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纷争的乱象

第一节 出发
　　“客人，请出示一下您的上车证明。”邮车的车夫很有礼貌的说道。
　　艾修鲁法特伸手拿出了那份文件，车夫将文件接过来，轻声的读到：“姓名：艾修鲁法特。人数：1人。旅途：由瓦隆城出发，沿途经过……最后抵达鹰隼城。备注：沿途食宿费用已经全额支付……”。
　　他把这份文件由头到尾再读了一次，确认了后面的印章，然后将文件交回了这位脸上带着伤疤的客人。说句实话，这位客人虽然长得还算不错，但是脸上的这个伤疤真的很醒目。而且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的，武器造成的伤疤。
　　“没错，艾修鲁法特先生，请进来吧。你的旅行袋可以的话请放在座位底下。”
　　艾修鲁法特依言走上马车。这是一辆商会的邮车——在这个国度，坐邮车是一种在价格、舒适度、速度等等各方面都有不错表现的旅途选择，甚至是综合起来最优的选择，也是大部分出远门的人的方式。当然了，这个是建立在格鲁尼王国王国出色的道路系统之上的。其他的国家情况就没有这么好了。
　　这辆马车里，已经有三个客人了。加上艾修鲁法特的话就是四个人。这也是一辆邮车的标准配备。艾修鲁法特客气的和各位旅伴打了招呼，从北郡的主城瓦隆城出发，到达王城鹰隼城大概需要二十来天的路。这二十来天，他恐怕要跟这几位旅伴一起度过了。
　　他坐了下来，将自己并不大的旅行袋塞到了座位底下。虽然说艾修鲁法特知道自己一定有很多次长途旅行（或者是长途行军）的经验，但是坐邮车倒还真的是第一次。
　　这三位旅伴中，坐在艾修鲁法特对面的是一位年纪颇大的老人。老人留着短发，没蓄胡子，手边也没有什么拐杖之类的东西，一直保持着闭目养神的状态。在艾修鲁法特进来的时候，这位老人曾经略微睁开眼睛，看了艾修鲁法特一眼，但是也马上就闭上了。
　　虽然艾修鲁法特判断这个老人已经年近古稀，但是也明白，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过于残忍的痕迹。他的体力明显还十分强健，恐怕中途下去推车都没问题。
　　在老人身边（也就是艾修鲁法特斜对面）的是一个小个子的中年男人。他留着八字胡，不言不语的玩弄着几个小弹珠。艾修鲁法特进来问好的时候，小个子略微点了点头以示回礼，然后就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弹珠游戏中了。特别要说明的是，他的技术好极了。几个弹珠在他手里仿佛有了生命和灵性，时上时下，令人眼花缭乱。
　　在艾修鲁法特身边的则是一个胖胖的，茶色头发的年轻人。这人可不是一般的胖——有些人的肥胖就专门集中在肚子上，而这个人却完全不同。他是那种全身上下的胖，不止是脑袋肥头大耳，肚子圆滚，甚至全身上下都是肉，就连五指都显得特别的短和粗。不过这位年轻人的打扮可不同一般。他身穿着深红色的高档礼服，领口、衣袖等位置还特意围上了一圈白色蕾丝。除此之外，他的衣服胸口位置描绘着一个神圣符号——教会里常见的那种。
　　“各位客人们，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耽搁的话，我们要出发了。”车夫冲着马车里面叫了一声。
　　四个旅客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出发吧。”小个子将头伸出车窗外，叫了一声。
　　“各位，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阿金，阿金·比尔格。”小胖子说道。“我是多米纳尔商会会长的儿子。”他用一种很炫耀的口吻说道。“这一次要去王城——鹰隼城。”
　　“商会？”那个小个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我以为商会都是有钱人，不会来坐邮车的呢。”
　　“哈，要带着几个随从出门是很简单的，但是这样不就要多付上一笔出差费了吗？”阿金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的冷淡，“此外还有马车、车夫等等零碎一堆。这样可以省很多钱呢。”
　　“我叫强。”小个子说道。“具体介绍就免了，反正我很快就要下车了。”他似乎毫不在意其他人，开始继续玩自己的弹珠。
　　“我叫克洛斯。同样是马上要下车的人。”那个老人张口回答。他似乎只想说这么多，说完之后就闭上了嘴巴和眼睛。
　　“我叫艾修鲁法特，我也是去鹰隼城的。”艾修鲁法特说道。
　　“哦，你是干什么的？”阿金倒是对艾修鲁法特有点兴趣。他看着艾修鲁法特，那道横贯鼻梁的伤疤或许谈不上“毁容”，但是至少让艾修鲁法特的脸十分醒目。
　　“佣兵。”艾修鲁法特简单的说道。
　　“没带武器的佣兵？”阿金问道。
　　“这一次是出远门，不是打仗。”艾修鲁法特回答道。
　　“瓦隆城这里确实不需要什么武器。但是往东走，”刚才还闭着眼睛的克洛斯突然睁开了眼睛，“治安就会越来越恶化。东北部和荒原接壤的地区，甚至到处充斥着危险。没带武器出远门可不是个好选择。”
　　“我只是要去鹰隼城罢了。”艾修鲁法特说道。
　　“那里也不是什么安稳平静的地方。”老人继续说道。“那座城市，到处都充满了下流和紊乱的力量。有光明也有黑暗，各种危险都在漂泊到那里的人之间流淌着。怀里不揣上一把匕首的话，晚上出门都会不安生的呢。”
　　“是吗？”艾修鲁法特微笑了一下。“那么等我到站了，我第一件事情就是为自己买上合适的武器。”
　　“去那里干什么？”老人突然睁开眼，用仿佛利刃一样的目光看着艾修鲁法特。
　　“我的一位长辈在那里为我谋了一个职位。”艾修鲁法特回答道。
　　这一番谈话就到这里为止。马车的车轮持续不断滚动着。名为克洛斯的老人继续闭目养神，自称强的小个子男人继续玩着自己的弹珠，阿金则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的风景，而艾修鲁法特则拿出一本书，就在车厢里看了起来。
　　“哦，历史书？”阿金突然凑到艾修鲁法特身边。“没想到佣兵也看这些。”
　　“小小的爱好罢了。”艾修鲁法特说道。阿金凑过来，他立刻收起书。
　　说句老实话，阿金其实长得不错。他胖归胖，但属于那种胖的有点可爱而不是胖的令人作呕的类型。但是他全身上下的那种气质，那种富家公子身上那种夸富炫胜的俗气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所以艾修鲁法特本能的回避他。当然，这种动作立刻就被阿金察觉到了。
　　“你这样做好吗？”阿金用一种特别的目光看着艾修鲁法特。“跟有钱人还是先打好关系比较好哦。”
　　艾修鲁法特侧了身，装作没听见，继续看书。
　　时间就这样在马车车轮的滚动中不知不觉中流逝了。从车窗外看去，能够看到他们此时已经离开了瓦隆城，来到了一个邻近的小镇。这里是他们暂停的第一站，也是他们用午饭的地方。
　　强和克洛斯倒没有骗人。因为他们两个的目的地就在这个小镇。两个人各自带着行李，下了车。这样的话，实际上要在镇上吃午饭的只有阿金和艾修鲁法特两个人了。马车很快来到镇上的一家小饭店门口。接着，艾修鲁法特和阿金被带到饭店的一张桌子上。车夫自有其他安排，而一张菜单被送到两个人的面前。
　　“什么嘛！出门在外，只能吃这种东西吗？”阿金看了一遍菜单，马上发出这个抱怨。“这简直就是减肥套餐啊！”他把菜单丢到一边。“我要换几个菜！”
　　店伙计立刻露出一副笑脸。“您可以随便点，我们会抵消原价后再让您买单的。”
　　阿金毫不犹豫的点了一堆菜。稍候了一小会之后，远比之前菜单丰富的午餐就被送上来了。虽然说是小店，但是色香味都很不错，很有可取之处。艾修鲁法特用一种最节食的食客的姿态，每个菜都略微尝一小口，而阿金则毫不客气的大快朵颐。
　　就在吃饭之间，外面进来了一堆人。时间正是中午，原本有人来饭店吃饭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这几个人却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的地痞无赖，而且每个人都带着家伙。
　　几个无赖吵吵嚷嚷的来到艾修鲁法特的隔壁桌子入座。艾修鲁法特注意到旁边几位普通客人——他们的菜还没有上——纷纷的换了桌子，以避开这群无赖。
　　无赖们对此毫不在意。他们用粗野的口吻和蛮横的态度在一起说笑打趣，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他们说的话带有浓重的地方口音，说话的速度又很快，使得人一时之间很难听懂他们说的是什么。但是不管怎么说，艾修鲁法特还是听见了“快点”、“真有趣”、“大赚了一笔”之类的词语。
　　感觉上，好像他们刚刚从哪里敲诈勒索了一笔。又或者是他们出去成功的杀人抢劫干了一票？不过艾修鲁法特对于后者还是很怀疑。这地方虽然不是布拉西安那样平静的地方，但是治安应该也没坏到这种地步。
　　不知道是忙还是故意，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伙计也没有上来招呼这几个新客人。无赖们原先兴奋的神色慢慢褪去。他们一边呼喊着伙计，一边四处打探。因为四周其他客人都已经避开，所以他们的注意力很自然的就停留在艾修鲁法特这一桌子上。
　　阿金那身庸俗而华丽的衣着马上就引起了无赖们的注意。
　　“喂……喂，叫你呢，就是你，大少爷。”一个距离他们最近的无赖对阿金说道。“你吃的好像都是相当高级的食材哦！”
　　阿金正在那里擦嘴，他只是斜眼看了看那个无赖，没有回答。
　　“嘿，看起来你是个商人嘛。要我来教你使生意兴隆的秘诀吗？”那个无赖嘴上挂着下流的笑容，说道。
　　“这我早就知道了。”阿金脸上带着不屑的笑。“就是少跟你们这种穷鬼打交道。”
　　说句实话，这句话倒是让艾修鲁法特刮目相看了。不管怎么看，这个叫做阿金的小胖子都不像是练家子，他居然敢主动挑衅这些流氓？
　　“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起染坊来了！”那个无赖一下子跳起来，露出随身的佩剑。
　　“一群蠢货。”阿金镇定自若，至少是脸上毫无惧色。“你以为我这样的良家子会独自出门不带护卫的吗？”他将脸转向艾修鲁法特。“艾修鲁法特，把他们给我教训一顿，只要不打死就行！”


第二节 计算
　　“打架了！打架了！”酒馆里四处响起了乱哄哄的声音。
　　说句老实话，这个世界上的每个地方都不缺乏看热闹的人。哪怕在这个小饭店里，凑热闹起哄的人也有一堆。不管是食客还是伙计，亦或者是过来喝杯小酒的闲人，全部自觉的站起来，让出了一个巨大的圈子。每个人都用兴奋的表情看着这场即将发生的打斗。只有可怜的店老板在双手合十对天祈祷，祈祷这场打架不会造成太大的破坏。
　　四个流氓已经全部站了起来，对着另外一张桌子形成了一个半包围。虽然对面那一桌有两个男人，但是其中一个是小胖子——老实说，看看那副样就知道他完全不通格斗之术。而另外一个则是胖子的保镖。换句话来说，这场较量实际上是四对一。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保镖看上去却也不是好对付的。他个子较高，身材不是特别粗壮，但是却完全不会给人“瘦弱”的感觉。粗一眼看上去倒也没什么，但是仔细端详的话，能够感觉到他身上自有一股彪悍之气。除此之外，他的脸的中央，在鼻梁的位置，有一道横着的伤疤。这条伤疤很明显是由锋利的武器造成的，如果这条伤疤的创造者当初把自己的兵刃再向前送一点，那么这位保镖先生现在就不是站着，而是躺着了。
　　站在第三方角度来说，艾修鲁法特真的有点冤枉。尽管这事情的缘起和他完全无关，但由于阿金刚才那句话，此时四个流氓反而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相反，阿金反而得以退开，退到了安全的地方，和那些看热闹的人一起起哄喊着加油了。
　　但是站在客观角度来说，这些流氓之所以会转移目标，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艾修鲁法特那种冷淡镇定，睥睨他们的态度。因为直到现在，他才慢吞吞的站起来，面对着四个人。
　　“给你三秒钟，拿兵器吧。”一个流氓叫道。
　　“没必要。”艾修鲁法特回答。他没携带任何武器。可能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所以这几个流氓才开口说大话。“凭你们不配我拿兵器。”
　　“小子，好胆色！”领头的那个流氓被艾修鲁法特这种镇定激怒了。他挥动手中长剑，刺向艾修鲁法特。
　　艾修鲁法特侧身避过对方的长剑。对方的动作、速度充分说明他不是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剑客，只有地痞流氓的平均水平。不过他们的配合倒不错。四个人的位置正好是一个人居前，三个人在后。第一个人既是试探也是先锋，艾修鲁法特被第一个人打倒也就罢了，如果他解决第一个，那么马上要面对第二波的围攻。但是如果艾修鲁法特真的表现出惊人的实力，那么这个阵型则能够保证剩下三个人中至少能逃走两个。
　　不知道这是故意为之还是偶然，反正这个阵型真的很适合这种场面。不过可惜的是，他们遇到的艾修鲁法特并不是普通人。
　　第一个人用力过猛冲了过去，而艾修鲁法特压根就没理会他，直接冲向第二个。这三个人还在等待，所以没有拔出武器。艾修鲁法特直接冲向中间的那一个。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眼下的情况正好证明了这一点。艾修鲁法特一拳打在对方的胸腹之间，直接把他打得眼珠子都凸出来。
　　左右两个都动手拔剑，但是却已经没有机会了。艾修鲁法特抓住手中这个人，用力推向左边的那一个。然后猛的一脚踢在右边那个人的胯下。这一击响起的沉闷肉声让观众们情不自禁的同情起这个倒霉蛋来了。
　　他转向左边。这一位刚刚将同伴推开，还没来得及拔出剑了。艾修鲁法特已经冲到了眼前。他下一拳已经到位。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的整个后背都弓了起来。然后他依样画葫芦，将这个失去行动能力的家伙甩向那个刚刚稳定住脚步的前锋。
　　前锋的剑术着实不行。为了不伤到同伴，他一下子手忙脚乱。不过就在这个时候，艾修鲁法特再一次冲了上来。在他来不及防御的瞬间和他贴身相对，抓住了他持剑的那支胳膊。
　　“嘭！”艾修鲁法特的手一用力，直接将他的胳膊变了形。
　　看客们个个瞪目结舌。他们原本以为这是一场龙争虎斗，没料到压根就是牛刀杀鸡。只是一下子，四个流氓全部躺地上。其中有三个全部是翻着白眼口吐白沫，最后一个则是抱着自己被扭断的胳膊发出惨嚎。整个过程中，连条椅子都没有撞翻。
　　“再叫一声，我就把你的舌头拔出来。”艾修鲁法特冷冷的看着面前断了胳膊的伤员。他的声音里有一种透到骨子的冷漠，使得人绝对不会认为这只是随口说说。那个家伙的恐惧甚至超过了疼痛，立刻闭上了嘴巴。
　　阿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得意洋洋的站在那个折断了胳膊的流氓面前。
　　“知道我的厉害了吧。这么哭丢人不丢人啊！拿起剑的人，就要有死在剑下的觉悟。”阿金用鼻子哼了一声，然后用那种嚣张至极的姿态朝着门口走去。不过，他走了几步就转过头。
　　“艾修鲁法特，饭也吃完了，账也付过了，我们该走了。”
　　他的这番举动真的让艾修鲁法特哭笑不得。说句实话，见过的人多，还真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不过好像留在这里也不合适。没办法，他只能跟着阿金离开了饭店。
　　邮车倒已经在门口就位了。那位可敬的车夫十分忠于职守，他用完饭就立刻上了车，所以并不知道后来在酒店内发生的事情。
　　两个人很快上了邮车。伴随着车轮的滚动，刚才那个繁华的小镇很快就在身后消失了。说也奇怪，只是离开小镇走了一小段路而已，他们就来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这是一段常绿树木的树林。冬季午后的风中，漂浮着浓淡不一的草木味道。
　　“阿金，你刚才为什么这么说？”艾修鲁法特终于打破了沉默。
　　“当然是合理利用啦。”阿金很亲昵的用自己的胖手拍了拍艾修鲁法特。“要说做一个商人可是很简单的事情，但是要做一个好的商人就没那么简单了。一个好商人要懂得充分利用身边的所有资源。人脉可是资源中最重要的一种啊。”
　　他大言不惭的说着，还发出了很得意的笑声。艾修鲁法特好不容易才压抑下将他当场掐死的冲动。
　　“对了，你去王城那边干什么？”艾修鲁法特问道。
　　“当然是去开拓新的市场啦。”阿金回答道。“虽然说多米纳尔商会目前发展的很好，但是做事情，特别是做买卖要有长远的眼光。我要去鹰隼城那里建设一个新的分部，为未来的发展打好基础。”
　　“只有一个人？”
　　“当然，只要我一个人就够了。”阿金很自信的回答道。“因为这样的话，建立起来的人脉和赚过来的钱都是我自己的。想想看，王城那里肯定有无数可供赚钱的机会，只要能把握那些机会，我一定可以赚很多的钱！”
　　艾修鲁法特一开始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他转头想想，既然这位能够如此的充分利用身边的资源，或许还真的可能空手套白狼，靠一个人建起一个分部来。
　　“喂，你整天说着‘发财’‘发财’的，不怕诸神的愤怒吗？”艾修鲁法特指了指阿金胸口的那个神圣符号。
　　“哈，人能够发财全部是神的旨意！既然是神的旨意让我发财，那么我自然是虔诚的。”
　　“你说的话还真的有逻辑啊……”艾修鲁法特不得不拜服。说句实话，厚脸皮确实是一种难得的天赋呢。
　　马车突然整个震动了一下，接着慢慢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艾修鲁法特和阿金两个人还没搞明白，就听见了车夫的声音。
　　“抱歉，两位，好像车轮坏掉了。”
　　“怎么回事？”两个人跳下马车。车夫说的没错，车轮果然断裂开来。如果马车继续这样前进，那么整个车轮恐怕都会断掉。
　　“没办法，看起来只能请两位先下来了。”车夫满怀歉意的说道。“下面必须空车前进，到前面的村子先修一下车轮。不过这段路并不远。”
　　艾修鲁法特仔细的看了看车轮。他突然之间意识到断裂的位置又古怪。凭借一种直觉，他意识到这个车轮是被利器切割过的。
　　有人用利器把车轮切开了一部分。这种手法使得车轮不会立刻断裂，至少在短时间内，哪怕是最有经验的车夫也无法察觉。但是等到车子走上一段时间，这种伤害的后果就会逐渐显现，最终使得车轮发生断裂。
　　艾修鲁法特表面上是朝着车轮断裂的位置仔细研究，实际上却是开始观察四周。这么一个森林似乎是杀人越货的好地方。但是很快他就确定，这里并没有什么危险埋伏。
　　他转过头才突然发现阿金也蹲在自己身边，眼睛同样盯着车轮断裂的部位看。
　　“两位客人，非常抱歉。”车夫再一次道歉。“麻烦你们步行一下。”
　　两个人只能跟在马车后面。艾修鲁法特轻声对旅伴问道。“阿金，刚才注意到了没有？”
　　“当然。敏锐的观察力是赚钱的第一条件。”阿金回答道。“有人破坏了车轮。”
　　“确实。但是这么做是为什么？这一带并没有强盗埋伏……你怎么看这件事？”


第三节 旅途
　　“我们遭到池鱼之殃了。”阿金回答道。
　　“池鱼之殃？”
　　“路上是没办法动手的，只能是车停下来的时候。切口很新鲜，时间绝对只是今天之内。但是中饭的时候，那个饭店门口可是人来人往，要说偷偷的用利器破坏车轮是不可能的。所以唯一的时间就是今天……那两个家伙下车的时候。我想是那个两个家伙干的吧。在那个时候，我们在车里，车夫在驾驶座上，他们则慢吞吞的搬运行李。如果他们趁机偷偷的破坏了车轮，我们是没办法察觉的。”
　　“确实很有可能……”
　　“除此之外，他们两个表面上装作互不认识，但是实际上却是在同一地点下车的。应该是一伙的吧。”
　　“我也这么觉得。”
　　“但是他们的目标应该不是针对我们。否则的话绝不可能选择这么近的距离。正确的做法是让我们再向东走一两天……来到一个治安更差的区域动手。这一带的治安还很好，不是动手的好地方。再说我们去鹰隼城，路还长着，压根不必这么急着动手。最后，那两个人的行李是真正的行李，不是随意凑起来骗人的。但是，他们也不可能是因为无聊而做一件恶作剧……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池鱼之殃。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而是我们凑巧碰到了而已。”
　　艾修鲁法特对阿金可谓大为改观。别看阿金这家伙一副庸俗打扮，脸皮也很厚，但是似乎脑子很不赖，真的有独自去陌生地方建立分部的本钱。其实仔细想想，这个人虽然说打扮庸俗炫富，但是也只是打扮庸俗炫富罢了。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艾修鲁法特觉得有点奇怪。破坏车轮会有什么影响？嗯，基本上对于这趟旅途而言，没啥影响。按照路线安排，今天黄昏时分，邮车将会抵达一座小城，然后换车。也就是说，这一次的小破坏大概会让他们今天很迟才能抵达小城吧……但是对明天的路程不会有任何影响。
　　“猜不出来的，不用瞎猜了。”阿金用手摸了摸头，肥胖的脸上再一次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最重要的是……嘿嘿嘿嘿……因为这个意外的缘故，我们可以提出索赔！到时候，他们至少得退还给我们一半的车马费！”
　　阿金笑的嘴巴都咧到了耳根。“看看我们的运气有多好！只需要散半天步，就能节约不少的一笔钱！哈哈……”
　　这么长时间以来，艾修鲁法特算是第一次遇到一个真正的商人。其实很多商人选择这个职业并不是他们多爱经商，而是因为他们纯粹的为了金钱收益，或者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但是阿金却是一个真正的最纯粹的商人。艾修鲁法特看得出来，其实阿金确实很有钱，就花费来说，他压根没有必要乘坐邮车进行长途旅行（从他中午点菜就能看得出来），但是他就是要这么做。阿金其实也并不反感在地上散步走上小半天路，但是他就是要借这个机会狠狠的索赔一笔。换句话说，他之所以赚钱、之所以节约、之所以索赔，并不是因为客观条件使然，而是因为每次赚到一笔钱，节约下一笔费用，都能让阿金乐不可支。这就好比一群士兵在一场没什么特别价值的战斗中打了胜仗一样。虽然站在宏观角度，这场战斗可能毫无价值，但是依然能让士兵们士气高昂，兴高采烈。
　　换句话说，站在商人的角度，阿金恐怕是那种最厉害的。如果有一天因为命运作弄，让阿金和艾修鲁法特在商场上对决一番，艾修鲁法特觉得自己恐怕毫无胜算。因为阿金并不是为了赚钱而赚钱，而是因为赚钱就是他的乐趣，就是他人生的目标。这样的人在商业方面肯定拥有难以置信的敏锐直觉和判断力，凭借本能就能找到那一个个旁人无法察觉的机会，而且年纪轻轻就能培养出丰富的经验。
　　看着阿金喜不自禁的一边走一边计算着索赔金额，艾修鲁法特情不自禁的说道。“阿金，我以后一定不敢和你做买卖。”
　　“什么话啊！”阿金非常高兴的用自己肥手拍了拍艾修鲁法特的后背。“你还没见到我华丽的杀价技术呢。放心好啦，是朋友的话，我一辈子都给打八折！”
　　“如果不是朋友呢？”
　　“嘿嘿，那当然一辈子都给你加价三成！”
　　……
　　邮车旅行通常分成两种。一种是将一辆车从头包到尾，直达终点，这是大多数中短途旅人的选择。但是对于长途的旅行者来说，这种方法就不可取了。正常的做法是分段换车，将整个旅途分解成一段一段，每一段都更换不同的交通工具。
　　接下去的旅途十分平静。每天就是无聊的坐着车看看书，或者发发呆，只有在抵达某个较大城市的时候，才能有少量的闲暇出去走走。
　　“两位先生，这里就是卡丹了，是我们倒数第二站。”车夫介绍道。“想走走的话，就要趁现在了。”
　　艾修鲁法特和阿金两个人并肩在街头散步。这里是卡丹市的市场。这座叫做卡丹的城市已经是他们东行路上最后一个站点。明天这个时候，他们就会抵达目的地——格鲁尼的王城，鹰隼城。
　　市场上相当繁华，人来人往。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和彼此了解之后，艾修鲁法特不得不承认阿金这个人除了外表之外，其他各方面都颇有独到之处。比方说购物。其实艾修鲁法特并没有想买什么，只是随便看看。但是他马上意识到阿金的购买方法和自己不同——自己买东西总是仔细的观察货物的质量、细节，寻找瑕疵以判断其价格高低，而阿金却只是花一半时间在打量货物，另外一半时间则用来观察货主。
　　“阿金，你为什么不仔细看看东西，死盯着那个人看干什么？”艾修鲁法特偷偷的问。
　　“嘿嘿，你不懂，这才是杀价的精华啊。”阿金回答道。“要看看货主是老实的还是奸诈的，这样杀价才有底气。”
　　“有句老话不是说；外貌和人品无关吗？”
　　“那是没眼光的人自欺欺人的话罢了。”
　　“你都能看准？我是说，你从来没遇到一个看不准的？”
　　“遇到过。不过我不会在这种人身上浪费什么时间。”阿金满脸得意之色。“遇到这种人，当然立刻走人，去找那些能看准的人。”
　　艾修鲁法特现在真的是彻底的服了。阿金这个人完全是那种不世出的天才——在他擅长的这个领域内，恐怕没有能和他相比的人。传说中的荒野贤者加鲁纳斯大概也就是这种类型的人了，只不过阿金擅长的是商业买卖，而加鲁纳斯专长是政治、军事。
　　“再有一天我们就抵达鹰隼城了。”艾修鲁法特无意的说道。
　　“哈哈，没错。”阿金很高兴的说道。“对了，你说你在城里谋了一个职位……”
　　“是的，没错。”艾修鲁法特嘴上保持平静，心头却略微一紧。话说回来，到现在为止，阿金还真的是第一次问及这个问题。
　　“能不能告诉我，年薪是多少？”阿金问道。“啊，艾修鲁法特，你怎么啦？”
　　“没什么。”艾修鲁法特在差点摔倒的瞬间控制住了自己的平衡。果然，是自己太多心了。类似阿金这样的人可绝不是伪装能装出来的。“其实年薪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年薪？”这一次，轮到阿金大表惊奇。“艾修鲁法特，该不是……你委托某个熟人帮你找的这个职位？”
　　“啊，是这样的。”
　　“完了，你被坑了。”阿金用手捂住额头，做出一副无奈加同情的表情。“九成九是那种看上去挺有面子实际上屁都不是的职位，年薪也低得吓人。完全是鸡肋，看上去挺不错，但是实际上却压根就是坑人的买卖。直接掉头走人又觉得可惜，但是干下去肯定没前途！”
　　“啊，有那么糟糕的吗？”
　　“比这个糟糕的还有，我还是往好的地方算的。”阿金说道。“不过安啦，当我的朋友的话，我一定会帮你弄到优惠价的回家旅程票。”
　　还真的像是阿金会说的话。
　　他们继续向前，虽然说这个城市很大，集市上的货物也不少，但是却让艾修鲁法特感觉有点衰朽和消沉，论活力，反而比不上布拉西安那样的小城市。
　　“阿金，这里地方既然这么接近王城，那为什么让人觉得有气无力呢？”
　　“这还用问，当然是税收了。”阿金用看白痴的眼光看了他一眼，回答道。“你难道没有对此统计过，这三年时间，我们国内的税收整整增加了七成呢。”
　　“啊。”艾修鲁法特想起之前布拉西安城里大批民众包围着总督府请愿的事情。“为什么要加这么多税收？”
　　“当然是因为内外交困了。”阿金完全没有任何格鲁尼国民的自觉（当然，站在商人的角度而言，这或许是一种美德也说不定）。“主要是为了加强军备，在东北部建立阻挡野蛮人入侵的防线。”
　　“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防止他们再一次入侵啦。自从白堡失陷之后，很多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军事支出可谓直线上升……至少表面上如此。”
　　“表面上？”艾修鲁法特立刻察觉到这句话里有话。
　　“当然，我对这方面也不是很关心，但是多少也隐约听说……艾修鲁法特，你说如果有一个商会，勤勉尽责的会长因故身亡，然后上来一个整天就想着私下里捞钱的代理会长上台，你说会发生什么？”
　　“大概会变得乌烟瘴气，商会利润直接下降？”
　　“可不就是。”阿金回答道。“再赚钱的买卖也经不起这种折腾啊。”


第四节 抵达
　　格鲁尼的王城鹰隼城并不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市。
　　诚如每个读过历史的人都知道的，格鲁尼王国和其他六个国家有着很大不同。这个国家从真正建国不足百年，至今不过经历四个国王，距离“历史悠久”这个形容词还确实有一段距离。其实仅仅在一百年前，这片如今称为格鲁尼王国的土地还压根看不到任何统一的征兆，只有一个个小型的城邦国家互相割据，彼此征战不休。北方荒原的野蛮人不断入侵（当然，当年的强度远没有现在这么大），南方强邻提比略虎视眈眈。几乎没人会想到这地方还能统一成一个王国。
　　但是命运却就是那么不可捉摸。在这片土地上，有一个小小的国度——与其说是个国家不如说是个伯爵领地——的一位年轻国王，偶然之间遇到了一个改变了一切的人。一个名字叫做加鲁纳斯的男人，这个男人的出身、来历、家族等等一概不明，就算有也都是被正统历史学家嗤之以鼻的野史传说。但他却被后世称为“荒野贤者”。在今天，有很多诗歌、传奇故事、戏剧、舞蹈等等都出现类似这样的情节——贤明的君主遇到了天才的军师，构造出一个传奇的史诗。毫无疑问，这些故事正是以这个真实的历史事件为原型的。
　　在一代人的时间里，或者具体点说在大约二十年的时间内，加鲁纳斯向世界证明了究竟什么才叫做雄才大略。凭借加鲁纳斯那难以置信的才能，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国就迅速崛起，征服吞并了这片土地上的所有势力。格鲁尼向北粉碎了野蛮人一次次的入侵，并最终修建了著名的白堡，从此奠定了中央七国的北部领土范围。向南，打的提比略头破血流，使得原本虎视眈眈的提比略彻底的放弃了扩张的野心。
　　鹰隼城就是在格鲁尼刚刚建国的时候建起来的。之所以会新建一座王城，主要就是因为这片土地上并无一座合适的城市来作为这个新生国家的首都。最后，由加鲁纳斯亲自督工，在伦青河畔的土地上，修建了今天的鹰隼城。之所以叫做这个名字，一方面是因为格鲁尼王族旗帜上那头白鹰，另外一方面是因为这座城市的整体形状很不规则，在高处往下看的时候，样子有几分像老鹰。
　　加鲁纳斯建城的设计思想至今已经无从追究。没人懂他为什么要修建一座形状古怪的城市。按照今天的普遍观点，他无疑是参考了精灵和矮人的建筑工艺，并充分利用了整个地形的走向。但是每个对这座城市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在这座城市建成至今的上百年时间里，鹰隼城尽管发展迅速，但却从未进行改建扩张。而这一点实在是有点不可思议。也因为这一点，虽然有人至今依然对加鲁纳斯的建城思路提出质疑，但是哪怕是最苛刻的批评者也承认，他的设计有一定的道理。
　　此时此刻，鹰隼城已经在望。
　　从远方看起来，这座城市显得有点灰暗不起眼。不过这和城市的建筑水平其实无关，关键在于建筑的石材。和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城市一样，鹰隼城的建材也是从附近挖的，是一种坚固的青石。这种石头建造城墙当然完全没有问题，但是颜色却是在是不起眼。再加上百年的岁月流逝，青石如今也已经变成了灰石。
　　艾修鲁法特看着前方，在心里反复的回味着这座城市的现状。几年前，白堡在野蛮人大军的攻击下沦陷，接着先王和王储一同战死（甚至连尸体都没找回来），面对这种急迫的局面，诸位贵族大臣们立刻拥戴先王唯一的血脉，一位叫做露维雅的公主登基，并由大臣摄政。正是这个处置暂时安定了整个国家。随即格鲁尼依靠同属星域诸神教团圈的援军支持，顺利的将这一次野蛮人的入侵打退。
　　单单在国家实力上，这一次失败虽然说伤筋动骨，但是还远谈不上生死危机。但是在政治上，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和人们预料的一样，年轻的女王完全没有控制国家的能力，而诸位贵族大臣在危机消除后立刻陷入了激烈的内讧之中，使得整个国家的政治舞台上一团混乱。
　　当然，这些和他没关系。艾修鲁法特要做的，就是按照玛丽姨妈的安排，简单的充当小女王一年卫兵——是贴身护卫的那一种。这样的职务自然是一只小得不能再小的虾米，随便上头怎么风云变幻也变幻不到他的头上去。他的职务就是阻挡刺客——虽然艾修鲁法特很怀疑会有刺客能做到这一点。
　　“我们到啦。”阿金同样用若有所思的目光打量着前方的城市。
　　马车很快驶进了人口稠密的区域。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大城市一样，鹰隼城的城郊也有依托主城存在的多个卫星城镇，甚至有几个城镇建立了独立的围墙。
　　“艾修鲁法特，我要先下车了。”阿金突然说道。
　　“啊，马车不是直接把我们送进鹰隼城内的吗？”艾修鲁法特倒没想到阿金会在这个地方下车。
　　“所谓做生意，第一步就得了解整个市场。这可是一切一起的基础，必须自己动手才能得到第一手资料，绝对不能委托他人。”阿金回答道。“别看这里是城郊，要说人口的话，其实大部分的人反而不是居住在王城内，而是生活在城郊的。城郊和城内可是区别巨大的不同市场呢。”
　　艾修鲁法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什么样的区别？”
　　“城内呢，一般都是贵族、富人……最低也是中产阶级的住所。将这个市场比作农田的话，那就是一块非常肥沃的土地。而城郊呢，虽然看上去人多，但是实际上却以没钱的平民、农民之类为主，只是一块贫瘠的土地。”
　　“按照逻辑，肥沃的土地不是更应该投入更多的关注和精力吗？”
　　“问题是，这块肥沃的土地上早就堆积了一大群人了啊。初来乍到想要在这块肥沃的土地上分一杯羹可不容易呢。相反，城郊的购买力虽然不高，但是却是一个没有太多人在意的市场。作为外来人，必须量力而行，城内的市场目前还不是我能够染指的地方，将城郊市场作为起步点和踏脚石才是务实的态度。再见啦，艾修鲁法特。”
　　说完这句话，阿金就下了车，然后从马车座位底下搬走了行礼。
　　“再见。”艾修鲁法特说道。这个时候，车夫从小窗里露出半张脸。“先生，您不觉得您应该检查一下自己的行李吗？”
　　“啊，为什么？”
　　“和一个旅途上结识的同伴分手的时候，检查一下行礼是必须的。特别是你们已经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车夫好心的提醒。
　　艾修鲁法特付诸一笑。阿金这种人，如果有了机会将别人坑蒙拐骗一番，那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如果有天他们在商店相遇，那么阿金或许就会把原本只值三个银币的东西作价十个金奥利卖给他，对此艾修鲁法特毫不怀疑。但是如果要说偷，那对阿金而言简直就是一种人格上的侮辱。
　　马车很快驶入了那灰色的城墙之内。左拐右拐之后，来到了一栋相当大的建筑门口。
　　“先生，我们到了。”车夫提醒。
　　艾修鲁法特带着自己的行李跳下了马车。抬眼看到的第一排排整齐的马厩，很多马儿在马厩里吃草饮水，时不时能听见一声嘶鸣。
　　“先生，如果你还没有落脚的地方，不如就在这里如何？我们这里不仅提供邮车服务，还提供住宿服务，而且……”
　　“不，谢谢。”艾修鲁法特回答道。这个选择完全归功于阿金这段时间对他进行的观念输灌——凡是下车就遇到的那种店，保证就是最黑的。因为它们是旅客的第一个选择，是没有任何其他对比的环境下的选择。人在这种情况下大都会进行这种选择，所以就会被宰得特别狠。
　　“先生，我们这里不仅有食宿，还有各种各样的服务……”对方还是不死心。
　　艾修鲁法特摇了摇手示意对方不必再说。他站在原地，开始打量整个四周的环境。在城外的时候，他只能看到一座灰色的庞然大物，但是站在城内观察的话，会觉得这座城市建设得很不错，有一种错落有致的紧凑感，但是却不会给人拥挤的感觉。不管这座城市的外形到底是什么样，至少他的内部非常的好。而且艾修鲁法特能够感觉得出来，假如有朝一日城内人口进一步增多，需要建设更多的建筑，也没有必要向外扩张。城市内部还有一定程度的扩张空间——如果能把旧房子拆了，那就更多了。
　　艾修鲁法特环顾四周，他现在能够肯定自己绝对是一次来这里。别的不说，在城外的时候，他对那巨大的灰色城墙就没有任何印象。现在进了城，对于整个城市的格局，或者说整体建筑的风格，他可以肯定是自己第一次看到。
　　终于到了吗？艾修鲁法特大踏步离开了邮车驿站。这也算是他第一次坐邮车了，倒也觉得这种旅行方式也不错。不过艾修鲁法特之所以会选择邮车倒不是因为这种方式又方便又省钱，而是因为玛丽姨妈在出发之前反复强调过让他低调。鹰隼城可不是布拉西安这样的太平地方，一只肥羊肯定会引起饿狼的觊觎。哪怕你不是肥羊，是头肥狮子，那么照样会有吸血的蚊子来光顾你。
　　他看了看时间，此时距离天黑还早得很。所以现在他有两个选项，第一个选择就是拿着姨妈的介绍信前往王宫，寻找一位叫做斯卡德拉的宫廷主管——这位斯卡德拉也正是格里芬家族的一个成员。第二个选择就是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养精蓄锐一番，明天再去找他。


