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故人


  接下来的场景稍微推翻了康斯坦丁的推断——这种丑陋而又巨大的玩意儿至少有十一二只,八尺多长的身体加上那长长的脚爪,让这种生物的动作飞快的掠过街道。冲向康斯坦丁所在的方向,将近一百条的腿脚发出的沙沙摩擦声甚至穿过了嘈杂的惊吼和金属的撞击声。卓尔们显然并没有太多的手段可以拦住这些受到了诅咒的生物,被幻化的愤恨转化成为这些怪物心中极端嗜血的冲动,利刃一般的脚爪挥到哪里,就会在哪里掀起一阵血肉的阵雨。
  “这算什么,飞车党的奇幻版?”一时之间,某个跨越了晶壁的灵魂莫名的产生了一点无聊的联想。
  这联想到也不是没有根据……飞车党队伍的中心车辆通常都是最为拉风的,而现在看起来这个队伍同样也不例外,位处中心的那一只……嗯,它看起来更适合用战车来形容——虽然它看起来比之周遭的护卫们更像个大蜘蛛,但起码大出了一倍有余……那些长着粗大绒毛的带钩附肢,一大圈不住滴落毒液的蛰齿,和头上那许多只闪烁着只有深渊生物才能具备的邪恶残忍目光泄露了它的身份。
  一只狩魔蛛,传说中罗丝的宠物恶魔。
  除此之外,在康斯坦丁的记忆中,飞车党之中通常都会几个带有身份背景的二代分子们领头,而有趣的是,现在面前的场景似乎也符合这个规则。
  狩魔蛛那布满绒毛的躯体连接处,正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女祭司西娜菲舞动着手中的蛇首鞭,将试图从两边围拢的几个卓尔战士一一放倒在地。
  “这丫头唱的是哪一出啊?”康斯坦丁沉了沉眉头。
  术士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在他的视野里,魔法的灵光集成一束束的线条,源头来自于女祭司胸口悬挂着的,一颗散发着奇异红色光泽的珠宝,代表着奥术能量的线条从那个灼目的光源之中弥散开去,连接在周遭每个蛛化精灵的身体上,约束着他们紧跟着这只狩魔蛛向前冲锋……事实上,即使是那只狩魔蛛同样也被这种力量所操控。显然,那是一件相当出色的魔法宝物。
  一群黑色的身影从另外的几根石笋后面冲出来……这些卓尔们显然是有备而来,在出现的第一时间里他们已经举起了手中的武器,那是一具具黑幽幽的重弩,带起了连串的卡嘣声响和令人心悸的嗡嗡声掺杂进战斗的喧嚣。但是冲锋中的怪物们反应远比对手迅速,狩魔蛛发出一个暗哑的嘶鸣,昂起头喷洒出一大片粘稠的黄白色蛛网,覆盖了一大片的空间!
  于是随着这只蜘蛛向前的冲劲,弩手们人仰马翻,劲急的箭矢无序地飞散,在周围的同伴之中带出一两声的惨叫!
  但还是有七八支箭矢正确的指向了目标,噗噗的穿透狩魔蛛布满黑毛的后半截身体,在那个巨大的圆球体上戳出十几个喷涌着黄绿色粘液的伤口,而一支不知由那个幸运人物射出的箭矢,还直接穿过了乘坐者的腰际,因为浅浅的角度和巨大的动能,从那里撕开了已经破烂的链甲,然后带出喷涌的鲜血和一块血肉。让女祭司和怪物一起发出一个痛苦的低沉吼叫。
  怪物的动作产生了一个停滞,而借助这个间隙,一个卓尔战士猛地跳起,手中的弯刀直直的刺进了狩魔蛛的身体!
  大虫子再次抽动了一下。发出令人作呕的低鸣,它本能地摇动着身体试图甩掉这个累赘,而那战士却借助这个力量翻上了它的后背,他尖叫着,另一只手中的刺剑向着捂着伤口弯下腰的女祭司刺去!
