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公主的骑士(下)




第一节 形势
  “这是我们掌握的最新情报。”
  汤玛士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在桌子周围,聚集着这个新宫廷所有的核心人员。伊莉娜公主坐在最中间。
  “现在的情况是,帕罗把军队分成三个部分。第一部分,依然在包围狼口城堡。”
  “那里还没有被攻陷?”有人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在卡西洛斯的王城佛罗斯城陷落如此之久的现在,作为最前线的狼口城堡却依然没有被帕罗人攻陷。
  “据说,那是因为帕罗人在佛罗斯城做的太过火了,让几乎所有卡西洛斯的朝臣都葬身火海里。狼口城堡的守将,好像是多尔,他和我一样,是个顽固的老家伙。他压根不相信帕罗人攻陷佛罗斯城的事情。虽然帕罗人把缴获的宫廷物品交给他看,但是多尔一口认定那些统统伪造的,只是用来欺骗他投降的小花招,他公开宣称这种愚蠢的把戏用来骗骗年轻人还行,对他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将是不会起作用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汤玛士微笑了一下。“所以有时候顽固的人也有顽固的好处。所以帕罗人不得不留下一支规模颇大的军队继续这场包围战。狼口城堡城防坚固,守军精锐而且物资充足,帕罗人只能靠围城慢慢耗尽他们的粮食。”
  “那第二部分呢?”公主问。
  “第二部分以佛罗斯城为中心,集中了帕罗人的主力部队。目前他们在努力控制佛罗斯城附近的整个平原。卡西洛斯有组织的反抗军已经基本被消灭,但是依然有很多忠实于公主殿下的领主在和帕罗人进行游击战。帕罗人尚未完全征服这里。至于第三部分,则是卡西洛斯和圣吉恩的边境地带。帕罗军队分散在各个城堡里,完全没有任何进攻的势头,而是加紧巩固城防,摆出一副挨打的样子。看起来,他们的计划非常明显,那就是利用边境堡垒,构筑成一道堡垒防线,阻止我军进攻。而在后方加紧压制卡西洛斯全境,一举吞并卡西洛斯。至于圣吉恩,在灰犬覆灭后,他们压根不予以考虑。”
  说完以后,汤玛士顿了顿。
  “我得承认,帕罗人的战略非常高明。简单、有效、符合实际,没有多余的野心,一切都在控制范围内。就连我也想不出更高明的策略来了。”
  所有的人都看着桌子上地图。这张地图上清晰的列出帕罗军队所构筑的坚强防线。这些可不是临时搭建的城寨,而都是坚固的城堡。
  在历史上,卡西洛斯被夹在圣吉恩和帕罗的中间,面临着两线作战的不利局面。为了扭转这个局面,卡西洛斯在东侧和圣吉恩的接壤处,依据地形,修建了一系列的城堡以防止圣吉恩的入侵。在西侧他们无险可守,只能集结大军以防万一。
  但是,随着和圣吉恩关系日渐亲密,这条堡垒防线的作用越来越弱。到了两个国家的王族变成一个家庭的时候,这条防线已经完全丧失了原来的意义,基本就被废弃了。所有的军事城堡都赏赐给了本地贵族,驻军也裁剪了个干净(所以等到帕罗人入侵的时候,灰犬紧追着伊莉娜公主的脚步,轻而易举就占领了所有的城堡)。
  在西线,卡西洛斯攻陷并占领了原本属于帕罗的狼口城堡,从此卡住了帕罗人进攻的咽喉要道。从此以后,卡西洛斯同时解除了两线的威胁,整个国家的防御局面变得极其有利。只可惜有利的战略形势麻痹了卡西洛斯君臣的警惕,所以最终才被帕罗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导致如今的不幸结果。
  “汤玛士将军,我只是个女孩,不懂得军事。”伊莉娜公主开口。“请告诉我,要如何做,才能重新夺回卡西洛斯。”
  “没有任何好办法,只能一个一个的攻打这些城堡了。但是,公主殿下,根据我的判断,要做好三至五年的战争打算。到时候,我担心帕罗人已经站稳脚跟,完全控制住了局面。”
  “汤玛士大人。我记得您在不久之前,还兵不血刃的攻克的塞丁。”外交大臣兰德温满脸微笑的发言。但是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中,透露着深深的嫉恨。“怎么现在又变得缚手缚脚起来了?您只需要发挥您的天才和智谋来攻克这些城堡即可。要知道,现在您的手中掌握着圣吉恩几乎所有的军队。就连女先知和圣杯骑士们都被您请来了。”
  汤玛士似乎没有察觉到对方话中的另外涵义,微微一笑。“兰德温大人,我又不是神。帕罗人不会上第二次当,虽然我军数量上有一定的优势,但攻陷城堡依然是很难的事情。你难道没看到,狼口城堡至今尚未失守吗?”
  “我倒是看到汤玛士大人外交方面极有建树。让女先知和圣杯骑士加盟,可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啊。不如让我把这个外交大臣的职位让给汤玛士大人好了。大将军的职位既然让汤玛士大人如此困扰,那不如另选高明。这不就各得所需了?”
  “女先知的事情只无心插花而已。倒是兰德温公爵大人,在军事上似乎没有什么可值得一提的成绩啊。”
  两个人面带微笑的对视,只是那针锋相对的目光中,似乎要擦出火花来了。
  伊莉娜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两个人这才停下对视目光,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除了逐个攻克这些城堡,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最后是伊莉娜打破了这个尴尬的沉默。当个女王真的这么累?她在心里暗自问自己。就连第一次御前会议就得遇到这些事情?
  “目前只能暂时做如此的准备。”汤玛士回答。“但是我会努力寻找他们防线上的弱点。此外,我希望公主殿下能给我一定的权力,让我能给出适当的承诺,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可以谈判和招降守军。”
  “既然别无选择,那就按汤玛士伯爵的意思去做吧。”伊莉娜回答。她故意不去看兰德温眼中嫉妒的目光。她甚至是第一次看到男人的眼睛里会出现这种目光。不过她知道,以后她还会看到很多类似的眼睛。
  “把军队交给汤玛士,他会帮你处理好一切的。不要相信有第二个人能比他做得更好。如果真的出现那么一个人,不要相信他会和汤玛士一样忠诚。”伊莉娜回想起黑袍老人的叮嘱。她不禁瞟了一眼屏风。
  不过在下一轮话题里,汤玛士却没有开口。下面是关于战争加税、各地封地情况的调查,还有一些外交、宫廷事务的话题。
  最后,大法官提出了荣誉法庭的事宜。已经有将近三十名骑士在质疑汤玛士之前将民兵队长提拔为骑士的行为。他们认为这两位曾经是民兵的骑士根本不配拥有这份荣誉。
  汤玛士这一次终于开口了。他指出他将完全服从荣誉法庭的审判结果,但是根据历来的习俗,荣誉法庭对于“质疑”向来都是战争结束之后才审判的。只有那些出现极不荣誉的特殊事件的时候,才会在战时组成法庭并进行审判。所以,那些册封的骑士,应该还有机会在战场上证明自己的勇气和力量。说这些话的时候,汤玛士总是有意无意的看着兰德温,后者的脸直接涨成了猪肝色。
  这场会议到此宣告结束。所有人都离开了,现在这里只剩下伊莉娜一个人。
  不,不是一个人,因为黑袍老人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从一开始,他就一直藏在屏风后旁听。但是说实话,老人时不时的低沉咳嗽早就泄露了自己的存在。只不过所有的大臣们都在努力装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无所知的样子。
  “你犯了一个小错误,小丫头。”黑袍老人用那根坚木手杖戳了戳伊莉娜的肋部。但是这一下戳似乎没有往常那么疼痛了。伊莉娜不确定是自己对疼痛麻木了或者是老人没有那么用力。
  “你不该放任汤玛士和兰德温这么针锋相对的。兰德温是个蠢货,但是臣子们这样在你面前放肆,是对你威望的重重打击。严厉的呵斥他们,或者给予象征性的惩罚,这才是正确的做法。特别是汤玛士,他不该这样刺激兰德温的。他这样挑动别人的伤疤,会让整个局势变得更糟糕。”
  “伤疤?”伊莉娜有些不知所措的问。
  “兰德温的祖父曾经因为在战场上畏敌逃走而受到荣誉法庭的审判,并被剥夺了公爵的头衔。这就是兰德温为什么对这个话题这么敏感的缘故!”老人一杖抽在伊莉娜的腿上,疼得让她几乎流出眼泪来。“我告诉你要仔细去看《贵族传记》的!”他发怒的咆哮着。
  “那本书……太厚了……”她轻声解释,换来另外一下抽打。
  “任何理由都不是理由!就和任何失败都必须有人负责一样!绝对不要小看那本书,你总不希望某个被你无意间羞辱的贵族从此怀恨在心并准备报复吧!有多少强大的国度都在背叛之下倾覆了!”
  黑袍老人的声音平静下来。“任何人都不是完美的,汤玛士也一样……”
  ……
  “他居然在和我提荣誉法庭!他居然这样在公主面前羞辱我!要不是在御前会议,所有人都不可携带武器的话,我会立刻拔出剑来向他要求决斗!我宁可死也不会接受这样的侮辱!”
  兰德温像头发怒的野猪一样咆哮着,在他的私人房间里来回踱步。这里是他作为“暂代”外交大臣而获得的私人房间。虽然这件房间在王宫里,但是使用权却是完全属于他的。或者说,使用权属于那个被冠以“外交大臣”的人。所有有资格列席御前会议的人都在王宫里有一间完全属于他们的房间。
  “大人,您完全无需生气。”莱恩尽力让自己保持着微笑。


第二节 评价
  “汤玛士只是嫉妒您而已。”鲁克插上一句。
  “他嫉妒我?”
  “是的,一半嫉妒,一半是恐惧。我想,这是因为他凭直觉感到了您的天赋和才华,所以才尽全力让您没有出头的机会吧。这也是为什么您最后会成为外交大臣的缘故。作为外交大臣,出使其他国家就成为了应尽的责任,所以您必然经常不在国内,结果没机会涉及军权和政权了。否则,哪怕您以普通将领的身份加入军队,都会是汤玛士巨大的威胁。”鲁克微笑着,用一种混合着阿谀和赞美的神态看着兰德温。
  兰德温的脸上浮现复杂的表情。
  “您看,虽然我和莱恩骑士都是汤玛士的下属,可站在公正的立场上,我们也不得不为您表示遗憾。”鲁克用非常诚恳的口吻说道。
  “可恶!为什么我要受到这样的对待!”兰德温情绪恢复了一点,但是还是很愤怒。
  “啊啊啊,公爵大人。您放心,很多人都与我们一样,对您抱有很大的期待。所以您千万不可自暴自弃。如果您自暴自弃,这反而实现了您竞争对手的目的。”
  莱恩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叔叔。这么肆无忌惮的谎言从鲁克嘴里说出来,却显得如此真诚而恳切,一点也不虚伪。兰德温是什么东西?怎么可能和汤玛士相比?除了他们家族世代传承的飞马驯养技术之外,他压根什么都不是。
  “你说得对。如果我这样自暴自弃,反而遂了汤玛士的愿。”兰德温终于平静下来。“不,我不能这样下去。我必须首先完成我的职责,必须派遣外交使节分赴各国,尽一切可能断绝帕罗人的外援。这是当前作为外交大臣最重要的工作,绝对不可辜负这份职责。”
  他匆匆走了出去,现在房间里只剩下莱恩和鲁克了。
  “叔叔……”莱恩盯着鲁克嘴角的笑容,突然感到一阵不安。
  “莱恩,你知道吗。其实我们的兰德温公爵,远没有预想的那么蠢。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其实知道我在骗他。”
  “什么!”
  “不要担心。兰德温公爵的祖父曾经在战场上畏敌逃走,因此受到荣誉法庭的审判,被剥夺公爵的爵位,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男爵。这是我们兰德温大人永远的伤痛。所以他非常非常渴望能用一份不可磨灭的战功来弥补祖先的不名誉行为,证明自己的高贵血统和勇气。这就是他为什么对大将军这个职位如此的执着的理由——当然,依我看,兰德温要是真的当上大将军,他会把自己连同自己的军队一起葬送掉——而这份内心深处的渴求,让他无法接受自己在军事方面是个蠢材的现实。所以,对他来说,谎言远比真实美好。所以他宁可接受我的谎言也不愿意触及真实。”
  “所以,我亲爱的侄子,一旦你、我用汤玛士部下的身份来鼓励他的时候,虽然明知道我们不一定是真诚的,可是他还是会接受。因为他需要这些谎言。你不觉得这种男人成为公爵很不可思议吗?”
  “那是因为……”莱恩想说话,但是却被鲁克打断了。
  “那是因为只有他的家族懂得飞马的驯养。只要圣吉恩的骑士们还需要飞马,只要圣吉恩的军队里还需要飞马骑士,那么兰德温就永远是不可缺少的。他不管怎么蠢都没关系。所以他才能恢复公爵的头衔,他才能成为外交大臣,即使那是‘暂代’的。这就是政治现实,你懂了吧,我亲爱的侄子。如果有朝一日你也变得不可缺少,变得非常重要,那么我们的小女王就得嫁给你。这和你的外貌、你的才华、你是不是讨公主喜欢之类都没啥关系。”
  “可是叔叔,为什么我们非得来这里给兰德温鼓劲?这么做有意义吗?”
  “当然有意义。因为任何人都不是完美的,汤玛士也一样……他有一个很大的弱点,那就是他对蠢货缺乏耐心。特别是对他采取敌对姿态的蠢货。”
  “所以,他会选择性忽略了,兰德温虽然是个蠢货,但是他是个很有影响力的蠢货。他可以用自己的影响力给汤玛士施加压力。”鲁克继续解释。
  “可是汤玛士大人不是那种会向压力屈服的人。”
  “哈哈哈……亲爱的侄子,人们总是会向压力让步的,区别只在于让步的大小。”
  ……
  汤玛士回到自己的大帐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接近黄昏了。虽然这是生活着成千上万士兵的军营,但是只要黄昏时分开始,这里就显得鸦雀无声,呈现一种肃杀的宁静。
  傻瓜也知道下一场战争马上就要开始了。关于前方的情况早已经在军队里流传,而汤玛士将要做什么也显而易见。在第一场冬雪来临前,他必须想办法夺下几座边境军事城堡,为来年春天的进一步进攻做好准备。
  已经有三支军队在前线实行这场包围战了,他们也很快要出发。
  “里欧,怎么样?”汤玛士走进帐篷,他的副将之一正在那里等他。
  “没什么问题。一切都按照原计划,三天之后开拔。我们是和前线军队汇合还是走其他路线?”
  “这边。”汤玛士在桌子上摊开的地图指了指。那是一座孤立出来的城堡。“这座什么城堡来着。我们想办法攻下它。”
  “这座城堡……孤立无援。您要去打它?还是让别人去吧。”
  “我现在迫切需要一场胜利。而在冬日之前,我有把握攻下的城堡,就只有这一座了。”汤玛士苦笑着回答。“因为处于突出部,所以被当成那种必定会失陷,纯属消耗品的城堡。所以守军少,同时装备也差。士兵们因为无法得到增援而士气低落。”
  “汤玛士大人,攻打城堡真的这么难?”伴随着这个声音,艾修鲁法特走进了大帐。
  “是的,就是这么难。”汤玛士回答。
  “我记得您在塞丁城下到时候……”
  “事情有点不一样,艾修鲁法特。塞丁的时候,灰犬是坐困孤城,所以我们所有的力量都可以投入进攻。但是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一整条城堡防线。为了攻打一座城堡,必须分配足够的力量进行外围的防御,阻止其他城堡守军的增援和偷袭。同时必须配置足够的兵力保护我们的后勤线,阻止敌人的骚扰。表面上我们是主动进攻,实际上真正打起来的时候却处于被动防御。在各个位置都必须布置足够的兵力以防止被敌人一点突破。所以,攻打孤城,有三倍兵力就可以基本确信胜利——主要是时间和伤亡大小的问题。而对于这种城堡防线,即使有五倍以上的兵力都显得很不足。”
  “但是我们可以在每座城下都安排两倍的兵力以困住那座城堡的守军。这样不就解决了吗?然后把剩下的兵力集中起来,攻打一座城堡。”艾修鲁法特反问。
  “艾修鲁法特,如果你我对战,你用这种方法的话,我只需要一支不大的机动部队就可以把你那些困住城堡的军队逐个打败。因为我集结起部队,而你把自己兵力分散在整个战线上。我记得告诉过你。千万不可把希望放在敌人身上……你拿着什么东西?”
  “书记官鲁克先生让我转交给您的一份作战报告。”艾修鲁法特回答。“那个家伙鬼鬼祟祟的说什么您一定对这个计划感兴趣。”
  他把东西放在汤玛士的桌子上。
  “真有趣,一个书记官策划的战略……”汤玛士自言自语的拿起了那份计划书。嗯,很详细,有地图、还有各个细节的说明。
  他的紧皱的眉头慢慢的松开了,一丝诧异出现在他的脸上,接着越来越明显。
  “艾修鲁法特,马上把书记官鲁克先生给我请过来。我要立刻见到他!”
  几分钟后,这个脚上略有残废的中年人出现在汤玛士的大帐里。他面色苍白,体型瘦削,甚至有些瘦瘠,脸上架着一副眼镜。
  “汤玛士大将军,请问有什么事情召见在下?”鲁克的脸上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他的这幅伪装也只有读心的魔法方能看透,凡人的眼睛是无力穿透的。
  “鲁克先生,这份作战报告,是您写的吗?”
  “正是在下的手笔。虽然在下只是一个区区的见习骑士,但是自幼也喜欢看一些兵书战略。我曾经读过汤玛士大人著作的……”
  “鲁克先生,我想问一下,您对当前的战局有什么看法?”汤玛士打断了鲁克的话。
  “帕罗人已经利用边境一带城堡构筑成防线,囤积大量物资和兵力,明显是依托防线守卫。倘若和帕罗人进行攻城战,逐个攻克这些城堡,先不说我们兵力不足,哪怕兵力充足也是耗时良久,若是不惜一切的速战速决,必定损失惨重,无力进一步扩大战果。所以如果正面进攻,就正好掉进帕罗人的计划里,极为不智。所以,必须另出奇策方能克敌制胜。所以,在下斗胆,就想了这么一个作战策略,供汤玛士将军参考。”鲁克眼睛闪过一丝无人注意到的笑意。不过哪怕汤玛士看到他眼睛里的神采,他也不会太在意的。
  “这份构思非常难得,能够突破常规,想出这样的作战策略来,您确实很有天分。”
  “不不不,这只是,只是我一时之间,随便想想出来的东西。在汤玛士大人这样经验丰富,久经沙场的名将面前,只是不值一提的……”
  “明天我将带着这份计划去见伊莉娜公主殿下。”汤玛士突然说道。“如果可以的话,请鲁克先生陪同我一起……”
  他话还没讲完,鲁克赶紧摇手表示拒绝。
  “不不不,我这样地位卑贱的人怎么可以去会见伊莉娜公主呢?而且我这副样子也根本无法……汤玛士大人,无论如何,请把这份东西当做我一时异想天开的想法吧。作为部下,为将军提供有益的思路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根本谈不上什么……”
  汤玛士愣了一下。因为看得出来,这个叫鲁克的书记官表面上客气,实际上态度却坚固得如同一块铁。看起来他是真的不愿意去了。他居然肯放弃这么一个好机会!


第三节 谋略
  “这里是德瑞克城。在卡西洛斯国土中央,是一个很罕见的大型要塞。也许当初建设这座城堡的时候,卡西洛斯就有这样的想法。万一帕罗人突破边境,王城守不住,那就撤退到德瑞克,在这里构筑第二道防线。但是眼下,帕罗人已经攻占了卡西洛斯全境,所以这里就变得没什么意义,防御力量很弱小,只有不多的一些雇佣兵。而我们一旦攻克这里,那么就直接把帕罗的军队切成两半。他们驻守边境城堡的这些军队就变成了孤军,我们甚至不需要包围,只需要大军屯守牵制即可。有机会就尝试攻打,否则就耐心等待,等敌人储备粮食耗尽,自然不战而降。”
  汤玛士在地图上指明了所有的东西,仔细的阐明了自己的战略。依靠船队的帮助,突袭并拿下德瑞克城,从而将帕罗军队切成两半。
  但是,哪怕是伊莉娜这样一个对军事毫无理解的女孩,都能看出来,这实际上是把一支孤单的军队丢进帕罗人的四面合围之下。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举动。
  兰德温每一次都会和汤玛士唱反调,不停的暗示自己会做的比汤玛士更好,但这一次居然也懂得一声不吭。
  虽然说整个战术不是不可能,但是起码也是危险程度极高的作战。胜利固然能将一举把帕罗人切成两半,而且能让帕罗人苦心经营的城堡防线变得毫无意义,收复卡西洛斯部分土地。但是一旦失败……
  嗯,用“困在笼子里的老鼠”来形容失败的下场比较合适,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一切的关键,就在于在这里守上三个月……”
  在汤玛士在御前会议上讲述自己的作战构思的时候,在城外的军营里,叔侄二人也正坐在一起讨论。
  “……整个战略就是这么简单。利用内河船队把部队运到敌人薄弱的中心位置,打进一个楔子。当然,之所以从未有人构思过,是因为这一点也不是个好战略,而是个糟糕透顶的战略。”鲁克一边微笑一边向侄子解释。
  “因为船队运载量有限,在携带作战物资的基础上,一次最多只能七千人。这样的兵力进入敌人的核心区域,简直和送死没区别。但是,现在额外加上了三点,这个本来冒傻气的战略就有可行性了。第一、使用最新发明的可拆卸攻城塔,这让短时间攻克敌人城堡成为可能——这东西可不是我想出来的,是你父亲手下一个民兵想出来的。第二、就是冬季将至,这将极大的增加敌人调动兵力的困难。第三、卡西洛斯东南国土都没有被帕罗人染指。原本要占领这一带的帕罗军队都被调走巩固边境防线了,暂时没空管这一带。所以如果派出使者,以伊莉娜公主的名义召集这些领主,那么立刻就能获得援军和广大的回旋余地。”
  “那么,我亲爱的侄子,如果要召集领主,那么汤玛士军队中,还有谁比你更合适这个任务呢?因为你母亲那一系也属于卡西洛斯的王族。到时候……”鲁克停下话头,因为他听见外面有脚步声走过。
  威廉戴利在帐篷外面停了一下,看到正在讨论话题的两个人。这两个人瞪着眼睛看着他,好像他是什么怪物一样。
  既然对方这么不友好,那他也没有必要呆下去了。威廉戴利耸耸肩,继续巡视军营。
  等到威廉戴利走远之后,叔侄两个才倒吸了一口冷气。
  “亲爱的侄子,从现在开始,我们彼此就是陌生人了。除非有人指出,否则你,一点也不认识我。知道吗?”
  莱恩点了点头。于是汤玛士的书记官迈动他天生略有残疾的腿,消失在军营远方。
  汤玛士将军回到军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了。他一到大帐,立刻召集军营里所有的中层军官,并且向他们宣布了自己要进行一场危险的远征。而且他只需要带走七千将士。
  “这场远征十分危险,所以我并不强求你们加入。把这个消息告诉士兵们,我只率领自愿者。你们不用急着答复我,所有人都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来仔细考虑,明天早上给我答复。”
  中层军官离开后,四个副将都留了下来。
  “你们大概也知道了,我打算发动一场远征。具体的内容就是趁着冬季将至的机会,坐船突袭德瑞克城。利用一种可以拆卸的攻城塔,以迅雷之势攻下城堡。然后在这里牢牢把守,度过整个冬天。同时派人到卡西洛斯东南一带,以公主殿下名义要求领主们加入。到春天来临的时候,我们将聚集起三万人左右的军队,和帕罗人进行决战。如果胜利,我们可以一口气把帕罗人赶出卡西洛斯。如果失败,那么就退入卡西洛斯东南这片区域继续和帕罗人玩捉迷藏。这段时间内,因为我们卡断了要路,帕罗人的边境要塞防线将得不到任何后方物资补给。只要能控制内河航运,确保他们不能利用河流补给,那么这道防线将不战而溃。”
  汤玛士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这个过程非常危险,任何一步没有到位都将导致我们全军覆没。首先我们没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因为第一场雪之前,这些城堡就会得到过冬物资的补给。我们必须卡住这次补给,这样这些城堡将在冬日里耗尽粮食,士兵们会在春天里挨饿。其次我们必须在德瑞克城里迎接帕罗人主力大军围攻,我们至少要挺住三个月,到冬天结束的时候才能等来援军!所以,我们必须要有心理准备!”
  他面向所有的人。“如果要退出的人,我绝对不会嘲笑他的怯懦。因为这是一场近乎自杀的远征,虽然我是将军,但是我也无权要求部下们随意的牺牲生命。”
  “我一定会追随汤玛士大人的!”莱恩第一个开口。
  “我也是!”威廉戴利挺直胸膛。
  接着,里欧和艾修鲁法特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思。
  “艾修鲁法特。”在其他人走出去的时候,汤玛士叫住了走在最后面的艾修鲁法特。“你等一下。”
  艾修鲁法特停下脚步。
  “艾修鲁法特,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汤玛士的话听起来很不着边际,没头没脑的,让艾修鲁法特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不要参加这次远征。”过了好一会,汤玛士才下定了决心。
  “汤玛士大人……”
  “很久以前,在我和你一样是一个年轻人的时候。那个教导我战争的老师,也就是我的将军,曾对我说,对手是谁并不重要,但是要谨记你为何而战。然后你就会有勇气面对一切。民兵们为他们的薪饷而战,因为如果他们作为士兵得到的要比作为农奴高上很多。就算他们阵亡了,妻子孩子也可以得到优厚的抚恤。骑士们为了荣誉和财富而战。如果他们拒绝战斗,那么他们就会被剥夺领地,像个流浪汉一样被赶走。艾修鲁法特,你为何而战?”
  “我……我也是个骑士,我曾经发誓要……对伊莉娜公主……”
  “艾修鲁法特,我年轻时候,曾经爱过一个女孩。”汤玛士仰起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帐篷的蓬顶。“但是在我和她谈婚论嫁之前,战争把我带走了。我以为她会等着我,至少也会在看到我的坟墓之后才死心。但是我回来的时候,她早已经做了妈妈了。”
  汤玛士轻声述说。他说的很简略,不涉及任何细节。但他的声音中却似乎有一种感染力,让艾修鲁法特的心也不禁为之所感。
  “我不恨她。因为在她最寂寞最需要安慰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人不是我。虽然我带回来了胜利的光荣,还有名誉和财富。但是这一切对女孩来说,都比不上一个能和自己朝夕相伴的爱人。你懂我的意思吗?伊莉娜公主还是和小孩子的时候,我曾经把她抱坐在我的膝盖上。但是我现在不能再这样陪她了。城市有很多流言,说伊莉娜公主和外祖父相处得并不好,我觉得这很有可能。因为我们的篮吉尔陛下不是一个宽容的人。虽然以臣子的身份这么说不合适,但是其实,我一直把伊莉娜看成我自己的孩子一样。”
  艾修鲁法特急切的想说话,但是汤玛士制止了他。
  “我尊重你的选择,所以你现在先不要回答。明天早上再告诉我。现在回去休息吧。”
  艾修鲁法特回头再次走向帐篷口,但在最后一步的时候却停了下来。
  “汤玛士大人,您曾经说过,我拥有统帅大军的潜质。我可以问问,这份潜质究竟是什么吗?”
  “你是个真正有勇气的人,而且比较理智。就这么简单而已。”汤玛士回答,说话的时候,他再一次拿起角落里的那把七弦琴。伴随着他手指的拨动,琴弦上响起优美而哀伤的节奏。诚然以一个吟游诗人的角度而言,汤玛士弹奏水平其实并不算高明。但是他的旋律中却有一种质朴而真诚的意境。他只弹奏他自己的歌。
  艾修鲁法特走出帐篷,身后传来汤玛士低沉的歌声。
  “……昔日出征旌旗展,梦中佳人伴身畔……豪情少年辞故土,骏马载我赴远方……
  数十春秋从此逝……当年誓言未曾忘……刀山剑林无所惧,铁血征途路漫漫……”
  距离大帐不远的地方,几个负责执勤的民兵正在那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而负责指挥这些哨兵的那个骑士也在低头沉思。
  似乎每个人都在考虑汤玛士提出的问题。


第四节 远征
  远处的城头之上,象征着警报的狼烟正高高升起。那些雇佣兵在最初的惊惶过去之后,总算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总算对得起他们的雇佣金。
  一名游骑飞驰而来,朝着正在岸边指挥军队登陆的汤玛士直冲过来。数名骑士迎上去。但是这一次这个防御措施是多余的,游骑是一名传令兵,他滚鞍下马,气喘吁吁的冲到汤玛士面前。
  “汤玛士将军,敌人及时关闭了城门。莱恩大人的突袭失利。”
  “没事,叫他不必强攻,只需监视敌人的动静即可。天黑之前我就会去和他汇合。”汤玛士挥了挥手。
  前方的浅滩之上,四处分散着负责指挥的骑士们,让民兵和水手一批一批的卸下船队中的货物。
  “马匹不用急!我们暂时用不到!让攻城塔快点卸下来!”
  军官们竭力指挥船队。成群的民兵和水手站在河水里,把一件一件巨大的战争器械部件拉上岸。
  初冬的天气还称不上“特别冷”,但是如果赤裸着脚站在河水里,人类的手脚依然很快就会冻得失去感觉,肌肤也变成青色。
  岸上燃起了几堆篝火,供人们上岸取暖。
  在整个滩头外围,众多披甲的骑士们占据一小块高地,仔细的侦察四周敌人的行动。根据情报,附近驻扎的不过是一千来号雇佣兵而已,而且所有的雇佣兵都已经缩回城堡里去了。但是汤玛士依然安排了大队骑兵负责防卫。因为一旦在上岸过程中遭到敌人突袭,那必然会产生灾难性后果。
  这种可拆卸的攻城塔被拆成数十个零部件,零件大小正好能用一辆马车装走。在组装的时候,只需要十来个人一个晚上的时间就组装起来。而普通的攻城塔,及时在材料随处可得的山区,要完全建成也需要上百人努力大半个月。
  就在这些工作继续的时候,另外一匹马快速奔驰而来。
  “报告汤玛士将军。莱恩大人让我告诉您,城里的敌人比预想得多。可能是他们临时得到了增援。根据他的判断,有六个以上的雇佣兵团队,至少有两千人。”
  帕罗人背叛了自然之神的信仰之后,他们就再也无法从斯提吉亚得到外部支援。但是在真神教会不遗余力的支持下,中央七国的雇佣兵团队成群的涌进的帕罗,构成了帕罗军事力量中极其可观的一部分。
  不过帕罗人也很清楚,雇佣兵论战斗力自然不错,但是军纪方面就不敢恭维了,而且忠诚也不能保证。所以他们把雇佣兵分散用来巩固和占领一些比较次要的位置。真正平叛和重要城镇还是依靠本国的军队。
  听到敌人数目之后,汤玛士周围几个军官都不禁神色一变。一千人是无法周密防御德瑞克城的,但是两千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用担心。”汤玛士神情自若。“他们如果是临时增援的,彼此之间肯定配合得很糟糕。这样反而能让我们一举消灭更多的敌人。”
  在这个时候,攻城塔的零件几乎已经全部送上了岸。现在另外一批船队靠上前,开始把一队队战马卸下。
  圣杯骑士们护送着三位女先知们走上岸边。在他们经过的时候,艾修鲁法特突然觉得三位女先知中,有一位很眼熟。随即他想起来,当初在圣山的时候,就是这位女先知带的路。
  德瑞克城的驻军没有做任何不识趣的骚扰。这一天下午时候,圣吉恩的远征军已经全部抵达德瑞克城城下并建立了简单的营地。
  为了迷惑敌人,汤玛士下令天黑之前休息,天黑之后才能组装攻城塔。
  艾修鲁法特掀起门帘,走进汤玛士的帐篷。
  “汤玛士将军,情况比预想的糟糕,根据我们找到的本地人所说,现在敌人守军接近三千人……”艾修鲁法特突然间意识到帐篷里并不只有汤玛士。莱恩、威廉戴利还有里欧都在这里。
  “镇定,艾修鲁法特,镇定!在得知坏消息的时候,你如果镇定,你的部下只会动摇。如果你动摇,你的部下就会惊惶。如果你惊惶,你的部下就会崩溃。”汤玛士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脸上并没有任何真正的不满。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守军?”
  “完全是偶然的,因为一批敌人正好调动路过,恰巧刚刚进入德瑞克城暂时休整。那些也是雇佣兵。所以他们现在共有六支雇佣兵部队。”
  “真的不是个好消息!”汤玛士一点也没有惊慌。“不过,船队还在等着我们,实在不行,我们上船撤退就可以了。”
  “他们没有魔法师。”里欧对艾修鲁法特解释道。“刚刚女先知们已经传来消息了。这些雇佣兵团队是临时拼凑在一起,并没有魔法师随军。而且他们也没有带来其他的大炮。除了固定在城头了三门大炮外,没有什么东西能威胁我们的攻城塔。”
  “这是个好机会,莱恩、里欧、艾修鲁法特,正好让你们接触一下,魔法对于战争有多么大的影响。”汤玛士回答。“如果一定要让我交换的话,我愿意用五百名骑士去交换一个女先知的战力。”
  “不过,你们要记得,不管魔法有多好,也不能代替勇气的作用。在战场上,勇气的作用是不可低估的!两军相逢,勇者胜!”
  黎明时分,在初冬的寒风吹拂下,城下的飞蛇旗帜猎猎飘扬。空气中凝聚着沉重的气息,压在每个防守者的心头。
  这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敌人。这面飞蛇旗帜曾经是帕罗人挥之不去的噩梦,每个人帕罗的军官都知道数十年前的大战,那个拥有无比勇气和高深谋略的可怕敌人。而且现在,这个噩梦再一次觉醒了——汤玛士之前歼灭灰犬骑士团的过程早已经为人熟知。
  不知道多少人在诅咒这个老不死的老家伙早点死。可是问题是汤玛士不仅没有死,反而神兵天降一样突然突然间出现在城下。事实似乎在证明这绝非一个普通的敌人。就在城下,就在守军的视野里,三架高大的攻城塔正屹立在大地之上。每个人都知道,敌人昨天刚刚抵达,没有携带任何攻城器械。
  一名举着旗帜的使者从敌军阵地飞驰而来,进行一场例行公事一样的劝降。使者许诺守军放下武器之后可以自由离去。不过,在一名军官把一根十字弓矢射在使者马前之后,使者就离开了。
  “大炮准备,瞄准攻城塔,不要管其他的敌人!”军官在城头仔细的指挥部下,三架攻城塔,三架!只要能把这些攻城器械击破……
  “您怎么看,菲儿小姐?”汤玛士问身边的女先知们。
  “只是一群散漫而愚蠢的敌人而已。”那个叫菲儿的女先知回答。她正是当初迎接艾修鲁法特的那一位,也是这一次随军的三位女先知的首领。“他们有大炮,却似乎不知道怎样正确使用大炮。我看到那些炮手为了更快速方便的发射大炮,居然把火药桶放在大炮边上。雇佣兵毕竟是雇佣兵。看起来他们中并没有真正的从火器学院毕业的专家。”
  “没有魔法师,他们无法反制我们的魔法。”另外一位女先知回答。“很幸运,今天火焰之风正在咆哮。”
  “嗯,看起来他们想打一场,告诉士兵,把攻城塔推到大炮射程边缘。”汤玛士下令。
  “里欧,率领弓箭手,随时准备出击,压制城墙守军。威廉戴利你去率领民兵,用长梯对城头进行牵制性攻击!莱恩,率领突击部队的骑士们,步行进入攻城塔。艾修鲁法特,率领骑兵待命!城门一旦打开就全军突入。”
  攻城塔前进了一小段距离,停留在大炮射程的极限位置。城头的炮手们没有开炮。城头的视野良好,能够清晰的看到城下敌人的快速调动。
  几乎没有人在意那些抬着长梯子准备冲锋的民兵。傻瓜都知道这些只是辅助,真正的主力是那三台攻城塔。宝贵的炮弹必须集中在这些攻城塔上。一旦让攻城塔靠上城墙,那就意味着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而且是时间方面的小问题。
  城下,弓箭手们抬着遮盾,一队一队的开始向城墙靠近。城头守军用火枪和十字弓进行了射击。但在遮盾的掩护下,弓箭手只付出了很小的伤亡就接近到自己的射程内。
  “女士们,用魔法开始攻击吧!想办法把大炮弄掉。”
  一束束火焰从天而落,轰击在城头之上。伴随着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响,整个大地似乎都震动了起来。城头上很多东西都高高飞起,大炮、人体、武器还有一些杂物,如同烟火一样四下飞散。稍微靠边一点的守军成群的吹倒。这些火药造成的爆风足以吹破人的耳膜。整个城头的防御力量几乎都崩溃了。甚至没有人继续朝弓箭手们射击。
  “下令吹号,全军攻击!”
  ……
  关于德瑞克城下的攻城战,一般被认为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一方是精挑细选的精锐,士气高昂。另外一方则是多支互不统属的军队临时拼凑起来的,而且都是战斗意志不高的雇佣兵。一方拥有强大的魔法帮助和充足的攻城器械,另外一方则除了三门大炮之外没有任何重武器。就连那些大炮,也在开战的瞬间被错误的操作给断送掉了。
  当圣吉恩的军队通过攻城塔完全控制住城墙,当强大的圣杯骑士们纵马冲进城门的时候,一切的抵抗都显得没有什么意义。为了避免一场更大的屠杀,雇佣兵们成群的投降。这天中午的时候,汤玛士的飞蛇旗帜就飘扬在德瑞克城的城头。
  当然,这场胜利与其说带来了辉煌和荣耀,不如说让远征军真正的进入危机的局面。如果他们未能破城,他们反而可以坐船离开,但是他们胜利了,就必须停留下来面对真正的挑战了……
  ——摘录自《斯提吉亚战争史》