第五节 路遇
　　思考再三之后，艾修鲁法特觉得自己有必要先去找那位格里芬家族的长辈。这是因为要成为一个女王的卫兵，必然要经历过种种繁文缛节的手续。类似出身审查、身份校核、能力测试、装备领取等等步骤是必不可少的。当然了，玛丽姨妈保证过，所有的这些手续都是走过场，但是走过场也需要时间的。比方说艾修鲁法特今天下午去报到，绝不可能明天就走马上任，相反恐怕连下一个步骤——身份确认都可能要等上三五天。
　　话说回来，这个女王贴身护卫的工作可真的是一个一本万利的买卖。只要干上一年，他就能成为一个真正的骑士，并且能得到国家发放的薪金。众所周知，如今的中央七国已经很少有拥有实际封地的骑士（要拥有采邑的话，至少得男爵以上），取而代之的是在政府内领取一笔固定的俸禄。虽然艾修鲁法特并不在乎这么一笔薪水，但是在普通人的眼里，这可是难能可贵的机会。玛丽姨妈也强调过，这个职位并不能为他空等太长时间，如果来迟了就可能落入别人手中，到时候肯定又是要大费周章一番。基于这一点，早点报到还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
　　驿站外面有几个小贩子在出售鹰隼城的简易地图。艾修鲁法特用了一个小银币换来了一份最详细也最昂贵的地图，一边走一边看起来。
　　他没费太多神就在地图上找到了自己抵达的这个驿站，然后找到了王宫的位置。鹰隼城市虽然是一座形状很不规则的城市，但那只是外部形状。内部还是相当条理清楚的，王宫就在城市的正中心，像要在地图上找某家某户那确实有点困难，但是要找王宫的正门还真的不算一个事。从位置上来讲，驿站实际上正好位于王宫后方的那个街区。换句话说，艾修鲁法特要做的实际上就是绕着王宫走上半个大圈子，经过一条长长的大街，就能找到正门。虽然不知道具体应该去哪里报到，但是问一下路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也就这么做了。
　　不过这条大街似乎有点问题。刚走进去，就能够看到路边各色花枝招展的女子。当然，这不值得奇怪，随便哪个地方都不会缺少妓女。但是随着他的脚步，艾修鲁法特清楚的注意到路两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越来越多——她们三三两两的站在路边，看到合适的路人就上千打招呼。
　　“哎呀，亲爱的，你怎么好久没来了。”一个女人就在路边亲热的缠上了一个穿着礼服的男人。她完全无视其他路人的眼光，亲昵的态度简直可以让人起鸡皮疙瘩。
　　“哎呀，老婆管得严……”
　　“别管老婆了，既然来了，那就来开心一下吧。我们这里新进了一种琥珀红酒哦……”
　　然后两个人就这么拉拉扯扯的，走进了边上一家店里面。
　　原来这里是……红灯区？艾修鲁法特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四处查看。事实完全证实了他的判断，别的不说，这条街上的行人——看看他们的行动就能看出来究竟是路人还是站街的——几乎全部都是男性。相反站街的全部都是女人。
　　而且，随着艾修鲁法特的继续前进，他开始发现站街的男人也出现了。至少他刚才看到过一个穿着女人的衣服，却在脸上留着胡子渣的人。
　　果然是王城，什么类型的人也有啊。他在心里感叹着，同时进一步加快脚步。
　　幸好，艾修鲁法特此刻的一身穿戴都是很普通的旅行装，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钱人。此外，由于漫长旅途后没有经过休整清洁，因此他现在看起来风尘仆仆，头发散乱，外套和裤子都有点脏兮兮。除此之外，艾修鲁法特的打扮风格也是属于那种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外地人。大概就是因为这些缘故，所以虽然他从这条花柳街上经过，却没几个招搅恩客的女人拉住他。
　　就在他想要尽快离开的时候，却发现前面的人群出现了骚动。人们聚集成一团，将整个路都堵塞住了。
　　在大街的正中央，一个画着淡妆的年轻女子倒在地上。而站在她面前的则是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其中之一背对着艾修鲁法特，所以看不清他的相貌，不过他手中拿着一根白色手杖。另外一个则是一个光头的中年人，满脸横肉，穿着一件反季节的无袖的皮质外套，露出肌肉虬结的胳膊，胳膊上还有一个醒目的刺青。他的表情、神色、姿态，甚至全身上下，全部都散发着一股暴虐的气息。
　　“哦，这是怎么回事啊？”艾修鲁法特听到身边不远两个人彼此窃窃私语。从打扮来看，这两个应该是鹰隼城的本地人。
　　“又是来‘花街’找麻烦的人呢。看到他们身上的刺青，好像是‘疯马帮’的人呢。”
　　“疯马帮？好像是一个新兴的帮会……对了，刚才发生什么了？”
　　“他们说那个女孩撞了他们……其实这完全只是他们来花街找碴挑衅罢了。不管有事没事，他们总会找到借口的。这一次这个女孩子恐怕要倒霉了。”
　　“疯马帮的胆子还真大，居然敢来花街找碴。大概是新兴帮会，所以不知道血色蔷薇的厉害吧。”
　　两个人这么说着。艾修鲁法特听得不是很懂，但是他至少理解这是本地流氓在滋事。
　　“喂喂，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啊！”光头抱着胳膊，用很粗暴的态度质问倒在地上的少女。“你就这样故意撞上来？是找碴吗？！”
　　“啊啊……对不起……”少女轻声的道歉。其实傻瓜也看得出来，就算两个人相撞了，吃亏的也是这个少女。但是问题是，这两个流氓就是专门来找事的。
　　“喂，我的衣服都被你的口红弄脏了。”说话的是那个拿黑手杖的男人。“这可是很高档的衣服耶。这可不是说一句对不起就能了解的，这一下你要怎么赔我？”
　　“这个……”少女明显有点害怕。两个流氓本来就是来没事找事的，四周围观的人也都知道这一点，所以也没人敢出头说句公道话。“这……这样吧。作为对弄脏衣服的补偿，您不如来我的店里，我会给您特别服务的。”
　　“免费的？”
　　“这……这个……因为……这也是工作，所以也会……”
　　“哼！”黑手杖吐了口唾沫。“老子没这个闲工夫。这样好了，把腿分开，把我的手杖插进去，我就原谅你这一次。”
　　“就……就……就在这里？”
　　“废话！不在这里还在哪里？”黑手杖将自己的手杖丢到少女的边上。“自己插进去。”
　　“这……这个……实在是太粗了……也……太……太让人害臊了……”
　　“什么话，你们这种女人不是最擅长这个吗？”黑手杖用轻蔑的声音说道。“给我插进去，听到了没有？”
　　“喂，太过分了！”两个流氓的后面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她压根什么都没做，是你们去撞她的！还有你那件衣服也是大路货，城南的衣帽店里有卖，十个银币一套。”
　　所有人，包括两个流氓在内，都不禁将视线转向这个说话者。在看清楚是谁在说话之后，两个流氓情不自禁的恼羞成怒。因为说话的人是一个年纪大概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这个小丫头有着一头黑色的长发，穿着一套质地不明的黑白色连衣裙，外穿淡红色毛皮外套，站在人群靠前的位置。
　　“什么嘛！”黑手杖发出一阵狞笑。“我还以为这条娼妇街上压根没好货色呢。不过看起来还是有很不错的类型嘛。”他快步向前，而看热闹的人们纷纷分开，不敢挡路。黑手杖一把抓住了小丫头的肩。
　　“无……无……无礼！”小丫头想挣扎，但是她完全不可能和对方比力气，被抓得死死的。
　　“啊……痛……无礼之徒！给我退下……啊……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但是这街道上的女人都是一路货。嘿嘿，”黑手杖很恶心的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看起来你还是个雏。你既然来管闲事，那么我就大方一点，允许你用身体来偿还洗衣费好了。”
　　他伸出双手，想剥掉小丫头身上的衣服，却不料那件衣服很结实，居然一下扯不开。
　　“啊……无礼之徒！”黑手杖捏的很用力，所以让小丫头痛呼出声。
　　“等等。”一只手搭在黑手杖的肩头。黑手杖转过身，看到身后站着一个一身外地打扮的年轻人，风尘仆仆，身上还背着一个常见的旅行包。
　　“你是来多管闲事的吗？”对方只有一个人，黑手杖立刻用很骄横的口吻喊道。就在这一瞬间，他眼前一花，对方的抓住了他的下巴，用力一拉。
　　黑手杖的下巴立刻被拆了下来。他的整个嘴型呈现不自然的张开，想闭上却闭不上。剧烈的疼痛让他发出一阵古怪的“嗬嗬”声，用手指着这个外地人，却动弹不得。
　　“你找死啊，小子！”光头冲了上来。然而对方避开了他的拳头，反而借机抓住了他的衣襟，将他整个身体单手提起，然后猛的甩向站在一边捂着下巴的黑手杖。这一撞的力量非常大，两个人一起飞出去。光头的脑袋撞上了街道边上的一个台阶，立马不动了。黑手杖的情况更糟糕，他被拆下了下巴，还受到这么猛力的一撞，直接仰面朝天躺在了路上，两眼翻白，口吐白沫。
　　原来也只有这个档次啊。艾修鲁法特看着两个已经失去意识的流氓，只有这种程度的力量也来挑衅生事？真的是有点不自量力啊。这样一个地方，肯定有一个什么帮派控制着局面，就算是艾修鲁法特不出手，这位老大也会很快做出反应的。
　　就在艾修鲁法特花了一小点时间确认这两个流氓不是装死的时候，刚才那位少女却走了上来。
　　“谢谢您，先生。”她低头向艾修鲁法特道谢。
　　“没啥。”艾修鲁法特回答。看来事情解决了，他该离开了……
　　人群中出现一阵骚动。艾修鲁法特发现有五六个人挤开了人群。领头的是一位年纪不超过二十五岁的年轻女性。其余四个人全部是男人，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根棍子，如果细看，能看出他们身上还藏着其他的武器。
　　这个女人却看上去有点眼熟。


第六节 麻烦
　　艾修鲁法特仔细的多打量了这个女人几眼，很快他就确定他不认识这个女人，应该是和某个艾修鲁法特认识的人很像而已。
　　从这几个人的举止来判断，他们是本地帮派的打手？等等，老大是一个女人？虽然说女人成为帮派首领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但是这个女人可完全没有半点流氓老大的样子啊。
　　“大姐。”刚才那位少女立刻迎了上去。“是疯马帮的人，”他用手指了一下地上昏迷不醒的两个人。“幸好有这位先生出手。”她很高兴指了指艾修鲁法特。
　　“原来已经解决了啊。”这位“大姐”很明显的是松了口气。“没事了。”她大声的对身后的四个部下喊道。“让大家离开吧，不要再挡着路了。”
　　四个男人开始疏散四周群众。“喂喂，没什么看头，快走吧。”“别聚集在这里，挡着别人做生意的。”在诸如此类的劝导下，聚集在一起看热闹的人纷纷离开。整个过程中，四个“打手”的态度并不粗暴。不过因为这事确实已经没啥看头了，因此人们就纷纷走了。转眼之间，拥挤的人群散去，四周又恢复为最初的状态，唯一不同的是之前藏起来的站街女还没出来。很快的，这里就没剩下几个人了。
　　“非常感谢呢，我叫做罗蒂雅。”这个“老大”向艾修鲁法特鞠躬致谢。在她弯腰的时候，她的双手握在一起，放在自己膝盖中央。这个动作并不是贵族的正常礼仪，相反是一种平民的礼节，类似于酒馆女招待迎接客人。
　　“啊，我叫艾修鲁法特，只是路过而已。”艾修鲁法特看到几个打手已经将两个昏迷的流氓拖走。不过，他并不关心这两个人的下场，只想尽快离开。
　　“艾修鲁法特先生是外地人吗？”
　　“嗯，我今天第一次来鹰隼城。”艾修鲁法特回答道。
　　“如果可以的话，来我的店坐一下？”
　　“多谢你的厚爱，但我确实有急事。”艾修鲁法特回答道。对方客客气气的，他也没必要太过于粗暴。
　　“啊，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不打搅了。”罗蒂雅看着艾修鲁法特的态度相当坚决，就放弃了挽留致谢的打算。“不过，我在这里有一家店，叫做‘红蔷薇’，如果艾修鲁法特先生有机会的话，不妨来坐坐，给我一个机会表示感谢。”
　　“哦，好的。”艾修鲁法特回答道。虽然他自己知道自己恐怕没什么机会来这家“红蔷薇”坐坐了。毕竟，他来这里要担任一个贴身护卫的工作，而且还只呆上一年。
　　事情结束了，艾修鲁法特掉头离开。为了确保自己路线正确，他还特意将刚买的地图拿出来，和路边的标志性建筑物校对了一下。事实证明他的路线没错。从邮车驿站算起的话，他已经走了一半路了。再过上一会就能抵达王宫大门位置了。
　　走了一小段路之后，艾修鲁法特停下了脚步。四周人来人往，但是凭借直觉，他察觉到自己到自己被跟踪了。
　　是谁？是刚才那两个流氓的同伙？或者是那个看上去不像老大的女老大的部下？他没有回头，而是迅速的拐进边上一个小巷弄。三秒后，艾修鲁法特猛的走出巷口，和那个跟踪者撞个正着。
　　跟踪他的人既不是流氓的同伙，也不是女老大的部下，事实上倒是一个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人——之前那个正义感过剩而差点被流氓攻击的小丫头。后者完全没有预料到艾修鲁法特从巷子里突然的蹿出来，所以吓了一大跳，站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你跟着我干什么？”艾修鲁法特问道。他不知道这个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但是从她之前的言行举止中也能猜得出来。这个小丫头大概是出身什么贵族家庭的吧，不知道怎么来到了这里（十有八九是和随从或者父母走散了）。因为从小就习惯了仆人们对她毕恭毕敬，所以这个小丫头以为这个世界随便什么地方都是如此。当然了，因为她的年纪还小，所以这种错误是可以原谅的。
　　“无……无礼！”小丫头虽然看上去有点害怕，但是依然死撑着不肯让步。“我只是……只是……路过而已。”
　　“哦，路过啊。那么你走吧。”艾修鲁法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看得出来，这个小丫头跟着自己肯定有什么原因，是不会就这样就离开的。
　　小丫头果然不肯离开，她站在原地不动。
　　“好吧，你走不走是你的自由，不走也无所谓了，我走好了。”艾修鲁法特向着刚才藏身的小巷弄里走去。他向前走了两步就停下来耐心等待。果不其然，几秒钟之后那个小丫头出现在巷弄的入口。不过在看到艾修鲁法特在那里等着她，小丫头就立刻停下脚步。
　　看不出来她还挺有自尊心的。艾修鲁法特觉得相当好玩。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这么困难吗？还是她实在太羞怯了？
　　“好吧，你想要什么？”艾修鲁法特问道。哎，毕竟他还有要事，不能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逗一个小丫头玩。
　　“我……看到你刚才拿出一副地图。”
　　“啊……地图。”艾修鲁法特伸手从身上摸出那副地图来。“你想要地图做什么？”然后他立刻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哦，原来你迷路了啊。”
　　“无……无礼！谁……谁……会迷路啊！我……我……只是有点好奇，想看一看！”
　　“好吧好吧，好奇心的小姐。”艾修鲁法特将地图递给对方手上。小丫头迅速拿起地图，开始仔细查阅起来。
　　“我们现在在这里。”艾修鲁法特用手在地图上指出给对方看。“就是这里，街道中央，这里有条小巷，我们就在这里。现在看明白了吧。”
　　艾修鲁法特伸手想拿回自己的地图，不过他忽略了一件事情——和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情况一下，小孩的阅读能力，特别是阅读速度，和大人相比来说要慢得多。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或许这一小段时间的阅读加上艾修鲁法特的几个指点就能让他了解情况了，但是对于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这一番解释还远不能让她对整个周边路线有一个完全的认知。所以，当他想拿回地图的时候，就遇到了一个必然的情况——对方不肯放手。
　　“喂喂，好奇心的话，也应该满足得够了吧。”艾修鲁法特一把没拉过来。
　　“无礼之徒！”小丫头用力想把地图扯走。也许是这张地图的纸张质量有瑕疵，也许是两个争抢的人力气太大，总之伴随着“扑哧”一声，地图被直截了当的扯成了两截。
　　“喂喂，”艾修鲁法特这一次就不怎么高兴了。虽然说这张图微不足道，虽然说实际上他已经不再需要这张地图，但是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弄坏了，怎么着都会让人感觉不爽了。“你怎么弄坏我的地图了？！你想怎么赔偿？”
　　女孩的身上没有任何口袋。从这一点来看，她身上也应该没带钱。
　　“这样吧，把你的衣服留下来抵押好了！”
　　“区区一张地图……你……你……无礼之徒，你一定会后悔的！”
　　看着小丫头又惊又怒又害怕的样子，艾修鲁法特最后觉得还是算了。毕竟只是一张没什么特别价值的地图而已，又何必拿这个借口欺负一个小丫头呢。
　　“后悔？我有什么好后悔的？你敢威胁我？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的衣服剥光放在街头？！”这个小丫头不知道受过什么教育，表现得特别强硬，哪怕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是一副不肯低头的模样——尽管她的眼泪已经在眼圈里打转，而且腿肚子都在微微哆嗦。
　　“好啦好啦，算了，看你是个小丫头，不和你计较。”艾修鲁法特哼了一声，掉头就走。
　　他走了一段路，却再一次发现小丫头依然缀在自己身后。她手里拿着那份扯成两半的地图，走一段路看一下。
　　“你还跟着我干什么？”这一次，艾修鲁法特真的恼火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就遇到了一块牛皮糖？
　　“无礼之徒！”小丫头依然很强硬，“我只是走自己的路而已！”
　　“好好好。”艾修鲁法特不想再管了。他开始加快脚步，很快就把这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甩到了后面。不管小丫头到底想干什么，至少她不可能和艾修鲁法特拼脚程。很快的，他就将对方甩下。等到他如自己计划中的一样来到王宫正门的时候，已经完全看不到那个小丫头了。
　　虽然说鹰隼城建设得形状很不规则，但是这个王宫倒却是中规中矩的建筑。整个王宫大致呈现正方形，正好坐落在鹰隼城正中间。王宫的外部竖有高墙，沿着高墙下还挖了一条普通人没办法直接跳过去的人工河沟。有了这两个防御措施的保护，基本上就断绝了不速之客混进来的可能性。
　　整个王宫只在正门留下一个出入口。这个出入口包括三道门，正门、左侧门，右侧门。关于这一点，那份价值一个小银币（艾修鲁法特很快就发现那是一个黑心的杀猪价）的地图对此有着清晰的记载。正门通常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右侧门则是只出不进。唯有左侧门才允许陌生人进入，并由相应官员进行接待。


第七节 住所
　　宫廷主管斯卡德拉是一个五官深邃的老人。
　　也许是因为格里芬家族确实是一个很大的家族，所以在外貌上，这位斯卡德拉先生和两姐妹——乃至于玛丽姨妈——几乎看不到有人任何联系之处。唯一称得上相同的就是银发——但是说句老实话，艾修鲁法特真的看不出来这是天生银发还是岁月流逝造成的痕迹。
　　斯卡德拉先生是一个能够给来访者造成深刻印象的人。与其说他的身材是消瘦，不如说他的身材是赢瘠，与其说他的面色是苍白，不如说他的面色是焦黄。他的眼睛深陷，而且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特别要强调的是，这副眼镜架在他鼻梁上就好像它原本就是这副身体的一部分。斯卡德拉先生全身都穿着纯黑色的礼服，脚上的鞋子也是黑的，唯有领口的领结是白色的。这一身打扮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起丧服，亦或者是殡仪馆的服务生。不过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在胸口纽扣上挂了一个蓝色的绶带。这应该是源自某个爵位或者某个荣誉称号。不过这个蓝色的带子放在黑色礼服上，给人的感觉就好像这个地方是一个伤口，从伤口中流出了蓝色的血液。
　　通过这样一些衣着上的细节，人们大概就会明白这个斯卡德拉是那种保守到极点而且广受尊重（一般来说，保守的人总是更容易受到尊重）的类型。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假如他的外表还不足以让人知道他的性格，那么他的神情就会弥补这个缺憾。至少在艾修鲁法特和斯卡德拉先生见面的最初一段时间内，他可是一直都带着倨傲神气和死板面孔，目光时而沉着冷淡，时而锐利询问。在他说话的时候，他的肩膀和脖子总是硬邦邦的一动不动。那姿态宛如一个法官的姿态居高临下的向被告他提出问题。
　　斯卡德拉先生首先按习惯读了那封推荐信，接着又很仔细的问了艾修鲁法特一大堆问题，包括玛丽姨妈，包括家族内部，包括布拉西安城那边的一些事情。从这一点能看出，这位斯卡德拉先生其实和玛丽姨妈还是保持着比较密切的联络的。等到艾修鲁法特将这些问题逐一答复——甚至在纠正了斯卡德拉的一些错误（说不清楚这些错误到底是真的呢，还是斯卡德拉故意为之的）之后，这位可敬的斯卡德拉先生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
　　“果然是你，艾修鲁法特。玛丽安伯爵夫人已经提前一步来信，说让你来承担这个责任。我已经等了你很长时间了。”
　　“承担责任？”艾修鲁法特倒未料到斯卡德拉的嘴里会吐出这个词。等等，这个贴身卫兵的职位不是一个香饽饽吗？干上一年就能获得……骑士的爵位？
　　“嗯，是我让她找一个合适可靠的人来担任这个职位的。”斯卡德拉并无隐瞒之意，所以直接的说了出来。“一个来历清白，而且绝对可靠的人来担任这个职务。”他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时局诡谲，风云变幻，王室未来堪忧。我能做的事情也只有这么多了。”
　　“斯卡德拉……先生……”
　　“既然你已经入赘我们格里芬家族，你可以称我为‘叔叔’。”斯卡德拉回答道。“当然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太习惯，你也可以叫我斯卡德拉先生。”
　　“斯卡德拉……叔叔……”艾修鲁法特觉得这件事情似乎没有预料中的那样好，或者至少相当可疑。“玛丽姨妈告诉我说，如果我担任这个职务一年……”
　　“你就会得到骑士的称号。”斯卡德拉立刻回答道。“听起来似乎很容易，但是并没有那么简单。在你之前已经有四个人了。”
　　“四个人？”
　　“全部是我找来的，来历清白，绝对可靠的人选。”斯卡德拉轻叹一口气。“他们都没有在自己的职位上超过三个月。”
　　“离职了……还是死了？”
　　“死了。”斯卡德拉回答道，回答出这个词的时候，他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那么，死因是？”
　　“三个是和别人决斗而死，另外一个则是染上了瘟疫。”斯卡德拉回答。“你来的时候，相信我的那位堂姐——就是玛丽安——应该告诉过你，现在的鹰隼城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平静。有些事情我不方便说，但是如果你想要，随便找几个街头巷尾的小酒馆，多打听打听也就知道了。”他停顿了一下。“说句实话，你现在还有离开这个暗流场的可能性。”
　　“鹰隼城这里……允许决斗吗？”
　　“手续齐全就可以。”斯卡德拉回答。“双方各自带上自己的一位朋友作为证明人，拿着武器去城南公园那边的决斗场里。接着一个人的生命就完全委托给了他的手臂和武器。哦，对了，除了自己的朋友之外，还需要三位双方都同意的中立证明人。在五个证明人的共同签署的文件证明下，生死由命。”
　　“但是，决斗应该是可以拒绝的吧？”
　　“没错。但是又有几个人能够忍下挑衅和侮辱呢？特别是那些心高气傲的小伙子。”斯卡德拉再一次摇了摇头。“都是合法的决斗，至少表面上没人挑得出毛病来。”
　　原来这就是玛丽姨妈“低调低调再低调”的原因吗？艾修鲁法特在心里想着。
　　“我还需要知道些什么吗？”艾修鲁法特问道。“特别是我的职务需要注意些什么？”
　　“按照正常的规矩，国王身边一共有八名贴身护卫。”斯卡德拉的脸上带着一种无奈的笑。“两人为一组，正好四组。每一组都要执勤一整天——从黎明交接班开始，一直维持到第二天黎明。其中包括陪伴国王出行和晚上在国王的寝室外站岗。换句话说，每时每刻，国王身边都有两位贴身护卫保护他的安全。而贴身护卫们每执勤一天可以轮休三天……但是，”他用特别重的声音吐出这个“但是”，“现在的情况则是谁也说不清。因为连同你在内，我们的女王也只有三名贴身护卫而已。所以究竟是如何执勤，完全就是一笔糊涂账。”
　　“为什么？”艾修鲁法特差点问出来。不过这个事情似乎没有第二种答案。显然这个职务是绝对不缺乏应聘者的，之所以会保持这种空缺，毫无疑问就是因为某种政治上的考量。当私心被套上了种种义正言辞的大道理的时候，谁又能将它们仔细的分析出来呢。
　　“至于你的职责，贴身护卫的责任是无需赘述的，第一就是保护女王的安全，请注意，这是高于一切的，甚至高于她自身的命令。第二就是在确保她安全的前提下，执行她的命令，就这些。艾修鲁法特，你既然当过雇佣兵，那么很多细节的东西就不用我明说了。”
　　“那么我什么时候……”
　　“我给你三天假期。”斯卡德拉回答道，“三天时间，安排好在鹰隼城的各项事情，包括住所什么的。三天后的早上，来我这里领取你需要的制服、盔甲、武器——这些以后你每次进宫都要穿戴的东西——然后就可以去觐见女王，领取你的第一个任务。”
　　“啊，没有安排食宿的吗？”
　　“很遗憾，没有。只要你负责执勤，三餐可以从宫廷厨房那里领取相应的食物，但是在不执勤的时间内，你不能住在宫廷内。”斯卡德拉回答道。“不过你放心，你有相应的薪水，解决食宿不是特别大的问题。”他的手指向挂在墙上的一副地图。艾修鲁法特对着地图看去，看到的正是鹰隼城的地图，和他之前买的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在于更大、更详细、也更精致。“这里，看到没有？”
　　艾修鲁法特意识到他所指的是王宫北面的那个街区。之前他就是从邮车驿站出发，绕了一个圈，经过这个街区的主干道，也就是被人称为“花街”的那条街，然后来到王宫大门口的。
　　“这个街区应该是最合适的地方。你可以在这里租个房子，”斯卡德拉说道。“这里什么都很方便，而且又和王宫很近，而且租金应该也不贵。”
　　“没有其他选择了吗？这边也很近啊。”艾修鲁法特指向另外一个位置。
　　“恐怕比较困难。这边是贵族居住区，”斯卡德拉回答道。“这里几乎不会出现可供租赁的房子，要住就只能买。不仅价格极其高昂，更糟糕的是有价无市。除非迫不得已，否则有谁会出售自己在王城内的住宅呢？运气不好的话一两年也等不到一个合适的住宅出售。”
　　根据这幅详细的地图，艾修鲁法特对鹰隼城城内的格局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整个城市的核心部分是王宫，包围在王宫外围的则是贵族富人区、官邸区、公园区以及艾修鲁法特下午刚刚见识过的“花街区”。然后其他的街区又在这几个区的外面。这样就使得王宫天然就处于保护圈内，由这几个相对高尚、整洁的街区拱卫，和那些混乱的街区隔离开来。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谁构思的，但是确实也颇为巧妙。
　　不过至少斯卡德拉这一点没说错，这条花街附近，确实是一个最合适他居住的地区了。
　　……
　　黄昏的时候，艾修鲁法特再一次回到了那条花街。比他下午经过时相比，这条街道上可谓更加热闹了。三三两两的行人，花枝招展的娼妇，在路边大声卖力招搅客人的伙计，还有一些出售零食、点心的小贩。一些担任信使的小男孩在街道上跑来跑去，时不时还能看到一些男妓站在路边。和这条“花街”比起来，哪怕是瓦隆城的娼馆都显得不值一提了。
　　虽然说决定在这个街区租房子，但是一时之间却有无从下手之感。除了这条大街之外，他刚才也找了几个小巷，但里面找不到租赁房子的中介，也看不到那种一样看上去就像是用于出租的公寓。
　　“先生，您需要帮忙吗？”有人从后面拉了拉艾修鲁法特衣角，艾修鲁法特转过身，看到的是一个男孩怯生生的面孔。他看起来又瘦又小，衣服也比较脏。
　　艾修鲁法特伸手入口袋，想摸几个铜子儿。不过他身上却没有这种小钱，于是他摸出一个小银币，放在男孩的手上。
　　“我想租个房子，该到哪里去？”
　　男孩立刻将银币收好。“那边，先生。”他的手指向一家面朝大街的店。这是一家很大的店，门口甚至没看到几个招揽客人的女人。客人都是直接进门而去的。
　　“这里面？”艾修鲁法特看着那家店的招牌，上面清楚的写着“红蔷薇”几个字。


第八节 背后
　　“这家店是房屋租赁的中介？”艾修鲁法特情不自禁的问道。这个名字可不像啊！对了，下午遇到的那个女人不是说了……
　　“不，”男孩快速的回答。“但是要在这里落脚，就必须由这里的老板首肯。”
　　“什么意思？算了，不管是什么意思，总之是到里面问老板就能找到合适的房子，是这样吧？”
　　“是的，先生。”男孩回答。从他的表情看，他有点迫不及待的想离开，或许是因为他已经赚到了足够钱，或许是因为其他的什么理由。
　　艾修鲁法特很快就朝着那家店走去。从外观上而言，这家店和其他的似乎也没什么不一样，也就是店面大一点，店门的装潢更高档一点，门口站街的娼妇少一点。
　　两个一身贵族打扮的年轻人和艾修鲁法特擦身而过，走进了店门。现在艾修鲁法特能够看出来了，虽然店门外的街道上没站人，但是里面可有人等着呢。隔着玻璃门和薄纱窗帘，他看到刚才这两个客人一进去，就有几个窈窕的身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接着就簇拥着他们迅速的走远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是就是有一种反感，本能的不想进去。
　　不过天就要黑了，而他却连住的地方也没找到。当然了，他也可以随便找家旅店住下，先对付过这一晚明天再想办法。但是既然来到这里了，也找到门路了，就这样退却也实在是不合适。
　　艾修鲁法特推开了那扇玻璃门。要说放在布拉西安城，这扇全部由玻璃制作的门就值得让人看上三分钟，放在瓦隆城里也值得赞叹一番，但是放在鹰隼城里，似乎就完全没有人在意了。事实上整条花街上，几乎全部都是这种玻璃制造，后面挂着薄纱帘的门——完全透明也不好，完全不透明也不好，这种隐隐约约的感觉才最挑逗人心。
　　正如艾修鲁法特预想的，门后并没什么三五个彪形大汉在那里虎视眈眈之类的场面，相反的则是一股浓烈的脂粉香味。这气味和那些小城酒馆里的女招待的劣质香水可不一样，并不会过度刺激嗅觉，反而能让人有一种极其幽静的舒适感。
　　一整排女人就在门后迎客，抬眼望去环肥燕瘦各有千秋，每一个的穿戴都极富诱惑之能事。这主要归功于店里的温度较高，使得哪怕穿得比较少也没问题。
　　透过这一排迎客的女人后，能够看到整个大厅的情况。说句实话，这里的布局和那些普通的酒店没有特别的不同。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边上那些私密小房间的数量多了一点。除此之外，能看到边上有一个向上的台阶，说明楼上还有其他的风光。不少女人此时散乱的坐在大厅里，其中一部分在和男人嬉笑密谈，更多的则是独处。
　　以上，就是艾修鲁法特踏入这家娼馆的第一印象。当然这段时间很短，因为那些站成一排的女人已经迎了上来。
　　“哎呀，这位客人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到。”
　　“真帅，不是吗？有没有中意的人选呢？选我怎么样？”
　　虽然说有点心理准备，但是真正面对这红粉阵的时候，艾修鲁法特才发现自己一时不知如何应付。他只是下意识的举起一只手，做了一个手势。这完全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却让一群女人全部停了下来。
　　“我问一下，这里的老板在吗？”艾修鲁法特自己都没有察觉这件异常，他问道。
　　“就在里面呢。”良久，一个女子朝着里面柜台那边指了一下。艾修鲁法特就朝着里面进去了。
　　过了好一会，她们才醒悟到刚才发生的事情有点古怪。
　　“喂，刚才你们怎么都停下不动了啊！害的我站后面都不敢动了。”
　　“不知道……刚才……这位先生看起来有点……可怕，所以不敢凑上去了。”一个女人也有点惊讶的说道。其实回过味来，大家都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有点不可思议。
　　不提她们在那里惊讶的彼此讨论，艾修鲁法特此时已经走入大厅了。前面说过，这里的布局和普通的酒馆没什么区别，就连那个柜台，也就是一个酒店柜台，后面还陈列着一整个酒柜。
　　那位叫做罗蒂雅的女人就站在柜台后面，具体点说，此刻正托着下巴靠在柜台上，似乎正在想着什么。
　　“罗蒂雅……女士。”艾修鲁法特出声提醒，后者如梦中被惊醒一样吓了一大跳。
　　“啊，怎么回事……是……啊，这不是艾修鲁法特先生吗？很高兴能来我的店……”
　　……
　　几分钟后，罗蒂雅为艾修鲁法特端上来一杯调过的橙红色饮料。艾修鲁法特略尝了一下，这杯饮料里面酒味已经很淡了，倒是有一股水果的甜味，以及一股使人沉醉的香气。
　　“……原来是这样啊，艾修鲁法特先生想要租一间附近的公寓？”
　　“其实我没什么特别要求，只要是一个栖身之地就行了。我在外面问了一下，有人告诉我，这事必须找你？”
　　“听你说话的口气，你好像误会了什么？”罗蒂雅微笑着回答道。“你以为我是帮派的老大？控制着附近所有房屋租赁？”
　　“难道我理解有误？”
　　“艾修鲁法特先生，你的这些话说明了你确实是一个初来乍到的外地人。”罗蒂雅咯咯的笑起来。“不过话说回来，外地人来这里也很容易有这个误会。毕竟，鹰隼城哪怕不算城郊，城内就有着数十万的居民呢。这样龙蛇混杂的地方，既有太阳底下中的政府和巡逻队，也必然有黑暗中的控制着。可是呢，我们这个街区却是个例外。我看上去很像一个帮派老大吗？”她突然问道。
　　“不，不像。但是俗话说人不可貌相。”艾修鲁法特回答道。
　　“也难怪你会这么想。也许这个世界上随便一个其他什么城市……像这样一个混杂着娼妇、酒店、赌馆的地方，出没着骗子、小偷、逃犯的地区，肯定是有着黑暗中的统治者的。但是很遗憾，这里没有。或者说曾经有过，后来全部离开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店主罢了。”她用手指了指大堂内的那些人。“其实她们……所有的这些姑娘，都不是我的手下，我只是提供一个场所给她们罢了。当然了，她们也提高了我的营业额，也尊称我一声‘大姐’。”
　　“你刚才说什么？曾经有过？后来离开了？”
　　“嗯，不离开就是死。艾修鲁法特先生，每个城市都有一些传说、神话、谣言之类的玩意，鹰隼城这里也不例外。听说过这里的一个传说吗？‘血色蔷薇’的传说？”
　　“恕我孤陋寡闻。”艾修鲁法特回答道。
　　“原本这个地方……这条街，就和你概念里的此类地方是一样的。我记得这里曾经至少有四个帮派盘踞在这里，强迫所有的女人——也许还有其他的什么家伙——上缴保护费。换句话说，依靠我们的皮肉买卖赚钱。那个时候，我每赚两个银币，就必须上缴一个半。”她微笑了一下，“没错，我过去也是干这行的。不过现在不是帅哥我可不会下场哦。”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丢过来一个勾魂摄魄的眼波。
　　“后来呢？”艾修鲁法特假装自己没看见罗蒂雅的细微动作。
　　“后来突然有一天，有一个自称‘血色蔷薇’的女人来到这里。没人知道她真名叫什么，甚至没人知道她到底长什么样子。总是她公布了一个消息，所有的帮派都必须从这里滚蛋，署名就叫做‘血色蔷薇’。其实她是个女人这一点也是别人猜的，毕竟男人很少用花作为自己的化名。”
　　“然后发生了一场帮派战争？”
　　“发生了一场大屠杀。”罗蒂雅笑起来。“每一天，那些帮派都要死上几个人，都是血色蔷薇干的。她从各个帮派的最高层杀起，然后挨个往下杀。不管他们怎么藏，怎么躲，怎么找保镖或者设置机关保护自己都没有用。我记得那段时间大概持续了半年左右，每一天我们这里都有至少一具尸体被抬出去。到最后的时候，所有的帮派份子都离开，不肯自己离开的就由别人代劳抬走了。于是我们这里所有的人都自由了，不管是独自做生意还是开店，再也不用向任何人缴纳保护费。没有那些人为了利益彼此厮杀，这地方变得安全多了……至少是人身安全变得好多了。”
　　“血色蔷薇没有要你们缴纳保护费？”
　　“没有。说起来，现在也没人搞得懂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说她做这件事情到底有什么样的动机。总之，自帮派份子都被赶出去后，我很快就赚了一笔钱，改行开了这家店，为各位条件不够好的姑娘们提供一个工作的场所，就是这样。所以我和你想象的不一样，我也不想当什么老大，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背后就会冒出一把短剑或者匕首呢。”她吃吃的笑起来。
　　艾修鲁法特在听这番话的时候，情不自禁的再一次打量了一下罗蒂雅。不过这个女人确实没有受过格斗方面的训练，在这一方面，艾修鲁法特对自己眼力很有信心。
　　“那么……为什么别人会误会你呢？”艾修鲁法特说道。“很抱歉，但是就我看来，这种误会应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啊，这个可能和我的店名有关。”罗蒂雅再一次笑了起来。“我只是随便起了一个名字，可是禁不住别人牵强附会的联想啊。”