  在这个女尊男卑的世界里,再没有几件能够比杀死一位女祭司更加令男人兴奋的事情了,这种兴奋让他瞪大双眼,手上似乎已经能够感受到武器刺穿肉体时传回来的柔韧触感,以及血液喷出的那种声音。
  不过那最终只是个错觉……身处优势的他显然忘记了,卓尔的女祭司们因为罗丝的宠爱,往往都要比男性强悍,而她们悠长的寿命让学习武技并不能成为一件困难的事情。
  “Waela!(黑暗精灵语:愚蠢!)”女祭司尖声咒骂着,同时从坐姿弹起身体,仅仅是这一个动作,已经让她闪开了那个冒进的倒霉蛋动作太过明显的刺剑,然后一拳打中对方的胸口……姿势少气没力,但是在接触的一瞬间,重伤术爆发的黑光沿着对手的身体侵入,他的对手哼都没哼一声便软软翻倒——罗丝赐下的神力已经绞碎了他的五脏六腑。
  可惜,她的对手并非只有这一个,也并不是只有普通的卓尔战士。
  “音爆!”一个包裹在长袍之中的影子从战士身后闪出来,念诵出一个短短的咒语,伸出的法杖前端的空间波动起来,扭曲成一团散发着白光地球体——接着这球体爆炸开来。超越听觉极限的音波一波波向四周散开,扭曲空间的波纹漾过蛛化精灵的身体;高频音波没有任何声响,就这么静静地划了过去……于是那臃肿变形的身体发出一个扭曲的啪啦声,然后哗地四散炸开!空气中爆出一团血雾,无数残缺的肢体或者是内脏向周围散开,而那其中扩展的环形的空气波动甚至还让周围的两个蛛化精灵的付出了三条节肢作为代价!
  在这同时,女祭司手中的六首蛇鞭挥舞着击向那个法师,试图在对方下一个法术发出之前击中他,蛇首鞭在空气中几乎已经化为了无形,这种由蜘蛛神后赋予的武器带着自动的寻的能力,而且每颗牙齿的毒液都足够杀死一头大型生物。凭借它们,卓尔祭司们即使是在以一对多时也同样可以占得上风。如果对手只有一个,那他恐怕得有蛇魔一般的体型和手段才足以应付。
  当然,那前提是对手的等级不能够超出太多。
  一个穿着和法师相差不多的战士从他身后走出,手中的刀光凌厉地闪烁了几下,从虚空中将每一颗蛇头捕捉出来——速度之快简直像是有五六柄刀刃在一齐挥动,只不过是闪了闪,蛇首鞭的功能便被全部废除了!构装的蛇头在空中飞舞着,而失去了动力的鞭子在空中兜了一圈,然后就跟死蛇一样软软的垂了下去。
  女祭司咒骂着丢掉鞭子,然后从张开的五指之中迸发出一道黑色的光泽,可惜对方的法师早就抢先用一道透明的墙壁将之阻隔在半空中。而战士在这时已经踏上了狩魔蛛的身体,他似乎只是轻轻地一挥刀光,那只巨兽便发出巨大而干涩的咆哮声——它的身体从最为纤细的地方被切割开来,血污像是喷泉一样向外挥洒,让女祭司惊叫着,踉跄地向后坐倒,但对方的长刀巧妙地的利用了这个机会,直直的指向她避无可避的胸腹——在她做出任何闪避之前,就会被抢先刺穿。
  不过,或者是另一位女神的眷顾,就在这瞬间,一圈白光爆散开来,将女祭司拖进虚空,而那迅捷的刀光,只能险险的擦着她的身体掠过,刺进空气之中……
  ……
  “出了什么事?”
  康斯坦丁抽出一根治疗魔杖点上西娜菲的肩头,惊险的经历让女祭司脸色苍白若死,不过汹涌的正能量,以及眼前那张熟悉的人类面孔,还是给了她咒骂的力量和勇气。
  “艾赫勒娜!”黑暗精灵美丽的面孔扭曲的有些狰狞,低声咆哮着:“那个吃里扒外的贱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勾结了一批杂碎,她杀了泽贝玛!如果不是我反应得快,现在恐怕也……那个该被蜘蛛吃掉的贱人!”
