸的十余次进攻,毙敌三千余人。
  帝丘,黄帝宫。
  “啪——”帝尧狠狠地将几案上的青铜樽掷了出去,那青铜樽咕噜噜地滚到了大殿之外。
  帝尧怒气勃发,八彩眉毛云蒸霞蔚,大喝道:“四万大军,竟然拿不下一座大伾城,我炎黄定鼎四百年来,何曾有这等奇耻大辱!难道姜重和季狸每日都在睡大觉么?”
  群臣木立不语,一个个犹如木雕泥塑一般。


封印之卷 第六百零二章 女巫之辱(一)
  帝尧的眸子闪耀着精光,冷冷地望着他们,喝道:“众卿没人说话么?”
  “陛下。”商侯忽然笑了笑,从皮垫子上挺直了身躯,这种时刻,也只有他能插得上话了,“陛下息怒,两位将军皆是当世名将,攻不下大伾城实在是情有可原。陛下想想,少丘的一万战士都是三危部落的精锐,金系的攻击力有多强大,不问可知。更何况,还有近三百名夸父和一千名举父,两位将军无论派出多少人马,根本无法靠近大伾城啊!又如何能拿得下来?”
  “是啊!”蛊雕旅首卿范摧也忍不住插嘴。本来在这种时刻,是轮不到他说话的,不过姜重和季狸打得实在窝囊,让他愤愤不平,“陛下,不说铁刃军团,单单那三百名夸父的夸父杖,乃是七大神器之一,当年连木神句芒都不敢直撄其锋,姜重大人他们到底是血肉之躯,又如何能胜?那举父的实力陛下也清楚,能将百斤巨石抛出百丈之外,有多少战士能在巨石的轰击下攻到大伾城外?”
  帝尧哼了一声:“那么,你们的意思是说,咱们这四万大军就输得理直气壮了?伸着脑袋让那帮举父们来砸?还陪着少丘那小贼在大伾城过年了?”
  范摧不敢再说话。
  “哦,不然,不然。”商侯笑道,“陛下,想破少丘,也不是没有办法。”
  “说来听听。”帝尧道。
  “以神器对神器!”商侯淡淡地道。
  众人霍然抬头,帝尧的眸子里精光一闪,沉声道:“继续说。”
  “陛下忘了四百年前的奢比尸族么?”商侯道。
  “奢比尸族?”帝尧眼睛一眯,缓缓道,“你是说——”
  “封天印!”商侯沉声道,“如今之计,唯有请出封天印,将他一万大军连同夸父、举父一起封印,甚至可以连同大伾城一起埋进地下,引允泽之水灌之。老夫就不信,面对这等天地之力,他们能逃得过这一劫!”
  所有人同时动容,眼睛一起落在了帝尧面前的几案上,封天印就盛放在青铜印盒里。帝尧心中也是一沉,手掌不由自主地放在了封天印上,这枚炎黄之帝的象征,已经有近百年没有离开过黄帝宫了。更多的时候,它仅仅承担着封印这座宫殿的任务。
  帝尧的手背上慢慢鼓起了青筋。
  觋子羽慢慢走进了丰沮玉门外的雪原,白苗和艾桑茫然跟在他的身后,足迹深深印在雪地里。
  他们从雷泽回帝丘的路上就听到了巫门剧变,司幽轰炸丰沮玉门,太巫氏和少觋氏同时崩灭的消息,三人震骇莫名。觋子羽也顾不得送艾桑回帝丘,径直赶了过来。因为荀皋被少丘击败,原本封锁丰沮玉门的战士已经撤退,畅通无碍。
  冬腊月,天地冰寒,积雪三尺。一路经过的白雪皑皑的景象,到了这里竟是全然不一样了,积雪被鲜血所洇透,尸骨半埋在雪地中,偶尔有长矛露出雪地,孤零零地立在苍白的世界上。
  三人一路走来,不断地碰上零零落落的巫者在雪地中跋涉,周围有虞部族的战士骑马押解,竟是被逐出了丰沮玉门!这些巫者大多数都伤痕累累,满脸血污,有些更是断臂折腿,撑着拐杖一瘸一拐的。
  这些巫者的精神支柱已经彻底被摧毁,再也不复当年手握大权、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了。三人在路上也听说了,觋子隐占据丰沮玉门之后,就开始灭巫,一部分巫者被屠杀,一部分被囚禁,还有大部分则被驱逐。
  姚重华躲在背后不出面,只从周边信奉觋门的部落调来战士,作为觋门的强力支持。觋子则隐代表觋门宣布:整合巫者,迁之戎狄,以变其俗;送之东夷,以改其习;窜之三危,以正其道。
  大意就是说,我们整合了巫者,把她们迁到了那些蛮荒之地,来教化那些蛮族学习炎黄的风俗。
  事实上就是借刀杀人。戎狄信奉天狼神,东夷和三危信仰金神,三危还好说,好歹属于炎黄,接到这些烫手山芋估计也难办,东夷与戎狄才不管你,让你们炎黄的巫者来祭祀我们的大神?我一刀砍死你。
  于是这群巫者就在漫天的冰雪和骑士的押解中开始了漫长的跋涉。她们大多被觋者封印了精神力,相当于手无缚鸡之力,在强壮的骑士面前,几乎与小鸡无异。
  旁边的骑士则一边纵酒,一边指指点点,哈哈大笑。忽然一个少女巫者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奔出了人群,踉踉跄跄地扑到一片洁净的雪地中,朝着丰沮玉门扑通跪倒,失声痛哭。那女孩大约十五六岁大小,身子纤瘦无比,跪在冰冷的雪地中抖抖索索,声音都嘶哑了。
  “你给我归队!”一名战士大喝道。
  一名身穿青铜甲胄的骑尉伸手制止了他,冷冷道:“私自逃窜,让她回来作甚?”伸手拔出一支长矛,劈手掷了出去,青铜矛尖携带着激烈的风声,刺向那少女的后背。
  “梨儿,小心——”一个年老的巫者大骇,合身扑了出去。正撞在那矛尖之上,噗的一声热血崩飞,那长矛穿透她的身子,将她钉在了雪地中。
  其余的巫者默默地看着,她们已经流不出眼泪,因为早已在这短短几日内流干了。
  热血溅在那少女巫者的身上,她慢慢地回过头,失神地望着替自己而死的年老巫者,喃喃道:“巫兰师叔……”
  那年老巫者钉在地上,嘴角却露出一丝笑容:“梨儿,活下去。你们若是都死了,巫门当真……当真要灭绝了……”
  说完口中涌出大团的鲜血,当场毙命。
  艾桑远远地看着,泪水涌出了眼眶,不由扯了扯觋子羽的衣袖,哀求道:“子羽,你救救她吧!”
  觋子羽摇了摇头:“我救了她,明日钉在长矛之上的,便是我自己。”他转头看着白苗,“你护送桑儿回帝丘吧!丰沮玉门,对她而言已经是一座深渊了。”
  白苗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点了点头,拉着艾桑就走。艾桑不忍地看着那个少女巫者,一步三回头。
  这时,那名骑尉跳下战马,慢慢走到了年老巫者的身边,伸手拔出了长矛,朝着她的尸体淡淡一笑:“你想让她活下去么?那是违背天意的!你们借着诸神的名义愚弄百姓这么久,当诸神借着我们的手带给你们惩罚时,谁能逃得过去?”
  说完长矛一挥,鲜血飞溅,竟硬生生将那少女巫者的头颅斩了下来!
  囚犯队伍里发出一阵低低地哭泣之声,忽然又是一声少女的尖叫:“你做什么?”
  那骑尉霍然回头,却见一名美貌的少女一手捂着肩膀,正朝一名战士怒视。她衣衫半裸,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和着积雪,耀眼生辉。
  那骑尉凌厉的目光瞪了那战士一眼。那战士手持半截黑色巫袍,尴尬地笑了笑:“大人,这女巫想逃跑,我就拽了她一下。”
  骑尉露出狞笑之色,森然道:“七郎,欺瞒老子你可知罪么?这女巫欺压我们那么久了,你想欺压她又有什么大不了的?相反,欺瞒上司可是大罪!背叛诸神的人,人人得而诛之,亦可淫之。把她拖到没人的地方,给诸神出出气!”