第九节 邻居
　　真的只是这样？艾修鲁法特当然不会这么简单的相信。但是对方既然这么说了，他又何必非要寻根问底呢。
　　“比如说今天下午，就是那两个疯马帮的家伙，就是专门来试探的。”因为此时没有其他客人的缘故，罗蒂雅为自己倒了一杯琥珀色的调和酒，“说句实话，因为没有缴纳各种各样的苛捐杂税，所以这条街道上的姑娘们都很富裕。这块地区可是那些人做梦都想得到的地盘啊。”
　　“他们不怕那个血色蔷薇？”
　　“这就是所谓的利令智昏了。不是有句俗话说‘人为财死’吗？疯马帮是最近在商贸区出现的，据说老大很有点来头，也很有点手段。他们是这两年才崛起的，也算是在商贸区那边有了一块地盘，算得上一号人物。但是他们野心勃勃，想要挑战别人不敢涉足的地区……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如果想进一步扩张势力，那么向我们这边发展确实是一条捷径了。当然了，一下子全面进攻那也太大胆了，所以他们想用这种试探挑衅的方法，找出血色蔷薇的底线，或者干脆设置一个陷阱，挑拨血色蔷薇掉进去。呵呵……”她手扶着酒杯，发出一阵冷笑。
　　“有什么好笑的吗？按我说，血色蔷薇只有一个人，而其他帮派着有一大帮人。对付一个人，哪怕是对付一个很强的人，总是有一定的机会的。毕竟再强的人也无法对付类似火枪、弩箭之类的武器。相反，对于一个帮派，投机取巧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艾修鲁法特，你说的是一种‘普通的逻辑’。但是那些被血色蔷薇驱逐走的帮派难道都是傻瓜？他们就算找不到血色蔷薇的藏身处，难道不懂得布置陷阱？哪怕牺牲一个高层，如果能消灭掉强敌的话，也应该是值得的吧。但是他们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有传闻说血色蔷薇是一个特殊的人，她不仅拥有高超矫捷的身手，还拥有强大的魔法能力。”
　　“开玩笑的吧。”艾修鲁法特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也不自觉的吃了一惊。
　　“只是传说罢了。”罗蒂雅喝了一口酒，回答道。“对了，艾修鲁法特，你来这里做什么？看你的样子，不像是来做生意，也不像是来出差，更不像是游客。”
　　“我的一位长辈为我在这里谋了一个职位。”艾修鲁法特说道。
　　“什么样的职位？”罗蒂雅的手指轻轻的在酒杯上扣着，用一种饶有兴趣的表情打量着对方。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客观事实，反正艾修鲁法特觉得这个女人总在尝试着挑逗自己。不过他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一种考验。
　　“宫廷护卫。”艾修鲁法特回答道。
　　“宫廷卫士？这可是一个相当不错的职务啊。难怪你想在这里找个地方住。王宫的兵营可都满员了……新加入的卫兵最好的选择也确实是这里。”
　　“等等，话说了这么多，我差点忘记了我的本来目的了。”艾修鲁法特这个时候才想起他的最初目的。“关于租房子的事情。”
　　“啊，这个啊，真的很凑巧，我这边正好有一个合适的房子。”罗蒂雅回答道。“就在我的店后面，隔着一栋房子。那是一栋公寓，一共有十五个房间呢。租金的价格应该也比较合适。反正以宫廷卫士的薪水，肯定没有问题。要说如果你早半天向我提出的话，你还能选择一下。”
　　“啊，那么现在呢？”
　　“现在只有最后一个房间了。”罗蒂雅回答道。
　　“租金多少？”艾修鲁法特虽然不在意这件事情，但是却觉得有必要提出来。毕竟没人喜欢当冤大头。
　　“宫廷卫士的执勤，我记得是两三天一班。”罗蒂雅再一次喝了一口酒，有些暧昧的看着艾修鲁法特。“说句实话，房租只是小事，其实我倒愿意不收房租，相对的，希望艾修鲁法特先生能够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样的事情？”
　　“在艾修鲁法特先生不执勤的情况下，来这里帮忙维持一下秩序怎么样？”罗蒂雅说道。“当然了，绝对不是让您抛头露面却街道上巡逻，只是出现那种难以处理的情况的时候，让您来帮忙‘稳定’一下秩序。这样的话，就算您的同僚也没办法提什么意见的。”罗蒂雅将自己杯中的酒一口饮尽，左胳膊整个靠在柜台上，整个身体斜斜的面对艾修鲁法特。她带有三分醉意的眼睛中闪动着一种朦胧的光彩，再加上此时店内昏暗的光线，使得她一瞬间变得充满神秘诱惑，而且挑逗着男性的本能欲望——尽管此时她完全没有做出任何轻佻的动作。“您要知道，虽然血色蔷薇很厉害，但是我们也不能完全依靠她不是？再说了，哪怕现在也没人搞得清楚她的真正动机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选我来做这个？我看起来很厉害？”
　　“大概是因为女人的直觉吧。”罗蒂雅回答道。“我的直觉可是很准的哦。艾修鲁法特先生别看这样彬彬有礼的样子……但手上杀过的人，大概连数也数不清了吧。”
　　这句话让艾修鲁法特的身体情不自禁的僵硬了一下。
　　“我当过雇佣兵。”艾修鲁法特冒出来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那么艾修鲁法特先生是同意了？”罗蒂雅微笑了一下。“公寓就在店后面第二栋，是两层楼的公寓，楼梯在外面，很容易分辨。您只要过去和看门的说一声，是我介绍的就行了。他会给你钥匙的。”
　　……
　　正如罗蒂雅刚才说的，这是很容易找到的房子。麻烦的倒是刚才这个女人，还有和这个女人达成的交易。不过艾修鲁法特仔细的考虑了一下，觉得答应这个约定还是利大于弊的。如果真的不行的话，他要换个住处应该也是没问题的，最多只是路途稍远一点而已。
　　看门的是一位身材高瘦得像是竹竿的老人。艾修鲁法特从他手里得到了钥匙，然后来到他的房间。罗蒂雅的推荐确实也没错，这个房间比他预料之中的还要好上很多。整个房间非常宽敞，包括卧室、厨房、餐厅、客厅以及厕所。更重要的是，房间被整理装潢的很好，各种家用设备几乎都齐全了，甚至完全够得上旅馆的豪华房间档次了。
　　艾修鲁法特明天只需要购买少量的私人用品，就能够将这里作为自己未来一年的住所。哪怕布拉西安那边有人拜访，他也能够在这个房间里招待他们而不显得寒酸。
　　艾修鲁法特躺到来了床上。这张床目前只有褥子，没有被子，不过躺上去却也很舒服。其实他压根没有躺的必要，但是也许是当初受伤恢复的影响，使得他现在喜欢躺着思考问题。
　　在出发来鹰隼城之前，艾修鲁法特其实是没有考虑太多的。反正只是去担任一个几乎不会有太大问题的女王贴身护卫的职位，只需要低调的熬满一年后就得到骑士的爵位——事情似乎就只是这么简单。现在事后想起来，他想得太简单了。如果事情真的这么简单，玛丽姨妈在提及这件事情的时候，也不会给他两个选择了。
　　在他之前，有好几个合适的人选都来担任这个护卫的工作，然后他们都死了。虽然斯卡德拉没有详说，但是有些事情是不需要全部说明白的。在见到这位可敬的宫廷主管之前，艾修鲁法特觉得政治上的风云变幻和一个小小的贴身护卫应该扯不上关系，但是看起来这个职位不但扯得上关系，还扯得上大关系。否则的话，本应该八名的贴身护卫，为什么现在只两个了呢？
　　但是既然来了，也不能就这样退却……其实不仅是这个职位的危机，在鹰隼城里还有另外一个潜伏的危机，那就是现在的摄政大臣，拜伦公爵。之前在布拉西安的时候，艾修鲁法特已经挫败了他一次。当然了，在布拉西安那样的地方，就算是摄政大臣也没太大的影响力，但是在鹰隼城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如果让这位公爵知道艾修鲁法特也来了鹰隼城……哪怕是白痴也能想到这恐怕不太妙。
　　也正是因为如此，玛丽姨妈强调了“低调低调再低调”。以摄政大臣的日理万机，恐怕也没闲工夫关注一个小小的，无足轻重的贴身护卫人选吧。毕竟他又没和艾修鲁法特见过面，最对只知道他的名字罢了。
　　不管怎么说，前途看上去远没有预想中的那么轻松啊。艾修鲁法特轻叹了一口气。
　　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楼梯那边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看起来是他的一个邻居回来了。而且从脚步声的频率、位置来判断，这位邻居正是艾修鲁法特隔壁的那一位。刚才看门人给他钥匙的时候，不经意向他透露了一个情报——下午的时候，这栋公寓楼还有两个房间空着（正是艾修鲁法特此刻所处的房间和隔壁的那个房间），但是在艾修鲁法特到来之前也来了一个客人。而且和艾修鲁法特的情况一样，这个客人也是罗蒂雅介绍过来的。
　　说句实话，艾修鲁法特倒很想见一见这位邻居。或许从这位邻居的嘴里，能得到对这个神秘的房主罗蒂雅更多的情报。哪怕得不到情报，至少他也能猜测一下罗蒂雅到底想要干什么。
　　于是他立刻跳起了床，来到了门口。差不多就在那位邻居抵达自己的门口的时候，艾修鲁法特推门出去。
　　“啊！”对方发出了一声惊叫。“这不是艾修鲁法特吗？怎么来这里了？”
　　“阿金？”这一次，哪怕是艾修鲁法特也大大的吃了一惊。
　　在他面前的人，确实是在旅途中认识的阿金。他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但话说回来，像阿金这样的体型也是没办法冒充的。
　　阿金此刻手中提着一个巨大的包袱，大得他提起来相当吃力。
　　等等，这个房子不是专门用来住招募来的打手的吗？打手？没错，这个词很贴切的描述了此刻艾修鲁法特在罗蒂雅眼里的意义。阿金这个人……随便你怎么想，至少阿金不可能去打架。
　　艾修鲁法特一时之间发现自己无法猜透这个叫做罗蒂雅的女人的真实意图。
　　“哎呀，艾修鲁法特，原来你住我隔壁啊。哈哈哈，从今天起，我们就是邻居了呢！”


第十节 计划
　　阿金提着包裹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而艾修鲁法特也跟了进去。正如所有的公寓一样，其实正好隔壁的两个房间的格局几乎是一样的——除了门牌号和钥匙之外。
　　“阿金，你怎么住这里了？”
　　“嘿嘿，这当然靠我个人的超强能力咯？”阿金看上去容光焕发。艾修鲁法特不用想也知道他住这个房子也是免费的。
　　“什么样的能力啊。”
　　“当然是我华丽的杀价技术。”阿金得意的说道。
　　“罗蒂雅让你免费住这里，就为了让你帮她杀价？”
　　“当然了！”阿金回答，他随手打开刚才的包裹。“来，艾修鲁法特，来看看我这一次出去得到的战利品。不管是床单还是生活用品，全部是被我杀到几近进货价格才买下来的！刚才你居然不在，真是太可惜了！真想让你见识见识我华丽的杀价技术！这就是经商之道的精华啊，底价买进，然后天价卖出！”
　　“哎呀，确实了不起。”话是这么说，但是艾修鲁法特却发现自己越来越搞不懂那个罗蒂雅到底想要干什么。如果招募打手的话还能理解，但是阿金的话……嗯，从这一点考虑，或许她的动机没那么复杂……也许真的仅仅是随便路上看到一个“好像挺不错的人”就找过来当帮手。
　　“阿金，你今天去市场调查的结果怎么样？”
　　“调查当然是很顺利啦，但是调查出来的结果却不是很好。城郊市场的潜力，还真的不是很高的。主要是受到高额税收的影响，使得农民们手中没有太多余钱。换句话说，除非找到低价优质而且还是急需的商品，否则很难依靠城郊市场打开局面。”说到这个，阿金的就变得严肃起来。“但是真正的必需品的市场却已经被人占据了。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办法，看来这个调查不是简单一天半天能结束的，必须持续下去。”
　　突然之间，阿金想起了什么。“艾修鲁法特，我记得我出去买东西的时候，隔壁房间还是没人的，这么说你刚来？”
　　“没错，我是刚来，实际上才刚刚进房间看了一圈，其他什么都还来不及做呢。”
　　“哈哈哈，正好。”阿金麻利的从包裹里把东西拿出来。“看这些，毯子、生活用品，所有的这些我都买了双份，正好一份转让给你。好朋友一辈子都打八折，我只收你十个银奥利就可以了。”
　　“……太贵了，八个。”
　　“好朋友是不能讨价还价的嘛……这可是良心价，我还特意打了八折呢。”
　　“那想要赚朋友钱是怎么回事啊？阿金，我肯定你买这些东西花费的不过超过三个大银奥利。”
　　“不能这么计算，你要计算我把这些东西带回来的艰辛。还有我讨价还价时候花费的额外脑力，除此之外……”
　　“好吧好吧……七个，不能再多了！”
　　“成交，东西给你。”阿金将东西整理出来，“看不出来嘛，艾修鲁法特，你其实很有商人的天赋。”
　　“这个，完全是因为你的缘故啦。”艾修鲁法特一边检查货物一边回答。“听说那些伟大的人总能对身边的伙伴造成影响，我就是受到你的影响了。”
　　……
　　在艾修鲁法特和阿金闲聊的时候，鹰隼城官邸区的一座大型建筑物门口，一位穿戴着宫廷服饰，戴着高高帽子的男人匆匆的从正门进入。门口执勤的卫兵对此视而不见，很明显已经很熟悉这一位上门拜访了。
　　这位来客在官邸里拐了几个弯，来到了一个房间门口。这一次，在门口站岗的卫兵挡住了他的脚步。
　　“我有急事要见公爵大人。”来客说道。“他在里面吗？”
　　“他在里面见客。”卫兵回答，他也是认识对方的，所以不敢直接拒绝。“请稍等，我去通报一下。”
　　卫兵马上就出来了，并且向来客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可以自己进去。
　　来客走进去，看到的是一个中等个子，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他的体型看上去不胖也不瘦，五官使人情不自禁的想起人畜无伤的绵羊。不过他的身上却穿戴着非常整齐军装，而且上衣上的纽扣一直扣到了最上面那一颗。这身打扮，加上他的相貌，给人一种隔壁家的威严慈祥老爷爷之感。不过如果有人仔细的盯着他，就会发现他眼睛中时不时的闪过一丝夹杂着欲望和贪婪的火花。
　　正如之前卫兵所说，此时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那是一个高个子，不管是衣着、神色还是容貌，都让人联想起路边卖水果或者卖鱼的小摊贩。
　　“公爵大人……”
　　头发花白的中年人伸出一根手指，示意他暂停。做完这件事情后，他继续和面前那个像水果贩子的男人说话。
　　“失踪了？”
　　“他们很狡猾，玩了一个小手段，为自己争取到了半天的时间……这半天时间就……”
　　“该死！现在能整理出他在西部拜访了的贵族名单不？”
　　“所有拥有一定实力的贵族他全部拜访了。但是我相信这是一种掩人耳目的迷雾……所以我们一时之间很难确定真正被他拉拢的是哪些。”
　　“你是干什么吃的！我给你每年十万金奥利的经费，你却连这点事情都打听不到？”
　　“但是，公爵大人，这种情况是极难打听的啊。每一次都是他和那些领主的私人谈话，我们又怎么能……他一定知道被我们跟踪所以才这么做，让我们无法判断真正和他勾结的人是哪些……”
　　“废物！”公爵狠狠的骂了一声。“给我滚！”
　　水果贩子如蒙大赦的匆匆离开了，临行之前还向戴着高帽的这一位做了个问候的手势。
　　“你来了？”等到水果贩子走后，公爵开始发话。“宫廷内部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斯卡德拉似乎还不死心，他又找来了一个女王的贴身护卫。”
　　“呵……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那个老头玩来玩去也只剩下这个花招罢了。这个新来的倒霉鬼是谁？别告诉我又是一个被高待遇吸引过来的可怜平民。”
　　“这一次倒不是普通的平民，而是格里芬家族中的一员。根据线报，当时斯卡德拉还让对方称他为‘叔叔’。”
　　“叔叔？嗯……斯卡德拉那老东西也终于打算动用自己家族内的人选了吗？难道他以为这样就能让人却步？他还真的是老糊涂了。话说回来，格里芬家族里居然还有这么一个人选吗？他的父母是谁？”
　　“谁也不是，是一个新入赘来的女婿。”高帽子回答道。“根据线索，他应该是玛丽安伯爵夫人的侄女婿。这一次也是被玛丽安伯爵夫人打发来的。”
　　“那个……老泼妇？”公爵的表情变得不那么自在了。看得出来，他对玛丽安伯爵夫人有所忌惮。“她的侄女婿？”他再问了一次。
　　“应该是如此。”高帽子回答道。“我们要按老规矩来办吗？”
　　“当然，必须按照老规矩来办。”公爵恶狠狠的回答道。“这里是鹰隼城，就算那个老泼妇也轮不到在这里撒野！”
　　“那么我们应该……”
　　“先去接触一下，好好谈谈。钱、女人、爵位等等都可以先承诺下来。只要他肯谈那就行。不过斯卡德拉那个老东西找来的人个个都精挑细选的，恐怕很难收买，再说还有拉法那个家伙在……”
　　“拉法将军要得到相关消息至少要迟十天了。”高帽子回答道。“您忘记啦，上星期他的内线被狗咬伤……”
　　“他们做事总是不够利索。”公爵叹了口气。“这年头，找个得力部下还真的太难了。这么好的机会，居然只是咬伤，没有咬死……”
　　“公爵大人，他当时居然随身携带了短剑，并用短剑杀死了狗……这种事情是无法预料的。谁能想到他能杀掉那只大狗呢？”
　　“本来这就应该想到！”公爵回答道。“当时应该派三只狗，甚至更多才对。”
　　高帽子闭上嘴。他其实想提醒公爵，三只狗的话就压根无法做到事先隐蔽，不过他知道就算这么说也没有任何意义，公爵是绝对听不进去的。
　　“嗯，就这样办吧。”公爵已经不想继续对这个话题讨论下去了。“至于接触的人……就让埃辛去吧，毕竟是同僚，比较容易找到机会说些悄悄话。”
　　……
　　第三天的清晨时分，艾修鲁法特来到了上一次去过的办公室。时间很早，办公室里除了斯卡德拉没其他人。当看到艾修鲁法特之后，斯卡德拉向来死板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微笑。
　　“真高兴你没有走。”斯卡德拉的第一句话让艾修鲁法特都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来闲聊啦，隔壁房间里放着你的装备，马上穿戴起来，我带你去见女王。”
　　“直接就去见？”
　　“当然要在她的寝室外面等。不过谁也说不准她什么时候起床。我们没有时间浪费。”


第十一节 意外
　　在办公室的隔壁房间里，艾修鲁法特看到了准备好的全套装备。其实一个卫兵的装备和普通士兵装备也相差不远，也就是盔甲、武器、披风这三件套。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主要是质地更加优良，造型更加华丽（甚至太过于华丽而不注重实用了）。比方说他的盔甲打磨得十分光滑明亮，胸甲甚至可以当镜子照了。
　　艾修鲁法特开始穿戴盔甲。做这件事情，有一种感觉，好像对于穿戴盔甲一事并不是十分的精通。当然了，这或许是因为这套盔甲造型比较华丽，不如普通盔甲一样方便穿戴。不过，斯卡德拉“叔叔”进入房间的时候，艾修鲁法特也已经穿戴完毕，并且开始对着镜子整理细节方面的问题。
　　要说这件盔甲还真的宛如量身定做一般——当然也可以说艾修鲁法特这个人的容貌气质天生就适合穿戴盔甲。特别是他鼻梁上的那一道伤痕。这道伤痕并没有导致毁容的那种效果，但是不管怎么说还是在一个显眼的位置，所以对人的容貌产生了很大影响。不过穿上盔甲，特别是戴上头盔之后，这道伤疤看上去就淡了很多，不那么显眼了。
　　斯卡德拉满意的点着头。“很好，艾修鲁法特，这样子也算相貌堂堂……我想女王一定会喜欢的。跟我来吧。”
　　整个王宫占地面积很大。传说中，荒野贤者加鲁纳斯是先建成王宫的雏形才开始兴建城市的城墙的，因此王宫本身的格局显得格外宏大。整个王宫层次分明，兼顾警戒和宜居，其结构思路明晰，简单而且富有创造性，成为后世建筑工程师们（特别是御用的那一类）设计思路的一大源头。王宫内部也建有小军营，维持着一支三百人左右的宫廷卫队。
　　“……这边是主殿，是大臣们休息和议事的地方。”宫廷主管斯卡德拉一边带路一边向艾修鲁法特指明。“那边是侧殿，是王宫内部女仆、杂役之类人休息的地方……”
　　他艾修鲁法特选直线穿过一个小花园，“前面那里就是后殿，是国王、嫔妃以及来自外国的尊贵客人们起居的地方……女王陛下就住在那里。”
　　艾修鲁法特顺着斯卡德拉所指的方向看去，说句老实话，这让他有点惊讶。因为女王居然住在后殿区一间靠边的不起眼房子里。那房子可以说是整个“后殿”建筑群中最不起眼的那一栋，位于最外侧而且略显老旧了。
　　但是如果细细考虑的话，或许这个选择倒也很不错。因为在安全方面，这一栋房子可谓是最好的。一方面是距离的问题，另外一方面也是地形开阔的原因，使得要想偷偷潜近这栋房子的难度堪称最大。夜晚进行周期巡逻的时候，这个位置受到保护的时间也最长。
　　呃……有人在看我？艾修鲁法特突然感觉到有视线在打量着他。他警惕的扭头四顾，但是此时时间尚早，视野范围内看不到人影。
　　“怎么了，艾修鲁法特？”宫廷主管斯卡德拉察觉到了艾修鲁法特的举动。
　　“似乎有人在看我。”艾修鲁法特回答道。然后他意识到视线正是来自前方的“后殿”建筑群。应该是某个人正从窗户中向外观察他。
　　不过，这里好歹也是王宫。这里房子窗户上装的玻璃都不是普通玻璃（尽管普通玻璃已经是一种昂贵的商品了），而是一种更高档的花纹玻璃。房间里面的人能够透过玻璃窗看到外面，而外面的人却没办法看清楚房间里面。所以就算艾修鲁法特虽然能大致判断方向，但也判断不出到底这个神秘观察者在哪里。
　　“不用太在意，艾修鲁法特。应该是某位住在这里的客人吧。前段时间，可是有不少使者之类的人到访哦。”
　　“哦，为什么？”
　　“当然是要爆发战争了嘛。”斯卡德拉轻描淡写的回答道。“战争的话，争取第三国援助，或者至少保证第三国保持中立，可是相当重要的事情呢。”
　　斯卡德拉没有细说，艾修鲁法特也不好追问。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来到了那栋房子门口。在门口，一个身材高大的卫兵正在站岗。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卫兵身上穿戴的盔甲样式和艾修鲁法特一模一样。在看到艾修鲁法特之后，卫兵做出了一个警戒的姿势，不过他随后注意到斯卡德拉，所以又放松了下来。
　　“法利西斯，陛下在吗？”
　　“在，在里面用早餐呢。”那位高大的卫兵回答道。
　　艾修鲁法特走近了才注意到这个“同僚”确实有些与众不同。这个叫做法利西斯的男人身材不能说高大，而应该说巨大。艾修鲁法特也算是身材较高的人了，但是和这个男人一比，却至少比他矮了大半个头。除此之外，他的肩膀宽也足足比艾修鲁法特多出三分之一。说句不客气的话，这个男人体型硕大到足够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有一些非人类的血统。
　　法利西斯让开一边，宫廷主管走到门边，小心翼翼的敲了一下门。
　　“是谁？我还在吃饭呢！”隔着门能够听见里面的声音。
　　“是我，陛下。我已经带来了您新的贴身护卫艾修鲁法特……就是我昨日向陛下提及的那一位。”
　　“哦，你带过来了？好吧，既然他来了，就换下班，让法利西斯走吧。”
　　“这个……”斯卡德拉对于这个要求情不自禁的踌躇了一下。
　　“难道你觉得自己带来的人不够可靠吗？”
　　“不，绝对不是这个意思。但是我担心他……可能新来乍到，不懂礼仪，冲撞了陛下……”
　　在斯卡德拉和女王说话的时候，艾修鲁法特倒和这个法利西斯彼此对视。话说回来，艾修鲁法特清楚的感觉到这个同僚身上散发出的敌意远超过好奇。这使得他感觉到很奇怪。不过在这个时候，他也不方便问，所以只能装出没感受到对方敌意的样子。
　　这个时候，那一番对话已经到了结束了时候。斯卡德拉虽然看上去很犹豫，但是最终还是服从了。
　　“法利西斯，你可以走了。下面的执勤工作就交给艾修鲁法特了。你也值了一天班，应该累了。”斯卡德拉对大块头说道。
　　法利西斯耸耸肩，沿着艾修鲁法特过来的路离开。现在房门口只剩下斯卡德拉和艾修鲁法特两个人了。
　　“艾修鲁法特，看样子女王似乎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斯卡德拉用很轻的声音对艾修鲁法特说道。“记住我之前和你说的。不管她让你做什么，你都要记住自己的职责。”
　　艾修鲁法特点了点头。宫廷主管再次来到门前。“那么女王陛下，我先告退了。”
　　看着斯卡德拉离开，艾修鲁法特突然之间感到一阵不安。他的直觉在述说着某种危险，不是那种生死危机，而是另外一种惶恐。
　　“嗯，我吃完饭了。”门里面响起他刚才听见过的那种声音。“你就是新来的卫兵？你叫什么名字？刚才我没有听清楚。”这声音虽然显得傲慢，但是却是一种稚嫩的声音。
　　“我叫艾修鲁法特。”艾修鲁法特回答道。
　　“你进来吧。”
　　艾修鲁法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推开门。
　　女王的寝室比预想的要小一些。房间里的布置简单而整齐。左侧是睡床，中间是梳妆台，右边是衣柜。此时此刻，女王——从她衣着上就能看出来——正坐在梳妆台边上的一张小桌子之侧，背对着艾修鲁法特。不过能够看到小桌子上摆着几个空盘子，盘子里还残留着一些食物残渣。在女王的身边，是一个高个子的侍女，穿戴着那种特别典雅的宫廷服饰，此时此刻正面对着艾修鲁法特，死板着面孔。
　　“你就是艾修鲁法特，格里芬家族的艾修鲁法特？”女王突然说话了。接着她转过头。
　　下一瞬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是你……”女王张开嘴，她明显想说这句话，但是却在出口的最后一瞬间生生收住。
　　“小丫头？”艾修鲁法特则叫出了口。这是女王？可是这个正是前几天在街头偶遇，最后还弄坏了他的地图的小丫头。
　　“不得无礼，这位就是露维雅·安洁尔·马克雷米兹，马克雷米兹家族的后裔，格鲁尼的女王！”女王身边的那位高个子侍女发出一声厉喝。
　　“很抱歉，陛下。”艾修鲁法特下一瞬间立刻清醒过来。“我刚才认错人了。”他单膝跪下，按照传统一样行一个礼。这还多亏身上的盔甲，这套盔甲也许在防御力方面不是特别强，但是除了华丽之外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相当灵活，不怎么影响人体活动。
　　“你就是格里芬家族的艾修鲁法特？”那个侍女问道。
　　“是我。”艾修鲁法特承认。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女王会独自一个人跑到街头去？还有，刚才斯卡德拉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还有，为什么这个侍女用这样一种旁若无人的态度说话？
　　“我叫嘉娜，是女王陛下的教师。”这个自称嘉娜的女人用严厉的口吻说道。“很好，艾修鲁法特，虽然斯卡德拉说你是新来的，不懂礼仪，但是你在这里的任务其实很简单，也不需要什么礼仪。你只需要在门口站岗，不许任何人进入就可以了。”她看到艾修鲁法特犹豫的神情，用严厉的声音说道。“今天上午，女王要进行学习，我不希望这段时间内受到任何外来的打搅。”
　　“如果真有急事呢……”
　　“让他们找摄政大臣去。”嘉娜用不容置辩的口吻说道。“好了，陛下。早餐已经结束，我们可以开始我们今天的课程了。”


第十二节 热情
　　艾修鲁法特回到了门口。像他刚才看到的那个叫做法利西斯的巨汉做的一样，站在位置负责警戒。必须要说，尽管穿戴盔甲什么让他有一种熟悉感，但是站岗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他相信自己过去一定没有站过岗，或者至少是很少站岗，因为他很快就感到极度无聊，不知道要用什么方式来打发时间。
　　这主要是因为这个区域——女王的寝室，居然没有任何第三者到来。虽然说之前斯卡德拉提示过这里是“后殿”，外来人比较少。但是问题是这不是“比较少”啊，而是压根没人。从站在这个位置起，艾修鲁法特就没看到外面有啥两条腿的东西在动。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艾修鲁法特无聊得觉得自己要发霉的时候，他听见了身后房门的动静。
　　“好了，陛下，我把你的餐具送走。在这段时间内要把我布置的作业做完哦。如果我回来的时候，发现没做完的话……”嘉娜的声音里透露着一丝严厉。“那么今天晚自习时间加倍！”
　　随着这句话，嘉娜从房间里走出来。她的手中拿着托盘，托盘上正是女王的早餐餐具。她出来的时候，斜眼看了艾修鲁法特一眼，不过马上就将门虚掩，转过头走了。
　　有点奇怪呢，女王的衣食起居，不是应该由宫廷内的侍女来负责的吗？就算女王是个小丫头也一样……在艾修鲁法特琢磨着今天看到的诸多怪事的时候，他听见门里传来一声叫声。“艾修鲁法特，进来！”
　　虽然是很稚嫩的孩子的声音，但是里面却有着一种隐隐的权威。当然，这也可能仅仅是一种心理的错觉。假如艾修鲁法特不知道对方是女王的时候，他或许会觉得这个小丫头这样子纯属装模作样。
　　艾修鲁法特走进了门。按照礼仪的规定，他应该行半跪礼，但是他却是站着。这倒不是因为他不知道这个规矩，而是因为他觉得毫无必要。当然眼下也无所谓，反正那位老主管斯卡德拉也说过了，他是初来乍到，不通礼仪。
　　女王正靠在那张桌子边，一手拿着笔，一手按着纸。动作和普通这个年纪的贵族女孩没什么太大的不同，但是她却用一双眸子狠狠的盯着艾修鲁法特。或许她想装出一副凶狠的样子，不过她实在太年幼了，那张可爱的面孔实在没办法给人“凶狠”的概念。说句实话，这幅表情只是让人感觉到好玩罢了。
　　“那天的事情……不准说出去！”女王说道。“特别是不能告诉斯卡德拉和嘉娜，不然的话，我就送你进大牢。”
　　“为什么不能说？”艾修鲁法特问道。果然是小孩子，第一就是沉不住气。
　　“要是告诉他们的话……我会被唠叨死的！反正就是不能说，知道了没有？！”
　　“好，我知道了。”艾修鲁法特回答。用脚趾头随便想想就能知道，这种“女王出宫迷路”的事情，肯定是不能说出去的。就算小丫头不提，他也不能随随便便的拿出去说，否则肯定会带来一大堆麻烦。
　　“真的不会说出去？”这一次，轮到小丫头表示疑惑了。或许她没有料到艾修鲁法特会如此简单就答应下来。
　　艾修鲁法特耸耸肩，没有回答，然后就走了出去，回到自己的岗位上。这是极其无礼的举动，但是既然斯卡德拉都说过他不通礼仪了，那么别人还能说什么呢？
　　这个小丫头，应该会又气又急的喊出一声“无礼！”吧。但是艾修鲁法特却有些意外的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听见这个预料之中的声音。
　　艾修鲁法特转过头，看到的是小丫头怒气冲冲的表情。不过因为相貌的缘故，就算她怒气冲冲也不会显得可怕，只会显得可爱。
　　不过这个卫兵……看起来不太好当。虽然只是一个没有实际权力的女王，但是应该也肯定有一堆麻烦。
　　艾修鲁法特突然才察觉自己居然没有做好前期情报。这种奇妙的氛围，无人行动的后殿，偏僻的女王寝室……一个兼职侍女的家庭教师……在寝室里进行的学习……原本有八个现在却只有三个的贴身护卫……偷偷溜出王宫的女王……这种种都透露着一种清晰的不协调，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呢。
　　好像，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被丢进了一个风暴的中心了呢。不过为什么玛丽姨妈没有在出发之前说明呢？是她未能洞察，还是这一切都是故意的？
　　嘉娜很快就回来了。不过随同她回来的还有另外一个陌生男人。这个人的穿戴和艾修鲁法特完全一致，一眼就能看出，此人也是三个贴身护卫之一。
　　“嘿，这位就是艾修鲁法特了吧。”那个陌生男人隔着老远就举手招呼。“日安。”
　　“日安。”艾修鲁法特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位同僚。这个人的身材和他差不多，年纪和和他相近，五官端正，面带微笑，但是如果细看的话，却能察觉对方的身体举止却自然而然透露着一种千锤百炼的矫捷。
　　嘉娜很快就走进房间，进去后就把门关上。而这个陌生男人则来到了艾修鲁法特面前。
　　“我叫埃辛，”这个男人自我介绍道，笑的像春花一样的灿烂。“我已经从大主管那里听说你的事情了。从今天开始，我们好像就是同僚了。哈哈，说句实话，早知道有第三个人来了，我今天就不用来接法利西斯的班了。”
　　“啊，我们执勤的班次是怎么排的？”说句实话，艾修鲁法特眼下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件事情。
　　“没有你之前，当然是我和法利西斯轮流来呗。”埃辛回答道。“每个人都是干一天休息一天这样的混日子。说实话，真的很累……不过有了你，情况就会好上很多了。这样吧，”埃辛说道。“按理说，第一天来应该是熟悉一下环境，直接执行任务实在不合适，你既然已经在这里呆了半天，想必也对情况有点熟悉了吧。”
　　“都是这么……一点事都没有？”
　　“哦，事实上还是有一点事情的。”埃辛回答道。“有时候必须陪我们的小女王去正殿那里参加御前会议。在那种会议上就得学会将嘴和耳朵都闭好。有时候要陪我们的小女王去花园那里学习骑马，当然偶然还得当她的对手，和她练练玩具剑。加上在这里站岗……差不多这就是我们的全部工作内容了。”
　　“就这些？”艾修鲁法特问道。当然，这也是随口问问，他自己也不认为当这个护卫会有其他的什么日常工作内容了。
　　“就这些了。我倒希望真的有什么一群刺客潜入之类的场面。可惜在这个王宫内，”埃辛做了一个无奈的手势。“只有这些事情罢了。”
　　“不过，”埃辛热情的拍了拍艾修鲁法特的肩头，“今天既然你是初来乍到，还是让我先来执勤吧。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对这个无聊的工作做好心理准备。我们来约定一下，今天我值班，明天有法利西斯值班，后天你来接法利西斯的班，如何？”
　　“这个班次……可以就这样决定吗？”
　　“当然了，就我们三个人，还能由谁来决定！就这样说定了。你先回去吧。”
　　奇怪来着，一个同僚对我有着奇怪的敌意，另外一个则对我热情得有点不正常……不过今天看到的奇怪事情够多了，倒也不在乎多上一件。艾修鲁法特想着。然后他突然意识到刚才埃辛提及女王的时候，似乎也没有半点尊重的意思。
　　“陛下，请让我代替艾修鲁法特值班吧。”埃辛转头冲着房间里面叫了一声。“他一个新人，还需要一点时间来熟悉情况。”
　　“好吧。”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不过艾修鲁法特听得出来，这不是女王的声音，而是嘉娜的声音。
　　艾修鲁法特刚想走，却看到前方一个略显佝偻的人影走过来。
　　那是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老妇人。这位老妇人可不是玛丽姨妈那种年纪虽大（当然了，其实玛丽姨妈的年纪并不算很大），但是手脚灵活动作敏捷的类型，而是那真正的上了年纪动作迟缓的老人。老妇人慢慢的朝着这边走过来，很明显就是要来女王的寝室这边的。
　　“这个是……”艾修鲁法特问埃辛。
　　“安啦，安啦，这位婆婆可是特殊人物。你完全不用担心她……如果她要进去见女王，你也就当自己没看到就好了，不要阻止她。”
　　“特殊人物？”
　　“嗯，”埃辛用很轻的声音说道。“听说是先先代国王……也就是女王的祖父……的情人。虽然说没有留下子嗣，但因为这层关系，所以说一直住在王宫里面呢。别看她一把年纪，但是在这个王宫里，可是没人敢看不起她。因为女王从出生开始，似乎就是托付给她照顾的……所以拥有特殊的地位。总之她和我们的工作完全没有任何冲突就是了。”
　　艾修鲁法特点了点头。
　　“对了，出去的时候把值班的事情告诉大主管斯卡德拉，让他通知法利西斯，免得他明天忘记来接我的班。”埃辛又额外的加了一句。
　　“我知道了。”艾修鲁法特回答道。这个一年就能得到骑士身份的职位，似乎远没有预想中的那么简单。