  “泽贝玛死了?”康斯坦丁微微一惊,摇了摇头。微微叹息在一声,然后又点了点头。
  他心中的感觉有点怅然若失……没想到那个几个小时之前,还在与自己抵死缠绵的女子,现在已经消失于这个世界。术士并不是什么多情种子,与这位主母的露水情缘也不过是个你情我愿的交易而已,只不过他毕竟不是杀伐决断的枭雄,也不是冷酷的卓尔,在和平的时代养成的心性,在意识到一个认识的人就这样死去之后,总是有些不安。
  不过,他的反应也就仅仅是如此而已——有什么可奇怪的呢?所有的卓尔都是积极向上,具有强烈地进取心……或者说野心的生物,他们梦寐以求地人生目标就是除掉前面的障碍,爬到权位的最高端,把其他所有人都踩在脚下。成功刺进同胞背后的刀刃是都到神后罗丝的鼓励和祝福的,阴谋、混乱和背信弃义是那只母蜘蛛的唯一爱好,这既让她感觉愉悦,同时更是她神力的源泉。
  只要时机合适,每个女祭司都会毫不犹豫的干掉她的母亲和姐妹,用她们的尸体来取悦自己的神祗……即使是现在正在破口大骂的西娜菲,心中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并且在一步步的这样做?她愤怒的唯一理由,恐怕就是她的姐姐提前干了她想干又没有干成的事情罢了。
  “卡恩阁下,请帮我杀了她,我会以埃文赫特家族宝藏的一半作为酬谢,如果您有意,家族首席法师……不,不管是什么都可以!只要杀了她,我会满足您任何的需要!”女祭司望向窗外,在那个方向上,失去了操纵者的蛛化精灵们分散开,试图杀戮更多的卓尔,但是在对方压倒性的优势之中,却只有一个一个迎来被粉碎的命运……凄厉的战斗场景让女祭司咬牙切齿,她猛地转向康斯坦丁,有些歇斯底里的低声吼道。
  “疯子……”女祭司的表现,让站在一边的欲魔萨莉莎发出了一个冷笑。
  而显然,作为恶魔的帕梅拉更加没有克制自己情绪的兴趣,“哎呀呀,这里是哪儿?这里是哪儿?我好像回到深渊了嘛……”她夸张的四下张望着:“这个说法……啧啧。我还以为是那些没有脑子又喜欢卖弄的夸塞魔在说话呢。小主人,我忽然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提议,不如……您去杀了狄魔高根,格拉兹特和奥喀斯,让我成为深渊的女王吧,那样我可以吧深渊的一半都交给你哟……呵呵。”
  带着几分沙哑磁性的笑声并不高,但是其中蕴含的讽刺与戏弄意味让西娜菲被火焰炙烤一般跳了起来,“你!”她狠狠地瞪着帕梅拉,尖叫着向腰间伸出手,似乎是习惯性的想让对方为小看自己付出代价。
  但是她的手落空了,熟悉的蛇首鞭早已在之前的战斗中失落,这空空的感觉打断了她的吼叫,也让她呆滞在原地。
  卓尔的思维清晰起来,原本的暴躁与高傲的气势迅速消弭,最终归于沉默……
  是啊,现在的她不过是个被城市中所有人追捕的逃犯罢了,甚至生命也都是依靠着眼前的几个人庇护才能勉强保住,几乎算得上一无所有,又有什么资格与谁谈什么条件呢?甚至……最明智的选择,其实应该是将自己送给艾赫勒娜,反而更容易换取到一些什么吧?