封印之卷 第六百零三章 女巫之辱(二)
  “呃……”那七郎也没想到居然有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这少女美貌无比,他喜爱得狠了,当即大笑着一把抱住放在了马背上,就想找个僻静的地方给诸神出气。
  忽然他眼前一花,只见一个白袍之人站在自己的马前,还没反应过来,那白袍人袍袖一挥,马匹咔嚓嚓的浑身骨节响如爆豆,竟然如一滩烂泥般瘫在了地上。
  “扑通——”七郎抱着女巫摔了下来。
  骑尉一声唿哨,数十名战士策马将那白袍人围在了中心,长矛、弓箭纷纷对准了他。
  那白袍人正是觋子羽。他看了看那少女巫者,远远地一掀手掌,那少女巫者忽然平平升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托着一般飞回了囚犯队伍中。
  那些战士顿时瞠目结舌,骑尉的额头渗出了冷汗。这一手亮出来,所有人都知道,这白袍少年的实力太强悍,根本不是自己所能对付。
  “你是什么人?”骑尉长剑一指,大喝道。
  “你们一定要记住。”觋子羽看也不看他们,淡淡道,“第一,诸神要整肃人间,借助的是觋者,而不是你们;第二,无论巫觋,只要他穿上了这身袍子,人间政权,哪怕是帝王,也不能加一根手指于他们身上。能够审判他们的,只有诸神,而不是你们。”
  众战士被这少年平静有如山岳般的气质慑服,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半晌,那骑尉才道:“敢问阁下何人?”
  “觋子羽。”觋子羽平静地道。
  “啊——”众战士面面相觑,那骑尉这时也看到了觋子羽身上穿着的觋袍,竟然有八条龙!不禁大吃一惊,一起跳下马来叩拜,“见过圣觋。”
  觋子羽这几年名气之大,几乎超越了觋子幽,直追觋子隐。圣觋只有那么四人,再普通的战士也久闻大名了。这些战士都是姚重华的属下,自然清楚他的地位。
  觋子羽缓缓地摇头,平静地从人群中走了过去。
  身后一片平静,直到他走出去很久,那骑尉才敢站起身,垂头丧气地命人继续赶路。
  觋子羽也不知道这些巫者会被驱逐到哪里,最终的命运会如何。他也没兴趣,越接近丰沮玉门,他的心就越往上提:丰沮玉门如今已经落在了觋子隐的手中,等待着自己的,将是什么命运?
  他不懂预言术,无法预言自己的未来。
  情势未明,最佳的策略就是返回东圣觋宫,在自己的大本营中静观其变,少觋氏已死,没了后盾,自己这般冒冒然地闯进觋子隐的地盘,若是他要一统觋门,极有可能将自己当场斩杀。
  然而,混乱中有危险,也有机遇。再强大的人,立足未稳之时,往往是他最脆弱之时。等到觋子隐站稳了脚跟,跟姚重华达成牢固的同盟,自己就只能永远俯首称臣了。
  “我不甘心!”觋子羽暗暗地告诉自己。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脸上现出平静的淡漠之色,一步步地走向丰沮玉门。
  伏羲桥下的潭水旁,早已被清理干净,司幽轰炸时掉落的山岩巨石经过土系神通的改造,建起了一座临时大殿。虽是异常简陋,却也宏伟无匹。
  姚重华和觋子隐一左一右并排坐在主位上,势力分布也颇有意思,左侧是虞部族的高手,右侧是觋门的高位者,虞无极和觋子幽分别坐在最上首。
  觋子隐的弟子,密须和垂信正跪在他面前,两人垂着头,一言不发。觋子隐面具后的眸子闪耀着怒火,正在斥骂他们:“你们当真是饭桶!炎黄神殿我们经营了数十年,竟然三日之内就被巫咸给攻破,你们还有脸来见我!”
  密须哭丧着脸道:“师尊,您不在帝丘,神殿中谁也不是巫咸那女人的对手啊!本来以神殿的实力,与他们也不差上下,不至于输得这么惨,但那些进攻咱们的人中,竟有不少元素高手,我们二人实在抵敌不住,拼死杀出重围,只为向师尊报讯。犯下如此打错,我们也不敢苟活,请师尊责罚!”
  姚重华等人听得不住叹气。
  原来,玉门峰被攻破不久,觋子隐担心巫咸报复,就派密须和垂信赶回帝丘,坐镇炎黄神殿。不料巫咸一听到太巫氏被逼死的消息,立刻派人封锁了帝丘,攻打炎黄神殿,竟然将觋子隐的大本营一举占据。
  同时,巫咸在帝丘搜捕觋者,扬言,只要觋门敢屠杀巫者,她就将所有的觋者尽皆烧死。觋子隐头大无比,既心疼自己的大本营,又担心权威受挫,也不知是否该向巫咸宣战,这三日当真受尽了煎熬。
  “圣觋啊。”姚重华叹息了一声,苦笑道,“莫说,帝尧肯定在暗中支持巫咸,也无怪乎密须大人抵挡不住。事已至此,咱们还是详细谋划吧!”
  觋子隐也知道自己理亏,当初他一听说司幽来到丰沮玉门,知道有便宜可占,当即抛开帝丘之事,带着密须和垂信赶来丰沮玉门。如今他是如愿以偿,拥有了丰沮玉门,但自己的炎黄神殿却丢了。
  “不知君上有何良策?”觋子隐问。
  “如今,决一胜负的关键不在于巫觋之争,而在于战场胜败。”姚重华淡淡道,“我们已经挖掉了巫门的根子,她们连玉门峰都丢了,在大荒中的威望尽失。只要我们能在大伾山的战场中获胜,莫说区区一个炎黄神殿,便是帝丘也会落在我们的手中。那时,她们失去了帝丘,也就失去了主祭大荒的能力,大荒中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觋子隐精神一振,知道这时要靠这些拥有军队的野心家了,急忙道:“那么君上,我们怎么能在战场上击败帝尧?”
  “君上。”荀皋忽然道。他身上披着一件柔软的丝袍,毛茸茸的胸膛露在外面,遍体都是伤痕,激愤地大叫:“此时少丘这厮正被姜重和季狸夹击,咱们此时出兵,打他个出其不意,正好能一举将他歼灭!正好扬我军锐气!”
  “灭掉少丘之后呢?”姚重华含笑问。
  “那我们就只剩下了帝尧。”荀皋道,“属下愿一马当先,南下帝丘!”
  “唉。”姚重华望着他轻轻一叹,“荀皋大人啊,虽然少丘杀了我军数千人,仇深似海。但灭了少丘,我们就直面帝尧的打击了,帝尧将会调动所有力量和我们对决。咱们此时手中只有五千人,好,我再从蒲阪调来三万大军给你,你有把握击败帝尧么?”
  荀皋苦笑:“三万五千人……若是击败姜重和季狸的四万人,属下还有七分把握,但……攻入帝丘,只怕十万人都做不到。”
  “是啊!”姚重华笑道,“那样一来,最好的结果就是,咱们和帝尧在帝丘城下拼消耗。双方筋疲力尽之时,或者欢兜东下,或者夏鲧北上,来捡这胜利的果实。”
  荀皋一呆,慢慢点头:“君上深谋远虑,属下却只着眼于战术,惭愧。”
  姚重华温言道:“大人乃是绝世名将,生于沙场,奋勇杀敌,只追求战争的胜利,自然不像我这样瞻前顾后。”
  虞无极等人哈哈大笑,荀皋闷闷不语,暗道:“自己这等战场上的大盾牌,在这些阴谋家的眼里,真是太幼稚了。”
  便在这时,大殿外有觋者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在觋子隐耳边说了几句话,觋子隐脸色一变。
  “怎么了?”姚重华奇道。
  觋子隐慢慢地一笑:“子羽回来了。”他转头看着觋子幽,笑道,“师弟,子羽一向与你关系不错,他一回来,你想必很快活吧?”