第十三节 局势
　　中午时分，艾修鲁法特来到了“红蔷薇”里面。此时正值一天的休闲时刻，就算是“红蔷薇”这样的店，里面也显得空空荡荡的。不过老板娘罗蒂雅倒是在里面。
　　“这不是艾修鲁法特先生吗？”罗蒂雅很热情的冲他打招呼。“咦，你不是说今天第一次上任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吃过中饭了没有？”
　　“嗯，已经吃过了。”艾修鲁法特说道。眼下似乎必须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管怎么说，他还得在这个职位上干上一年呢。“事情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什么样的不一样？”罗蒂雅好奇的问道。
　　“我们的女王。”艾修鲁法特回答道。他正视着面前的罗蒂雅。虽然目前还搞不懂这个女人的真实身份（隐藏身份）和动机，但是她看起来似乎是一个消息灵通的人。这也难怪，个人有个人不同的门路。实际上，很多秘密甚至在社会下层传播得更早更快。
　　“这个，艾修鲁法特先生来鹰隼城之前，对自己的工作没有什么了解吗？”
　　“我还以为是一个很简单的工作，就和当兵没什么不同。但是事情看起来和传说中的不一样……”
　　“艾修鲁法特先生听到的传说是什么样的？”
　　“一个简单的故事而已，和所有此类故事一样。外敌入侵，先王驾崩，然后朝中重臣拥立新王并击退外敌。”
　　“嗯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传说也没错啦。”罗蒂雅回答道。“只不过这个传说却是一个缺漏了很多关键信息的简化版本。”
　　“什么样的关键信息？”
　　“消息，可不能是免费的。”罗蒂雅双手托着下巴，保持一种优雅的姿态，眼睛则有些调皮的看着对面的男人。“实际上，消息可是这个世界上价值最昂贵的商品。因为它是无价的。”
　　“什么样的价格呢？”
　　“当然是陪我过一夜。”罗蒂雅用一种不加掩饰的赤裸裸的目光看着艾修鲁法特，几秒钟都没动弹。“当然，这一夜至少要五次哦。不过对艾修鲁法特先生而言，应该不难吧？”
　　“这个……”艾修鲁法特踌躇着，“能不能……”
　　“哈哈哈……当然只是开个玩笑罢了。”罗蒂雅咯咯的笑起来，“事实上今天晚上我有一笔钱要送到商贸区的一位商人手上，不过目前找不到合适的人手呢。我先声明，这是一个有点危险的工作，如果艾修鲁法特能够帮我做这件事情的话……”
　　“没问题。”艾修鲁法特回答。
　　“很好，那么就让我来讲这个故事的完整版本吧。最初应该从哪里讲起呢……嗯，应该说从那些信仰混沌邪神的野蛮人入侵开始说起吧。”罗蒂雅想了一下。“其实他们每隔几年都会来一次大规模入侵的……”
　　“是不是萨雷克城的那一次大战？”
　　“没错，哦，艾修鲁法特先生也已经听说此事了？”
　　“我只看到一些书本上的记载罢了。你还是从头说起吧，让我知道我到底缺漏了哪些关键信息。”
　　“其实我们的先代国王，子嗣方面并不出色。他只有一子一女。”罗蒂雅回答道。“当然，对一个男人来说，也不算太差啦。再说他又年富力强，王后又病死……所以他还有再娶一个老婆，生几个小孩的希望。反正呢，这个故事开始的时候，就是野蛮人再一次入侵。就好像他们之前做过的无数次尝试一样。过去每一次，他们都被白堡给阻挡下来，最多只是分兵四下骚扰附近的领地罢了……这也害的我们东北部边疆的那些领主们不得安生，小领主都用‘托管’的方式，将自己的领土托管给大领主，使得那里的每一片领土上全部有着坚固的石头城堡和强大的军队……我扯远了，总之那场战争的情况，艾修鲁法特先生一定知道。邪神色孽的信仰在战争之前就渗透进了白堡，在关键时刻，内部潜伏的间谍打开了大门……不过，对这个国家来说，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边境的关键要塞，更糟糕的是，在白堡内担任指挥官的王储，没错，就是女王的哥哥，同样失陷于乱军之中。”
　　“接下去么，国王在率领援军前往白堡的中途中得到城堡失陷的消息。不过由于爱子之情而冲昏头脑，做出了错误的选择，最终遭到了敌人突袭……不幸兵败身亡……接着敌人就一路打到了萨雷克城的城下。幸好那座城市撑住了，才留下了足够的余裕时间。”罗蒂雅继续说道。“其实这些事情和书上说的也没太大不同。危机时刻，在没有第二个选择的情况下，年纪尚幼的公主被诸位大臣推上王座……接下去全国紧急动员，并且向盟国求援……最后，以提比略名将，贝勒尔将军为联军统帅，在萨雷克城下最终击败了野蛮人军队。虽然不能挽救已经被纳垢邪恶之力污染的萨雷克城，但是至少结束了这一次的灾难。”
　　“这些内容，好像书上都有的吧。”艾修鲁法特疑惑的问道。
　　“别急，马上就是书上没有的内容了。艾修鲁法特先生，虽然我们的女王是先代国王无可争议的嫡女，但是我们国家王室从来不是以丰饶多产著称的。整个王族范围内，没有合适的人员能够继承王位。也正是因为如此，在那种人心惶惶的危急时刻，才能轮到她上位。但是血统再怎么高贵，该尿床的年纪还是会尿床的，是不是？”
　　“这个，不是有摄政大臣的吗？”
　　“哦，问题就来了。我们的摄政大臣，也就是拜伦公爵，代代都是我国南方的大领主。其实按照历史记载仔细研究的话，会发现他的祖上也是称王的。当然了，他最后在马克雷米兹大王和加鲁纳斯面前摘下王冠，屈膝称臣，否则的话，现在压根就没有拜伦公爵这个人了。这位公爵原本是应先王之命，率军增援的，不过国王却将他安置在后军。所以当前方传来主力战败，国王阵亡的消息之后，我们的公爵大人第一时间就率军溜回了坚固的鹰隼城。接着在那个人心惶惶的时刻，他带头提议推举年幼的公主为女王，全国动员备战……要知道，那个时候国王战死的消息刚刚传来，几位权势显赫的重臣，原本可以在这种情况下拿主意的人全部捐躯沙场。鹰隼城里每个人都惶惶不可终日。这种情况下，只要有一个人能拿出合适的主意来，所有人都会本能的赞同的。再说那种情况下，这个举动决不能说是错。于是我们的公爵大人的提议就这样被接受了，因为他是这种情况下唯一保持着理智的，所以他理所当然的成了摄政大臣。至少那个时候，他完全控制了整个局面。”
　　“你是说……”虽然罗蒂雅说话的内容没什么，但是她的神情，她说话语气的那种不屑，她那种轻蔑的动作，艾修鲁法特嗅出了某种特定的信息。“公爵有着篡位的野心？”
　　“为什么不行呢？”罗蒂雅反问。“王族内部已经没有力量来阻止这一切。两位原本有能力支撑的亲王都和国王一起死了，剩下的要么不成器，要么就是未成年。不客气的说，现在只剩下小女王一个人了。可是一个既无权威，也无智慧的小女孩能干什么呢？”
　　“那么其他贵族和大臣呢？一个王朝持续了这么多年，多少总会培养出一些忠于王室的贵族吧。他们将成为公爵的障碍不是吗？”
　　“大部分人只忠实于自己的利益。”罗蒂雅回答道。“当然也有一些真正忠实于王室的——我的意思是忠实于小女王的人，可是他们力量分散，只能在这场龙争虎斗中充当无能为力的第三者。我们的公爵是个富有技巧和耐心的人，他小心的逐个在关键位置上安插上自己的人手。这个工作还没有彻底完成。当然，他现在还不过五十岁，每个人都说他再活十年没有问题。所以他自然有足够的耐心了。”
　　“什么意思？龙争虎斗？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公爵大人还居然有一个对手？”
　　“当然了，一个人的所作所为总是很容易会成为其他人效仿的对象。这也是一种全世界通行的道理吧？我们的公爵大人自然也不例外。一开始的时候，或许还没有人知道，但是这种野心可不是那种能长期隐瞒的秘密，因为它必然要付诸种种实际的行动，是决计瞒不过有心人的耳目的。既然身为摄政大臣的公爵大人都动了这个心思，别人也自然而然的会效仿的咯。”
　　“那个人是谁？”
　　“拉法将军。”罗蒂雅回答道。“现在的大将军。双方针锋相对，斗得可热闹的啦。”
　　“拜伦是摄政大臣，他想要问鼎王位，我可以理解。但是这位大将军……他仗以争夺王位的底气是什么？”
　　“底气？虽然我们击败野蛮人的入侵，但却没能收复白堡。所以，王国东北部驻扎了大批部队，而拉法将军正是军队统帅……总之舞台上的这两位演员，一位掌握了国内大部分的军队，一位掌握了政权，正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说句老实话，我还不是很相信。你知道，既然这两位朋友都打着这个主意，那么他们怎么能容许就这样拖下去？拉法将军倒也罢了，但是我们的公爵大人……我们的小女王现在还是小丫头，但是再过几年，她就会成年啦。到时候我们的摄政大臣怎么办？摄政大臣可不是一个终生职位啊。”
　　“啊，艾修鲁法特先生，你对政治了解吗？”
　　“相关的书，多少还是看过一些的。”
　　“那就对了。所以你应该知道，夺取至尊之位并不是只有一种办法，也并不是每一种办法都是野蛮而直接的。加鲁纳斯引导的那条王位之路是用鲜血和战争铺就，但这不是唯一通向王座的道路。巧妙一点，文雅一点的方法也是有的。比如说，现在坐在王座上的是一个小女孩，而我们的两位大臣却都有儿子。未婚的儿子。”
　　“啊……啊……”艾修鲁法特开始明白过来了。
　　“如果直接用什么手段的话，就算能成功，在国际上名声也不好听，或者至少会给外国一个干涉的借口。但是如果通过联姻的方式，正当、合法而且轻松的得到王位，那么不管是谁，都没办法在合法性上提出质疑吧。当然了，这样的话我们两位可敬的大臣是没办法为自己戴上王冠，但是他们的后裔或许会追认他们的王位。”


第十四节 原来
　　“按照这种说法，我们的小女王完全是因为一个女的才能保持着这个位置……而且还能拥有长大成年的希望，对吧？”
　　“没错。现在双方还在暗中斗争。有军权的在努力争取各地贵族的支持，没军权的则在竭力控制军队。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彼此竞争，所以才有那么一小撮依然忠实于王室的势力能够幸存下来。事情就这么简单。不过到处都说，等到我们的小女王成年，一切温情脉脉的面纱都得被撕下来。因为女王的丈夫人选就决定了这场竞争的胜负……失败者无疑会铤而走险。到时候什么事情也可能发生。政变什么的只是小意思，内战的可能性很大。到最后，为了那些少数人的野心，受苦的永远都是无辜者。哎。”罗蒂雅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所以事情就变得这么糟糕了。”
　　艾修鲁法特现在有点明白过来了。明明是八个位置的贴身护卫，为什么却空缺六个人呢？当然是因为这个位置非常重要，是监督、控制小女王的关键岗位。甚至可以成为关键时刻的胜负手，所以是绝不容许第三者——特别是无关的第三者加入进来的。在这个位置上，只有两个选择，第一就是选择一方投靠以得到保护，第二就是要面对无尽的阴谋陷阱，并被迅速“清理”掉。大概正是因为彼此角力的缘故，所以才都无法增加一个人选吧。
　　所以我那两个同僚才对我态度如此不同。一个大概是不知道我的来历，所以以为我是对方安排的人手。另外一个则是了解我的来历，所以打算来一次正常的政治交易，收买我的忠诚吧。
　　虽然这么说不应该，但是玛丽姨妈推荐的这个职位还真是糟糕的。本来以为是不会有人注意的小虾米，不管怎么风云变幻都变幻不到自己的头上。却没料到这个小虾米却是位于风暴的中心，无数只眼睛盯着呢。
　　一想起这一点，艾修鲁法特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这下子，拜伦公爵就可能知道布拉西安城的那件事情了吧。不知道会采用什么手段收拾自己。
　　“这就是全部了吗？”艾修鲁法特再次叹了口气后，问道。
　　“差不多就是全部了。”罗蒂雅微笑的看着艾修鲁法特，“虽然只是从街头巷尾流言之中拼凑起来的故事，但是应该能值几个钱吧。”
　　“确实，这对我来说很重要，至少解决了我心中的疑惑。”艾修鲁法特回答道。玛丽姨妈，这一次你可是把我送上了风间浪头啦！再怎么低调恐怕都没意义了。不过坚持一年……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那笔钱什么时候送？”艾修鲁法特问道。
　　“天黑下来的时候，来我这里。相关的地点我都会指明的，你绝不会走错的。”
　　……
　　鹰隼城的夜晚，和小城市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在布拉西安城的时候，天黑就意味着一天活动的结束。几乎所有的店铺都选择在黄昏时分就整理关门。在晚上的时候，除了大宅邸因为举行晚会、舞会之类活动而灯火通明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只在窗户里隐约的闪动着一些灯光。
　　但是在这座王城里，入夜之后依然灯火辉煌。至少艾修鲁法特感觉街道上的人并未因此而减少。在花街区，夜晚甚至更加繁华。而在这个商贸区，至少黑夜没有让它变得萧条。
　　街道上人来人往。边上的店铺全部开着门，并且使用各种各样的东西照明。最通常的光源是高处的火把。在这个店门门口，在成年男子举手能及的高度通常都安着火把架。几名热情的伙计正在努力向经过的客人努力推销货物。时不时能够看到墙角站着几个身材各异，却都有着阴沉目光的男人。这些人用他们的眼睛在过往人群中扫视着，就好像几头饿狼站在高处，打量着山下路过的羊群。
　　艾修鲁法特从一家店铺门口经过。那个烦人的伙计纠缠了他整整半分钟，直到确认他没有购物的可能才放他走。这里的商人水平还比不上布拉西安，艾修鲁法特一边走一边想，因为那里的伙计几乎是一眼就能看出走过的人有没有可能是顾客。
　　他现在怀里揣着整整三千金奥利。这些钱都是钞票，放在一个小包里，妥善的贴身藏放。以小地方的标准，这已经超过了一个小商人一生积累所得了。但是在这座庞大的城市里，这似乎并不是一个什么特别起眼的金额。否则的话，罗蒂雅也不会让他来送这笔钱了。艾修鲁法特有点怀疑这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这位罗蒂雅打算利用这件事情考验一下他的诚信？
　　不过她似乎不明白他的真实情况。这么区区三千金奥利，还真的放不进艾修鲁法特的眼睛里。在他出发前往鹰隼城之前，他已经估算了一下自己的年收入。抛去那几张神秘的无利息存单不谈，他名下的欧洛克商会和“香海”（这个名字是雪莉想出来的）烟草商会，每年大概能为他提供十到二十万金奥利乃至更多。这还是比较保守的估计。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都算得上一个大富翁了。当然了，因为玛丽姨妈强调的“低调低调再低调”，就算是罗蒂雅，也没办法猜透艾修鲁法特的真实情况吧。
　　艾修鲁法特信步前行。在他走过一个小巷边上的时候，他注意到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集中到他后背上。
　　一个……两个……三个吗？不，不止三个。艾修鲁法特清楚的感觉到其他几道目光从另外一个角落投来。怎么回事？有预谋的吗？
　　他皱了皱眉头，继续前进。他要送钱的目标已经不是很远了。眼下这里是人来人往，应该不会动手。只要他再走上一段路，就能到达目的地……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并不正确。因为在他加快脚步的时候，有人从后面搭住了他的肩头。
　　艾修鲁法特转过头，迎面而来的就是一个巨大的拳头。普通人的话大概就会被这直截了当的一击打得昏头转向，甚至直接被打倒，但是艾修鲁法特只是头略微偏了偏就闪过了这一击。他后退半步，避开了对方第二下——不过这个举动倒是高估了对手。因为这个偷袭者压根没预料到自己出人不意的一击居然会落空，因此反而失去了平衡，踉跄了两步。
　　四周的人都停下了脚步，几个行人，还有几个店铺里的人奇怪的打量着这一幕，一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把欠我的钱还来。”说时迟那时快，偷袭者的嘴里立刻吐出理直气壮地的谎言，接着他不再依靠拳头，而是从身上抽出一个短棍猛砸过来。这根短棍又粗又糙，黑黝黝的，明显是一根沉重的铁棍。普通人被这玩意砸在脑壳上，轻的直接趴下，重得脑浆迸裂都可能。
　　艾修鲁法特再次侧身避过这一棍。他已经察觉到侧面有人正绕过来，黑暗中能够看到短剑锋利的剑刃。这已经不是拦路抢劫，而是谋财害命了。
　　艾修鲁法特再一次对方一击，接着他伸出五指，猛的插进这个人的嘴巴，用力向下一扯。这也是他第一次试验自己的全部力气——这个手舞铁棍的男人的整个下巴，捎带着半个喉咙，被他直接从身体上撕扯下来。男人在惊愕之中松开手，铁棒落地。然后他尝试用手去捂下巴。不过这个举动是徒劳的。因为在一秒钟之后，鲜血从这个巨大的缺口中喷出来，顺着指缝狂涌而出。他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对手，然后双脚不受控制的跪了下去。这个强盗的目光里充满了狂乱和恐惧，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他的喉咙已经完全裸露在空气中，喉头赤裸肌肉的每一次蠕动只是造成更多的鲜血涌出来罢了。
　　艾修鲁法特捡起地上的铁棍，侧移一步，猛的砸向侧面那个短剑在手，但却迟疑不定的刺客头上。人类的颅骨在这一击面前直截了当的凹陷下去，半个脑袋立刻不见了。巨大的压力使得各种颜色的液体从这个男人的五官中猛喷而出。
　　做完这件事情后，艾修鲁法特随手将手中短棍一丢，然后保持原先的路线向前走去。任凭自己身后传来惊呼和惨叫声。
　　在饿狼群中路过，就必须证明自己是所有狼中最强壮，最残忍的那一个。
　　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依然跟着他，但是直到他来到目的地——商贸区一座挺不错的二层楼建筑——也没有第二个袭击出现。
　　宅院门口站着一个武装的护卫。他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前来的艾修鲁法特。
　　“罗蒂雅叫我送东西过来。”艾修鲁法特说道。
　　……
　　昏暗的灯光下，那个秃头的枯瘦老人用贪婪的目光盯着手里厚厚的一叠金奥利，并且小心翼翼的数着。他数的很仔细，也很享受。说句老实话，这一个场景就和儿童故事插图中那些为富不仁的商人兼吝啬鬼没太大区别。
　　艾修鲁法特等了很长时间。老头才把钱数完了。他抬头看着艾修鲁法特，嘴角上挂着那些为富不仁商人常见的廉价笑容。
　　“罗蒂雅果然及时的把她的情报费送过来了……呵呵……我还以为她这一次要食言了呢。”老人似乎也察觉到艾修鲁法特目光中的不屑，所以略带尴尬的说了一句。“等一下，我开一张收据给你。”
　　“情报费？”艾修鲁法特为这个词愣了一下。
　　“没错啊，不然她怎么会付我这么高价码。当然就是因为我的情报准确啦。”老头回答道。“嗯……收据……收据……我的笔放哪里了？”
　　“那么……罗蒂雅是花街的实际控制者了？”艾修鲁法特趁着老头找笔的时候问道。


第十五节 混乱
　　“当然了。”老头终于找到了笔，“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是新人……但她好像并没有从那些女人那里收钱吧？”
　　“这倒是。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所有要在那个地方招揽生意的女人，都必须到她那里报道才能开张。开店、租房也不例外。”老头一边埋头写字一边回答。“别说她们了……哪怕是小偷也很少敢过界，跑到那里去扒窃的。等等……”老人的头抬起来，盯着面前的艾修鲁法特。“你问这些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稍微有点好奇心作祟罢了。”艾修鲁法特回答道。他脑子里急速的闪过罗蒂雅的那张脸。那看上去是一个人畜无伤的女人……她也完全没有任何锻炼过的样子。红蔷薇？血色蔷薇？这是偶然的类似，还是内部有着某种关联？
　　“十个金奥利，我就让好奇心再也不会困扰你，如何？”老头伸出一只手，放到艾修鲁法特身前。
　　“太贵了……我的好奇心不值这个价。”艾修鲁法特回答。“五个金奥利。”对于这个接近于下意识的回答，他在心里略微感慨了一下。认识阿金还是有很大好处的。
　　“五个就五个。”老头用狡猾而贪婪的目光看着艾修鲁法特。后者伸手摸出一张钞票，放在老头枯瘦的手里。
　　老头的手迅速缩回，将钞票塞到某个角落里。
　　“罗蒂雅和血色蔷薇有着某种联系。”老头说道。“虽然无法断定她是血色蔷薇的傀儡，亦或者血色蔷薇是她的手下，但是她们两者必然有某种联系，而且是相对紧密的联系。”
　　“那么……”
　　“她现在控制着那整个地区。但是出人意料的，她却没有收那些女人的钱。如果她想要的话，这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她应该有其他的收入，至少她远比看上去的富有得多。我想可能是因为她和血色蔷薇达成了某种协议的缘故。”
　　“我觉得亏了，你所有的话都是‘我想’，‘无法判断’，‘应该’。这种消息也能卖钱？”
　　“真正的消息都是这样的。”老头狡猾的回答。“正是因为有了这些词，所以这个消息才只收你五个金奥利啊。”
　　“你说，血色蔷薇和她有紧密的联系，有什么证据吗？”
　　“你知道不知道，花街那里的失窃案特别少。”
　　“啊，为什么？”
　　“城里有一些贼头，他们专门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并将他们训练成扒手。”老头回答道。“在这个方面，小孩子其实很有优势。这种小扒手每天都必须上缴一定的金额，否则的话就会没东西吃，甚至更进一步，要挨打。不过哪怕是他们最窘迫的时候，他们通常也是不敢去花街那里的。因为一旦让贼头知道他们居然去那个地方扒窃了，他们恐怕就挨的不是一顿打了。知道为什么吗？”
　　艾修鲁法特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自己不需要回答。
　　“当然是因为血色蔷薇用自己的剑为此类事情做了最好的教育。两三个小偷混迹人群之中或许能够被容忍，但是如果数量再多上那么一点……那么这个贼头就得准备好自己的棺材了。所有那些纵容手下去花街扒窃的贼头全部死掉了。他们的血就是最好的教训。”
　　“换句话说，血色蔷薇在保护那个街区？她首先赶走了本地的帮派……”
　　“千万不要用‘赶走’这个词，而应该说，她杀光了那些帮派。”老头纠正道。“血腥的哪怕最凶残的杀手都感到战栗。那可不是杀一个两个，而是真正的……斩草除根，半个不留……不分男女老幼。”
　　“啊……那么这个血色蔷薇到底是……”
　　“传说中只有一个人见过她而幸存下来。根据这位幸存者所述，她是个女人，武器是一把长剑。这两者很吻合大家的估计，因为男人一般不会用花来作为自己的外号，而尸体上的伤口清楚的说明了凶器是一把剑。”
　　“哦，那个幸存者呢？”
　　“五个金奥利，我就告诉你这个秘密。”
　　“不必了。”艾修鲁法特回答道。“你的答案肯定是‘他跑到外地去了’诸如此类。因为我确定你也不知道这个幸运儿的具体所在。”
　　老头大感沮丧。“为什么你这么说？”
　　“哦，这再简单不过了。因为你是一个合格的情报商人，所以将所有的情报都按照其价值标价了。当你说出‘五个金奥利’的时候，就说明这是一个没太大价值的消息。”艾修鲁法特回答。“否则的话，这样一个情报，你至少会标价一百个金奥利。”
　　“看来下一次我要注意这点小事……”老头喃喃的轻声说道。
　　“好吧，先说完刚才我用五个金奥利买来的东西。你说血色蔷薇和罗蒂雅有着紧密联系，就是因为她干掉了那些贼头？”
　　“没错，因为所有的贼头都是先接到了罗蒂雅的警告，然后才被干掉的。”老头回答道。
　　“啊，我懂了。”艾修鲁法特明白过来。这确实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证据了。“我问一下，如果有某个娼妇，在没有告知罗蒂雅的情况下，在花街做生意……她会怎么样？”
　　“一百个金奥利。”老头再一次伸出手。
　　“一个。”艾修鲁法特摸出一个金币，晃了晃。“我说过，我的好奇心很不值钱的。”
　　“一个就一个。”老头叹了口气，收下这枚金币。“如果她是无知，那么她迅速就会得到警告。如果她是故意来挑衅，那么罗蒂雅就会让手下将她赶走。如果她背后有什么势力撑腰，那么这个势力……就会马上被血色蔷薇找上门。”
　　“那么，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不是胡编乱造起来骗我的？”
　　“需要证据吗？最好的证据就是你送来的这三千金奥利。”老头狡猾的一笑。“你觉得，她店里买什么东西的话，需要花这么多钱吗？”
　　……
　　艾修鲁法特回到街上的时候，立刻感觉到之前跟踪的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全部消失了。
　　果然，是有的放矢的吗？那个叫做罗蒂雅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历？有些奇怪呢。她在那个地方开了一个店，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的店主，但是却能轻松的付出三千金奥利作为情报费用……
　　而且根据这个情报贩子老头的话，罗蒂雅确实是那个地区的实际控制者。不过她控制那里是为了什么呢？所有的女人都必须得到她的允许才能做生意……所有的店铺、房屋只有得到她的允许才能被租借、买卖……但是她是为了什么呢？就算那个老头也承认了，罗蒂雅并没有利用自己的条件来收取保护费……
　　还是有了一个更加宏大的目标，一个更加隐秘的赚钱的方式？但是，哪怕她收保护费，也不影响她秘密渠道赚钱啊。有人会嫌钱太多的吗？
　　完全的想不通呢。艾修鲁法特一边走一边思索着这个伤神的问题。
　　不过，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艾修鲁法特最后决定不再考虑这个问题了。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前方出现了一队人马。
　　这个突然出现的队伍大概有二十来个，全部都是骑马的人。他们在这个夜晚肆无忌惮的纵马用小跑的速度前进，在街道上引起了不小的混乱。到处都是为了躲避马匹而慌乱的人。所幸的是，夜晚路边的摊子比较少，这使得人们有比较大的空间来躲避马队。因此虽然引发了一片鸡飞狗跳，但是最终并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时间已经是夜晚，就算店铺门口都挂着灯笼火把，光线依然昏暗不清。不过艾修鲁法特拥有非常良好的黑暗视觉，因此他很清楚的看到了整个马队，特别是中间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看上去颇有威势的老人，没戴帽子，头发花白。虽然说此刻他骑乘着高头大马，身上穿戴着华丽而考究的衣服，但是艾修鲁法特还是认出了对方。那个人正是克洛斯，曾经和艾修鲁法特在邮车上偶遇，然后中途离开的人。还有，他身边紧跟着的那个人正是强。这两个人确实是一伙的。按照现在两人的动作举止来看，这个叫做强的小个子恐怕是这个人的贴身护卫之流。
　　根据阿金的推测，正是这两个人下车的时候破坏了车轮。艾修鲁法特原来对此存疑，但是现在却觉得阿金恐怕猜的很对。当然，这也算一件好事。靠着这个“小意外”，不管是阿金还是艾修鲁法特，都顺利的要求到了部分赔偿，显著减少了邮车费用。
　　从这队人马的动作来看，他们应该是鹰隼城里的达官显爵呢。因为在这样的夜晚，成队的马匹这样冲过街道是相当危险的。万一有个什么老弱妇孺的走避不及，就有可能被踩踏而死。
　　说时迟那时快，马队已经在艾修鲁法特身边迅速的冲过。在双方近身擦过的最后一瞬间，艾修鲁法特发现那个叫做强的小个子，似乎朝着他看过来。
　　不过这或许只是错觉。马队很快就在街道尽头消失了，只留下身后一片的咒骂声。
　　“真的是很有趣呢……”艾修鲁法特心头想着。“看起来好像自己遇到了一些特别的事情。这个叫做克洛斯的男人……是化名呢？亦或者是某个大人物。”
　　艾修鲁法特转头朝着街道边上的一个小巷子走去。这是一条回去的捷径，在艾修鲁法特怀里带着三千金奥利的时候，他为了不额外生事而不走这种边角小巷弄，但是现在他可以走近路回去。
　　这条小巷又深又弯，而且和好几条其他巷子有交叉，看上去是个埋伏打闷棍谋财害命的好地方。不过正是因为这一点，反而没哪个白痴在这里守株待兔瞎等的。
　　前方，一个身影正匆匆跑过。那是一个男人的身影，胳膊下好像挟着大包裹。
　　艾修鲁法特停下了脚步。如果有人能够看到他的脸，就会发现他满脸惊愕。
　　艾修鲁法特用力的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如果换一个人，或许最多对那个匆匆而过的身影多看一眼。但艾修鲁法特拥有不可思议的黑暗视觉，所以他看清楚了那个男人腋下挟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那正是格鲁尼女王，露维雅·安洁尔·马克雷米兹。