  黑暗精灵的思维模式,足够让她在这一瞬间想到自己的可能面临的悲惨下场,从心中蔓延开的恐惧像是极寒的冰冷,致命的毒药,从她的思维之中扩散开来,甚至连支持她站立的力量也被从身体中抽离出去了、女祭司高高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跌坐在地上。
  康斯坦丁没有什么去跟那个新任的主母套近乎的意思。
  在康斯坦丁看来这位女祭司夺位的方式和时间选择并不高明,权力斗争的事情,纯粹靠蛮干是做不出什么好的结果来的,……尤其是现在,埃文赫特家族几乎等同于站在了整个汉莎提伦卓尔的对立面上,而家族之中的损失又是有目共睹,把母亲和姐妹尽数斩杀了,固然能让自己登上主母的位置。但却是却绝对坐不安稳的。
  不过这对于自己倒是个不错的机会,丧失主母的混乱再加上灰矮人的攻击的话,守备必然会产生混乱,想要离开幽暗地域也就不是什么困难了……实质上这时机来的相当合适,掌控了神器的康斯坦丁原本就已经没有了再流连于此的理由。
  至于说离开时的向导……那里伤心欲绝的女祭司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当然,离开之前,还是需要跟有些人沟通一下的。
  空气之中的魔力波动起来,靠着街道那一侧,石笋房间坚实的石壁蒙上了一层灰黄的颜色,之后幻化成为柔软的淤泥,哗啦一声向下垮塌开去,街道上的喧嚣顿时涌进了原本安静的房间,地下洞穴之中的风卷起残余的泥沙,扬成一片灰雾,让空气中带上了一股呛人的土味儿。
  十几只箭矢穿过洞口飞进来,不过刚刚进入房间的范畴,就无力的落在地上。
  康斯坦丁的眉头跳动了一下,注意到几十尺之外的街道上,那个法师正在画出一个明亮的符号,法术的构成和能量脉络在他眼中明晰如烛,术士冷笑了一声……只是稍微滑动了一下手指,对方手上的符文立刻爆裂跳动了一下,瞬间熄灭掉了。这让那个家伙愕然的抬起头,盯住他视野中那名灰色罩袍的施法者——而康斯坦丁也正在用冷静的眼神由上至下地扫视着他。卓尔战士正在将第二波的箭矢投向那个刚刚被化石为泥腐蚀出的洞口,但那些掺杂了精金的箭矢术士面前就像是死了一样纷纷下坠。无力的在地面撞出一串轻响。
  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让那个法师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面前这个人掌握着绝对的优势,自己的法术在他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一般……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滑动手指,但是那亮起的火苗不过刚刚开始延展,对方又是毫不在意的动了动手指,便将之化为了一缕烟雾。
  康斯坦丁扫视着聚集在这座石笋下面的人物们,几十名卓尔武士,还有一些在从街道上不断的聚结过来,人数上确实是占据了相当的优势,但是对于术士来说不过是麻烦一点而已——如果他不想蘑菇下去的话,只要两道冰墙分割加上几个火球,即使无法歼灭也足够将之驱散了。
  不过就在准备收回目光的时候,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注意到一个出众的人物。
  黑色的皮肤和尖耳朵与普通的黑暗精灵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在一群人之中仍旧极为突出——比大多数的卓尔精灵都高,周围即使最高的战士也要比他矮了几乎一尺,而且与那些被鲜血与惨叫刺激的紧张而兴奋的家伙们不同,他闪烁的红瞳中明显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和镇静神色。
  这个人让术士感到有些熟悉的感觉……准确的说,让他产生这种感觉的,是对方手中那柄接近五尺长短的狭长刀锋,以及那双卓尔常见的红色眼瞳……


第211章
  “大法师阁下,我们无意与您进行战斗,我们的目标只是西娜菲·埃文赫特,请将她交给我们,我保证汉莎提伦城的评议会,会提供给您您所需要的一切……”
  石笋周围的声音只能用嘈杂来形容,几十名卓尔战士举着手中的重弩,刀剑和链甲随着动作产生的细微撞击声战士们沉重的呼吸,指挥着压低了的口令,连成哗哗的一片低沉声响。远远的,惨叫和兵器的撞击声连成一片,但是这个高大的卓尔低沉而富有穿透力的声音却压制了这一切,清晰地印在每个人的耳边。
  对于一个没有任何超自然能力辅助自己的战士来说,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
  康斯坦丁的下颌微微动了一下,这个熟悉的语声让他的注意力更加集中起来……一些细节一一浮现,跟心中的某些部分对上……声音,体型,以及对方长刀握柄的末端,那个小小的,张牙舞爪双翼尽展的图案……
  术士轻轻将头顶的兜帽拉了拉,露出下面一缕白金色的头发,半张苍白的面颊和一个嘴角扭曲的笑容。
  在有的时候,世界上的事情,总是离奇的像是一本三流的小说……在时间,地点和人物之中,总会有一些奇异的错位。
  即使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那一身将全身遮盖的精金铠甲下真正的样貌,但是这并不妨碍康斯坦丁推断出对方的身份——狮鹫骑士思科瑞特,他曾经的护卫小队的队长。
  这个确凿的推断让康斯坦丁的精神紧绷起来,虽然这位骑士其实与他并无任何的仇怨,甚至可以算是有些交情的……但是望着他,康斯坦丁心中仍旧有一丝丝的暴戾在不断升起,或者,与现在的环境无关,与对方的为人无关,只是因为对方的那个身份,会勾起他心中那一连串的回忆——绝不愉快的回忆。
  “真有趣……在一二三四……五十三人使用重弩向我射击两轮,并由一名至少拥有正式法师资格的人物进行了两个攻击法术的吟唱之后,你告诉我说你没有任何敌意?”放任思虑在心中流转,康斯坦丁用一个戏法将他带着戏谑笑意的声音远远传了出去。“我还以为只有人类才会使用这种官腔的桥段呢……那么,接下来你是不是想说,这是一场误会啊?”
