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生来天地寂寞根，万年修得童子身

　　展荆天本来想去各处搜刮一下，也许能够找到一些对自己颇有用处的法宝和丹药，但是却忽然想起自己此刻几乎是赤裸着身子，连袖里乾坤这个神通都没有施展的条件，没有袖子，哪来乾坤？
　　事实上，在这个世界，有能力掌控空间的人几乎不存在，更极少有空间类的神通和法宝，因为这本来就是一项强大而令人忌惮的能力，凡是与空间沾边的都较为珍贵。因此，就算是这里有再多好东西，展荆天也只能干瞪眼看着，无法带走多少的。
　　有些郁闷地搓搓手，展荆天向着药园所在走去，为今之计，先将人参果拿到手才是正理。
　　药园在宫殿群的外围一处面积较为广阔的地带，如此高大而巍峨的山峦上，竟然在一处小山谷开辟出了肥沃的药田，浓郁的灵气在小小山谷之中凝聚不散，几乎是整座悬空岛灵气最为充裕之处。
　　穿过一层层勾檐高大的建筑，走过一条条回转的道路，展荆天终于来到了药园所在的山谷之外，这一路走来，遇到了数处类似看守的关卡，但是如今空空如也，见不到一丝人际，纵然不染丝毫尘埃，也无法掩盖其中的冷清。
　　这是一片寂静的世界，可能万年也未曾有人涉足其中。
　　没有遇到丝毫阻拦，展荆天从入口信步进入了山谷，浓郁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但是他却对此无动于衷，目光依旧阴森寒冷，如同是黑暗之中的坚硬冰川。
　　预料之中的情景并没有出现，放眼望去，肥沃的土地上，不是生长得郁郁葱葱的珍惜药材，却只有寥寥几株寻常的药草生长，这些药材就算是展荆天对炼丹之术的浅薄见识，也足以辨认七八分的样子，根本就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一念留下的信息之中，却说这里有着东海龙剑派留下的绝大部分珍贵药材啊！
　　展荆天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被一念耍了，他的脸色不禁变得更加冰冷，身体上黑红色的粘稠光芒涌动，眼中闪烁着愤怒和暴虐的光芒，此刻的他想要将所有见到的东西尽数破坏，这样才可以消遣心中的愤懑。
　　忽然之间，一个想对他来说非常小巧的身影立刻吸引了展荆天的注意，那是一名躺在老树枝条上熟睡的赤裸男童，大概只有一尺高矮，手脚小巧精致，头颅占了整个身躯的三分之一，头上光溜溜的没有一根头发，前额有一个鲜红的圆点印记。
　　男童骑着身下的被压弯的纤细枝条，睡得正熟，小小的身躯蜷缩在一起，却没有丝毫呼吸的迹象，在展荆天的感知之中，男童的身上传来庞大到令他惊讶的生命气息。
　　脑海之中闪过了一个念头，展荆天的眼中化作一丝喜色，大步向着男童所在处走去。
　　似乎是感受到了展荆天的到来，男童的眼睑抖动了两下，缓缓睁开双眸，他的眼睛很大很清澈，是那种只要看了一眼就无法忘怀的纯洁，似乎通过眼睛可以将他的存在看得透彻。
　　见到形象狰狞高大的展荆天站在面前，男童有些懵懂地从树枝上坐了起来，歪着头与他冰冷的目光对视，同时还不断眨着闪亮的眸子，似乎在表达自己的不解。
　　男童的嘴巴微微咧开，发出依依呀呀地笑声，短小的双手在身前晃动，那一刻的柔弱足以令无数带着母性的女子沉醉。
　　他不会说话，但是似乎很聪明，因为在男童的目光之中，展荆天看到了亲近和喜悦，如同迷失的羔羊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同类，喜悦发自内心。
　　然而，羔羊见到的，真的是自己的同类吗？
　　展荆天高达五米的身躯在男童的面前像是一座山峦，遮住了天空洒下的大片阳光，他伸出一根手指到男童的面前。
　　男童欢喜地爬上了他的手指，手脚虽然短小，但是却显得异常矫健，滑腻而柔软的皮肤带着异常良好的触感，远远胜过女子的肌肤。
　　真是天地灵物啊！
　　展荆天心中贪婪地想着，到了此时，他已经可以基本断定这个男童就是化形之后的人参果，只不过这枚人参果竟然可以透过容器吸收天地精华来修炼自身，最终以一个灵药的本体修炼成为人形，究竟要经历多长时间？
　　想了想，展荆天甚至为之心颤，面前的这个娃娃，竟然有如此漫长的寿命，若不是草木之灵先天修炼速度缓慢，恐怕自己见到的就是一个足以将他瞬间灭杀的强大存在，而不是如今这个任人宰割的小娃娃。