封印之卷 第六百零四章 觋者之争
  便是姚重华等人也听出了觋子隐话中的杀意,不觉一寒,心道:“看来觋子隐极是忌惮子羽和子幽联手。难道丰沮玉门又要经历一场大乱么?”
  觋子幽端着酒樽,双目微闭,仿佛毫无察觉地呵呵摇头:“师尊宠幸子羽,小弟只是为了师尊高兴,对子羽多加照拂罢了。如今师尊去了,师兄弟皆以大师兄马首是瞻,致力于振兴觋门,那还顾得上和他周旋。”
  觋子隐点了点头,心中虽然仍旧忌惮,但觋子幽的恭顺之态多少能稳固自己的权威,也就不再试探,当即道:“来人,宣子羽进来吧!”
  觋子隐让“宣”,但觋者们可不敢当真去“宣”,急忙跑出去请觋子羽。过不片刻,觋子羽一脸春风地快步走进大殿,还没进门就遥遥拱手,大叫道:“大师兄,恭喜啊!”
  觋子隐一怔,平静道:“恭喜我何来?”
  觋子羽嘻嘻笑道:“这几日小弟到大荒中走了一遭,路上就听说了,圣觋子隐上承神意,下继师命,一战灭掉玉门峰,击溃了巫门,迫得太巫氏崩灭而死,整个大荒都传遍了。我觋门的信徒都在传颂圣觋子隐的神威,我路上亲眼见到,有十多个部落之君,打算朝拜丰沮峰,来叩拜新一代的少觋氏呢!”
  觋子隐虽然对他忌惮颇深,但听了这番话却仍是心中窃喜,尤其是“上承神意,下继师命”和“十多个部落之君前来叩拜”这几句话,真是挠着了他心中的痒痒,口中含笑道:“哪里,哪里,师尊力拼太巫氏,不幸亡故,师兄我也是继承师尊的意愿罢了。唉。”一说起这,他顿时烦恼起来,“新一代的少觋氏暂时休提,我只是暂代而已。”
  “暂代?”觋子羽睁大了眼睛,抗议道,“如何能暂代?如今的觋门,谁有师兄神通之大,威望之隆?能领袖觋门者,只有师兄了。”
  觋子隐苦笑一声,暗道:“你他妈是表示恭顺过了头,还是刻意损我?没有神授骨,我如何做得了少觋氏?”
  当下也不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打个哈哈,命密须给觋子羽安排座次,就坐在了觋子幽的下首。
  觋子羽笑吟吟地在觋子幽身边坐下,两人的目光对视一眼,却不说话。他目光沉静地端起酒樽呷着,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知道算是挺过了这一关。起码自己不会被立斩于当场了。
  姚重华见圣觋间的明争暗斗平息,也松了口气,毕竟对他而言,此时正是需要觋门对抗巫门与帝尧的时候,实在不愿见到觋门内杠。
  他急忙岔开话题,呵呵笑道:“如今三大圣觋在此,重华就更有信心了。眼下,我们最紧要的便是如何应对大伾山之战,谋取最大的利益。”
  “君上有何打算?”觋子隐道。
  姚重华显然早有定计,扫视众人一眼,淡淡道:“重华得到一个重要消息:少丘的铁刃军团,是打算前往三苗,两大金系合流。”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大吃一惊。虞无极沉声道:“君上,如此一来,炎黄最危险的两大敌人合而为一,就更加可怕了。”
  “是啊!”姚重华露出哀悯之色,随即道,“如今的炎黄,是谁的炎黄?”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荀皋才道:“帝尧是炎黄之帝,那……算是他的吧!”
  “着啊!”姚重华击掌道,“我们的敌人便是帝尧,能消耗帝尧实力的事情,我们为何不做?”
  众人心中隐隐觉得不妥,却又觉得这个理由却是很在理,一时沉默了下来。
  “不错!”姚孟大叫道,“帝尧的实力比咱们强太多,不消耗他的实力,咱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与其等待着被他扫灭,不如联合一切力量与他对抗……”
  忽然想起他要联合的力量便是将自己打得惨不忍睹的少丘,声音顿时哑了。
  姚重华呵呵一笑:“诸位不必担心日后炎黄的安危,待咱们推翻帝尧之后,重华自然有法子对付欢兜和少丘。在我的眼里,这二人不值一提。”
  觋子隐点了点头:“有君上这话,我就放心了。若有所需,觋门必当全力配合!”
  姚重华就等着他这句话,毕竟私通外族对付炎黄与背叛无异,没有觋门强大话语权,他即使手握再多的兵权也堵不住天下人悠悠之口。当即大喜,也开出了自己的回报:“好!推翻帝尧之后,炎黄将再无巫门,觋门主祭天下!”
  觋子隐、觋子幽和觋子羽等人的眼睛里尽皆一闪,露出狂热之色。毕竟,这是自少觋氏而下,所有觋者的毕生梦想。
  “虞君打算怎样行动?”觋子羽问。
  “正要借助圣觋。”姚重华朝他一拱手,“稍后请圣觋与我一起前往大伾山,见一见少丘,助他击垮帝丘大军!”他肃然望着自己手下的大将,“我知道诸位对铁刃军团耿耿于怀,但是你们一定要记住,你的心胸能够容纳多少的仇恨,你的剑就能打下多大的江山。”
  众人轰然应诺。
  丰沮玉门的夜晚冰寒异常,自从笼罩整座山峰的封印被司幽破掉之后,它仿佛失去了神性,只是一座平凡的山峰。
  半山腰的修行窟内,觋子羽跪坐静默,默默地研究着嵌在自己额头的神授骨。他至今不知道这象征着少觋氏地位的一小块骨骼有什么异常,只是以精神力在它周围慢慢地探索,却不敢进入。一旦激发出它潜在的能量,外泄出来被觋子隐察觉,那自己是必死无疑了。
  忽然,他感觉到一股精神力的波动。
  觋子羽慢慢睁开了眼睛,眼前没有任何异常,山仍是山,树仍是树,雪花依旧在飘,可是瞳孔的视觉中,却出现了一个朦胧的人影——竟是觋子幽。
  觋子羽淡淡一笑,在自己身周罩上一层封印,开口道:“恭迎师兄。”
  “你知道我要来找你?”瞳孔中的觋子幽道。
  “知道。”觋子羽点了点头。
  “为什么?”觋子幽喝道。
  “因为我不想死。”觋子羽慢慢道,“我想,师兄您也不想死。”
  觋子幽沉默了,忽然咯咯一笑:“师弟,你很聪明呀!”
  “没办法。”觋子羽叹道,“我想活得久一点,刚刚坐上圣觋的宝座就死掉,实在不舍。”
  “哼。”觋子幽冷冷道,“你只想做圣觋么?”
  “做个圣觋,主祭东东圣觋宫,对我而言已经满足了。”觋子羽露出缅怀之意,“我只是来自东海孤岛中的一介布衣少年,能够做到圣觋已经是天大的福缘,再往上就是少觋氏,那已经是人间巅峰了。我相信,人的福缘是有尽头的,苍天不会把所有东西都赐给你。一意孤行非要追求福缘之外的东西,必遭天谴。”
  觋子幽默然不语,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仿佛在探究他话中的诚意。
  “我也满足于圣觋之位呀!”觋子幽叹了口气,“可是,你也知道,若是子隐找到了神授骨,我们必死无疑。当年,师尊和觋少决的旧事就是如此,觋少决争权失败,他那一脉几乎尽皆被师尊处死。”
  觋子羽黯然点头:“师兄有什么好提议?”