  “不不……请相信,我们确实并无与您战斗的意愿,这只是汉莎提伦城,埃文赫特家族内部的一场小小的纷争……只要……只要……您……”
  一旁的法师这个时候插进了对话之中。他的声音之中带着惶急的颤抖——即使只是一个短暂的交锋,他也已经能够完全确定,对方的能力绝对不是他能够比肩的……几乎是弹指之间便反制自己最为拿手的两个法术,这样的表现,足够证明对方的眼力,对于魔力的操控以及法术的掌握程度。那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强者。
  这样一个强者的意图,显然是他无从揣度的……就凭自己这几个人,根本就没有任何能够跟对方谈判的资本,其实他现在还能够活着,都可以算作是一件幸运的事情……恐惧啃噬着他的神经,让他越发的紧张,连续重复了几个“只要”,凌乱的思维却让他说不出,也想不出想要表达的意愿。最终只能无力的开阖着嘴唇,像是一条离开了水的鱼……
  “出了什么事?”
  空间法术的光泽终于接二连三的在周围亮起,三个同样包裹在罩袍之中的法师踏出了任意门的光圈,但是空气中凌乱的魔力流动立刻将他们脸上些许志得意满的傲慢一扫而空,他们将惊讶的视线投向那个笼罩在灰色罩袍之中的身影,然后就在唯一的同伴的口中得到了一个足以让他们张大嘴巴的事实。
  “法师阁下……如果您能够将西娜菲·埃文赫特交付给我们……”
  良久之后,他们的目光扫过康斯坦丁兜帽阴影下露出的年轻的面庞,面孔上带着不可置信的惊讶,但是法师们无疑都是明智的,他们的理性让他们在与一位可能是欺诈者,也有可能是大法师的人物进行战斗,或者和谈之间选择了后者。让咀嚼着同伴信誓旦旦的保证,他们不约而同的说出了一个自认为对方不会拒绝的条件。
  “您可以得到汉莎提伦评议会提供的一笔资金。”
  “您可以获得汉莎提伦城之中一半的魔法物品。”
  “您可以在失败的家族之中任意挑选合适的奴仆。”
  “唔,这个条件听起来似乎完全合理,而且很有诱惑力……”康斯坦丁眯起双眼,嘴角向上慢慢翘着,似乎在表现着一种莫名的喜悦……他就这样笑眯眯的开口,但是语气却在微微一顿之后转了个弯子:“那么,我这里有个小小的问题……如果我要是不交呢?”
  术士的话语很轻松,就像是一个坊间的孩童,在向他的同伴讨论一件玩具的归属,但是他语声发出,四个法师不约而同的后退!