　　将男童挑到了嘴边，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浓郁的药香弥漫了展荆天的鼻腔，甚至精神也为之一振，他感觉到自己的口水开始流淌，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人参果吞入腹中，而且，这样的比例，就如同时普通人吃一个大一点的豆子一般轻而易举，实在是一种诱惑。
　　男童浑然不知，依依呀呀地比划着，竟然还想要用一双白净的小手抚摸展荆天暗青色的脸庞，他似乎想要表达什么，但是从来不会人类语言的他，却显得这般无力。
　　展荆天心中生出一丝戏谑，反正无关痛痒，便想要拿人参果寻一些开心，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庞，是他最喜欢欣赏的艺术品。
　　他张开血盆大口，念动起一段口诀，接着用另外一根带着锋利指甲的手指在男童的前额轻轻一点，竟然没有伤害到他分毫。
　　男童身上被黑红色的光芒笼罩，眼中先是一片迷茫，紧接着亮起属于智慧的光芒。
　　“哇，哇，你，什么？”男童有些笨拙地开口问道。
　　智慧生物通过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思想，纵然种族之间会有所不同，但是许多含义是相同的，这是彼此之间可以沟通的根基，展荆天所用的法术便是一种建立语言联系的神通，可以让被施术者领悟自己的语言，尘世之中学习另外一门语言的复杂过程，尽可以通过这一种法术完全抹去。
　　不过，语言的出现并不是只有思想而已，同样与发声器官有不可忽视的关系，正因为一时无法适应这样的发音方式，男童才说的如此笨拙，但是也足以让展荆天听明白了。
　　你是什么？
　　这是男童见到展荆天的第一个问题。
　　我是什么？展荆天闻言一愣。
　　有时候，越是看似简单的问题，越足以令人深思和回味。
　　一瞬间的迷惘过后，展荆天回答道：“本座是魔王，魔王展荆天！”
　　男童伸长自己的脖子，又问道：“本座，什么？”
　　展荆天觉得自己的头有些大，他如果想要和男童流畅地对话，恐怕要先完成孩童父母的所有教育工作，就算面前的小娃娃拥有超过寻常人的智慧和领悟能力，也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他已经失去了耐性，应付白纸一般的孩童显然不是他擅长的事情，这比起取走成百上千人的性命还要困难，至少在展荆天的心中是如此认为的。
　　用两根手指将面前渺小的男童捏了起来，展荆天伸出舌头舔了一口，香甜的气息胜过世间任何地美味珍馐。
　　他的口水黏在男童的身体上，湿哒哒黏糊糊，这种感觉让男童有些不喜，一双小手在身体上摩擦着，似乎是想要将身体上的唾液擦去，另外，腋下被尖锐的指甲定住，让他有了一种名为疼痛的感觉，难免双腿乱蹬想要脱离这样的环境。
　　“你对本座有些用处，应该感到自豪，哈哈！”展荆天盯着男童，冰冷地说道。
　　男童停止了动作，似乎思考了一下，才嘻嘻笑着道：“自豪，自豪。”
　　没有恐惧，因为在人参果化形之后，没有任何人教导他该有的知识，他甚至不知道什么叫做死亡，更加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已经渐渐走向死亡。
　　展荆天刚刚要有所动作，却看到男童苦着一张小脸道：“饿，吃。”
　　原来他竟是饿了，想要吃一些东西来果腹，这也难怪，虽然他的本体是一枚人参果，但是此刻既然已经成为人形，修为又如此浅薄，自然需要凭借外物来获得维持生机的大部分能量。
　　可是，活了如此多年，他到底天天吃什么呢？豁然，展荆天瞪圆了双目，想到了这药园之中消失的大部分灵药，难不成都被这小家伙当做食物给吃了下去？这是何等的暴殄天物啊！
　　这样一来，这枚人参果的效果定然远远超过预料，恐怕对于身外化身之术有着难以想象的作用和好处。
　　得到人参果只不过是身外化身的一个前提，是塑造另外一个肉身的基本条件，其他几个条件同样并不简单，但是对于展荆天和荆天此刻的情况，却显得如此轻而易举，竟然有一种水到渠成的感觉。