  “你我联手,做掉子隐。”觋子幽说的很平淡,表情也很平淡,但觋子羽却感觉到百丈之内的某处,凝聚着一团庞大的精神力。他知道,这是觋子幽向他摊牌了,若是一言不合,就会有强大的雷音锤轰击而来,将自己的大脑震成豆腐渣。


封印之卷 第六百零五章 斩将军(一)
  “做掉他之后呢?”觋子羽皱眉道,“师兄如何保证我的生命安全?”
  “北部的主祭权也给你。”觋子幽干脆地道,“你拥有东方、北方,实力之强,不会担心未来的少觋氏对你不利吧?”
  觋子羽目光一闪,眼中露出狂热之色,沉声道:“若是如此,必须师兄您做少觋氏方可!”
  “好!”话说到这个份上,觋子幽也不再掩饰,“届时子缺主祭南方、西方,东方、北方归你。世上只有两大圣觋。”
  两人相视一笑,秘密同盟已经达成。觋子幽皱了皱眉:“此时暂不可让子缺知晓,此人与巫门关系近,生性古板,既不容许巫觋相争,也不容忍觋门内杠。”
  “小弟明白。”觋子羽道,“可是师兄,子隐实力太强,您有什么法子能对付他么?”
  觋子幽的神情严峻起来,缓缓道:“我知道,子隐这些年忌惮师尊,刻意隐藏自己的实力。据我估测,他比师尊弱不了多少。只怕比我二人加起来还要强上许多。”
  觋子羽大吃一惊:“那如何能对付他?觋门之中再无我们这等级数的高手了呀!”
  “呵呵,师弟放心。想对付子隐,难道非要人力不可么?”觋子幽喃喃道,“精神之精,灵水之魂。据我所知,这是子隐最强大之处,也是他唯一的弱点了。”
  觋子羽露出茫然之色,忍不住道:“精神之精,灵水之魂?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忽然心里一醒,在六部族神坛处决巫礼时,他仿佛听到巫礼曾经说出过这八个字。当时觋子隐面色大变,毫不犹豫就放了司幽。
  “师弟不必多问,我心中已经有所计较了。”觋子幽淡淡一笑,随即在他的瞳孔中消失。
  “杀——”少丘一声怒吼,手中长剑一挥,身后的五百神蛫战士呼喝着冲杀而去。
  大伾山早已经成为大荒最残酷的战场,南线和北线几乎日日爆发激战,双方血拼五六日,大小十余战。像今天这等联军退却后的反冲锋,可以说太寻常了。
  然而今天这场战役却异常惨烈。
  少丘追逐着八百多名败军,一路斩杀着落后的士卒。长剑过处,无论人体、马匹还是刀剑长矛尽皆一斩两段,有如割草一般。神蛫战士们边追击边放箭,穿透力强大的箭镞噗噗噗地贯穿人体,联军战士惨号着不断从马上栽下来,很快便被后面的战马践踏为肉泥。
  地上的积雪和坚冰早已分不清颜色,暗红的是血,焦黑的是尸骨,灰褐的是冻僵的断肢。
  “活捉叔献!”少丘一声大喝,眼神锁定乱军中一名身穿青铜甲胄的极为魁梧的男子,飞身从战马上跳了起来,身子在半空中奇异地一折,闪电般弹射了过去。
  木扶桑和戎虎士、沙无刃等人在北门抵挡季狸,归言楚、儋耳等人站在城楼上静静地观战。不远处的大伾山顶,九黎龙骑静静地悬浮在半空,甘棠翘着脚躺在火龙的鼻子上呼呼大睡。
  锋利的长剑几乎劈开了虚空,直射叔献。
  叔献是伯奋的亲兄弟,身高接近两丈,在季狸崛起之前,他的土元素力在高辛部族的守护者中排名第一,号称无敌巨神将。两年前的涡水之战,叔献在北线几乎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打得高阳部族狼狈不堪。后来还是碰上高阳部族的统帅熊图鄂,才算势均力敌。
  这个高辛八元中的一流高手在生死一瞬间也显示出了强大的战力。他头也不回,手中忽然凝出一座巨大的土盾,反手迎向少丘的长剑。
  “轰——”泥土如粉尘般飞舞,叔献座下的战马毫无征兆地分裂成了两片,激血飞溅中,他的人却踪迹不见。
  半空中的少丘冷冷一哼,右臂忽然延长三丈,咔地抓进了地下。便在此时,地面的忽然嘭嘭嘭地炸裂,炸裂之处瞬息绵延,居然覆盖了半个战场。
  少丘一震,还没反映过来,就见炸裂之处猛地涌出了无数战士,一个个手中弯弓,嘣嘣嘣的弓弦声响动不绝,幽蓝的箭镞朝着少丘激射而来。
  原来,叔献这次率领一千战士攻击,竟是诱敌。姜重事先已经派遣了一千名土系战士潜入地下,每人一把专门腐蚀金系的蚀神水箭,张开了一道死亡之网。少丘打算活捉叔献,恰好落进了陷阱。
  第一波的五百支箭镞扑面射来,密如夏夜的星辰,带着死亡的呼啸。少丘大喝一声,三百六十五颗元素星球爆然射出,噗噗噗,每一颗星球都准确地击中了一枚箭镞,强大的力量直接将箭镞击碎,漫空都是璀璨之色。
  然而,一轮齐射的箭镞足有五百支,姜重这次下了死命令,不惜将军中所有的蚀神水箭调集过来,也要诛杀少丘,几乎所有的箭镞都朝着他射来。这专门腐蚀金属的利箭当真射到他身上,哪怕少丘修炼成了金刚不坏之体,也难以抵御五百支箭的攒射。
  就在这危急时刻,数年亡命生涯中修炼出来的机敏救了他的命。少丘大喝一声,手中长剑一扫,绞碎了面前的利箭,然后身子忽然变成手臂粗细,疾坠而下。噗噗噗,虽然身上插了七八支利箭,却避开了绝大部分的箭矢。
  嘣——
  绵长的弦动声又一次响起,第二波的五百支箭激射而来。姜重知道少丘的实力,早已跻身大荒中超一流高手的行列,生怕一波箭雨困不住他,特意把一千名战士分成两拨,进行两轮齐射。这也是蚀神水箭的量不够,只有一千支左右,否则一千名战士进行两轮齐射,少丘只怕避无可避。
  少丘摔在地上已经恢复了人形,身上插着利箭,中箭之处的腐神水渗进肌肉,纵是他肌肉早已经过金元素炼化,也被腐蚀得发出嗤嗤之声。
  箭镞扑面而来,在瞳孔中飞速放大。少丘挥剑一扫,斩断体外的箭杆,忽然从怀中掏出火神盾贴在自己的身上。噗噗噗噗,无数的利箭深深地插进他身周的雪地,覆盖了两三方圆的范围,只在火神盾所罩住的地方,留下了个乌黑的人形——火神盾名不虚传,水虽然能够克火,可蚀神水箭与它级数相差太大,竟尽数被烧化。
  少丘松了口气,他只觉身体麻痹难当,这蚀神水箭对付金系的防御果然厉害,不过既然火神盾能应付,那就好多了。
  这时他身后的神蛫战士堪堪冲了过来,少丘正想退回去与战士们会合,忽然只觉地面一硬,无数的裂地刺突了出来,竟将他托上了半空——这下子完全成了射手的靶子。
  叔献狼狈地逃到了箭阵前,一见少丘被裂地刺托上半空,不禁大喜,喝道:“射,给我射!”
  不料喊了两遍,射手们却面面相觑。
  叔献怒不可遏:“再射一轮他就死啦!你们就除掉了炎黄最可怕的敌人——”
  话音未落,只觉眼角银光爆闪,咔,咽喉被重重地击穿!
  他双目外凸,愣愣地看着。只见少丘站在四五丈外的裂地刺上,手臂化作五丈长的一根,五指抠进了自己的咽喉。他口中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大团的血沫咕嘟嘟地涌了出来。
  少丘冷冷道:“你难道没看见么?他们根本没有带着箭袋,每个人手中只有一支这种恐怖的利箭!”