第五节 背叛
  莱恩策马在河边信步巡视。船上的水手们依然在紧张的忙碌着,把一批批粮食物资从船上卸下,装上前往德瑞克城的大车上。而车辆和驮马的队伍络绎不绝,急着把所有的东西都尽快送到城里。
  那些卸空的船只并没有继续停留,而是一艘艘扬起风帆,朝着来路返回。原先这里云集的船只,现在剩下不多了。
  今天天黑之前,最重要的粮食就可以差不多弄完了。莱恩想。不,必须全部弄完。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情已经拖累了太长时间。一想到叔叔所制定的计划,他都禁不住心头颤抖。一个大胆冒险,但是却有可行性的计划。
  当然,有点对不起汤玛士。其实汤玛士对他也不错……如果没有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艾修鲁法特的话,其实……
  距离他们攻克德瑞克城,时间已经过了两天。修理城墙,深挖壕沟,还有清剿少量逃走的敌人。这些零碎事情已经完成。随着他们的胜利消息的传开,已经有好几位卡西洛斯的领主率领他们的部队加入了汤玛士。
  今天晚上,或者明天,汤玛士就会开展下一步的计划!
  一名传令兵出席在他面前,带来了他期待已久的消息。晚饭后汤玛士要见他。
  没有错了,一切都在计划之内。今天晚上,汤玛士就将决定那位可以去召集卡西洛斯骑士们的使者。
  这位使者的身份非常微妙。一方面,他可以脱离这场即将到来的残酷围城战,但是他所得到的荣誉和功勋一点也不会比奋战的将士少。另外一方面,这位使者应该要被卡西洛斯骑士们所接受的身份,必须要熟悉此地领主们的情况。
  换而言之,在汤玛士的部下里,莱恩是最好的选择——也许不是唯一,但肯定是最好的选择。他的母亲也属于卡西洛斯的王室。
  现在,莱恩终于明白当初叔叔为什么非要威廉戴利和里欧这两个乡巴佬留下来当自己的同僚了。这真的是个非常巧妙的布置。他非常庆幸自己听从了叔叔劝告,否则的话,他就有可能不是这个最佳的人选了。
  他是随着最后一队运货车进城的。当他抵达汤玛士的房间时,其他几个副将都已经在了。除了他三位同僚之外,还有一位女先知和一位圣杯骑士。
  这次会议的议题是从城防工事开始的,接着慢慢涉及物资数量、敌军可能的动向以及附近一带的地形问题。莱恩耐心而认真的听着,尽力不让自己脸上露出焦躁的神情。
  “……我们必须立刻派遣使者,去召集卡西洛斯东南的全部领主。”汤玛士严肃的看了一下自己所有的部下和客卿。“这件事情非常重要。必须保证在冬季结束的时候,让他们来增援这里。”
  莱恩的心欢喜的跳动着,但是汤玛士下一句话却让他的心凉了半截。
  “菲儿小姐认为我应该派遣一名圣杯骑士作为使者。这样可以最大程度的保障使者的可信度,避免遭到无端的怀疑。”
  “我认为最好还是不要。”里欧回答。“圣杯骑士是将生命和忠诚奉献给神的骑士,不效忠任何人类的君主。虽然他们的身份可以让他们取得最大的信赖,但是毕竟……某些方面……他们的纯洁反而让他们不方便作为使者,特别是在需要口才的说服的时候,圣杯骑士并无优势。要知道我们需要的是最大限度的召集军队。我建议,派一位熟悉各地情况的使者非常重要,可以让一名圣杯骑士陪同。”
  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莱恩第一次觉得里欧这个油嘴滑舌的乡巴佬看起来没那么令人讨厌。
  “我推荐艾修鲁法特。”里欧的下一句话宛如一道雷电一样打在莱恩的心头。“别看他成为圣吉恩的伯爵不久,但他居然对纹章学、贵族族谱还有各地风俗语言都很精通……”
  “我反对!”莱恩大声喊道。他说话是如此的大声,以至于其他人都被吓了一跳。菲儿看了看最近的威廉戴利,眼神中透露着疑问。威廉戴利耸了耸肩,向这位女先知做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动作。
  汤玛士也略显吃惊,他看着大声表示反对的莱恩。后者面色苍白,全身微微颤抖,眼睛中清晰的燃烧着怒火。他左手的拳头攥的紧紧的,右手放在佩剑的剑柄上。
  “莱恩!”汤玛士出言呵斥。莱恩这才不甘心的把手挪离剑柄。
  “莱恩,你觉得你更合适这个使者的任务对吗?”汤玛士问。
  “当然,像他这样的外来人,怎么可能真正了解卡西洛斯的情况?!精通纹章学?精通贵族族谱?是不是还有精通卡西洛斯的编年史?精通贵族传记?”
  “没错!”里欧眉头一扬。莱恩的这个态度极大的激起了这位年轻骑士的反感。事实上他一直就很反感莱恩。他的年纪比莱恩略大上一些,而且是在一场剿匪战斗中赢得了自己的骑士封号和领地。他对于莱恩依靠关系和后门获得骑士称号这件事情很看不惯。
  自从莱恩想方设法,软磨硬缠的让自己成为汤玛士的弟子之后,里欧就更讨厌对方了。不过幸好,这一点是相互的——莱恩也根本看不起这个偏远省份的“乡下土包子”。
  “艾修鲁法特,你认为呢?”汤玛士问一直没出声的艾修鲁法特。其实艾修鲁法特倒真的是一点也不在意这个使者的任务。如果让他选择,他会选择陪在汤玛士身边,为他而战。但是,莱恩这种态度同样让他非常反感。
  “如果莱恩骑士不信任我的话,那不妨来试一下好了。”艾修鲁法特回答。
  “这很公平。”汤玛士看了看两个部下。他暗自叹了口气,莱恩毕竟太年轻了。“不过,我们没有太多时间。所以我们来做一个简单的测试吧。莱恩,你来提三个问题,由艾修鲁法特回答。然后艾修鲁法特提三个问题,由你回答。这里有一位圣杯骑士在,让他做出公正的判决,看看谁更合适这个出使的任务。”
  “第一个问题,卡西洛斯第三位国王的绰号是什么?”
  “‘偏执者’弗兰西斯科。”艾修鲁法特回答。其实这场比赛毫无意义,应该说,这是一场不公平的作弊比赛。他头脑里有嘉莉。任何书籍,哪怕是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纹章,那些让人头疼的语言学,或者诸如此类任何可以让普通人花上漫长时间方能掌握的知识、技能或者技巧,只要看过一次,嘉莉就会永远记住。
  “……三次提问已经结束了,现在轮到艾修鲁法特爵士提问了。”那位负责比赛判决的圣杯骑士说道。莱恩脸上满是不甘和愤怒,但是却不得不承认艾修鲁法特正确回答了他所有三个问题。
  “……有一位卡西洛斯的骑士,他的纹章上装饰着鹿角,但是他的领地和森林没什么关系。这位骑士也没有在狩猎中捕猎到鹿,这位骑士是谁?”艾修鲁法特问。其实这不是艾修鲁法特的问题,而是嘉莉的问题。是嘉莉针对莱恩的提问,初步推断莱恩所掌握的知识点范围,并计算分析出莱恩最不可能回答出来的问题。
  莱恩张口结舌,很长时间都无法回答。里欧脸上充满了嘲笑的表情,不怀好意的看着莱恩。他脸上得意的神色比艾修鲁法特浓多了。
  “根本没有这种事情……”又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莱恩挣扎着回答。
  “那位骑士叫艾伦。国王把一次狩猎的战利品赐给他,以奖励他为自己的服务。”艾修鲁法特回答。“所以他用鹿角装饰自己的纹章,纪念此次赏赐。卡西洛斯的‘贵族传纪’记载了这件小事。”
  圣杯骑士向汤玛士做了一个全世界通用的手势,表示这场比赛无需继续下去了。胜负已经一目了然。
  “很好,那么我们的使者人选已经无需争论了。”汤玛士做出了最后的决定。“艾修鲁法特,你一定要记住,在你集结好兵力之后,一定要及时……”
  房间的门猛的关上,发出很响的声音。那是莱恩愤怒的摔门而去。
  莱恩在冬日的寒风中跑了一小段路,大脑清醒了一点。不行,不能就这么结束,怎么能就这么结束?!他立刻掉头,朝着城堡里另外一边跑去。他记得很清楚,鲁克就居住在那里。
  “叔叔!”他推开鲁克的房间门,后者此刻正在仔细阅读一本书。看到莱恩那副表情,鲁克放下了书本。
  “莱恩,怎么了?事情出现了超乎我们意料之外的变化?”虽然莱恩心急如焚,但是鲁克脸上却笑容不减。“让我猜猜,是不是汤玛士最后选择的使者人选不是你?”
  也许是鲁克的笑容暂时让莱恩得到了一点信心,也许是莱恩意识到自己这副样子相当可笑,总之他来到鲁克的桌前的时候,他神态略微平复了一点。
  “汤玛士选择了圣杯骑士吗?”鲁克问。“其实这不算错。”
  “不,汤玛士选择了艾修鲁法特作为使者。”
  “哦,这个倒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啊。不过无所谓,其实我早就考虑到这种意外发生的可能性。汤玛士应该看不出我们的真正计划,但是世界上总有那么多意外。知道吗,如果纯以逻辑推断,不管你怎么计算,至少会有三个你不曾预料到的意外,而其中至少有一个意外是你不想看到的。”
  “叔叔,我们该怎么办?”
  “其实方法很简单。”鲁克脸上的笑容慢慢消逝,他苍白瘦削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一副耐人寻味的神情。“而且你也很清楚该怎么做?”
  “我……但是……”
  “汤玛士这样对你……你自己选择吧。是要继续当一个乖宝宝,或者要靠自己的力量,把伊莉娜抱在你的怀里。”


第六节 誓言
  “这一点叔叔帮不了你。如果你连这种程度的决心都没有的话,那么什么计划都是空的。任何计划都有风险,而且利益越大,风险就越大。”
  在鲁克的视线下,莱恩的额头绽出了青色的血管——他的血液凶猛的冲上了头部,证明此刻他心中在进行激烈的天人交战。
  “如果我们的计划成功了,那么公爵的地位和伊莉娜公主,都是你的了。”
  鲁克慢悠悠的补充了一句。
  这一下突击成功了,莱恩猛一拳砸在桌子上,让那本沉重的书都整个跳了起来。
  “告诉我该怎么做,叔叔!”
  “很好,”鲁克不等侄子开口,“首先必须聚拢一些人手……你手下的见习骑士中,有没有哪些可靠的?是那种绝对可靠,或者至少可以被收买的。数量不需要很多,五六个就行。因为你需要一支小小的随从队伍。”
  莱恩点了点头。
  “很好,马上去联络好他们……明天在太阳出来之前,我们在河边见。亲爱的侄子,你以为我会对这种意外毫无准备吗?现在那边只剩下一艘没卸货的船,而那艘船,所有的水手都被我收买了!”
  ……
  耳边的风呼呼的吹着,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莱恩第一次用恐惧的心情来驱策战马。在他的身后,他的同伴们也同样努力鞭策马匹。没人能肯定他们私自逃离的事情什么时候会被人发现。在当前这样一个敏感的时候,一小群骑士不告而别,那肯定会引起骚动。任何一个将军都会立刻派出人手开展搜索。
  夜色之中,他们几乎走错了路。但是最后还是及时的回到了正路上来。
  “是谁?!”一个火把突然亮起,莱恩看到前面一队民兵挡住了去路。领头的是一个穿着盔甲,但没有骑马的骑士。
  莱恩伸出一只手,安抚住同伴,避免他们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在一切真相被发现之前,他还是汤玛士的副将。穿过这种岗哨不会有问题的。
  “是我!”他大声回答,并且策马向前走了几步,让自己的面容更清楚的暴露在火光中。“我奉汤玛士将军的命令,要去河边办点事情。”
  “抱歉,莱恩大人。”那个骑士做了个手势,民兵们让开了路,任由他们驰骋而过。
  已经有六个岗哨了。该死的,这一路上怎么这么多麻烦?莱恩在心里焦躁的想着。他知道如果汤玛士派人追赶,追兵一定可以准确的判断出他们的逃离方向。
  希望叔叔能把河边所有的麻烦都解决好。
  他们继续奔驰,夜晚的寒风带来了潮湿的气息,说明此刻他们相当接近河边了。很快,借着朦胧的月光,他发现自己已经来到河岸边上的芦苇丛中。
  天色还很黑,此刻河流上看不见任何东西。
  莱恩拿出他准备好的玻璃灯笼,点上火。他用一块黑布将灯盖住,然后掀开黑布,如是者三次。这样如果河流中有人在注意河岸上的情况,那么他会发现灯光闪烁了三次。
  莱恩紧张的四处观察。很快,他看到右边一带同样有灯光亮起,闪烁了三次。
  “就在那边,大家看到位置了没有?”莱恩兴奋的说着。他马上感觉到不正常,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同伴中居然没有人回应他。
  莱恩转过头,借着手中的灯光,他发现自己同伴都在害怕的看着什么。很少有什么东西能让见习骑士感到害怕。或许他们在耐力和坚韧方面不如真正的骑士,但是他们的年轻气盛让他们拥有大无畏甚至达到鲁莽程度的勇气。
  然后他明白他们在害怕着什么了。在他刚才发信号的时候,另外一名骑手从后方悄然出现。这名骑手手中也提着灯笼,灯光清晰的照亮了这个不速之客的脸。
  莱恩瞬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猛烈的攥住了自己的心脏!因为那灯光中,是汤玛士那张老迈却充满威严的面孔。
  “汤……玛士……将军……”
  这个老人不知道是怎么算出他的行踪的!莱恩下意识的想要逃走。但是汤玛士正好堵在他去路之上,他后方则是大河,根本没办法逃走。
  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莱恩在这种情况下镇定下来,汤玛士的坐骑呼吸平稳,很明显他早就在这里等了。但是,莱恩立刻发现汤玛士只有独自一人,而且没穿盔甲。
  “汤玛士大人,您怎么知道的……”莱恩从喉咙里勉强挤出几个字。
  “我当然会知道。”汤玛士长叹了一口气。“你以为我这个做师傅的,眼睛是瞎了吗?对我来说,要判断一个朝夕相处的年轻人的行动很容易。我知道你想要干什么,但是……”
  “但是?”另外一股情绪从莱恩心中爆发出来,压倒了刚才的惊惶不安!“汤玛士,我才是你的弟子啊!我陪着你整整三年,一直以来,我把你当做父亲一样的敬重和爱护!为什么我比不过那个不知道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的艾修鲁法特?!你总是在偏袒他,你总是在他帮助他!那个陌生人!那个卑贱的流浪佣兵就真的这么值得你爱护吗?你从来不想想我!你明明知道我是最合适这个任务的人选!你明明知道的,你明明知道这一点的!但是你为了让他的伯爵地位更加巩固,所以你选择了他?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当众让我出丑!当众羞辱我!为什么要为那个卑贱的雇佣兵做这么多事情?!为什么?!”
  他突然间丢下灯笼,猛的用马刺踢了一下战马,同时拔剑在手。汤玛士完全没意料到莱恩会在这个时候突起发难。他甚至连丢下灯笼,拿出武器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猛冲而来的莱恩一剑刺中,发出一声闷哼摔下马去。
  “我们走!”莱恩举着沾满鲜血的剑,朝着同伴招呼。他的同伴犹豫了一下,但是这种情况下,回头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所有人人都紧紧的跟着莱恩,迅速的消逝在黑夜之中。
  浓重的夜色逐渐淡去,东方的天边出现了鱼肚白,原先漆黑的河岸上,也逐渐放亮。
  几个人出现在河边。正是里欧、威廉戴利,还有艾修鲁法特。
  “该死,汤玛士将军去哪里了?女先知说他在河岸边……艾修鲁法特,你去那边!威廉戴利,你去那边,大家分开,四下找找……该不会掉进河里吧……”里欧大声的和同伴们说道。“这种天气,汤玛士大人干嘛吃饱了没事来河边……还有莱恩那个小家伙……”
  虽然天已经放亮,但是芦苇丛中闪动的灯笼依然相当显眼,因此里欧一眼就看到了。
  “怎么回事……灯笼……敌人的间谍吗……汤玛士大人!”他跳下马,小心的朝着灯笼靠拢。然后让立刻看到了躺在血泊里的汤玛士。
  “大家快过来,汤玛士大人在这里!”他扶起汤玛士,发现汤玛士腹部被利器所伤,而且因为流血过多的缘故,已经失去意识了。幸好他还在呼吸。
  “汤玛士大人,振作点!谁伤了你?”他抱着汤玛士,其他两人也跟着来了。
  “是莱恩。”汤玛士微微睁开了眼睛,用一种受重伤之人所能发出的最大声音回答。
  “莱恩?为什么?那小子去哪里了?”里欧愣了一下,但是马上接着问道。
  “他想要作为使者……现在,已经坐船离开了……”汤玛士用力的说完,然后再次昏了过去。
  “快,包扎伤口!”三个人七手八脚从马背上拿出随身携带的绷带,开始为汤玛士包扎。
  “里欧,这里交给你,我去去就回!”艾修鲁法特说道。
  “肯定是那边……你要去追莱恩!那是没用的。短时间内马跑得比船快,但是船只是不需要休息的。而且我们也没有其他的船了,骑马追上去又能怎么样!”
  但是艾修鲁法特没有听,而是匆匆跑向自己的马,纵马赶去。
  这里河流转了一个大弯,水流平缓,如果跑马走直线的话,也许能正好截住莱恩。但是他也知道这几乎没什么意义。莱恩是不可能靠岸欢迎他上船的。就算他试图沿路穷追到底那也同样不可能。正如里欧说的,短距离马速快得多,但是船只可以日夜不停的行驶。
  “这样的话,事情就差不多了。我们坐的是最后一艘船。哪怕汤玛士想追也追不上……而且我估计汤玛士会承认既成事实,不会派人追。他是不会想到我们的真正计划的。”鲁克坐在船头,苍白瘦削的面容在寒风中显得更加面无血色。不过脸色方面莱恩也一样。此刻他心中极度不安,他刺伤了汤玛士。也许汤玛士已经死了……他甚至不敢告诉鲁克这件事情。
  鲁克突然间惊讶的看向岸边,因为看到一名骑手正停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船只靠近了,莱恩和鲁克都认出这个人是艾修鲁法特。
  可是没有用,虽然双方都可以看见对方,而且可以听见对方的喊话,但是这个距离是无法跨越的。除非艾修鲁法特会飞,否则他无能为力,只能看着船只远去。
  “莱恩!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背叛!你最好向你所崇拜的每一个神祈祷,让他庇佑你终生不会再次遇到我!”艾修鲁法特冰冷的,满怀杀意的声音顺风飘来。
  “艾修鲁法特,我知道你很强。但是你放心,我会修建一座城堡来保护自己的。哈哈哈哈……”
  “莱恩,那么你最好把城堡修得坚固一点,坚固到哪怕十头发狂的龙也无法攻破。因为下一次你看到我的时候,你会发现我比十头发狂的龙还要危险!”
  “我会记得你的警告的。但是我怀疑我们是否还有见面的机会!”
  一阵大风吹来,借助风力,船只迅速的加速,不久就从艾修鲁法特的视野里消失了。


第七节 危局
  艾修鲁法特回到汤玛士身边的时候,威廉戴利和里欧都在这里等着他。汤玛士受了重伤,虽然暂时靠绷带和止血粉止住了血,但是两个人一时之间不敢抬走他,因为怕再次弄裂伤口。
  “我去叫人吧。”威廉戴利提议。“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叫几个人,弄一副担架过来。”
  “不行!傻瓜”里欧叫了起来。“我们不能把汤玛士受伤的事情传出去!如果士兵们知道汤玛士受了重伤,那我们就完了!”
  确实,所有的将士都知道,他们现在是孤军深入敌人中心。支持军队作战勇气的,让士兵保持信心的,不是其他的东西,而是他们战无不胜的统帅汤玛士将军。汤玛士现在是绝对不能少的心理支柱!一旦汤玛士将军重伤的事情传出去,那么恐怕全军未战就直接崩溃都有可能。最糟糕的是,他们现在退无可退。带着他们来到这里的船队已经离开了。
  事实上,哪怕对于艾修鲁法特、里欧还有威廉戴利这三位副将也是一样。看到汤玛士重伤之后,他们也已经手足无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局面。
  “那怎么办?让汤玛士就这样躺在这里……对了!女先知!女先知能拥有治疗的力量!”威廉戴利突然想到这个重要的事情。他的叫声让同伴眼睛一亮。
  “没错!艾修鲁法特,你去找一辆车来!必须是带篷的车!我们把汤玛士大人放上车,偷偷的送进城,然后找女先知来治疗!威廉戴利,你去那边警戒,千万不能让任何人接近这里……如果有人来了……你就说这里有一个秘密聚会,汤玛士大人要见一个客人!我在这里看着汤玛士大人。”
  时间已经是中午吃饭的时候了。但是此刻,在汤玛士房间的门口,他的三个副将完全感觉不到饥饿。心中的不安和恐惧已经压倒了其他的一切。
  早上的时候,三个人配合得相当默契,在无其他人知晓的情况下把汤玛士送了进来,然后立刻通知女先知们。汤玛士一直昏迷不醒,幸好伤口也没有再次崩裂开来。
  女先知菲儿从汤玛士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她看上去神情略有疲惫。三个人立刻围上去。
  “汤玛士将军没事。以他的年纪来说,他的身体非常非常的强壮,所以这一次他侥幸没有生命危险。他三四天内能恢复意识,但短期内是不可能下床的了。我很累了,必须休息一下。”说完,菲儿就走了。
  “下面我们该怎么办?”三个人沉默了一段时间,里欧终于开口。
  汤玛士受伤了,不可能指挥军队了。这支军队现在没有了统帅,而他们却将面临一场极其危险的战斗。他们必须在占据压倒性优势兵力的敌人面前,支撑住三个月。至少三个月。
  该死的,莱恩那个混蛋!里欧在肚子里诅咒着对方,但是眼前这种情况靠诅咒很明显没有用,必须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艾修鲁法特突然说道。自从他去追莱恩却空手归来后,里欧一直觉得艾修鲁法特眉头凝聚一股浓郁的杀机。艾修鲁法特原本就长着一副严肃的面孔,现在他的眼睛里低沉的阴霾更是足以让任何一个想笑的人闭上嘴巴。
  “但是……”威廉戴利吞吞吐吐的说道。傻瓜都知道他想说什么。把汤玛士受伤的事情隐瞒半天是一件简单的小事,但隐瞒上几个月那就完全不同了。汤玛士每天必须听取汇报、处理公务,特别是督查各项备战工作。一旦敌人兵临城下,汤玛士就必须亲自指挥军队作战。他必须去鼓舞士气,必须去督促士兵,必须去视察城墙。这些事情怎能隐瞒过人呢?
  艾修鲁法特一把抓住威廉戴利的胸襟。以难以想象的力量单手把威廉戴利这样的大个子拉得双脚离开地面。
  “如果不想我们所有人都死在这里的话,我们就必须隐瞒下去!”他用骇人的声音吼道。接着他看向里欧,眼中的那份狂暴甚至让里欧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
  “我们三个人是汤玛士的副将……我们可以假借汤玛士的名义传达命令。”几秒钟后,艾修鲁法特的脸上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保护这个秘密,直到汤玛士恢复。”
  “具体该怎么办?还有,你还是把威廉戴利放下来吧。”里欧开始明白一向粗鲁勇猛的威廉戴利为什么一直对艾修鲁法特有所顾忌了。这不仅仅是酒量的问题。
  艾修鲁法特松开了手。“对不起。”他带着歉意对威廉戴利说。“我一时没控制住自己。但是现在情况很危机,这个秘密除了我们,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要是这个消息传出去,我们所有人都难以活过这个冬天。汤玛士大人更是必死无疑。”
  “还有菲儿知道这点!”里欧提醒。
  “女先知们不是傻瓜,她们可是以头脑清醒著称的。”艾修鲁法特回答。“她们绝对不会乱说的。”
  他们简单的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三个人轮流代替汤玛士处理事务,并照顾汤玛士。
  幸好,汤玛士本身就是很有计划的人,而他定好的各种计划也早已经告诉了副将们。所以要继续执行备战的各项准备工作是不成问题的。
  就在他们刚刚商量好,楼梯口就出现了军需官的身影。
  “三位大人好,请让让,我有急事要见汤玛士将军。”军需官一边向他们打招呼一边试图绕过去。里欧朝着两个同伴使了个眼色,于是威廉戴利和艾修鲁法特一左一右,挡住了军需官的去路。
  “请问一下军需官大人,所谓的‘急事’是什么事情?”里欧问。
  “哦,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情。我在一个库房里发现帕罗军队囤积的一批粮草,不知该如何处理。”军需官有些疑惑的看着面前三个人。
  “这种小事情……哎,说实话,军需官大人。汤玛士将军昨夜一夜未眠,一直忙碌到现在方才入睡。您用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来打搅他真的很不合适。”里欧一脸真诚的表情。“把粮食数量清点一下,如果质量较好就弄到粮仓里去,或者拿去喂马。如果质量不怎么样就继续放原地不动。这种小事情就由我来做主,不需要惊动汤玛士将军。”
  军需官离开了。
  “我们必须改变这一点。”等到军需官远去之后,艾修鲁法特提议道。“要来见汤玛士的人越少越好。”
  “该怎么做?”威廉戴利问。
  “我们立刻可以传达汤玛士大人的命令,把零碎事情分派给我们三个,直接由我们负责。”艾修鲁法特回答。“城墙和城外工事修建的事情就由威廉戴利负责吧。后勤、马匹、物资、医药等方面就由里欧来负责。军营内部的日常事务就由我来负责。这样的话,除了突发事件之外,就没有人来见汤玛士了。至于突发事件,我们三个人中,必须保证有一个人在汤玛士的房间里!这样任何突发事件都可以得到处理。”
  里欧和威廉戴利都点头表示赞同。
  “而且我们最好和菲儿女士达成协议,这样我们就有四个人,更好一点。而且照顾汤玛士的事情交给我好了,不管是军营日常还是工程进度,你们恐怕都没有多余的空闲了。”里欧补充道。
  天空阴云密布,一场罕见的冬雨正在从天而落,把这座城堡笼罩在阴雨之中。雨滴落在身上,带着一种似乎渗入内心深处的潮湿寒意。
  德瑞克城是位置非常重要的城堡,扼守着水陆要冲。将卡西洛斯分成了东西两侧。这座城堡被汤玛士占领之后,原先占据着卡西洛斯东部边境要塞防线的帕罗军队就被截断后方,变成了毫无后援的孤军。所以,哪怕是为了解救东部的部队,帕罗人也必须竭尽全力夺回这座城堡。
  德瑞克城虽然当初建设的时候就造的非常坚固,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卡西洛斯日渐强大,所以此城重要性越来越低,修缮工作就被有意无意中忽视了。城外的护城河早已干涸,连壕沟都已经逐渐填平了——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攻城的时候攻城塔可以直接推到城墙上的缘故。
  现在,战争工事正在加紧修建,各种准备工作都在进行,一切看起来按部就班,井井有条,几乎没人注意到他们的统帅已经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了。
  事情没有预料中的那么糟糕。汤玛士的伤口没有发炎,因此在女先知的魔法下恢复得相当好。三天后他就初步恢复了意识,并能少量进食了。两个星期后,虽然还不能下床行动,但是他的头脑已经恢复了清醒。
  “你们做的很好。”这是汤玛士在床上听到里欧的汇报时候做出的评价。他苍白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难得的喜悦。“做的很好。”
  “汤玛士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在把当前工作的情况都报告完之后,里欧低声的问。“莱恩那小子……”
  汤玛士摇了摇头。“他还太年轻了,只是一时激动。哎……我早应该好好教育他。我们暂时没别的选择,只能在这里,等他把援兵派过来了。”
  “如果他不来呢?”
  “不,他只能来。”汤玛士回答。“如果我们被消灭了,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他必然是帕罗人下一个攻击的目标。哎,那孩子……”
  他叹了口气。“我低估了那孩子的野心。确实,这个任务不仅可以建立出色的功勋,而且能够建立广泛的人脉和关系。这对他日后的发展将有非常重大的意义……我这个做师傅的,也没有能体会他所渴望的东西啊。”


第八节 敌至
  “但是他现在给我们带来这么大的危险。差一点就让您……害死了我们大家!”里欧依然不能释怀。“还有一件事情,是艾修鲁法特的。”
  “艾修鲁法特做了什么?”汤玛士问。“他搞砸了什么事情吗?”
  “不。”里欧回答。“他做的很好,他在军队里建立起自己的威信,将一切搞得井井有条,也许比您做的还好一点。但是,他和您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他那个样子……”
  “他的样子怎么了?”汤玛士问。
  “自从您受伤之后,艾修鲁法特的样子就像是吃人的老虎一样!”里欧回答。“从那天起,他的脸色就变得非常可怕。别说其他人,就连我和威廉戴利看到他的身影都感到全身发麻。说实话,我有些害怕现在的艾修鲁法特。他过去不是这样的。”
  “是吗……看来他真的是……我的好学生啊。”
  “您收他做学生了?什么时候的事情?”里欧惊讶的问。
  “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汤玛士叹了一口气。“为了让莱恩不至于心生芥蒂,所以我没有向任何人公布这件事情。幸好艾修鲁法特并不介意。”
  “我还以为他和我一样呢,只是以后辈的身份向您讨教指点而已。不过这样子……我倒觉得他比莱恩那小子更适合当您的学生。艾修鲁法特昨天在军营里的比武中,大大的露了一把脸。”
  “我记得他似乎不喜欢这类比试。”汤玛士说道。“他曾说过他不喜欢训练用剑。”
  “我也知道,甚至有人嘲笑他,他也不介意。不过看起来他只是不喜欢缺乏挑战的比试而已。昨天他在混战比武中,一个人打倒了三十个骑士。现在再也没有人说他不敢动手了。”
  汤玛士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但是马上又被更深的忧虑所代替。
  “不知道莱恩怎么样了。现在他应该已经下船了吧……河流马上就要结冰了……他应该能让卡西洛斯的骑士们向伊莉娜公主宣誓效忠,并统帅他们组成一支军队……我希望他能及时赶来……”
  ……
  “我们到了!”随着这个声音,船身上传来清晰的震动,那是船只靠岸所特有的撞击。
  水手们开始搭好跳板,好让船上的人马可以顺利下去。
  莱恩看着前方的土地,冬日的寒风吹拂着这片土地,田野之上还残留着收割庄稼的痕迹。他的未来和梦想都寄托在这片土地上了。
  “把旗帜竖立起来!”莱恩的命令的被执行了。一面旗帜飘扬在队伍的前方,旗帜上飘扬着烈日长剑纹章,那是卡西洛斯王族的标志。
  “去吧,莱恩公爵。”鲁克站在船头,对着自己的侄子说道。“去见卡西洛斯的领主们,让他们向你宣誓效忠!”
  “我还有有些担心……”
  “不必担心。汤玛士绝对比你想的厉害得多。他说拖三个月,但是他至少有拖五个月的把握才会说这种话。”鲁克安慰道。“你放心好了,等你聚集起军队,先努力夺回所有被帕罗人控制下的城市——帕罗人主力早就调到边境城堡去和圣吉恩主力部队对峙了,这些城市里的兵力很有限,取胜不是问题——然后耐心的等到汤玛士和帕罗人拼个你死我活。就算帕罗人歼灭了汤玛士,保证也损失惨重,疲惫不堪。到时候你去打败帕罗残军,你就有资格……问鼎卡西洛斯的王位了!”
  “汤玛士……”莱恩想告诉叔叔,汤玛士被他刺了一剑,不知道死活如何。不,汤玛士应该不会死的……但是这个念头让他心中充满了不安。
  “汤玛士怎么了?”鲁克问。
  “汤玛士……为什么会亲自进行这种危险的计划。”话到嘴巴,莱恩却发现无法说出口。
  “你以后会明白的,不同位置上的人有不同的压力。比如为什么我们要花费时间去鼓励那位‘暂代’外交大臣兰德温公爵。他虽然是个蠢货,但他可以给汤玛士很大的压力。而压力会让人做一些本不愿意做的事情,比如这样冒险的作战计划。”鲁克哈哈一笑。“在你陪着公主解闷的时候,我在努力的做另外一些事情……就是为了让汤玛士感到足够的压力!”
  “现在,亲爱的侄子,该是你努力的时候了。”
  莱恩点了点头,再次看向前方。这一带卡西洛斯的领主们现在群龙无首。当出现一个在血统拥有权利,并且愿意率领他们抵抗帕罗人的领袖的时候,他们定然会效忠并追随这位领袖的!
  现在,帕罗人的边境驻守部队抵挡住了效忠于伊莉娜公主的圣吉恩大军,汤玛士在德瑞克城和帕罗主力部队将要拼杀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没有人有能力来阻止他,他可以安心的聚集军队,以逸待劳。一旦他能乘机打败帕罗人,那么卡西洛斯的领主定然会推举他为国王!到时候伊莉娜除了和他结婚之外别无选择……
  “莱恩公爵万岁!”他听见他的随从们高呼着。
  之前他还是区区一个骑士,但现在,他可以自封为公爵了。卡西洛斯的莱恩公爵!
  汤玛士,不要怪我!莱恩看着德瑞克城所在的方向,在心中默默的说道。如果你不是那样对待我,我本来可以去救你的——当然是你的部队几乎全灭之后。但是现在……既然你选择了艾修鲁法特那个卑贱的流浪佣兵……
  他跳上战马。“我们出发!”他向身边的随从们喊道。
  ……
  河流结冰的时间比预想的还早。第一场小雪降落下来的时候,大块的冰棱已经不时的从河中浮现。帕罗人就算想通过河流向边境城堡运输给养,也要必须等到春季了。
  帕罗大军的出现比汤玛士预计的还迟了那么一段时间。这点时间足够让让德瑞克城里做好更加充足的战备。
  但是,当那名斥候急匆匆的冲进城门的时候,每个人都知道该来的要来了……
  ……
  关于汤玛士在德瑞克城的战略,一开始被认为是一场极其巧妙的卡时间战术。汤玛士在初冬时分攻陷德瑞克城,其本意在于让帕罗人苦心构筑的边境防线不能及时得到过冬物资。这样春天的时候,帕罗人的城堡就将耗尽粮草,到时候自然不战而降。
  事实上,在彻底驱除国土内的绿皮之后,圣吉恩力量增长很快。这一次它表现出的战力异常强大,远超一般人想象。在之前灰犬的入侵中,圣吉恩单单是一个人口最少,土地最贫瘠的山区省份,就足以一举击溃总兵力上万的灰犬骑士团。而当数十个省份的力量全部聚集到伊莉娜公主的旗帜下的时候,其军事力量足以让任何人望而生畏。
  一旦伊莉娜公主的大军攻破圣吉恩和卡西洛斯边境的城堡防线,那么必然将乘势席卷半个卡西洛斯,并将这场战争拖进彼此拉锯的消耗战。这正是帕罗人极力想避免的。
  在这个冬季,所有有心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德瑞克城。每个人都知道,这里,将决定这场战争的胜负。帕罗人苦心构筑的城堡防线和德瑞克城,两者必然有一个先支持不下去。
  帕罗人夺回德瑞克城的决心不容置疑。就在汤玛士攻陷德瑞克城一个月之后,帕罗的大将军鲁道夫公爵,亲自率领六万大军,直扑德瑞克城。之前正是他亲自率领帕罗大军翻越姊妹山脉,一举灭亡卡西洛斯。
  很多记载指出,这位公爵其实和汤玛士有着杀父之仇。在数十年前,老公爵曾指挥帕罗军队迎战汤玛士统帅下的卡西洛斯军队。但是事实证明老公爵的军事才能无法和汤玛士相提并论。在一场迅速而巧妙的奇袭战中,老公爵被汤玛士打败,全军溃散,本人也丧生在乱军之中。这个记载有官方文件证明。正因为如此,这场战役对于鲁道夫将军来说,有着公私两方面的双重意义,被他看成是一生中最重要的战斗。这也恰当的解释了他为何花费那么多时间,调集了手头所有能调动的部队,试图一口吞下汤玛士的这支孤军……
  ——摘录自《斯提吉亚战争史》
  斥候兵跑向汤玛士的房间的时候,发现威廉戴利——汤玛士的副将之一,此刻正在房间门口。
  “紧急军情,紧急军情!帕罗人来了!”斥候想进门,却被威廉戴利硬是挡住。
  “慌什么!不就是帕罗人来了么?”威廉戴利回答。“他们早就该来了!我们都等得无聊了。”
  “我必须要面见汤玛士将军……”
  “你叫得这么大声,汤玛士大人又不是聋子,早就听到了!你的使命完成了,下去吧。”
  斥候兵的眼里浮现了明显的疑惑。但是他不可能抗拒副将的命令,也只能离开了。
  看到斥候兵离去,威廉戴利匆匆冲进房间。不幸的是,他刚才所说的话成真了。汤玛士已经听见了斥候兵的大喊大叫,他正从床上爬起来。
  “威廉戴利,把我的盔甲拿来!”
  “汤玛士大人,菲儿女士强调过,您不能行动!否则你的伤口有崩裂的危险。而一旦您的伤口崩裂并导致发炎,那么她的治疗魔法就再也无法帮您了!而且无论如何,您不能披甲!艾修鲁法特和里欧已经在城墙上守卫了,您不需要担心……”
  “威廉戴利,这是我的命令!”汤玛士厉声命令,但是口气马上就软了下来。“放心吧,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情况没有女先知说的那么糟糕……好吧,我不穿盔甲。给我拿一把权杖来,我会小心的上城墙巡视一圈。只要控制好步伐,我的伤口是不会有问题的。你要让身为将军的我在这种情况下不出现吗?士兵们马上就会怀疑的!”
  他盯着威廉戴利,后者发现自己无法拒绝这样的命令。
  “好吧,汤玛士大人。但是我必须陪在您身边。”


