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骑士


  浴火历781年的仲冬节,一场百年难遇的罕见大风雪刚刚席卷过马尔提行省,将自己最后的能量,挥洒在行省最南端的罗云城前。
  灰色的铅云如一张遮天大幕,密密实实的笼罩在整个天空,残留的寒气将乌云凝结在空中,如不断翻卷的巨浪,层层加厚。即使已经接近正午时分,天仍是阴沉沉的……每当利如刀锋、势如猛虎的冷风呼啸起尖锐的嘶嚎,分不清天上降下,或是地面上卷起的细碎的雪片便被夹杂在寒风之中,让周围的视线变得极为模糊。
  一处低矮的山梁上,一名穿着披风的斥候骑兵勒住了奔驰的骏马,他拉起了头顶遮蔽风雪的皮毡,让自己的视线更加宽阔——于是,大片横陈于地平上的黑影映进了他的视野,那在苍灰色的天空与大地之间逐渐扩大的影子,拉出一道并不醒目的横线……当这横线逐渐开始逐渐变得宽阔时,一片片的旌旗和密密麻麻的长枪也从云雾中变得清晰。然后,一面巨大的深暗旗帜在长枪组成的从林中缓缓飘展,逐渐在晦暗的空气中显露出上面的那苍灰色的图案。
  那伸展着双翼的狮鹫兽在寒风中仿佛活物一般舞动,高高的扬起自己的头颅,露出胸口上大片的苍白羽毛,映衬在旗帜边缘的暗纹,让它仿佛在无尽的深红火焰之中飞翔。
  随着这旗帜,数不清的骑士从灰色的画面中挣脱出来了……他们身上晦暗的装甲,仿佛由深渊中探出的阴影,朔风的呼号弥漫在天地之间,掩住他们所有的声音,只留下扩散的黑暗,让每一个看见这一幕的人,都产生出一种错觉,似乎天地间只有那暗色的狮鹫旌旗在飘舞,而其他的一切都是静止的!
  斥候骑士不再停留,他催动了坐骑准备将自己的所见带回,但就在马匹转身的一刹,一道乌黯的光泽在风雪的灰色中闪烁了一下……马匹忽然间人力而起,发出了一个长声的悲鸣,然后向着一个方向猛地奔了出去!
  这声音瞬即便已经被狂风吹散,而那一人一骑也没有能够完成他们的职责,只不过奔出了几十尺的距离,马儿已经在一个微弱的长嘶中轰然倒地——一支三指粗细的乌黑箭矢,已经钉穿了它背上的骑士厚重的装甲,从前胸透出的锋矢,又穿透了马匹的脖颈!
  黑色的人与马从风雪中逐渐显现了,制式完全相同的披风似乎揭示出他的身份,但描绘在披风上那深色的纹饰,又表现出完全不同的深沉的杀气……他将手中巨大的长弓挂回身后,再从身畔拿起了弯曲的牛角,吹奏出低沉的号音。
  “呜呜——呜——呜——”
  第一个声音是雄壮的,这雄壮的号角声带着某种强悍的魔力,即使在呼啸的北风之中也同样苍凉辽远,就像是回荡在整个天地之间……而当三数声的号角声慢慢沉落,低矮的山梁似乎被惊醒一般震颤起来,远方的阴影已经壮大成为无数骑士的身影,黑色的人与马像潮水一般倾泄而下,冲破了灰白的风雪!
  第二个声音是低沉的,整齐一致的马蹄敲击大地,在颤抖,在轰鸣,黑色的金属屏障一般向前推移而在他们的两侧与身后,则是无数毛皮组成的洪流!凶猛的野兽头颅与仿似人类,却要健壮了无数倍的身体组合为一,狂放的嘶吼声混杂进脚步的震鸣,远比九天的雷霆轰鸣还要摄人心魄!
  骑士们举起了手中的长枪,在这一刻,他们已经与自己的坐骑化为了一体……他们很快便冲入原野,很快便占据了平原,他们很快就冲向了那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敌人……
  原野之上,一块块仿佛铁块的黑色深植于大地之中,只有偶尔的拂动,才能让人分辨出那是由无数战士和他们身上青黑的盔甲构成,超过十尺的战枪在这由铠甲与坚盾组成的阵势之中探出了锋锐的寒光,而队伍的前方,粗如人身的木桩削尖成为坚固的拒马,在他们前方聚齐了一道死亡的壁障!