  叔献拼命想转过头看看他的射手,少丘却冰冷地一笑,手臂一扭,咔吧一声,叔献的颈骨折断,头颅耷拉在了脖子上。
  这个高辛部族守护者中排名第一的高手,竟就毙命于此!


封印之卷 第六百零六章 斩将军(二)
  “三弟——”远处的伯奋目眦欲裂,一声惨叫,痛彻心肺,双脚一蹬,身子化作一道飓风,扑了过来。
  少丘强忍身上的腐蚀之痛,将长剑劈手掷了过去。然后转身一声呼哨,喝道:“撤——”
  见阵斩了叔献,神蛫战士立时神采飞扬,拨马回城。少丘长笑一声,率领神蛫军团凯旋而归。
  伯奋挥手拨落利剑,跪在地上将叔献抱了起来,嘶声痛哭。一见少丘得意洋洋地回城,立时大怒:“来人,给我攻城!老子要将他们剁成肉酱!”
  “伯奋兄,请勿莽撞。”坐镇中军的姜重听到消息,急匆匆策马赶了过来。
  姜重名如其人,乃是个超级大胖子,身高与伯奋相当,但体重起码是伯奋的两倍,要知道,伯奋魁梧挺拔,体重足有二百余斤。可想而至这姜重究竟有多胖了。
  不过此人实力超卓,是著名的水系高手,神通已臻超一流的境界。更难的是,他精通战阵,乃是著名的统帅。他躯体虽然臃肿,战场上的风格却极为凌厉,与荀皋相反,以狂猛诡异,无坚不摧的攻击为主。
  帝丘三大名将,依次便是姬昆吾、姜重和荀皋。季狸投奔帝尧之后,携着高辛部族时的声望,风头日盛,原本已渐渐有四大名将之称,不过荀皋叛变,大家便把季狸也加了进去,仍旧说是三大名将。
  一见伯奋要挥兵攻城,姜重急忙拦住他,细细看了下叔献的死状。也许是因为胖,他脸上了表情一直是笑眯眯的,连自己的将军死了都笑容不改,一边“笑”,一边摇头道:“叔献大人颈骨折断而死,元素丹并无异常,不如赶紧将他送回帝丘,请巫咸大人看看是否有起死回生之力。”
  “什么?”伯奋大喜,结结巴巴道,“难道……难道人死了也可以复生么?”
  “不好说。”姜重晃晃圆滚滚的脑袋,笑眯眯地道,“一般而言,元素高手最致命之处是元素丹,元素丹破,必死无疑。但是别的部位受伤呢,也会死的……譬如,脑袋掉了,腰斩了……”
  “去你的,当老子是白痴?你脑袋掉了还能活么?”伯奋心中大骂,脸上却作出一副受教之色。
  “……颈骨折断,自然也是必死的。”姜重喘了口气,慢慢道,“不过呢,据说巫觋有种秘法,可以搜人魂魄,魂魄不离体,像颈骨折断这等重伤……哦,他已经死了啊……这等症状,若是以巫术连接其断骨,聚敛其魂魄,倒也未必非死。”
  伯奋还从未听说过搜魂这等事,顿时大喜过望,道:“那好,我这就去帝丘拜见巫咸大人。”
  姜重笑呵呵地点头。心里暗道:“连这等鬼话你居然也信,可见你们兄弟的智商了。嘿,死在少丘手中当真不冤。嗯,走了就好,你一走,高辛部族的军队自然就归老子统一调配了,再不受你掣肘——”
  一念未绝,只听嗖地一声,一道裂电划过,叔献耷拉下来的头颅啪嗒掉在了地上。
  伯奋正抱着他高兴,忽然发现自己兄弟的脑袋没了,顿时一呆。和姜重对视一眼,循着光芒望去,却见那道白光在半空转了一圈,嗖地飞向了天上。
  远处的天上,九黎龙骑静静地悬浮,甘棠不知什么时候睡醒了,翘着脚正往下看。那道白光呼地飞到她手中,她若无其事地擦了擦上面的血迹,插进了靴筒。
  竟是那只短小的三帝刃!
  原来,少丘斩杀叔献后,她也睡醒了,见少丘没斩掉叔献的脑袋,她觉得少丘做事不彻底,便将自己的三帝刃甩了出去,割掉了叔献的脑袋。
  伯奋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兄弟,好半晌才望着姜重,带着哭腔道:“亚卿,人没了脑袋,巫咸大人还能救活么?”
  “呃……据说九婴的脑袋斩掉了可以重生……人,就不知道了。”姜重胖脸上肌肉翻滚,忽然望着天上的甘棠破口大骂。
  大伾城中,木扶桑照例又大摆筵席,庆祝少丘斩杀叔献。
  从大伾山中捕来的各类野兽,从允泽中捕来的各种水产,从附近部落交换来的五谷做成的面饼,摆满了临时的主营。
  这数日来,少丘每胜一仗,木扶桑都要大肆庆贺,有些许小胜也是如此。归言楚疑惑不解,曾经问过两次,木扶桑笑道:“如今我三危战士离家太远,若没有胜利在激励,极易引发事端。”
  归言楚不甚了解三危人,也就不了了之。
  今日少丘阵斩叔献,戎虎士又在城北和季狸拼杀了两场,各有胜负。于是照例开筵。少丘端坐主位,与戎虎士、奢比尸兄弟等人纵情豪饮。忽然间,喀丝度从后面走了过来,半跪在少丘身后,轻声道:“主上,甘棠小姐不来。”
  “哦?”少丘喝得有些醉醺醺的,半晌才想起,自己让喀丝度去请甘棠了,奇道,“她为何不来?”
  “她说……”喀丝度看了看四周,轻声道,“她说,绝不与巫真大人站在同一座屋檐之下。”
  少丘不禁哑然。
  喀丝度说话虽轻,但周围的人都是何等神通,岂会听不到?奢比烈奇道:“老大,站在同一座屋檐之下是什么意思?”
  他嗓门大,这么一嚷嚷,顿时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戎虎士也喝多了,他对少丘的情事了如指掌,大笑道:“这是隐喻。知道么?就是说,那野梨子说了,她决不愿和巫真睡在同一张床上。”
  众人顿时噗地一声,口中的酒全喷了出来。少丘顿时僵硬了。
  “咦,她干吗要和巫真一起睡觉?咱们大伾城地方很大啊!”奢比幽奇道,“不差多一张床啊!难道她想整天挂在天上喝西北风?”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搞不清楚是这个在地下呆了四百年的老妖怪是当真不懂,还是故意给自己下套,揭发少丘的臭事。
  “奢比幽!”少丘气急败坏地大叫。
  奢比幽瞪大眼睛看着少丘,一脸无邪之色:“少丘,和巫真睡在同一张床上当真比在天上喝西北风还难受么?”
  众人哄堂大笑。奢比幽也张大嘴巴,呵呵笑了两声,刚笑出来,忽然觉得口中有异,嘴巴大张,竟然无法合拢。这奢比尸活了上千年,平时带着乌铜胄也看不出丑陋,这一张大嘴巴,众人顿时捂起了鼻子,只见他牙齿剥落,舌头焦枯,腮帮子都烂掉了……大嘴里发出难闻的臭气,离得近的更是纷纷掩鼻而走。
  “奇怪。”奢比烈喃喃道,上前去扳他的嘴巴,咔地合住,一松手,又张开了。
  奢比幽说不出话,嗬嗬乱叫,伸手朝少丘的身后指。奢比烈一抬头,顿时明白了,只见巫真从远处的营帐中走了出来,手中捏着巫印,一脸冷肃。
  奢比烈苦笑不已,叫道:“圣女,还是麻烦你解了我兄弟的禁制吧!这……这口水都流出来了。”
  少丘回头看见巫真,脸上顿时通红,讷讷不语。
  巫真哼了一声,松了巫印。奢比幽这才慢慢合拢了嘴巴。巫真一身黑袍,盈盈地立于积雪之中,更显得楚楚动人,有如神女。她容貌本就美丽无双,这时眉目中流露出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圣之意,更显得容光逼人,众人几乎看得呆了。
  “少丘君。”巫真盈盈下拜,“多谢你救了我,今日我就要离去了,特来辞行。”
  “什么?你要走?”少丘放下了酒樽,讶然道,“如今大军围困,你去哪里?”