第九节 决斗
  大地的尽头,出现了汹涌而来的人马洪流。金戈铁马滚滚而来,无边无际,让人一瞬间产生了“这么有这么多”的惊叹。
  敌人的动作看起来很慢,如同青虫爬过树叶一样在大地之上缓慢前进。但是实际上他们抵达城下并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
  汤玛士迈着威严而稳定的步伐在城墙上走过,向每一个士兵打招呼,鼓励他们的勇气。当他走到接近城门的位置时候,他看到了艾修鲁法特,还有里欧。
  “汤玛士大人……”艾修鲁法特迎了上来。“您……”他紧张看了一下四周,最后还是没有把自己的疑问说出来。
  “放心,我很好。”汤玛士看了看外面第敌人。艾修鲁法特注意到汤玛士的目光并没有实际的看向敌人的军队,而是在凝视远方大军前进所带起的烟尘。
  “整整五万人……也许不止……但是不会超过七万人。”汤玛士的脸上露出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嘲讽的表情。“帕罗人还真的是下了血本了!”
  先抵达城下的是骑兵部队。因为地理缘故,帕罗人深受中央七国的影响,其军队和斯提吉亚其他国家有所不同。这不仅表现在武器装备方面,也表现在军队编制方面。他们军队使用大量的火药武器,同时也经常把骑士们编组成固定的骑士团。大部分骑士团的骑士拥有的也不是封地,而是一份固定的俸禄。
  按照通常的说法,这是因为要把骑士们从“管理领地”这样复杂的工作中解脱出来,有更多的时间磨练战斗的技艺,强化整体战斗实力。不过另外一些看法认为,这简直就是把骑士们变成了为钱卖命的雇佣兵。因为这样一来,国土沦丧将对骑士自身不造成任何影响,所以也就不能指望他们在危机时刻能够奋不顾身的为国牺牲。
  足够多的历史事实证明,帕罗的骑士团在和斯提吉亚其他国家的骑士部队交手时,并无优势。幸好也并无劣势。
  骑士们头上飘扬着灰底蓝色双盾旗帜,汤玛士认出那是帕罗人精锐的蓝盾骑士团。这一次帕罗人不仅在数量中下足了本钱,在质量上也不逞多让。
  敌人的骑兵和步兵列好战阵。但是每个人都知道这只是战争的一个序幕,一个不流血的仪式。因为帕罗人的攻城武器还没到位,也没有安置营地。他们今天只是示示威而已。
  一名骑手从阵列中冲出来,一直跑到距离城墙很近的位置。那个帕罗人大声喊叫,要求城里指挥官出面答话。
  汤玛士从城墙上露出半个头。
  “你就是圣吉恩的汤玛士伯爵吗?”
  “是我!”汤玛士大声回答。
  “我们的鲁道夫将军,向你要求决斗!因为你过去在战场上以卑鄙的手段杀害了他的父亲。如果你这个圣吉恩的胆小鬼有那么一丝的荣誉,如果还把自己当做一个骑士,那就出来和鲁道夫将军面对面的一决胜负!他让我转告你‘在这里我掷下我的手套,让它来证明你有没有充分的胆量’!”
  说完这句话,那个帕罗人就掉头跑走了。远方帕罗大军中,一名骑士冲到阵前。那个骑士穿着金色的甲胄,盾牌和胸甲之上有着巨拳纹章。他纵马在弓箭射程外来回驰骋,大声的叫喊着。虽然听不清他喊什么,但是傻瓜都明白,他在向城头挑战。
  而此时在蓝盾骑士团的旗帜后方,一个年级大概四五十岁,留着一脸浓密红胡子的男人正仔细的观察前方的动静。他穿着一套没有任何纹章图案的白色盔甲,没戴头盔,看起来只是一名普通骑士。不过他身边的人每一个都在头盔上插上象征军官身份的漂亮羽毛。
  “鲁道夫将军,汤玛士会上这个当吗?”这个男人身边的一名骑士问。
  “他是个极有荣誉感的人……很可能会上当。对汤玛士这样的人来说,行军布阵,奇袭设伏之类的战术都是小把戏罢了。任何人都不要指望和他玩什么战争诡谋,否则就是自找死路。但是这样简单的小骗局却很可能引他上钩。”这个真正的鲁道夫回答道。
  “汤玛士是旧时代最出色的将军。只可惜现在时代已经不一样了。现在讲究的兵不厌诈,胜利才是一切!汤玛士,如果你知道那位穿着我的盔甲,戴着我的纹章的其实不是我本人,而是我们军队中最优秀的教练和格斗大师瓦德,你会怎么想呢?”他轻声的自言自语。
  “大概你会死不瞑目吧……”
  此时,在德瑞克城中,汤玛士正在大踏步的从城墙之上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他的三个副将紧跟着他,试图劝说他回心转意。
  “汤玛士大人。别理会他们的挑战。”
  “不,他们正用骑士的荣誉向我挑战。我虽然身为大军统帅,但是我也是一名骑士……”
  “但是汤玛士大人,您已经这把年纪,还身体……他们是故意的。那个鲁道夫今年不过四十多岁。他向年过八十的您挑战,摆明就是不安好心,根本没有什么公平可言!不用理会那个白痴,就让那蠢货来回奔跑叫嚣,直跑到马瘸腿吧。对我们没害处。”
  “大大有害,”汤玛士回答。“两军相遇,并非单靠剑与矛,艾修鲁法特,还有士气,总有一边会先崩溃逃窜,而另一边支撑到最后。鲁道夫此举在自己人心中筑起勇气,朝我军部队播下怀疑的种子。他一定是认定我不敢出战!”
  “汤玛士大人,若您不幸战败……”
  “惧怕战斗便无法获胜,里欧。”
  “我根本没讨论战斗的问题……我只是劝您不要平白无故地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里欧,我不是平白无故,这是为了荣誉。从我们披上盔甲走上战场的时候,我们本来就有这样的觉悟了……如果我有三长两短,艾修鲁法特,由你接替指挥。要知道在战场上,副将的重要职责之一就是在主将阵亡后接替他的位置。”
  说话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下城墙,并且向前走了很长一段路。
  里欧看了看两个同伴。“我们必须有一个人在城墙上负责指挥。就算知道帕罗人现在不会攻城也一样。”
  “我去吧。”威廉戴利回答。“你们一定要说服汤玛士大人别犯这种傻。”
  言毕,他就急匆匆的跑回城墙上。
  “汤玛士大人……”艾修鲁法特和里欧再次追上去,但是他们刚一开口就被汤玛士呵斥回来。
  “不要再说了!艾修鲁法特、里欧。只要我还是一个骑士,只要我还能动,我就不能对这种挑战视若无睹!”
  艾修鲁法特咬了咬嘴唇。他突然停下脚步,一把拉住里欧。“里欧,这里交给我吧,你也回城墙上去。放心,我会把一切搞定的。”说完,他丢下里欧,匆匆的追上汤玛士。
  “艾修鲁法特,我说过你不要再劝了!”汤玛士转进走廊,前面已经是他的房间。那里是他的会议室和私人起居室。他的盔甲就在里面。
  “汤玛士大人,既然你意已决,那么至少让我帮您穿上盔甲。”艾修鲁法特说道。
  汤玛士走进房间,艾修鲁法特也跟了进来,顺手关上了门。汤玛士走到床边,他的盔甲就挂着在那里。那是非常精良的特制盔甲,他的飞蛇纹章精致的刻画在胸甲之上。
  艾修鲁法特突然从跨前一步,在汤玛士伸手拿盔甲的时候,用手掌猛击在他的脖子上。
  老人的身体震了一下,然后无力的瘫软下去。艾修鲁法特及时扶住汤玛士,把他平稳的安置在床上。
  “汤玛士大人,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看着您去死!”艾修鲁法特贴在老人的耳边,轻声解释。“对我来说,哪怕是骑士的荣誉,也比不上您的重要!”
  他迅速脱掉自己身上血龙纹章的盔甲,换上了汤玛士飞蛇纹章的盔甲。
  一小段时间以后,“汤玛士”穿着他的全套武装,骑乘着骏马出现在城门口的位置。而此时在这里把守的城门的正是里欧。
  “城头的注意点,把小门打开!放下吊桥!”里欧一边下令一边殷勤的跑到汤玛士的马前。“汤玛士大人,预祝您旗开得胜!”他很大声的说道。
  “艾修鲁法特,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放心好了,这里就交给我,不会让其他人发现的。”就在城门打开时候,他用轻而且很快的声音向着马背上穿着汤玛士飞蛇盔甲的人说道。
  “请务必小心!”在“汤玛士”纵马冲出去之后,里欧在后面大声的喊道。
  就在城墙之下,两军将士数万双眼睛面前,圣吉恩远征军统帅汤玛士单骑冲出城门,直扑前方挑战的帕罗军大将鲁道夫。
  两名将军都全副武装,手持长枪。各自的盔甲和盾牌上刻画着各自的纹章。顿时,城头城下,双方将士欢声雷动,为各自的将军打气加油。
  鲁道夫看上去压根不曾预料到对方会接受这种单打独斗的挑战。因为汤玛士冲出城门的时候,他正处在一个凹地上。他想抢占高位,但是却已经来不及了,汤玛士疾驰而来,长枪对准了他的胸口。他别无选择,只能策马冲锋,同时也将长枪瞄准对方。
  两人以闪电的速度向前飞驰,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撞击在一起。结果看起来是相同的,两支长枪都撞在对方的盾牌上,碎成了几段。而盾牌的下场一点也不比长枪好——一张盾牌变了形,扭成了怪异的模样,另外一张则被打碎了一半。
  这时仿佛两个骑士都倒下了,因为冲击的力量那么大,使两人的马都倒退几步,直立了起来。但他们凭熟练的技术,依靠缰绳和踢马刺的作用,控制住了马。
  欢呼声再一次响起,观战的两军士兵们都使出了全力高喊,听起来简直让天地都为之震动。在这欢呼声中,两位将军各自丢下了已经无用的盾牌和长枪,转而拔出长剑。


第十节 激战
  “这不可能啊……”在帕罗大军中的鲁道夫观看着阵前的那场生死较量,情不自禁的喃喃自语。
  怎么可能有这样荒谬的事情?帕罗军队中最优秀的教练和格斗大师瓦德,此刻却被汤玛士完全的压制住。这真的是个年过八旬,衰老不堪的老人么?诚然,由于先天的体质问题,有些人老得就是比较慢。但是汤玛士已经活了八十多年了!此时此刻,汤玛士在马背上那矫捷的动作,丝毫也不输给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瓦德在拼命抵抗,但是却不是汤玛士对手。对方的长剑连连击中他的身体。如果不是那套鲁道夫祖传的晨曦盔甲的话,恐怕他早就变成尸体了。而他所有的反击都被汤玛士轻松避过。
  现在,城头上的欢呼声一阵接着一阵,一阵高过一阵。但是城下帕罗军队的声音却小了下去。每个帕罗士兵都看得出来,他们的统帅已经完全处在了下风。汤玛士有条不紊的施加压力,逼得鲁道夫节节退让,狼狈不堪。
  这场持续的战斗终于有了结果,伴随着汤玛士最后一击,长剑刺穿了鲁道夫的身体。而鲁道夫在绝望之中拼死反击,剑却只是划伤了汤玛士坐骑的屁股。
  汤玛士的马在受惊之下,不受控制的朝着城门位置跑去。等到他控制住战马,想要回头追击的时候,生死不明的鲁道夫已经趴在马上,跑回了帕罗大军之中。
  “万岁!”看到统帅获胜,城头的士兵气势如虹,欢呼雀跃不已。而城下的帕罗大军一片死寂,沮丧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撤……撤退!”看到此时此景。帕罗的军官们果断下令撤退。退到一里格之外方才开始准备安营。他们今天本来是要向城头敌人示威的,显示大军的强大威力,好打击敌人的士气。但是现在,士气低落的却成了帕罗人。
  很多帕罗士兵开始讨论鲁道夫将军的生死问题。不过这一天黄昏的时候,鲁道夫召开了几个公开会议,并且亲自带队巡逻新建成的营地,总算让这份担忧解除了。
  “汤玛士……真的没想到你还这么能!不过,我会证明给你看,你再厉害,也抵消不了我们兵力上的差别!”看着远方的城墙,鲁道夫咬牙切齿的说道。
  天完全黑透之后,在大军的营帐里,帕罗军队最高的军事会议正在召开。鲁道夫将军亲自主持,参加会议的除了他的副将们之外,还有多位魔法师以及工程师。
  “德瑞克城过去在建造的时候,就曾考虑到攻城大炮的问题。它的城垣实际上是效法中央七国的城池所建造的,城墙极厚,而且每个城门都是瓮城。想要用几门大炮轰破城墙是不太可能的。”
  听着工程师的介绍,鲁道夫将军沉默不语。
  “最好的选择就是攻城塔……但是现在敌人也已经早有防备了。在我们到来前,他们已经重新挖好了护城河——为了防止结冰,他们没有灌入水,但是插满了尖木桩。除此之外,他们还在前面修建了数道矮墙。这些东西不能阻碍骑兵和步兵,但是可以让任何有轮子的东西无法过去。”
  “这么说。”一个副将开口了。“如果我们要进行一场正规的攻城战,那么就要分三步走。第一步拆掉矮墙,第二步填平护城壕沟。第三步才能把攻城塔靠上城墙。”
  “而且冬季很难运输木材……”不知道是谁补充道。“攻城塔不是那么好造的。我们需要足够的时间。”
  “如果用长梯的话,就不用这么麻烦了。”一个魔法师突然回答。“只需要四个人抬着梯子,跨越那些矮墙就不在话下。我们本来就携带了一批梯子,如果连夜赶工,明天就能多上一倍。”
  “寇尼格大师,您是说……”鲁道夫眼睛盯着魔法师的脸,“用……”
  “用魔法、大炮和火枪掩护,然后强行用梯子夺取城墙。虽然伤亡会很大,但是总比进行正规的攻城战,拖上几个月要好。要知道,我们现在最不缺的是士兵,最缺的是时间。”这个被称为寇尼格的魔法师的脸部从兜帽的阴影中露出一半,他的脸上有一个恐怖的伤疤。
  “我们将发动十天左右的试探攻击,确定他们的防御和弱点,试探他们的魔法战力。接着在第十一天,我们将发动最后的攻击……”
  “那是用尸体堆进城去!”人群中有人不满的说道。
  “没错,但是这种程度的代价我们付得起,不是吗?”寇尼格用让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回答。
  全场一阵默然。
  而此时,在德瑞克城里,总指挥官汤玛士的房间,另外一个小小的会议正在召开。
  “不行……伤口已经崩裂了。我记得我警告过你们,绝对不能让他下床!”负责为汤玛士治疗的菲儿冷冷的看着另外三个人。“我现在用魔法暂时催眠他,让他少受一点痛苦。”
  艾修鲁法特和里欧都看向威廉戴利,后者面红耳赤。
  “对不起……可是这是汤玛士的命令……我实在无法拒绝……”他低声回答。
  “我担心伤口发炎红肿,这样的话治疗法术就无法帮忙了。”菲儿继续说道。“如果没有‘没药’的话,恐怕汤玛士的日子会很难过。”
  “我记得我在随军物资的名单上看到过‘没药’!”艾修鲁法特突然问。“为什么我们城里会没有?”
  “我询问过军需官了。没药在最后一艘船上,在把没药搬运上岸之前,那艘船就被莱恩弄走了。”里欧回答。“至于为什么这样的疗伤药物放在最后……老实说,将船上货物运进城里的相关工作本身就是莱恩负责的。”
  “你们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汤玛士了吗?”艾修鲁法特沉默了一下,问。
  “嗯,我下午的时候全部告诉汤玛士大人了。”里欧回答。
  “他怎么说?”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叹息了一声。”
  “在接下来的时间,我将尽量节约魔法让汤玛士保持催眠状态。除了必要的进食饮水之外,都让他保持卧床。希望这能让他好起来。不过,如果你们守不住城,那么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守住的。帕罗人想进城,除非踏过我们的尸体!”三个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会意的回答。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帕罗人就走出营地,在城下列阵。
  “我感觉到了……能量的流动……”菲儿闭上眼睛又睁开。“帕罗军队有多位法师!一、二、三……至少有七位魔法师。”
  冬日的寒风吹拂过她的头发,让她岁月无痕的面孔上浮现一丝警惕。七个魔法师,就算是女先知也不敢疏忽大意。
  冬日的清晨,视野良好。城头能将城下敌人的队伍看得一清二楚。一面面黑洞洞的大炮正朝着城墙。
  “他们的实力怎么样?”里欧问。
  “不知道……只知道有七个,但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是魔法的大师还是水平一般的雇用法师。也许只有一些学徒也说不定。”
  “您认为他们会做什么?”
  “他们会在魔法和大炮的支援下,用长梯正面强攻!”菲儿回答。
  西面和北面是不利大炮行动的沼泽地——这些地都是大河在雨季泛滥的产物。就算冬日结冰,帕罗人依然不敢把大炮拖上冰面。整个攻势都集中在东南两面。东面是由艾修鲁法特所守卫的,不知道那里有多少个魔法师。
  咚咚的战鼓声响起,从此方延绵到彼方,好像没有尽头。随着这个声音,大炮开火了。东、西两面城墙外有沼泽作为掩护,大部分炮弹打在城墙上,留下一个或大或小的凹口后掉下地面,一部分飞过城墙,落到城内某个建筑顶端或者空地上。只有极少数的炮弹命中了城墙顶端的掩体或者城垛,没杀伤任何一个人。
  炮手们开始调整方向,第二波炮弹就准确一些,到了第四波的时候,相当一部分炮弹命中了掩体和城垛。
  敌人的步兵开始冲锋了。一瞬间,冲锋的人流如浪潮一样淹没大地,直扑城墙而来。
  城墙上的弓箭手洒出一阵箭雨,如冰雹一样射在冲锋的帕罗军队头上。
  艾修鲁法特在箭塔里看着这场如同波浪一样的冲锋。他知道城墙上有七百名弓箭手在持续射击。但是这七百发弓箭射在人群里,就如同一块小石头丢进海里,连一点波澜都没有掀起。如果凝神细看,可以时不时的看见一个人中箭后倒下,但是他的同伴立刻踩过他的身体,接替他的位置。
  帕罗士兵越过矮墙,用长木板或者梯子盖在护城的壕沟上,然后踩着木板冲了过来。但是在这个位置是致命的,因为弓箭手们可以精确的瞄准敌人的头部和胸部。成群的帕罗人在等待着通过壕沟的时候死在箭下。尸体和伤员躺满了壕沟的边缘。
  敌人的火枪手们就硬顶着弓箭,和城头对射。但是城垛在这段时间内经过了强化和加固,火枪根本威胁不了城垛后的弓箭手。
  真正的威胁在于大炮。又一发炮弹命中城垛,巨大的力量把一个弓箭手震得飞了出去。这个不幸的人手舞足蹈着从城头摔落,掉在壕沟中,被数根尖木桩刺穿了。


第十一节 小胜
  “主人,高能量反应!”在头脑里,嘉莉提醒。
  从帕罗军队的后方,一发发闪着蓝光的光球从空气中浮现,凝聚,然后飞向城头。
  但是城头上方有看不见的能量护盾,光球在接触到城墙之前,就好像肥皂泡沫一样突然消失了。
  “主人,是女先知的力量。”
  艾修鲁法特能够感觉得出来,帕罗魔法师从魔法之风中抽出并加以编织的能量,被女先知以相反的操作解除编织,并重新归还魔法之风中。解除编织虽然是一种更高的技巧,但是实际上更加省力。消除一个魔法只需要花费编织这个魔法三分之一的精力。
  另外一个魔法出现,但是这一次同样被女先知们解除了。这种迅捷的反应让艾修鲁法特略感吃惊。
  “主人,不用惊讶。只要您认真练习,迟早也能掌握这种技巧的。”嘉莉解释道。
  不过这些魔法师们似乎出工不出力。他们看起来好像超然出这场战斗之外。至少目前为止,他们只是时不时的丢来一个魔法。然后被女先知所解除。
  梯子靠上了城墙。伴随着喊杀声,帕罗的士兵沿着梯子爬了上来。
  大炮这个时候加强了火力,一发炮弹命中了距离箭塔很近的一处城垛。铁球打得石头和木头碎片四溅。一名毫无防备的弓箭手脸上插满了尖锐的碎石和木片,尖叫着倒了下去。他在地上翻滚,发出凄厉的惨叫。
  更远的一些地方,已经有敌人沿着梯子爬上来了。但是迎接他们的是成群的骑士,那些帕罗士兵脚一落到城墙上就遭围攻,几乎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杀死了。
  而在城下,猬集在梯子下方的帕罗士兵成了更好的靶子。民兵把烧溶的锡和铅洒下去,这种熔化的金属发挥了可怕的杀伤力,一旦碰到人的皮肤,它就能直接把血肉都烧化掉。就算是铁甲也不能阻挡这种东西。城下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但是帕罗人还是不顾一切爬了上来。虽然他们还在不停的被杀死,被射死,被烫伤,但是他们却不顾一切的冲上了城头。骑士们先前牢牢把守的地方,已经开始出现松动的迹象。那些跳上来帕罗士兵虽然依然被围攻,被杀死,但是他们也开始占据一小块一小块的城头,用自己的生命保护着新的同伴攀上城墙。
  “艾修鲁法特大人,我们要求增援了!”一名骑士跑过来,对艾修鲁法特说道。
  威廉戴利率领着预备队在等候着增援信号。如果现在发出信号,他的部队马上就可以来支援自己。
  “还不用。”他低声回答,然后自己提着剑走出箭塔,上了城墙。
  他冲向一个帕罗人最多的地方,然后下令让已经久战疲惫的骑士们后退。接着他自己冲上去,长剑挥舞成一个圈,把当头两个帕罗的重装步兵砍成了四截。其他的敌人在惊骇中后退,但是艾修鲁法特却穷追不舍。他双手持剑,以超人的力量和速度砍杀,完全压制帕罗人的抵抗。最后的帕罗人被他一剑砍掉半个头的时候,那个人的眼睛里依然闪着不敢置信的目光。
  然后他冲向下一个突破口,长剑下掀起死亡和鲜血的狂风。一个接一个,人体和甲胄在他剑下分离,破碎。到最后的时候,甚至有帕罗人在恐惧和绝望中回头跳下了城墙。
  城下的鼓声再一次响起。这是督促第二波部队进攻的信号。
  是时候了。
  “吹号!吹号!”艾修鲁法特向着箭塔上方,处于最安全位置的号手大声呼喊。
  此时在城下,几个军官在魔法师们陪同下观看着战场。伴随着鼓声,第二波步兵呼喊着冲上去,越过矮墙和壕沟,直冲向已经架好的梯子。
  “看来圣吉恩的骑士们根本不懂守城。”那个看着远方的军官笑着评价。事情远比预想的要好,第一波攻击居然不但冲上了城头还在城墙上坚持了相当长时间。就连此刻,城墙上还有喊杀声。
  他有理由这么高兴,因为付出牺牲的并不是帕罗本国的子弟兵。而是雇佣兵。没有人任何人奢望能一鼓破城,所以现在只是试探和消耗而已。这种任务很自然的落到雇佣兵头上。要知道,危急时刻没人指望雇佣兵的忠诚。但是其他时候,他们还是很有用的。
  “他们为了骑士精神,甚至不愿意去接触火药武器。”一个魔法师回答。“他们使用弓箭……虽然说弓箭并不是不好,但是人的体力总归是有限的……”
  他并没有说错。此刻,城头的弓箭手大概平均射击了数十次,体力已经损耗相当大了。射向第二波攻击部队的箭雨,不但数量上减少了,力量上也显得弱多了。
  而大炮射击的速度和频率却没有任何变化。除了必要的冷却之外,火药并不需要休息。
  “总之,看起来圣吉恩的汤玛士也不过如此罢了。他不擅长守城战,我还以为他真的无所不能呢……”那个军官轻蔑的说道。城头之上喊杀声渐渐减少了,说明近战中圣吉恩的骑士还是有优势的。但是这种优势又能坚持多久呢?
  城墙上军号响起,呜……呜呜……呜呜……,低沉而悠长,宛如这冬日的寒风,将肃杀的气息送入每个人的心中,令人不寒而栗。
  天空阴暗下来,仿佛天空出现了一张网,从天而落。下一瞬间,人们才发现那石头。无数石头如冰雹一般朝他们身上招呼,百个,千个,刹那间不可胜数。冲锋中的人群被石头成群的砸倒在地,呐喊转为哀嚎。
  在城墙后方,威廉戴利正在近全力督促着投石车。
  “快!快,马上重新装弹!”
  第二波石头铺天盖地的飞来。这些石头都不是很大,但是打在人类身上却非死即伤。盔甲几乎起不了什么防护的作用,因为只要被砸中,强大的冲击力就足以打断骨头。
  很明显,投石车的弹道是被计算过的。因为所有的石头都是越过城墙,正好砸在第二波冲锋部队的头上。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粉碎了雇佣兵们继续作战的勇气。他们转身逃走,留下城墙下方第一波攻击部队的残兵,任由他们在城墙下被守军用落石、油、烧溶的铅还有弓箭屠杀。攀上城头的全部难逃一死,在城下躲避的也无法幸免。
  嘟……嘟……嘟嘟嘟嘟……,宏亮而不驯的喇叭声响起。伴随着这个声音,城门被打开,吊桥放下。在帕罗军队惊慌的目光下,一群骑士冲了出来,一面金色圣杯的旗帜在骑士们头上飘扬。
  虽然帕罗已经正式宣布放弃自然之神的信仰,转而崇拜星域诸神。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圣杯骑士的强大。整个帕罗军都骚动起来,单是圣杯骑士的出现就让人惊慌不安,因为没有人愿意和这些狂热的宗教骑士正面对抗。
  “快!魔法!”帕罗指挥官意识到自己的危机。
  魔法师再也顾不上保存实力的问题,四个魔法同时被施展出来,直接丢向了冲锋而来的圣杯骑士。有两个的魔法被女先知所解除,另外两个命中了圣杯骑士。
  但是,圣杯骑士们身上围绕着神圣的光芒,自然之神的祝福与他们同在,保护他们不受魔法伤害。没有一个人动摇,没有一个人迟疑。骑士们高声赞颂着神的英名,以恐怖的力量冲击在溃逃的帕罗败兵之中。
  看到逃生无望,雇佣兵们聚集成一团团,试图进行最后的抵抗,但是却被圣杯骑士径直踏过。没有任何一个临时聚集的团体能够抵挡他们英勇的冲锋,哪怕稍微阻滞都没有做到。
  尚未投入战斗的帕罗后军却突然混乱起来。虽然帕罗人官方已经宣布将星域诸神立为国教,但是民间依然有很多自然之神的信众。一半是对于圣杯骑士的恐惧,一半是对于自然之神惩罚的恐惧,这些信徒抛下武器,一边呼喊着“神罚来了”一边掉头逃走,丝毫也不顾军官的阻挡。
  刹那之间,帕罗军队整个崩溃掉了。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兵,全部撒腿逃走。上万人的军队在三百名圣杯骑士面前完全瓦解。他们不再是军队,而是被恐惧所支配的羔羊,任由敌人随意的践踏屠杀,却没有任何人敢于回头抵抗。
  更多的骑士从城里冲出来,扫荡着所有残留在战场上的溃兵。艾修鲁法特用最快的速度调集了所有能调集的骑士,从东门冲出去,试图攻击正在南面攻城的帕罗军大军。
  但是,他还是迟了一步。帕罗人不是傻瓜。他们已经知道负责攻打东面城墙的部队崩溃的消息,因此用最快的速度脱离的战斗,整齐有序的向着营地撤退。
  面对这种情况,远征军也不敢正面攻击,只能目送着敌人退进营地后返回。
  这一天的攻城战在中午时分就结束。整个战场上充斥着帕罗伤兵悲惨的哭叫。他们失去行动能力,被战友抛弃,又无法得到敌人的怜悯,只能躺在地上等待着死亡的降临。所幸,他们中绝大部分伤的很重,而天气又实在很冷。个把小时之后,声音就基本平息了。
  ……
  “我们居然被数量不到我们十分之一的敌人打败了!”在帕罗营地,鲁道夫将军暴跳如雷!他的军官们都沉默不语,没有一个人胆敢在这个时候承受将军的怒气。
  “是我们太大意了。”寇尼格,也就是魔法师的首领,终于开口了。
  “我们完全忘记汤玛士的风格。他有智谋,但是更有勇气!昨天他胆敢出城单挑就是最好的证明。我们把敌人当做缩头不出的乌龟,但是实际上他们却是蜷缩成一团的赤练蛇。只要找到机会就会咬上一口。”


第十二节 总结
  “不过我们总算了解了他们的魔法战力情况。”寇尼格继续说道。“从圣吉恩的间谍传来的消息,城里一共有三位女先知。这和我们今天尝试的结果很吻合。在魔法方面,我们拥有很大的优势。明天开始,我们可以放手施为。”
  “还有大炮。”一个工程师大胆的加上了一句。“今天证明了,大炮对于敌人是很大的威胁。虽然不能直接轰跨敌人的城墙,但是依然可以可以发挥极大的火力掩护。”
  “敌人没有火枪,弓箭对于重甲杀伤力有限。如果能让轻装步兵装备大型盾牌或者干脆装备遮盾,将大大降低我军伤亡。”另外一个人提议。
  “而且,我还有一个提议。”最后一个工程师突然说出一句话。“我们可以立刻着手挖地道!”
  “地道?”人人都知道攻城地道虽然是非常有效的手段,但同样是一件费神费力费时间的事情。而他们面前的这场攻城战,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一场时间上的竞赛。
  “事实上,我们之前在学会了一种新的挖掘技术,利用火药爆破的力量挖掘。不但可以用来挖地洞,也可以用来对付那些矮墙。”
  “要多少时间左右?”这个话题让鲁道夫大感兴趣,甚至忘记了先前的怒火。想想看,在攻城激战中,突然一队伏兵从城里出现……
  “如果使用那种技术的话,速度可以加快至少三倍。但是为了更好的发挥作用,我建议挖十条地道。前面七成都用这种技术挖,后面两成的距离用人工动手。这样前后加起来需要三十多天左右。等到时机成熟,十条地道同时挖通最后一点距离……”
  “一个月……我觉得我们没这个必要。一个月的时间,我们早就攻下城池了。”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倒是对付矮墙……那是个好主意。”
  鲁道夫想了想。
  “好,就按你说的方法挖。就当做我们为防万一的保险措施好了。”他想的很清楚。攻下这座城当然是越快越好,但是,也必须做好万一的打算。毕竟他的对手是汤玛士——是一个诡诈百出,而且勇气非凡的对手。
  如果换一个条件,换一个环境,他还真的不愿意和这样一个可怕的对手交战。幸好,虽然汤玛士占据坚城,但是他的兵力是汤玛士的十倍。就算今天这样的败战,双方死伤的比也不会超过一比七。
  哪怕耗,他也可以耗死汤玛士!
  他并不知道,他心中深深顾忌的对手,此刻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而汤玛士的三个部下,还有女先知菲儿此刻集中在他身边。
  “发生了最糟糕的情况。”菲儿的脸上平静如水。“伤口部分发炎了。”
  艾修鲁法特、里欧和威廉戴利的脸上,早已经没有了今天胜利的喜悦了。
  “而且,我们已经不能把魔法使用在汤玛士将军的身上了。帕罗人的魔法师实在太多,哪怕是解除他们的魔法就得耗尽我们的全力。实在没有余力照顾汤玛士了。”
  “不!”艾修鲁法特突然叫了一声。“一定要有一个人负责治疗汤玛士,否则……”
  “否则如何?艾修鲁法特伯爵?”菲儿那张岁月无痕的脸上丝毫不曾动容。“我说了,发炎之后,治疗法术的作用就远不如正常的大。你知道,我们只有三个人,而帕罗的魔法师……仅仅今天出现的就有十二之多。这种情况,除非你能再变出一位姐妹来,否则我只能说非常抱歉。我们没有多余的力量来治疗汤玛士将军了。”
  “不……主人,不要!这会让您处于高度的危险中,而且必然会带来不可知的不利后果……”在头脑里,嘉莉哀哀的劝告着。
  “我不能变出一位女先知出来。”艾修鲁法特回答。“但是我可以代替一位。”
  就在菲儿和两个同僚的面前,他抓住了一缕火焰之风,把这一缕小小的能量编织成一团燃烧的火焰,悬浮在他身前。
  这一次,不仅是里欧和威廉戴利,哪怕是菲儿那张似乎永不会动容的面孔,都露出了明显的诧异。
  “魔法……”里欧的嘴里吐出这两个字,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艾修鲁法特。威廉戴利更是张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也是个魔法师。”艾修鲁法特说道。接着他操纵这团火焰上下飞旋一圈。“我来代替一位女先知,这样可以了吗?”
  “令人吃惊……一个掌握魔法技艺的人。”女先知看着艾修鲁法特,面上的诧异之色逐渐褪去。“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流浪到斯提吉亚?你又为何披上甲衣,握起长剑?”
  “这是我的事情,算是我个人的隐私,我不希望别人问我这个问题。我只问你,现在可以继续治疗汤玛士了吗?”
  “艾修鲁法特伯爵,如你所愿。”菲儿站起来,难得的向艾修鲁法特庄重的行了一个礼。“从今天开始,就让我专职为所有的伤员治疗吧。”
  在她离开之后,里欧和威廉戴利才回过神来。
  “艾修鲁法特,你居然是……一个魔法师?”
  “不管我是什么,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艾修鲁法特回答,然后他也离开了。
  “主人,这下子,你的底牌就露光了。”嘉莉依然在低声的提醒。“会有人特别注意你的一举一动,然后发现你的不同寻常……迟早有天……”
  艾修鲁法特信步走到城墙之上。大部分士兵都回军营了,但是城墙上依然留下部分士兵看守以防止帕罗人偷袭。一群民兵围坐在篝火边,正在烤火。
  “艾修鲁法特伯爵?”他听见有人在叫他。喊话的人很脸熟。那个人看起有几分土气,但是身上却披着骑士才能穿戴的漂亮盔甲。一根带血长矛刻画在他的胸甲之上。
  艾修鲁法特想起对方的名字。这个人叫邓肯,曾经是个民兵——但是在和灰犬的战役中,邓肯因为英勇表现而被汤玛士册封为骑士。由于依靠长矛得到了骑士的地位,所以邓肯选择了这个图案作为自己的纹章。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比艾修鲁法特要幸运,因为邓肯已经从伊莉娜公主手里获得了真正的骑士封地(还有一个小城堡),并且在秋收之际得到了第一份税收,从而让自己购买了一整套骑士装备(注:艾修鲁法特的盔甲是汤玛士之前送的)。
  虽然说大部分骑士都有些鄙视这位民兵出身的新册封骑士,并且不愿和他并肩作战。但汤玛士占领德瑞克后,让邓肯负责指挥民兵作战——这个任务经常会因为缺乏荣誉而找不到骑士自愿担任。将领不得不经常在战场上让自己副将临时担任这个职务。
  “伯爵大人,来烤烤火吧。”邓肯大声招呼。
  “帕罗人情况如何?”艾修鲁法特问。
  “外面我安排了几名哨兵,隔一段时间就换班,但我相信他们没打算夜袭。”邓肯回答。
  艾修鲁法特沿着城墙一路前行,邓肯跟在他身边。
  “你今天很勇敢!”艾修鲁法特突然说道。今天邓肯在城墙上率领民兵们来回拼杀,起了相当好了表率作用。让本来没什么战斗力的民兵也有不俗的表现。如果汤玛士在的话,应该已经大大嘉奖一番了吧。
  “我只是尽骑士的本分而已。”邓肯回答,同时发出略带傻气的笑。他摸了摸自己的胸甲,好像是摸着什么不得了的珍宝一样。或许在他的心里,至今依然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骑士了吧。从民兵到骑士,其间的间隔哪怕是用“天渊”来形容也是不足为过的。
  “下午收获怎么样?”艾修鲁法特问。今天的战斗上午就大获全胜,整个下午都是打扫战场的时间。他们收敛了所有己方阵亡者的尸体,同时尽力重新把壕沟清理干净,当然,还有从敌人尸体上带走一切有用的东西。
  “单是锁甲和铠甲我们就剥到了近七百件,武器更多,后来皮甲之类的,大家都懒得动手了。我把所有还能用的锁甲都发给了民兵,同时尽量让每个人都多拿一件短兵器。其他的盔甲都给了后勤官。损坏都不严重,两三天后就可以修理好了吧。对了,汤玛士大人呢?”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对于帕罗人这种程度的攻击,他才不会放在心上呢。”艾修鲁法特回答。
  他注意到邓肯突然之间轻叹一口气,眼睛看向远方帕罗军队营地的篝火,露出一种相当古怪的表情。
  “我听说……战死沙场是一个骑士能够得到的最高荣誉……伯爵大人,是不是?”
  “是……是的。”艾修鲁法特一时不明邓肯的用意,随口回答。
  邓肯点了点头,一瞬间露出坚毅的神情。“我会努力的,绝对不会辜负骑士的荣誉!”
  这个夜晚平静的度过了。艾修鲁法特本来以为帕罗人今天会来收尸,但是事实却出乎人的意外。帕罗人花了半天时间,在距离城墙较近的位置建立了工事,以防止城内的军队像昨天一样反击。接着,下一波攻城马上就开始了。
  这一次,他们没有像之前一样直接抬着梯子冒着箭雨冲锋。而是数人一组,抬着巨大,用木排做成的遮盾缓缓前进。在遮盾的掩护下,他们的步兵一直推近到离城墙五十步远的距离。
  到了这个距离。遮盾被放下来,组成了一道掩体。
  从城楼上看下去,可以看到工事后一排排的帕罗火枪手和弓弩手在集中,他们的数量大致有千人左右,比城头的弓箭手略多一点。
  城头的弓箭手们只射了一波箭就放弃了。帕罗人藏在木排后面,很小心的前进,弓箭几乎毫无威胁。但是这方面城头也同样有优势,因为城垛的掩护,城下的火枪手和弓弩手同样几乎不构成威胁。只要彼此不露头,双方都奈何不了对方。