第十六节 护卫
　　但是，从理论上来说。此时的女王应该坐在他的寝室中的那张小桌子前，在家庭教师的指导下学习。假如那位可敬的女教师认为今天学习的分量已经够多了，那么她应该躺在自己的被窝里，听着床前故事准备睡觉，或者干脆已经进入了梦乡。而在那个寝室的门口，埃辛——艾修鲁法特今天才认识的那位同僚，一定在尽心尽力的站岗，以免有任何意外来打搅女王的休息。
　　应该只是一个偶然……或者是我刚才看错了。艾修鲁法特理智得出了一个符合逻辑的结论，但是他马上就明白这是自欺欺人罢了。那确实是小女王没错。既然她之前曾经瞒着所有人溜出王宫（并且凑巧遇到艾修鲁法特），那么她自然有第二次偷偷溜出王宫的可能。
　　艾修鲁法特立刻跟了上去。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过去学过匿踪的技巧，这使得他可以将自己身体潜伏在阴影处，无声而迅速的跟在那个男人的身后。
　　这个男人是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中年人，体格健硕，穿着一件在这个季节略显单薄的长袖布外套。他虽然腋下夹了一个大累赘，但是这丝毫也不影响他健步如飞。除此之外，他看上去十分熟悉这些小巷，至少在那些混乱的拐弯角落的时候，没有丝毫停顿。
　　他终于停下了脚步。此时他已经站在一个小巷的尽头，前方是一堵高墙。而他的左边则是一道看上去很普通的巷弄人家的门。男人用一只手放在嘴里，吹出一长两短的哨子声。
　　“老六，你回来了？”门被打开一小半，门口露出一张警惕的面孔。不过在看到门口只有一个人之后，门就被全部打开了。
　　“今天有什么收获？这就是你的收获？”
　　“很不错吧，我在路上遇到的。嘻嘻，看起来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出门游玩和家人走散了。应该能得到一笔不错的赎金吧。”
　　“嗯嗯，确实，穿的很不错。噢，看，她的手镯……这居然是纯金的手镯！天啊，上面还镶钻了！太好了，带着我们的‘货物’去见老大吧。他正因为这段时间都没有大收获而生气呢。看到你的收获，他一定会高兴的。”
　　“今天怎么回事，你好像……特别紧张？”
　　“呵，最近刚得到消息。上一次记得老大干的那一票吗？铁鹰帮的人好像已经知道了是我们动的手，所以他们在秘密筹划报复。听说就在这两天。”
　　“啊，那我们……”
　　“老大正在考虑要不要暂避风头。根据可靠的消息，铁鹰帮的人不知道从哪里雇来了一个魔法师。他们很可能会玩一笔大的。”
　　“好吧，那我先进去了，你多小心点。”
　　老六走进了门，门口是一个庭院，庭院边上有好几道门。不过老六却没有进任何一道门，而是走到边上一个不起眼的很矮小的小房子（这东西看起来是一个杂物间）的入口，然后一弯腰，从这里钻了进去。
　　老六消失后，哨兵再一次将门关上，并且仔细的锁好。做完这件事之后，他从边上拿起一张十字弓。这把弩弓已经上好弦并且搭上弩箭，如果外面来了不速之客，他只需要轻轻用手指头一勾，就能将一条生命彻底的抹消。
　　然后他再一次听见了暗号：三声口哨，一长两短。
　　哨兵谨慎的从门缝里先看了一眼，确定外面只有一个人，然后他才打开一半的门。
　　“是谁……”才说出两个字，他的声音就哑然而止了。
　　……
　　阴森的地下室里，老六正在将“猎物”身上值钱的东西一件一件的往下拿。
　　这个地下室要比任何人预想的都宽敞。虽然说入口在那个不起眼的杂物小屋，但是里面却大得近乎不可思议。不知道单纯房主挖这个地下室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至少，眼下为这群恶棍提供了一个良好的环境。因为受害者在这里不管怎么喊，外面都是听不见的。
　　地下室应该有几个通风口，因为高处照明的火把燃烧得格外明亮。不过就算这里四个角落都放着火把，地下室里面那种特有阴森和潮湿却依然挥之不去。
　　六个男人或坐或站，所有人都饶有兴趣的看着正中央的“老六”在动手。猎物要么是被某种药物给麻醉了，要么是被重击打昏了，总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任由老六摆布。
　　而在老六的正对面，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独眼男人。他正用剩下的那一只眼睛仔细的打量着那个从猎物手中弄下来的镶钻金手镯，目光之中的贪婪仿佛要实质化一样。
　　“啧啧……这镯子，没有一百个金奥利压根拿不下来啊。”
　　“老大，看这个项链。”叫做老六的恶棍从猎物身上拿下另外一件东西。
　　“@#￥%，这也是高档货！”老大狠狠的咒骂了一句。项链制作的非常精巧，不说本身的贵金属质地，单单是这个工艺，绝对是出自巧匠之手，本身就值不少钱了。
　　老六搜索了一下，猎物身上已经没什么其他特别值钱的首饰了。
　　“这个肉票恐怕值好大的一笔呢！”边上一个人说道。现在傻瓜都晓得这个小丫头非富即贵，如果能成功勒索上一票，恐怕不止那么一点。今天老六做的这笔买卖，真的是大赚特赚啦。
　　“这衣服很不错。”有人摸了摸肉票的衣服，笑道。“高档的天鹅绒呢。可惜是小孩子的衣服，卖不出好价格。”
　　“赶紧把她弄醒，好好的问一下到底是什么出身来历吧。”老六提议。
　　“长得也很不错。”有人来到小丫头边上，将头略微转过来一点。“就算没有赎金，卖掉了话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老大却放下项链和手镯，在那里沉吟不语。
　　“老大，老大……”边上看上去很精壮的汉子看出了首领的心事。“虽然这是一个好肉票，但是她很可能是城里的什么达官显贵……恐怕我们到时候得到的恐怕不是一笔赎金，而是一支精兵啊。除此之外，我们也马上要转移了，肉票要换成钱，那恐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带着这个小丫头，恐怕有点麻烦。还是卖掉比较好。”
　　“奴隶贩子那边……这样的小丫头价格是多少？”独眼的“老大”终于开口了。现在，国家虽然对奴隶贸易控制得极其严格，沦为奴隶的一般都是一些罪犯，但是这并不妨碍黑心的商人想出种种办法瞒天过海。
　　“现在漂亮的女孩子价格很卖得起。特别是年纪十二岁到十七岁的……我上一次喝酒，听说南方那边，这样的女奴价格能卖到五百金奥利。”
　　“五百啊……”老大还是犹豫了一下。从这个小丫头的身份来判断，成功勒索一笔的话，赎金恐怕远远不止五百。
　　但是老大毕竟是老大。不管是什么样的老大，总是比部下多那么一点点见识，多那么一点点头脑。眼下的局势很不妙，敌对势力随时可能攻击，这种情况下是没有时间慢慢的布置局面，勒索赎金的。相反，送给地下奴隶贩子，却是可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快捷方便的很。俗话说手上一只麻雀胜过林子里的一百只麻雀，所以他很快就下了决心。
　　“老六，用解药弄醒她。”
　　一小会之后，小丫头醒了过来。虽然因为某种药物的麻醉，使得她脑袋有点生疼的，但是毕竟是醒过来了。然后她马上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
　　一个小丫头醒过来，发现自己处于一群不怀好意的陌生人之中，那一份惶恐和惊惧是无法隐藏的。
　　“你们……”
　　“小丫头。”老大露出一个凶狠的微笑。“你叫什么名字？”
　　“无礼！”这是小丫头下意识下发出的呵斥声，但是换来的只是恶棍们一阵哈哈大笑。这确实也是贵族小孩的第一正常反应。这些孩子都在仆人们的照顾下长大，生来就认为除了父母之外，其他大人都应该对他们低眉顺目的，所以才会说出这个可笑的话来。
　　“好啦，小丫头。你叫什么我也就不关心了。我现在告诉你一件事情，你是我的了，我现在要把你卖掉，懂吗？”
　　小丫头惶急的四处张望，麻醉药的效果还残留着，她连站都站不起来，更别说逃走了。
　　“想喊的话，只管喊好了。”老大做的个手势，一个部下将一根卷烟送到他面前，他点起了烟用力的吸了一大口。“但我保证，喊破喉咙都没用。”
　　想要把人卖作奴隶，必须要进行一些必要的手段。毕竟奴隶买卖可是高风险的玩意，一个桀骜不驯的人可是不能贩卖的。不过要吓唬住一个小女孩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困难。
　　“我是女王！你们居然敢这么对我！”小丫头其实害怕得有点快哭了，但是依然装出一副勇敢的样子。
　　“哦，”老大发出一声装腔作势的声音。“我还是大主教呢。怎么，要让我为你加冕吗？”
　　“你们不要乱来啊，我有贴身护卫的……”
　　“啊，那位尽忠职守的护卫先生在哪里呢？”老大吐出一口烟，慢悠悠的说道。
　　“在这里！”一个声音从地下室入口的位置传来。


第十七节 毒药
　　老大眯起眼睛，看着那个从入口之处走下来的陌生男人。
　　任何世界上，实践都是最好的老师。所以说这个独眼的老大虽然说从来没有学习过理论，但无数次实战的经验使得他拥有一种本能的，下意识的判断力。所以，从对方的体型、动作、神色，他就能看出这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男人是个硬茬子。特别是他居然赤手空拳来到这里……从这一点说，外面的哨兵已经被收拾了吧。
　　小丫头发出惊喜的叫声：“艾修鲁法特！”
　　艾修鲁法特表面上镇定，但是实际上也知道这个局势相当不妙。毕竟没办法，那个老六和小丫头太近了，一动手小丫头就必然被挟持为人质。其实主要还是这个地下室太大太开阔，实在是没有任何藏身的位置，稍微前进一点就必然会被对方发现。艾修鲁法特已经在入口边上潜伏了一会，但是这帮家伙警惕性很不错。
　　武力不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最佳方式。也许恐吓一下，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
　　“陛下。”艾修鲁法特说道，“我来迟了，让陛下受到了惊吓。”
　　独眼的老大脸色略微变了一下色。他想起来刚才小丫头的自称，不过刚才他并未在意，现在想想却觉得这事玄乎。一个被绑架来的小丫头经常会抬出自己的父母吓人，但是却不会说自己是什么女王。这话，越是贵族之家就越不会乱说。
　　老大毕竟是老大，他理解结合自己多年混帮会的经验，加上对于这个国家目前状态的常识，对自己意外抓到女王的事情相信了七分。
　　一个人在得知这种“超乎想象”的事情之后，反应是多种多样的。至少，这位老大并没有如艾修鲁法特希望的那样，被“我居然抓了女王”这种事情吓到。相反，“奇货可居”“老子要玩一票大的”此类的念头占了上风。富贵险中求，一分风险一分收益，诸如此类的格言任何世界都有。抓住女王的事情可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
　　当然，如果这位恶棍头目能够冷静下来细细考虑一番，他或许会发现他的情况远没有那么妙。这又不是两国交兵逮住对方的国王，可以名正言顺的要求赎金且不怕报复的。但是这时候人类内心深处的本能贪欲冲上脑门，再说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想的这么深。
　　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判断，那么通往美好未来的路上，就只剩下一个麻烦了——就是这个不该出现的侍卫。
　　“上！”老大做了一个手势。两个部下各自拔出短剑——说句实话，短剑、匕首这样的武器不是近战的最佳选择，但是它们胜在能够很容易的贴身藏放，可以被很方便的带出门。除此之外，这种武器如果用于突袭，那效果也相当不错。
　　艾修鲁法特此刻站在地下室入口的台阶上，这个位置是很难围攻的，只能一个一个的上来。所以这位独眼的老大很快就看到自己的两个部下被这个赤手空拳的对手打倒了，而且对方还抢走了一把短剑。两个部下一个被踢下台阶，不知道是头撞上了什么还是在重击中被打断了骨头，总之他只是微微的发出呻吟，却再也站不起来。另外一个则是仰面朝天的姿势摔到了地面上。后脑勺和坚硬地面的亲热接触使得他昏阙了过去。
　　老大那只剩下的眼睛猛的眨巴了一下，“上。”他有些平静，甚至有些冷酷的对另外几个部下说道。
　　除了叫做“老六”的那一个之外，其他的几个恶棍都冲了上去。而结果也很快就出来了。艾修鲁法特占据着地利——台阶使得他们无法围攻，只能一个个的冲上来。所以战斗的结果完全没有出人意料之外。三个恶棍倒下去，情况最好的一个是在地上挣扎，却死活爬不起来。不过幸运的是，艾修鲁法特只用手里的短剑进行挡格，而没用来击。所以这五个家伙虽然说一时都动弹不得，但是实际上却没有受到致命伤。
　　“老大……”老六转头看了老大一眼，不过对方只是朝他微微颔首示意。
　　老六放下了手中的猎物（此时小丫头虽然清醒，但还不能行动自如，所以完全没办法找机会逃离），从自己后腰抽出了一把长匕首，朝着艾修鲁法特冲上去。艾修鲁法特也已经走下台阶——因为只面对一个敌人，他没必要再站在那里了。
　　老六冲了上去，不过他的格斗方式和其他人不一样。与其说他是在进攻，不如说他是在防守。除此之外，他也是所有人中间最强的，他的动作敏捷，反应迅速，同时使用匕首的技巧也堪称可圈可点。但是一小会之后，他还是被打倒了。艾修鲁法特用短剑格开他的匕首，一拳头打在他的下巴上，把他直接打昏了过去，躺在地下再也不动弹了。
　　这下子，这里就剩下独眼的老大一个人了。可是哪怕就在这个时候，这位老大也没有任何表示。相反，他是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坐在原地等待着，就这样看着艾修鲁法特走向一边的小丫头，甚至没有尝试用这个最后的机会去阻止他。
　　说句实话，现在不管是艾修鲁法特还是小丫头都看出这一点——这位只剩下一只眼睛的老大，要么是一个白痴，要么就是一个狂人。其实他本来有很多手段可以在这种情况下使用，让艾修鲁法特再强也发挥不出作用。别的不说，将匕首朝着小丫头脖子上一靠，就能让艾修鲁法特首鼠两端。
　　艾修鲁法特站到了小丫头身边。现在他反而更加看不懂这个独眼老大了。后者正在翻来覆去的玩弄着一把匕首，同时用一种凶狠的笑容看着艾修鲁法特。如果不是周边这五个被打倒的恶棍，此外还有光秃秃的四周岩壁，艾修鲁法特几乎会误会自己掉进了对方的什么陷阱了呢。
　　“你……在笑什么？”艾修鲁法特警惕的面对着这个独眼龙。必须说，虽然他通过一种战士的直觉，感觉到这个独眼龙其实也没怎么强，但是对方这种成竹在胸的姿态却让人感到很不安。若非有绝对的把握，否则再怎么样的人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吧。
　　“只是笑一下而已。”独眼的老大站起身，一只手上依然在玩弄着匕首。不过他并没有走向艾修鲁法特，而是绕了小半个圈，站到了地下室入口台阶的位置。当然了，在这个过程中，艾修鲁法特也没有尝试主动攻击，而只是保持警戒的姿势。因为他看不懂这个对手想干什么，所以一切小心为妙。“侍卫大人，有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脚麻痹了呢？”
　　艾修鲁法特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哈哈哈哈……你是不是刚才觉得我很傻。”独眼老大说道。“没错，一个正常的做法是立刻抓住你的女王，用来当做人质。但是那是正常的做法，说句老实话，我刚才怕的是你逃走。因为如果你逃走……事情就变得很麻烦了。因为你看到了我的脸，这可就不妙啊。”
　　“你是说……你在吸引我走下来？”艾修鲁法特问道。“你打得赢我吗？”
　　“正常的情况下，很难。”独眼恶棍回答道。“我承认，果然当女王的侍卫，是有几把刷子的啊。但是现在……亲爱的侍卫先生，你有没有感觉到腿上的麻痹正在逐渐散播开？哈哈哈……”他伸手从台阶边上的一个角落里拿起一个东西，晃了晃。“认识这个玩意吗？这个叫做吹箭……当然，我这边是使用弹簧的。”
　　他转头面对着艾修鲁法特，声音里满是得意。“我们的人是绝对不会踩上第三个台阶的，因为这个台阶上按了一条细线……只要有人踩上这条线，那么就会触发吹箭，把一根针射中那个家伙！”
　　艾修鲁法特低下头，从左腿的裤子上拔出一根尖锐的细针。因为过于尖锐的缘故，使得他刚才几乎没感觉到，不过他也能感觉到其实刺得不深。
　　“一根针罢了……”艾修鲁法特说道，随手作势将针一丢。
　　“对，这针不值钱，”独眼恶棍回答道。“值钱的是上面的毒啊。据说是魔法毒药，效果很强……你的左腿现在应该已经失去知觉了吧。别看你站着，但是实际上你连走一步路都很困难了。”
　　小丫头完全的变了脸色。因为她看到独眼恶棍得意的笑容和艾修鲁法特凝重的表情。
　　“一开始的时候几乎没什么感觉，但是只要几分钟，毒就会迅速的生效。这种毒药就是这么牛逼。”独眼恶棍哈哈大笑着。“好了，侍卫先生，你确实很厉害，一下子打倒了我这么多部下。所以说虽然我确定你现在行动不便，但是真的倒下却还需要一点时间。而我没有浪费的时间了。”
　　他面色一变，变得狰狞恶毒起来，而他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把十字弓。并将目标对准了艾修鲁法特的胸口。
　　“去死吧。”他扣下了十字弓的扳机。
　　在他手指扣下的最后瞬间，艾修鲁法特猛的跃起，矫健的宛如一头豹子。独眼恶棍惊讶的看着艾修鲁法特一个翻滚跳到一边，稳稳的站着，压根就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而他自己却感觉到胸口一阵发闷。他尝试着呼吸，却发现自己无法呼吸，红色的，热热的液体从他脖子中喷出，湿润了他的衣服、裤子。而他的身体的力量也迅速流逝，很快就倒下了。
　　艾修鲁法特刚才飞跃避开弩箭的同时，也丢出了手中的短剑，命中了对方的脖子。
　　“艾修鲁法特，你……”小丫头惊喜的看着。艾修鲁法特拍了下裤子，动作非常自然流畅，压根就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没射穿我的裤子。”艾修鲁法特解释道。然后走到小丫头身边，将她拉了起来。前面说过，此时小丫头的身体依然处于半麻的状态，还不能自由行动。
　　“你一个人出来做什么？”他很不客气的问道。
　　“无礼！”小丫头愣了楞，突然爆发出来。“你居然敢这么对我说话！”
　　“别人承认你，你才是个女王。别人不承认你，你就是什么都不是！”艾修鲁法特回答道。“你知道你这样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难道上一次的教训还不够多？”
　　“放手！”小丫头在愤怒之中挣扎着。艾修鲁法特松开手，她立刻摔了一个很结实的屁股蹲儿。
　　“懂了吗？要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可以干什么，不要为身边的人找麻烦。”艾修鲁法特用凶狠的表情说道。“如果你这样被卖掉的话……你自己是咎由自取，但是很多无辜的人就要倒霉。”
　　“你……你……”小丫头又愤怒又害怕，全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第十八节 肆虐
　　当然，别人不说，首先倒霉的就是我。艾修鲁法特在心里说道。女王要是不见了，追究的第一责任人就是三个贴身护卫。他的两个同僚，埃辛和法利西斯的下场如何，艾修鲁法特不清楚。但是他知道他自己肯定就惨了。这样的失职罪行，恐怕就算是玛丽姨妈都没办法庇护的吧。
　　所以，哪怕要暂时得罪这个小丫头，也不能再让她做这种傻事。毕竟，得罪了小丫头最多是被解职罢了——最多没有这么好的得到爵位的机会。但只要有钱有时间，一个贵族头衔总是能弄来的。就算这个国家弄不到，大不了离开布拉西安，去其他地方，甚至其他国家也可以。但是如果承担“失职而导致女王遇害”的罪名，那就会有很大的麻烦了。
　　“看看。”艾修鲁法特将她拉到那死去的独眼恶棍身边。“这是我为你而杀的。”
　　“他死有余辜！”小丫头尖叫着不敢去看。但是她的身体依然僵硬，使得她无法将头整个转过头。她的眼角余光依然能够看见那个尸体。那尸体的样子相当骇人，插入喉咙的短剑可怕的撕裂了他的脖子，鲜血沿着剑锋依然在冒出来。他浑身血淋淋的，或者具体点说，他整个人躺在血泊之中。他那只曾经闪耀着凶狠目光的独眼，现在也已经完全黯淡下来，不过他的眼睛没有闭上，依然保持着临死的那个不敢置信的表情，毫无意义的面对着潮湿死寂的地窖岩壁。
　　对于年幼的小丫头来说，或许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距离的看到被杀死的人类的尸体。这种场面会给人类极大的冲击。经历过战争的老兵都知道，杀人这件事情其实没看上去那么简单。虽然活人才是威胁（至少大部分情况如此），但是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看着他从一个生命变成一句尸体，会让人有一种发自本能的厌恶和恐惧。
　　“死有余辜，好，死有余辜。”艾修鲁法特从尸体上拔出那把沾满鲜血的短剑。“没错，他们居然敢绑架我们高贵的女王陛下，确实是死有余辜，对不对？好了，我的陛下，给我下令吧。既然他们都死有余辜，那么下令让我把他们都宰了。你现在行动不便，但是只要命令我一声即可。我很乐意代劳！”
　　“你太野蛮了！”小丫头终于哭了出来。“恶魔！”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又何必变成恶魔？”艾修鲁法特回答道。他丢下手中短剑，顺带着朝着那两个依然保持意识的恶棍头上补上一脚，让他们彻底的昏过去。这样一来，这帮家伙恐怕天明之前是没办法醒过来的。他自然有充足的时间去通知那些治安官一声。当然，到时候这些家伙要不要上绞刑架就不是他关心的内容了。
　　“我只是……我只想……想知道一下外面是怎么样的。”小丫头抽泣着。“婆婆告诉我说，当一个女王就必须了解一切……”
　　“外面当然就是这样，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艾修鲁法特觉得火候也差不多了。“不要以为你报出女王的身份别人就会吃这一套。有人会不相信，有人会装作不相信。你是怎么偷偷溜出来的？”
　　“有一条地道……通往外面。”小丫头回答。
　　“啊，埃辛就放你离开？”艾修鲁法特想起那位热情的同僚。说句实话，那个家伙看起来很精明的啊，怎么就放小丫头离开了？难道他不知道其中的危险。
　　“我藏在……”小丫头突然闭上了嘴。她已经停止哭泣。虽然她的眼角还有泪水，但是她的眼睛里已经满是疑惑了。
　　糟糕，我问的太直接了。艾修鲁法特立刻明白自己犯下的错了。这个小丫头还挺聪明，或者说心理素质远比他想的要强。刚才虽然用尸体吓得她六神无主，但是转眼之间她就恢复了镇定。嗯，刚才应该早点问这个问题，现在已经被她察觉到了。
　　不过没关系。经历了这一次之后，这个小丫头应该不敢再一次这么孤身一人偷偷溜出去了吧。
　　“现在能动了没有？”艾修鲁法特知道小丫头只是中了某种麻醉药而使得身体暂时不能动，只要稍微多等上一些时间就可以恢复。
　　“不行。”小丫头摇了摇头。
　　“好吧。”艾修鲁法特一把将她抱起来。在那一瞬间，他还以为小丫头又要喊出“无礼”，但是事实上她只是张开嘴，然后又马上闭上。“不管怎么说，我们先离开这里。”
　　他跨过独眼恶棍的尸体。满地的鲜血以及充斥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对他而言完全不算一回事。不过在走上台阶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一点。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罗蒂雅对他说过的那些话。“……艾修鲁法特先生别看这样彬彬有礼的样子……但手上杀过的人，大概连数也数不清了吧……”
　　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台阶的最上面一阶。
　　“有烧焦的味道。”在他怀里的小丫头突然说道。
　　“啊！”艾修鲁法特回过神来。站在这个次地下室的入口位置，能够闻到灰烬、烟火和焦炭混合的味道，除此之外，还能感觉到灼热的空气一股股的扑面而来。
　　“火灾？”艾修鲁法特下意识的说道。他迅速的爬出地下室入口，冲出了这个矮小的棚屋。天幸此刻这个杂物间还没有被引燃。
　　但是此时此刻，火光已经映红了夜空。热浪扑面而来，充满了灼热和死亡的气息。除此之外，呼喊声、哭叫声、求救声，这些人类发出的声音混杂着建筑物倒塌的声音，一起在夜空中回荡着。
　　所幸，鹰隼城的各个区域都以大街作为间隔，一个地区失火是极难波及到其他地区的。
　　此时此刻，在较远的，一个安全的地方，几个身影正欣赏这远方的熊熊大火。
　　“果然还是这样最简单了，”一个身影用一种冷酷而傲慢的声音说道。“一群老鼠藏在草丛里，要找起来是很麻烦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把火全部烧掉。”
　　“嗯，大人，确实是如此。”另外一个声音则夹杂着三分谄媚。“相比那些家伙也多多少少布置了一些防御吧。用火一烧……果然用魔法来放火就是方便，压根不需要任何的准备，效果却好的很。”
　　“哼……还不是你没用，只知道他们藏在这个地方，却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地方。”
　　“是是是，少爷教训的是……”
　　“不过这样玩一笔大的也好，想必其他的那些蠢货就再也不敢惹我了吧。”
　　“当然了，少爷。发生这样的事情之后，其他的家伙们，大概会吓得连卵都缩起来了吧。就算少爷让他们去做什么，他们也不敢不从。啊啊，少爷，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了……”
　　“什么事情？”
　　“疯马帮的那个家伙……似乎今天上午在自己的藏身之处被干掉了哦。顺带的被杀掉的还有他的情妇还有四个手下。据说死的很惨。”
　　“哦，那个家伙就这么死了？可能吗？”这一次，这个被叫做“少爷”的人也情不自禁的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虽然没有确认尸体，但是黄昏的时候，有几个疯马帮的下层人员投奔到黑猪帮那里去了。如果不是内部动乱，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从这一点来说……这件事情至少有九成可能是真的。”
　　“呵……呵呵……哈哈哈哈……我果然是受到上天宠爱的啊！”少爷发出了一阵狂喜的大笑。“瞌睡的时候就送来枕头，真是的……让我不大干一场都不行了啊！”
　　“呼……呼……”艾修鲁法特停下了脚步。
　　这里应该安全了吧。他看了看四周。这里已经离开火海一段距离了。远方的大火虽然依然炽烈，但是隔着一条街道的话，看起来就没那么可怕了。话说回来，艾修鲁法特的四周都是刚刚从火海里逃生出来的人，一个个都被火和烟熏得乌黑。有些人在大口的喘气，平静自己的情绪。有些人在用极度绝望和恐惧的表情回头看着身后化为火海的住宅区，因为他们所有的财产和积蓄都在这火中被付诸一炬。另外一些人则在哭泣着，因为他们的亲人没有能逃出来。当然，也有一些只是在沉默中凝视着远方的火焰。
　　“小丫头，没事吧。”艾修鲁法特问道。他顺口吐了一口唾沫，因为刚刚穿越火海的缘故，唾沫的颜色都是灰色的了。
　　“没事。”小丫头回答。说是没事，但是实际上她也经历过了烟熏火燎，所以整个人简直变成了黑色。除此之外，不少火星也落在她的头发上，使得她原本梳理得很好的头发也完全的变了样，甚至有一部分头发被烧焦了。
　　当然了，她对此也没什么抱怨的。因为如果不是艾修鲁法特将她带出来的话，她一定会被烧死在这场大火里。
　　“怎么回事，怎么就突然……烧起大火了。”小丫头看着远方的火焰，轻声的自言自语。“天干物燥的缘故吗？”
　　“不，有人放火的。”艾修鲁法特回答道。
　　“啊，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说？”
　　“很简单，火焰的样子不正常。”艾修鲁法特回答。“如果是普通的失火的话，应该是一个着火点开始向外面传播……但是我们刚才是什么样的？”


第十九节 夫妻
　　“好像四面八方都是火……”
　　“没错，是形成了一个火圈，等于是要把中间的人困死烧死。”艾修鲁法特回答道。“如果只是天干物燥的失火，是不会产生这种效果的。而且刚才这样子……烧的速度也太快了……这场火烧死的人应该不会少吧。”
　　“为什么……为什么有人要这么干？”小丫头不解的问道。他看着身边的人。在距离他们只有两步远的地方，一个女人真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用一种外地音调在哭喊。不过虽然听不太懂，但是小丫头也了解，肯定这个女人的亲人没有能在火海里逃出来。
　　这些人……这些都是普通的平民啊，为什么有人要做这种事情？
　　“大概是因为想烧死藏身在这里的某些人吧。”艾修鲁法特看着远方的火焰，想起了那些被他打倒而动弹不得的恶棍们。不过现在火焰应该已经波及到那个地方了吧。虽然说地下室烧不到，但是如果被火焰笼罩住的话……地下室的人恐怕全部都要被闷死。当然了，对艾修鲁法特来说这可没什么。
　　“可是……这里绝大多数的人都是无辜的……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做？”
　　“当然是因为……”艾修鲁法特随口回答道。“有些人认为自己可以掌握别人的生死存亡，因为他们比较强。”
　　“仅仅是因为……这样吗？”
　　“难道还需要更多的理由吗？”艾修鲁法特回答道。“刚才那几个恶棍不是这样吗？因为他们比较强，所以他们就能把你捉去卖掉。不过既然他们这么做了，那么他们死掉也就没什么怨言了吧。因为我比较强，所以我自然可以杀掉他们……哦，好像麻烦来了呢。”
　　艾修鲁法特最后一句话是轻声的自言自语。而他说的也没错，因为麻烦确实来了。一整队的武装士兵，看起来好像是治安官的手下，正朝着这边过来。
　　如果他们是来救火的，那么他们无疑已经迟来一步，因为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整个火灾地区差不多都已经变成了废墟。能烧的全部被烧掉了，不能烧的再放一段时间也无妨。正确的做法就是不要无所谓的浪费力气，耐心的等待大火自然结束就行了。不过幸好这些士兵并不是来救火的，相反，他们全副武装，一副要来维持治安的架势。
　　“这一定是有贼人放火！”那个领头的军官气势汹汹的说。虽然他的判断很正确，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眼睛在人群中扫来扫去。尽管在场的人全部是那种满身烟灰的类型，都是九死一生的从火海里逃出来的。
　　“你……”领头的军官注意到了小丫头。她确实也容易引起注意，因为她是在场中人中唯一的一个小孩子，除此之外，她也是唯一一个看起来没那么脏的。当然，这一点全部归功于艾修鲁法特。
　　小丫头身上的衣服当然不可能保持原样，但是一个有经验的人可以从衣服的款式、质地上看出这件衣服价值不菲。换句话说，压根不像是居住在这种贫民区的人应该穿的。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在这里。”军官质问道。
　　“无……”小丫头下意识的想呵斥，但是艾修鲁法特及时的捂住了她的嘴巴。
　　“抱歉，大人。”艾修鲁法特看着面前的军官，解释道。“这是我的内人，我们只是凑巧从附近经过，却被卷入大火之中。天幸逃出来了。”
　　“内人……她是你……老婆？”军官狐疑的问道。就外表上看去，艾修鲁法特大概有二十多岁，而这个小丫头怎么看都是未成年。
　　“未婚妻。”艾修鲁法特解释道。“我们是定下的婚事，当然，要真的结婚还得等上几年。她刚才受惊了，很激动。”
　　军官的眼睛停在艾修鲁法特身上。从艾修鲁法特那张被火熏的乌黑的脸，从他衣服上被火星烧破的个个小洞，任何人都能看出他刚从火海里冲出来。放火的家伙当然不会白痴到将自己都卷进去，更不会傻到带着一个小丫头一起。所以那个军官点了点头就走开了。
　　看着对方离开了，艾修鲁法特将凑近小丫头的耳朵。
　　“不要乱说话，如果你的身份被发现了，你知道你有什么结果吗？”
　　小丫头想挣扎，但是艾修鲁法特紧紧的捂着她的嘴，使得她无法挣脱。不过她的眼睛清楚在说出了她心中想说的话“让他们知道又怎么样？我是女王！”
　　“如果这样被发现，被送回王宫的话，想想那个嘉娜会说什么，想想大总管斯卡德拉会说什么……你会被唠叨死的哦。”
　　小丫头的挣扎果然平静了下来。当然了，站在客观角度，艾修鲁法特说的确实是实话——只不过他没提起如果小丫头被发现真实身份之后，他自己会有一个什么结果。女王独自溜出去，责任无疑会归咎到三个贴身护卫身上。虽然艾修鲁法特是刚刚上任的，但是这个责任（三个人都有份）脱不掉的，至少他的这个职位是保不住了。
　　“好啦，我们走吧。”艾修鲁法特轻声的说道。该死，今天晚上好像麻烦一个跟一个的。
　　他们朝着王宫的方向走了一小段路。小丫头一直沉默的走在艾修鲁法特的身边，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但是她突然停下来，“艾修鲁法特，我问你一个问题。”
　　“啊，什么样的问题？”
　　“如果按你说的，那些人认为自己很强，所以有权决定别人的生死……那么……该怎么办才能改变这些人呢？”
　　“很简单，比他们更强就行了。”艾修鲁法特回答。“让他们也知道自己宛如蝼蚁一样的卑贱。粉碎他们的傲慢，将他们丢在污秽的泥塘之中，和其他人，其他那些被他们看不起的人，一起在泥塘中打滚，挣扎求存。不过这很难。”
　　“为什么说很难？”小丫头不解的问道。“我是女王，我应该能够……”
　　“不，你不能。因为，要除非能够相信自己是正义的，除非能够确认这一切都是有必要的……除非有一颗坚定而不会动摇的心，否则是做不到这些的。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吧。因为不客气的说，你为了达到目标而要做的事情，其实就和他们现在做的没什么不同。就好像是同样的一场戏，只是换了演员而已。不过，”艾修鲁法特说道。“虽然我这么说了，但是估计你也是搞不懂的吧。”
　　……
　　艾修鲁法特回到自己的住处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半夜。哪怕是“红蔷薇”这样的店，此时也已经灯火阑珊，门前冷清了。
　　艾修鲁法特想要回到自己的住处，却意外的发现有人正靠在“红蔷薇”的门口。他一眼就看出那正是罗蒂雅，而从对方那种无所事事的姿态，他猜出对方正在等着他回来。
　　艾修鲁法特的住所（也就是罗蒂雅免费提供的房子）就在“红蔷薇”后面，所以如果他要回去，必然就需要经过店门口。
　　“嘿。”艾修鲁法特冲着对方打了个招呼，“罗蒂雅，你在等我吗？”他走到罗蒂雅身边，从口袋中想要掏出那份收据。然后他才发现，这份收据不知道什么时候烧掉了一半。
　　嗯，这不值得奇怪。在冲出火海的时候，几个火星飞进口袋是很正常的事情。
　　“抱歉，不过你可以相信我已经将款子送到了。”艾修鲁法特略有尴尬的回答道。
　　“哦，艾修鲁法特先生。”罗蒂雅伸手接过只剩下半截的收据，但是却没有查看。“我只是在等你而已。”
　　“你在为我担心吗？”艾修鲁法特问道。经过今天和那个财迷老头的“买卖”之后，他对这个女人更加看不透了。
　　“虽然我相信你一定能将这件工作完成，但是真的没料到……你就这样在大街上杀了两个人。”
　　“他们带着凶器。”艾修鲁法特叹了口气，回答道。“我除了自卫还能怎么样？”
　　“但是也太大胆了。”罗蒂雅微笑着回答。“进店来坐坐？”她已经注意到艾修鲁法特此刻满身烟尘粉末的样子了。“怎么，路上遇到火灾了？”
　　“嗯，无妄之灾。”艾修鲁法特回答，“我有点累，还是早点去休息好了。其实我不是一个大胆的人，我只是经常用理性来判断问题罢了。”
　　“哦，理性来判断问题？”罗蒂雅倒是很好奇的问。“大街上直接杀掉了两个人？”
　　“如果他们没拿凶器，我确实是不敢杀人的。”艾修鲁法特回答。“毕竟我怎么都有一个正经的职务呢。但是既然他们拿出了凶器，那就是很清楚的透露出一个信息：那条路上，哪怕当街杀死人都不用担心后果。至少不会有太严重的后果。既然他们如此明白的向我做了介绍，那么我也就无所忌讳了。”
　　“哈哈，宾果！猜对了！那个地方正好是两个治安官辖区的接壤位，素来都是三不管的。死上几个人压根算不得什么。事实上，等你走后很长一段时间，才有人过来处理尸体。几个士兵甚至没有浪费时间去询问一下目击者。”
　　艾修鲁法特做了一个“晚安”的手势，朝着自己的公寓那边走去。
　　这个女人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什么都知道了。艾修鲁法特在心里告诉自己。从这一点来说，好像目前为止都是她的考验。她考验我干什么呢？想让我加入某个……秘密组织？亦或者有其他的什么目的。
　　不过随即他又提醒自己，这和他压根没多少关系。反正他只求在鹰隼城里混一年。只要这一年不出事就行了。一年之后，他就可以回去了。