  巫真淡淡一笑:“这几日我看君上纵横沙场,杀伐决断,当真是枭雄本色,为何却这般愚鲁?我要离开,姜重亲自来迎接仍恐不及,又怎么会留难?”


封印之卷 第六百零七章 大伾之夜
  少丘一愕,忽然苦笑。从心底而言,他并不希望巫真走,这才说大军围城,浑没想到巫门乃是帝尧的上宾。
  “你要去哪里?”少丘慢慢道。
  “当然是丰沮玉门。”巫真露出哀痛之色,遥望着西方的山峦,泪水盈盈。
  少丘吃了一惊:“如今丰沮玉门的巫者都遭到驱逐,姚重华和觋子隐仍在四处捕杀巫者,你去哪里,岂非太危险了?”
  巫真露出凄然之色,淡淡道:“多谢君上关心。师尊给我的遗命就是挽救巫门灭亡的命运,我已经让师尊丢脸了,难道还要再逃避下去么?巫门有四大敌人,师尊预言了其中三人的命运,剩下的那个,就让我来预言吧!”
  少丘沉默了下来,半晌才摇头叹息:“你不要叫我君上,还像我们初识的我不是什么部落之君,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是么?”巫真漠然道,“部落之君又怎能比得上你如今的权势。你手握重兵,一路凿穿炎黄如入无人之境,炎黄定鼎以来,有此威风者也仅你一人而已。还能算是当年桑林中背着我看明月的孩子么?”
  “我……”少丘一时无语,想了想,才两年多的时间,居然真如梦幻一般遥远了。他悠悠地叹了一声:“我派人送你去丰沮玉门吧,向觋子隐递上我的手札,若是敢对你无礼,我铁刃军团击败姜重之后,必定扫灭丰沮。”
  他慢慢地握起拳,喃喃道:“我会让觋子隐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他语气森寒,浑身霸气逼人,有如一把耸立于天地之间的长刀利剑,锋锐之气逼得人心战栗。众人看着他的神情,都有一丝异样,虽然他自己仍旧觉得还是那个桑林中的、空桑岛上孩子,可是无论对谁而言,都能明显地看出他的变化。
  “好威风!”忽然天上传来一个声音,“别忘了,这铁刃军团已经不是你的了!”
  众人抬头仰望,却见甘棠闪动着背上的双翅,从浅灰色的空中疾飞而下,呼地落在了院落中。她收拢双翅,脸色铁青地怒视着少丘,又细细打量着巫真,气不打一处来。巫真这等娇弱之态,是她永远也学不来的。
  “你有什么权力把我的铁刃军团派到丰沮玉门去送死?”甘棠冷冷地望着少丘,“就因为这个娇滴滴的女人么?”
  木扶桑和归言楚等人全都愣住了,大伙儿心道:“什么时候铁刃军团成了她的了?”
  少丘露出尴尬之色,笑道:“我亲自护送,可以了吧?”
  “不可以!”甘棠更恼火。
  “等等等……”木扶桑急忙打断他们的话,“刚才你说什么?铁刃军团是你的?”他转头问少丘,“主上,这是怎么回事?”
  “呃……”少丘还未回答,甘棠已抢先道:“对了,木先生,咱们趁着今天,需要把产权明晰了。这铁刃军团,从此不是属于少丘的,是属于我!”她一指自己的鼻子,“黄夷部落,甘棠!”
  众人面面相觑,木扶桑皱眉道:“这是为何?”
  “因为……”甘棠快步走到台阶上,望着众人傲然道,“他初入大荒时就是我收留的他,他欠我的东西数也数不清,现在到了回报的时候了。他的就是我的!”
  众人瞠目结舌,一起望着少丘,少丘苦笑不已。
  甘棠慷慨激昂道:“你们从此就要融入我的九黎龙骑,跟随我南征北战,我会带着你们征服大荒,重新建立一个崭新的、以金系为主导的大荒世界!”
  她洋洋得意地望着众人,在九黎部族时,每每这样一说,都会有无数的掌声与欢呼将她淹没,可是……眼下怎么那样平静呢?
  归言楚终于忍不住了,道:“甘棠,你知不知道铁刃军团是三危部落的战士?”
  “当然。”甘棠一翻眼睛,“我至于笨到如此地步么?”
  归言楚不说话了,木扶桑摇摇头,缓缓道:“那么,你可知道,三危与九黎的渊源?”
  “当然知道。”甘棠不耐烦地道,“老头儿,有什么就说什么吧。我知道你是欢兜面前的谋臣。”
  “那么。”木扶桑道,“蚩尤当年背叛三危,率领自己部落东进,成立了九黎部族,自称金系正统。对三危而言,他实与叛贼无异。两族间彼此交恶数百年,若非隔得太远,只怕早就大打出手了。当年也正是因为黄帝消灭蚩尤,三危才甘愿并入炎黄联盟,两族仇恨如此之深,你想我三危战士,会跟着你投降九黎么?”
  甘棠生气地摇头:“你这老头怎么这般倔?这算是投降么?这算是……”她想了想,也没想出好词代替,于是恼道,“不说啦,你们看着办,反正铁刃军团要归我了。不跟我走不行。”
  “若是不走那又如何?”沙无刃冷冷道。
  “不走?”甘棠傲然道,“除非你们能胜得我天上的双龙,还有我这身龙力!”
  此言一出,铁刃军团的战士顿时炸了,在场的人不多,只有五百多人,都是少丘的贴身精锐——神蛫军团。众战士纷纷抽出兵刃,外围的战士掣出了长弓,更有甚者,还有人绞起了远处的箭塔。
  甘棠面带冷笑,傲然站在当场。
  “都住手!”少丘沉声喝道,“放下兵刃!”
  神蛫战士毫不迟疑,齐刷刷掷下了兵刃。沙无刃凝视着少丘,缓缓道:“主上,从首山起,属下就将这条命交给了您,刀里来火里去绝无二话,哪怕一动不动让这个少女一掌拍死。但是,请主上不要让我背叛我的族人!”
  少丘点点头,心中大为烦恼。正沉吟间,巫真忽然道:“少丘,我要走了。有这么一个深爱着你的女孩,在这大荒之中,才是最值得珍重的东西。”说完,朝甘棠含笑一瞥,转身离去。
  “胡说八道。”甘棠望着她的背影骂道,“我何时深爱着他了。”
  巫真并不回头,淡淡道:“你想要的,是这股无坚不摧的军团,还是少丘最珍贵的东西?”
  甘棠忽然哑了。
  “我告诉你,妹妹,你与其把他所有的东西都握在手心,不如只要一件——他这个人。”巫真黑袍飞舞,在雪地里荡出刺眼之色,一边走,一边道,“天与地曾经聚合,如今分裂,谁能保证未来的一天它们不会重新聚合呢?爱一个人,有的时候需要放弃矜持,放弃尊严,放弃自己的高傲和脾气。妹妹,我祝福你。”
  少丘迷茫地看着她的背影,只觉一种淡淡的愁绪在心中升起,多少爱,多少恨,忽然间烟消云散。他不再说话,就这样看着她走出大伾城,缓缓消失在呼啸的风雪之中。
  甘棠也愣愣地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气呼呼地将三帝刃掷进了地底,大喝道:“气死我了!你这个破军团我不要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背上双翅一展,呼地飞上了半空。
  众人哑然失笑,一起仰头望着这个爱憎分明的少女。她那九黎龙车悬浮在三百丈的高空,甘棠飞翔极快,霎时间上升百丈,就要跃到龙车之上,忽然间只听虚空中传来咚的一声巨响,甘棠大叫一声,仿佛撞在一面无形的石壁上一般,一头栽了下来。
  那无形的虚空经她一状,竟荡漾出隐约可见的波纹。
  少丘大吃一惊,身子一折,跃到半空,抄住她的腰肢落在了地上。再看甘棠,居然昏迷了过去,脑袋上一片青肿,竟然渗出了一丝鲜血。


封印之卷 第六百零八章 神器封天地(一)
  “奇怪!”归言楚望着半空皱眉道,“难道是什么人隐藏在半空中偷袭她?”