第十三节 拉锯
  隔着城垛的缝隙,可以看到城头的守军正在来回奔跑。现在火枪和十字弓将拥有非常高的命中率,足以让城头守军放弃探出上身的精确射击,只能依靠仰射这样的低效率方式阻挡城下敌人的冲锋。
  “快,快,补充防御!”
  城头上,骑士们在努力应对这种不利局面。
  民兵们急急忙忙的把盾牌、木板以及诸如此类的障碍封住了城城垛之间的空隙。而骑士们几乎全部带好头盔。弓箭手们利用盾牌的灵活掩护,得到了少量视角良好的射击位置。
  第一波射击开始了,伴随着清晰的火枪声,阳光下,一整片的硝烟从城下敌人的工事中升起。子弹密集的射击在城头上,打得碎石纷飞、木屑四溅。十字弓则向城头展开了一波的抛射。
  城上城下都传来了伤者的哭喊声。城头上的伤亡几乎都是十字弓造成的。受伤的都是盔甲不完备的民兵或者弓箭手,主要是身体某一部分没有藏好被十字弓命中。抛射的十字弓力量较弱,不足击穿骑士的甲胄。早已经有所准备的救护队伍冲上城墙,把七八名伤员扶下城墙,带到安全的地方救治。
  而城下的伤亡相对城头严重得多。在火枪手和十字弓手们离开掩体射击时,那些拥有良好视野的弓箭手可以精确射击,箭塔里的射手们更是可以肆无忌惮的把弓箭射在敌人的头上。伤者在地上翻滚着,几乎都伤在脸上或者胸口,一看就知道没什么希望了。
  帕罗军队的射击一阵紧接一阵,其势颇急,还有一些子弹和箭矢从射击孔飞进箭塔,幸好,落在了艾修鲁法特身边。能够射入箭塔的子弹需要的绝对不是一点点的幸运,箭塔里并没有人受伤。
  城上各种准备充裕,虽然城下火力密集,但是却无奈守军如何。不管是十字弓还是火枪,在威力巨大,使用简便的同时,射击频率都比不上弓箭。这就让城头的弓箭手有了反击的间隙。城下的伤亡远比城头要大得多。
  但是,帕罗人在第一线似乎仅仅满足于此而已。在后方,成队的士兵已经开始对付那些矮墙。他们没有愚蠢的用锄头之类东西去硬挖掉矮墙。而是直接在墙身或者墙脚挖上一个洞,丢进火药,或者干脆把大炮平放了直接射击矮墙。
  只是非常短的时间。第一道矮墙就被爆破出了很多缺口。每个缺口都大到足够任何战争机械通过。
  然后就是第二道矮墙。
  在城头,圣吉恩的骑士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第一道防御被如此轻松的突破。
  城下的火枪手和十字弓手们鼓足了劲,把守军弓箭手压制在城头不能动弹。他们的伤亡比城头守军大得多,但是一切牺牲都是有价值的。第二道矮墙被如法炮制的摧毁了。
  “没办法了,吹号……”艾修鲁法特刚刚想要下令,但是城堡的南面城墙上已经传来了号角声。
  在那里,里欧遇到同样的局面,正在向威廉戴利要求投石车的火力支援。
  在城下,帕罗的工兵们正冲向第三道矮墙。艾修鲁法特能够看到他们的神情,这些工兵的脸上满是兴奋之意。
  远征军花了很大人力和时间,方才在城前修筑了五道矮墙以抵挡工程机械,阻滞敌人行动。但是帕罗人只花费了小半天时间就摧毁了其中三道。
  “骑士,准备出击!”
  ……
  帕罗的指挥官们看着前方的战斗。今天和昨天不一样,经过工事准备后,帕罗军队的前方已经设置了拒马和堑壕,圣杯骑士再厉害也是冲不过来的。何况这一次出击的也不是什么圣杯骑士。
  现在,火枪手和十字弓弓手已经被出击的骑士驱散,狼狈不堪的向后逃窜。骑士们没有穷追,而是开始用油和火烧掉被丢弃的原地的遮盾。
  在骑士们完成任务撤退之前。帕罗军队派出了轻骑兵。在弓箭手来得及给轻骑兵打击前,轻骑兵们就已经冲了上来,迫使骑士们接受战斗。
  两军就在城墙下交战。帕罗轻骑兵在数量上占据了很大的优势,但是在战技和装备方面则是骑士们占上风。双方一时之间难分上下,只有喊杀声和金属撞击声此起彼伏,不时的有人摔下战马。
  混战的情况下,任何远程武器都暂时不能使用。不管是城头还是城下,都在静静的等待这场骑兵战的结局。
  “让步兵上去支援!”有人向指挥官提议。
  “不!”指挥官非常清楚,他们的主将强调的是消耗战。他的任务是消耗敌人,破坏敌人的工事,而非打败敌人。敌人在城里还有充足的预备部队,还有强大的圣杯骑士。鲁道夫反复强调了,慎重、慎重再慎重。不要想着一举击败敌人,一旦心里有了额外的执着,就等于为自己添加了一个缺点。
  如果手头多几门大炮就好了。可惜昨天的溃败……
  不,没什么可遗憾的,昨天的溃败,让大炮损失惨重。今天在缺乏炮火掩护下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很可贵的战果了。而且,原定计划中,今天这里也不是主战场,而只是牵制攻击而已。被派遣到这里的两个魔法师都没有动手——因为他们知道动手也不会有什么效果——只是在准备抵挡女先知的魔法而已。
  战斗这个时候分出了胜负。轻骑兵们最终还是被击溃了,骑兵们掉转马头,乱糟糟的逃走。但是他们距离己方的阵地很近的缘故,因此马上就得以退出战斗。而骑士们却无法追击,只能整队后退回城里。
  部队里仅剩下的大炮朝城头开了两炮,像是示威一样,宣告了今天战斗的结束。
  ……
  “今天一共有五十五人阵亡,此外还有四十多人受伤,其中大部分都是骑士。”
  汤玛士的床头,三个副将报告交流着一天的战况。在菲儿魔法的控制下,汤玛士虽然不能动,但是他头脑还很清楚。不过此时他闭着眼睛,沉默不语。
  从第二天开始帕罗军队就再也没有发动像第一天那样鲁莽的进攻。现在,他们进攻的“试探”意味更加浓重,他们更加慎重,也更富技巧。
  从某种意义上讲,帕罗人现在不是在进攻,而是在引诱。第二天,他们就基本摧毁了矮墙,但是现在五天已经过去了,他们还没有填平壕沟。明明帕罗人只要再加一把力,就可以退下去等着攻城塔的建成,并发动最后一次突击了。但是他们偏偏不这么干。
  事实上,他们现在是一触即溃。只要稍微遇到抵抗,哪怕只是城头射出的三五根零星箭矢,攻击部队也会立刻一哄而散,逃回工事,把剩下的工作交给魔法师和大炮负责。这种情况下,守军实在找不到任何反击的机会。
  一天之内,圣吉恩远征军在大炮和魔法下付出了百人的伤亡,而帕罗人的损失几乎为零。城头上目测到的唯一战绩就是一个倒霉的家伙被流箭射穿了脖子。
  “我们难道就这样看着他们这样为所欲为吗?”威廉戴利发闷气的说道。但是一时之间,却没有什么好办法对付帕罗人这种战略。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第一天的胜利让他们缴获和摧毁了相当一部分帕罗人的大炮,大大减少了敌人的火力。但是虽然减少了敌人的炮火,但是却奈何不了魔法师。帕罗人一直在城南集中了大部分的魔法师,用魔法狂轰滥炸。哪怕有两位女先知不断的解除魔法,哪怕有城墙上防御工事作为掩体,魔法师的魔法依然发挥相当强大的杀伤力。
  更糟糕的是,比起伤亡数字而言,这种单纯挨打的情况极大的挫伤了军队的士气。没有任何人喜欢什么都不能做,只是站在原地挨打。
  现在任何人都看出来了,帕罗人的攻击核心在于打击城头守军的士气。但是偏偏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克制帕罗人的战术。
  “如果不能克制他们的魔法师,哪怕骑士们也会厌倦这种单方面的伤亡的。更不要说民兵了。”里欧说道。他已经发现民兵之中出现了厌战情绪,一些民兵和弓箭手必须在骑士的严厉监督下才肯走上城墙。骑士们也开始不安。盔甲可以抵抗弓箭,可以部分抵抗子弹,但是在魔法面前却毫无意义。
  “他们的魔法师远比我们预计的还多。”菲儿解释。“根据我的姐妹告诉我的,他们在城南集中了十六位魔法师。这么多魔法师集中在一起很罕见的。而且至少有一位大师级的人物在指挥他们。因为她们发现有些魔法极难解除。更糟糕的是,姐妹们认为他们还没有尽全力,因为这几天魔法之风并不适合攻击性的法术。万一哪天魔法之风对他们有利,那恐怕就会变成一场灾难。而这几天,我们用光了所有的破魔卷轴了。”
  “早知道这样,我就会多带几个姐妹过来。哪怕是用绳子捆着她们的手也要把她们硬拖过来。数量上的对比太悬殊了,这场魔法战我们赢不了。”
  “还有一个办法,我们可以发动一场夜袭,干掉几个魔法师。”艾修鲁法特突然说道。
  “他们已经在近城的位置安置了前哨营地,设置了工事……我不觉得我们能突袭成功,除非是敢死队。”里欧尽量用轻松的口吻半开玩笑的回答,但是实际上他的声音听起来嘶哑而低沉,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第十四节 痴狂
  在城外的营地里,一场小小的喜庆宴会正在进行着。宴会的主菜是一只烧烤得呈现金黄色,散发着诱人食欲香味的烤乳猪,旁边搭配着各色精美的菜点。一个仆人正在仔细的把乳猪分割成小块,放到每个魔法师面前的碗碟里。
  “早就说了,这些古板老朽的斯提吉亚人根本不懂魔法的真正威力。”一位魔法师满脸笑容的说道。“那个汤玛士虽然说是什么无敌的统帅,但是很明显他没有和魔法交手的经验。”
  寇尼格大师微笑了一下,举起手中盛满香料甜酒的杯子。
  “让帕罗人知道真神教会的重要性。各位,为星域诸神的荣耀而战!”
  “为了诸神的荣耀!”所有的魔法师都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有几位甚至一饮而尽。
  寇尼格大师微笑着捻了捻自己的山羊胡子,连脸上的伤疤都显得不那么怕人了。如果不是真神教会的背后推动,很少有一个战场能聚集这样庞大的魔法师阵容。那个汤玛士将军其实已经很谨慎了,但是他还是低估了真神教会对帕罗的支持力度。
  虽然表面上,真神教会的魔法学院拥有近千名学徒,而且号称“任何人都可以学习魔法”。但是实际上,每年能真正熟练掌握魔法之风,学会把毁灭能量丢到敌人头上(而不是把自己变成碎片)的毕业学生,不超过三十个人。更别说这些毕业的初级法师中,大部分都活不过第一年。事实上,很少有一个比魔法师更需要天赋的职业,只有拥有杰出的集中力、耐心、智力而且足够谨慎小心的人才能掌控危险的魔法之风,而只有拥有非常杰出的集中力、耐心、智力而且极其谨慎小心的人才能在战场上活下去并最终成为一个魔法大师。
  这一次,为了确保帕罗人能够胜利。真神教会为帕罗派来了将近四十名魔法师,在每一场战斗中都为帕罗人赢得了巨大的优势。而现在,超过一半的魔法师都聚集在这里。
  伊莉娜公主的远征军,没有任何机会。
  远处,出来清晰的爆鸣声。
  “那些鼹鼠还在挖掘吗?”寇尼格大师随口问。
  “好像是的。”有人回答。
  “可惜,轮不到他们出场了。”寇尼格大师哈哈一笑,再次端起酒杯。“只要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我们就可以用魔法洗过整个城头。如是的情况只要发生两、三次,守军一定会不战自溃!”
  这两天,他们已经把这种打击士气的作战进一步发展了。不仅白天,晚上也是如此。只要守军点起取暖的篝火,马上就会有闪电和火球落到火堆上方。如果女先知们参合一脚就更好了,因为帕罗军队有足够的魔法师进行轮休,而守军一方却只有三位女先知。
  这种势头良好的情况让帕罗军队上下都士气振奋起来。第一天的惨败的阴霾已经烟消云散,现在轮到守军被压着抬不起头了。而鲁道夫将军也很明智的选择了支持魔法师们的作战计划。虽然他也希望尽快攻下城堡,但是他同样希望减少伤亡。
  甚至大部分人都有意无意的忘记了一个事实,当初提议强攻的是寇尼格大师,如今决定打击士气不战而胜的还是寇尼格大师。而在第一天强攻中,借口“观察敌人的魔法战力”让魔法师们出工不出力的还是寇尼格大师。
  因为寇尼格大师不仅是罕见的魔法大师,同时也是真神教会正式的高阶祭司。
  这样下去的话,可以真神教会在帕罗军队中的影响力进一步深入。寇尼格大师一边喝着香料甜酒一边想。胜利是很容易获得的,靠三个女先知抵挡不住如此强大的魔法攻势。但是要在胜利的同时,最大限度的扩大真神教会的影响,就需要好好斟酌,仔细考虑了。
  想到女先知,他立刻有了一个好主意。如果能活捉一个女先知带回去示众,一定能极大的打击自然之神的信仰,扩大真神教会的势力。但是这不太容易……还需要仔细的想一个好办法……
  酒宴散去。除了三个魔法师值班——负责继续打击守军外,其他人都去休息了。如果明天魔法之风合适的话……哼哼……
  营地外的哨兵已经点起取暖的篝火,但此时在城头,守军的巡逻哨兵却不敢点起篝火。他们应该一边吹着呼啸的晚风,一边搓着手,呵着气,在寒冷中痛苦的捱过这漫漫长夜吧。
  艾修鲁法特一个人走进了汤玛士的房间里。他盯着老人的脸。这段时间以来,老人的脸日益憔悴。汤玛士原本精神健旺,神色红润,若非那头白发,否则外表看来一点也不像是年过八十的老人。但是现在的他脸颊深深的凹陷下去,身体上的痛苦和精神上的压力让这个老人已经难堪重负。
  “艾修鲁法特……”汤玛士轻声的说。“是你吗?”
  “是我,汤玛士大人。”艾修鲁法特回答。房间里没有亮灯,但是他依然可以看得非常清楚。汤玛士没有睡觉,而是睁大了眼睛看着黑暗,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我们一共有四百九十二人阵亡了,伤者的数量几乎和阵亡者相等。”汤玛士的声音在黑暗里听起来有些凄然。“是我害死了他们。”
  “这不是你的错,汤玛士大人。”没人预料到帕罗军队中有这么多魔法师。这不是任何人的错,斯提吉亚人对魔法虽然不能说陌生,但是也绝谈不上熟悉。
  这样在一场战斗中集合数十名魔法师的局面,是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三个女先知,依靠她们优秀的解除魔法能力,足够对付十个真神教会的魔法师了。任何人都觉得这个数字已经足够多了。但是没想到魔法师的数目还能翻倍。
  敌人的军队也是如此。汤玛士预计敌人的机动兵力不超过四万人,但是事实上,却有七万之多。
  “不管是谁的错,总是要有人负责的。我就是那个应该负责的人。”汤玛士低声的说。
  艾修鲁法特走到汤玛士的床边。老人的心里,此刻被深深的痛苦和悔恨所折磨着。虽然他身体受了伤,但是他知道就算他此刻平安无事也改变不了什么。
  “艾修鲁法特,也许……我们应该放弃了……因为我这个糟老头的妄想,而让这么多人送命……”
  “你又骗我了,汤玛士大人。”艾修鲁法特用手轻轻的放在汤玛士的脸上,拭去一滴冰冷的液体。
  “我是在说真话……如果……”
  “你又在说谎了。我记得骑士好像是不能说谎的。”
  “我骗过你吗?”
  “你不是骗过我一次吗?那一天,你把那件礼服送给我的时候,你临时编造的那个故事。说什么那是年轻时代收到礼物的事情……确实那件礼服已经制成很久了,你编的故事确实相当精彩。但是汤玛士大人,我早就知道那不是什么人送给你的。那是你为你儿子准备的——在他还小的时候,为他成年而准备的。”
  “你从哪里知道的?”汤玛士沉默了一段时间后,问道。
  “你的一个仆人告诉我的。他看到我穿的那件礼服,很惊讶的多问了几句。结果被我问出结果来了。你为什么把那么重要的礼物送给我?难道仅仅是因为希望我去参加那个并不重要的晚会?你还为我准备了盔甲和盾牌……那一天只有十来个骑士,难道你预料到这十来个骑士中,会有一个会向我发难?”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艾修鲁法特?”良久,汤玛士终于回答。“就是你带着公主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瞬间。那个时候,你冷静又自信的眼神,让我想起了我儿子。在我的想象中,他成年之后,就应该是这幅样子。”
  “我老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希望和爱好。财富和权势对我而言都已经毫无意义。只有在无人的黑夜里,我偶然会回忆起我可怜的孩子。我会幻想他如果没有死在强盗的刀下,如果他能够活到成年,他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会长得什么样,他会有多高?他会是个勇敢的骑士吗?还是只是一个庸庸碌碌,靠着我的余荫度日的平凡人?他会有什么样的眼神?他会对我这样的老不死什么样的态度?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他的酒量如何?我会有抱着孙子的机会吗?就靠着这一个又一个的幻想,我才能度过那些孤单的黑夜,再次面对孤单的白天。后来我遇到了你。”
  “那一瞬间,你被我的部下团团包围,但是我却在你脸上看不到一丝恐惧。你冷静观察着四周,眼睛中有着自信的神采。那一刻,我心中的幻想和真实重叠在一起。在我的想象中,我的儿子,就应该拥有这样的眼神。如果我不是亲眼看到过我儿的尸体,如果我不是亲手埋葬了他,也许我会认为你就是我失踪的儿子。”
  汤玛士发出一阵干笑,但是笑声牵动了他的伤口,痛苦在他脸上清晰的浮现出来。
  “但这只是一个老人愚蠢的妄想而已。我的孩子已经在一场意外中死了,而你来自远方,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把那件衣服送给你,希望你能穿着它出现在晚会上。只为了让我能亲眼看到——尽管一切完全是我这样一个糟老头的胡思乱想——我的孩子穿着那件礼服的背影。”
  汤玛士突然咳嗽起来,每一声咳嗽都引起了巨大的痛苦,因为他的面容在扭曲。
  “艾修鲁法特……这样下去的话,我们真的……”汤玛士终于恢复平静,继续说道。“我已经老了,打了一辈子战,就算输上一次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汤玛士大人,你又骗我了。如果你真的可以接受战败,那么你说话的表情会如此的痛苦绝望!”艾修鲁法特很想用冷淡的口吻质问,但是最终没有说出口。
  “放心吧,汤玛士大人,好好睡一觉。明天醒过来的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已经无法待下去,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胸膛中仿佛有一股力量要爆炸开来。
  “主人……不要……危险指数太高了……”在脑海里,嘉莉用哭泣一般的声音乞求着。
  但是他已经顾不上了。


第十五节 夜袭
  在门口,女先知菲儿正在那里等着他。
  “我再次提醒你一次……”菲儿想开口,但是艾修鲁法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直接从她身边走过。
  男人都是这样傲慢而愚蠢!菲儿恨恨的想。所有这些世俗的骑士,每一个都一样!
  但是他别无选择,只能跟上去。
  在城中心的空地上,已经集结了一百来个骑士。
  “艾修鲁法特,这种想法简直是疯了,你要是……”里欧正在努力的劝说朋友放弃这个打算。在夜晚,率领一百来个骑士突袭敌营,消灭对方的魔法师。这种战术简直异想天开。先不说别的,单是那些魔法师藏在哪里就是一个大问题。
  “里欧,我们没有别的选择。”艾修鲁法特回答。“如果哪天魔法之风适合,那么我们是守不住的。”
  “那么我代替你去好了!”威廉戴利突然冒出来,他也已经全副武装,做好出击的准备。
  “我去收拾那些魔法师。放心,哪怕是魔法师,脑袋被砍下来一样会死!对我们来说,你更加重要……”
  “谢谢你,威廉戴利。可是这个事情是你无法代替的。只有我能感觉到魔法之风,才能判断他们的位置。这个任务,只有我能行!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主人……根据我的计算,您的风险度高达百分之七十二。我强烈建议您不要参与这次作战。他们都是寿命不过百年的凡人,而您是永生不死的!用您永生不死的生命为这些凡人……”
  “不要说了,嘉莉,我意已决!而且情况如此恶劣,假如真的城池沦陷,我有机会独自逃走吗?”
  “您有的,只要您单人逃走,您的风险度只有百分之四十六……”
  “那不是没差多少吗?!”他在脑海里怒吼了一声,嘉莉闭嘴了。“而且我也不是永生不死的。琴心不是也死了吗?”他冷冷的补充道。
  他走过人群,突然看到邓肯也在这些志愿者中间。他神情忧郁,一声不吭的站在一个角落里,只是默默的抚摸着自己胸甲上的纹章。
  “邓肯。”艾修鲁法特打了个招呼。邓肯像是大梦初醒一样猛的一惊,然后摸了摸眼睛。
  “不要去,”艾修鲁法特低声的说道。“我知道你不想去……这个任务很光荣,但是没有必要。你刚刚被册封为骑士,而且你有妻子和孩子……”
  “不,我要去!”邓肯突然间坚决的回答。“艾修鲁法特大人,请一定要让我去!”
  “为什么?这个任务太危险了。你不需要为了表明上的荣誉……想想你的家人……”
  “为了他们我才要去!”邓肯的脸上异常的坚决,悲哀而坚决。“艾修鲁法特大人……有人已经向荣誉法庭提出质疑了……而我没有自信能通过荣誉法庭的审判。汤玛士大人虽然把我提拔为骑士,但是我知道我确实没有立下什么真正的大功劳……我是不可能通过荣誉法庭的审判的。我会被取消骑士的称号,被收回领地……我的家人也必须离开我现在居住的城堡,回到那个肮脏拥挤的小房子里去。我的孩子也只能当一个民兵,一辈子也别想遇到我这样的运气。但是如果我战死沙场,那么对我一切质疑和审判都会被取消。因为无人可以审判一个已经在沙场上捐躯的骑士,没有人可以质疑我的勇气。我的妻子将终生享有我的领地的收益,我的家庭绝不会挨饿受苦。我的孩子们也可以直接获得见习骑士的身份,他们的未来就有了保障。请让我去吧,我会像一个骑士一样战斗,我会让我的家人终生都为我而傲。”
  他正面对着艾修鲁法特,目光中是难以想象的坚毅和果断。这目光是那种下定了最后决心,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勇士才能拥有的。艾修鲁法特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
  他走到空地的中央,看着所有的骑士。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情况大家都已经知道,我就不必细说了!”他大声的对骑士们说道。“帕罗人拥有非常多的魔法师。他们现在就在城下,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那里,然后时不时的用魔法来攻击我们。而现在唯一之策就是迎难而上,把那些玩弄魔法的人渣砍成碎片!让他们知道我们骑士的厉害!”
  他拔出长剑,钢铁的长剑在篝火映照下一片通红。
  “为荣誉而战!为汤玛士大人而战!”
  “为荣誉而战!”骑士们纷纷拔剑,回应着他的呼喊!但是因为人数不过百人左右,所以这声音没有传出很远,立刻为寂静的夜空所吞噬。
  已经有民兵牵着战马在旁边等候,战马的马蹄上都被裹上了破布,这样战马行动起来只发出很轻的声音。这是他们从灰犬那里学到的好办法。
  菲儿走了上来,她手中持着一根树枝。所有的骑士,包括艾修鲁法特都跪了下来,等候着女先知的祝福。
  “……我将神之祝福施于诸君,愿你们心中勇气长存,愿你们战马所向披靡!”伴随着她的声音,奇妙的力量笼罩在骑士们的身上,若有若无的光彩在他们甲胄之间浮现。
  菲儿来到艾修鲁法特面前。
  “艾修鲁法特伯爵,我给你特别的祝福。因你的勇气,自然之神将与你同在。”菲儿突然间凑上来,双唇在艾修鲁法特的嘴上轻轻的碰了一下。“我将让青骑士先一步扰乱敌人,他将与你们共同作战!”她轻声的说。
  “出击!”
  ……
  寇尼格大师被惊醒的时候,营地里早已经是一片混乱的杂声。
  “夜袭……敌人的夜袭!”
  他走出帐篷,看到四下里火焰飞腾,到处是一片混乱。普通的士兵们都在到处乱窜。
  舞动的火光映照着一个巨大的身影。那是一个连人带马披着青色铠甲的骑士。青色的盔甲华丽得令人难以置信,上面雕刻着各种何种美观的雕饰和彰显武勇的符号。
  这位青色骑士正是导致这场混乱的根源。寇尼格大师能够感觉到青色骑士身上笼罩着神秘的气息,让他所到之处散播着恐惧,所有的士兵都在四散奔逃。
  令人惊讶的是,寇尼格大师却感觉不到这个神秘敌人身上的生气。他好像不是活人,更像是幻觉。然而事实上青色的骑士此刻在人群中纵横驰骋,不断的把一个又一个逃窜的士兵砍倒。一些士兵绝望的和他对抗,但是不是被战马撞倒就是被他利剑刺翻。
  一名士兵用长戟砍中了青色骑士,就在寇尼格大师的目光中击中了青骑士的战马。那是战马没有铠甲保护的位置。正常的战马受到这一击后,不是因为重伤倒下就是因为剧痛而蹿跳。但青色骑士的坐骑却毫无反应,似乎根本不曾受到这一击一样继续冲锋。他冲向一座拒马,在众目睽睽之下“穿”了过去,砍翻了藏身拒马之后的三个十字弓手。
  不,这不是正常生物!这个青色骑士是一种没有实体,幽灵一般的存在。不然的话,他怎么可能直接穿过障碍物,好像它们根本不存在一样呢?寇尼格大师仔细思索,随即想起来,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青骑士。根据民间神话,青骑士是自然之神的使者,但是真正精于魔法之道的人都知道,青骑士是女先知们的一种把戏。
  笑容从寇尼格大师的脸上浮现。好事情,绝对是好事情!既然女先知们把她们宝贵的力量浪费在这种事情上面,那么意味明天魔法师们可以自由发挥而不需担心魔法被解除。
  不管今天晚上这位青骑士造成多大的伤亡,明天魔法师们就可以成倍的找回来!
  士兵们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虽然青骑士身上散发着令人类畏惧的神秘气息,虽然他挥舞着宝剑,每一击都带着可怕的力量深深劈开敌人,但是他也就这么回事。靠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真正对一支军队产生威胁的。
  不过这个麻烦始终要解决的。
  寇尼格大师抓住了金属之风,从这无穷无尽的魔法之风中抽离出一部分稳定的能量,把它们编织成自己需要的形态。
  这几天金属之风都很平稳,正好施展这个魔法。他很轻易就完成了他的工作。所有士兵都惊讶发现自己的武器上都笼罩上了一层白色魔法能量,武器变得异常的锋锐。
  几个十字弓手射中了青骑士,他们的箭矢上也同样笼罩着魔法能量。这一次攻击奏效了,青骑士无法像刚才一样无视四周的攻击,他的身体顿了一下。
  这一切鼓舞了士兵,在青骑士冲向下一个目标的时候,士兵们没有像刚才一样掉头鼠窜,而是勇敢的迎上去。青骑士的长剑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切开了一个士兵。但是两根长枪刺穿了他的身体,让他非常明显的迟钝起来。更多的攻击接踵而至,四面八方的士兵一拥而上,乱刀齐下。青骑士的身体突然化为一阵烟雾,随风而逝。
  一切总算平静下来。士兵们四下张望,一时之间还无法确定自己的胜利。
  “大师,没事吧?”另外一个魔法师急匆匆跑来。看到他,寇尼格大师更加确定了这是一场女先知们发动的无聊至极(也愚蠢至极)的骚扰。事实上青骑士只是偶然被释放到这里,整个营地其他地方都平安无事。所有的外围哨兵都被吸引到这里来了。
  “没事……”他解除了自己的魔法,然后花了点时间考虑了一下,考虑要不要报复性的来几个魔法轰上城头。但是这个决定最终还是被放弃了。他不能犯下女先知这样的错,毫无意义的浪费宝贵的精力。明天,女先知们就会明白她们错的多么彻底。
  一群军官们也总算来到了这里,个个衣甲不整,狼狈不堪。要是这是一场真正的夜袭,那情况就没那么好了……
  然后他听见急骤的马蹄声响起。马蹄声沉闷、轻微但是急骤。突然之间,黑暗中亮起无数的火光。接着不知道有多少敌人的骑士冲进了营地,一边把火把丢向帐篷,一边高喊战号,杀向毫无准备的帕罗士兵。


第十六节 魔法
  艾修鲁法特把自己的长剑从一个魔法师的尸体上拔了出来。这个魔法师是刚刚冲出帐篷的,他在死之前虽然已经抓住了魔法之风,但却尚未来得及释放出法术。
  已经杀死两个魔法师了。上一个魔法师释放出了一个巨大的,由火焰组成的颅骨,杀死了他的马和至少四个骑士。
  这里有很多魔法师……他感觉到很多人正在操持魔法之风。其实不需要用魔法的感知去探索,哪怕正常视力也能看得出来,这里的帐篷都特别的大,特别的漂亮豪华。能住这种帐篷的肯定不会是普通士兵。
  他的部下们的刀刃早已被敌人的鲜血染红。一个魔法师,或者至少是穿着魔法师斗篷的人被骑士的长枪钉在地上,他的惨叫声听起来是如此悦耳。死去的帕罗士兵们到处都是,他们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遭到骑士的突袭,被迅速击溃并遭到追击,成群的被骑枪、战斧、利剑杀死。
  但是突袭的效果也到此为止。帕罗军队没那么好对付,刚才被他们杀死的三四个魔法师实际上也只是学徒档次的。下面将是真正的苦战。
  紫色的光芒突然伴随着爆炸出现在一队追击的骑士之中。把人和马如同树叶一样吹飞、撕裂。滚烫的碎石随即如雨点一般四下溅开,不少砸在他身上。四周的帐篷都受了池鱼之殃,尽数被点燃。
  而在天空,四处都已经充斥着超自然的能量,若隐若现的电弧在远方一队人马之间来回跳跃。由于烟雾的缘故,艾修鲁法特看不清楚那些在雷电中倒下的人到底是自己的部下还是帕罗人的骑兵。整个营地里,痛苦的哭喊声和喊杀声在血腥的空气中交织在一起。
  他的身边还剩下四五个骑士,都是因为失去战马的缘故,而没有能跟随大部队深入敌人的营地。他也已经无力控制部队,现在只能各自为战。
  “这边来!”艾修鲁法特带头向另外一边冲去。他的魔法感知能力让他明白有几个魔法师在那里施展法术。
  那里确实有两个,不,三个魔法师。在看到骑士们冲出来的时候,第一个魔法师立刻朝着他们举起一只手。一道高热的银色火花和裂片从他手指中喷射出来,让两个骑士惨叫着倒地。但是在他能做更多事情之前,艾修鲁法特看到斜刺里有人丢出一根长矛,在相隔二十步的距离刺穿了法师单薄的身体。
  艾修鲁法特认出那是邓肯。他从另外一边冲上来,狂呼着扑向第二个魔法师。
  这个魔法师虽然惊慌,但是还是来得及使出一个法术。一道庞大的,像盾牌一样的魔法火焰包围了魔法师的身体。原本热浪会逼退任何试图接近的敌人,但是邓肯不顾一切的呼喊着战号冲了上去,任由自己的身体在烈火中燃烧。他把手中的长剑刺进魔法师的胸膛,然后就这样两个人抱在一起,摔倒在地面上。
  看到两个同伴阵亡,第三个魔法师已经萌生退意。他没有进行任何攻击和防御,而是瞬间召唤出一头黑色的有翼怪兽,在骑士们冲上来之前就乘着这头非自然的坐骑飞上天空。
  艾修鲁法特也瞬间抓住了魔法之风。他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尝试着去解除对方的魔法,把那些被精心编织后的魔法能量重新归回魔法之风中。但是他随即发现对方的编织虽然不是特别复杂,但是也不是他所能解除的。他打乱了对方的编织,但是却无法将其归还魔法之风。
  他睁开眼睛,正好看到那头非实体的怪兽失去了翅膀,变成了一个畸形的样子。魔法师从畸形怪兽的背上滑落,惨叫着从高空落下,重重的撞击在地上就不动了。
  “主人,这完全是运气……”脑海里,嘉莉评价道。
  艾修鲁法特转过身,他感觉到另外一边还有魔法的波动。于是朝那边冲去。
  几个帕罗士兵在一个军官带领下突然冒了出来。
  “杀,杀掉他们!”那个军官立刻指挥部下扑了上来。
  艾修鲁法特砍翻当头的敌人,然后他看到一个魔法师跟着从后面钻出来。那个魔法师还很年轻,少见的年轻,应该是十五六岁左右,又或者更小一点。可以说,还只是个孩子。
  艾修鲁法特犹豫了一下,但是就在他这短暂的迟疑中,那个少年魔法师抓住了魔法之风。他从火焰之风中分离出一大团纯粹的火焰能量,而且瞄准了艾修鲁法特丢了过来。
  艾修鲁法特也瞬间抓住了火焰之风,感觉到那种秽恶的污染。在所有的魔法之风中,火焰之风是他掌握得最熟练的。他没有尝试解除这个魔法,而是摆出这个少年相同的姿势,并开始和对方争夺这团火焰能量的控制权。
  少年惊慌的发现自己对魔法失去了控制权,他的魔法被另一个强大的意志所改变了。
  他不放弃的加强了对魔法能量的控制,如此这两个法师,开始了一场短暂而凶悍的意志之战。少年能感到他的对手身上有着强大的意志力量,而且精细微妙的控制魔力,从他每一个漏洞中寻找可用的机会。这怎么可能发生,怎么有人能够篡夺一个已经编织成型的魔法的控制权?他绝望的发现自己的支配力量越来越少,火焰能量开始顺着对方的意志移动,一直移动到自己面前,像一团面团一样被强行塞进自己的嘴巴。
  火焰爆炸开来,把那个年轻人炸得四分五裂。艾修鲁法特转头向身边的战斗,一丝杂念和不安停留在他眼角。
  这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他手下的三个骑士已经杀死了所有的帕罗人,但也已经是伤痕累累。他们没有时间照顾自己的伤并包扎一下,因为真正的危险来了。
  “主人,高能量反应!”嘉莉提醒。但是哪怕嘉莉不说,他也能感觉到那股强大的魔法能量。
  从黑暗中走出来的是一个身穿红金二色华丽斗篷的男人。男人的手中拿着一柄长长的法杖,法杖顶端带有弯曲的刀刃,隐约有电光在刀刃上跳动。男人的脸上有一个巨大而恐怖的伤疤,但是却说不清楚到底这个伤疤是由什么东西造成的。
  那个人牢牢的握持着魔法之风。艾修鲁法特从未见过有人能和魔法之风如此融洽的结合。他知道,只有那些真正的魔法大师才会拥有如此高深的技艺。
  如果那几个帕罗人还活着,他们一定能叫出这个人的名字——寇尼格大师。
  “真是一件稀奇的事情,我居然看到一个骑士在魔法较量上赢过一个魔法师?”寇尼格大师眼睛随意的瞟了一眼那个年轻人——或者说他的残骸——然后再次停留在艾修鲁法特的身上。“你明明已经走入魔法之道,已经能操纵魔法之风,为什么还有披上甲衣,拿起长剑?难道你认为这种无聊的野蛮行为能够胜过比时间本身还要古老的伟大力量?”
  “杀!”三个骑士怒吼着冲上去。在艾修鲁法特能够阻止他们之前,寇尼格大师放低手中的法杖。一道白热的光箭随即从法杖的刀刃上尖端爆射而出,呼啸着飞进骑士们中间并爆炸开来,把他们震得飞到了天上。艾修鲁法特也被波及,重重地摔到了一边。
  一把剑被爆炸的力量震得飞上半空,就在艾修鲁法特起身之前落下来,恰巧刺进了他铠甲的缝隙之处,穿过了他的肺叶。
  艾修鲁法特愤怒的大吼一声,从地上跳了起来。他拔出插在身上的剑——但是实际上他却没有感到多少的疼痛,剑被拔出来的时候也没有流多少血。
  倒在他身旁的同袍们都死了。那个帕罗的魔法师用略带惊讶的目光再次凝视着他。
  “不可思议……”寇尼格大师再次放低手中的法杖。但是艾修鲁法特以巨大的力量将刚从胸口拔出的长剑朝对方丢去。长剑以惊人的速度飞过双方数十步的距离,眼看要撞上这个神秘大法师。
  寇尼格大师及时侧身闪过这一击,但他的法杖也没能释放出什么东西来。他眼睛里再次闪过一丝诧异,然后放出下一个法术——他向着艾修鲁法特做了一个手势,立刻就让艾修鲁法特感到手中的剑盾突然间变得异常沉重,远远超过正常的重量。
  艾修鲁法特想用魔法回击,但是和上一次情况相反。在他抓住火焰之风的时候,对方就直接干扰了他。油腻充斥了他的全身,恶心的感觉就和火焰灼烧一样强烈,迫使他不得不放弃。
  空气中的能量振动,艾修鲁法特知道对方马上要释放出一个强大的魔法,足以杀死巨兽的法术。而他却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办法对抗。
  “风险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四。开启应急预案……封印解锁!主人!”在头脑里,嘉莉在提议。“让我来吧。”
  艾修鲁法特放松身体,闭上眼睛。这种完全放弃的姿势让寇尼格大师扬了扬眉头。
  “我可以搞得华丽一点吗?”嘉莉问。
  “随便你怎么搞,只要能赢就好!”该死的,现在这个距离……剑无能为力,这是远程武器和魔法的距离。哪怕他让嘉莉强化自己的身体,也无法及时冲过这么远。
  雷声鸣动,寇尼格大师召唤出了一个极大的雷电球,直接丢向面前这个古怪的敌人。虽然这个敌人看起来神秘又古怪,但是他还有很有信心靠这一击解决这个敌人。
  雷电球命中目标,耀眼的光芒逼的人无法正视。地上那些已经死去的尸体都在这个强大的魔法面前被撕成了碎片,然后被轰为一片血肉混合而成的烟雾,四处飞溅。不少血肉的碎片甚至波及到寇尼格大师自己。
  不过寇尼格大师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他抖了抖身体,把沾附在他身上的人肉碎块都甩了下去。不管哪个家伙在玩什么花招,到底是真的闭目等死又或者是另有所图,都已经不重要了。这个家伙死定了!没人可以在这种魔法面前活下来,连尸体都不会有的。