  方阵之中的人数超过了那席卷而来的洪流的一倍,在以步兵面对骑士时,这个军力或者并不占优,但他们的背后,便是一座仿佛巨兽般盘踞的雄城!那城墙之上无数林立的城弩和投石的巨木,尤其是那站立在垛口后面,穿着长袍,闪烁着五彩光辉的身影,给了防守者们无比的信心,鼓动着他们心中必胜的信念,战斗的热血!让他们在面对着那阴云一般从天际扑来的黑影时,也没有丝毫的恐慌与畏惧!
  “放箭!”
  第三种声音是细微的,在震耳欲聋的蹄声中,这道呼声显得无比的微弱!但掌旗手和司号手却忠实的执行了命令。于是,得到了命令弓箭手方阵活动了,弓弦的跃动带来了吱吱咯咯的摩擦音,但这细微的声音在成千次的汇聚之后,便成为了一片低沉的恐怖鸣响,随着无数个命令的语声,箭矢犹如彤云一般在地面升起,划过长空,再雨点一般撒向对方冲锋的阵势之中!
  然后是城墙上的吱嘎低鸣,长枪一般的弩矢在空中画出憨直的轨迹,与投石的弧线组成奇妙的杀戮的图形,然后在下一刻,在那纷涌而至的晦暗幕布上,画出点点纷杂着血肉艳红的线条——无论是怎样坚实的铠甲也无法抵御这样的战争利器,无论是怎样强壮的躯体也不能抗拒那横空而至的巨大石头,巨弩穿过坚韧的肉体,毫不留情的将他们向后推动,然后让新的躯体将前一个推向它的尾羽,超过人体大小的石弹凌空落下,用环形的气浪将最先接触它的一切挤压成为怪异而破碎的形状,也让粘稠的液体和残损的肢体碎片向着四周抛洒飞扬!
  但是那灰暗的洪流丝毫没有停滞的意向……同样的景色却仿佛镜影一般,在滚滚而来的浪潮之中复现出来……弓弦的跃动声尖锐而奇异,似乎成为了与蹄音和嘶吼应和的旋律,蓄满劲力的箭矢像燃着的流星一般划空而去。即使完全不复对方的声势,却同样绚烂而恐怖。
  是的,恐怖……步兵们发出了一声呐喊,巨盾纷纷举起,遮拦着天上的箭雨。但下一时间,惨叫声便此起彼伏,成为了又一种汇聚进这死亡乐曲中的旋律!
  那些力道强劲的长箭直接穿透了步兵手中坚厚的钢铁巨盾,深深插进士兵们的身体里!然后,绚丽的火光,跳跃的电弧和碧绿的浓雾,便在人类血肉与金属布展的阵型之中,各色花朵一般纷纷绽开!火焰烧灼出漆黑的烟雾,电光推开整齐的阵型,而毒气在狂风之中弥散,疯狂的闯进每一个正在用沉重的呼吸,抵抗身体上盔甲的重量的士兵身体中,在下一刻引发不啻于撕裂他们的剧痛!
  声音混合起来了……也嘈杂起来了,城市的上空,密布的浓厚彤云在所有人没有注意的刹那开始旋转,牵引着它们的,是城头上混合在一起的高低语音,代表着玄奥意义的咒文牵动了无所不在的魔网,将奥法之力幻化成为飞旋的气流——云层卷起了厚重的漩涡,仿佛要通往地面的通道,而随着空气急速流转,隐隐的雷鸣声开始压过所有的声音。
  蓝白相间的电光开始激射了,无数光之蛇从那漩涡之中探出头来,然后化作庞大而恐怖的枝杈,向着那黑黄的洪流席卷而去!
  可是,就在守军的欢呼声中,那笼罩了巨大范围的电光忽然消逝了……
  就像是有着某种无形的力量,将他们从这个画面中的一半以下强行抹除了一般!那来势汹汹的,黄蓝相间的枝桠在空中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电光分解空气,带来的无尽的焦臭气息,还有那在所有人头顶回响的,震耳欲聋的雷霆!