  “不可能吧?”戎虎士道,“归老大,你不晓得这小辣妹的实力,经她龙力一撞,便是一座山也能踏半边。就算有水系高手化作飘雪隐藏在虚空中,我就不信被她一撞还能保持隐形。”
  归言楚对甘棠的厉害自然清楚,不禁皱眉不语。
  木扶桑眼睛看不见,让沙无刃给他讲述了一番,也不禁面目凝重,沉声道:“无刃,你去召来几只冥火骨翼鸟,咱们到半空中看看。”
  沙无刃很快命人带来两只冥火骨翼鸟,归言楚骑了一只,少丘骑了一只,两人手中举起一支长矛,飞快地升了上去。到了一百五十丈高的地方,就看见庞大的巨龙浮在空中,戒备地望着自己。
  正在上升,忽然手中的长矛噗地刺中了一股无形之物。
  “就在这里了!”少丘大喝一声,急忙借势稳住冥火骨翼鸟。
  归言楚也飞过来,将手中长矛一伸,果然矛尖刺在一张无形之物上。他运起元素力,长喝一声,矛尖一挺,只觉虚空中一股大力传来,震得自己手臂发麻,那杆长矛更是被震得扑簌簌化作了粉末!
  与此同时,少丘手中的长矛也被震碎。他犹自不死心,手臂延伸出一丈多长,向上一摸,果然摸到一股无形但含有巨大力量的封印类物体。那股封印传来强大无匹的震慑之力,虽然未能摧毁他的金刚手臂,却也震得浑身发麻,几乎坐不稳骨翼鸟。
  两人骇然对视,眼睛里同时泛出惊疑之色。
  他们不死心,有催动骨翼鸟平移了几丈,一个伸出金刚手臂,一个伸出藤蔓,在虚空间触摸,结果一个是浑身发麻,忙不迭缩手,一个是藤蔓被震碎,狼狈不堪。
  两人的脸色渐渐变了,骑着骨翼鸟在空中查探,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所经过的空间,竟然都被这诡异的封印覆盖!
  不知不觉两人来到城外,就看见城下不远处一袭单薄的黑色巫袍醒目地立在雪地里。巫真这时才出城不远,不知为何停步不前。
  少丘心中一动,按下骨翼鸟,两人飞落在了巫真的面前。只见巫真凝望着面前的虚空,露出惊恐之色,嘴里喃喃有词。
  “圣女。”少丘叫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方才发现高空中有一座庞大的封印。”
  巫真慢慢回过头,看着他呆呆地点头,指了指面前的虚空。少丘心中一沉,掌心凝出一粒元素星,弹射了出去。飞了不到三丈,只听波的一声响,不知与什么相碰,爆发出璀璨之色,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里……也有封印!”归言楚沉声道。
  “不错。”巫真缓缓道,“我方才走到此处,便感觉到了这座封印的存在。它通天彻地,覆盖了整座大伾城,像一只巨碗,倒扣在大伾城上。这座封印厚达三尺,内中蕴含着无穷无尽的能量……我们,谁也走不掉啦!”
  “厚达三尺?”两人呆住了。
  这世上居然有三尺厚的封印?开玩笑吧?要知道,一个超一流的巫觋所凝出来的封印,还不到一指厚,便是笼罩着丰沮玉门的那座封印,也厚不到一尺,饶是如此,司幽足足用了三十六只灭巫鸟才轰破。三尺厚的封印,那该有多恐怖啊!
  说得不客气点,它足以把大地压得崩塌!
  三人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虚空,只有雪在雾,风在吹,透心的寒。远处帝丘联军的军帐连绵数里,露出隐隐约约的轮廓。
  后面响起了吵杂声,三人一回头,就看见儋耳率领几名巨人急匆匆地奔了过来,戎虎士跟在他们身后,就像一个儿童。儋耳远远地就大叫:“少丘,城北发现了一座不明封印,极为强大……”
  少丘朝着他露出苦笑。儋耳愣了愣,迟疑着走了过来,仔细看了看面前的虚空,举起夸父杖一丈击了过去,轰然一声巨响,一道波纹以击中点为圆心,朝着四下疯狂地荡漾开去,向下的彻入地底,向上的直冲百丈高空,其形状果然如巫真所说——一只倒扣在大伾城上空的巨碗。
  “又是这玩意儿。”夸父杖一击的威力实在强大,整座封印都似乎被震动,完全现出了轮廓。众人望着震动着出现在空中的巨碗,一个个哑然无声。
  一大片雪花卷进戎虎士的鼻子里,他重重打个喷嚏,骂道:“这封印当真邪门,外面的能进来,里面的出不去。”
  众人打了个寒战,少丘忽然沉声道:“我明白了,咱们中了姜重的暗算!”
  “不错。”巫真叹道,“这是封天印。”
  众人心中巨震,同时涌出绝望之感,帝尧竟然以封天印来对付他们!传说中,封天印连五元素神都能封印,看来……
  “这老匹夫!”戎虎士大骂道,“敢用封天印暗算老子,老子回头非他的八彩眉毛一根根拔光不可!”
  归言楚苦笑:“隔着封天印,只怕帝尧站在你面前,你的手也摸不着他的眉毛。”
  这时,就见封天印外的风雪中缓缓走来一人,黑色长袍,头上罩着斗篷,瞧不清面目。他虚虚地踩在积雪上,袍袖翻飞,有如御风而行,神秘至极。
  众人默默地看着,那人走到封天印外停了下来,掀开斗篷,赫然竟是龙言!
  “是龙言!”巫真吃了一惊。
  “不。”少丘凝望着他,淡淡道,“他还有个名字,叫做觋少决!”
  “觋少决?”众人哗然,儋耳虽然不晓得此人是谁,归言楚他们又岂会不知,当即面色沉凝了起来。巫真更是张口结舌,作声不得。
  “原来是少丘。”龙言冷冷一笑,“我说谁能叫出本人的名字。嗯,你我鹿岛时未分出胜负,如今你乃是笼中困兽,还有何话说?”
  他身后又有两人缓缓走来,却是姜重和伯奋。
  “奉帝尧陛下谕旨。”姜重笑嘻嘻地道,“金贼少丘,祸乱大荒,荼毒天下,着纲言牧龙言以封天印封之!”
  “祸乱大荒,荼毒天下。”少丘冷冷一笑,“这是帝尧给我的评价么?他倒毫不吝啬。”
  龙言面无表情,缓缓抬起手,掌心中赫然现出一尊宛如透明的玉印。那玉印也不知以何物制成,几乎通体透明,但内中却烟云缭绕,隐隐然有星辰出没其中,想来便是七大神器之一的封天印了。
  “陛下一向不会吝啬。封印已经布下,六个时辰之后我就开始压缩印墙。”龙言的眼睛里闪出嘲弄之色,“届时,这巨大的封印会一点点压缩下来,越来越厚,直到将地面压得塌陷下去,沉入地底。陛下命姜重引允泽之水灌之,从此以后,你们生活在封印之中,抬起头,就能看见泽中的游鱼游来游去,宛如身处传说中的海神宫殿。陛下给你安排的颐养天年之所,可够美妙么?”