第十七节 变数
  但是,胜利的得意之情尚未消逝,他就看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场面。那个古怪的敌人还活着——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抵挡住了这强大的魔法,毫发损伤地站在那里时。
  “你……做了什么?”寇尼格大师在惊惶中后退了一步。不可能的,人类不可能在这样的力量面前幸存下来。只有那些受到混沌邪神祝福,早已经脱离“人类”这个概念范畴的家伙才能抵抗如此威力的魔法。
  “凡人,这就是你力量的极限?”他听见面前的神秘对手冷笑着。这个身穿骑士铠甲,叛道离经的魔法师向着天空伸出一只手,开始从这宛如无尽长河一样的魔法之风中攫取力量。寇尼格大师睁大眼睛,目瞪口呆,因为他的对手已经吸取了那么多能量,甚至已经远远超过了一百个魔法师能支配的极限。
  似乎整个魔法之风都在这个人的意志面前屈服了。
  从漆黑的云团中突然开始下起一阵污浊、粘稠的雨,天空被分叉的闪电撕裂,大地也在隆隆响起的雷声中剧烈地震颤起来,大小碎石纷纷在破碎的地面上跳舞。此情此景就像是这个世界开始分崩离析的一样。
  巨大的力量从虚空中压下,直刺向寇尼格大师脑髓的深处。他尖叫着丢下了手头中的法杖,双手抱着头,在极度痛苦中摔倒在地并翻滚着。
  是混沌的力量!寇尼格大师在极度痛苦中醒悟到了这一点。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魔法,但是总算有点似曾相识。他面前的并不是一个普通的魔法师,而是一个混沌的巫师!只有混沌巫师会用这种疯狂的方式施展魔法,也只混沌邪神所宠爱的人方能抵抗这样一个魔法所带来的反作用力。
  他发出垂死的惨嚎。但是在他被痛苦杀死之前,那股消灭凡人灵魂的魔法失效了。不过寇尼格大师已经在极度痛苦中失去了意识。
  艾修鲁法特跌坐在地。恶心的感觉拧着他的五脏,狂乱而昏眩,整个视野都出现了重影。
  “嘉莉……发生什么事情了?”艾修鲁法特竭尽全力才能让自己没把胆汁一口吐出来。
  “计算出现误差。我使用了超过您负荷的力量……主人,您已经到极限了……”嘉莉委屈的解释。“您已经无法再战,请立刻回去吧。”
  艾修鲁法特站起来,然后明白嘉莉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原本矫健有力的双脚此刻几乎连支撑身体都做不到,不得不靠剑撑地才勉强站住。
  四下的火光已经尽数被这大雨所熄灭,冬日的雨水落在身上,寒意渗入骨髓。远方依然有喊杀声,但是也已经显得虚无飘渺。艾修鲁法特跌跌撞撞的走了几步,双腿却无力的跪倒在泥水之中。
  “不行,主人……您必须离开……这里太危险了。您在这里也没有意义,因为您什么也做不了了。”
  “我知道……”艾修鲁法特挣扎的再次站起来。他看到前面有一匹马尸。
  “主人,请不要拘泥于骑士精神……您的生命比较重要……”嘉莉小声的建议。
  艾修鲁法特释放出一团黑魔法能量,让那匹死去的马再次翻滚着爬了起来。黑魔法也有攻击和防御的方法,但是他目前只会这个。不过这个也够了。
  艾修鲁法特挣扎着爬上复活的死马,朝着城墙奔驰而去。
  ……
  鲁道夫将军的大帐里,充斥着宛如死亡一样的寂静。
  鲁道夫并没有发火,没有大喊大叫,暴跳如雷。但是他的沉默远比他的咆哮还令人畏惧。圣吉恩远征军昨夜发动了自杀性质的攻击。整个过程简单而巧妙。女先知们先召唤出了青骑士,在营地里造成了很大混乱,吸引了几乎所有的注意力。接着,一百四十六位骑士乘隙冲进营地。
  之所以有这么精准的数字,是因为所有的骑士都是带着战死的觉悟冲进来的。他们始终不曾有任何的动摇或者后退,直到最后一人倒下。为了消灭这些抱着必死决心的骑士,超过四百名帕罗士兵战死。
  这个伤亡数字也许算不了什么,但是另外一件事情就真的令人痛入骨髓了。总计二十四名魔法师中,有十八人死在这个晚上。甚至连魔法师的领袖,寇尼格大师自己也重伤昏迷。
  现在,帕罗军队的魔法优势已经不复存在,他们也失去了用最小牺牲和最少时间攻克德瑞克城的可能。
  “将军!”卫兵掀开帐篷,对着里面说到。“寇尼格大师醒过来了,他要见您。”
  “让他过来。”
  鲁道夫平静的下令,同时用力敲击着自己的桌子。只有他手指敲击节奏才透露了他内心的真实心态。那些值班哨兵,那些负责夜晚防御的军官!统统该死!不幸的是,他们也确实都已经死了。所以现在他无法惩罚任何人。
  幸好,他没有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否则的话,他此刻心中的愤怒和焦躁会被现在多上十倍!
  寇尼格大师走出帐篷,他幸存的部下都在不远处等着他了。昨夜的血战中,大部分魔法师都战死了。寇尼格自己也多处负伤——更糟糕的是,他失去了一部分昨夜的记忆。这说明昨天晚上的激战中,他不仅在身体,还在精神上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只有魔法师之间的战斗才能有这种结果。
  幸好,寇尼格大师脸上丝毫没有任何沮丧的表情。
  “大师……”一个部下张开嘴,但是寇尼格大师直接阻止了他。
  “不要说了,我已经下定决心!”他轻声回答。“现在开始,我要全心全意的解除卷轴的封印!无论如何,这一战我们必须获胜,而且必须由我们的手获胜。”
  他扭头看了一眼远方挖掘工地。那些鼹鼠们挖得还真快,已经有四条地道完成预定工程了。
  ……
  站在城头看下去,能够看到帕罗人的军队聚集在城下。但是他们这一次没有带大炮出来,而只是在城下列阵,看上去似乎只想炫耀一番,并没有攻城的打算。
  多辆巨大的车子被推出来,每辆车子上都绑着一个人。八辆车,一共绑着八个人,城头上的守军认出这些人正是昨夜出城夜袭的骑士们。他们每个都伤痕累累,明显是力战之后受了重伤,并最终失去行动能力后被俘的。
  几个骑兵冲到城墙之下,朝着城上大声的喊叫。不过在城头指挥的里欧听不太懂这些帕罗人喊的是什么。这些家伙口音都挺重的。
  “他们说什么?”他问身边的女先知。
  “他们说这些骑士……夜晚竟然敢偷袭大军,罪大恶极,因此要公开的处刑!”
  身后有一阵骚动,里欧注意到艾修鲁法特从后面走上来,没有穿盔甲,面色苍白,脚步也不太稳。
  他是昨夜能够回来的唯一一人。当时满身浴血,靠着一匹垂死的马侥幸跑回城墙下。几个胆大的士兵把他拉进了城——好多人都认为他再也爬不起来了。不过后来证明他只是体力透支过度而已。他身上的血大都是别人的,唯一真正的伤就是胸口中了一箭——当然也可能是魔法什么的。总之虽然前后穿透了,但是伤口不大,血流得也不多,没有伤到内脏,更没有什么残片留在身体里。女先知们认为他休息几天即可无碍。
  “帕罗人在干什么?”艾修鲁法特看着下面的场面,问。
  “他们在处决俘虏。”不知道谁说了一声。
  下面的刽子手已经动手了。就在两军面前,一个伤员的四肢被刽子手用锯齿斧头一节一节的砍下、切下。
  整个城头和城下都寂静无声,只有受害者垂死的痛苦叫喊在回荡着。城头的骑士都用阴郁而骇人的眼神默默的看着这场惨剧,握紧了武器。而民兵们和弓箭手们都转过头不敢继续看下去。
  “魔法……用魔法!”里欧抓住身边女先知的衣服,急切的要求。“杀了他们,不能让他们受这种折磨!”
  女先知摇摇手,表示对方对此早有防备,她无能为力。
  看着这一切,艾修鲁法特突然大笑起来,也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听出这笑声有多么可怕。如果不是明白艾修鲁法特这个人拥有超人的意志力的话,里欧也许会觉得他已经疯了。
  “俘虏!我们也有很多俘虏!”他的笑声突然平静下来,用更加可怕的声音低声对一小队民兵下令。“你们几个,去俘虏里选几个帕罗人来,必须是军官!一定有的,多挑几个带上来!然后弄几个可以捆上人的大木架子来。”
  “等一下,这不符合荣誉。”一个骑士站出来试图阻止。但是出来阻止的却只有他一个人而已。其他人都阴沉着面孔,一声不吭。
  这个时候,第一个被砍掉手脚的俘虏已经因为重伤和流血昏迷不醒。刽子手一斧头砍下他的头。然后把这个血淋淋的首级挂在一根竹竿上,面朝城池的方向。
  现在轮到第二、第三个俘虏了。
  “看来他们没有出城作战的打算。”在帕罗大军中,鲁道夫低声的向副将说道。这是寇尼格大师的主意,目标是激怒敌人,让他们出城作战。不过看起来这种做法不太靠谱。
  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最后一个俘虏的头被砍下来,但是敌人并没有任何出战的行动。


第十八节 对策
  “看,那是什么?”一个副将朝城头一指。顺着他所指方向,他看到城头竖起了多个“X”型的木架,每个架子上同样吊着一个人。
  “糟糕,是我们之前被俘虏的人!”有人认出了架子上人的身份。
  “怎么办,将军?撤退吧,这样士兵就看不到这场悲剧了。”有人提议。
  “不,就让士兵们看看吧。看看变成俘虏以后会有什么后果。打破他们最后一丝幻想。”鲁道夫回答。
  城头上发生了一幕同样血腥残忍的事情。艾修鲁法特很容易就从民兵中找到了自愿的刽子手——刚才帕罗人在城下的暴行已经激怒了每一个人。现在人们心中已经冷酷如铁石,再也没有任何慈悲心。
  受害者悲惨的声音回荡了很久。因为比起城下被处决的俘虏来,他们精力更好,生命力更充沛,因此受到的折磨也更长久,花样更多。直到黄昏,最后那个俘虏咽下最后一口气,帕罗军队方才撤退。
  鲁道夫回到营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自己的工程师。
  “进度怎么样?”
  “一切顺利,将军大人。如果日夜赶工,也许能再加快一点速度。”
  “晚上挖掘的话,很可能被敌人察觉,毕竟火药爆破声响很大。”鲁道夫仔细想了想。“这样吧,晚上也可以,但是晚上要保证是人工挖掘。”
  “将军大人,您打算挖成之后怎么办?有三种选择,第一种在城下用火药爆破……我有七八成把握把城墙轰塌。第二种是挖好进城的通道,晚上让士兵出来偷袭夺取城门。第三种也是挖好进城通道,但是可以在白天,正面激战正酣的时候冲出来。这三种不同的意味着我可以有针对性的挖掘,能够增加进度。”
  “哦,说说看,有什么不同。”
  “第一种,我不需要关心地道的大小、通风之类的。只要够让人爬进去,把火药塞进去就行了,速度最快。第二种要稍微注意一点地道的宽度和高度,毕竟需要让人潜伏一段时间。第三种么,就需要很注意这方面问题了,因为它需要让人全副武装的藏在里面一段时间,以等候最佳时机。所以要挖的最宽敞,自然速度最慢。”
  “当然,风险也是成正比的。第一种我只有七八成把握能轰塌城墙。第二种……万一夜晚钻出去时候不小心被敌人发现那就危险了……。第三种可靠性最高,就算被敌人发现也无所谓,但挖地道的速度最慢。”
  “虽然我喜欢第一个,但七成把握太少了。还是第三种吧。宁可挖慢一点,多拖几天也可以,但务必一次成功!”
  工程师退了下去。现在鲁道夫总算可以调整一下心情了。他仔细的计算了一下时间的问题,只要冬季能够攻陷德瑞克,那么等春天天气稍微暖和一点……应该还是没问题的。他已经用各种方法向边境城堡防线的守军下达了命令,让他们控制口粮并尽量就地搜集给养。不管怎么样,坚持到春天绝对没问题。部分物资充足的城堡甚至可以坚持到初夏。
  其实,哪怕没有魔法师,没有这新发明的挖掘技术,他也有一定把握靠正面攻击强行攻陷德瑞克。但这种任务靠着那些平民中招募的步兵和不可靠的雇佣兵是做不到的——他们只能作为消耗品耗尽敌人的体力——必须在关键时刻依靠骑士团才行。但他不希望把精锐的骑士团投入这场血肉磨坊一样的战场上消耗殆尽。
  卡西洛斯尚未完全平定,圣吉恩的主力部队还在努力尝试攻陷边境的堡垒群。眼下的这场战斗虽然很关键,但绝不是最后一场,不能在这里就流尽所有的鲜血。
  在具体他大帐不远另外一个相当大帐篷里,寇尼格大师,真神教会的高阶祭司,正在进行一个神秘的仪式。
  帐篷里一片黑暗,弥漫着某种特殊香料的味道。
  几根蜡烛提供了最起码的照明。虽然帐篷密封着,外面的风根本吹不进来,但是蜡烛依然摇曳不定,好像有风在吹它们一样。
  微弱的光芒照亮了房间中那些奇异的布置。一个散发着神秘光芒的卷轴此刻悬浮在一个沸腾的小锅上方。寇尼格大师用手指将一小撮粉末倒进小锅之中。这是整个法术仪式的关键步骤,任何差错都将导致卷轴的力量失控,没有任何人希望看到那种后果。
  寇尼格大师念出一串祈祷文,这些本来普普通通的祷文此刻却被赋予了神秘的力量,每一个音节都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在空气里盘旋着,不肯消散。但是这才是光明祷文里蕴含的真正力量。凡夫俗子们以为这些祷文只是没什么意义的拗口宗教诗歌和教典,但是只有高阶祭司才知道,它们真正发挥力量的时候,足以彻底摧毁生命的本质。
  卷轴做出反应了。一团漆黑的灵光从卷轴中升腾而起。寇尼格大师能感觉到自己的头发如同获得了生命般扭曲和飘动起来。如果不是两个助手帮助,也许他已经被这压力压倒,从而把这个仪式彻底搞砸。
  能量的火花开始在卷轴周围跃动。伴随着一句简短的咒语,魔法能量被释放,漆黑的灵光消散了。现在,被安置在卷轴上最强大的守护力量被解除了。
  寇尼格大师微笑了一下,然后才伸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虽然他拥有完全正确的方法和多次的经验。但为了解除这个卷轴上的防护,他还是已经耗尽了精力。而这甚至不是卷轴全部的防御措施。
  按照正确程序,完成这个工作还需要五到十天,一点一点的解除所有的防护力量。
  但是如此强大的防御措施是值得的!卷轴里面蕴含的魔法乃是由星域诸神亲自灌注的最神圣的力量,可以瞬间把一座城市从地表抹去。事实上,用它的力量来攻破德瑞克的城墙简直大材小用,杀鸡用牛刀。
  在寇尼格大师启程赶赴帕罗的时候,主教送给他这样的两个卷轴。其中一个已经用在佛罗斯城的城墙上,让帕罗大军不费吹灰之力就攻陷了卡西洛斯的王城。
  寇尼格大师离开锅炉旁边,他需要放松一下。如此高强度的施法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和精力。为确保安全,他必须明天休息一天,后天继续解除防御。等到这个卷轴可以被安全使用时,就是德瑞克城堡的末日。
  当然,在此之前必须还有一个小问题要完成。那些鼹鼠很讨厌——他们看起来好像也很有可能攻破这座城堡。而且时间上,要被卷轴完全解除防御还早上那么一点。
  ……
  “我们必须加强防御力量。”艾修鲁法特发言。
  这个小小的会议一共有四个人参与者。艾修鲁法特、里欧、威廉戴利,还有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汤玛士。
  经过了今天的事情,在短暂的报复快意之后,每个人的心里都非常沉重。大家都知道,经过了今天这场虐杀俘虏的可怕场面,愤怒和恐惧这两种强烈的情绪已经充斥在两军将士的心头。明天的战斗一定极其可怕而血腥。
  “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两个。第一就是我们的投石车不足,第二就是弓箭杀伤力不够!我今天在敌人中发现了一些裹着绷带的轻伤兵,明显都是些箭伤。但他们和普通士兵都夹杂在一起,毫无疑问,这是弓箭威力不足。特别对于有良好盔甲的人更是如此。”
  “艾修鲁法特,你或许不知道……弓箭手的弓都是自备的。”里欧解释道。“品质参差不齐。你不能指望他们每个人都拥有一张强弓。我们也只是希望他们能扰乱敌人,消灭那些轻装无甲的敌人。不能期待更多了。”
  “但是现在这样实在不足了。”艾修鲁法特回答。“这场战役需要我们每个人都拿出全部的力量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把我们缴获的大炮搬上城墙。然后让那些弓箭不好,或者臂力不够的弓箭手全部拿上十字弓或者火枪——我们的仓库里有很多缴获的火枪和十字弓,弹药也很充足。如果人数不足的话,让一部分民兵也拿火枪。”
  “可是……这些武器民兵们不会使用。”
  “火枪和十字弓不需要训练。特别是火枪。当初灰犬们不也是迅速就能掌握火枪了吗?而且我们我们俘虏了很多的火枪手。可以让俘虏教民兵们使用火枪。如果俘虏胆敢拒绝……”艾修鲁法特的脸上出现了一种令人害怕的笑容。“他们不会拒绝的。”
  “但是火枪只能直线射击。必须要抬头才能和城下的敌人对射啊。这样的话,我们的伤亡不就大增了吗?”里欧再次质疑。
  “不需要这么做,我们让火枪手上箭塔,从箭口射击。火枪装填时间太长,我们可以改变这一点。让一个熟练的枪手配十把火枪,然后身后安排十个助手为他装弹。这样的话射击精度和射击速度都会很高,一枪一个!”
  “炮手呢?大炮可不是随便学两下就能掌握的武器啊。”威廉戴利问。
  “我们有俘虏的炮手,让他们操作。每门大炮安排几个骑士监视着。如果这些俘虏胆敢玩什么花招,就地处决!”
  “但是这有违骑士的荣誉……”威廉戴利争辩,但是马上他就不说了。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情之后,还谈什么骑士荣誉?!现在,两军将士都红了眼。
  “而且,我认为,还可以把箭矢的箭头部分在粪便里泡一下!”艾修鲁法特继续说道。“这样做以后,就算是很轻微的擦伤,也很容易引发致命的疾病。”


第十九节 进展
  城外的喊杀声震彻云霄。
  一小队人悄悄的从街道一边钻出来。这些人每个都穿着拼凑起来的盔甲,手里拿着长矛、短剑等等诸如此类杂乱无章的武器。任何人一看就知道这群人完全是乌合之众,属于那种既无纪律也无勇气的群体。只要一个小队的职业士兵就足以驱散他们。事实上也是如此。这支队伍所有的组成者都是普通市民,临时凑起来而且没有受过任何训练的那种。
  但是幸运的是,守城的军队此刻已经不敷使用。敌人从四面八方同时发动进攻,守军必须全力以赴方才勉强抵挡住,没有余力来监视城内的动向了。
  “没人!大家快上,打开城门!让莱恩公爵的军队进城!”
  眼前的情况迅速的激起了这些临时武装起来的市民的勇气。他们蜂拥而上,七手八脚的把这道偏门打开了。一个最勇敢的人出去招呼外面的友军,其他的人忐忑不安的把守着城门。
  但是一切担心完全多余了。几分钟后,全副武装的卡西洛斯骑士们从大门口冲了进来。市民立刻欢呼的上来迎接,而且他们马上就带着骑士们分路直扑城里所有的要害之所。
  “莱恩公爵大人,我们已经胜利了。”一个军官指着城里面被高高挂起的旗帜说道。
  “嗯。”莱恩点了点头。
  帕罗守军刚才还在竭尽全力的负隅顽抗。但是当城市中心的帕罗旗帜突然被换上卡西洛斯的烈日长剑旗帜时,他们顿时开始了全线溃败。卡西洛斯的骑士和民兵们攀上城头,冲进城门,穷追不舍的砍杀他们每个能找到的帕罗人。
  简单……简单……真的是太简单了!根本是一点难度都没有嘛!
  在西边,帕罗军队主力被汤玛士率领的圣吉恩远征军牢牢挡住。在东部,圣吉恩大军同样被帕罗人城堡防线死死扼守。现在两者中间的广大土地上,都任由他纵横驰骋。
  卡西洛斯的领主们几乎都是看到他的烈日长剑旗帜就主动加入他,并向他宣誓效忠。而帕罗人控制下的城市,没有一座能够抵挡他三天。
  这有什么办法呢?帕罗人是侵略者,而且得到了——绝大部分侵略者都拥有的——本地居民的仇视。当城里的市民们看到城外的卡西洛斯王军旗帜后,他们就会立刻想方设法,竭尽所能的为攻城部队效劳。他们会袭击守军小队,偷开城门,夜里制造混乱,用尽所有的手段帮助本国的军队。而现在每个城里的帕罗守军都少得不能再少,无法压制这种内部的背叛。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进行一些徒劳的抵抗,为“莱恩公爵”的战绩增添一笔可观的成绩。
  现在,莱恩再也不用担心自己自封的“公爵”会被人拆穿。因为他现在已经率领着一支大军,并且几乎完全控制了这片广阔的土地。他本人确实具备卡西洛斯王族血统(尽管是旁支),所以可以有权高举烈日长剑旗帜,并把它当做自己的纹章。
  原本这面旗帜只有国王才能拥有,但是卡西洛斯现在已经没有国王了。至于伊莉娜公主……这倒是多亏帕罗人。他们努力的把卡西洛斯王族覆灭的消息四处传播,打击各地领主抵抗的信心。但是对于伊莉娜公主成功逃到圣吉恩的事情,他们就绝口不提,而且使用了一切能使用的手段封锁消息。
  所以没有任何人质疑莱恩举起这面旗帜的权力。
  城里的喊杀声慢慢平息下来。城墙上已经看不到任何抵抗,士兵们正成群的从城门涌入。很快,就轮到莱恩公爵的进城仪式了。
  在被入侵者占领一年以后,再次看到卡西洛斯的正规军,市民们都会欢呼雀跃,都会向他致敬,为他效劳。难道还有第二种可能吗?
  莱恩向身边的随从示意跟上,然后轻轻夹了一下马肚子,让马匹用一种庄严稳定的步伐走向城门。
  ……
  艾修鲁法特挥剑劈开前面那个帕罗士兵,热血伴随着惨叫声溅了他一身。
  但是就这么一瞬间的工夫,另外一个手持斧头和盾牌的帕罗士兵沿着梯子跳下城墙,一斧头砍在了一个骑士的头盔上。斧头劈开了头盔,深深的嵌入了骑士的头颅。那个骑士用自己生命最后的力量将长剑刺穿了对方的胸膛。两个人一起倒下。
  “伯爵,支持不住了!快要援兵!”身后,一个用剑驻地,喘息不停的骑士朝他喊道。
  已经快到极限了。帕罗人不顾一切的冲上城墙,整个防线上都进入了肉搏战。
  艾修鲁法特冲到梯子口,他抓住了火焰之风,然后把一整团的火焰能量丢下去。垢腻的油脂挤进了他的毛孔。而下方传来了帕罗人凄厉的惨叫。
  暂时之间,这个梯子上不会有敌人上来了。艾修鲁法特转过身,大声的向号手下令。求援的号角声有节奏的响起来。接着,城墙的一端传来一阵骚动,一整队的圣杯骑士步行走上了城墙。他们的盾牌上画着自然之神赐福的图案。
  圣杯骑士们排成极其整齐的方阵,如一道铁墙一样势不可挡的碾压过整个城墙,将所有登上城墙的敌人尽数碾碎。他们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战斗,因为他们都在饱满激昂的歌唱着,在绝对的喜悦中高喊着。
  最后几个敌人夹在圣杯骑士和艾修鲁法特率领的骑士们之间,他们已经没有后援了。因为帕罗人正在城墙下吹起收兵号。
  这几个帕罗士兵满面恐惧,但是他们对于投降的恐惧远大于对战死的恐惧。他们发出绝望的叫声,然后冲向圣杯骑士的战列,全部战死在那里。
  自从那天互相虐杀俘虏后,双方都杀红了眼。除非是重伤失去行动能力,否则没有人投降。也没有人想到要在这种可怕的日子里抓俘虏。
  艾修鲁法特看了看城下撤走的帕罗军队。每天的激烈血战,他甚至已经忘记了敌人到底是第几天填平了壕沟的?反正他们现在可以自由的推着攻城车辆冲到城下。虽然他们没有造攻城塔那样的大型器械。他们造了很多攻城梯。不是那种简陋的梯子,而是如同台阶一样,又高又长,可以装在车辆上直接靠上城头的攻城梯。成排的攻城梯搭上城墙,然后就是一轮无止境的消耗战。
  幸好双方魔法战力现在持平。那天自杀性的袭击之后,魔法师们一下子少了很多。现在双方魔法是有攻有守,大抵不相上下,甚至守城部队还占有上风。
  他看了一眼圣杯骑士们,后者短暂驻足一下,立刻朝城墙下走去。圣杯骑士们这几天担负了极其重要的角色,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在最危险的位置,扭转了每一次危局。但是圣杯骑士们也越来越少了。出发时他们原本有三百名圣杯骑士,现在只剩下一百多个。
  城墙之下,帕罗人的尸体彼此叠在一起。那么多的尸体,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到底死了多少人”的疑问。填平壕沟的一小部分是泥土碎石,大部分是尸体。每具尸体都冻得硬邦邦的,用死不瞑目的眼睛看着这个残酷的世界。
  “检查一下伤亡!”艾修鲁法特在城头巡逻,督促部下们做好善后工作。所有死了和没死的帕罗人都直接剥掉衣服后拖走焚化。己方的死者和伤者则需要妥善处理,特别是伤者。女先知菲儿在城中负责治疗伤员,只要不是伤及内脏的伤,只需要两三天便可痊愈。这极大的鼓舞了士兵的士气,同时使得守军的伤亡大大降低。
  “仔细监视敌人的动向,我去城里看看。”一切基本结束后,艾修鲁法特下令。时间已经是黄昏,帕罗人应该不会杀个回马枪。但是必要的警戒还是不可少的。
  他向城堡中心的伤病营走去。每天死者和伤者都会被送到这里,接受菲儿的治疗。必须说明的是,对女先知们来说,治疗一个人和治疗全部伤员没有什么区别,她们只是牢牢的抓住生命之风,丛中分离出稀薄的魔法能量并洒到每个人身上。
  很多人误会女先知们能够起死回生。但是这种想法其实是错误。女先知确实可以在迫不得已时强行把一股生命能量灌注在濒死者的体内,使其立刻恢复活力。但是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战斗之后伤员必死无疑。所以只要可能,她们都会选择这种稳定而缓慢的治疗。
  只可惜这种治疗对于发炎的伤口几乎无效。肿胀的伤口是无法合口的,而能够消肿的“没药”却没有储备。
  里欧已经在伤兵营里了。两天前他胸口挨了一发子弹,所以暂时负责后勤之类杂事,南面现在由威廉戴利指挥。
  “两百六十人阵亡,三百三十多人受伤。”里欧苍白的脸上满是无奈的神情。“艾修鲁法特,幸好,今天有两百人伤愈归队。总算还能让我们明天维持防御。”
  今天是伤亡最惨重的一天,远征军已经快耗尽战力了。可是帕罗人最精锐的骑士部队始终还没有上场。
  “艾修鲁法特伯爵。”伴随着这个声音。女先知菲儿出现在他们面前。
  女先知穿着绿色的,宛如轻纱一样的衣服。在这寒冷的冬日里显得格外显眼。她的衣裙下端无风飘动着,像一阵湖畔飘动的烟雾。就如同她脚下踩的不是大地,而是湖水。
  “菲儿女士。”艾修鲁法特回礼。“抱歉,我全身都是血迹,还没有来得及清洗。”
  “不必客气。非常时期,我们不必讲究这些客套。这些日子,人们到处都在说你。”
  “说我?不会是什么坏话吧。”
  “不是坏话。到处都是传说你的事迹,哪怕是圣杯骑士们也暗自赞许。他们说,艾修鲁法特伯爵带着铁石心肠和无比的坚定站在战场上。他长剑每一击都能痛饮鲜血,他的魔法成了帕罗人永恒的噩梦。”
  菲儿微微一笑,那张岁月无痕的脸上浮现了一种奇特的表情,但随即而逝。
  “还有,汤玛士将军要见你。”说完这句话,她就离开了。


第二十节 发现
  “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话?”艾修鲁法特耸了耸肩,然后问里欧。令他吃惊的是,里欧正在看着他,那副表情充满诧异,似乎看到一个不可思议之物。
  “依我看……”里欧说道。“她对你有好感。”
  “那不可能。”艾修鲁法特回答。女先知是自然之神的侍女……好像从未听说女先知和什么世俗的骑士有恋爱的事迹。就算有,那也是在孩子们的床头故事里。
  “我也觉得是如此。但是凭我的经验,我认为……好吧,也许她只是对你有兴趣而已,其他方面的兴趣。快去看看汤玛士大人吧。”
  现在,汤玛士大人负伤的事情已经在军队中悄悄流传了。汤玛士大人在先前一对一的对决中负了伤,每个人都在偷偷的说着,只是没人敢在三个负责指挥的副将面前提起。
  这并不是威廉戴利酒后失言(因为他根本没有喝酒),也不是谁不小心走漏的消息。在如此紧张激烈的战斗中,身为主将的汤玛士却始终没有出现在第一线,这本身就很容易引起有心人的猜测。
  而且一旦人们带着怀疑的心情去追查的时候,更多的破绽就被找到了。汤玛士已经很久没在公共场合露面了,长久得甚至不太正常。他没有过问后勤,没有慰问伤员,没有指挥预备队——事实上,他什么都没做。除了三位副将偶然用汤玛士的名义下达命令之外,他好像就凭空消失掉了。
  自从这场攻城战的第一天,汤玛士单枪匹马出城单挑之后,就是如此了。唯一的解释就是那天单挑,汤玛士虽然获胜,但是也受了不轻的伤。而且是那种女先知一时半会都无法治愈的伤。
  但是,这份怀疑却没有让军队士气低落。因为事情是相对的,身为决斗胜利者的汤玛士受伤了,那么失败者的鲁道夫情况肯定更糟糕。而且三个副将指挥得很好,一个一个都身先士卒,也配合默契。
  艾修鲁法特离开伤兵营,走向汤玛士的居所。菲儿对他感兴趣?这让他感到隐约的不安。
  他现在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力量的增长。自从那天晚上的敢死突袭回来后,每一次杀戮,每一天的战斗,他都会惊恐的发现自己越发强大。这份感觉已经清晰到让人无法忽略。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到疲惫了。现在每次都要部下提醒,他才意识到属下的士兵已经疲惫不堪,需要召唤援兵。他也发现自己越来越沉迷于杀戮,经常被疯狂的嗜血激情充斥头脑。每当他据守城头,挥剑砍翻一个又一个冲上来的帕罗人时,他就感到一种血液在血管中如雷霆般奔腾时的那种刺激感强烈的兴奋。
  这些都是过去不曾有的。
  更糟糕的是,他感觉到自己牙齿上的略微变化。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因为他发现自己可以伸缩自己上颚犬齿。虽然伸长的幅度很小,哪怕伸到最长也在“人类”的范畴之内。但是每次他摸到自己牙齿的时候,他就明白自己和普通人的不同。
  他摇摇头,把这些杂念从脑海里赶出去。一切都不重要,必须先想办法打赢这一仗!他推开门,走进了汤玛士的房间。
  汤玛士还在床上。虽然他的脸上更消瘦了,但是气色却好起来。菲儿已经说汤玛士可以略微活动一下了,发炎的伤口已经出现明显的好转迹象。
  “今天情况怎么样?”汤玛士问,他正坐在床沿。
  “很好,我军士气高昂,不会失败的。”艾修鲁法特回答。他不想告诉汤玛士远征军已经损失了大约三分之一的战力。预备部队出现很大的缺口。如今天这种程度的战斗如果再持续五天,远征军就会因战力耗尽而全线崩溃。“再守一个月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帕罗人有什么举动?”
  “每天都是固定的攻城,和我们拼消耗。我们每个士兵倒下,他们最少就要死上五个人!但是我觉得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他们士气已经出现明显的低落。作战越来越畏缩。但是他们还有最精锐的骑士团没有上战场。”
  “孩子……”汤玛士突然这么说道。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简单的词语让艾修鲁法特感觉到眼睛湿润。“不要骗我了。你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你的心。”
  他微笑着看着艾修鲁法特,那笑容却让艾修鲁法特那颗在战火中已经变得冷酷无情的心都感到莫名的疼痛。
  “你很努力了。没有人可以做得更好……是我算错了战力……帕罗人应该把狼口城堡下的部队也抽调了很大一部分过来吧。否则他们是拼凑不起这么多军队的。”
  汤玛士若有所思的看着墙角悬挂的自己的盔甲。
  “没有指挥官会让自己的部下这样持续的送死。如果帕罗人打算拼消耗,他们就绝对不会天黑收兵,而会日夜不停的攻打。要知道这种伤亡惨重的攻城战必须要一鼓作气,趁着士兵们感觉到愤怒却尚未感到恐惧的时候才有最好的效果……他们一定另有计划!”
  “但是他们没有制造新的攻城武器。否则的话我们一定会看到的。”艾修鲁法特回答。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是地道。”
  ……
  一种冰冷的触觉落到脖子上。艾修鲁法特伸出手,看到一朵雪花落在手掌中。下雪了。
  夜空之中,无数的雪花飘飘落下。似乎冥冥中有力量不忍目睹这血腥的战场,因为降下这场大雪掩埋阵亡者的遗体。
  城墙之上,取暖的篝火早已经可以正常点燃。原本帕罗的魔法师只要看到城头火光就会把毁灭的魔法丢过来。但那天晚上的战斗改变了一切。远征军以一百多名骑士的代价,将城下的真神教会魔法师消灭大半,一举扭转了双方魔法战力的差别。现在的帕罗魔法师们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艾修鲁法特突然想起了邓肯。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那位英勇战死的骑士。他们其实接触得不多,但是在同样的寒冷夜晚,走到同一片城墙上的时候,他还是不自觉的想起了邓肯,幻想他能再一次出现在篝火边上。
  篝火边的不是邓肯,而是一个穿着锁子甲的民兵队长。看到艾修鲁法特到了,这位队长赶紧起来迎接。
  “没事,我只是来看看而已。”艾修鲁法特让那人回去烤火。就算是在火堆边,那些民兵都在搓着手,但艾修鲁法特却几乎感觉不到寒冷。
  他来到城墙中央,看向远方的帕罗营地。
  黑夜遮蔽了绝大部分人的视觉,但是却对他无效。他能够清楚的看到帕罗军营,但是由于很多帐篷、栅栏以及其他一些障碍物,他一时之间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伯爵大人。”他听见那个民兵队长来到自己身后。“您在干什么?”
  “你说帕罗人可不可能在挖地道?”艾修鲁法特突然问。
  “不可能的。就算他们挖地道,起码还要一两个月。”那位队长用手指向前方。“如果要挖地道,那么肯定在一个隐秘的地方。近处并没有这样的位置,土石运输一定会被我们发现的。如果是在视野之外,比如那边的山坡后面或更远的地方挖,那么挖到城墙下要猴年马月了。他们起码要挖三个月,如果中间遇到什么大块岩石就更慢了。”
  “你这么肯定?”艾修鲁法特突然问。
  “哈,不瞒伯爵大人,我以前就是矿工,对挖地的事情还是很有把握的。”
  如果地道再过一个月或者两个月才能挖成,那么对城堡就几乎没什么威胁了。假如到时候他们还没有被歼灭,那么他们也会突围,去和援军会合——在汤玛士的计划里,就是这样安排的。
  “没事了,你回去烤火取暖吧。”艾修鲁法特对那个队长说道。后者离开了。
  汤玛士的判断错误了吗?艾修鲁法特凝视着前方。什么也看不见。
  “主人,有动静。”头脑里嘉莉发出提醒。
  “哪里?”他四下环顾,但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
  “在前面。”
  艾修鲁法特集中精神,然后他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那是极为轻微的,普通人绝对无法听见的撞击声。是有人在挖地的声音。
  而且这声音,已经在城墙前不远了。
  艾修鲁法特立刻冲下城墙。
  一小段时间后,里欧、威廉戴利,还有菲儿都集中在汤玛士的房间里了,另外两位女先知也来到了这里。看到所有人到齐,艾修鲁法特简单的把自己今天的发现说明了一下。
  “不太可能吧……”里欧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声。
  “这很重要,如果他们已经挖到城墙之前,那么意味着他们只用两天甚至三天就可以挖进城里。”汤玛士说道。
  “但是,我们怎么来确定这一点呢?毕竟这只是艾修鲁法特听见的东西。也可能只是老鼠在打洞。对了,女先知们拥有远超观察的能力。你们能判断一下吗?”
  “如果真有此事,帕罗的魔法师们肯定会施法屏蔽我们的观察。不过我们可以试一下。”
  女先知们端来一盆清水,放在房间中间。她们用一种低沉的古语念诵着,水盆里激起涟漪,然后出现清晰的图画。
  “奇怪,帕罗的魔法师们不但没有屏蔽我们的观察,反而……好像在欢迎一样……”菲儿轻声的说。不过这已经是无人在意的小事,因为所有人都在水中看到了更重要的东西。