　　一名修士纵然法力比二人高深很多，想要修炼成身外化身之术也远没有他们更加轻松，因为在塑造另外一个肉身的基础上，修炼者本人还要花费巨大的代价分出一个独立的精神烙印，并将其与新的肉身融合一起，才算是将身外化身之术修炼初成，接下来还需要数年乃至数十年时间的孕育才可以动用。
　　这是必然的，因为化身本身初成的时候并没有丝毫法力，纵然有本体的辅助，不会存在瓶颈，兼且修炼速度远超常人，也需要很长时间才可以达到可以动用的程度。在修炼的过程之中，不论是分裂魂魄，还是炼化肉身，都会因为伤及自身根本而导致修炼此神通者修为境界大幅下降，没有十数年乃至更多的时间难以彻底恢复元气。
　　可以说，对于没有达到玉衡境界的普通人类修士来说，身外化身之术练成之后，寿命也绝对不会剩下多少的，可一旦有所成就，就对是堪称最强武力之一，足以横扫绝大部分修士，甚至称霸一界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如今，荆天和展荆天两个完全独立拥有强横势力的灵魂同出一源，本身便存在着难以割舍的关系，又获得了生命气息如此强大的人参果，甚至这枚人参果还修炼到了化成人形的程度，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身外化身之术都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修炼有成，剩下的只不过需要一段时间的磨合而已。
　　展荆天心情很好，半扬起头颅，嘴巴张大，就要将男童吞入腹中将其炼化，整个身体却突然僵硬，一个平静安详的声音响在他的脑海之中。
　　“放了他吧，这身体的使用权归你，我绝不再无辜干扰。”
　　这是来自于荆天的恳求，他终究不愿意见到这样一个天地灵物在没有成长完全的时期陨落，尤其又是这样一个完全纯洁的存在，就算是再残忍的人，面对此事的人参果，沾满血腥的双手也会抖动。
　　展荆天冷笑道：“放了他？凭什么？难道当初来寻找他不是你心中所愿？此时却心生恻隐，未免虚伪做作了！”
　　荆天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沉地悠悠说道：“随你如何讽刺，我恳求你放了他。”
　　展荆天舔了舔嘴唇，忽然将一脸茫然的男童扔进了嘴里，旋即不急不缓地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你！竟如此冷血！”荆天大惊，他始终是低估了展荆天心中的暴虐，此刻心中悔恨不已。
　　展荆天若无其事地盘膝坐了下去，心中回忆着当初偶然学到的身外化身修炼之法，手中不断结出怪异的印结，姿势极其扭曲，每一道手印结出之后，都会有淡淡的金色光芒凝聚而出，让他冷峻而恐怖的脸庞显出不和谐的庄严。
　　被吞入腹中的男童瞬间遭受到强横法力的灌注，身躯顿时虚幻起来，脸上显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却没有办法发出丝毫声响，到了此时，他依旧不知道何谓死亡，更不知道何谓恐惧。
　　若是他懂得人间冷暖，领略过世态炎凉，此时可能会痛苦流泪，万年的修行成果，即将毁于一旦，正如他自懵懂之中诞生，最终却依旧在懵懂之中消亡，然而这样的过程，何不略去当初成就人身的过往。
　　经过长达十余日的修炼，人参果的精华已经和展荆天的肉身初步融合为一，再经过本体一段时日的孕育就可以独立存在，而这枚人参果的效果果然非同凡响，修炼的进程被缩短了太多，速度快得惊人，让展荆天大喜过望。
　　这一日，他从修炼之中醒来，感受到体内一片死寂，荆天自那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深深地藏在精神世界中，倒是让展荆天享受了难得的清静。
　　只等化身成就之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展荆天才算彻底摆脱了荆天这个大麻烦，就算是对方死亡，也绝对不会让他一同死去，仅仅只会受到相当程度的伤害而已。
　　一想到这里，展荆天的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两人分离的那一刻，就是你死我活的瞬间。


【第四卷 天地一蜉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