  这奇异的变化让守军迟疑了一刻……却让骑士们抓住了宝贵的时机,借助着战场上这个短暂的停顿,他们已经跃进至安全距离!加速!加速!再加速!于是,两股钢铁的洪流,在一刹那已经撞击在了一起,交接一般汇成一片!
  喊杀声在一瞬间再一次超越了无数其他的噪音,成为这死亡之音的主流,骑士们怒吼着,借助着马匹的冲力,用手中钢铁的长矛扎在盾面上。隆隆的巨响中,五个人合力撑起巨盾被冲得连连摇摆,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呻吟,然后就在下一呼吸之间,一面有一面的巨盾禁不住这巨力,突然崩断,倒下!
  防御队伍的崩溃,有如提坝溃决,骑士们的阵型从此变成了一道锋矢,潮水般的涌入,它们毫不停留的撕开防线,冲撞,前行,巨大的马蹄撞击着大地,重装甲的马匹踏碎了敌人的胸骨,但自身也被锋利的长枪刺了个通透;马上的骑士跃起,手中的长枪捅穿敌人的胸膛,但马旁窜起的刀手也剥夺了他的生命;无数箭矢突破了昂贵陈旧的魔法装甲,沉重的攒刺声让大股的血液从骑士的口中涌出,但在倒下之前一定要再挥一次长剑……一剑必然会带起七八颗飞扬的头颅,四五具与钢甲一起两半的身躯!
  箭矢速射,刀剑齐挥,长枪挑起!在鲜血和喊杀声中奔向敌人的战旗!在伤痛和惨呼声中干掉身边随便一个敌人……
  这里,是血腥的战场,骑士的舞台……
  ……
  “骑士,就是世间正义和荣誉的守护者!他将消灭邪恶的帝国和黑魔法师以及异教徒,保护善良但是无知的商人和农奴,按照国王和神殿的意愿将宽容和力量带到帝国任何一块土地!作为战士,他们要仁慈对待弱者,严厉对待敌人,作为领主,宽厚的对待自己的领民……”
  清朗的声音在低沉的嘈杂之中格外引人注目,更何况声音的主人周围,已经拥簇着十余支美艳的花朵——一群用仿佛花瓣一般重叠的长裙,和淡雅的花香将自己包裹其中的美丽女孩儿们,正从羽毛折扇的后面,用奇妙的眼神注视着那英挺的青年,期盼着他接下来的话语中给他们带来些许与平日听到有所不同的奇思妙想。
  “当然,这都是骑士教条之中规定的。但是,我认为他们值得尊敬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这个!”
  看来今天他们注定不会失望……环顾着拥簇周围的美丽面孔,俊朗的青年露出一个阳光般的笑容,这一瞬间他头顶金发似乎都在煌煌的散发着光彩,轻轻的点了点头,他用一个带着几分玩笑的语气向周围的小姐们做出了自己的答案。“骑士是应该受人尊敬的,这是因为……这个职业一点都不好干!”
  这个说法如愿的引来了一阵阵银铃般的轻笑,青年的脸上带上了一丝兴奋的晕红,虽然他努力的将自己的声音控制在平和的状态上,但一点点炫耀的兴奋还是显露了出来:
  “大部分人,恐怕都只会注意到骑士们战斗的英姿,或者得到美丽女士们青睐的瞬间,但是我要说,那都是一种可悲的误解……各位,请缜密的思考一下,一名正骑士在进入战场时身上必须穿着至少四十磅重的铠甲、配上二十磅的骑枪,这还没有计算到其中的衬垫和其他的马匹装备……全套的装备有时候甚至不逊色于他们的体重,因此相信我,那绝对是一种对于体力的考验。”
  “那么重的装备披在身上不碍事吗?”