第二十节 报复
　　艾修鲁法特第三天依时去了王宫。这一次就没那么多复杂的事情了，大主管斯卡德拉让他穿上了全套装备之后，示意他独自进去。
　　和埃辛说的一样，今天值班的依然是巨汉法利西斯。不过也许是在这里值班一天所以有点累了，所以看到艾修鲁法特相当高兴，亦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他居然隔着老远主动向艾修鲁法特做了一个手势打招呼。如果说上一次他的敌意是表现在面孔上的话，那么至少这一次他的敌意已经藏到了心里。
　　“剩下交给你了。”这是法利西斯第一次和他说话，他的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不知道是哪里的口音。“女王先是要去学习骑马，然后可能会参加御前会议，你得陪着她一起进去。”他最后一句话明显是为了提醒艾修鲁法特。
　　“陛下，”和艾修鲁法特交代完毕后，法利西斯头转向那道门。“艾修鲁法特已经来了，所以我先告退。”
　　“好的。”里面传来那个女教师的声音。如果这个看上去古板保守的女人知道小女王半夜跑出去还差一点被人拐走，不知道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艾修鲁法特饶有兴趣的想着。当然了，他之所以有闲工夫胡思乱想，完全是因为这个站岗的工作实在是太无聊了。
　　不过在他这么想的时候，门却已经被打开了。那个古板保守的女人穿戴着一身肃穆的礼服——这套衣服质地考究，完全可以直接穿了去参加正式的葬礼——走了出来。
　　在她身边的小丫头，或许说露维雅·安洁尔·马克雷米兹女王，同样也穿戴着一身很整齐的骑装。看得出来，她的一身打扮完全是根据嘉娜的要求而做的，但是穿戴在这位小女王身上可就完全不同了。“人要衣装”是一句老话，“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也是一句老话。此时此刻正好是诠释了后一句话。
　　不管穿着多么严肃的衣服，小丫头那张可爱的脸就是最好的中和剂，能够让原本严肃的东西变得严肃不起来。
　　艾修鲁法特一时搞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不过他马上就搞懂了。嘉娜做了一个让他跟随的手势，于是他跟着她们两个，沿着花园朝着另外一边走去，很快就来到了一大块空地上。
　　一个马夫打扮的人已经在这里待命，他的手上牵着一匹罕见的马儿。
　　这匹马应该是山地马——按照普遍的规律，山区的马儿总是比原野、森林的马儿要小上一些。而这匹马更是山地马中间的矮个，看上去大头短脖，身体肥壮，与其说是一匹马，不如说它更像一头矮脚驴。
　　矮马身上骑具齐全，很明显就是给人骑的，问题是这匹马中侏儒明显不合适给成年人骑，所以答案也就一目了然，这是给女王骑的。
　　从安全的角度来说，这是正确的。为了保险起见，一个未成年的小丫头应该骑这种矮马才合适。但是……身为一个女王，真的合适骑这种马吗？此外，骑这种马能训练什么？
　　嘉娜朝着马夫颔首示意。后者立刻深的鞠了一躬，然后退到一边。
　　等等，刚才法利西斯说的是啥？去参加御前会议？
　　“扶我上马。”小丫头走到艾修鲁法特身边，对他说道。虽然她的声音很稚嫩，但是现在却显得有那么一点威严的样子。站在客观角度，这匹马对于成年人来说确实是太矮了一点，但对小丫头而言，飞身上马——特别是穿着那身华而不实的骑装的情况下飞身上马，还是有点难度的。这个要求并不算离谱。
　　艾修鲁法特来到了马的身边。这匹侏儒马看上去是那种很驯良的马，因为它一直规规矩矩的站着，不踢也不咬，真不知道骑这种马能锻炼出什么样的马术来。
　　他伸出手想要扶住小丫头上去。但是后者压根没有理会他伸出的手，而是用一种刻意装出来的骄横姿态，朝着地上一指。
　　艾修鲁法特一时之间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跪下来，当我的上马石。”小丫头说道。说句实话，上马石就在边上，不足十步路远。
　　如果说她打算用这个要求让艾修鲁法特露出难色，那么可以说完全失败了。艾修鲁法特只是微微的笑了一下，立刻单膝跪下来，弯下腰，面对着马克雷米兹女王。小丫头一脚踩在他的肩头——稍微高了一点，但是还凑合——然后伸腿跨进马镫上。
　　其实要说女王让卫兵当做上马石，那也不算太过于离谱的事情。本来么，贴身护卫就是一种典型的“多用途”职务。问题是她就这样保持着一脚踩在艾修鲁法特的肩头，一脚踩在马镫上的姿态，半天没动弹啊。
　　“你不承认，我就不是女王吗？”艾修鲁法特清楚的听见头上的小丫头用咬牙切齿的口吻轻声的说道。
　　“哦，那只是在下一时失言。”艾修鲁法特微笑着回答。果然这个小丫头之前受了委屈，现在想要报复了。不过这还真的像是小丫头脑子里想出来的报复方法啊。
　　“哼！”小丫头发出一声哼，脚离开了艾修鲁法特的肩头。等到艾修鲁法特抬起头的时候，他看到小丫头已经在马背上骑得稳稳当当的了。当然，她也应该骑得稳稳当当，因为这匹侏儒马与其说是驯良，不如说是反应迟钝——整个过程中它完全没动弹，任凭人们折腾。
　　小丫头愤怒的咬了一下嘴唇。她现在感觉到自己的报复似乎完全没意义，就好像一拳打出去却落在空气中，丝毫不受力。这个叫做艾修鲁法特的家伙尽管之前一副凶神恶煞的呵斥她，说什么“如果别人不承认你就只是个小丫头”什么的，但现在却对她的挑衅处之泰然，一副压根不在乎，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态。这使得她精心构思的计划完全没发挥作用。
　　这家伙似乎有点才华，但是又对她完全没有敬畏之心。按照书上的说法，面对这种人的时候，就必须想办法挫一挫他的威风，然后才能得到他的真正效忠。所以她精心构思了这个计划。但是却不料艾修鲁法特却如一团不受力的棉花，找不到可供攻击的着力点。
　　小丫头开始纵马小步跑起来。虽然只是一匹侏儒马，但被马刺踢了之后，跑起来还算挺利索的。但是这马很驯良，也很平稳，所谓的“骑马”压根没有任何难度。所以艾修鲁法特能够看得出来，虽然说小丫头表面上（或者说她自我感觉）能够骑马了，但是如果真的出现紧急情况，需要她骑在真正的战马马背上纵马疾驰，或者是需要长时间骑在马背上的时候，十有八九就会出篓子。靠骑这匹侏儒马锻炼出来的马术明显不实用。
　　就在他旁观的一小会时间内，小丫头已经骑马绕场跑了两圈了。而且就这样子来看，她的马术锻炼也就是这么骑着一匹侏儒马，以小碎步的速度，绕场子转圈而已。甚至连让马跳过一个障碍的内容都没有。说实话，他完全不懂让小丫头学这种马术有什么意义。当然，硬要说的话还是有的，那就是能够让她更加熟悉马背上的感觉，为以后真正的学习骑马创造有利条件。
　　“嘉娜女士。”艾修鲁法特走进那位古板严肃的女教师身边。“这就是骑马学习吗？”他轻声的问。
　　“当然啦。难道这不是骑马吗？”嘉娜用看着怪物的目光看了一眼艾修鲁法特。
　　“骑这种马？”艾修鲁法特琢磨着。“女士，既然您是陛下的家庭教师……莫非这个课程是您安排的？”
　　“当然。”嘉娜眉头挑了一下，不过依然保持着礼貌。“这匹马还是我特意找来的呢。”
　　“冒昧的问一句，您会骑马吗？”
　　“不会。”嘉娜斩钉截铁的回答道。“若非陛下的身份，否则压根不需要安排这种课程。”
　　难怪。艾修鲁法特在肚子里说道。不过说句实话，女王的教育问题和他这个贴身护卫之间也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他也就这么站在一边，继续看着。
　　小丫头依然在骑马绕圈子跑。马其实是一种相当聪明的动物，这匹侏儒马也不例外。事实上它完全不需要操控，就会自然的绕着固定的圈子跑路。所以艾修鲁法特看到小丫头手上的缰绳始终都处于松弛状态，因为她压根不需要控制马匹。与其说她在骑马，不如说她只是坐在马背上，被马驮着跑而已。
　　艾修鲁法特叹了口气，他转过头，想要找点其他能吸引他的东西。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远处出现了金属盔甲的反光。
　　一队人出现在花园的尽头。随着他们的接近，能够辨认出这是一整队的士兵，数目有十二个之多。这些士兵身上也穿戴着闪亮的金属盔甲，不过款式和艾修鲁法特身上的较大区别，没那么华丽。除此之外，他们手中全部拿着统一样式的长戟。艾修鲁法特马上就认出他们是王宫内的警卫，也就是俗称的“禁卫军”。这是一支负责保卫王宫的护卫部队，总数为三百人。之前艾修鲁法特已经见过他们，因为在王宫门口站岗的就是这支部队的成员。
　　“怎么了？”女教师主动迎上去。
　　“夫人，”领头的那位军官礼貌的说道。“将军大人请女王陛下前往会议室。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
　　“等等，不是还没到时间吗？”
　　“哦，将军大人说了，今天议题要比原先计划的要多，所以应该提前开始会议。公爵大人也同意了。”
　　面对这样的一个理由，嘉娜也无法反对。在下一次小丫头骑马跑过身边的时候，她叫住了对方。也就在这一刻，小丫头才真正做了一个骑马的基础动作，勒住了马。证明自己除了被侏儒马驮着乱跑之外，还是学到了一点点骑马技巧的。当然了，在艾修鲁法特看来，这主要是因为这匹马压根不算在跑，只是在小碎步的走而已，稍微拉拉缰绳就能停下来。
　　“陛下，御前会议马上要开始了，您必须先过去。”
　　“好吧，艾修鲁法特，扶我下来。”小丫头回答道。她刚想让艾修鲁法特再一次跪下来当做上马石，却不料艾修鲁法特快步上来，双手搀住她的身体，轻轻松松的将她抱下了侏儒马。等到她两脚踩在地面上，她才反应过来。
　　“陛下，会议马上要开始了。”艾修鲁法特趁她错愕之时说道，没给她趁机发作的机会。


第二十一节 会议
　　当艾修鲁法特陪同小女王走进会议室的时候，毫无意外的发现会议早已经开始了。事实上，在他进门之前，他已经在门外隐隐约约的听见门内激烈的争吵声。
　　为了安全起见，艾修鲁法特在最后进门之前再一次的整理了一下头盔，特别是将护面甲从头盔内部放下来，遮住了大部分的脸。这样一来，艾修鲁法特估计里面应该没人认出他来。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担心别人已经自己的相貌（他鼻梁上的疤非常的显眼）转述给了拜伦公爵，使得对方有认出他的可能。
　　不过等到他跟着小丫头进门之后，他立刻明白自己刚才做的事情多么的幸运。因为居然有一个他认识的人在会议室里。
　　那正是曾经和艾修鲁法特共坐一辆车的，名字叫克洛斯的老人。两天前，他还曾经看到克洛斯骑着马，带着一整支马队在鹰隼城的街道上奔跑着。从这一点来说，这个叫做克洛斯的家伙明显是一个有钱有势的大人物，但是艾修鲁法特确实没有料到这个人居然会出现在御前会议上。
　　虽然说会议早已经开始，但是在小丫头进来的时候，所有列席会议的大臣总算都停下了争吵，而是向着小女王行礼致意。
　　小丫头就在她应该在的位置上入座。虽然说这些大臣刚才都行礼了，但是细看他们接下去的行为举止，就明白这纯粹是一种礼仪上——或者说是习惯上——的动作罢了。他们丝毫不在乎女王的入座，而是立刻回到刚才的争吵上来。会场上嗓门一个比一个大，甚至连话语之间的口气也变得粗野起来。
　　艾修鲁法特站直身体，站在小丫头身后。这是他应该在的位置——虽然他是第一次来，但是俗话说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不过他这幅姿势反而使得他成为了会场中一个最不引人注目的人。有谁会有闲工夫去注意一个卫兵的长相呢？再说由于面甲的掩盖，使得他的长相也很难看清。
　　小丫头也完全没有任何插嘴的意思。虽然从艾修鲁法特的位置看不清楚小丫头的表情，但是他相信小丫头一定是一副不耐而无聊的神情。这种会议对她而言应该是那种毫无意义的浪费时间吧。事实上也是这样，这样一个未成年的小女王，只是被诸位大臣当做橡皮图章使用罢了。她的唯一意义就在于旁听，等到他们最后达成协议，争吵结束后，再用她的名义发布命令。
　　艾修鲁法特听一小会的时间，终于明白诸位大臣们争论的是什么了。他们在争吵一个外交方面的问题——就七国而言，是一件大事——舍姆发生了大规模的内战，原本隶属于舍姆的贝鲁人发动了旨在获取民族独立的大起义。在战争爆发的同时，贝鲁人的使者奔赴各国，希望各国承认这个新生国度。
　　当然了，舍姆人的使者也立刻赶到，强调这是一次“注定不能成功的叛乱”，让各国放弃和贝鲁人建立外交关系的尝试。这两者结合起来，就成为一个外交方面的重大抉择了。
　　对格鲁尼来说，事情相对要简单一点，因为不管是舍姆还是贝鲁人都和格鲁尼不接壤——中间还隔着一个提比略——所以这场内战中，格鲁尼其实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同意贝鲁人的要求，要么同意舍姆人的要求。当然，还有第三种选择，那就是先保持沉默，耐心的等待战争结果以决定下一步行动，不过会场上兖兖诸公似乎压根没考虑这种选择。
　　“贝鲁人的独立不可能成功！如果我们和他们建交，就等于激怒了舍姆。我国会为这一次选择付出代价，在诸国之间添加了一个敌人！相反我们却能得到舍姆的善意，甚至能够签订一个对我们很有利的盟约。”
　　“贝鲁人这一次处心积虑已久，突然发难，谁说没有可能性？如果我们放弃了这个机会，就等于放弃了一次扩大我国影响力的机会。此外，这个新生国家无疑会极度敌视我们。”
　　“你要知道，贝鲁人内部尚未协调成功，他们一共有六个名门家族，在轮番争夺领导权。这一次肯定是其中一个家族进行的冒险尝试！除此之外，哪怕他们内部达成一致也没太大用处。他们民穷财少，是无力支持一场长期战争的。”
　　“舍姆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前几年遭到绿皮入侵的大打击，损失极为惨重。而他们那位摄政的王太后，还依然在那里瞎搞。如今军力衰弱，财政一塌糊涂，恐怕这一次他们的情况更加糟糕。”
　　围绕着会议桌，诸位大臣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彼此争执不下。艾修鲁法特虽然说不认识在场的大多数人，但是随着时间长了，看着他们彼此争论来争论去，指名骂姓的，慢慢也就知道这几位大臣都是些什么人了。
　　之前那位和艾修鲁法特在旅途中相识，并且一起坐了半天邮车的老人，自称克洛斯的，正是格鲁尼的大将军，拉法。他和其他三位站成一起，在这场御前会议上构成了“支持舍姆派”。而另外一个长着一副“隔壁家威严老爷爷”样子的，则是艾修鲁法特闻名已久的拜伦公爵。这位公爵连同另外四个大臣，构成了“支持贝鲁人派”。双方实力相当，居然变成了一副争持不下的状态。
　　如果是正常的会议，在大臣们出现如此情况的时候，应该由国王出面进行协调了。但是问题是现在女王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整个会议现场上没有任何人对她抱有期待，或者说抱有尊重。当然了，小丫头也一直保持着沉默和倾听，没有尝试开口。
　　老是这么争论下去也不是办法，这个时候，终于有一位大臣出来打圆场了。这一位叫做帕尔泰尼，职务是外交大臣。他之前的立场是站在拜伦公爵这一边的，不过却始终没有开口，只是用自己的站立位置来表达自己的立场。
　　“诸位，我想这个问题还是换一个方式吧。”帕尔泰尼说道。“从贝鲁人正式举兵，到我们收到他们的外交文书，时间已经是相隔了整整一个月了。这不奇怪，他们的使节在路上不能全速前进，赶路再加上官员接待等方面的问题，确实差不多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而战场上的局势千变万化，恐怕现在这个时候，战争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或者至少是局势比较明朗了。贝鲁人能不能得到成功？舍姆人会不会及时将事情镇压下去……就在我们现在讨论的时候，这场战争可能已经有了一个结果。”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因为这番话说的很在理。
　　“至于舍姆的局势，我早就有所耳闻。早在贝鲁人的使者抵达之前，我已经派遣相关的人员前往舍姆的西南部山区，贝鲁人的地盘了。他携带了通讯魔法的卷轴。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就在这一两天内，他就会给我们带来第一手情报……相信我们的宫廷主管斯卡德拉一看到这份情报，就会立刻通知各位的。”
　　艾修鲁法特发现一个非常奇怪的事情。拉法将军（也就是自称克洛斯的那位）仔细的听着外交大臣的说话，很明显是认真思索着对方的观点。特别是他说出已经派遣相关情报人员之后，这位将军甚至在不自觉的点着头，明显是赞同对方的这个判断。但是另外一边，拜伦公爵却从头到尾都没看过外交大臣哪怕一眼，而且他的脸上带着微微冷笑，并且无聊的用手指头轻轻的敲击着桌面。那副神情落完全的在艾修鲁法特的眼里，使得他下意识的知道这位摄政公爵早就知道了些什么。
　　“很好，既然帕尔泰尼大人这么说了……”拉法似乎也比较赞同这个观点，“这个事情拖延一两天应该不会有任何影响。”
　　除了拜伦公爵之外，其他的人也纷纷表达了相同的意见。大部分人都用赞同和欣赏的态度看着外交大臣帕尔泰尼，他之前采取的行动确实是极其英明和果断的。
　　拜伦公爵却只是微笑着，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
　　“好的，我们进入下一个议题……”作为会议的主持者，拜伦公爵等到声音平息了，开口说道。“关于军费、财政和税收的问题。”
　　这样子简直就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因为刚才还放松下来的各位大臣们，迅速就像上了发条一样的弹了起来。每个人都展现出一份严肃认真的表情。看得出来，这个议题是今天最重要的议题。相反的，刚才似乎引起很大纷争的那个外交方面的抉择，反而是一个临时插进来的话题。
　　不过就在这个议题开始之前，外面传来了一声喊呼。
　　“紧急消息！”
　　……
　　几分钟后，艾修鲁法特看到宫廷主管斯卡德拉带着文件走进了会议室。这正是刚才外交大臣帕尔泰尼提及的紧急情报。虽然说这个任务是外交大臣布置的，但是魔法通讯的接收一方却是王宫内驻守的魔法师，直属斯卡德拉手下。所以第一个收到这份情报的反而不是外交大臣，而是宫廷主管斯卡德拉。当然了，魔法通讯就是这么回事。
　　在简单的向女王以及各位大臣行礼之后，斯卡德拉将文件双手呈给小女王。
　　不管是拉法还是拜伦，两个人都很明显的皱了皱眉头。
　　“就不用传阅这么麻烦了，”在小丫头接过文件之前，拜伦公爵开口说道。“斯卡德拉大人，您还是直接读一次给大家听听吧。我们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讨论呢。”
　　艾修鲁法特清楚的看到斯卡德拉迟疑了一下，但是因为小女王没有任何反应的缘故，他最后打开文件，开始念起来。
　　斯卡德拉念的速度不是很快，但是吐字清晰，所以每个人都能听得很清楚。
　　情报上的消息非常细致，仔细的描述了那场远在舍姆的内战。尽管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贝鲁人所占据的山区土地并不是什么富饶的领土，他们不管土地、财力还是人口都处于绝对劣势。但是事实上却完全相反。战争一开始，强力的佣兵团就一个接一个加入了贝鲁人一方。在很短的时间内，贝鲁人就组织起了甚至超过舍姆的庞大军队。


第二十二节 财政
　　整个战争过程可谓让各国大跌眼镜。贝鲁人的首领，格鲁菲兹宣布自己为大公，建立独立的公国，但是他并没有如大多数人预想的一样，组织兵力来扼守自己现在的地盘，靠着防御来削弱舍姆人的攻击，而是立刻以“夺回祖先的土地”的名义，出兵进攻舍姆。而起凭借周全的准备、压倒性的优势的兵力加上出其不意的突发攻击，格鲁菲兹进展非常的顺利。短短一个月时间内，他就横扫了周围几个省份，将自己的实际国土扩大了整整三倍。
　　相对的，舍姆一路丧师失地，一溃千里。没有一座坚城能够哪怕稍微阻挡一下敌人的攻势。这主要是因为贝鲁人以重金贿赂了所有关键的将领，使得兵临城下的时候都能得到内应的有效协助。当然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舍姆摄政的王太后的政策不得人心，导致军心涣散，士气低落，军官都生了异心。
　　“不可能的，他们哪里来的那么多钱？！”拉法将军发出一声惊愕的叫声。这是他听到探子对贝鲁人军队的描述——按照情报上所描述，贝鲁人的装备非常精良，战马、盔甲、武器、粮草、弹药均十分充足，配备着大批的重型战争武器，甚至还有为数众多的魔法师。就连他们的民兵装备，都比舍姆的正规军队品质更为优良。根据探子描述，贝鲁人大量装备了由矮人族提供的火器——每个人都知道矮人是火器的大师，矮人的火器要比人类普遍使用的更加轻巧，威力更大，射程更远，而且更加准确。但是矮人对黄金的贪婪更是无人不知。要买一件矮人的火器作为收藏倒也罢了，要说武装起一支军队，天晓得要花费多少钱。
　　不过也就是法拉将军发出了叫声，其他大臣都沉默不语。奇迹确实是有可能的，比如说贝鲁人突然发现了一个潜藏的大金矿，然后小心的将这个事情瞒过了所有外部的眼睛。当然，更合理的解释是有背后的支持者。事实上，格鲁菲兹能够自称大公，并且得到所有贝鲁人的共同拥戴，这一点本身就说明了有外部力量加入。
　　在此时此刻，也就是探子将相关情报发送过来的时候，战争的结果已经一目了然。事实上，贝鲁人的战争资金就好像无中生有的一样，源源不断的涌了出来，而舍姆却没有这种不可思议的奇迹。战争的结果毫无悬念。被舍姆王太后派来的讨伐军已经被格鲁菲兹打败，几乎全军覆没，主将直接在战场上被俘。原本舍姆的军队就在上一次绿皮入侵中元气大伤，至今尚未恢复。在受到这样的打击后，他们已经没办法将战争持续下去了，因为国内随时可能发生大规模的动荡，所以现在的情况变成舍姆主动求和。贝鲁人建立新国家已经是一件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只要他们在这大好局面下不要出什么内乱即可。
　　“这是不可能的。”等到可敬的宫廷大主管念完这份文件，法拉将军第一个提出自己的意见。“这完全不符合逻辑……除非……”
　　“除非他们能得到某个国家不遗余力的支持，否则绝无可能。”有人补充道。
　　“有哪个国家会这么做呢？或者说，有哪个国家会有动力又有实力做这种事情？”
　　这个问题似乎很难回答。要说有实力，似乎中央七国范围内，每个国家都有这种程度的实力。但是对国家来说，出钱同样是极其损耗元气的事情。这么多钱砸下去，任谁都会元气大伤。但是表面上看起来，却没人能得到特别的好处。舍姆分裂和削弱了，除了贝鲁人之外，还有其他人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艾修鲁法特注意到只有拜伦公爵一个人的脸上没有露出深思的表情，相反，他在无聊的抚摸着椅子扶手。等到可敬的大主管念完文件，他挥了挥手，示意对方退下。
　　“必须进一步打听相关消息。”等到斯卡德拉走后，拉法将军说道。“这件事情上，肯定有第三者插入。”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半天之后，拜伦公爵开了腔。
　　“各位同僚们，相信在建交这个问题上，”他眼睛斜视了一眼一边沉默不语的拉法，“大家应该没有任何意见了吧？”
　　“我将尽快和使者达成协议。”外交大臣立刻接口。“为我国争取到最好的建交条件。不过，我估计十天之内，恐怕就会有正式的使节到来，而且是大张旗鼓的到来。我们应该做好接待的准备。”
　　拜伦公爵转头看了小丫头一眼——那应该是一个无意识的举动。但是在这一瞬间，站在艾修鲁法特的位置，能够看到这位公爵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凶光。
　　……
　　接下去的场面让艾修鲁法特可真的是开了眼界。虽然说这是一个国家的御前会议，但是看起来和商会里召开年度预算会议（还是会长不在场的情况）没什么不同。整个会场上充满了激烈的争吵、威胁、甚至时不时能听到几句粗野的叫声。在商会里，每个部门都要为自己争取最大的预算，而在御前会议上，每个人在做的事情也本质一样。
　　总之，这种场面实在令人有不可思议的感觉。很多在艾修鲁法特这个旁观者看来非常简单的事情，这场上的各位大臣都能吵上半天。只要团结一致就能很容易做出的最好选择，他们就是无法得出。反正不管怎么看，这场会议得到的最后结论，绝不是最佳的那一种。
　　整个国家就是在这么一群乱七八糟的人率领下前进的吗？这样的话，还不如在路边随便找几个人来当大臣。恐怕做出的结论也不会比这个更糟糕的。
　　当然，这并不是说各位大臣没有能力，或者说不够聪明。他们实在是太聪明了，以至于不停的在进行那些毫无意义的算计。正如一句哲学上的话：当每个人都在尽一切努力争取自己的利益的时候，他们也就丧失了自己的利益。正如罗蒂雅说过一样，两大派别，也就是掌握政权的摄政大臣拜伦和掌握军权的大将军拉法，在每一件事情上都彼此争持不下，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
　　当一个王权国家没了国王的时候，情况就会变成这样吗？艾修鲁法特自动过滤了会议的内容，反而在仔细思考着一些更加抽象的问题。
　　这场会议就这样乱糟糟的持续下去，除了一些压根没有选择的选择之外，每个话题都成为了两派角力的斗场。说句实话，对于艾修鲁法特这样的旁听者而言，完全是无聊之极。
　　不过任何事情都有一个结果。这场攻讦也有一个结束。各位大臣最终还是勉勉强强的达成了一个妥协，完成了全年资金分配的计划，并且同意下一步在全国范围内加税。
　　艾修鲁法特觉得自己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自己挖坑自己埋。他还记得布拉西安城内因为新增税收而产生的纠纷，众多居民围堵了总督府要求陈情。如果再加税的话，恐怕就不会是这种相对和平的纠纷了吧。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至少在会议上，各位大臣都是一脸无奈和一脸痛苦。到处都需要钱——怎么可能不需要钱呢？可是王国的税源却在减少。今年的旱灾就是最大的困难，尽管艾修鲁法特知道这场旱灾的最大结果就是让毛皮价格上升了两倍，但这并不影响各位大贵族以此为由纷纷表示无法正常上缴税收。既然分封出去的土地无法得到税收，那么唯有努力在王室直属的土地上想办法弄钱了。商人不能收钱——各个商会早就取得了免税或者包税的权力了，这些文件都是以女王的名义签署出去的，怎么能出尔反尔呢？大贵族的分封领地收不上来，商业税收无法增加，那么最后倒霉的人就是那些直属王室的中小领主，以及平民了。
　　虽然哪怕是艾修鲁法特都看得出来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让整个国家离心（先别提叛乱和抗税之类的事情），但是这毕竟是王室的事情，和诸位拥有私人封地的贵族大臣无关。谁叫现在坐在王位上的是一个尚未成年，啥都不懂的小女王呢？于是各位大臣就本着花别人的钱不心疼这个原则，就这么干了。
　　会议终于结束了。各位大臣都纷纷向女王告辞。很快的，偌大的一个会议室只剩下小丫头一个人——当然还有陪同的贴身护卫艾修鲁法特。直到此刻，艾修鲁法特才发现小丫头居然没有睡着，而是睁大了眼睛，好像在仔细的考虑着什么。
　　“艾修鲁法特，”小丫头这样对着空荡荡的会议室过了很长时间，才开口问道。“你听得懂他们说的是什么吗？”
　　艾修鲁法特立刻谦逊的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弄懂。
　　“哎，果然很难。”小丫头垂下头，沮丧的呼出一口大气。“嘉娜让我认真的听，认真的思索每个人的观点、立场还有思路。但是……我觉得他们完全是在毫无意义的争吵啊。”
　　艾修鲁法特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
　　“你笑什么？”
　　“只是有点发痒罢了。”艾修鲁法特回答道。哎，可怜的小丫头。
　　“不管如何，我想要当一个女王。”下一瞬间，小丫头又振作起来。“嘉娜说的单单靠书本上的学习，是远远不够当一个女王的……”
　　“臣也是这么认为的。”艾修鲁法特回答道。会议室外面依然有卫兵在执勤，所以他最好还是放低自己姿态比较好。反正他只求顺利度过一年，其他的东西都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不管怎么看，这个国家最糟糕的结局也不过是被提比略接管——对于乡绅贵族来说，这也是可以接受的。
　　“斯卡德拉说过，当一个国王就必须掌握真实，但是我不知道真实到底是什么。”
　　“臣也不知道。”艾修鲁法特回答。
　　他们离开会议室，朝着小丫头起居的那个寝室走去。两个人很快就走在了空无一人的草坪上。此时四周空无一人，不管说什么都不必担心第三者听见。
　　“艾修鲁法特，你还记得你之前的那个问题吗？我是这么想的，真实必须用自己的眼睛看到。所以我想离开这座王宫，到城市的各个角落里看看，真实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转头看向艾修鲁法特。如果说这句充满勇气的话对艾修鲁法特造成了什么改变的话，至少他脸上没露出来。相反的，艾修鲁法特只是敷衍的笑了一笑。
　　“很勇敢。陛下，但是为了您的安全，最好还是不要这么做。”


第二十三节 询问
　　书上清楚的说出来向要得到别人协助的办法。一个人的能力总归是有限的，全知全能的人类并不存在，所以任何要完成伟大业绩的人，都必须得到他人的协助。
　　最优秀的方法，是用自己精神去感染别人，其次就是用利害关系来说服别人。当然还有最后一种方法，不过这种方法向来为智者所不取——那就是依靠阴谋来控制别人。
　　所有的书上都对第一种方法毫不吝惜赞美之辞，并且认为这是一个领袖所需要的最重要的能力。按照一些比较夸张的说法，一个人如果能将自己远大理想和高尚情操来感动他人的话，那么就说明这个人拥有了称王的最基础的本钱。事实上任何人都知道这种能力有多么重要，哪怕是通常毫无远大理想和高尚情操的商人也明白。可以免费的得到一群追随者是多么令人羡慕啊。
　　相对的，用利害关系来说服别人，就得需要成本了。要么你得给别人好处，要么你得拥有伤害别人的能力。前者往往很昂贵，而且经常会遇到雇佣兵的那种情况——你能收买一个人为你效劳，但是真正生死危机的时候，却无法指望他们为你牺牲。而后者，从来都是隐藏着背叛的危机。强盗很容易裹挟上一帮子平民作为炮灰，但是别指望他们会一条路和你走到黑。特别是遭到围剿的时候，这些人就会变成你的催命符。
　　“果然还是不行吗？我还以为是行的呢……”小丫头用仅能自己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这是她第一次做此类尝试，不过很明显，她身上并没有书上所说的王者之气。就算有，至少对这个叫做艾修鲁法特的卫士无效。
　　就算是她也能感觉的出来，这个叫做艾修鲁法特的男人，有某种和普通人截然不同的特质。这一点和她的另外两个卫士，也就是埃辛和法利西斯差别很大。他是那种……初看起来没啥特别，但是却情不自禁就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人。除此之外，他的态度也和其他人不一样。至少在之前发生的种种意外中，他对于自己卫士的职责，是一种很明显的敷衍了事，甚至没有将她作为一个真正的女王那样尊重。
　　怎样才能让他真正的将我作为一个女王呢？这是小丫头心中反复思考的念头。
　　当然了，艾修鲁法特并不知道身边的小丫头脑子里转动着这样的想法。他只是跟在她后面，像一个卫兵应该做的那样，缓步前进。
　　她回到房间之后，第一个事情就是拿起那本厚厚的大书。这本书的名字叫做“论人际关系”，是当代一部著名的哲学著作，也是她学习的一个重要内容。
　　书本不是实践，但是书本是实践的基础。这是嘉娜告诉她的。不过，任凭她怎么翻书，似乎也找不到她想要的答案。虽然她坐在王座之上，但是每个人都将她看成是一个小丫头。难道想要成为一个女王，成为一个真正的女王，首先必须要成年才可以吗？
　　……
　　艾修鲁法特换班下来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时候了。埃辛准时来换班，并且很客气的向艾修鲁法特打了个招呼，顺带提议明天一起去喝酒。
　　“明天你不需要休息的吗？”艾修鲁法特倒是对埃辛的提议感到奇怪。正常人执勤一整天的话，应该是没啥精力再去喝酒了吧。
　　“哦，艾修鲁法特，你不知道，今天我只需要值半天班，明天我们三个集体休息，连续休息三天。”埃辛做出了一个夸张的表情。“我们一年也只有这么一次机会，要好好珍惜。”
　　“你的意思是……”
　　“三天以后，”埃辛说道。“我们的小女王必须参加一个宗教仪式。为了这个，她必须前往神殿那边洁身静思三天时间。今天下午她就要过去。这三天半的时间，她的饮食起居全部由教会那边负责，就算是我们也不能跟随……换句话说，对我们而言，是三天假期。”
　　原来如此。艾修鲁法特没有拒绝埃辛的要求，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就离开了。
　　正常情况下，普通人执勤一天一夜之后回去的第一个事情应该是好好的睡上一觉。不过艾修鲁法特并不是普通人，所以他没有直接回到自己的床上去，而是到了罗蒂雅的店里稍微坐一坐。时间正是上午，在这种时间，“红蔷薇”正好是刚刚开门，里面空空荡荡的，罗蒂雅作为店老板，正在很无聊的坐在柜台边，拿着一个本子算账。
　　“哦，是艾修鲁法特先生啊。”罗蒂雅看到了艾修鲁法特。“怎么，刚刚回来么？来杯酒不？”
　　“嗯嗯，其实我想来打听一点事。”艾修鲁法特问道。“近期要举办一个什么宗教仪式吗？”
　　“啊，你说那个啊。”罗蒂雅咯咯的笑起来，“你是外地人，难怪不知道。这也算鹰隼城的一个重大节日啦。是为星域诸神举行的大规模祭祀，我们本地人都叫它‘大祭典’。可是会在城外广场进行的大规模节庆哦。国王本人都要出席，并亲手举行祭火点燃仪式的。”
　　“哦，为什么国王要去教会的地盘上沐浴静思呢？自己王宫内不行吗？”
　　“这我怎么晓得。”罗蒂雅笑着回答。“应该是初代的马克雷米兹大王定下来的规矩啦。艾修鲁法特，看起来你真是一个很负责的卫士啊，难道你为那位小女王担心？放心好了，教会那边再怎么无能，也不会让女王在这个时候出事吧。怎么说这个传统也持续了上百年了，从来还没发生过什么意外呢。再说了，我们的两位大臣可都指望着等小女王成年，合法的篡夺王位呢，他们也不会在这种事情耍什么手段的啦。”
　　“是这样吗？”艾修鲁法特不知为何想起了拜伦公爵那一瞬间眼中闪过的凶光。那是针对他的吗？他认出我了？但是这不太可能……嗯，他宁可相信拜伦公爵露出那种目光的时候，眼睛在看的是小丫头，而非他这个站在小丫头身边的卫士。
　　“最近有什么其他消息没？”艾修鲁法特随口问。
　　“有啊，前几天，疯马帮完了。”罗蒂雅看似轻描淡写的说道。“所以我们这里算是平静了不少啊。”
　　“疯马帮完了？”艾修鲁法特想起他来鹰隼城的第一天，在路上遇到的两个疯马帮成员。说起来还真的靠他们，不然艾修鲁法特就不会认识罗蒂雅，也无法得到眼下的免费住所。当然了，这免费住所对艾修鲁法特而言只是聊胜于无。
　　“嗯，具体点说，在城里的商贸区那边，疯马帮最近遭到了严重的挑战。一个新冒出来的帮会，大概叫做铁鹰帮的，在努力挤压疯马帮的势力范围。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吧，疯马帮不得不尝试在花街这边打开缺口。”罗蒂雅用很平淡的口吻述说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她的手也没闲着，几下子就调制出一杯看上去很绚丽的美酒。“只不过他们的这个冒险遭到了血色蔷薇的反击……一夜之间，疯马帮的老大连同情妇和四个部下，一起在防御森严的老巢里被杀。”
　　果然是完了。艾修鲁法特轻笑了一声，顺手接过罗蒂雅递给他酒。这就好比战场上，一支本来就胜算不大的军队，在开战前主将还孤身逃走了。这种情况下，想要不崩溃都难。
　　“只用两天时间哦，铁鹰帮就完全的接管了疯马帮原先的地盘和大部分成员。如果没弄错的话，他们下一步大概会向边上的黑猪帮下手吧。如果他们能驱逐或者吞并黑猪帮，那么下面就有好戏看了。”罗蒂雅继续说道。
　　“什么好戏看？”
　　“如果他们能做到这个……就变得树大招风了。其他所有的帮派只剩下两条路，要么坐着等死，等着被铁鹰依靠雄厚实力逐一吞并……要么……”罗蒂雅用意味深长的口吻说道。“联合起来，将这个威胁所有人的帮派，一举拔除！”
　　说这句的时候，她的眼睛看着艾修鲁法特。可惜艾修鲁法特对此完全没有兴趣，事实上他只是将这些事情当做传说听罢了。
　　“这是一个机会哦。”罗蒂雅说道。“两虎相争的结果……肯定是相当惨烈的。如果有一个人，比方说一个足够强大也足够野心的人，掌握住这个宝贵的空隙……或许他就能充当那个跟在螳螂身后的黄雀。成为整个鹰隼城地下世界的无冕之王。”
　　“你的意思是……”艾修鲁法特问道。“你希望……”
　　“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眼下确实是一个风云变幻的时刻，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短时间内便可实现崛起，而不需要像正常一样，走一段需要无数时间和耐心的道路。”
　　“也许如此。”艾修鲁法特微笑着回答道。
　　“嗯，说起来，艾修鲁法特先生好像是布拉西安那地方的人吧？上一次你和我说过的。”
　　“没错。”
　　“嗯，是那地方的乡绅贵族吗？”
　　“你怎么知道的？好像我没有提过这事情吧。”
　　“这很简单，”罗蒂雅微笑着回答道。“因为王宫内部的职位，并不是平民有权涉足的。最低程度，也得是乡绅贵族才行。从艾修鲁法特先生能够预定好职位这一点，就很容易得到这个结论。”
　　“你觉得这不公平？”
　　“倒也不是不公平，毕竟其间有很大的安全因素在内。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事实就是如此，穷人要比富人更加容易收买啊。”
　　“为什么突然提这个事情。”
　　“其实当一个乡绅贵族也很不错呢。最大优点就是平静……当然了，最大的缺点也是如此。如果是过惯了平静无波生活的话，那也就没什么野心了。不过，”罗蒂雅眼睛看着艾修鲁法特。“艾修鲁法特先生看起来却不是这种人。”
　　“我看起来是什么样的人？”
　　“野心勃勃。”
　　“啊，我倒觉得我无欲无求。”艾修鲁法特微笑着放下杯子，尽管这一杯美酒他连嘴唇都没有碰过。