  周遭空间之中,点点的魔力开始向他们的身体汇聚——面对着一个深不可测的对手,他们能依靠的也只有人数上的优势。地下洞窟天顶上的妖火跳跃不定,彩色的光泽在他们的额头映起一层汗水的油光:与一名大法师这样的强者对阵,即使是三五百人也没有任何必胜的把握,更何况对方并不是只有那么一个人而已……他们并不是初出茅庐的菜鸟,作为至少可以触摸到第五层魔网的高级法师,他们即使不动用任何魔法,也可以感知到,环绕在上面的那个房间之中,那种汹涌澎湃的魔力波动。
  “当然,关于西娜菲·埃文赫特,我们也可以遵从您的意愿。”高大的卓尔忽然开口道。
  “什么?”“你无权决定……”“那是我们……”
  这个发言不出意外的引发了一阵喧哗,几个法师的质疑声严厉而短促,但卓尔一直沉默着,只是那殷红的目光没有离开过术士的面孔,几息之后,他忽然动了……收起随意的站势,手中的战刀平举齐眉,空中旋转,继而刀刃向下,左手持右腕,左手臂与刀刃垂成一个十字,挺直的身体让鞋跟发出一个小小的低沉撞击声。
  他的动作很快,很稳,看得出已经做过了多次,不过在场的大部分人,并不明白他如此做的意义。
  康斯坦丁轻轻摇了摇头,他知道那是狮鹫骑士之中的战场礼仪,通常用于下级对于上级的场合。显然,这位狮鹫骑士已经洞悉了某些真相——或者那种画的歪七扭八的通缉令不会让大陆上更多的人物知道自己真正的容貌,但是对于一个曾经与自己相处一阵的人来说,想要去除掉时间加在自己脸上的干扰,并非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
  “好久不见了……”术士低声开口,声音轻松地就像是家常的对话:“那么,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有什么……不过是公爵大人与德兰王的一个契约罢了。”卓尔的声音同样带着轻松地基调:“德兰铁骑阻挡住那些闻见腥气就想要扑上来的苍蝇,而我们则给他们适当的一点协助……比方说,占领一些矿场的之类的地方。顺便让这附近的那些什么商会组成的复国军之类的不要太过于闹腾,否则以后家族过来的时候,不管他们是统一了还是被统一了,都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看来,那老家伙真是志高气大,他是想要整个菲尼克斯全都变成狮鹫的东西吗?”康斯坦丁微笑,但是黑色的火焰却在他眼中一丝丝的凝聚,让那目光反射出森冷的寒意,不带有一丝感情:“他的进程应该很快吧?毕竟海顿已经乱了套了……”
  “家族骑士加上蛮……蛮族战士的阵容,想要统一整个大陆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现在爱丁以南的六个行省,三十三个自治领已经完成了制压,特尔斯城堡即将易手,保皇党的那些抵抗造没有实际上的意义。全面的进攻在我被派遣到幽暗地域的时候已经展开,哥顿河沿线应该已经完成制压了吧……”狮鹫骑士言辞之中顿了顿,不过最终并没有隐瞒什么。
  “哦,全无后顾之忧啊……没想到他还是个民族大融合的促进者么……也对,这是康纳利维斯家几百年的梦想,他想要将之实现,自然要有些手段,而今时不同往日,联合蛮族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康斯坦丁微微点头,轻声自语。
  帝国四百年的防卫者跟侵略者达成了契约,虽然对于任何一个人类来说都有些耸人听闻,但却是个最为合适的理由,光是准备好自己这个最终的武器就可以用去十几年的时光,那么任何的其他的手段,都不足以让人感到意外。而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哥顿河曾经被称为菲尼克斯的南北分界,占领了这里,半个菲尼克斯帝国便已经易手了。
  妖火的光泽在天顶上闪烁不休,汉莎提伦城的光照开始被到处闪耀着火光混淆,兵器的撞击,喊杀声和垂死的惊叫此起彼伏,但就在这个战场的角落,却呈现出出奇的静谧……两个人的对话似乎已经完全偏离了主题,但是自四个法师之下,所有的人都在静静地倾听,甚至没有人敢于做出任何形式的搅扰……即使是大声的呼吸。
  最终,是一个沉重的撞击声响打断了术士的自语……吱嘎的摩擦声音,重物的撞击声和更大的喧嚣从下城区的远处传来,空气之中似乎同时掺和进了一些火焰燃烧的焦糊气息。
  “灰矮人也是你们的联军?”康斯坦丁眯起眼睛。忽然想到了几个法师的来源——那场灰矮人的攻城战中,充当奇兵的人物。