  一位小姐忽闪着湖水一般蔚蓝的眼睛,从羽扇后面发出一个天真的惊疑,只是如果仔细观察,你可以发现她对于这个话题根本没有任何的兴趣——从一开始,那双眼睛的视线就一直只是在发言者的身体上悄无声息的巡视,在领口那露出的一点点麦色的肌肤上,停留的时间尤其的长。
  “虽然有很多魔法装备可以减轻重量,但是普通的骑士通常都没有使用的财力,因此他们只能用强健的身体和坚韧的意志来克服这一切、他们在上马的时候要借助随从的扶持,有时候甚至要法术的帮助……但这并不是最为困难的……一旦在冲锋之中落马,那么重装的骑士们便很难有生存的余地,尤其是大集团的冲锋时。”青年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然后让自己的表情变得充满憧憬:“对大部分的骑士来说,生死只在一瞬间。号角吹响。他们便要放弃所有,为了自己心中的正义发动冲锋……”
  “虽然是如此的危险,但是我想我还是会选择成为一名骑士……”周围一阵恰到好处的惊呼让他微笑着抬起头,视线似乎穿透了这华贵的厅堂的屋顶,到达了远方的某一处战场。“就像那些伟大的诗篇之中一般,纵横沙场。不虚此生,即使最终消散于尘土……”
  “这白痴……金喀喇吃多了不成?美妙的诗篇?统治阶级鼓动你们这帮傻子上战场的时候,这种东西就会漫天飞扬!一旦战争结束,诗篇比废纸还不如!”
  女士们的惊叹和几个凑趣家伙的掌声让场面带上了几分庄严,而几张桌子之外的地方,一个不和谐的低声也同时响起……发言者嘴角扭曲出一个嘲讽的漩涡,心中却回想起那些军人被称做最可爱的人的时候……等战事平定了没几年,军人的地位比民工也好不到哪里,退伍后没工作回家种地的比比皆是。所以说老不看三国,少不看西游,这种英雄主义的东西在小孩子心中造成的影响往往是灾难性的。
  “好了吧,尊敬的阁下,将我邀请到这种地方来,到底有什么重大的事情?你不会是说,是让我来见识这白痴王子的风采的吧?还是说,你其实是来炫耀你们还有着举办这种皇家晚宴的资本?”
  术士嘲讽的眼神扫过身处的这个巨大的宴会厅,不无厌恶的开口道。
  巨大的厅堂被魔法的灯光照耀的金碧辉煌,长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食物,精致的餐盘里灌肠、熏肉、烧鹅、烤鱼、生牡蛎摆放得好象是艺术品,橙子、洋葱、芹菜、杏子和甜瓜堆满装饰着鲜花和棕榈枝的果盆,加香料烤过、还滴着黄澄澄油的兽肉让奇妙的香味儿四处弥散。而餐桌的气氛就象这琳琅满目的食物一样热烈。一位位衣冠楚楚的先生们把酒言欢,互相吹捧,简直比亲兄弟还要来得亲热,不是爆发出一阵阵会心的大笑。
  那种歌舞升平的气氛,让穿越过位面晶壁的年轻人,忽然联想到了某些电影之中,党国覆灭前夕,那一片奇妙的和平胜景。
  “只是这个环境更容易制造一个见面的借口罢了……”被质问的中年人微微盍首,面容仍旧是惯常的平和,但他说出的信息,却又称得上令人震惊。
  “多明戈平原上的战役已经结束,赛尔特·厄休拉·雷尔夫最后的一点资本也已经消失了……”


第317章
  “快了一点吧?据我所知这位王子殿下不是还有些军事资本么?”术士皱了皱眉头:“虽然详细的消息我并不清楚,不过说起来,他手头应该至少还有着一万左右的正规部队,至少一千人以上的重骑兵,和十座以上的城堡,如果征集农兵,恐怕数目可以达到三倍以上……还要更多一些。而多明戈平原上并无遮蔽,仲冬节前后的天气多风多雪,已经不适合飞空艇和空骑士的作战,这样他只需要坚守城池,就算粮草消耗的再快,也能至少打到日落之月……如果有点骨气,能够适当的放弃守备边缘的一两座城堡,收缩防线并加强制空的话,想要守到花开时节或者夏季都有可能。”
  “准确的说,是三千重步兵,五千轻步兵和弓兵,以及一千重骑,两千游击骑兵的完整序列……不过这场战役中他只征集了一万农兵。”中年贵族微微叹息,视线却在对方蓝灰的眼睛上稍微停滞了一下,似乎是在猜测他究竟是怎么得到这些相关的消息的:“总之,他想要依靠坚城背水一战,以作为最终攻击序列,去迎战三千狮鹫骑士以及他们的兽人军团,从数据上来看,也算是一场优势战……”
  “城下决战?笨蛋才用的战术!”康斯坦丁打断了他的叙述,狠狠地冷笑道:“打仗可不是过家家,有优势不用,玩什么意气用事的把戏……狮鹫骑士的指挥官可不是什么傻瓜贵族少爷,这种用鸡蛋石头的硬碰战术,他们又不急于求成。除非有着绝对的兵力优势,否则用屁股想也知道其中必然有问题!”