第二十四节 收买
　　“真的吗？我倒觉得……艾修鲁法特先生虽然看上去是这样，但是本质并非如此。就好像蓄在水坝后面的水一样，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但是实际上只是缺少一个决口的机会而已。”罗蒂雅缓缓的说道，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对面的男人。“艾修鲁法特先生，有没有……特别的野心呢？除了在王宫内那个卫兵的职位之外，得到一些……其他方面的权力？”
　　“没什么特别的兴趣呢。”艾修鲁法特回答道。
　　“看到我们身边的这个城市没有？在这个城市里，存在着一个隐藏的地下世界。它和表面上的世界一样混乱，复杂……而且，在地下世界里，现在正在酝酿着一个秩序。如果要比方的话，我倒愿意将其比作百年之前，我们这片如今被称为格鲁尼的土地上的情况。经过一场军阀割据之后，一个阴影之中的王者就要产生了。”
　　“为什么你要这么想？为什么它不能一直割据下去？”
　　“因为出现了超乎意料之外的力量。”罗蒂雅回答道。“就好像水池里丢进一颗小石头，注定要激起波澜。机会已经到来，现在就看会出现哪些把握机会的人。”
　　“这个地下世界，有什么权力呢？”艾修鲁法特问道。
　　“应该说，如果以实际控制能力来衡量的话，地下世界的至尊才是这座城市真正的主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下。事实上，除了王宫之外，国王的意志并不是真正的支配着一切。至少，在王权的力量和实际的一个个人之间，隔着那么一层。”
　　“你是说，这个阴影之王才是这个城市实际的主人？”
　　“事实上，除了王宫是一个难点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在这位阴影之王的控制之下。甚至连王宫，我也只愿意称其为难点，而不称其为盲点。这是因为只要有时间、耐心和动力，它也并不是什么坚不可摧的城堡，能够被慢慢侵蚀渗透的。”
　　如果说这番话语对艾修鲁法特产生了什么影响，至少他的脸上可没有半点露出来。他只是微微一笑，再一次将放下来的杯子端起来。
　　“你说的对，阴影之王……那只是阴影中的世界。阴影永远无法抵御光明，哪怕它们看起来无所不至。但在光芒之下，这个世界里的一切都是虚幻。”艾修鲁法特说道。
　　“其他或许是虚幻，但是金钱总是真的。不要小看哦，这个阴影的世界里，每年能产生上百万金奥利的收益哦。”
　　“金钱也是虚幻。”艾修鲁法特回答道。“假如一个人在路上遇到了一帮强盗，那么他最希望的可不是自己身家亿万，而是他身边带着一整队的护卫。”
　　“啊……”
　　“如果有朝一日，”艾修鲁法特说道。“强敌兵临城下，这个阴影之王又能干什么呢？王座上的那位国王还有机会和能力来组织抵抗，而这位地下世界的阴影之王难道派遣刺客去刺杀敌人主将？这位王者的王座是建立在虚空之上，或许局限在这个世界范围内，他是一个王。但是只要外面一道光芒射入，他的王座随时随地都会在虚空之中崩塌瓦解。”
　　“啊啊……”罗蒂雅笑了一下，“现在我明白艾修鲁法特先生为什么说自己无欲无求了。果然，这就是强者的自傲吗？除非是真正的，能够摆上台面的权势和的力量，否则好像什么条件也无法让你效力呢。”
　　“我有什么这么优越的条件，值得让人开出那样的价码吗？”
　　“原本我也是怀疑的，现在却相信了呢。”罗蒂雅笑道。“要什么样的东西，能让你动心呢？鹰隼城城郊的一片世袭封地如何？这可是任何贵族都眼馋的东西哦。虽然理论上只是骑士的封地，但是实际的收入……哪怕是伯爵也得甘拜下风哦。”
　　艾修鲁法特一口将杯中酒喝掉。
　　“我对领地没兴趣，”他轻轻的将杯子放在桌子上，“也许我曾经是一个很有钱的人吧。因为我对金钱数字很没感觉的。再说了，我从来不觉得在这种斗争中，多一个帮手少一个帮手会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商人开价太狠的话，会导致东西卖不出的哦。我其实只想知道真相。”
　　“什么样的真相？”
　　“罗蒂雅小姐，你好像已经在这里安稳平静的过了很长时间了吧。”艾修鲁法特说道。“依靠血色蔷薇的力量，这个地区……应该算得上是整个鹰隼城难得的平静地区了吧。为什么拥有这样好的天赋条件，你却有了想要逐鹿的野心了呢？”
　　“我刚才说过了……有外部力量的干涉。”罗蒂雅拿起艾修鲁法特喝过的空酒杯，在手中玩弄着。“艾修鲁法特先生，你别看我是这样的女人，其实我也有那么一点点的……正义感。”她再一次咯咯的笑起来。“其实也都是环境改变的缘故吧。过去我还是这里一个普通女人的时候，好像也没有现在这种正义感的。因为那个时候，就连自己的明天都把握不住，更别说别人的明天了。”
　　“外部的力量，是指什么呢？”
　　“一些……超出了我底线，让我觉得不能旁观的东西。”罗蒂雅说道。
　　“是不是说如果我不答应……那么就等于我要离开这个花街区了？”
　　“啊，当然不是。虽然很多人都说我是个不要脸的女人，但是我还没有不要脸到这个地步了啊。”罗蒂雅说道。“其实我也知道，像艾修鲁法特这样早已经习惯于站在光明之处的人，应该不会对我的提议有什么特别的好感的。算了，当我没说过，”她再一次倒了一杯酒。“这一杯算我赔罪的请客了。”
　　……
　　艾修鲁法特拿起了酒杯，仔细把玩。
　　边上的乐队演奏的十分卖力。这可不是花街区那种二流的演奏者演奏出来的调子，而是只有在真正高档地区才能见到的优秀乐师。别的不说，单单是这种听似喧闹，却能让人心神平静的音乐，就很难得了。
　　艾修鲁法特发现自己在音乐方面颇有造诣，因为他在最初的欣赏之后，迅速察觉到乐手存在的种种不足。
　　“来，艾修鲁法特，这个可是来自异国远方的金色葡萄酒哦。”埃辛此时已经喝掉了第一杯，他再一次拿起酒瓶子。“这一瓶恐怕就能价值三十个金奥利。不喝的话，机会可不多啦。”言毕，他将瓶中的酒倒进了自己的杯子里。这酒的色泽确实和普通的酒不同，有一种深邃的金黄色。此外，它的气味中蕴含着一种特殊的芬芳。
　　虽然说对普通人而言，一瓶酒价值三十个金奥利纯属浪费，但是对于需要用奢侈来证明自己身份的人来说，这倒是很好的东西呢。
　　“金色葡萄酒，斯提吉亚地区的特产……”艾修鲁法特没有像埃辛一样大口痛饮，而是仔细的欣赏着玻璃酒杯里金黄色泽的饮料。
　　相隔千里，哪怕是在出产地很平常的物品也会变得异常珍贵，更别说这种酒哪怕在出产地也是比较昂贵的东西。可惜的是，艾修鲁法特很久以前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对酒几乎没有任何反应，或者说，喝酒对他而言和喝水没太大的区别。他发现这种金黄色的液体使得他的心里情不自禁的泛起一股熟悉感，就好像很久以前……他曾经喝过这种东西。
　　这没什么奇怪的。一个雇佣兵可能见识过很多东西——比任何人想的更多。
　　“怎么样，这地方不错吧。”埃辛大口的喝完了第二杯，满意的将酒杯用力的放在桌子上。“优雅舒适的环境、悦耳动听的音乐，还有异国他乡的珍稀美酒。”他打了个酒嗝，“当然了，还有美女。”
　　在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手在经过的女招待身上摸了一把，引起了后者的一阵轻笑。
　　“确实很不错。”艾修鲁法特随口回答。
　　埃辛说的没错，这里可是个高档地方。现在艾修鲁法特所处的，是坐落在鹰隼城贵族区的一个酒店。不客气的说，这里的顾客非富即贵。说句实话，当埃辛提议一起出去喝酒的时候，艾修鲁法特还真的没想到居然会选在这种地方的。
　　这一顿的消费，估计怎么着都要几十，乃至上百金奥利了吧。
　　“艾修鲁法特，”埃辛再一次开口了，“说起来，来王城这边也有几天了，觉得这里怎么样？”
　　“还不错。”艾修鲁法特回答道。“不过……治安方面没有预想的好。”
　　“哈哈……这个也许真的没什么好办法啊。毕竟人太多了，人多了以后，事情就变得很难管理了。说句实话，艾修鲁法特，虽然说来这里的时间才十来天，但是你应该对这里有所了解了吧。”
　　“什么样的了解？”
　　“嗯嗯，”埃辛露出一个微笑。“开诚布公的说，你应该对我们现在的这个职位……有所了解了吧。”
　　艾修鲁法特点了点头。他原来就觉得这一次埃辛特别提议来喝酒就是另有目的，所以对于这些话，他并没有感到太意外。
　　“说句老实话。这个贴身护卫的工作……一年时间就能被册封为骑士。如果真的在职务上有特殊出色，比如说在一次刺杀中保护了国王的安全……那还有着额外的封赏，一步登天也不是难事。这样的职务，论危险性远比不上边境的驻军，论待遇却远超其上，本来是一个人人梦寐以求的职务，现在却有一大半的空缺。这不是很不正常吗？”


第二十五节 计划
　　“当然，对于这样一个事实，其实并不需要我特别的介绍。稍微一个有那么一点点的理智和好奇心的人，都会谨慎的去寻找答案，不是吗？艾修鲁法特。”
　　埃辛微笑着看着对方，艾修鲁法特默默的点了一下头。
　　“啊，所以我们就有了共同话题了。答案想必早已经在你心头，我就不必细说。我现在有一个问题，艾修鲁法特，你对鹰隼城眼下的情况了解几分？”
　　“可以说很了解，也可以说一无所知。”艾修鲁法特回答道。“整体形势可谓一目了然，但是具体的细节方面，我就一无所知了。”
　　“既然我们是同僚，再加上我们有着类似的经历——其实我也当过一段时间的雇佣兵——有些话我就不妨摊开来说。艾修鲁法特，眼下王室衰弱，仅剩下一个尚未成年，未来也注定无所作为的小女王。这个国家的未来，只能，也只可能靠着某个人有力的双手才能支撑下去。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已经证明了自己有这样的能力。”
　　“你的意思是……拜伦公爵？”艾修鲁法特回答，说话的时候，他依然在玩弄手中装满金色液体的玻璃酒杯。“可是我听说，现在拉法将军不和他正好势均力敌吗？拜伦公爵虽然是摄政大臣，但是呢……他手中没有军权啊。而且在可预见的未来，他也不会有将手插入军队的机会。说实话，我看不出你说的必然性。”
　　“这对我们来说，不是更好吗？”埃辛巧妙的回答道。“如果是正常情况下，军职的晋升也是很困难的。要么就得拿命去拼，要么就得慢慢的熬资历。可是现在呢……却有大好机会在眼前哦。”
　　“大好的机会？”
　　“就像你刚才说的一样，拉法将军看得很严，在他眼皮底下插手军队确实很难。也正是因为如此……公爵大人会另起炉灶……”
　　“组建新军？”艾修鲁法特情不自禁的说道。他的这句话出口，埃辛立刻紧张的左右瞟了几眼，直到确认边上无人注意他们才平静下来。
　　“没错，新建的军队……中高层可是有着巨大的缺口的哦。只要能把握这个机会，跻身高层不是梦想。”
　　新建的军队？这就是所谓的财政缺口的真正原因吗……
　　艾修鲁法特还在想着，埃辛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一份折叠好的文件，送到艾修鲁法特的面前。
　　“这是什么？”艾修鲁法特问道。
　　“公爵大人的礼物。”埃辛回答，同时用表情示意艾修鲁法特自己打开。
　　艾修鲁法特打开了文件，这是一份房屋所有权的契约书。具体点的说，是一座位于贵族区的小别墅。虽然面积不是特别大，但是却是一座很精致的建筑。艾修鲁法特已经知道贵族区的宅邸昂贵而稀缺，最重要的是有价无市。因为除非迫不得已，否则没人愿意出售一座位于王城的房子。
　　契约书上的名字一栏是空缺的。只要艾修鲁法特将自己的名字填进去，根据这份契约书，他就成为了那栋小别墅的主人了。
　　埃辛仔细的盯着艾修鲁法特每一个细节。艾修鲁法特将整个文件读了一次，然后重新原样折叠好，放在桌子边上。
　　“艾修鲁法特，这栋房子……往少里说，价值都能达到五万金奥利哦。”埃辛提醒道。“这么一栋小房子看上去确实不是很起眼，但是关键要看它所在的位置。如果在鹰隼城换一个地方，那么两万个金奥利就足以购买一座豪华的府邸了。”
　　“我只是感慨而已。”艾修鲁法特微笑着回答道。“我真的有这种价值，值得我们的公爵开出这样高昂的价码来吗？”
　　他的这种漫不经心的口吻，使得别人绝对不会听错。
　　埃辛先是愕然，然后笑出了声。“艾修鲁法特，没想到你这么贪心。”
　　“我有个朋友，是个商人。他老是对我说，任何情况下就不能贱卖了手中的货物。”
　　“哦，那么卖不出去怎么办呢？”
　　“哦，所以还有第二点，那就是努力的去找识货的人。前者是基础，后者是关键。”
　　“呵呵，真有趣。”埃辛依然是满脸笑容。“不过艾修鲁法特，明智的人不应该看错局势……你毕竟仅仅是女王身边的一个贴身护卫，而不是一个手握重兵的节度使。”
　　“是吗？那么，我这么一个区区的侍卫，又有何德何能值得公爵大人如此关注呢？”
　　“艾修鲁法特，你应该知道，王宫内的三百禁卫军实际上是分为三队。”埃辛说道。“据我所知，其中至少有两队禁卫军已经愿意唯公爵大人马首是瞻了。我们这些侍卫很重要，但并不是不可替代。”他的笑容随着他的话，一点一点的褪去。
　　“对此我毫不怀疑。”艾修鲁法特平静的回答道。
　　“待价而沽是一个常见的聪明做法，但是你要明白，拉法将军压根就出不起价钱。”
　　“那我也只有耐心的等待那个识货的人了。”艾修鲁法特笑着说道。“不过，我其实想说句实话。”
　　“哦，我洗耳恭听。”
　　“其实我真的不想插足到任何事情里，我只求安安稳稳的在这里混上一年，得到骑士的爵位后回家去。除此之外，我真的不想奢求其他。”
　　“可惜。”埃辛摇了摇头。“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我很愿意相信你的选择。但是没有人会允许一个不受控制的因素出现在自己的计划里。”他停顿了一下。“艾修鲁法特，进了染缸，就不会被允许保持本色。这就是事实。非友即敌，没有中立之路。”
　　“那就让我做一个染缸外的人吧。”艾修鲁法特漫不经心的将那个价值五万金奥利的契约书拿起来。他手腕轻轻一甩，契约书就在桌子上空划出一条弧线，飞到了埃辛的怀里。做完这件事情之后，他放下酒杯站了起来，向酒店的正门走去。
　　在身后，传来埃辛冷冷的声音。“艾修鲁法特，很遗憾你做出了这个选择。”
　　艾修鲁法特的身影消失在酒店门口。现在这张桌子边上只剩下了埃辛一个人坐在那里。他等了很长时间，这才再次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原先美味芳香的美酒，现在喝起来似乎也不那么带感了。原本以为手到擒来的说服工作，没想到却压根无效。
　　他摇了摇头，然后开始仔细的回味艾修鲁法特刚才的种种细节。神情、态度、姿势还有其他更多。不过，似乎有某种不协调的感觉……到底那是什么呢？
　　酒店的门口出现了一位衣冠楚楚的男人，一路来到埃辛的桌边。
　　“埃辛。”这个陌生人叫了一声。
　　“啊……”埃辛抬了抬眼皮。“是你啊，克利奥，你来啦。”他伸手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来，喝点金色葡萄酒，这东西可是高级货。放心啦，那家伙一口都没喝，所以这个杯子就和它刚端过来一样的干净。”
　　陌生人端起艾修鲁法特之前端过的那杯酒，喝了一大口。
　　“你失败了？”陌生人问道。
　　“虽然不想这么承认，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埃辛向后靠在椅子背上。“嗯，我不是一个合格的说客。而那个家伙……却让人怎么也看不透。”
　　“那个老头找来的人，肯定都是精挑细选过的，一个个又臭又硬。”陌生人说道。“所以说就算失败也是很正常的……嗯，这酒真不错，再给我来一点。”
　　埃辛拿起瓶子，为对方再次满满的斟上了一杯酒。
　　“对于你的这位同僚，有什么看法没有？”
　　“啊，他完全的不动心。”埃辛回答道。“是那种真正的毫不动心，就连思想斗争一下都没有。这可是价值五万金奥利的东西啊！”他叹了口气。“为了避免他误会，我还特别向他说明了这玩意至少价值五万金奥利，却不料他压根不在乎。要么这个人是彻底的死脑筋，只在乎荣誉和忠诚，要么就是……五万金奥利对他而言什么都不是。”
　　“一个乡绅贵族罢了。”陌生人不屑的回答道。“五万金奥利算得上是很看得起他价码了。斯卡德拉找人还真的是有一套，前面找过来的几个也都很难收买。”
　　“这个艾修鲁法特……和那几个不一样。”埃辛回答。“那几位多少还是进行了一番思想斗争的。这个艾修鲁法特却十分不屑。也许我们应该通知一下公爵大人？”
　　“不必浪费时间了，公爵大人已经将所有的一切都交代下来了吗？如果他同意，那自然好说，如不同意，剩下我们来处理就行了。”
　　他大笑着，再一次喝光了杯中酒。
　　“嗯，具体要采用什么手段呢？说句实话，公爵大人说句话容易，我们要办事可就要面对各种各样的实际困难了啊。”这个叫做克利奥的陌生人问道。
　　“啊，我们总应该有一些创新精神的。”埃辛笑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纸包。“嗯嗯，外地人来到鹰隼城，遇到一些诸如消化不良之类的小病，不是很正常的吗？”
　　“这是什么？”
　　“我从一个特殊渠道弄到手的玩意。”说话之间，埃辛很小心的打开了纸包，里面是一些墨绿色的粉末，但并没有任何的气味。
　　“这是什么？”
　　“知道次元石吗？”埃辛得意的一笑。“这就是次元石的粉末。”
　　“等等，次元石？可是那玩意不是不能碰的吗？”
　　“这是我从那些黑心商人那里花大价钱得到的秘方……不要小看它哦。加工处理次元石可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哪怕是黑魔法师都得小心翼翼。而这个粉末……是无药可救的，而且只需很少就能产生致命的效果。”
　　“三天以后，你和艾修鲁法特将在点燃祭火的仪式上陪同女王入场……那是个持续半天的仪式，那或许是个机会……如果有一杯恰到好处递上来的饮料的话……”


第二十六节 发财
　　艾修鲁法特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看到隔壁的门大开着。他好奇的往里看了一眼，却看到阿金那肥硕的身体正坐在桌子前，在仔细的写着什么。
　　说起来，这几天几乎都没有见到阿金。这是因为阿金最近都在进行所谓的“市场调查”，想要在这个纷纷扰扰的城市里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这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事情，所以阿金不假手于别人，而是由自己亲自进行的。
　　“啊，艾修鲁法特！”就在艾修鲁法特看一眼的时候，阿金似乎写完了，他转过头看到了门外。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艾修鲁法特，我有一笔好买卖，你想不想来参一脚？”
　　“啊，赚钱的买卖吗？”
　　“哈，保证稳赚不赔的买卖，不然我也不会想到你了。”阿金一脸诚实而幸福的笑容，宛如一朵盛开的芍药。“有兴趣吗？”
　　必须说明的是，现在的艾修鲁法特已经对阿金相当的了解，所以他明白，阿金这个人对于转手高价卖出一事不仅不会感到羞愧，相反会有一种神圣的使命感。也就是说，他刚才所说的“稳赚不赔”指得十有八九是他自己，而不是艾修鲁法特。
　　“啊，说说看。”艾修鲁法特说着走进了阿金的房间。现在他看到阿金的桌子上摆着一堆纸张，上面都是一些乱涂乱画，不过依然能看得出来这些都是数字符号。除了它们的创造者外，恐怕外人是无法理解这些符号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这事说起来，和你也有一点关系呢。”阿金神秘兮兮的说道。“事情的起因就是一个叫做艾修鲁法特的。”
　　“艾修鲁法特？我？和我有啥关系？”艾修鲁法特倒听不懂了。
　　“只是同名而已……好吧，你应该听说过和精灵的贸易吧？”
　　艾修鲁法特点了点头。
　　“说道现在和精灵的贸易……那简直就是黄金之河啊。”阿金一脸羡慕嫉妒恨。“精灵的织物、香料和首饰，在人类世界里可是珍奇物品……特别是他们的香料和首饰……啧啧……不管多高的价都卖得出去，还偏偏都是有价无市！图兰人控制了和精灵的贸易，传说他们国库收入有一半源自这里！”
　　“啊，这些和我们的赚钱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啦！我最近得到了一个渠道……可以稳定的取得精灵制品。你想想看，我们把这些东西放到鹰隼城的贵族区去卖……至少能赚个一厘的利润，虽然说赚不多，但是可以保证销售不是问题，此外脱手速度极快，不会积压资金！”
　　“精灵制造的那些奢侈品……居然只能赚这么一点？你刚才不说有价无市吗？”
　　“嗨，你以为我们这是直接从精灵的手里得到的吗？到我们手之前……早已经过了五六趟手啦，价格上可不止翻了一两个跟头！”
　　“阿金，我以为你这样的优秀商人，会努力的想办法建立一条和精灵直接贸易的商路，而不是站在尾端喝到一口残羹冷炙就满足的。”
　　这句话对阿金造成了很大打击，因为他立刻露出非常沮丧的表情。
　　“谁不想啊，”阿金悻悻的说道。“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图兰人垄断了和精灵的贸易……所有想要赚这个钱的人只能乖乖的站在一边喝点汤，大头都被那些和图兰官方勾结的商人给赚走啦！”
　　“我听说……南方那边也有和精灵的贸易？”艾修鲁法特想起自己在布拉西安那里听到的一些传言。
　　“确实有，但是太少啦。”阿金回答。“南方确实有一条和精灵的贸易路线，也确实远没有图兰这边控制得这么严。但是整个交易量太低了，只能算作补充路线。人类和精灵的主要贸易还是集中在图兰人这里的。”
　　“啊，那图兰人凭什么控制了和精灵的贸易呢？如果是港口封锁的话，其他国家也可以参与啊，最多只是航程远了一点罢了。”艾修鲁法特问道。
　　“关键不是在于图兰人的封锁，而在于精灵那边……你知道不知道，精灵其实不屑与人类来往，所以他们只开放了一座叫做伊瑞伯的港口城市，所有人类和精灵的贸易，都是在这座城市，或者至少是通过这座城市进行的。伊瑞伯的统治者，是一个叫做艾修鲁法特的精灵王子。”
　　阿金注意到艾修鲁法特此时的脸色。
　　“和我……同名？”
　　“是啊。”阿金叹了口气。“艾修鲁法特，为什么你是个人类呢？如果你是个精灵该有多好，我会抱着你的大腿，哭着喊着要和你做朋友的。”
　　“我也不想的啊。”艾修鲁法特勉强的笑了一下。
　　“哎呀，不用在意啦。精灵的语言和人类差别很大，这个‘艾修鲁法特’在精灵语里肯定有什么特殊的意思。在人类语言里，这个只是一个普通的发音罢了，没任何意义。”
　　“不，精灵语也一样。”艾修鲁法特轻声喃喃自语。当然，他声音简直仅在自己的咽喉里回荡，阿金压根听不见。
　　“那么这位王子实际控制着这条贸易渠道咯？”艾修鲁法特恍惚了一下，不过为了不引起阿金的怀疑，马上就又问道。
　　“是啊，”阿金没有注意到艾修鲁法特的恍惚，当然，就算他注意到了也不会在意。“这位王子只给了有限几个图兰商人在他的城市里做买卖的权利……甚至连这份权利，都还有一大堆东西限制着。比方说数量、类型方面都受到了控制。”
　　“这么说，如果一个其他地方的商人来到了伊瑞伯……”
　　“如果没有经商许可的话，他什么大宗商品都买不到。当然，私下里购买那么一两件东西倒是可能的。”
　　“那么就去见这位王子，向他要求许可啊！既然这位王子统治着这样一座贸易城市，他就没理由拒绝和一个诚实商人做买卖啊，多上几个贸易对象岂不更妙？就算那王子曾经被什么人类商人欺骗过，从而有了偏见，但相信一份丰厚的礼物总是融解坚冰的有利武器。这方面，精灵和人类不也是一样的吗？”
　　“啊，艾修鲁法特！”阿金叫道。“你以为这种事情直到今天才被你想到吗？我的那些同行早就试过了啊。无数个商人抱着发财的梦想来到伊瑞伯，然后他们要求见到艾修鲁法特王子，可是他们中任何一个都没有机会见那位尊贵显赫的王子一面。精灵们的答复总是一致的：王子不在、王子出远门了、王子外出有事不能见客！答案是很明显的，如果这位王子不是真的出门求学了（精灵由于寿命很长，所以他们出外学习个几十年是常事），要么就是他对人类有所偏见，哪怕看一眼人类都会觉得有失身份。如果说是前者的话还有个盼头，如果是后者的话，那就彻底的没希望啦！总之，现在的事实就是图兰人靠着这个垄断了这条贸易渠道，从中攫取了巨额的利益……”
　　“啊，如果有个什么商人得到了一份在伊瑞伯进行贸易的许可……”
　　“那他手里就不是一张纸，而是一座金山！”阿金痛苦的说道。“艾修鲁法特，你就不要说了，这简直让我流口水了！为什么你叫做艾修鲁法特，却不是一个精灵呢？”
　　“这个不是我的错吧。”艾修鲁法特回答。如果阿金能够从他心中的那些狂想中挣脱出来，仔细观察一下艾修鲁法特的表情，就一定会发现对方此刻神情恍惚，面色苍白。
　　“对了，阿金，既然王子不允许，那么他手下的官员呢？”
　　“这方面你就别指望啦。精灵都是非常非常保守，而且又对人类有点歧视。所以他们遵守起命令来是一丝不苟的！如果没有那位尊贵的王子的命令，你就压根不要指望啦。我那些能干的同行已经把人类的智慧发挥到了想象力的极限，但是什么招数都对那些死板到家精灵无效。总之，事情就是这么回事，我们可以联手做精灵货物的买卖，基本上能有一成的收益，但是周转速度极快，而且几乎无风险。”
　　“要多少本钱？”
　　“啊，至少要五万金奥利。怎么样，艾修鲁法特，既然你在王宫谋了一个职位，凑齐这么一笔钱应该不算很难的吧？这样我就能算你一股……”
　　“阿金，为什么我觉得这事不靠谱……如果真的有这么好，你自己不去做？如果真的周转速度极快，一成收益也是可观的啊。”
　　“啊，这个……”阿金的眼睛左顾右盼。“我在努力打入鹰隼城的市场啊，目前暂时没空……”
　　“这个生意，不是你在做？”艾修鲁法特敏锐的察觉到了阿金话中的漏洞。
　　“好吧，我坦白。”阿金叹了口气。“今天我偶然的听见了有人在说‘艾修鲁法特’这个名字，结果发现他们讨论的不是你，而是在说那位精灵王子……”
　　“然后，你就慢慢的谈起了这桩买卖？”艾修鲁法特叹了口气，他现在知道阿金想干什么了。说白了就是拿他当试验品，试一下这桩买卖的风险。
　　“艾修鲁法特，我完全是为了你着想。一份稳定可靠的收益总是……”
　　“不必了。”艾修鲁法特立刻回答道。一切果然不出所料。“阿金，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第二十七节 混沌
　　艾修鲁法特在艾修鲁法特和阿金对未来赚钱的买卖进行讨论的时候，在鹰隼城内的很多一个角落里，很多的人都同样在进行讨论。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因为对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类来说，任何重要的决定之前，都习惯于找人商量一下，并听取参考别人的意见。唯一不同的是，意志坚定的人只是参考别人的意见，而意志软弱的人听从别人的意见。
　　“拜伦那个家伙……在搞什么鬼！”拉法，格鲁尼的大将军，用一种似乎是自言自语的口吻问道。
　　这里是他的府邸，或者说是他府邸里一处安全的地方。几个他的部下，至少是政治上的亲密盟友都聚集在这里。表面上看起来，这只是几位大臣，几位贵族进行的一场私人聚会，但是任何一个对鹰隼城眼下局势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他们在一起绝对没有那么单纯。
　　“完全的，看不懂呢！”另外一个人说道。
　　“我原本以为他会不顾一切的坚持到底，没料到我们提出的财政预算最后就这样被稍微改动了一点点就通过了……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了馅饼雨啊！”
　　“不，不可能，我不相信那个老奸巨猾的家伙突然就变成了人畜无伤的小白兔！他肯定在搞什么鬼，或者计划搞什么鬼！”有人说道。“将军，我担心这只是幌子！”
　　“幌子？什么样的幌子值得他付出这样的代价？”
　　“很简单，计划将我们一网打尽！如果是他打算麻痹我们……然后调集兵力，直接用武力将我们……”
　　“不，他再傻也不会这么做，他在城里有什么部队？一方面有足够的力量，能够将我们滴水不漏的一举消灭，另外一方面又能隐藏起来不被我们发现？如果有这种可能的话，那就是他掌握了近卫军团！”
　　拉法将军环视四周，所有的人都摇了摇头，示意这一点是不可能的。
　　“那么如果拜伦如果打算述诸武力，他有什么力量可以依靠？”
　　“在鹰隼城里，”一位部下回答道。“除了他私人卫队之外，他并没有完全控制的力量。将军大人，您知道，在王宫内，禁卫军有三个中队……”
　　“我知道，三个中队，一个中队听命于我，一队在拜伦的控制之下，最后一队的队长是大主管斯卡德拉的一个表侄。这部分力量完全可以忽略……哪怕拜伦想用这支部队干什么，一百个人也实在翻不起风浪。但是在城里，有负责安全的警备队……总数有三千人左右……这支部队目前大部分都服从拜伦的调遣……”
　　“啊，将军大人，他们并不是正规军，毕竟只是警备队罢了。而且我们成功的在这支部队中拉拢了一些人。如果拜伦想利用他们干些什么，我们一定会提前知道并做好准备的。拜伦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
　　“你说的对，至少在短期内，不必担心这个……至于近卫军团，就连我的手都插不进去，更别说拜伦了。保尔将军……是完全效忠于王室的人，他和宫廷主管斯卡德拉的同盟……反正，近卫军团是绝不可能为拜伦公爵所用。只要他没死就是如此。”
　　说道“没死”两个字的时候，拉法露出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不过这只是一瞬间，他马上收拢心神。这件事情可以容后再说，眼下最大的麻烦是拜伦。
　　“那么，拜伦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一来……就等于……他完全的丧失了任何的行动能力。没有钱的话，他是什么都干不了的！”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事情真的很奇怪，因为眼下的发生的事情，似乎在代表拜伦在妥协退让，不，这已经不能用“妥协”来形容了，干脆用“投降”更为合适些。因为政府的所有收入都被用掉了，他压根就没有余钱来搞什么阴谋诡计了。
　　“他是不是从什么渠道得到了一大笔钱？”有人怀疑。“或者是隐瞒了一大笔收入？亦或者，借款？”
　　“啊，借款是不可能的。前两年，他已经把能借的钱全借了。现在哪怕再借钱，也只是非常微小的金额，无关大局。至于……财务方面……虽然说财务大臣是拜伦那边的人，但是我们在那里也有相应的眼线。财政收入牵扯千丝万缕，都是一发而动全身。拜伦应该没这个能力……不过就算他有这个能力，也不会表现得如此醒目！”
　　拉法沉吟了一下。“确实如此，如果他真的藏起了一大笔收入，反而会和我们在财政分配问题上争吵一番，以分散我们的注意力，隐藏他的秘密。他这么做，正是一种十分露骨的表态，表示自己毫无私心……让我放心……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这位大将军沉默了半响，却猜不透这个背后的谜题。
　　“将军，也许……拜伦公爵在故意用这个姿态争取盟友。比如说，类似大主管斯卡德拉。那个老头对小女王忠心耿耿，或许会被拜伦公爵这种故意伪装的姿态迷惑。但是不管怎么说，数字不会作假。我们的公爵在这一年之内，肯定什么都不会做。因为他压根就没钱做任何事情。也就是说，他在一年内没有威胁的！”
　　“没错……”拉法将军点了点头。“他是故意伪装姿态给别人看也好，想要迷惑我也好，总之至少一年之内，他不可能采取任何行动了……”
　　……
　　“拉法那个老东西现在一定在瞎猜吧……呵呵，他什么都猜不出来，一定会郁闷到吐血……哈哈……”
　　在鹰隼城另外一个地方，或者具体点说，在王宫内的一处小会议室里，拜伦公爵正在哈哈大笑。这里必须说明一下，虽然从外貌上看起来，不管是拜伦还是拉法，都是已经是一副老人姿态，但是实际上他们的年纪相差颇大。这位公爵的外表看上去六十来岁，但是他的真实年纪却要年轻很多。相反的，拉法将军却是那种“不显老”的老人，他的真实年纪已经将近七十了。
　　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很大，有些人天生就看起来比较老，另外一些人则是看上去比实际年纪小上很多。但是拉法的这种“不显老”却是完全体现在脸上。至少，在他的身体上，衰老留下了深刻的痕迹。拉法将军的身体不是很好——这一点早就不是什么秘密。相反了，拜伦公爵的脸看上去老，实际上却是身体健壮的很。参照一句医生的常用说法：再活上二十年不成问题。
　　“哼哼，这样一来，他也不可能再在鹰隼城混下去了。”拜伦开心的说道。
　　“没错，他在东北边境那里可是有很多的事情呢……这一次他离开军队已经很久了，所以他必然迫切的想要回去，整顿一下，处理一些军中杂务……”一个部下立刻打蛇随棍上，乘机大拍马屁。“他一定猜不透我们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但是……”说实话，这个世界上既有马屁精也有不识时务的傻瓜，至少在拜伦公爵身边，这两者似乎都具备了。另外一个部下开口了。“公爵大人，这样做真的好吗？毕竟这件事情……”
　　“怕个什么！只要这边大局定了……”拜伦公爵回答道。“哪怕我赖账又如何？那一位还能对我怎么样？怎么说也是隔着千山万水呢。”
　　如果有第三者在场，就会明确的发现，拜伦公爵最后一句话的内容虽然强硬，但是口气多少有点底气不足的样子。
　　“对了，夜鹰，那个东西怎么样了？”拜伦公爵把头转向一个部下。这是一个看上去相当年轻的人，身材高瘦而匀称，身穿一件淡灰色的外套，外罩披风。他有着一张和他的年纪格格不入的苍白的面孔，让人情不自禁的就感觉到危险。而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使得他看起来总是带着冷笑——尽管实际上可能他压根就没有在笑。
　　如果有一个人将他和拜伦公爵放在一起仔细端详，就会很容易的发现他们两个人的面容至少有五分相似。
　　“已经差不多了。”夜鹰微笑着——至少像是微笑着——回答道。“公爵大人，”在他吐出这四个字的时候，他明显加重了语气。“事实上我已经带过来了……这花了我很多的钱和很多的时间。”
　　在说话的时候，他就伸手入袋，从中摸出一个信封。信封看上去有点厚，里面应该有三张纸，甚至更多一点。
　　“为了保证准确，所以需要稍微……校对一下。”夜鹰说道。“毕竟事关重大，错了一个倒无所谓，漏了一个就麻烦了。为了这个，我又额外的花费了不少时间。”
　　拜伦点点头，伸手去夜鹰手里拿过那封信。“花了多少钱？”在他将信拿在手里的时候，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十万金奥利。”夜鹰回答道。
　　十万啊！论数字还挺大的。拜伦用手掂量了一下这个信封，想象着自己将十万枚金币举在手上的感觉。不过这不算什么，这封信是这样的重要，他哪怕再花三倍价格都渴望到手。
　　“明天我需要一点钱。”拜伦说道。“在拉法离开之前，我估计还要三五天时间。我不希望浪费哪怕任何一点的时间。就十万金奥利好了。”他用一种很随便的口吻说道。
　　夜鹰低下头行了一礼。在他头垂到最低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才闪过一丝怒意。
　　“好了，你可以走了。”拜伦说道。
　　“公爵大人！”夜鹰用一种恭敬的口吻，吐字清晰的说出了这个称呼，“我现在需要一些……武器装备。”
　　“什么样的武器？”
　　“我需要火枪或者重型十字弓。那种容易操作，但任何人都承受不了一击武器。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弩弓，毕竟火枪的声音很大。”
　　“一会我给你写个条子，你可以去军用仓库那里领取一百副十字弓。”拜伦公爵回答。
　　夜鹰再次鞠了一躬，然后向外离开了。这里没有人阻挡他，所以他很快就走出了公爵府邸的大门。他站在门口不远的位置，用一种复杂的表情回头端详着这栋大型建筑。
　　“哦，这不是小杂种吗？”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响起。夜鹰转过头，看到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身边跟着几个随从。年轻人的嘴里叼着一根高档的卷烟，不屑的看着他。
　　夜鹰没有回答，他只是怒视了对方一眼，然后立刻快步离开。贵族区的宅邸都很大，而且都用围墙围着，这些围墙彼此之间形成天然的小巷。所以夜鹰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呿！”浪荡子朝着地上啐了一口。“下次应该教会他什么叫做礼貌！我们走！”