  归言楚等人听得浑身冰凉,一起看向奢比尸兄弟。这哥俩面如土色,奢比幽喃喃道:“四百年前,我们奢比尸就是被这样封印的。我们看着周围的地面一点点沉陷下去……当真,当真有如世界末日一般。”
  “唉,他娘的。”奢比烈骂道,“老子才出来几天啊!这便又给封进去了。”
  少丘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们,忽然一笑:“两位奢比兄,你们那座地下封印不是照样被在下破了么?在这个大荒中,我相信一件事,封印和人一样,只要它存在,它就会有弱点。”


封印之卷 第六百零九章 神器封天地(二)
  奢比尸兄弟怔怔地看着他,那种恐惧感渐渐淡薄了一些。奢比幽喃喃道:“封就封吧,反正也呆习惯了。何况,还有酒喝……”
  只是声音颤抖,教人听着极大的难受。
  “儋耳君。”少丘叫来儋耳,“夸父杖和封天印同为七大神器,若是以夸父杖全力轰击它,你觉得会如何?”
  “不好说。”儋耳皱眉道,“七大神器功能各不相同,彼此都能互相克制。不如我们全力一试!”
  龙言等人冷笑不语。姜重看着巫真,胖脸上露出凝重之色,抱拳道:“神巫,此事深感抱歉,我们不知道您也在大伾城……”
  巫真淡淡道:“如此也好,请亚卿转告陛下和我师姐,真儿就随着这封印沉入地下了,师尊的遗命,巫门的未来,就拜托给他们了。”
  姜重一滞,长叹一声。他此次虽然成功把少丘连同铁刃军团封印,但阴差阳错把一个神巫也给封了起来,还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指责。帝尧正倚重巫门,自己办下这个大错事,只怕前途堪忧。
  “神巫放心,你就好生的去吧!”龙言却毫不在意,森然一笑,“人间之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巫真缓缓抬头望着雪花飘舞的长空,淡淡道:“若你当真是觋少决,你想必很清楚我师尊的预言术吧?”
  龙言闷哼一声:“那又如何?”
  “师尊崩灭前,曾经准确地预言了少觋氏的生死,你比之少觋氏又如何?”巫真道。
  一提少觋氏,龙言便觉得脑门充血,森然道:“若非当初少觋氏突然偷袭,我早将他打得形神俱灭了!”
  “呵呵。”巫真笑道,“觋者竟然会被偷袭?少觋氏既然能偷袭你,说明你的精神力比他还是弱了些。”
  龙言闷哼不语。这当然是实情,他的精神力若是比少觋氏还要厉害,又如何费尽心机去修炼搜魂造影之术?
  “你既然比不上少觋氏,就决计无法抵挡我师尊的预言术。”巫真冷然道。
  “那又如何?”龙言索性也不抵赖了,傲然道,“那老巫婆早已死了,能奈我何?哼,若是她死时我在场,必定搜她的魂魄,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可惜。”巫真怜悯地望着他,“我师尊临死前预言了天下豪杰的命运,其中就有你觋少决。”
  龙言身子一震,脸上现出一丝不安,急忙道:“她如何预言的?”
  “她说。”巫真定定地注视着他,轻声道,“他必将死于神器之下。”
  “哈哈哈——”龙言一声长笑,“老夫身为陛下的御刀使,日常掌管吴刀。如今陛下虽然将吴刀另藏,却又将封天印交给了老夫。七大神器,出现在大荒中的不过吴刀、封天印、夸父杖三种。如今夸父杖被封,刀与印都在陛下手中,何人能够杀我?”
  “还有繁弱之弓。”归言楚冷冷道。
  龙言一怔,默然片刻,哼道:“它在后羿手中,后羿想杀我,何必用繁弱之弓?总之,太巫氏这个预言必破无疑!”
  “不信,你就等待命运的安排吧!”巫真说完袍袖一拂,转身离去,再不看龙言一眼。
  龙言怔怔地看着她,心底发出一股寒气,情不自禁地摸了摸掌心的封天印,这才有了些底气。
  大伾山上,两个人站在山巅的积雪中,静静地看着面前一座光幕。那座光幕恰好将大伾城下的场景投射在上面,异常清晰,龙言的不安与狂妄,巫真的淡定与自在,纤毫毕现。
  “唉,大伾城已经被封印,看来找少丘合作,已经没有希望了。”其中一个身穿白色觋袍的青年男子道。
  旁边那个一身破烂的葛布衣袍,脚上穿着草鞋的中年男子忧心忡忡:“帝尧既然祭出了封天印,看来是要孤注一掷了。等到将铁刃军团埋进地下,只怕下一个就要对付咱们了。”
  这两人正是来找少丘洽谈“合作”的姚重华与觋子羽。
  两人刚到了此处,就碰上了龙言抛出封天印,封印大伾城。两人吃了一惊,他们的实力加起来虽然超过龙言,但此时却丝毫不敢让他发现——觋子羽的精神力碰上封天印无疑是鸡蛋碰石头,姚重华的火系神通也是不堪一击。两人只好躲在大伾山上观察形势。
  “我绝不会失败!”觋子羽握紧了拳头,露出狂暴之色,“为了今天,我们筹划了多久?耗费了多大的心力?付出了多少代价?难道就被这个觋门的叛徒在弹指间毁灭么?”他愤怒地大叫,“我不甘心!”
  “你只不过从旸谷遇见虞无极,才开始加入这个计划。”姚重华冷冷地道,“可是我却筹备了十二年!自从我被放逐大荒,流浪在穷山恶水间,你知道支撑着我的信念是什么吗?”他静静地凝视着觋子羽,一字一句道,“我要做一代圣王!”
  觋子羽哼了一声,嘲弄地看着他:“论阴谋诡计,咱俩差不多,可是你我最大的区别就是,你一边宰杀你老爹,一边还痛哭流涕地当温顺的孝子。我不同,名声与道德对我而言是狗屁。咱们俩可算一个伪君子一个真小人了吧?”
  “住口!”姚重华怒道,眼睛里露出痛苦之色,“你不懂!这个大荒,只有真正的圣王才能够拯救,可是真正圣人在他奋斗的路上就会变成铺路的尸骸。所以,要走向圣王之路,就必须依靠枭雄的手段!”
  这话倒无可辩驳,觋子羽有些意兴阑珊。两人看见封天印那无可抗拒的威力,着实都有些崩溃了,大声咒骂着发泄心中的恐惧与无奈。
  “还是别说了。”姚重华喃喃道,“如何破掉封天印才是咱们需要面对的。”
  觋子羽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光幕,这等“神窥千里”破耗费力气,他的脑袋已经开始发涨。忽然,姚重华叫道:“等等,你听——”
  这时巫真正在说话——“他必将死于神器之下。”
  “他必将死于神器之下?”觋子羽奇道,“吴刀和封天印都在他的手中,大荒还有什么神器可以制他?难道是夸父杖?”
  “夸父杖被封印,它的威力不见得可以破掉封天印……不对。”姚重华霍然一醒,“他手持封天印,帝尧断然不会把吴刀再让他随身携带!”
  “那是自然。封天印是终极防御性神器,吴刀是强大的攻击神器,两大神器同时在手,帝尧还能控制他么……”觋子羽忽然醒悟,“你是说……”
  “吴刀!”姚重华沉声道,“如今能置他于死命者,只有吴刀了!”
  觋子羽哈哈大笑:“有了吴刀,虽然未必能破封天印,但要杀龙言自然绰绰有余。杀了龙言,封天印自破。问题是帝尧会把吴刀给你么?”
  “我相信太巫氏的预言。”姚重华慢慢地道。
  两人彼此对视着,想起太巫氏神奇的预言术,都不禁心中火热:太巫氏预言他将死在神器之下,他就必定会死在神器之下!
  “圣觋,你告诉我,预言术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一个预言,能够会成为现实?”姚重华兴致勃勃地问。
  “我怎么知道?”觋子羽悻悻地道,“那是巫门的秘术,便是我师尊也不清楚。不过大概原理我还是明白的。你要知道,这大荒中有人类之处就有精神力,我们的精神力看不见摸不着,但却彼此相连,我们能够感受到他人的喜怒哀乐,就是因为精神力感染所致。预言术,就是以自身强大的精神力影响大荒中精神力的变化,从而达到自己的意图。”


封印之卷

陈渐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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