  “两边兵员的个体差距如此之大,乱军之中,只要稍微有那么点纰漏,便可以使用各种的手段……最简单的主意,弄点人化化妆,混进农兵部队中,传点谣言制造哗变就够那位白痴王子喝一壶的,如果还有点精锐组队,暗杀几个主要将领就能让他的防守布置出现漏洞……或者闹得大一点的话,进去一个半个高阶法师一类的强者,再大的城也经不起内外一起闹腾,当然,傻瓜才会认为狮鹫骑士会在这个时候,发起一场力量处于弱势的战役。我看这根本就是个引王八出壳的计策吧……
  “我现在都有点怀疑你是不是参与了战斗的谋划……好吧,基本上跟你的预想一样,这战役仅仅进行了三天……刨除了开始的相持,以及后面的攻城战,其实不过是一天之中,便已经以赛尔特一方的全面崩溃告终。现在他控制的十四座城堡已经丢了五座,兵马也损失了一半以上,但最重要的是,他已经没有粮食产地和兵员补充了。”中年人叹息了一声,“至于说原因,大概是从士气民心的方面考虑吧……他急需要一场胜利来恢复他在领地之中日益缩减的声望,否则的话,明年,不,今年之中,他领地上为数不多的领民恐怕就会产生问题,要知道没有什么地方的平民,可以忍受如此长时间的强征税和兵役的……”
  “不是没有,而是他没做好保家卫国的思想教育工作罢了,否则人民战争展开之后,即使是建立敌后根据地,也能维持上三年五载……”
  术士冷笑道,不过显然并没有什么人能够理解他所说的话中的含义,所以他只能晃了晃头,随手从旁边的桌子上端起了水晶杯——那位孔武暴躁的王子是死是活,对于他来说跟国家发射了某些航天器,或者军事实力曝光之类的新闻也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对于那位女皇陛下菲尼克斯帝国,这可是个大大不利的消息。
  对于那一边的战局,术士似乎有点印象……据阿芙拉女士的报告,除了多米城一线的三座城防,那位赛尔特掌控的地区,好像已经处于了完全抛空的状态,全面崩溃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那么这样一来,原本还算完整的防线算是彻底崩溃了,偏安一隅的帝国便已经出现了一个与狮鹫正面交接的战线,修养生息的计划便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好吧……那么你想做什么?趁机拿下那家伙掌控的几座城?在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候,以你掌控的力量,想要把那位王子殿下掌握起来也不是没有机会。”轻轻饮啜了一口红酒,康斯坦丁微笑道:“只是你恐怕需要动作快一点了,毕竟狮鹫那一边也绝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的……如果被他们抓到这位殿下,恐怕他们不但可以兵不血刃的扩充至少三分之一的占领区,而且还有了一个很好的口实,所谓的勤王就算是名正言顺了……”
  “其实我也很想……虽然说剩余的几座城市之中也没有多少油水可捞,不过能够得到一些存积的粮草和军备也是不错的。尤其是这位王子殿下可是弄到了不少马匹的储备。”中年人眉心的那一道竖纹微微舒展开来,变出一个愉快的笑容:“可惜,赛尔特殿下看上去还没有阁下您想象的那么笨……就在几个沙漏之前,他最为信任的一位部下已经来到了克兰菲尔德,带来了他的友谊。”
  “嗯?这种时刻,他想要求援似乎太晚了那么一点儿吧?不过,倒是确实可以从他那里狠狠地敲上一笔……但是他会乖乖的等着别人来剥他的皮么?”术士又为自己续上了一杯酒,这位女皇陛下的酒宴使用的饮品似乎是很有点年头的,通常即使是仲冬节将近的皇室宴会,也不会轻易地将之拿出来。
  不过如果是用来庆祝某个巨大的胜利,倒是非常合适的——这个本就有些莫名其妙的宴会有了个合理的解释,从上首的那几个老家伙的欢乐表现来看,那位皇子殿下送来的信息,应该是个很不错的喜讯:
  “赛尔特·厄休拉·雷尔夫殿下,已经承认了女皇陛下菲尼克斯皇朝的正统继承者身份……”
  “什么?他准备放弃那个皇位了?”酒杯在唇边停了停,术士眯起了眼睛:“他会有这样的魄力……这我倒是没想到。”
  “原本他也没有自称皇帝,那不过只是坊间的传说罢了,他现在正式的称谓,是帝国摄政王。”中年人微笑道:“从一开始就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所以现在他开始大做文章了——承认了米娅莉为菲尼克斯帝国的正统继承者,以及克兰菲尔德的行政首府地位,然后他就开始以前线指挥者的身份,向我们请求援助……”
  “只要军队在手,他便还拥有着割据一方的实力,其他什么名声都是虚的,然后顺便可以要求粮草军备,这个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妙,不过……等等,你该不是想要我去当他的援助吧?”