第二十八节 解答
　　艾修鲁法特躺在自己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原来……真的有一个叫做艾修鲁法特的精灵王子啊……他在心里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告诉自己。突然之间，他大笑起来，笑的很突然，也很莫名其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笑些什么。
　　所幸这栋公寓很不错，别的不说，隔音效果就很好。一个房间里哪怕发出比较响的声音，隔壁房间也是完全听不见的（当然，这种建筑设计可能出自其他因素），所以艾修鲁法特如此失态的样子不会有人知道。
　　真的有一个叫做艾修鲁法特的精灵王子？我的那个梦是真的？不，那些梦应该是真的！
　　艾修鲁法特伸手入口袋，从中摸出那块深渊魔石。他的手摩擦着这块墨绿色的石头，这种感觉真实无比。那些梦都不是梦。就和这块石头，就和他那四份巨额存单一样，是真实存在的。
　　整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直到夕阳西下，他才离开房间。
　　时间正值晚餐时间，因此花街上出现了一个行人稀少的短暂空缺时间。艾修鲁法特很快就来到了“红蔷薇”里面。所有在这里的女人都同样在吃饭，同时先聊着各种流行的话题。
　　罗蒂雅依然站在柜台上。酒店工作的人吃饭时间和普通人不同——或者说是刻意错开的。所以此时罗蒂雅孤零零的站在柜台前，无聊着在做着调酒实验。此时此刻，她调出了一杯黄浊的饮料，看上去正在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试喝。
　　“罗蒂雅。”艾修鲁法特打了一声招呼。
　　“啊，艾修鲁法特先生？”罗蒂雅突然高兴起来。“正好，我这里调了一一种新型的酒了，正想找个人来试一下口感呢。”
　　“哦，我可不是美酒品鉴家，很可能会辜负你的手艺。”
　　“我也不需要什么品鉴家，那种人只有贵族才需要吧。我只需要知道这酒能不能入口，口感到底如何。”罗蒂雅说话之间拿出一个新杯子，并且将一半的试验品倒了进去，然后将杯子递到艾修鲁法特的面前。“喝喝看。”
　　“感觉不好，很酸涩，而且带有一点腥味。”艾修鲁法特喝了一小口。“颜色也很难看……恐怕你的新发明不能推广，至少受众不会太多。”
　　“啊，果然吗……”罗蒂雅似乎有点沮丧，她自己端起另外半杯实验液体，饮了一小口。“果然很难喝。哎，创造一种受欢迎的新口味真是一个麻烦的工作。谢了，艾修鲁法特先生。”她随手将半杯液体朝边上的垃圾桶一倒。“看得出来你有什么事情想问我，作为帮我品鉴新品的代价，我乐意回答。”
　　“哦，其实……主要是想知道一些事情罢了。”艾修鲁法特说道。“因为我突然想起上一次你对我说的那些东西。”
　　“哪些东西？就是关于女王的那些？”
　　“嗯。所以我突然想起来，或许你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可以向我介绍一下一些情况。”
　　“啊……哈哈哈……我又不是学者，只是道听途说一些事情罢了。”罗蒂雅歪着头，用一种俏皮的表情看着艾修鲁法特。
　　“既然是道听途说，那么肯定不止那一些吧。”艾修鲁法特回到。“能不能向我介绍一点更多的事情。”
　　“我可以问一下，到底是什么挑起了你的好奇心吗？”
　　“事实上，我昨天参加了御前会议，”艾修鲁法特回答。“当然，其实不是参加，只是作为一个执勤的士兵听了半天罢了。也许我这个人天生好奇心就比较多一点，所以我感到……很多事情莫名其妙，让我无法理解。”
　　“比如？”
　　“比如说，增税。”艾修鲁法特说道。“不是我好奇心旺盛，而是这事确实和我息息相关。听到这种事情，总是会情不自禁多想一些的。我们这个国家——请容许我这么说，现在的我应该就是一个格鲁尼人了——怎么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政策的？”
　　“哈哈……增税……”罗蒂雅大笑起来。“说句实话，确实如此呢。好吧，艾修鲁法特先生，正好我知道一些相关的事情，那么就让我来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吧。”
　　“请说。”
　　“其实呢，格鲁尼的历史你也应该从书上看过。其实我们这个国家的建立简直就是一个意外。天上突然掉下了一个荒野贤者加鲁纳斯来。而我们的君主马克雷米兹大王意外碰到了他。就好像我们走路突然踢到一块金砖一样，然后就这么建立了这个国家。各个不同版本，不同作者的历史书，在细节上或许有一些差异，但是整体上却都是一致的。可是呢……”
　　“可是？”
　　“嗯，为了统一这片土地，为了能尽快建立一个新的国家……就算是加鲁纳斯那样的伟大贤者，也必须做出很多的妥协让步。这很容易理解，有的时候，胜利并不是靠宝剑获取的，而是依靠舌头和笔尖获取的。”罗蒂雅请叹了一口气。“站在古人的角度，加鲁纳斯这么做自然无可厚非。现在的各国，哪个当年兴起的时候不是花费了几代人的时间？哪个不是靠着持续的积累，逐渐的扩张力量？加鲁纳斯能够在二十年内统一格鲁尼，确实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但这样的速成也必然留下后遗症。”
　　艾修鲁法特点了点头。这很容易理解，想要在短期内进行统一，那就必须借用一切的力量，包括原先存在的旧势力。所以在整个格鲁尼的统一战争中，加鲁纳斯大量的接叛纳降。根据史书的记载，原先这片土地上有二十六个自称国王的人。在这场战争中，其中至少有十三个国王选择了主动归降。
　　那些顽抗到底的人自然是没啥好下场，但是这些归降的国王们，却无一例外的成为了新生的格鲁尼王国的大贵族。这决不能说是错，是为了尽快稳定国家而不得不采取的措施。但是这样以来，格鲁尼王国内，贵族的势力就远比其他的国家要强大很多。
　　“这么说吧，比如我们的摄政大臣，拜伦公爵，他的祖先也曾经是个国王。”罗蒂雅说道。“我们的公爵大人因为是长子，所以他生来就继承了南方整整一个省份的封地，他的居城是一座繁荣的城市，他还拥有一支只向他个人效忠的军队，一批他自己的封臣……说句实话，除了没了国王的头衔之外，他和一个真正的小国国王又有什么区别呢？而这就是事情的本质：我们国家里，贵族的势力很强，当王座上坐着的只是一个毫无威慑力的小丫头的时候，他们就会因为私人的野心而蠢蠢欲动，并且努力的开始挖国家的墙角。”
　　“啊，那为什么历代国王都没有想什么办法来削减贵族的势力呢？”艾修鲁法特问道。“如果历史书上可信的话……马克雷米兹家族好像历代君主都颇有能力。”
　　“马克雷米兹家族的君主只能算得上勇武……至于贤明，自从荒野贤者加鲁纳斯死后，这个国家内就没什么贤明的人啦。不过王族确实代代都勇武善战，靠着这一点依然能压制整个国内，使得诸侯不起异心。如果这样拖下去，再过上一两代人，大概王权就会因为这份传统而得到巩固吧。可惜的是，发生了这样的意外。”罗蒂雅再次叹了口气。“如果按照‘老子英雄儿好汉’的观点来看待，还真的是如此呢。按照现在普遍的观点，马克雷米兹之所以能统一格鲁尼，关键并不是初代马克雷米兹大王，而是因为荒野贤者加鲁纳斯。如果加鲁纳斯当初选择了其他一个什么国王，那么估计最后的结果只是王座上的人变了一下吧。”
　　“你的意思是……如果没有加鲁纳斯，那么马克雷米兹大王就什么都不是。相反，没有马克雷米兹大王，加鲁纳斯依然是加鲁纳斯？”
　　“就是这个意思。”罗蒂雅回答道。“可惜，加鲁纳斯没有后代。否则的话，事情也许就会有点不一样吧。”
　　“为什么他没有后代？”艾修鲁法特一半是问，一半是自言自语。
　　“啊，他终生未婚。没老婆的话哪里来的后代？”罗蒂雅回答。
　　“他为什么会终生不婚？”艾修鲁法特问道。历史上记载着加鲁纳斯始终得到马克雷米兹大王的重视和信任。从这一点来说，找个老婆什么的应该完全没问题吧。
　　“天晓得，也许他那方面不行。”罗蒂雅暧昧的看了艾修鲁法特一眼。“这个世界上怪癖的人很多，不是吗？”
　　“这么说，我懂了。”艾修鲁法特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表面上好像是很愚蠢，很不可思议的政策，但是实际上却是有着非常巧妙的构思。比如说这个增税……”
　　“就是这个意思。增税，能够有效的降低民众对于王室的好感和忠诚，却能让包括拜伦在内的各位大贵族得到明显的好处。”罗蒂雅说道。“他们眼下就能直接捞一笔。而日后才叫妙呢。不管他们打算合法的利用联姻来夺取王位，还是利用暴力和诡计来谋朝篡位……民众对于王室的支持下降都是一件好事。可以有效的降低他们行动的阻力，甚至成为他们行动的助力……”


第二十九节 野心
　　“那么王室怎么办？”艾修鲁法特忍不住问道。“难道没有办法了吗？”
　　“当然没有任何办法。”罗蒂雅摊了摊手。“王族人丁稀少，王座上又是一个压根不懂得治国之道的小丫头。这是客观事实，谁又能有什么办法？别说是我们，哪怕是加鲁纳斯重生，恐怕也没辙了吧。这根本就是无解嘛！”
　　“啊……是这样吗？”艾修鲁法特随口回答，但是他那种心不在焉的口吻就说明，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脑子里在想着什么另外的念头。
　　“喂，艾修鲁法特！”罗蒂雅凑过来。“你好像想干什么……你只是个卫兵罢了，只需要做卫兵的工作，对得起给你的薪酬就可以了，考虑这么多干什么！”
　　“确实，我只是个卫兵罢了。”艾修鲁法特马上收回心神。“说起来，这个卫兵还真不好当呢。”
　　确实是不好当，要面对各方面压力不说，单单是这个“骑士”的爵位能不能经得起改朝换代都变成一个问题了。要是那种合情合理的联姻倒也罢了，如果是什么政变的话，恐怕这个“骑士”事后就不被承认了吧。不过其实也无所谓，只要熬过了这一年，结了婚之后，要这个爵位亦或者不要这个爵位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了，你之前说的，如果是靠着联姻的话……”
　　“拜伦公爵有两个儿子。”罗蒂雅回答。“长子已婚，现在留守在公爵的私人领地里。次子十八岁，未婚，现在跟在公爵身边。看上去，如果我们的摄政大臣最后决定用这种方式来谋求王位的话，是要依靠这个儿子来开展行动了。当然，也有传言说公爵大人的妻子长期卧病……如果他成了鳏夫，那么他自己来娶小女王也是可能的。不过我倒觉得这不太可能，因为这样就实在太露骨了，不合适。这样做的话，还不如暗杀掉小女王，自己取而代之呢！”
　　“这个次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啊，哈哈……你真的问了一个好问题。”罗蒂雅哈哈大笑起来。“我记得大家都叫他‘小拜伦’。他是我们这条街上的常客，是个大金主！哦，还有一个小秘密。”她用很轻的声音说道。“那一位很喜欢一些特殊的游戏，基本上和他玩过的女孩子都会大喊‘吃不消’。不过他打赏很大方，所以总体来说还是很受欢迎的哦。”
　　“其实呢……别看我们的拜伦公爵好像一副正经人的样子，”罗蒂雅又额外补充了一句，“但是听说他也有几个私生子私生女的哦。所以要是跳出一个新儿子来也是正常事。”
　　……
　　夜鹰信步在这个房间里绕着圈子。
　　虽然已经隔了几天，也清洗过多次，但是房间里血腥的味道依然很浓。这也难怪，当那些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包括疯马帮老大在内的几个人已经在这个房间里躺了很长时间了。据说当时房间里的血都凝固成一层厚厚的血膏，使进来的人有一脚踩进湿泥之感。在没有及时清理尸体的情况下，积累下来血腥味总是特别浓而且难以消褪的。
　　这个房间很有特色，里大外小，易守难攻。外面的哨兵只要发出警讯，里面的人就能依托有利地形防守很长时间。哪怕袭击者的数量超过十倍也很难在一时半会内攻进去。看得出来，当初疯马帮的老大选择这里作为自己的巢穴绝对有理由。
　　当然，事实已经证明了这个理由并不可靠。
　　在夜鹰身边，几个帮会内擅长开锁的成员正在努力工作者。他们已经从投靠过来的疯马帮人员那里知道了这里有一个秘密柜，很可能藏着疯马帮老大的私人积蓄。疯马帮从建立，崛起到现在的毁灭，前后已经有六七年时间，能够想象这位老大积攒了一笔不小的财富。
　　秘密柜终于被打开了。几个开锁的立刻让开位置，让夜鹰能够走上去。事实上不需要走很近也能看到秘密柜里面的东西，因为实在很惹眼——尽是珠光宝气。
　　夜鹰朝着另外一边的一个又肥又胖，看上去像是啤酒店老板一样的部下偏了偏头。后者会意，马上走上前去，开始将秘密柜里的财宝一件件取出来，估算其价值，然后放进一个箱子里。每拿出一件东西，这位估价师就会将其名称和大致价格报出口，并记录在一本本子上。特别要说明的是，整个估算过程都是在所有人眼光下进行的，因此他不可能有机会藏起几件东西，也不可能估算出太离谱的价格来。
　　“老大，你会高兴。”等到里面的东西清点完毕，那个胖子抬起头。“这里至少价值八万个金奥利。而且还有这个。”他拿起一个看上很古朴的陶罐。
　　“这是什么？”
　　“一个古董。”胖子回答。“很有价值的古董。”
　　“能值多少？”夜鹰饶有兴趣的问道，能让这个部下看重的东西肯定不是俗物。
　　“啊，这个要看运气了。如果运气够好，也许能卖几十万个金奥利，运气不好的话……可能就只有几百了。这个完全是靠天吃饭的。”
　　所有人都一脸兴奋之色。有了这么多钱作为军费，下一轮黑帮战争几乎不可能会输。在疯马帮崩溃的时候，黑猪帮虽然动手较早，但是最后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收获。相反，他们得到了疯马帮真正的遗产。疯马帮一垮，帮会里每个人都知道，他们下一个对手就是黑猪帮。
　　“你们调查出结果了吗？”夜鹰问身边一位副手。“是谁干的？”
　　“老大，这还用调查吗？”另外一个部下说道。“除了血色蔷薇之外，还能有谁？也是疯马帮自己找死，上一次居然派人去花街那里骚扰，想要试探一下……”
　　“花街……”夜鹰的嘴里吐出这个词。鹰隼城地下世界里的每个头目都知道这个词。现在的花街，简直就是一个聚宝盆。也难怪疯马帮的头子会这么做，这是一块每个头目做梦都想得到的地盘啊！可是要染指这片地盘却是不可能的，因为在花街，有着一个鹰隼城中的传说，一个叫做血色蔷薇的女人。没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和目的，但是每个人都知道她守护着花街。想要染指花街，疯马帮头目的下场就是一个最佳范例。
　　夜鹰的目光迷离起来。如果他能击败甚至降服血色蔷薇，占据整个花街，那么想想他能做到什么程度？就算是那一位……
　　但下一瞬间，他就让自己回到现实之中。沉迷于想象是无益于现实的。
　　“你，”他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条子，递给自己的副手。“把这个箱子……还有这份东西，一起送到老地方去。”
　　夜鹰的副手是一位身材匀称的中年男子，后者迟疑的接过这张条子。“阁下，”他用了一个帮会之中很少见的称呼。“我们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想要有所作为……”
　　“他让我送十万金奥利。”夜鹰长呼出一口气。“我想这是一个考验。”
　　两个人此时在一个较远的角落里，说话的声音也很轻。其他几个部下还在那里沉迷于珠宝的光芒之中，一时不会注意到这场对话，更别说听到具体的对话内容了。
　　“但是，阁下，如果你想要……”
　　“我知道，”夜鹰用一种阴沉的目光看着不远处还在观赏着珠宝的部下们。“但是我不可能永远都这样！成为这个地下世界的统治者并不是我的梦想，我也不可能止步于此！”
　　“阁下，你是说……你的那个计划……”
　　“没错，为了我的未来，眼下做出一些牺牲是必须的。”夜鹰明显对这个部下非常的信任。“一会把这个带过去，不足的部分……就提一部分我们在商会里的存款吧。”
　　“阁下，这样一来，我们对黑猪帮的战争……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现在有了充裕的人手和准备……如果有足够的资金……”
　　“先放放吧。”夜鹰回答道。
　　这句话就成了这番对话的结束语。夜鹰转过头，开始继续端详整个房间，估算着那位神秘的血色蔷薇是如何完成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杀戮的。
　　“血色蔷薇啊……”除了依稀知道她是个女人之外，其他的完全一无所知。如果说鹰隼城里有什么人对血色蔷薇的情况有所了解的话，那个人一定就是花街目前表面上的头目，一个叫做罗蒂雅的女人。但是没有人胆敢冒着血色蔷薇的凶名去找这个女人的麻烦。
　　疯马帮的下场清楚告诉人们一件真理（假如这个真理过去被人遗忘的话，现在也被记起来了），命只有一条，想要干什么最好还是多掂量掂量。
　　其实这件事情倒是很容易猜出来。简单的来说，血色蔷薇出其不意的出现，在哨兵发出警告之前无声无息的干掉了哨兵。然后走进正厅里，同样攻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在没有遇到顽强抵抗的情况下，一口气干掉了所有人。每个都是一击毙命，又稳又狠。
　　不过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就难了。单单是她如何能够袭击哨兵就是一个谜题。夜鹰已经从疯马帮投靠过来的人员嘴里知道，自从派人去花街那边找碴（找碴的还遇到过路人抱打不平，被扁了一顿）后，疯马帮的老大就一直藏在这个“最安全”的地方。他安排的哨兵无疑是最可靠的。但就是这样好的地形，这样警惕的哨兵，血色蔷薇居然能让哨兵连警告都发不出来……单单这一点，她就有点不太像是人类了。
　　如果能得到这一位杀手的帮助……基本上在这个鹰隼城里，至少是在地下世界的范围里，大概就是想杀谁就杀谁了吧。如果他能够做到这一点，又有哪个帮派能够抵挡呢？
　　他又情不自禁的想起了那个血缘关系上同父异母的兄弟。想起后者那嘲讽的嘴中吐出的那个充满轻蔑和恶意的字眼“杂种”。
　　一想到那个词，夜鹰就会情不自禁的握紧拳头。虽然他已经习惯于将自己真实感情潜藏在面无表情之下，但是想起这件事情，他依然无法完全控制心头燃烧的火焰。
　　他现在确实什么都不是——这是法律规定的，对于血统上的父亲而言，私生子确实不具备任何权利。他甚至不能算作这个家族的一员。但是，如果这位父亲能够承认儿子，那么他同样会变成法律上无可指责的嫡子。一切的一切需要的仅仅是一个手续罢了。
　　说容易，那最多只需要半天的手续工夫；说困难，难于上青天。因为他很清楚，在那位血缘关系的父亲眼里，他只是一个“东西”，一枚棋子，一个好用的工具。虽然他是靠着那位血缘关系的父亲庇护，才能在尔虞我诈，危机重重的地下世界里混到现在的位置。但是如果他某天犯下了什么错，他就会被干净利落的丢进垃圾桶。
　　“我绝不会那样。”夜鹰轻声对自己说道。然后他看到了自己帮会的标志，那是一个铁做的老鹰徽章。这个标志和格鲁尼王室，马克雷米兹家族的纹章非常的像。
　　这才是他真正的野心。


第三十节 仪式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正如之前埃辛说的，艾修鲁法特本来有了三天的时间放假的，可惜这只是理论上——宫廷主管斯卡德拉派了一个信使过来，让艾修鲁法特去见他。
　　所以这一天的稍后，艾修鲁法特就来到了斯卡德拉面前。前面已经说过，斯卡德拉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很保守顽固的人，而现在艾修鲁法特则完全的确认了这一点。因为他发现斯卡德拉每次站在自己的办公室的时候，都是同样的打扮。从艾修鲁法特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到现在从未变过。
　　“艾修鲁法特，”宫廷主管这一次倒是快人快语，没有浪费多余的时间。“你可能已经听说了，在两天之后，有一场公开的宗教仪式。”斯卡德拉似乎对星域诸神的教会相当反感，所以他甚至不直接提及名称。“按照传统，我们的女王必须手持火炬，点燃祭祀之火。”
　　“啊，那要我做什么呢？火炬太重了？”
　　“普通的火炬很重，但是这一次我想办法弄了一个小火炬。”斯卡德拉皱了皱眉头，因为他察觉到艾修鲁法特声音中那一丝桀骜，不过他尽量把这个细节忽略掉了。“这不是关键问题，关键在于……按照传统，国王身边总是有人陪伴的。所以这一次我安排了你们两个，你和埃辛，去陪同女王。”
　　“为什么是我？”艾修鲁法特问道。
　　“因为你们的体型比较接近。”斯卡德拉回答。“法利西斯的个子太大了，实在不搭配。”
　　“这场仪式上，我应该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斯卡德拉回答道。“只需要跟在女王身后，陪着她一起走一段路即可。注意不能穿盔甲，不能戴头盔，但要携带佩剑，还要拿一个盾牌，对了，还有专用的制服……”
　　斯卡德拉的话停住了，因为此时他看到埃辛从办公室里面的房间走出来，手里捧着一叠东西。那是衣服、武器和盾牌混在一起打成的小包裹。
　　“好了，斯卡德拉老爹，我已经把东西弄好了。”埃辛客气的向斯卡德拉打了一声招呼。他说话的口吻客气归客气，但是完全没有下级对上级的那种感觉。
　　“啊，艾修鲁法特，你也来了。”埃辛热情的朝着艾修鲁法特打招呼，似乎完全忘记了昨天和艾修鲁法特的那一次并不愉快的见面。“你的东西我也帮你整理好了呢。”
　　说完这句话，他就拿着自己的东西走了。斯卡德拉一直目送着埃辛离开，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后，这才重新将目光转向艾修鲁法特。
　　“去看一下你需要的装备吧。”斯卡德拉说道。
　　艾修鲁法特依言转进隔壁的房间。前面已经说过，这个房间实际上上杂物间，放着各种物品，也可以临时充当更衣室。埃辛没有说谎，艾修鲁法特需要用的一整套行头，包括制服、宝剑、盾牌、披风、靴子等等扎成一个小而整齐的包裹，并且放在盾牌之上。其他的几件都是艾修鲁法特穿过两次的，唯有那套制服是崭新的。艾修鲁法特没有解开包袱，而是用眼睛目测了一下制服的肩宽。凭这一点，他就看出这套衣服相当合身。斯卡德拉一定是找了个好裁缝做出了这件衣服。
　　“没问题。”艾修鲁法特走出房间，对斯卡德拉说道。
　　“两天后的凌晨，到城里的神殿那边报道。我会在那里等你。”斯卡德拉说道。“东西我会帮你带过去……这只是每年的例行仪式……只是很简单的工作，应该没问题的。”他最后一句话与其说是讲给艾修鲁法特听，不如说他是讲给自己听。
　　不提艾修鲁法特，埃辛走出去之后，前面有人迎了上来。那正是昨天和埃辛和艾修鲁法特谈判崩了之后，出现并和埃辛闲聊了半天的陌生人。
　　“嘿，埃辛。”陌生人主动打招呼。他身上穿着宫廷内部官员的服装，说明他也是一个在这里供职的人。
　　“啊，克利奥。”埃辛同样回应。双方明显互相知根知底，毫无生疏感。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这个名字叫做克利奥的男人靠近埃辛，和他肩并肩的同行，同时用很轻的声音问道。
　　“我相信成功了。”埃辛回答道。“不过说实话，有必要这么做吗？我们的斯卡德拉老爹怎么说也是一个不错的人，这样做的话……”
　　“他是个好人，我们都知道。但是他对于公爵大人形成了障碍。”克利奥说道。“你应该往好处想。怎么说我们的斯卡德拉大人也颇有点年纪了，正是应该退休回乡享清福的时候。放心好了，我一定会说服公爵大人为他安排一个养老的职位，以及一笔合适的养老金……”
　　“也只能这么想了。至于艾修鲁法特呢……”
　　“当然也就顺势让他走人就好了。”克利奥微笑了一下。
　　“你昨天不是弄来那些药……”
　　“噢，说句实话，虽然我也不是一个什么善人。”克利奥说道。“但是能不流血解决问题总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啊。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他用一种半真半假的口吻说道。
　　……
　　“你说……拜伦打算对斯卡德拉动手？”拉法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带来新消息的部下。
　　“嗯，将军大人，我通过各个渠道才打听到这个消息。我猜想，是上一次御前会议使得他进一步提高了对斯卡德拉大人的警惕，所以他才想要靠玩弄阴谋来让对方下台。”
　　“让斯卡德拉大主管下台……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啊。”拉法用自言自语的口吻回答道。“嗯嗯，除非有一个非常完美的借口，否则很困难。”他琢磨着。“我倒希望他能够使用一些暴力的手段，因为这样一来，那些中立派只怕都会向我这边靠拢了。不过，拜伦不是蠢人，他不会做这种事情。但是要编造一个完美借口出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啊……你继续说，拜伦打算怎么做？”
　　“很抱歉，将军，那边的秘密保守得很好。人们只知道拜伦要对斯卡德拉动手，但是具体的手段什么的，却只掌握在有限的几个人手里。”
　　“嗯，不管怎么说，能打听来这个消息就是大功一件了。”拉法回答。“我听说，你正在为女儿的嫁妆头疼吧？”
　　“啊……将军大人，这个……”
　　“嗯，她是一个可爱的姑娘……”拉法随手从边上的桌子上拿起一个红色的钱袋子，这个袋子本身倒是小巧，哪怕装满了金币也没有太大的价值，关键是钱袋的束口处连着一颗硕大的钻石。“这一袋钱算作我送给她的礼物吧。”
　　看着自己安排的间谍欢天喜地的离去，拉法忍不住得意的笑了一下。钱，真是一个好东西呢。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拜伦放弃今年预算的支配权都是一个错误。至少在今年，他可以主动进攻，而拜伦只能被动防守了。
　　今天的这个消息，其实对他而言并不算特别重要，但是却有着很大的意义。因为大家都知道，政治斗争某种意义上就是情报的斗争。手中多一个合格的间谍就等于多一份胜算。至于斯卡德拉……他当然不会浪费时间去拯救那个死板的老头。事实上，如果斯卡德拉犯下什么大错被赶出宫廷，那么他也是乐见其成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换上来人是谁。不……拜伦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他会让这个职务空缺着……但是既然拜伦放弃了今年的财政权力，那么……
　　真奇怪，第一次有了对这个老对手完全看不透的感觉。拜伦公爵的脑子里到底想着什么？算了，不管他想着什么，至少在这一年内，他无法起什么风浪了。公款不必说，私财方面也是如此。为了和自己对抗，拜伦在自己的势力较强的南部组织一支新军。建立一支颇有规模的军队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单单这个就已经将拜伦和他盟友的财力耗了个干净。
　　休假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稍微在城里多走走，了解一下附近的大致情况，两天时间就一下子过去了。
　　艾修鲁法特在天色还蒙蒙亮的时候就来到了神殿边上。必须要说，虽然他自我感觉来得够早，但是实际上斯卡德拉却更早一步，已经在神殿这里等着他了。
　　艾修鲁法特之前已经知道了整个仪式的过程以及自己的职责内容，不过这并不妨碍斯卡德拉再对他细细的交代了一次。其实整个事情就是例行公事，简单的很：在仪式开始前，艾修鲁法特也需要和女王一样沐浴净身。当然，护卫们的“净身”仪式就远没有那么麻烦了，更不需要什么三天时间，只是简单的用水冲一下，然后换上斯卡德拉准备好的制服即可。等到女王穿戴完毕出场，两个护卫就要跟在女王身边，亦步亦趋的走过仪式广场。护卫们不需要做任何事情，说任何话，仅仅需要跟在女王身边而已。等到女王点燃了祭祀之火，整个仪式就宣告完成。
　　说句实话，艾修鲁法特觉得斯卡德拉似乎有一种不太自然的紧张。这样的情绪对于这样一个古板保守的老人是很罕见的。而且因为年纪的缘故，这位老人至少已经参加了这种仪式二十次以上。


第三十一节 不明
　　两位神殿的执事将艾修鲁法特迎了进去。正如罗蒂雅之前提及的一样，这只是一个例行仪式罢了。别的不说，单这两位教会的工作人员就是如此。他们在前面带路，一边走还一边彼此嘻嘻哈哈的聊天，完全没有那种庄严肃穆的感觉。
　　但是艾修鲁法特却隐约的从斯卡德拉那种不太自然的紧张中，嗅到了一丝丝不祥的味道。平平常常的宗教仪式，每年都要进行的例行公事，为什么会让那个老人有那种反应呢？
　　两位带路者停下了脚步。
　　“阁下，”一位执事（他也是一个年轻人），非常有礼貌的对艾修鲁法特说了一句。“前面就是供您沐浴净身之地。您一个人进去就可以了。净身之后也不必返回，只需向前即可，那边有另外一个出口和更衣室，您的衣服，斯卡德拉大人已经放在那边了。”
　　艾修鲁法特依言走进房间。和他预想的一样，这是一个颇有点规模的水池，其大小大概足够这个神殿里所有的神职人员一起挤在里面洗澡。当然，此时此刻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暖烘烘的清水散发着阵阵氤氲的雾气。
　　从结构来看，这种大小的水池是没办法将水加热后再注入的，而是必须进行现成的加热。从这一点说，这个水池下方应该是一个锅炉，随时能够烧火，将水池里的水加热。
　　艾修鲁法特莫名其妙的想起了整个房间的构造，但是马上他就把这些杂念丢开。
　　水池前方有一个空的小更衣室，所以他就将身上的衣服脱了，放在一边的凳子上。其实这件衣服已经穿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要说换洗一下也是差不多了……
　　他迈步走进浴池。斯卡德拉仔细的强调过，艾修鲁法特需要简单的用水冲洗身体之后，而不能浪费时间搓洗。不过说句实话，虽然来鹰隼城之后，他洗澡洗的很不勤，但是他的身体几乎不出汗（或者就算是出汗他也感觉不到），所以身上倒也没什么异味。按照一种男人根深蒂固的潜意识，既然自己身体不是很脏，那么自然不需要仔细搓洗。
　　艾修鲁法特在水池中只是象征性的洗了一下，这个时候他听见了后面的声音，接着一个身影出现在浴池的入口处。
　　“埃辛？”艾修鲁法特问道。
　　“啊，是艾修鲁法特啊。”埃辛的声音轻松，戏谑。“你已经来了啊。来得挺早的嘛。啊，我先脱衣服，你快点去见斯卡德拉老爹吧，他恐怕等急了。”
　　他的声音里似乎暗示着什么，不过艾修鲁法特一时之间还不能明白。不过埃辛说的这句话倒是对的，因为进来之前，斯卡德拉那副紧张的神情……虽然艾修鲁法特不理解斯卡德拉到底在担心着什么，但是确实他早一点出去的话，也许能够减轻那个老人的心理压力。不敢怎么说，斯卡德拉也是格里芬家族的长辈，甚至能够自称为艾修鲁法特的“叔叔”呢。
　　当然，此时已经洞悉整个鹰隼城整体格局的艾修鲁法特，已经不对自己这个职位有原本那样大的期待了。原来以为这是一个靠着关系才能得到了香饽饽，没想到是一个祸福难测的烫手山芋。嗯，埃辛前几天说的那些话，恐怕不是空口白话的威胁。艾修鲁法特的那几位挂掉的前任，就是最好的证明。
　　几分钟后，他就来到了出口位置。正如之前那两位神殿执事所说的，这里也有相应的更衣室。毛巾之类的东西很齐全，艾修鲁法特之间交给斯卡德拉的随身物品也在这里。除此之外，之前那个埃辛扎成的包裹也放在边上。当然包裹解开了一半，其中的剑和盾牌已经被拿走了。
　　艾修鲁法特很快就穿上了整套制服。这套衣服估计是为他制作盔甲的时候同步缝制的，因为不管是肩宽还是臂长都很合适，完全是定身而制的。总的来说，穿上很舒服，一点也没有新衣服常见的那种紧绷不适感——鹰隼城的裁缝手艺，可是要比布拉西安那样的小地方高明上很多。
　　艾修鲁法特随手挂上披风，然后推开门走出去。出口位置并没有人，但是有一个标志牌，示意出来的人可以朝着走廊右拐，那边直通神殿出口。
　　艾修鲁法特没走到一半，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看起来埃辛的动作也很快，没浪费什么时间。
　　斯卡德拉正在外面等着他。当艾修鲁法特出现的时候，这位穿着黑衣的老人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你的盾牌和剑……”斯卡德拉将手边的东西交给艾修鲁法特，但是在佩戴宝剑的时候，他的身体突然僵住了。
　　“艾修鲁法特……你的披风……”
　　“披风？”艾修鲁法特迅速的摘下了自己的披风。现在他看到了，披风的背面被沾上了一个巨大的暗黄色污迹。这似乎是一种油性的污物，甚至可能就是一种染料。不管如何，在白色的披风上沾染了这么大的一块，实在是很惹眼。
　　艾修鲁法特居然一直没发现。当然，这算不上一个错，有谁又能想到会在这玩意上做恶作剧呢？
　　确实，这不是一个陷阱，不是一个威胁，而只是一个恶作剧。这是因为白色披风上的暗黄污迹实在太过于显眼，以至于只要穿好披风就一定会被人发现。但是说句实话，要换一件披风，真的不花费太多的功夫。
　　“该死！”斯卡德拉轻声的说道。他的声音里有几分愤怒，但是并不显得惶恐。“这件披风是没办法用了……必须马上换上一条。”他思索着。时间还早，他还有充裕的时间来应对这个小麻烦。所以他仔细的在艾修鲁法特身上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其他的什么意外。
　　“啊，这披风怎么啦？”就在斯卡德拉检查的时候，艾修鲁法特身后传来一个夸张的声音。不用问就知道是埃辛来了。甚至不需要别的证据，单单是他这种故意装出来的夸张口吻，就能知道这个恶作剧到底是谁干的。
　　斯卡德拉没有理会他，继续检查。不过看起来这也仅仅是个恶作剧罢了。因为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