第二十一节 决死
  在镜子里,清晰的出现一个半人高的洞口,有人推着装满土石的车辆进进出出。
  “一、二、三……十!他们居然一共挖了十条!而且看上去,他们都快完成了!”里欧看着镜子里的画面,他原本因为负伤而苍白的脸变得更苍白了,几至毫无血色。
  “怎么挖这么快?”威廉戴利嘟囔着。
  “从洞口来看,以距离来判断,帕罗人抽调了很大的人力。这些洞穴一个能够藏上五百士兵。到时候攻城战斗正酣,五千人突然从地上钻出来,出现在城里……恐怕没有任何守军能抵挡得住这样突如其来的攻击吧。”一位女先知说道。
  三位女先知,里欧还有威廉戴利的目光,一起看向艾修鲁法特。
  “通常对抗地道的策略是地上挖深沟,截住敌人出口。但是这恐怕没有意义。因为帕罗人到时候一定会改变策略,从伏兵突袭变成用火药爆破。城墙被轰垮的话,我们就完了……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主动出击。”艾修鲁法特说道。
  “出击能干什么呢?我们是没办法用武器破坏这些地道的。这又不是攻城器械,用油一洒,火一烧就能搞定。”威廉戴利反问。
  “用油肯定不行,但是用火药……就行了!”汤玛士突然说道。“我们仓库里有很多帕罗人的库存。拿一桶火药,点上引信,丢到地道里就行了。”
  “恐怕没什么用,只是入口被轰塌而已。给他们一天半天时间,肯定就能清理出来了。”里欧摇了摇头。“汤玛士大人,我觉得这方法不可靠。”
  “可靠的。”艾修鲁法特突然接过话题。“但不是里欧那样想。我们要等到他们把五百名士兵派进地道,然后动手挖掘最后一点距离的时候……其间肯定有一两个小时的间隔。那个时候如果我们能把地道入口炸塌,里面的人就得统统闷死……如果这样的话,他们还敢继续挖地道吗?还敢有勇气清理入口,再次利用地道吗?”
  他说出自己的计划。所有的人都愕然看着他,被他话语中那份冷酷的坚决所震慑。
  此时,在帕罗军营中心的大帐里,鲁道夫正在听取报告。
  这些伤亡数字令人心寒。汤玛士还真是难打!他本来有相当大的把握靠正面作战干掉汤玛士,但是现实似乎证明了另外一种可能性——在流尽汤玛士的鲜血之前,他的血更有可能先一步流干。那个汤玛士别看年纪大,脑子真的是一点也不死板,灵活至极,令人佩服。看到局面不利之后,汤玛士立刻把“骑士荣誉”的问题丢到一边,开始使用大炮和火枪。而且用得熟练无比,造成了帕罗军队巨大的伤亡。
  看来所谓这个老头“战无不胜”的战绩绝非仅仅是幸运或者是对手档次不够。单是这种灵活务实的态度,就不是其他那些古板的指挥官所能企及的。
  现在,帕罗军队中的步兵,不管是帕罗人还是雇佣兵,都已经表现出了强烈的厌战情绪。一开始那种将士杀红眼的高昂士气已经消散了。士兵们开始拖拖拉拉,进攻起来不情不愿,撤退起来反而快速无比。
  幸好,地道方面进度超过预期。后天就可以进行突袭作战了。
  “将军,伤员的情况很糟糕。”一个声音把鲁道夫从未来的构想中拉到现实。“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很多伤员……明明不是什么重伤,现在也……”
  这是最近出现的奇怪事情。很多伤员出现了古怪的病症。发作时最初是牙关紧闭,脖子僵硬。接下去就是身体多处痉挛,呼吸困难,大量出汗,嘴上则因为肌肉僵硬而呈现“苦笑”的表情,全身疼痛。但偏偏神志自始至终清醒。
  很多人认为是敌人的魔法诅咒,但是寇尼格大师却认为这些和魔法无关,只是一种病。但问题是所有的病人都是被敌人弓箭射中的伤员!这种明显不正常的事情极大的增加了士兵的畏战情绪。
  抛开一直没有上战场的骑士部队不算,连死者、重伤员还有病人加起来。实际上帕罗大军损失异常惨重,而且士气明显的低落。
  现在必须想个办法提高军队的士气!
  鲁道夫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一个好办法出现在脑海里。既能提高士气,又能减少无意义的损失,还可以不在敌人面前露怯。
  “派个使者,告诉他们,明天要去收敛阵亡者的遗体。”
  ……
  “帕罗人还真是奸诈。”里欧在城头看着帕罗收尸小部队的举动。他们都是没有武器盔甲的人员,确实也只是简单收敛尸体而已。在城头部队警惕的注视下,应该搞不出什么花样。不过帕罗人的收尸有很明显的目的性——他们绝对不动那些填平壕沟的尸体,而只是把那些散落四周,可能会阻碍攻城机械的尸体带走。
  当然,那些尸体也够多的了,足够帕罗人干上一整天。
  里欧没有去拆穿帕罗人的小小诡计,这一天的喘息对守军而言也是难能可贵的。士兵们已经十分疲劳,更别说帕罗人还有一个更大的陷阱在筹备着。
  “你们提高注意力,小心帕罗人使诈!”他对城头哨兵吩咐。“特别是他们靠近城墙的时候,更要注意。”
  停战一天收敛尸体……哼!早不来迟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傻瓜都知道帕罗人在想什么。他们打算明天利用地道一举破城,所以今天不想付出无意义的伤亡!之前满地尸体的时候,怎么没见过他们想收尸来着?
  安排好警戒工作后,他来到汤玛士的房间。艾修鲁法特还在地图上忙活——里欧认为他整夜都在安排作战部署。白天激战一天,晚上通宵未眠,神情丝毫不显疲惫,这个家伙是铁打的吗?
  一小会功夫之后,威廉戴利也来到了这里。隔间的门关着,汤玛士大人还在睡觉,就算他醒着,也听不见这里的会议。
  这是他们三个人的会议。
  “帕罗人在东面和南面都设置了前哨营地,有堑壕、陷坑和拒马。正面穿过阵地并抵达洞口是不可能的。”艾修鲁法特向两个同伴介绍情况。“但是在北面和西面敌人没有阵地,只有一些拒马和有限的牵制部队。他们的攻击很弱,很多时候甚至不攻击。我相信他们是希望我们从这里突围……但是现在,这里成了我们的机会。如果我们能派遣一支骑士部队,从西面出发,绕个圈子,直扑地道口的话,帕罗人应该会措手不及的。”
  “我预计,敌人在地道口附近有较为强力的部队驻守!只要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破这支部队的防御,我们就可以直接冲到地道口,三两下解决问题。”
  艾修鲁法特用乐观的口吻说道。但是他隐瞒了一些东西,一些里欧一眼就看出来的东西。爆破掉那些地道之后,要如何回来呢?
  从背面突破敌人的前哨营地,直接从最近距离返回城门,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南门外是敌人重点攻击区域,这里有非常庞大的兵力。但是想原路返回也是不可能的,因为敌人一定会截断这支部队的后路。
  这是完全的自杀攻击,没有任何路可以撤退。
  如果说艾修鲁法特那一次夜袭,还有夜色掩护的话(艾修鲁法特正是靠这一点才侥幸活着回来),这一次白昼的突袭就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目光下。攻击时候也许能把帕罗人打个措手不及,但撤退的时候……恼羞成怒的帕罗人绝对不可能放过这支部队!
  “我相信这样有很大的机会完成任务。”艾修鲁法特看着两个同伴。“城头的防御就只能靠你们了。”
  “艾修鲁法特,你要去?”
  “我会再次召集志愿者。”艾修鲁法特露出一个微笑。“不过我有点担心是否还有人肯跟我去,哈哈……”
  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因为不管是里欧还是威廉戴利,脸上都是铁青色。
  “艾修鲁法特,你要怎么撤退回来?”良久,威廉戴利突然开口问。
  “到时候自然有办法的。”艾修鲁法特迟疑了一下,回答道。“我是个魔法师,可以用魔法来……”
  “主人,那是不可能的!危险度高达九十七点六!”头脑里,嘉莉在哀叹。但是艾修鲁法特马上把她的声音赶出脑海。
  “艾修鲁法特,不要骗我们了。我们都是好兄弟,好朋友!现在这个时候,还用得着彼此欺骗吗?”里欧把一只手放在艾修鲁法特的肩头。
  “但是没有其他选择。就算我们正确探出地道出口,在那里埋伏好等着,我们也不可能挡得住!”过了很久,艾修鲁法特才回答道。
  “我们三个人中,必须有一个人做出冒险!为了全军将士,为了汤玛士将军。”他低声的说道。
  “那么,我们按照古老的仪式,来抽签吧。”里欧突然拿起三个纸团,丢进一个空罐子里。“一个纸团里有字,另外两个没有。抽到字的那个人负责这次行动。这样抽签最公平了。你先抽,威廉戴利。”
  威廉戴利摸起一个纸团,打开。里面啥都没有。里欧把罐子放在艾修鲁法特面前,后者也摸出一个纸团打开,还是一张白纸。
  “看来自然之神选择了我。”里欧微笑着想放下罐子,但是艾修鲁法特抓住他的手腕,然后用另外一只手从罐子里拿出最后一个纸团,打开,依然是一张白纸。


第二十二节 欺骗
  “这个游戏一点也不有趣,里欧。”艾修鲁法特丢下纸团,说道。里欧只能勉强的笑了笑。
  “还是我去吧。”艾修鲁法特说道。“里欧,你受伤未愈。威廉戴利,你压根不懂使用火药。而且如果到时候真的需要杀出一条血路回来的话,也是我最有把握了。如果不服的话,我们可以比比剑,看看谁最强。”
  里欧和威廉戴利都没有说话。若论武力,艾修鲁法特一定是远征军中最强的——现在已经没有人质疑这一点了。除非是圣杯骑士出面。圣杯骑士也许和艾修鲁法特还有的一拼。但是众所周知,圣杯骑士们从不比武。
  “就这样决定了。”艾修鲁法特做了结论。“我们先去征集志愿者吧。还要从库存中拿出火药,做好各种物资准备工作。”
  “志愿者的事情就交给我吧。”威廉戴利突然说道,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中一瞬闪过的那份光芒。
  一天的短暂停战之后,帕罗人的军队在清晨时分再一次聚集在城下。密密麻麻,一望无际的大军。
  自从远征军把缴获的大炮搬上城墙之后,帕罗人攻击距离就被大大拉远了。他们必须在大炮射程外集结兵力。
  不少圣吉恩的骑士一开始都表示不满。但是事实上所产生的明显效果让他们也都闭了嘴。唯一的改变就是监督炮手的工作由民兵执行,因为骑士们不情愿执行这样的任务。
  但是今天,帕罗军队却迟迟没有发动进攻。
  一道黑云笼罩了半个天空,就好像人世间的杀气凝结在云端之上一样。今天将是最后一天!也许是抱着这种觉悟的缘故,凝重的杀机笼罩在城头城下,挥之不去。又因为双方都休息了一天。此时两军士气都显得异常的高昂,完全一扫之前那种疲惫。
  水镜之中,呈现出了敌人地道口的画面。成队的武装士兵,包括很多身披重铠的骑士,鱼贯走入地道之中。已经不再有装着土石的车辆从地道中运出来了,因为剩下要挖的土石已经很少,可以直接堆在地道内部。
  艾修鲁法特把目光从水镜上挪开。
  “可以了,菲儿小姐,不必继续了。这就是我期待的出击时机。”他低声的致谢。后者看着他,露出一个妩媚而悲哀的微笑。
  “伯爵,愿神的祝福与您同在。希望您能凯旋归来。”菲儿突然站起来,来到艾修鲁法特面前,温柔的抱住他。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这样抱着艾修鲁法特,将自己的脸颊贴在艾修鲁法特的肩膀上。
  一小会后,菲儿挺直了身体,离开艾修鲁法特。艾修鲁法特也愣了一小会,但是还是转身离开了。时间已经不多,他没有闲暇细想这意味着什么。
  战马早已经到位,艾修鲁法特跨上战马,冲向城门边上。在那里,出击部队正在待命。
  威廉戴利突然出现在前面,似乎有什么话要说。艾修鲁法特停下了战马。
  “艾修鲁法特,出击时间到了吗?”威廉戴利凑上来问。
  “嗯,我看到帕罗士兵正鱼贯走进地道。我想他们已经开始挖最后一段了。他们的正面进攻也马上会开始的,帮我守好城墙!”
  “没问题的。”威廉戴利承诺。“艾修鲁法特……你的马鞍有点斜,我建议你仔细检查一下。千万不要临战出问题。”说完这句话,他就离开了。
  马鞍有点斜?艾修鲁法特跳下战马,开始仔细检查马鞍和肚带。但是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他仔细的全面检查一次,还是没发现什么问题。
  威廉戴利和我开玩笑?不,不可能的!他再次检查了一下,摸过了皮带的每一个扣子和绳结,直到确定没问题后,才再次跳上战马。
  这番检查浪费了五六分钟时间。威廉戴利也许看错了,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五分钟还是值得的。
  前方传来滚滚马蹄声,那好像是骑兵部队出击……艾修鲁法特突然感到一阵不妙。他快马加鞭,冲到城门口,却发现原先在这里待命的部队已经离开了。
  “怎么回事?”他抓住一个民兵质问。怎么可能?没有指挥官的情况下,军队怎么自己出击了?“这里的出击部队呢?”
  “威廉戴利大人已经率领他们出发了。伯爵大人,您是想为他们送行对吧。但很抱歉,您来迟一步了。”那个民兵回答道。“您快点上城墙,现在喊话他们还能听得见。”
  威廉戴利那个家伙……
  但是已经没有时间想更多了。大炮的轰鸣声已经响起,帕罗人已经开始正面进攻了。如果威廉戴利走了,那么他就必须去那边指挥!
  在离城墙较远的指挥位置,帕罗大军的统帅,鲁道夫将军正在观看着战场的局势,或者说他装出一副观察战场局势的样子。
  正面进攻很重要,但是却已经不是决定性的问题了。两个小时后,最多两个小时后,十个地道入口就会被挖开,源源不绝的帕罗士兵从远征军的背后冒出来。这种情况下,不可能有不崩溃的防御。就算他们不崩溃,也会被耗死。到时候一定要……
  “将军!敌人!”有人突然喊道。
  “敌人?敌人怎么了?”鲁道夫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城墙之上,鏖战还在继续。在这段漫长的城墙之上,哀嚎遍野,杀声震天。大炮、火枪、弓箭漫天飞舞,带起无数生命瞬间消逝。鲜血洒满了战场,宛如人间地狱一般。
  但是这是攻城战必然的情况,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敌人……敌人的骑兵!”那个部下手指向另外一面,一小队远征军骑兵正从斜刺里冲出来,直扑地道入口处。而他们的前方却没有任何成建制的帕罗部队阻挡。
  鲁道夫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下令轻骑兵出击,尽力拖住那支敌人的小部队。他的命令虽然被立刻执行,但还是迟了一步。敌人的目标就是地道入口!毫无疑问,他们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已经清楚的知道了帕罗军队今天的战略。
  第一个地道入口居然无人把守!
  这儿地道挖的挺宽的,事实上比通过水镜看起来的还要大,足够几个士兵毫无障碍的进出。此刻里面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进入的士兵应该已经挤到地道前端了吧。
  “快!快,把火药桶点燃引信,丢进里面,丢深一点!”
  两三个骑士一人拿一个火药桶,点起引信,深深的丢进了地道。他们带了十多匹多余的马,每匹马都挂了四个火药桶,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骑士随身携带火药桶。
  “你们几个留在这里看着,别让有人熄灭它!其他人跟我来!”威廉戴利大喊着下令,然后冲向下一个入口。在这里,一群光着上身的仆役立刻一哄而散。几个士兵看着汹涌而来的骑士们,也丢下武器跟着仆役逃走了。
  这个入口也如法炮制,接着是下一个。
  但是好运气很快就到头了。帕罗军队的轻骑兵已经赶到,两军就在第四个地道入口附近厮杀。帕罗的轻骑兵在数量上占着无可争议的优势。但是现在的骑士们早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与其说他们在防御,不如说他们在进攻。帕罗的轻骑兵被打得节节败退。
  大地上发出一阵轰鸣,第一个地道入口的火药桶已经爆炸了。巨大的爆炸声甚至震得马匹都嘶鸣不止。
  “你们几个,别和帕罗人纠缠,快去弄掉地道。”威廉戴利大声下令。在他的命令下,几个骑士脱离战线,冲向地道。而这个时候,数名找到机会的帕罗骑兵从这个空隙里钻出来,直扑威廉戴利。
  威廉戴利挥起自己的战斧,砍倒了第一个敌人。另外一个帕罗人趁着这个机会用长剑砍中了他的身体,但却没有能破甲。威廉戴利一斧头把他连头带胸整个劈开。
  和轻骑兵的纠缠浪费了他们一段时间,但是最后轻骑兵们还是被骑士驱散了,抱头鼠窜而去。
  现在轮到第五个地道口了,但刚才时间已经足够让帕罗军队排好阵型。帕罗的步兵在地道口所在的丘陵顶端漫山遍野地冒出来,躲在盾牌和长矛构成的壁垒之后,整齐划一地迈步前进。
  “骑士,冲锋!”威廉戴利高喊着。骑士迅速列成正面冲锋的骑枪阵,在集体的呐喊声中,直扑帕罗军队。
  看到骑士冲锋,帕罗人停下了脚步。这些敌人全部是枪兵,而且组成半月阵形,盾牌护身,有如一只两面生刺的铁刺猬,严阵以待。面对大排长枪,多数的骑士在最后一刻停止冲刺,闪避开去。其他的则悲惨得多:要么枪尖贯胸而出,当场死亡,要么因坐骑阵亡而倒地。
  威廉戴利坐骑被一根长枪划伤,它因为伤痛而发了狂,人立起来,前蹄外猛踢。发狂的战马跃入敌阵,长枪自四面八方向它捅来,但盾墙也同时在它的重压之下瓦解。战马轰然倒下,威廉戴利却毫发无伤地起身,高擎自己的战斧,展开疯狂攻击。
  第二波骑枪迅猛杀到。现在已经没有整齐的队形来保护枪兵了。盔甲和盾牌在冲锋的骑枪面前不比厚纸更牢固。成群的帕罗人被骑枪贯穿,每一击都杀死至少两个士兵。
  眼看帕罗人就要崩溃,突然之间一阵爆炸波及了整个战斗。巨大气浪波及了所有的人,不分敌我,所到之处所有东西飞上天空。人类的身体被撕裂,内脏被震碎,残肢和和鲜血漫天飞舞。
  威廉戴利爬了起来,他幸运的处于边缘,但冲击同样让他头昏目眩。他定了定神,发现刚才交战的双方已经尽数消失。五十名骑士和至少三百名枪兵变成了满地碎肉。


第二十三节 损失
  做这件事情的是一个魔法师。威廉戴利意识到刚才正是这个魔法师用火焰魔法点燃了骑士们随时携带的火药桶,造成了如此大的杀伤。这不是意外,因为紫色的薄雾包裹着魔法师的身躯,让他站在七零八落的爆炸核心却毫发无损。
  “还活着,真命长啊。”那个魔法师嘿嘿冷笑着。威廉戴利举起斧头冲向魔法师,而后者却毫不动容。
  威廉戴利的战斧向魔法师挥去。但是,就在利刃距离法师的胸口只有一点点距离的时候,那个法师作了个手势,定住了威廉戴利的攻击。
  威廉戴利愤怒地咆哮起来。他奋力向前推去,但是却无法压倒对方的魔法力量。他的双眼捕捉到几个几不可见的影子。几发十字弓矢射穿了他的身体,穿透盔甲,直达血肉。他狂吼起来,身体上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甚至挣脱了魔法的束缚。魔法师仅仅享受了片刻胜券在握的快感就迎来了自己的末日。斧头猛地向前伸去,将那个法师一击劈成了两半。
  法师被劈作两半的尸体分别向左右倒了下去。
  而剩下的骑士们也冲了过来。有人为威廉戴利带来一匹马。如此之多的袍泽在此阵亡,但是他们现在已经无暇哀悼。
  前面还有挑战在等着他们。
  而此时在正面战场上,身后陆续的爆炸声引起了帕罗军队的不安。他们中很多人回头看向后方,犹豫不决。而在城头,弓箭、火枪、大炮则一秒钟都没有停留。实心炮弹从人群中滚过,所到之处骨断筋折,无人幸免。
  “威廉戴利成功了!”艾修鲁法特高喊着,鼓舞己方士气,努力厮杀。威廉戴利,千万要活着回来!你骗我的事情我会忘记的!
  他挥舞长剑,独自扼守住一处攻城梯,所有从此处爬上来的帕罗人尽数丧生在他剑下,无一幸免。但是在其他地方,帕罗人冒着箭雨和子弹,依然持续不断的爬上城头,和守军激烈的肉搏。只不过因为爆炸的影响,这些攀爬上来的人数量大大减少了。
  不时的有一辆攻城梯被点燃,或者一个魔法丢到人群中,造成巨大的伤亡。
  受到影响的不止是前方攻城的部队。鲁道夫一开始尚未意识到敌人这支突袭小部队会怎么做,但是现在他已经一清二楚了。他也明白自己让轻骑兵纠缠对方是多么的不智。轻骑兵只能纠缠住骑士,而不能真正阻挡住骑士。虽然轻骑兵们会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让步兵可以列阵迎战。但是持续不断的爆炸说明,步兵也没能挡住敌人。
  该死的,又是敢死队!
  ……
  已经是最后一个地道口了。威廉戴利喘着气,把最后四个火药桶丢进地道。四面八方的帕罗人围了上来。实在太多,杀不胜杀。他举起火把,点燃了引信。
  那几个地道都轰塌了没有?他的部下呢?也许都已经死了吧。鲜血从他耳朵中流下,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帕罗人没有直接冲上来,领头的那个军官嘴巴一开一合,好像说什么话一样。
  威廉戴利嘿嘿的一笑。“别废话了,开打吧!”他大声的喊道,举起自己的斧头。
  冲不出去了,哈哈。艾修鲁法特那个家伙还计划什么撤退……看样子根本不需要撤退……面对向他冲来的敌人,威廉戴利放声大笑起来。他们无法打败圣吉恩的骑士,他们将用生命做出补偿。
  第十一声爆炸响起。这后方响起的陆续不断的爆炸声让城头欢呼不断,而让城下的帕罗士兵犹豫不决。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后方的爆炸声却是无法隐瞒的。士兵终于骚乱起来,在惊疑中开始撤退。而军官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等待主阵的旗帜和号角的指引,但那里的旗帜和号角却没有任何反应。
  帕罗军队乱七八糟的撤退了下去,留下满地尸体和伤员。
  城头的将士,特别是艾修鲁法特殷切的盼望突袭分队能够再次出现。但事实上那边却没有任何动静。一直到天黑,那边也没有任何动静。
  里欧来到艾修鲁法特的身边,后者依然在城头拒绝离开,顽固的看着地道口的位置。但奇迹并没有发生。每个人都知道,突袭分队完成了任务,但也凶多吉少。
  “艾修鲁法特。”里欧拍了拍艾修鲁法特的后背。“下去吃点东西吧。威廉戴利……”
  “他还会回来的对吗?”艾修鲁法特茫然的说道。
  “他已经尽骑士最后的职责。”里欧小声的回答。“昨天他就告诉我了。他说要把这里继续守下去,你比他重要得多。如果没了你,靠我和他是守不住的。”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艾修鲁法特突然间发怒的抓住里欧。
  “因为我也赞同他的看法。”里欧回答。
  艾修鲁法特回头看着城下帕罗人的营地,听见那边传来音乐声。有人在用喇叭演奏着,那是非常悲伤的曲调,是悼念亡者的悲歌。
  “威廉戴利的事情,先不要告诉汤玛士大人!”里欧沉重的说道。
  而此时在帕罗人的营地里,今天的失败已经沉重的笼罩在所有人的头上。除了正面战场的损失之外,整整五千名士兵和一部分工程师损失在地道里。包括很大一部分骑士。鲁道夫把精锐的骑士投入地道突袭中,原计划让他们能够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却把他们全部送进了活棺材里。
  那些远征军的突袭部队也全数战死,就和先前那次夜袭一样。该死的敢死队!该死的汤玛士!
  伤亡已经达到了整支军队能够容忍的极限。单单是今天,就有八千人的死伤。特别是今天这五千人的损失,这些都是鲁道夫苦心保留下来的精锐预备部队啊!
  “这是我军的损失。连阵亡、负伤和疾病……”那个副将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道。“我们已经损失了三万人……整整一半……”
  “那么敌人呢?”鲁道夫用平静得令人恐怖的声音问道。
  “不会比我们低。大概也损失了一半左右吧。”
  鲁道夫突然发出一阵低沉骇人的笑声。汤玛士,你真的太厉害了!你还真的是把两军的战力盘算得正好啊。简直是算无遗策!我现在明白我父亲为什么会在你面前一战而败,丧师殒命。
  “下一步我们怎么办?”那个副将低声的问。
  “继续进攻。”鲁道夫的面色扭曲起来。“没有第二个选择。如果我们放弃,边境城堡防线是熬不到夏天的。敌人的大军将毫不费力的攻克所有城堡,并和汤玛士会合!你想想看,如果这个汤玛士手下拥有和我军相等数量的军队,那么我们还有希望吗?!!!帕罗的生死存亡,就在这一战!”
  “但是士兵们……已经不愿意……”
  “组织督战队!明天开始,所有骑士也上战场。不能再节约任何力量!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也必须拿下德瑞克城!”
  “但是,就算我们攻下城堡,以后怎么办?”
  “如果我们失败,那就根本不需要考虑以后的问题了!把当前情况传信给国王陛下,必须要求援军,靠我们现有的部队已经很难压制卡西洛斯。”他把一封信丢到一边——那是另外一个坏消息。圣吉恩的主力部队已经攻克了一座边境城堡。他们靠着飞马骑士的强袭,硬是击溃了守军的防御。
  “将军,”一个卫兵打断了对话。“寇尼格大师求见。”
  很快的,寇尼格大师出现在帐篷里。
  “将军,听说地道攻城的计划不顺。”寇尼格大师微笑着问。他脸上的伤疤显得格外狰狞。“所以我想,或许是我们拿出王牌的时候了。”
  “王牌?”鲁道夫惊讶的看着对方。他们还有王牌?魔法师们还有什么绝招?
  “还记得我们当时打破卡西洛斯王城的那一战吗?”寇尼格大师说道。“我正好还有一个那种卷轴。”
  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兴奋起来,其他人彼此对视,难以掩饰脸上的喜悦。
  鲁道夫的脸上也是惊喜交加,红白不定。该死的,这些真神教会的家伙么!有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直接拿出来用?!一定要等到眼下这种情况下才拿出来!
  “当然,不如那一个那样强力,但是也足够我们摧毁城墙了。更好的消息是,明天我们就可以使用它了。”
  “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终于有一个人忍不住,跳了起来。这些天有多少将士阵亡啊!如果有这种东西,那就应该到达城下的第一天就拿出来!“你们这些教会的……”
  鲁道夫用威严的目光迫使部下住嘴。这个时候得罪寇尼格大师是愚蠢的。虽然他直到现在才拿出东西来,但是毕竟拿出来了不是吗?眼下,这几乎是唯一的希望了。他做了个手势,示意这位不知道管好嘴巴的部下滚出去。
  “那么寇尼格大师,您的打算?”在那个部下离开之后,鲁道夫问。
  “今天把这件事情通知全军。明天吃完早饭,列阵。发动几波象征性攻击,然后由您自己选择目标,我把卷轴的力量释放出去。剩下来……好像不是特别大的问题了。”
  “很好!”鲁道夫回答。“我立刻按您的计划办。”
  “明天破城!”他想起了今天死在地道里的五千精兵,“把明天的事情告诉士兵,让他们做好准备。明天晚饭前,我们要旗帜插在德瑞克城里!”


第二十四节 浴血
  帕罗人有什么特殊的企图!艾修鲁法特一眼就看出来了。
  清晨时分,帕罗人就在城下列阵。今天,四面城墙中,居然有三面全部只有牵制性质的部队,帕罗人的主力全部集中到城南。经过昨天的大失败后,帕罗军队的士气却丝毫不减。那架势简直就是今天打算一决胜负!
  里欧和艾修鲁法特都在南面城墙上,两位女先知也集中在这里。还有所有的圣杯骑士。
  今天是个冬日难得的晴天。在阳光照耀下,帕罗的阵地显得格外清晰。这一次帕罗人居然把骑兵放在中央,做出一副随时冲锋的样子。好吧!没人知道这种愚蠢的做法有什么意义,难道现在马能够飞过城墙了?
  帕罗人的少量步兵组成散兵线,发动了几波简直是“演习”一样的攻击。城头发了几炮,虽然没有命中,但是还是让帕罗人前锋后退了下去。
  在城下,帕罗人的大军中,鲁道夫向身边的寇尼格大师解释。
  “大师,您看到没有,那就是城门和城楼。那里地形最高,视野良好,所以敌人把大炮放在了上面。不仅是大炮,女先知们似乎也在上面。因为这里的防御最强。看到城门上方的那些管道吗?守军从那里可以倒下热油,烫死下面的战士。更糟糕的是,这里是瓮城,攻破这道城门之后,里面还有第二道城门。所以我们过去一直没有把这里作为重点。”
  寇尼格大师点了点头。“从这里打开缺口,可以直接把大炮、女先知和城楼一起从敌人军队中移走。确实是个好目标。什么时候开始?”
  “再略等一小会。”鲁道夫回答。“我要调配好攻城顺序。”
  他他开始下令,伴随着命令,军官们分赴各支军队。终于到了最后了,汤玛士,你算来算去,也算不到我有这一招!
  此时在城楼之上,里欧和艾修鲁法特站在两个女先知身边。她们正在再次尝试使用水镜观察帕罗人的计谋。不过这一次水镜受到了阻碍,什么也看不见。
  “伯爵,看样子他们有了防备。不过地道肯定是不能用的了——就算他们有勇气再一次使用,也没有办法这么短时间就清理干净!”女先知回答。“我们还是以不变应万变为好。”
  确实,虽然帕罗人肯定有什么图谋,但是这种情况下……地道是不可能立刻使用的,其他还有什么花招呢?
  “里欧,我们做好准备,敌人肯定有什么招。”两个人下了城楼,回到各自负责的城墙段上。
  在城下,鲁道夫已经把一切都调度完成。“可以了,寇尼格大师。”他向身边的魔法师说道。
  寇尼格大师向前走了一段路,从怀中摸出自己的卷轴。强大的力量在他的手中,让他全身都为止微微颤抖。其实根本不需要攻城,这个卷轴的力量足以把这座要塞和守卫者一起碾碎。不过没办法,只是主教的要求。哪怕是帕罗人那里,也必须留下几分实力。
  他打开卷轴,金色的光芒从卷轴中升起。巨大的力量充斥着他的身心,让他瞬间产生无所不能的幻觉。这就是星域诸神的力量!今天这种使用方式实际上是浪费掉九成九的能量,不过对帕罗人来说已经够了。他只需要帮他们破城就行了。
  他嘴里吐出几段蕴含着强大力量的祷文。一团金色的光芒从卷轴中升起,越来越大。太宽了,寇尼格大师想到。其实和城门差不多宽度就够了……对了,还要干掉城楼上那几门大炮还有女先知。在他意识的驱使下,金色的能量从球体变成上宽下窄的形状。
  “去!”他低声命令。刹那,金色的能量直线向前,以肉眼难以判别的速度,直扑前方。在能量和城墙接触的瞬间,巨大的气浪爆发开来。
  就算是早有准备的帕罗军,此刻也是人仰马翻一片。不过他们恢复过来的时候,每个人都清楚的看到,敌人的城门已经消失了。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划过沙雕一样,把城楼上端和下面的城门全部抹去。
  “全军突击!”
  督促进攻的战鼓声隆隆响起。帕罗大军齐声欢呼,向前扑去。原先被认为毫无意义的骑士团现在如汹涌的铁流一样,直扑已经没有任何障碍的城门口。
  艾修鲁法特从城头跳起来。除了他之外,其他都还一时之间挣扎不起。所有的人几乎都被刚才的冲击吹倒了。大部分人直接趴了下来,少量能站住的也只是抓着什么支撑物。这个突发意外让人头昏眼花,分不清东南西北。
  “嘉莉,这是怎么回事?”艾修鲁法特定了定神,在头脑中提出疑问。
  “主人,这是次元级能量反应,理论上不应该出现在这个程度的魔法文明中。”嘉莉解释道。“您看城门。”
  不用她提醒,艾修鲁法特也已经看到了。原先高耸的城楼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不是被轰塌,而是消失掉。好像这座城门是蛋糕的一部分,现在被小刀整个的切走了。
  “怎么办?”艾修鲁法特下意识的问。
  “根据我的计算……我建议您……马上逃走吧!”
  艾修鲁法特定了定神,马上想办法的把身边的几个半昏迷的人给弄醒。
  “快!快!拿水来,浇醒所有人!帕罗人上来啦!”
  幸好为了避开大炮射程,帕罗人所处的位置距离城墙较远(同时也多亏帕罗人也被弄得一片人仰马翻,需要时间恢复),所以艾修鲁法特总算还有时间把昏头昏脑的士兵给弄醒,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但是关键的不是城墙的防守,而是城门。帕罗人的骑士团正朝着城门的位置蜂拥而来,而原先阻挡他们的瓮城现在变成了一条通道。上面的城楼全部没了,下面的城门也已经消失。总之这里已经完全是在敌人的骑兵面前敞开了。
  在理解到这一点之后,所有人都不自觉露出了绝望的神情。守不住了,不可能守得住了。敌人的骑兵一旦冲进城里……
  “你们好好的守着城墙,这里交给我!”艾修鲁法特向前一步,直接跳下了城墙,站在这条原本是城门口的通道之上。在他前方,帕罗的骑士团已经接近了。
  “主人!”脑海里,是嘉莉几乎绝望的叫声。
  “对不起……汤玛士老师……不过看样子,我也只能尽我的全力了。”艾修鲁法特丢开盾牌,双手握剑。他的嘴角露出一个豺狼般的笑容。
  “嘉莉!”他在头脑里下了命令。
  “是,主人!”
  骑士们已经冲进通道里来了。这里什么障碍物都没有,只有一个敌人,站在道路中间,双手握剑。帕罗的骑士们完全没有把这个敌人放在心上。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只有一个,无法阻挡大队人马。人是徒步,将受战马撞击践踏。
  但是就在骑士们冲到近前的时候,那个敌人瞬间化作了肉眼难辨的灰色残影。那是绝非人类可以达到的速度。一瞬间,人喊马嘶声不断,骑士们被长剑切碎、撕开,人和马被分解成大块的血肉,摊满了一地。五个、十个、二十个!转眼之间,数十个骑士变成了尸骸,残肢和血肉塞满了通道。
  “主人,四十秒……已经到极限了!”嘉莉传来哀叹。艾修鲁法特停下脚步。第一队骑兵的全灭没有阻碍住敌人的大队,更多的骑士涌了进来。但是因为人马尸骸的影响,他们的速度大大减慢了。
  “嘉莉,用你的魔法!”艾修鲁法特毫不犹豫的拿出下一张牌。
  嘉莉的魔法被释放出去,物质世界和阴影世界的界壁被魔法的能量打开,刹那间无数的空间裂口遍布四周。一个个惊骇的战士发出绝望的尖叫,从他们脚下突然张开的裂口掉下去。那些驱马急冲的人经常是一个跟一个,一连串的冲进了另外一个世界中去,再无音讯。
  “下马!下马!”不知道谁在叫。但是有人已经知道了事情的解决办法。帕罗骑士们跳下战马,小心的绕过阴影的裂缝,冲向这个身披重铠的魔法师。但是他们或许没有发现,他们是一个一个的先后冲上来的。
  “来吧!”艾修鲁法特握紧了长剑,凝神备战。
  ……
  看到主力部队,也就是骑士团们拥挤在城门口位置,却没能冲进去,鲁道夫皱了皱眉头。他的军队遇到什么阻碍了?对了,也许是汤玛士亲自率领的总预备队。一整队的长矛手排成方阵,挡住了骑士的冲击?他们看来还挺有本事的嘛?不过没关系,不管怎么样,这一仗他也赢定了!很明显,城头的敌人抵抗在减弱,也许是刚才那强大魔法所造成的心理冲击还没结束,也许是相当部分的军力被抽调去城门那里……总之步兵已经明显取得优势,开始逐步攀上城头了。
  ……
  艾修鲁法特劈开最后一个敌人的盔甲,一剑把那个帕罗骑士的小半个身体切了下来。他全身此时都被鲜血染透,让他不得不抽空用手擦了一下脸。脸上温湿滑腻,都是血肉碎末。
  战局暂时稳定下来了。空间裂缝早已经消失,在他身边,已经有五六十名骑士和民兵组成了只有两三列厚度的薄薄阵列。不过没关系,因为敌人也失去了最初那种锐气。在孤军作战一小段时间之后,一批批远征军士兵来增援他,当然,现在也已经只剩下这么多人了。
  帕罗人应该已经开始感到畏惧了吧。整个通道里,现在都是尸体,人尸和马尸。现在,马匹已经不可能再在这里冲锋了。所有人都只能徒步作战。
  几发十字弓射来。其他骑士将身体藏在盾牌后,而他没有盾牌,被一发箭矢正中胸口。飞矢击穿了胸甲,深入身体。但艾修鲁法特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直接把箭矢拔了出去。
  也许身体已经被这嗜血的激情所控制,他居然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疼痛。
  又一波敌人冲上来,领头的是一个身材异常高大,手持巨斧的骑士。艾修鲁法特暴喝一声,迎上那个骑士。剑和斧头碰撞,火花四溅,一下、两下,第三下的时候,他的这把精钢重剑被斧头硬生生的砸断了。
  但是对方连欢喜一下的时间都没有,因为另外一把剑已经出现在艾修鲁法特手中。这柄强大的魔法巨剑凄厉地鸣叫着,剑刃上萦绕着无法想象的能量。
  艾修鲁法特挥舞长剑兜头猛砍,一剑把斧头、头盔和半个头颅一起切掉。巨大身躯倒了下去。
  然后他挥舞这把魔法剑,以几乎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疯狂斩杀。没有任何武器和盾牌能抵挡这把魔法巨剑的一击。幸存的帕罗人纷纷后退,都想避开这个可怕战士的攻击范围。
  但是就在一个短暂的空隙,侧面一个敌人发动偷袭。一根长矛突然冒出,刺穿了他的腹部。艾修鲁法特的手一秒都没有停留,一剑砍开了这个偷袭者的颅骨。
  他一把把长枪从身体上拔出来,丢到一边。
  这可怕的一幕足以让人最勇敢的人都心生恐惧。帕罗人前后推揉,却不敢继续冲锋。城头之上的飞箭此时如雨点向这里落下。帕罗人在这里是如此的密集,以至于不可能射不中。接着一发不知道哪里来的炮弹射来,在人群中犁过,至少杀死了三十个人。
  “火枪!火枪部队在哪里?”他听见有人在这么喊着,然后他看见一队没见过的骑士冲过人群,出现在最前方。每个骑士手里都举着怪异的东西,好像是某种火枪。
  “主人,快趴下!”脑海里,嘉莉尖叫了一声。完全是下意识的,艾修鲁法特伏下身体。他耳朵里听见了宛如炒豆子一样密集的枪声。伴随着枪声的,是铠甲血肉被撕裂的可怕声音,以及人类的惨叫声。
  艾修鲁法特跳了起来。他身边的袍泽已经悉数倒在血泊之中。那些帕罗骑士手里拿的,大概就是所谓的连发转轮枪吧。在他尚未决定要怎么做之前,最后一把转轮枪开火了,一发、两发……八发!一共八发子弹打中了他。子弹穿透盔甲,钻入血肉,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身体一阵摇晃。
  艾修鲁法特脸上狞笑了一下,下一瞬间,他抓住火焰之风。他让自己真切的感受魔法之风,还有伴随着掌控魔法之风时候一起到来的令人呕吐不止的腐朽。一个由火焰组成,似乎在咯咯大笑的颅骨从他背后现形。在他的意志驱使下,颅骨发出一声尖叫,向前飞去,挡在它前面的所有人都被烧成了焦炭。那些火枪骑士身上的火药被点燃,甚至连尸体都无法保持完整。
  不过敌人实在太多了,而且更多的帕罗人正在疯狂的挤进这个通道。现在哪怕前面的人想避让,后面的人照样继续涌上,强行推着前面的人冲过来。
  身后,又有一批骑士来支援他,只有寥寥十几个人。
  帕罗人再次涌上来了。骑士和步兵混合在一起,不顾一切的扑上来。艾修鲁法特举起长剑,从胸膛里发出一声兽性的咆哮,对着帕罗人冲了上去。
  ……
  艾修鲁法特第一次跪倒在地上,靠着长剑,大口的喘息。即使是他也已经精疲力竭了。受了多少伤?他已经几乎不记得这个问题。他失去时间感觉已经很久了,所以无法判断自己到底战斗了多久。很多援军赶到他身边,和他并肩作战。但是所有的人都支撑不了太久,所有的人都死在他的身边。整个通道简直是个地狱,敌我双方的尸首堆积的那么高,血流的那么多,以至于想要通过这里,每一步都要将脚踩在齐膝高的尸堆和血水里。
  帕罗人已经出现在他身后了,那是少量的帕罗士兵已经冲过城墙,绕到他的背后。他听见身后的喊杀声,那好像是汤玛士的声音。城墙后方又发生了一场战斗,金属撞击和惨叫声不绝于耳。
  前方的帕罗人略微后退,他看到有个一个骑马的人站在帕罗士兵中间。但是他原本无比锐利的眼睛此刻却连那个人的面容都看不清楚。
  “一个人居然挡住了我方大军!”鲁道夫傲慢的扫视了一下脚下,这条狭小的通道里,已经死了几千人,尸骸堆积得连马都走不过去了。死者中至少有八成是帕罗士兵。而根据他部下的说法,面前这个敌人勇士居然靠一个人的力量杀死了五百人以上……但是一个人的力量总归是有限的,扭转不了战局。
  “像你这样了不起的勇士,死在这里很可惜。如果你投降并愿意发誓效忠帕罗王国,我可以代替国王保证,会给你相应的荣誉和地位。”
  艾修鲁法特用血红的双眼看着面前这个人。突然之间,他认出了对方穿的那件金色盔甲。那天,他冒充汤玛士出战的时候,对手正是穿着这件盔甲。
  他向对方笑了笑,那是一头猛兽的微笑。“你不该离我这么近的!”他轻声的说。
  然后,他从身边抽起一根长枪——这枪的主人早已经死了,却把枪完好无损的留了下来——他把长枪平抓,就好像丢出一根投枪一样把长枪投掷出去。
  “嘉莉,帮我一把!”
  长枪飞过了彼此两百步的距离——那几乎是短弓射程的极限——从正面贯穿了鲁道夫胸口。