  康斯坦丁的眉头跳动了一下,对方对于帝国女皇的那个奇妙的称呼让他产生了一些微妙的联想,然后他才注意到对方话中隐含的意思:“就凭我手中那点儿没有完成训练的兵力?去防守那些无险可守的城市?跟狮鹫正面对抗?这是不是未免……太高看了我一些?”
  “自然并不是只有您自己而已。当然,如果是我个人的意见,倒是比较倾向于让您独领一军……如果您能够完全代替赛尔特殿下的领地和军团,成为独立对抗康纳利维斯家的势力,那就更加是我乐于见到的事情了。”中年人也同样端起了酒杯,高深莫测的微笑道;“因为那样至少可以牵制掉狮鹫正面战场上一半以上的军事实力,而且,很有可能您会直接达成您的目标,这样一来,大陆上的和平指日可待啊……”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明了您一部分的身份,我恐怕必须要大喊一声叛国贼然后抽出剑来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那真诚的笑容让术士伸手揉了揉太阳穴,面前这个人此时对他的态度,简直似乎是在暗示什么:“虽然不明白您对我的信心究竟是什么地方来的,但是我要说明的是,我可没有去当箭靶的爱好……至于说统领一国这种事情,本人更是向来就没有兴趣,那实在是太累了。”
  “就是因为如此啊,我相信您最后一定会将权力交回到女皇的手中,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坐享其成了……”中年人哈哈笑道,表情轻松的仿佛只是一个贵族在与自己欣赏的晚辈谈论自己感兴趣的收藏品,而不是有可能关系到这个大陆历史走势的一两个国家的未来。
  康斯坦丁露出一副苦恼的表情,不再开口。
  这一番听起来像是玩笑的话语事实上可并不是什么玩笑……甚至以康斯坦丁的实力而言,这件事有着不小的实现的可能,如果那位女皇陛下愿意配合,他想要用一个暗杀策略全盘‘代替’这位王子殿下指挥前线几个城市的士兵,绝非一件困难的事情,至于说舆论方面,只要调控得当,要比帝国自行完成这个清洗要好得多。
  而对于康斯坦丁来说,这样无疑倒是拥有了一个可以用来正面与狮鹫敌对的机会——甚至说是替代那位王子殿下成为新的军阀势力也并不为过。
  但是这个人究竟是要表达什么意思?
  虽然说这一番交谈看起来甚是亲密,但是其实他与面前这个人并没有熟稔到什么程度,甚至术士还不知道对方的真实姓名——他好像没有什么自我介绍的意图,而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只是简单的称呼他一声‘伯爵阁下’,不过即使是那几个拥有领地的侯爵,在这称呼出口的时候,也都是采用着一种见到了上位者的崇敬。
  从阿芙拉提供给他的情报来看,这个人对于那位女皇似乎是拥有着非常高的影响力,他有可能就是那位神秘的帝国皇家密探的真正领导者,那个小小女皇陛下的最近的近臣。但是从刚刚的对话之中,他的某些语气来判断的话,‘非常高’这词汇似乎还是不足以形容这个人物掌控的权利——他甚至有些代替女皇掌控某些决策的意味。
  那么究竟是‘便宜行事’,还是‘大家但居禁中,外事听老奴处分?’