  “德兰公国准备的小手段。灰矮人的锻造师和汉莎提伦城附近的精金矿藏,是这一次他们进攻的主要目标,而对于我们来说,幽暗地域是个可以不受限制的输送兵员的绝佳通道。在必要的时候。”卓尔回答的很快,完全没有在意身边几个法师试图制止他的目光。
  谈话至此,已经没有了任何继续的必要,康斯坦丁摇了摇头,伸手拉住刚刚从震慑之中恢复起来,茫然不知所措的卓尔祭司,而他其余的同伴,也开始向他周围围拢起来。
  “……少爷,我并不知道您究竟做了什么,也不知道公爵大人究竟是如何做的。但是,你们毕竟流着相同的血脉,现在,即使整个大陆都已经成为了你的敌人,康纳利维斯家也应该永远是你的……”传送法术的魔力波动即将牵动魔网的力量,所有的法师都下意识的将惶急的目光指向了现在唯一能够与这位强者交流的人物,于是思科瑞特低沉的开口。只不过一番劝解的言辞不过说到一半,那个笼罩着会色罩袍之中的年轻人忽然在他的热视野中变成了一片明亮而蒸腾的光斑,让他接下来的话语被双眼的刺痛打断。
  “血脉?呵呵呵呵……”光斑发出了一连串的冷笑,而在几个人类法师的眼中,那个灰色的身影身体似乎沉浸进了一片流窜的阴霾之中:“思科瑞特,不得不说,你在人类之中混迹的时间还是太短……诚然,人类的社会比黑暗精灵的好得多,有许多美好的东西。但是人类是很奇怪的……”
  “他有多大的志向,我没兴趣去了解,争霸大陆之类的疯子理想,我也没有兴趣去过问,我喜欢当个小人物,自由自在,不受束缚。”微微的停顿之后,术士的声音有些低沉,有些尖锐,有些混乱:“既然是个小人物,自有小人物的想法……为了一个理想的实现,就要无数的生面作为积淀,这是个常态。他把我当成一件工具,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问题,在统一的大前提之下思考,这或许不过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事。不过呢……我从来也不是个什么顾全大局的完人……完人都已经完了,我还活着,既然我还没死,那么自然也就需要拧下他的脑袋当作回礼,其余的什么事情,并不在我的考虑之中。”
  “你可以把我的话带给他……让他在实现自己目标的闲暇,稍微多一点乐趣吧……”传送的光泽骤然消散,只留下袅袅的语音。
  ……
  舞光术的照耀下,四周的石壁灰色单调,泛着死亡的气息。黑暗的隧道在视野的尽头无尽的延伸,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沉重或者轻微的脚步,在隧道之中层层回响,于细微的滴水音和空气流过石笋的尖锐鸣叫混为一体,像是黑暗之中狰狞野兽的喘息。舔舐着每个人的神经,让他们从心中升起对于黑暗的恐惧。
  但是此刻,所有人都选择了在沉默,即使是最为聒噪的亡灵巫妖也不例外。
  空气之中沉郁的泥土气息在逐渐的被流动的清新空气取代,脚下逐渐向上延伸的道路,都在预示着这段长长的旅途已经抵达了尽头。
  每一处转弯时都期待头顶上豁然开朗,而当转过最后一个弯道,这份期待终于换来了现实……狭窄的洞穴变得宽敞,灰蓝色的光晕从一个不规则的洞口挥洒下来,康斯坦丁抬起头,注视着那颗映在天幕上暗淡的银色星光,呼吸也变得急促。
  一年多身处异界的旅程在此成为记忆,就像是一个虚幻的、不真实的、不需要为之思索和负责的梦境。虽然实际上在他的感觉之中,其间的间隔,不过是区区一个月左右的时间罢了。但是此时,术士眼中的星光似乎也有些模糊。
  他加快自己的脚步,像是在奔跑一般迎向那带着一丝苍白的深蓝。越过洞窟的开口,进入到一座小小的山坡上。
  地表的世界正在迎来一个清新的清晨,空气里弥漫着破晓时的寒气,地面上的草上也已掩盖了灰色的露水,早起的云雀在那半明半暗的云空高啭着歌喉,夜空开始发亮了。康斯坦丁眯起眼睛,他可以看见远处的山峦之中升起的一道亮光。
  在习惯了黑暗的视野里,那光泽上面呈现着奇异的绿,而下边却是艳丽的粉红,这一切最后成为一道金红色的光,越来越扩大。亮光愈来愈呈现出粉红色,愈来愈明亮了。露湿的、获得了一夜休息的、快乐的世界苏醒过来了。
  但是术士的眉头却在这个时候跳动了一下,山谷中微风转向时,林间若有若无地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视线的远端,艳红的朝阳之下,烟雾在慢慢的升腾……并非象征着活力的清晨的炊烟,而是一股弥撒的死亡的黑……


银灰冰霜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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