第二十五节 军议
  在德瑞克城下发生的这场攻防战,几乎可以说整个战争的关键和转折点。但是关于帕罗大军战败的具体过程却缺乏详细的说明。之所以发生这种事情,很可能是因为这场战斗双方都打得筋疲力尽。双方伤亡异常惨重,到最后的时候,哪怕连杂役、将领的护卫之类,也统统上了战场。双方负责记录战争过程的记录官都死了(或者至少是失踪了),留下来的记录残缺不全。
  根据有限的一些记载,两军指挥官似乎曾经进行过一对一的决斗。这是很罕见的事情,因为如今人们的观点中,将军的职责是思考、领导和命令,只有在最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需要率领卫队出击,想要当一名士兵的将军不会对他的军队有任何好处。而众所周知,汤玛士此时年过八旬。由老迈的汤玛士出面和年富力强的鲁道夫决斗并取得胜利,本身就是一件相当不可思议的事情。不过这或许解释了鲁道夫为什么突然在战场上死去,以及帕罗军队不得不撤退的真正理由。
  最初的时候,每个人都以为汤玛士扼守德瑞克城是出自“卡时间比赛”的战略。卡死帕罗边境要塞的补给线。
  但是事实证明,每个人都低估了汤玛士的雄心。这个老将拥有的热情远远超过人们的想象……
  ——摘录自《斯提吉亚战争史》
  女先知菲儿听见了开门的声音。不需要回头,她就知道进来的人是艾修鲁法特。奇怪的男人,昨天那样的战斗之后幸存下来,检查身体却发现都是小伤。而且仅仅一个晚上的休息就又恢复了活力。
  如果换一个人,在这个她深感疲惫的时刻来打搅她,她也许会感到愤怒。但是艾修鲁法特的到来却从来没让她有任何不适。这个男人身上透露着那么多的神秘。明明是一个战士,却从哪里学会了魔法的技巧?有这样强大的力量,却之前一直在流浪?有什么地方会拒绝这样的人吗?而且为什么他绝口不提过去的事情?而这样的人,在他出现在圣吉恩之前,为什么一直默默无闻?
  她突然想起两位姐妹,但是随即就把这个念头从脑海里抛开。没什么值得悲伤的,她们回归了自然之神的怀抱,得到了永恒的宁静。
  “有什么……”艾修鲁法特开口了。“新的情况吗?”
  菲儿知道艾修鲁法特指的是什么。昨天在局势最危急的时刻,汤玛士不顾伤病,亲自披甲上阵,指挥剩余的所有部队和轻伤员冲上战场,再次夺回了城墙。否则的话,哪怕鲁道夫的死也无法阻止帕罗人获得最后胜利。
  这个老人以难以想象的意志力坚持到了最后。他率领部队硬是把帕罗人赶了回去,而且亲自救下了疲惫不堪的艾修鲁法特。做完一切后,他还组织起一次成功的反击,把帕罗人一路赶回了营地。
  当然,对现在的汤玛士来说,亲自上阵厮杀真的超过了负荷。他不仅旧伤尽数崩裂,而且又中了帕罗人多发子弹,没有当场殒命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战斗刚结束,在所有人欢呼胜利的时候,他就摔倒在地上,至今昏迷不醒。
  “没有……”菲儿轻叹了一口气。“但是伤口发炎的趋势……已经无法遏制了。如果没有‘没药’,我看汤玛士撑不了多久。”
  她注意到艾修鲁法特手中拿着一个东西,那是一封信。而自从他们来到这里之后,已经和后方断绝消息很久了。
  “有密使带信过来。”艾修鲁法特也发现菲儿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不是什么好消息。我们的国王,蓝吉尔陛下得了重病。不过这个事情对我们一点也不重要。”
  他来到汤玛士床边,凝视着老人苍白的脸。汤玛士依然昏迷不醒,但是他不会忘记汤玛士亲自冲到他身边时候的那份感觉。汤玛士挡在他身前,用身体为他挡了好几发帕罗人的子弹。
  “孩子,没事吧?我来晚了!”汤玛士当时就说来这么简单一句话。
  “伯爵,军议不是马上要开始了吗?”菲儿突然说了一句。
  “我知道。”艾修鲁法特回答。这场围城战终于结束了。经过了近五十天的激战,看到无数的战友和敌人倒下,这场惨烈的战役终于结束了。今天,他们要召开会议,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没有‘没药’,就没有办法了吗?”他突然问菲儿。
  “真遗憾,伯爵,似乎没有其他的方法了呢。而且现在是越多越好,越快越好!我不能保证汤玛士大人……还能支持多久。”
  艾修鲁法特转身离开,这个男人沉重的脚步似乎预示着某种决心。
  艾修鲁法特走进大会议室的时候,所有幸存下来的中层军官都已经到位。他环视了一下空落落的会议室,突然感到一阵悲哀。在他们刚刚攻下德瑞克城并召开会议的时候,这里可是相当拥挤的。
  那个时候,远征军的统帅汤玛士率领着四个副将,在副将之下则是将近百人的中层军官——这还是把民兵队长们剔除后的数字。可是现在,汤玛士重伤卧床,副将只剩下两个人,中层军官加上了只能旁听不能发言的民兵队长,凑到一起也只有四十来人。
  这个数字的背后,是远征军令人发指的巨大伤亡。原本将近八千人的军队,现在能够作战的只有两千两百人。伤员极少,因为在女先知的治疗魔法下,大部分伤员都迅速痊愈并再次参战——然后阵亡。
  三个女先知,现在也只剩下菲儿一个人了。圣杯骑士们也尽数阵亡在战场之上。可以说,远征军已经只剩下极少一部分的战力。如果这场战役是一场以打败敌人为目标的野战,这种伤亡足以让任何胜利的宣言都变成黑色。
  里欧站在一边,头上裹着白色的绷带,他的脸上挨了一刀,让他风流俊俏的面容如今变得狰狞可怕。此外他身上还挨了一记战锤。表面上他总算还能行动自如,实际上他短时间内绝对无法上战阵了。
  “放心吧。菲儿小姐说了,这个伤有一半机会不会留下伤疤。”里欧发现艾修鲁法特在看他的脸,小声的说道。
  会议的议题很简单,在帕罗大军撤走之后,远征军该怎么办?
  原定的计划是在城堡驻守到春天,然后伺机突围和援军汇合,最终和帕罗人决战。但是现在这个计划已经没必要了。因为帕罗人已经逃走了。城外的营地里,所有不能带走的物资都被烧掉,帕罗人是真正的撤走了。
  骑士们议论纷纷。其实不需要问,艾修鲁法特就能从每个人眼里读到他们的想法。这样惨烈的战争之后,已经没人想继续打下去了。而先前的激战中已经死了那么多人……这种情况下……还是继续驻守城堡比较好。反正战略的目标已经完成,不是吗?
  艾修鲁法特来到了会场中间,汤玛士重伤,现在他是理所当然的指挥官。
  他一个一个的叫出这些军官的名字,逐个提及他们的纹章,他们的祖先还有他们家族的荣誉。他列举他们祖先所取得的伟大业绩,然后提醒他们今天的消极思路简直就是对祖先伟大荣誉的亵渎。当荣誉和胜利在唾手可及的位置的时候,他们居然在这里犹豫不决!然后他提及阵亡的其他骑士,提及那些自愿出击,进行敢死行动的勇士,一个一个的提及,竭力激发起每个人的热忱和勇气。
  “……我看到了什么?那么多人为了胜利而付出了生命,而现在剩下的来的人却连扩大胜利的勇气都没有了?如果我们用这种态度,如何能面对死去的袍泽?等到我们有朝一日老死在床上,灵魂升入天堂,难道在那里能挺直胸膛面对早早在等我们的同袍?”
  “还有什么敌人?现在的帕罗人只是一群丧家之犬罢了!他们中那些最勇敢都死在城墙之下,他们的骑士,他们的将军,他们的勇士,一个不剩的死在我们的手上。现在剩下的是一群毫无勇气的败军!而我们放过这个机会,让帕罗人再次聚集起军队来,那么我们对得起骑士的荣誉,对得起你们身边战死的同僚吗?!”
  艾修鲁法特猛力的一拳砸在桌子,大声的说道,他需要让所有人忘记他们眼前这个人,而是让他们听见一个把权力缰绳牢牢握在手中的高位者在说话。假如这缰绳原来不在他的手中,那么现在他就要握住它!
  “俘虏怎么办?”有人提出现实的问题。
  “所有的帕罗人全部处决!”艾修鲁法特斩钉截铁的回答,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不是因为他说的话,而是他说话的那份毫不犹豫的冷酷。“雇佣兵随军,让他们加入到辎重队伍里。向他们许诺薪水,同时告诉他们,如果胆敢私自逃走,那就会立刻被绞死,绝不会有任何宽恕的机会!”
  “放弃德瑞克城堡,带上所有能带上的物资。带不走的就地焚毁!全军出动,追击撤退的帕罗人!”
  等到会议结束之后,里欧来到艾修鲁法特身边。
  “这么做很冒险。”他低声的说。“帕罗人至少还有三万人。他们只是失去指挥官……记得汤玛士教导我们的吗?不要刻意追求额外的战果……贪婪乃是战争指挥的大忌,蕴含着不可估量的风险。”
  “没有时间了。”艾修鲁法特同样用一种阴沉的口吻回答。“没有‘没药’,汤玛士很快就会死!而我所知道的最近有‘没药’的地方,就是帕罗人的军队!里欧,你想看着汤玛士死吗?”
  “那为什么要处决俘虏?虽然说帕罗人不过百来个……不如放他们……”
  “我没有其他的选择。我们没有余力去看管那些俘虏了!”艾修鲁法特回答。“而且我不能让帕罗人预先知道我们的追击。里欧,你想想威廉戴利……”
  他说了半句话就离开了,留下里欧一个人站在会议室里。


第二十六节 枪阵
  “敌人又来啦!”远方传来斥候的声音。
  转瞬之间,原先平静的队伍马上骚动起来。军官大声呵斥,士兵们急速跑动,整个队伍如同蠕动的青虫,每个部分都在有序而快速的活动着。
  当敌人的骑士部队出现的时候,他们眼前看到的是一方整齐的长枪阵。这不是普通的枪阵,所有的士兵都没有用盾牌,而是双手握持着超过普通长枪两倍长度的超长枪。后面的长枪架在前面人的肩膀上。这枪阵也远比普通的枪阵厚实密集。而且由于前后队列的影响,长枪天然就形成分段的杀伤。就算第一排的长枪刺入战马和人体折断,后面还有第二、三、四……根长枪在守卫着。
  靠骑兵的正面冲锋是不可能突破这样的阵型的。硬攻就是送死。
  正如预料的,敌人看到这可怕的枪阵,立刻放弃了进攻的打算。在枪阵后方,辎重车辆开始继续前进。一切安然无恙。
  在车辆退远后,枪阵也开始逐步撤退。非常小心的撤退,没有给追兵留下哪怕一丝可以利用的缝隙。
  这一天里,已经是三次了。三次追兵出现,三次都在这可怕的,宛如钢铁刺猬一样的长枪阵面前无奈的止步。
  “那些圣吉恩的胆小鬼!”帕罗军官看着远方的追兵掉头离开,发出胜利的挑衅。
  尽管几乎没有人料到敌人竟然胆敢追击,不过这枪阵是一直以来为防万一而准备的,事实上也帮了大忙。也许是命运的作弄。连续两天的大雪极大的阻滞了帕罗人军队的速度,让他们在第五天被敌人咬上来了。
  望着追兵头顶上的飞蛇旗帜,几乎所有的帕罗人都咬牙切齿。那个汤玛士真的是个噩梦,让人无法醒来的噩梦。如果没有这个枪阵的话,现在已经失去统一指挥,内部凌乱成一团的帕罗军队也许真的要吃大亏。
  “恢复行军队列,跟上辎重车队!”有人下令。
  “正面突破那种阵型是不可能的。”那个军官把所看到的情况一一汇报给艾修鲁法特。敌人像刺猬一样让让人无从下手。但是艾修鲁法特脸上却一点也没有退缩的表示。
  “这种看上去坚固的防御是最愚蠢的做法。因为一旦出现预料之外的事情,他们就来不及反应了。”艾修鲁法特解释道。“我们派弓箭手上去。”
  “不行,我们剩下的弓箭手太少了。”
  “没关系,我们还有骑马扈从。”艾修鲁法特看了看天空。“让骑马扈从们在第一线,用弓箭射击。我们按照最古典的对抗长枪手的方式,波状攻击。”
  骑马扈从并不是骑士,而是民兵,或者是弓箭手。一旦民兵队长的职务不足的时候,那些立下功劳需要奖赏的民兵和弓箭手就会被提拔为骑马扈从。他们的骑术其实不好,并不能真正胜任马上作战,所以他们主要负责侦查、巡逻等骑士不乐意去执行的任务。
  “马上射箭是需要很高明的技术。他们做不到的。而且骑马扈从数量也太少了。”
  “弓箭不行,就用火枪。这种东西是几乎不需要训练的。”艾修鲁法特回答。“至于数量更不是问题……敌人这种长枪阵,只需要击破一点,就意味着全体崩溃!”
  斥候兵代表警戒的喇叭声从远方响起。“敌人来啦!”有人高喊着。但是这一次帕罗人军队已经很适应这种突发意外了。他们迅速的变动阵型,组成长长的方阵,完全挡住了追兵的路。除非将这支殿后的长枪兵击溃,否则敌人是无法继续追击的。
  令人惊讶的是,敌人这一次似乎不打算撤退。一队队骑兵就在长枪阵面前摆开阵型。战马的马蹄踩在尚未完全融化的残雪中,发出湿嗒嗒的声音。马鼻子喷出的白雾,似乎带着死亡的阴霾。
  追兵摆出的是非常正统的骑兵突击的锥形阵,看那阵型就是摆明了要用战马直接冲击这如钢铁刺猬一样的长枪阵。纯以数量上来说,帕罗人其实占据优势。但是因为骑马的一个人就会占用三个徒步人的空间,所以看起来,远征军的阵型远比对方厚重。
  天地之间寂静下来,所有的人都屏息静气,等候着战斗的信号。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号角声在天空上飘扬。一队骑兵突然脱离大队,开始向前突击。不过每个人都看得出来,这一队骑兵盔甲不整,冲锋的队伍也不齐。很明显只是骑马扈从,只是一个试探性质的攻击而已。
  不过事实上却有些出乎意料之外。敌人的骑兵出击后,另外一波骑兵跟随出击,紧随在这队骑马扈从之后。接着第三队、第四队……这些出击部队全部瞄准了帕罗人右翼,冲锋而去。
  骑兵接近了。帕罗士兵已经能听清楚战马的呼哧声和响鼻声。枪阵一下子收紧了,一只只青筋鼓起的有力胳膊,使劲的端稳了长枪,对着来犯的敌骑形成了一道长枪的墙。这座墙有多少长枪,就有多少的死亡在迎接着冲锋而来的骑兵。
  骑马扈从们停下坐骑,然后稳坐在马鞍上朝着枪阵开枪。他们开完一枪后,立刻调转马头从斜刺里离开,为后面第二波骑兵让出空间。
  第二波骑兵同样停下战马,开了一枪后离开。然后是第三波。
  所有的骑马扈从加起来也不过是三百个。他们的子弹如果分散打在枪阵上,也许会和小石头丢进深潭一样,一点浪花都激不起来。但是现在他们全部集中在一个点上。在这一小段的枪阵里,帕罗士兵已经成群的倒下,形成了一个大缺口。缺口边缘的枪兵也丧失了队形,被伤员推挤得混成一团,他们只能绝望的看着第四队骑士凶猛杀了过来。
  骑士们避开了长枪的正面,从缺口里冲上去,贴近帕罗的长枪手,大肆砍杀。超长枪的不灵活这一刻显露无疑。混乱的队形之下,他们没有办法用长枪攻击,只能成群的被砍倒,被战马撞倒,被马蹄践踏。
  更多的骑士冲上来,沿着缺口继续扩大战果。长枪阵的正面是很可怕,但是侧面却软弱得不堪一击。
  帕罗的指挥官立刻明白一切都已经完了。他顾不上指挥部队,策马掉头就跑。登时,帕罗军队开始全面溃散。
  帕罗士兵丢下长枪,丢下盔甲,丢下所有的东西,撒腿开跑。而远征军骑士全面冲了上来。现在战场是他们的了。这已经不是战斗,而是单方面的追猎。他们尽情的挥舞武器砍杀,转眼之间把这片原野变成了一个可怕的屠场。就连那些不擅长马上作战的骑马扈从都再次杀了上来,随心所欲的杀死逃跑的帕罗士兵。或者把他们成群的踩死。
  艾修鲁法特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四散追杀。他带着一小队骑士冲进了辎重车辆之中。当枪阵崩溃的时候,目睹这一切的帕罗军队后勤兵立刻开始丢下车辆,解下拉车的马并骑马逃走。现在这里只剩下成队的车辆,还有一些尚未来得及解套的拉车马。
  “快,给我搜!‘没药’在哪里!”
  一小会之后,几个骑士抓着一个俘虏带到了艾修鲁法特面前。那是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身上穿着考究的制服。他的手又白又软,明显不是擅长武艺的战士。但是他身上的制服又说明了他是帕罗军中一员。
  “鄙……鄙……鄙人是后勤官……副官……”那个男人尽力让自己微笑着解释。但是艾修鲁法特的瞪视让他瞬间闭了嘴。这个后勤官的脸色因为恐惧而变成了灰色。乌云遮住太阳,风凛冽刺骨,但这一切都不如面前这个男人的瞪视寒冷。
  “‘没药’在哪里?!”艾修鲁法特问他。
  “不……不……不……不在……这里……”他结结巴巴的说道。“那是……珍……珍贵……药物……在……蓝盾……骑士团……那里……”
  “马上吹收兵号!”艾修鲁法特一秒钟也没有犹豫的下令。“集结部队,马上追击。这些战利品交给后勤队处理!能带走的全部带走,不能带走统统烧掉!”
  “俘虏呢?”不知道谁问了一声。
  “按老规矩来!”
  “但是,伯爵大人。如果我们得到的消息没错,那么帕罗军队主力和后卫分开比较远,我们追上去的时候可能需要半天。我们的马力已经不足了。”
  “所有骑士换马追击。把已经疲惫的战马留给后勤部队,把那些精力充沛的战马换上来。现在我们有充足的战马,足够一个人两三匹换着骑了。”
  ……
  在昏暗的灯光下,一场临时的会议正在举行。三四个穿着盔甲的人聚集在桌边,愁眉不展。鲁道夫将军死后,军队已经有些接近崩溃的迹象了。雇佣兵们一批批的偷偷逃走,步兵们士气低落到极限,现在连骑士团也开始不稳。帕罗军中并没有再声望和地位上足以代替鲁道夫的人,而该死的汤玛士则在后面穷追不舍,反复骚扰殿后部队。
  “后卫部队已经被汤玛士歼灭。我们现在失去了大部分辎重了!”有人低声的说道。“那个汤玛士……他怎么还有这种程度的战力?”
  “他现在看起来像是要把我们一口吞下……”另外一个人提议。“明天开始,我们让骑士团殿后,其他部队恐怕经不起汤玛士的攻击了。”
  “如果骑士团战败的话,我们恐怕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有人反对。“还不如丢下步兵,让骑士团轻装撤退。这样至少可以保证骑士团幸存。”
  “但是这样的话……”争论还没有结果,突然之间,外面响起了凄厉的叫声。
  “夜袭!夜袭!”
  参加军事会议的人冲出帐篷,看到的正是大队骑兵正踏破简陋营寨,狂冲进营地,一边放火一边杀人。火光之中,可以看到那面可憎的飞蛇旗帜猎猎飘展。


第二十七节 后方
  很少有人详细讲述汤玛士在这场追击战中的战略,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件理所当然,顺理成章的事情。但真正的军人却往往对其赞不绝口,并将其视为勇气和智谋结合的最佳典范。这场追击战是由一连串较小的战斗组成的,汤玛士八战八胜,最终把帕罗人打得全军覆没。
  直接导致帕罗大军溃败的就是第二场战斗,那是一场堪称经典的夜袭作战。在鲁道夫将军死后,帕罗军队最终因警备松懈而被汤玛士夜袭得手,所部陷入重围并被击溃。这场伟大的胜利让帕罗军队被吓破了胆,后来甚至只需要汤玛士的飞蛇旗帜一挥舞,帕罗军队马上就如受惊的松鸡一样四散奔逃。
  事实上,直到这场战斗之后,世人才真正明白汤玛士的野心。所谓的“卡时间战术”只是一个幌子,最多不过是后备策略。汤玛士真正的目标就是依靠手中这支不足万人的军队,一举打垮帕罗全军,收复整个卡西洛斯,从而建立前无古人的伟大业绩。在此之前,很多人都用古代名将来类比汤玛士,不过看起来他的雄心就是要超越所有的古人。
  翻遍汤玛士过去的战绩,很多人都认为他的特点就是谨慎、多计、又不失勇气。但这次汤玛士证明了自己拥有一个伟大将领的所需要的所有优秀品质,而绝非只有一两种。需要当一头狐狸的时候,他就是一头狐狸;需要当一头狮子的时候,他就是一头狮子;需要当一头饿狼的时候,他就是一头饿狼。在夜袭之后,汤玛士毫不怜悯的督促部下,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强行军,紧紧追杀帕罗军残部,接下来的每一次战斗都以他的压倒性优势结束。
  汤玛士的军队迅速得到了扩大。他的胜利已经震动了整个卡西洛斯,很多之前被帕罗人打垮、镇压的卡西洛斯反抗军的残余部队都加入到飞蛇旗帜之下。十几天之后,汤玛士进抵佛罗斯城郊,兵锋直指这座失陷的王城。然而帕罗人早就没有继续坚守的信心了。他们提前撤退,为了阻止汤玛士,他们离开前把这座名城付诸一炬,数千平民死于大火中。这是个危险的手段,他们确实达成了拖延汤玛士整整两天的目标,但是从此也让卡西洛斯人和帕罗结下了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
  ——摘录自《斯提吉亚战争史》
  “急报!急报!急报!”传令兵,或者说信使,挥舞着手里的信件,满脸喜色,一路冲向宫殿的最深处。那里是蓝吉尔陛下卧病之处,也是公主日常起居的地方。
  如今城里每个人都知道蓝吉尔陛下的身体“不适”。当然,这个“不适”只是一个含蓄的说法,一种贵族之间的文字游戏——蓝吉尔宿疾在身,又年老体衰,这一回恐怕是要蒙自然之神的招宠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一切都是人人都有觉悟的,所以倒也没引起什么大波澜。在当初蓝吉尔陛下选择让伊莉娜公主执政,而不是自己复出的时候,大家就知道这位国王的健康情况不容乐观。
  信使一直冲到最核心的区域,才被几个卫兵挡住。
  “里面正在召开御前会议,你必须在这里等候。”
  一个卫兵走向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做出了一个手势。几个人把信使身上搜查一下,然后让他进去了。
  房间里的布置远比人们预想的要简单,这里几乎没什么家具。一张大大的会议桌,桌子边上每个大臣拥有的座椅。旁边的书架上,放置着各种各样的报告书和文件。一名书记官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记录着。稍远的地方有一座不伦不类,略显奇怪的屏风。伊莉娜公主和她五名大臣(也就是那些“暂代”的)一起看向从正门进入的信使。
  “什么急报?”有人问。
  “汤玛士将军的来信……汤玛士将军在德瑞克城下打败了帕罗的主力部队,在战场上击毙帕罗大将军鲁道夫公爵,歼灭至少六成敌军!现在正在追击残敌中。”
  信使一边说着,一边把信件呈上。伊莉娜公主首先阅读,然后把信给自己的大臣传阅。
  屏风后传来几声咳嗽。信使惊讶的看了看那面屏风,难道那后面藏着人偷听?但是所有参加御前会议的大贵族们,包括伊莉娜公主本人都面色如常,似乎压根没听到这古怪的声响,他也只能压下自己心头的疑惑。
  信件终于被传到“暂代”外交大臣兰德温的手里。其他人拿到信的时候,大都是诧异中夹杂着欢喜,而兰德温开始阅读的时候,连手指都开始颤抖起来。
  “……所部损失颇大,但将士勇气可用……放弃德瑞克……追击帕罗败军……”他低声的念出几个词,然后抹了抹眼睛,似乎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殿下,这封信可能是假的!”兰德温突然说道。
  “假的?但是上面确实有汤玛士的印章!而且你看附带的文件……那是汤玛士册封的骑士名单。其中有几个是民兵……只有汤玛士会这么干,不是吗?”
  “但是这信上写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汤玛士居然在德瑞克城的防御战中打败了帕罗主力部队,并且击毙敌人统帅,而且现在还在……追击?请在场的各位爵爷不要忘记,当初汤玛士将军在这里所讲述的战略。我认为这很可能是帕罗人的诡计。他们可能……可能……缴获了汤玛士大人的……印章!”兰德温竭力抵抗。
  但是他的话并没有得到其他人的认同。伊莉娜公主把信从兰德温的手里拿走。
  “如果是帕罗人的计谋,那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公主温和的问。
  “可能是为了阻止我们增援汤玛士……”
  “我们现在不可能增援汤玛士!除非我们把飞马骑士全派去。”有人用嘲笑的口吻说。
  “或者是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以方便他们发动突袭。”
  “他们从哪里突袭?”
  “反正这应该不是真的……大家注意,这不是汤玛士的笔迹!”
  “公爵大人,您没有看完信吗?汤玛士将军受了伤,所以这信是由他部下代笔的。”
  “反正我不相信这是真的!”兰德温跳了起来,大声的咆哮。“汤玛士不可能……”
  “公爵大人,我觉得,您需要出去冷静一会。”伊莉娜突然说道。兰德温一下子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几秒钟后,他从伊莉娜的眼睛里读出这句话不是开玩笑。他迟疑着,不知道自己应该要怎么做才好。
  “卫兵!兰德温公爵累了,让他先回房间休息一下。”另外一个人朝外面招呼。两个卫兵应声而入,他们先看了看伊莉娜公主,从公主脸上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一人一边扶着兰德温离开了房间。
  “我们的汤玛士将军还真是麻烦,一口气册封了这么多骑士。大概是把所有活下来的见习骑士全部提拔为骑士了。还有几个民兵。他们领地的问题会让我们头疼的。”看着兰德温离开,其他的人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微笑。
  “公主殿下,您已经赢得了这场战争。即使您现在立刻举办庆祝游行也可以了。”一位大臣站起来,对公主说道。
  “把这个消息立刻通知前线!让士兵们也高兴一下。”有人建议。
  “汤玛士将军……还真的是厉害,老当益壮呢!”
  ……
  “汤玛士将军,还真是厉害,老当益壮!”
  事实上,在二十多天前,已经有人发出这种赞叹了。赞叹的不是别人,正是鲁克。鲁克一边发出“啧啧”的赞叹声,一边翻来覆去的看着手里的密信。“先是来一场一对一的单挑,然后在众寡悬殊的守城战中一举击破帕罗大军,击毙帕罗军统帅鲁道夫,最后居然果断放弃德瑞克城,全军追击!我们的汤玛士将军果然是大将之风,你应该多学学。”
  话是这么说,但是鲁克的神情上可看不出半点的感动和崇拜。
  “我们怎么办,叔叔?现在帕罗人已经被汤玛士打败了……”莱恩在房间里焦躁的走来走去。帕罗人没了,现在挡在他面前的是汤玛士!
  他们现在在一个小城的总督府邸。这座城距离德瑞克城堡并不太远,所以他们得到了关于这场攻城战的结局。
  他刺伤了汤玛士!汤玛士肯定不会原谅他的……哦,该死!随便和什么人作战都要比和汤玛士强!那个老人……不知道多少不幸的军队胆敢挡在他面前,螳臂当车的试图阻止他,但是最后却统统被他变成了历史记载上的一条小小文字。
  莱恩非常清楚,如果和汤玛士作战,他要面对的是一场无法取胜的战争。卡西洛斯的领主们会有相当一部分不愿意追随他,甚至立刻倒戈投到汤玛士麾下。就算没有此类事情发生,双方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一决胜负,他也绝对打不赢汤玛士。这一点,莱恩心里有数。
  “没怎么办。侄子,你的心意有没有变化?”
  “什么心意?”
  “当然是关于你娶公主的计划!”鲁克若无其事的问。
  “叔叔,现在我们怎么去娶公主?汤玛士打赢了!他消灭了帕罗人!就算现在还没消灭,也差不了多少了!等到收拾完帕罗人,掉过头发现我的背叛,那么我们……”
  “哈哈……哈哈哈哈……”鲁克突然大笑起来。“亲爱的侄子,先别管这个问题。我问你,我们为什么要和汤玛士开战?既然我们打不赢——正如你说的,汤玛士伸出两根指头就能把我们捏死——那么何必和他作战?”
  “何必……”莱恩一时搞不清楚叔叔的意思。