  “所以,这就是我心目中的骑士,一个真正的崇高者应有的称谓……只有这样的圣者,才能引导正义的战争……”变大的嘈杂和掌声打扰了术士的思路,他皱了皱眉头,注意到那位演讲者这个时候似乎终于结束了那一番用来吸引女孩子目光的谬论。
  “这个家伙留在这里有什么用?据我所知,不管是女皇陛下,抑或是你们,似乎对于他没有什么兴趣了吧?还是说,那婚礼会如期在仲冬节举行?”自从那位培罗的选民小姐在明里,自己在暗里大闹了一通之后,有关于这场婚礼的一系列的庆祝活动都已经开始进入了一个缓慢冷却的阶段,原本被宣扬的沸沸扬扬的仲冬节的婚礼似乎也被延期了——太阳再次升起时,仲冬节的庆典即将拉开序幕,只不过远远没有十天之前预想中的那种热闹而已。
  “很不希望他呆在这个地方?”中年人的笑容很奇异的变成了一种促狭,他盯着少年灰蓝色的眼睛,好像想从中找出什么。
  “只是觉得他有点过分活跃了……”术士淡然应声道,开始向着门口移动,这种乏味的宴会他本就没有什么参与的兴趣,如今正经的事情基本上已经结束,那么还不如找个借口赶快离开——红龙备队还有一小半人手没有经历过战场的磨砺,而那刚刚取得了胜利的狮鹫的军团似乎是个不错的偷袭对象。
  “得到了你的资助之后,我们确实是有能力与扩张迅速,根基不稳的康纳利维斯家作战,并且我甚至有把握取得一两场……不,可能是十场二十场的胜利,可惜的是我们的背后也并不那么太平啊……帝国的东南方,那些一直虎视眈眈的家伙们维持着相当的默契,一旦我们的军力远离了这里,到时候帝国会面临四面八方的围攻,我们现在还没有办法保证在前后两个方向上面同时与强敌开战……尤其是原本的牵制力量缩减之后。所以,保证哈兰因的某些动向还是必要的。”
  “他们?就算对于我们的土地还有着十足的兴趣,但是现在他们还有那种精力吗?德兰的铁骑兵可不是开玩笑的玩意儿,他们恐怕也面临着两面战场的压力吧……”
  “他们的优势很多,德兰的侵略意图已经暴露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因此各个国家都留有一定数量的常备部队,他们甚至可以承受一部分的损失——只要能够从我们身上得到更多的补充。”
  “王子殿下对于骑士之道的理解,以及匡扶正义的令人壮志豪情钦佩……那么不知道同为年轻俊杰的维斯珀大法师阁下,对于战争又有什么样的体悟?”
  不识趣的家伙无疑最令人感到厌烦,但可恶的是他们的数量总是那样多——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位光芒四射的王子身上徘徊之时,一个声音不合适宜的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向了人群之外,那个阴影之中的年轻人。
  上百道的视线在一瞬间笼住了那个似乎准备离开大厅的人物。而他们的表情,似乎都带着一种邪恶的期待。
  这个人是什么人?能够出现在这个大厅之中的人,或多或少的都会有所耳闻,不久之前还是整个大陆上最大的通缉犯,可是现在,他却是帝国的救星,用来保住帝国最后一点颜面的一根支柱,他就这样出现在这里,所有谈虎色变的人面前,这无疑是一种光明正大的嚣张气焰,而所有人在面对着那张面孔上的平和表情时,心里深处或者都憋着一股恶气。
  “对于战争的看法?”康斯坦丁的眉头弹动了一下,但是还是象征性的举了举手中的水晶杯,似乎是在欣赏葡萄酒在灯光下银红如血的颜色:“虽然在魔法的道路上迤逦而行,但是我本人……应该只能算是个普通人。因此我印象中的战争是可怕的……吞噬生命的东西,并不存在任何种类的诗情画意。只是一种不能通过其它手段解决问题的解决方式罢了……虽然那是解决纠纷的一种最高、最暴力的手段,通常也是最快捷最有效果的解决办法,但是对我来说,寻找其他的解决问题的手段,才是一个贵族应该做的事情。”
  虽然为人两世之中也没有任何的战争经历,但是说到对于战争理论上的认知,康斯坦丁无疑要比在座的大多数贵族强上不止一星半点……
  “自有历史以来,人类便不停战斗。由小时候开始,人们在诗歌和书本中享受战争的乐趣,但真正战争的乐趣,只有血和泪,以及无数的墓碑。”


银灰冰霜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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