第二十八节 推测
  “亲爱的侄子,事情就是这样。当国王只怕是机会渺茫了……除非你有把握打赢汤玛士。否则你为自己戴上王冠就等于为自己铺平了走向绞刑架的道路。不过娶公主,我们的希望还是非常大的。”
  “等一下……叔叔……为什么我们打不过汤玛士?”莱恩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没错,他打不过汤玛士,但是鲁克呢?说实话,经过这段时间,他对鲁克的崇拜甚至超过了汤玛士。一切原来在想象中困难的事情,在鲁克面前似乎全部不算任何困难。鲁克可以抓住那些几乎不存在,转瞬即逝的东西,然后真真正正的握在手里。鲁克可以从一无所有中构造出计划,从无数看起来毫无联系的东西中寻找出机会,把自己送到了今天这个地位。
  如果这种力量可以被运用到军事指挥上……确实,鲁克似乎不喜欢指挥部队,但是……
  “叔叔,您……您过去说过,您不是汤玛士的对手?您和他交手过?”莱恩追问。
  “交手?啊……如果是下棋的话,我倒是和汤玛士下过几局,当然,赢家是我,事实上我是全胜。不过我相信我们的汤玛士将军早就忘记这件小事情了。这一次他看到我的时候,都没认出我是谁。”
  鲁克微微一笑,他随手从柜橱里拿起一枚棋子,在手中把玩。
  “莱恩。如果我和汤玛士面对面聚在一起,极富比赛精神和公平精神的来一场战术推演,赢的人十有八九会是我!但是如果我们各自指挥一支军队,在沙场上一决胜负,汤玛士三两下就能送我下地狱。”
  “为什么?您……”
  “人要有自知之明。我小时候非常喜欢读兵书和战史,我年轻时也曾幻想自己能统帅大军,叱咤风云,不过我最终确定了,我没有办法当将军。因为我是个胆小鬼。承认这件事情确实令人丢脸,但是我的理智告诉我,承认现实的人才能活得长久。”鲁克说道,他虽然依然面带微笑,但是手指却在努力的掰那枚棋子。他的手是那么用力,以至于关节都泛白了。
  “但是您不需要上战场,让我来担任指挥官,您可以通过我来指挥……”
  “不,莱恩,你不懂……”鲁克回答,他低低的叹了口气。“如果要比喻的话,那么我就是那种在比武场上可以纵马用长枪刺穿一枚指环,战场上却连驱马前进都不敢的骑士。战争不是游戏,失败者必须要有死的觉悟,而且统帅的一举一动,每个命令,都关系到无数部下的生命……我承受不了那种压力。”
  他看了看侄子。莱恩正在傻傻的看着他,似乎还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他把手里棋子丢给莱恩,后者本能的接住。
  “这就和下棋一样的。莱恩,你的棋艺很臭。如果和那些棋艺高手来一场娱乐性比试,不用想也知道你肯定输。但是如果换一个条件……比方说,你和一个棋艺高手下棋,但是你的部下却把一把利剑搁在他脖子上,是不是觉得这种情况下,哪怕棋艺不怎么样的你也有很大的可能会赢?在极度的恐惧中,在强大的外部压力下,人是不能挥洒自如,发挥他全部的本事的。很多聪明人都在压力下做出很多事后看来蠢不可及的昏招。你懂了吗?汤玛士这个人,是在任何压力下都能冷静思索的那一种人,而我却不是。这就是为什么我知道我当不了统帅的理由。没有人事先算准每一个变化,总是有很多意外发生。正如我说过的一样,不管你怎么计算,至少会有三个你不曾预料到的意外,而其中至少有一个意外是你不想看到的。”
  鲁克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正盯着墙上的镜子。面对镜子里的人,他的脸上浮现出了极度厌恶和悲哀的表情。
  “那个名为‘战场’的世界,是我这种胆小鬼根本不该涉足的领域。事实上,在战场上,与其说在进行‘谁更厉害’的比赛,不如说在进行‘谁犯错更少’的比赛。在我看来,汤玛士并不是一个真正的谋略大师,但是他却可以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自己的本色,发挥九成以上的能耐。这才是他战无不胜的真正的奥秘。”
  莱恩终于理解了叔叔的意思。
  “那好吧,叔叔。告诉我,为什么我当不了国王却还能娶公主?”
  “现在只是‘很有希望’而已。至于为什么,你手下的军队都是卡西洛斯的骑士。汤玛士虽然可以打败我们,但是我们的伊莉娜公主却绝对不会愿意消灭这本应属于她自己的军队。这就留下了谈判的本钱和基础。只要不和汤玛士动手,转而进入谈判……亲爱的侄子,我有百分百的把握让伊莉娜公主承认即成现实,让你当一个公爵!至于和公主成婚……我也有六成把握。这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汤玛士……汤玛士……我……”
  “怎么了,侄子?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鲁克终于意识到莱恩的不对头。
  莱恩吞吞吐吐的,把之前刺伤汤玛士的事情一一告诉了叔叔。
  “糟糕……糟糕……你为什么不早说,侄子?”鲁克终于也丧失了先前的镇定,他一屁股坐到一张奢华的鎏金扶手椅上,一边仔细思索着。
  “等一下,你说……你刺中了汤玛士的腹部?大概什么位置?”鲁克突然问。
  “大概是这里……”莱恩比划了一下。
  “刺了多深?”
  “大概……大概……我想我快刺穿他了……”
  “你说过,他是独自来的,身边没有其他人。以汤玛士的性格,他不可能在旁边还隐藏一个部下!如果他真的带来一个人来,那么肯定会一起出现!根据这一点,我判断,汤玛士当时确实是独自一人。等到他受伤的事情被人发现,最早也得是你上船之后……记得不?那个时候艾修鲁法特钻出来威胁我们……”鲁克眉头紧皱。“如果我判断得没错的话,那么汤玛士是在天亮的时候才被发现的。虽然受了重伤,流了很多血,但是最后却没有死!”
  “有女先知在,她们可以治疗汤玛士。”莱恩懊恼的说道。
  “不,亲爱的侄子,其中恐怕有问题。有一些恐怕任何人都没有注意到的要素……汤玛士受伤了,而且肯定伤及内脏。他不但受了伤,还流了很多的血!流了那么多血,会让人身体虚弱……再加上伤及内脏……这种程度,哪怕是女先知都无法轻易治愈的!”
  鲁克紧紧皱起的眉头慢慢松开了,一缕微笑再次回到他的嘴角。
  “偏偏船上的‘没药’却没有及时卸下并送进城堡……这就是说……汤玛士有很大的可能性伤口发炎,从而无法痊愈。不,我们姑且相信汤玛士没那么倒霉,他的伤口没有发炎……而且在女先知的治疗魔法下迅速康复。但是就算如此,汤玛士的身体也很虚弱。这样的汤玛士是不可能突然之间大发神威,在第一天就出去和敌人单挑并取胜的!”
  “汤玛士是个很有荣誉的人,如果帕罗人发出这种单挑的邀请,哪怕他身体不适,他也会出战的!”莱恩回答。
  “没错!就算这场单挑没有任何猫腻,打完这一战后,我们的汤玛士大人就得再躺回床上去!那么,接下来的守城战是谁指挥的呢?而且我不太相信汤玛士能够打赢……帕罗人的统帅鲁道夫是一个信奉‘胜利就是一切,手段随意选择’的人。他是不可能出场和汤玛士单挑的……其中一定有鬼!”
  “但是这些事情是帕罗逃兵那里问出来的,应该不会造假。”莱恩回答。这些消息的主要来源来自逃离战场的雇佣兵——他们一旦形势不利,经常就会出现逃兵。毕竟他们可没有为帕罗殉葬的觉悟。
  “没错……首先,在帕罗大军到来前,指挥官已经受了重伤……这个时候,军队肯定会动摇。但是一切都没有发生。亲爱的侄子,把一切隐瞒了起来无疑是你那三位同僚!既然汤玛士重伤下不可能指挥战斗,那么负责守城作战的依然是你那三位同僚!想想清楚……想想清楚……我懂了!”
  鲁克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我懂了!”
  “叔叔,你想明白什么了?”
  “我想明白了真相!莱恩,如果将军受伤不能继续指挥,你认为谁会接替他的位置。”
  “他的副将。”
  “没错,汤玛士受伤,谁会负责指挥呢?威廉戴利?那个家伙肌肉比脑子发达,如果是单纯的冲锋陷阵还行……那么是里欧?他确实也挺不错的,但是我觉得那小子不可能做出放弃德瑞克,追击撤退帕罗人的决定!帕罗人虽然撤退了,但是兵力至少还有汤玛士军队的数倍之多……对了,就是艾修鲁法特!一定是他!”
  “叔叔……你说汤玛士死了?现在负责指挥的是艾修鲁法特?”
  “不,汤玛士肯定没死!就算死了,目前也只能被当成活着!我理解了!这样一想就一切都一清二楚!亲爱的侄子,我现在有九成把握,肯定汤玛士只剩下一口气!现在负责指挥军队,追击帕罗人的是艾修鲁法特。果然是个充满野心的人,如果他最后成功打败帕罗人,那么这份功劳足够他上爬一级,被晋升为侯爵甚至是公爵!如果失败,他会把所有的职责推给死掉的汤玛士。死人是不会争辩的。太完美了……”鲁克微笑着。“看来,你的国王梦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亲爱的侄子。”
  “我都说了,叔叔,我对国王没有兴趣,我希望成为伊莉娜的丈夫……”
  “好好好,我知道了。莱恩,你有把握在军力差不多的条件下打败艾修鲁法特吗?前提是对方拿着汤玛士作为挡箭牌。根据我的推算,虽然实际上是艾修鲁法特在控制军队,但是表面上,指挥官依然是汤玛士。”


第二十九节 重病
  “这个……”
  “依然很有难度对吧?这样就对了。我们的艾修鲁法特伯爵还真的有野心,只不过他似乎忘记了一件事,他是个毫无根基的人。如果是汤玛士的话,我只能说一切小花招都无从施展,但是如果是他的话,也许我们的胜利不需要用军队和刀剑,用信件和密使就能完成。亲爱的侄子,我知道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办了?”
  “怎么办?”
  “立刻调集部队,占领被放弃的德瑞克城。然后谨慎的前进,在不和汤玛士发生冲突的前提下,尽可能占领城市。我们要尽可能的扩大实际控制范围。还有给我几个可靠的人……莱恩,你有没有想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鲁克注意到侄子脸上还是迷惑的表情。
  “不要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吧,叔叔!”
  “根据我的推测,事情就是这样的——首先,那天你刺伤了汤玛士,和我离开之后,很可能是艾修鲁法特的提议,让他们三个把汤玛士受伤的事情隐瞒起来。确实那种情况下,里欧和威廉戴利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所以他们三个就保守了这个秘密,一直到帕罗大军抵达。这个时候,汤玛士的伤已经初步痊愈了,于是他接受了鲁道夫的挑战……不过可想而知,决斗之后,尚未完全痊愈的汤玛士就躺回了床上。不过他也交代好了一切,接下来就是艾修鲁法特他们三个人,按照汤玛士既定的作战计划进行防御作战。”
  “帕罗人情况也很糟糕。汤玛士虽然旧伤复发,帕罗的统帅鲁道夫也同样在一对一的决斗中受了伤。这种情况的结果,就是证明了汤玛士的深谋远虑——汤玛士定好了作战计划,而帕罗人却没有。结果帕罗人始终不能破城,相反损失惨重!鲁道夫一方面没有女先知的治疗,一方面又逞强指挥作战……最后终于挨了一发流箭,或者是被某个敢死冲锋的骑士砍了一剑,又或者其他什么,总之是送掉了性命!”
  “汤玛士这边也出现了一些人力无法计算的情况。汤玛士的伤口发炎了!女先知的治疗不再有效,而城中又没有‘没药’。结果汤玛士始终不能痊愈,导致军队的主导权落在艾修鲁法特的手上。我们的艾修鲁法特伯爵就想出了一条绝妙的计策,那就是出城追击敌人。他大概冒用了汤玛士的名义……也许是其他什么方法。如果作战胜利了,全军将士都知道他是实际上的指挥官。如果作战失败……汤玛士作为主帅就得负大部分责任。但是更妙的是,汤玛士又不需要负责。因为汤玛士的计划是在德瑞克阻击敌人,而这个计划已经确实的成功了!如果在追击中战败,那只是一场大胜利中的小失败,光辉中的小小阴影,绝对不会有人提及……汤玛士照样有功无过。现在你理解了吗?我亲爱的侄子。”
  “我懂了!”莱恩回答。“确实是个好主意,聪明之极。胜有大功,败却无过。”
  “是的,我们的艾修鲁法特伯爵是个聪明人,令人佩服的聪明人。”鲁克脸上笑容灿烂。“在我看来,聪明人总比傻瓜好对付。因为你无法去猜一个傻瓜会出什么牌。对付我们这位野心勃勃的艾修鲁法特,内部作战的效果远比外部的好。”
  “内部作战?”
  “用信件和密使!艾修鲁法特初掌大军,肯定会用强力压制部下听命。所以军队里必然有一些私下里不服的人……而且有很多卡西洛斯的骑士是因为汤玛士的缘故加入了他的军队,却发现汤玛士已经只剩一口气了,自然会动摇。一方面对前途缺乏信心,一方面艾修鲁法特是一个来历不明,态度蛮横的人,这些骑士难免会有其他想法。偏偏这个时候,他们接到其他卡西洛斯骑士的信,告诉他们,有一位具备卡西洛斯王室血统的莱恩公爵正在起兵反抗帕罗人,而且百战百胜……”
  鲁克顿了顿,他开始转而考虑另外一个问题了。
  “亲爱的侄子,也许应该考虑和公主的沟通问题了。就算有帕罗人据守的边境防线存在……伊莉娜公主现在也应该已经知道我们的行动了。我听说我们的国王陛下身体‘不适’,但是不知道‘不适’到哪个地步。如果现在完全由那位小公主掌权,她怎么处理你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公爵呢?帕罗人的边境防线是注定守不长久的了……”
  在鲁克一边沉思一边喃喃自语。
  这一次御前会议终于结束了。所有的臣子们都已经告辞离开。
  今天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最高兴的一天,那个总是罗里吧嗦的兰德温滚蛋了。他离开之前那副表情真大快人心,当初给他这个“暂代”外交大臣真的是个错误!他每天必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喋喋不休的诋毁汤玛士一番,然后提出一些即使是伊莉娜都觉得很低能的意见。黑袍老人对兰德温的评语“蠢货”真的是一个恰当至极的评价。
  说实话,兰德温确实是一个只配执行简单任务的蠢货。但是偏偏这个蠢货却拥有圣吉恩独一无二的才能,驯养飞马。
  书记官也已经离开了,现在这个会议室里就剩下伊莉娜一个人。不,应该说,只剩下两个人。伊莉娜走到屏风后,在那里,黑袍老人正坐在椅子上,双手拄着他的坚木手杖。
  但是黑袍老人已没有过去的那种神气了。就算他面容枯槁,脸颊深陷,原先凌厉得令人害怕的眼神也已经不复过去的威风。他曾今紧紧握着坚木手杖的手,现在却只能轻轻的搭手杖上,甚至在微微颤抖。
  伊莉娜看得出来,单单是坐在这座屏风后面,就已经耗尽了黑袍老人的全部力气。
  黑袍老人的生命,已经在疾病和衰老的双重夹攻下,走到了尽头。就算他现在立刻倒下,再也无法起来,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了。
  “咳……咳……”黑袍老人低声的咳嗽着。他现在哪怕是咳嗽都变得有气无力了。
  “你又犯下了多个错误……”老人停下咳嗽,用同样有气无力的声音说道。“兰德温是个蠢货,但是你的表现却太轻佻了。你知道为什么其他人那么做吗?为什么他们会帮你把兰德温轰出去?”
  “当然是因为兰德温太惹人讨厌了……”
  “一半是兰德温自己的失态,一半他们感觉到你对汤玛士的偏袒!”老人吼道。虽然是吼,但是实际的声音却并不响亮,因为他已经大声吼叫的力量都没有了。
  “当臣下失态时候,普通的做法是出言呵斥,巧妙的做法是用一个不过分的玩笑让人他们认识到自己的失态,高明的做法是用神态和目光使人立即理解到自己的错误。而你的做法,用自己的权力强行压制,是最愚蠢也做无能的选择。”
  老人这一次没有暴跳如雷的挥舞坚木手杖,因为他已经没有这个力气了。
  “勇气和智慧的反面就是暴戾和狡计,我曾说过,这就是光与暗的帝王学之间的差别。最好是二者兼备,一方面能遵循善良荣耀之道,另外一方面亦能通晓权谋诡诈。我本来希望你能成为那种真正的女王。那种人人崇拜的女王。不管平民还是骑士都会拜服在女王面前,没有人能够不对女王产生敬畏。所有人都会跪倒在王座前,口干舌燥,渴望为女王赴汤蹈火。所有人都会如此。但是看来,你做不到。”
  “把那边的文书拿来。”老人下令。“这些都是你今天会议之前没有及时阅读的,因为你用宝贵的时间去骑马了……现在好好看一下,然后明白臣子可以将君王欺瞒到什么程度!”
  伊莉娜从桌子边拿起那些文件。虽然这些文件她没有阅读,但她记得很清楚,这些文件所有的大臣都传阅过了,但是却没有人提及。这只能说明这份东西并不重要,至少不是急事……
  但是在她翻开这份文件不久,她立刻意识到这件事情非常重大。狼口要塞……失陷了?这个情报是从第三国转达过来的……为什么没人提起?
  狼口城堡位于帕罗和卡西洛斯边界,牢牢扼守两国之间交通要冲,是两国之间必争之地。自从卡西洛斯从帕罗手中夺取这座城堡之后,这里一直是防御帕罗人入侵的最前线。只要这座城堡在卡西洛斯手里,就如同一根利刺一样牢牢卡在帕罗人入侵的道路上。不占领这座城堡,帕罗人就无法深入卡西洛斯,更别提造成什么威胁了。
  由于深深理解这里的重要性,所以卡西洛斯人在城堡里安排了最忠诚可靠的将领,最精锐善战的部队,极其丰富的物资储备。就算在之前卡西洛斯全境沦陷的危局里,狼口城堡却始终屹立不倒。
  但是……这座城堡也已经整整守卫了两年。外无必救之兵,内无必守之城。坚持了两年后失陷,确实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了。
  伊莉娜抬起头,看着外公。
  “现在明白了吗?现在胜负还早,结局难料。汤玛士虽然击败了敌人主力,但是眼下恐怕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他既然让别人代笔,伤势绝非等闲。而帕罗人虽然战败撤退,但兵力依然在汤玛士之上。再加上他们随时会把原本围困狼口城堡的大军都投入主战场。什么提前庆祝什么的,只是你的臣子顺从你的意愿,说一些你喜欢听的话罢了。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征兆,因为你的眼睛和耳朵随时都可能被人蒙蔽。”
  “这个世界上,最悲剧的君主就是那些沉溺在阿谀奉承之中,以为自己的国度天下太平的可怜虫。他们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所看到的,所听到的,都是别人扭曲改变之后的东西。直到他最后灭亡的那一瞬间,也许他才能看到真相。只不过这个时候一般太晚了。你的那个父亲也是那样。另外告诉你,关于艾修鲁法特的调查已经有结论了。”
  “在整个中央七国的范围内,并不存在一个以血龙为纹章,名字叫艾修鲁法特的骑士。他来自何方?又从哪里习得礼仪和各种知识?难道真的只是一个流浪佣兵,只是跟着某个贵族所以学到了一些东西?”
  “可是……那个时候……汤玛士不是说过……艾修鲁法特是来自什么什么……”
  “伊莉娜,你不是没有脑子的女孩。没脑子的女孩和你相比也有一些智能。汤玛士说什么你就相信什么了吗?汤玛士所说的那个什么赛尔确实存在过,但是那是至少八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个国家总共存在也不过二十来年!”


第三十节 探望
  “但是汤玛士……”
  “汤玛士当时只是为你解围。如果他不出面,用这种话忽悠一番,那么接下来艾修鲁法特肯定会受不了羞辱离开。到时候,帕罗人一定会大肆宣扬你的刻薄寡恩……这对你而言,将是一个会持续很久,难以痊愈的伤口。所有那些骑士,包括圣吉恩的骑士,还有来自远方打算为你效劳的人都会在听过这个传说后权衡再三。哼!也亏那些山区的骑士没什么见识,被汤玛士三言两语一忽悠就信以为真了。”
  “艾修鲁法特根本不是骑士?但是那个时候……他和我初次见面的时候……”
  如果只是那种雇佣兵的话,他为什么对于帕罗人的悬赏毫不动心呢?而且之后那种恬淡处之的态度,怎么看也不像是待价而沽……如果不是出身贵族,如果不是天性高贵,怎么可能做出这种选择呢?
  “而且我派人去悄悄的探过艾修鲁法特的口风。他绝口不提自己祖先的光荣……不提自己的姓氏……此外他的纹章很简单,这一切说明他家族的渊源并不长久。否则的话,由于父母两系的继承,以及一些值得纪念的事件,纹章的图案通常会一代比一代更加复杂。根据以上,我认定,要么艾修鲁法特是一个被剥夺了权利的骑士,要么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流浪佣兵。极端的自卑有时候会表现为极端的自尊。理解这一点,也许有朝一日你会用得着!”
  “还有,记得,艾修鲁法特曾经说过,他从某位王者那里得到过公爵的封号。公爵的封号?哈……公爵是可以随便册封的么?通常一个有理智的人是不会瞎掰出这种谎话。一个人可以谎称自己被册封为骑士,但是却不会狂妄的认为自己能得到公爵的封号。所以这句话一定是言出有因。记住这一点,这个小细节会对你有帮助的。”
  伊莉娜倒不觉得这个小细节有什么帮助。艾修鲁法特当时很可能被莱恩逼急了,所以干脆扯上一个弥天大谎。如此说来,艾修鲁法特根本不是一个骑士,只是一个出身低微的佣兵而已……
  “还有,刚才会议上另外一件重要事情你却没有注意。莱恩那小子现在居然在卡西洛斯自称公爵,招兵买马……这件事情可不是那种可以忽略的小事!”
  “但是这本来就是汤玛士计划的一部分……”
  “汤玛士的计划里可没有让他自称公爵!这件事情非常麻烦,远比想象的更加麻烦……那小子和你一样,拥有两国王族的血统,虽然都是王族旁支,但是这就够麻烦了。万一那小子野心勃勃的想自立……不,不会的,他不会愚蠢到这个地步。只要汤玛士还活着一天,借他两个胆子他也不敢!但是他很可能用这个机会,造成即成事实,逼你承认他当一个公爵。”
  黑袍老人低声叹了口气。
  “拥有一个能够放心的托付兵权的臣子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虽然我活不久了,但我至少能够给你留下一份遗产……”他低声的喃喃自语,声音是那么轻,以至于除了他自己,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听见。
  “外公,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当然是在你宝贵的时间用来骑飞马取乐的时候,一份份文件读过来的!记住,国王是没有休息时间的!”
  ……
  艾修鲁法特走进汤玛士的帐篷时,他的盔甲和武器上都满是血迹。今天有发生了一场小小的遭遇战,联军重创了一支帕罗人的小部队。事实上,帕罗人一看到远方飘扬的飞蛇旗帜就立刻撒腿开跑,但是他们的步兵还是没能逃过战马的四蹄,最终被骑士们追上,遭到了无情的屠杀。
  这本来是一场根本无需指挥官动手的,没有任何悬念的追击战。但是艾修鲁法特还是参加了进来,剑下杀死了至少十个跑得不够快的帕罗人。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心中,某种嗜血的欲望正在日益增长,还有对自己无能的狂怒。
  他追上了撤退的蓝盾骑士团,并在夜袭中将其击溃,但是他所期待的“没药”却一无所获。要么这些药材早已经被伤兵用完,要么就在这场夜袭战中被付之一炬了。更糟糕的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在每个收复的城市,每一位来投奔的骑士那里都找不到这种珍贵药材。
  其实这并不值得奇怪。“没药”是来自遥远异域的珍贵药材,民间的储备应该早就在之前的战争中被消耗一空了吧。国家的储备也会被撤退的帕罗军队带走,绝对不会留下来的。
  汤玛士的情况越来越糟糕。现在,他足足有一半的时间在发烧昏迷,说着胡话。他的伤口早已不是红肿发炎那么简单了,伤口现在已经化脓,非常严重。虽然菲儿尽力照顾,但是走进帐篷就能闻到伤口的臭气。
  而艾修鲁法特只能眼睁睁看着汤玛士日益虚弱却无能为力。让他痛恨的就是这一点。
  菲儿看了看进来的艾修鲁法特,低声的叹了口气,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
  艾修鲁法特看到女先知的表情,感到一股令人脊梁垮掉的冲击。不过这个时候,里欧走进了帐篷。
  “艾修鲁法特,你果然在这里。”里欧说道。“俘虏的审问已经有结果了。流言是对的,帕罗人已经攻克狼口城堡,此刻他们以攻陷城堡的这支部队为中心,收拢各地撤退下来的游兵散勇,组成了一支新的军团。据说兵力达到三万人以上。恐怕我们不日就得来一场大战了。”
  虽然飞蛇旗帜依然在飘扬,但汤玛士重伤不能理事——这在军队中实际上已经算不上什么秘密了。现在,军队的前线指挥有艾修鲁法特负责,后方各项事宜则由里欧处理。这一点目前倒是受到所有人的默认——本来主将负伤副将接替指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没有了战无不胜的老统帅指挥,在真正的战斗中,他们能不能打败帕罗人,这个问题还没底。所以现在军队一部分的部队,特别是少量民兵部队,都士气不振,他们在之前的战斗中被帕罗人打怕了。
  但是由于先前帕罗人一把火烧掉了王城,更多卡西洛斯的骑士都义愤填膺,想要和帕罗人拼个你死我活。
  “帕罗人正在向我们逼近求战。”
  如果汤玛士还醒着,并打算借这个机会向他们传授军事方面的知识,那么汤玛士一定会指出帕罗人在自取灭亡。这场战斗不论胜负,帕罗人都已经丧失了向边境城堡增援的机会。时间已经是初春,边境城堡里的守军很快就要面对给养耗尽的局面。这支实际上已经被孤立的部队是注定支撑不了太久的了。
  德瑞克城堡已经被莱恩占据,就算帕罗人现在能够在一场大战中打败艾修鲁法特,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圣吉恩的主力部队很快就会攻破整个边境,然后双方就会(前提是帕罗人成功挫败了伊莉娜公主的攻势)进入持久战。但是和国力强横的圣吉恩/卡西洛斯联军进行长期战争,帕罗迟早会这在这场拉锯战中流干鲜血。
  除非真神教会给予帕罗不惜一切的支援,甚至让中央七国卷入这场战争。不过每个人都知道,在先前的吸血鬼战争中,虽然最终攻陷卡莱安,彻底消灭了吸血鬼,但是中央七国和真神教会同样已经打得筋疲力尽,损失惨重。所有的国家不但军队蒙受了惨重的损失,在经济上也都债台高筑,难以为继。假如吸血鬼们再坚持上一年半年,恐怕就赢了。所以他们现在哪怕想要援助帕罗人,也是有心无力,掀不起多大的风波。
  在艾修鲁法特看来,帕罗人唯一和正确的做法就是从已经无法守卫的卡西洛斯全境撤退,放弃吞并的企图,把所有的兵力集中在狼口城堡,保住这最后的胜利果实。而不是把剩下的兵力孤注一掷的投入战场,去换取一个毫无意义的胜利。
  而且他们不一定会获得胜利!艾修鲁法特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幸好里欧站在他的侧后方,没有看到他的脸。因为如果现在有一头狼看到他的面孔,大概也会吓得发抖。
  “那么我们就和他们打一场!”
  “不过,帕罗人好像得到了强力的援军。”里欧继续说道。“根据一些探子打听回来的消息,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种怪兽。”
  “怪兽?”
  “样子很像狮鹫……但是却没有翅膀。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弄来的,我们的探子给这些怪兽起了个名字叫‘鹰马’,因为这些怪兽的背上都有重装骑士。据说这些怪兽冲锋起来,速度比任何马都快,而且它们的气味会惊吓战马。这件事情很危险。”
  “我知道了。里欧,‘没药’的事情怎么样?有没有找到?”
  里欧黯然垂下头,没有回答。其实他们两个都很清楚汤玛士的情况。可是该死的帕罗人搜刮走了这片土地上所有的“没药”。不管艾修鲁法特怎么努力,不管里欧怎么绞尽脑汁,但他们就是死活找不到。里欧亲自搜查了每一个药品仓库的角落,艾修鲁法特则向帕罗人提出用“没药”换俘虏,但是一切都没用。
  “艾修鲁法特……里欧……是你们吗?”汤玛士突然在床上说道。
  “汤玛士大人!是我们……”里欧上前半步,急切的回答。
  “威廉戴利呢?他在外面守城吗?记住,尽可能的灵活反击,只有机动灵活的反击才能有效的挫败敌人攻城的意图……”汤玛士又说了一些没人能听懂的话,再次昏迷过去。
  汤玛士其实早就知道威廉戴利战死的事情了,可是他近期持续发高烧,每次在意识昏乱中都以为威廉戴利还活着。
  “汤玛士大人,我一定让帕罗人和莱恩都付出代价!”艾修鲁法特沉默的站在那里很久,然后用一种令里欧都感到毛骨悚然的口吻吐出了这句可怕的话。
  “我们出去吧,里欧。菲儿小姐,汤玛士大人就多拜托你了。”


第三十一节 前夕
  艾修鲁法特离开了,但是里欧没有走。他走近汤玛士身边,仔细的看了一下汤玛士的伤口情况。
  汤玛士的情况哪怕连“糟糕透顶”来形容都是不够的。要知道,要不是怕汤玛士的实际情况被人知晓,他们也不会让女先知菲儿来负责照顾汤玛士,而是找两个仆人负责这件事情。虽然里欧也很爱汤玛士,但是他却知道某些事情恐怕是无法挽回的了。但艾修鲁法特却拒绝考虑任何这些“可能会出现”的问题。任何人只要在汤玛士的康复问题上稍微提及一点点那些不良的预测,艾修鲁法特的表情就好像要吃人一样。
  其实艾修鲁法特和汤玛士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要不是亲身所见,也许里欧根本不会相信性格上差异如此之大的人怎么会彼此有这么深厚的感情。汤玛士是个宽厚、仁慈、好客的人(起码对那些没有敌意的人都是如此),他很擅长和人交往,而且拥有那种令人折服的风范和心胸。和汤玛士在一起呆久了,人都会不知不觉的被汤玛士感染。汤玛士从不发怒,他的微笑可以融化人与人之间隔膜的坚冰,他的神情风度会让人不知不觉被吸引,他的慷慨和宽容可以让人感激涕零,他的每个命令都会让人乐于服从,甚至甘心牺牲生命。当汤玛士带着自信的笑容走过的时候,信心就充斥着所有人的胸膛。
  艾修鲁法特则是另外一种类型的人。也许是外来人(而且来这里时间不算长久)的缘故,他不是很喜欢和人交流,比较沉默寡言。除了威廉戴利和里欧,他几乎没有什么贴心朋友,他和大部分其他骑士都只能算泛泛之交,谈不上什么深入。艾修鲁法特不是一个粗暴的人,但是他的身上却总是自然而然的流露出让人畏惧的气息。而且他不仅是一个骑士,还是一个魔法师,更为他添加了一份让人望之却步的神秘光环。艾修鲁法特并不轻易动怒,但一旦发怒,那凶暴的表情和目光足以让别人血液冻结,而且所作所为绝对令人战栗,那天在城头的处决俘虏仪式就是最好的证明。总之,他是一个自然而然让人望而生畏的人,让人无法对他起亲近之心(当然,真正和他深入接触的人,比如里欧和威廉戴利,就知道艾修鲁法特有着高贵又温柔的一面,但是不是每个人都会乐意和他深入接触的)。艾修鲁法特指挥部队的时候,总是用一种不自觉的压迫感让人服从命令。当艾修鲁法特在暴怒中下令进攻的时候,人们总是在强烈的畏惧下冲向战场。
  汤玛士的部下总是因为“敬”而服从他的命令。而艾修鲁法特则用“畏”来驱策部下。
  “我已经尽力了。”也许是里欧这种仔细检查伤口的态度让菲儿感到不安吧,这位女先知如此说道。
  这个女先知也让里欧感到不安。他们出发时共有三位女先知和三百名圣杯骑士,但是现在圣杯骑士们已经全部阵亡疆场,女先知也只有菲儿一人独存。但是这个女先知……嗯,好吧,也就是艾修鲁法特这种瞎子才没能看出她眼中的情意。当然,也可能是艾修鲁法特那个家伙故意忽视了这一点。不过里欧有些怀疑,因为他真的看不出艾修鲁法特有哪里值得一个女先知的青睐。
  菲儿现在没有做任何事情,除了照料汤玛士之外,她全部的力量都放在治疗上。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全心全意的和生命之风结合在一起”。她甚至不需要随处走动,而军队中的伤员,只要不是负上重伤,或者是伤口发炎,都可以在短短两三天内痊愈。
  里欧小心翼翼的用清水洗去汤玛士伤口的脓液。没有任何希望了,必须要尽快弄到“没药”。如果没有这东西,汤玛士能活的时间就只能用“天”这个单位来清点了。
  他站起来,疲倦像锥子一样插进他的腰椎。他们原来的后勤官在守城战的时候挨上了一发飞过城墙的炮弹,不幸当场回归自然之神的怀抱。现在艾修鲁法特那个家伙把所有除战斗之外的事情全部推给了他。里欧第一次明白后勤官真的不是好当的,特别是还兼职着一大堆其他工作的时候。每天维持全军的正常行动就得让他精疲力竭了。真想不懂艾修鲁法特那个家伙为什么可以连续几天不睡觉照样精力充沛。
  可是没有时间休息了。一场大战在即,他必须竭尽全力才能做好战争的各项准备,该死的帕罗人!
  两天以后,在联军的指挥官大帐里,艾修鲁法特、里欧还有其他几个军官都集中在这里。这几位军官实际上就是艾修鲁法特的副将——因为名义上来讲,汤玛士才是主帅,艾修鲁法特和里欧只是副将。但是军队指挥现在由艾修鲁法特负责,他也需要一些“实际上的副将”来协助指挥。
  一张大大的地图摊在桌子上。
  “敌人已经接近这里了,”有人在地图上指了一下。“根据侦查的结果,帕罗军队总兵力大约三万。汤玛士将军重伤未愈,暂时无法指挥军队的消息已经被敌人侦知,所以他们求战意志很坚决。对他们来说,这也许是唯一的机会了。如果一切不发生变化,后天我们就将和敌人在迷雾草原一带正面碰上。”
  一只手指向地图的某个位置。可以看得出来,迷雾草原是一片一马平川的广袤原野。那里不是任何领主的土地,而是直属于卡西洛斯王室,出产最出色的优质骏马。
  “在这里交战的话,将是一场面对面的,没有任何花招的正面较量。力量和勇气的交锋。”有人这么说道。
  “哼,我也正这么想。”艾修鲁法特眼睛死盯着地图上被指出的那片未来的战场,眼睛中透露着杀气。
  “伯爵大人,他们的兵力比我们多。我们只有两万五千人……”有人出声提醒。
  “那些只是败军之将而已。那只是一堆靠着腿长才勉强得以逃生的胆小鬼。他们中最勇敢的已经全部被我们埋葬在地下了!”艾修鲁法特丝毫也不动摇。只有自信到极点或者是狂妄到极点的人才能用这种口吻说话。
  “帕罗人已经新任命了将军。现在他们不再是混乱成一团了,而是有了完整的领导。而且,他们还有那种神秘的怪兽骑兵。我们的斥候告诉我们,普通的马匹只要一接近那种‘鹰马’,就会立刻嘶鸣跳跃,不受控制。”
  “我从一个商人那里打听到,那东西似乎不叫什么‘鹰马’,而叫做‘半狮鹫’。”
  “恐怕这就是帕罗人的绝招了。一旦战马受到惊吓,骑士们的冲锋阵型立刻就崩溃了。这个时候如果遭到敌人的反冲锋,那么后果就会很严重……”
  难道这种不知道叫“鹰马”还是“半狮鹫”的东西就是帕罗人最后的依仗?如果汤玛士还清醒的站在这里,他一定会大笑一场。这简直是天真至极的想法。假如帕罗人真的指望用这种怪兽骑兵来取得胜利,他们就应该用一切手段把怪兽隐藏起来,然后在交战一刻才拿出来。如此才能发挥“出其不意”的效果。
  而且他们最好的选择也不是什么前来求战,而是退守狼口要塞。
  不,不能够用这个角度来想。艾修鲁法特脑子里想起汤玛士的教诲。没有人是自由的,军队也一样。帕罗人为什么要来打这一场无论胜负都没有意义的战斗?那是一种显而易见的赌徒心理。就和当初灰犬骑士团要冒险进入山区一样。尽管这都是很糟糕的选择,但是却是在外部压力下,不得不做的选择一样。
  如果当初灰犬骑士团不进入山区和汤玛士决战,而是死死扼守要道,封死汤玛士外出道路,那么也许现在的局势就完全不同。但是这种军事上最佳选择却根本无法做到。因为帕罗人对灰犬骑士团不信任。如果灰犬做出这种保守稳健的姿态,那么很可能他们将得到另外一种末日——被帕罗人抛弃,在后援断绝的情况下全军崩溃。
  而现在,帕罗人应该还没有从“征服整个卡西洛斯,获得全面胜利”的迷梦中清醒过来吧。所以,他们不顾客观事实,不顾他们实际上已经处于极度劣势的事实,拼尽全力想来赌一把。把所有的本钱压上赌桌,希望赢得一场毫无意义的胜利。
  艾修鲁法特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争论已经结束了。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等着他的最终命令。
  “没什么好说的,正面迎战帕罗军队。”艾修鲁法特说道。他的眼睛越过地图上那片已经注定要成为血腥战场的区域,停留在另外一个东西上——那正是狼口城堡,帕罗人在这场战争中唯一可能保留的战利品。
  狼口城堡是他唯一的希望了。这样的一座重要城堡不可能没有“没药”的储备。如果他能够及时攻下这座要塞,夺取里面的“没药”,也许他还能救下汤玛士。
  汤玛士已经无论如何都熬不过一个月了。但是只要伤口能够消炎,只要能够收拢,他就还有一线希望。
  ……
  虽然冬天的残雪尚未完全消融,但春天的草原上,第一抹绿色已经从大地之下悄悄的钻出来。这里是卡西洛斯负有盛名的养马场,春季正是马匹交配的关键时刻,此时的草原应该是繁忙的。
  但是现在,难以名状的肃杀之气笼罩这片原本平静的草原。在徐徐升起的清晨阳光之下,两支军队正逐步走出营地列阵。帕罗大军三万人,卡西洛斯和圣吉恩联军两万五千人,在这里进行最后的决战。
  今天是个战斗的好日子,虽然有阴云,但太阳高照,视野开阔。两军将士都握紧武器,面无表情的看着远方的敌军。就连战马似乎也被这种气氛感染,马蹄不耐烦的踢打着地面。
  “敌人排出了雁行阵!”一名斥候纵马跑到艾修鲁法特面前,大声的报告。
  “雁行阵……”艾修鲁法特低声的重复。雁行阵是一种中央突击的阵型,在所有三种中央突击的阵型中,雁行阵是两翼最强的。针形阵是完全放弃两翼,锥形阵是两翼只留下牵制性质的部队,而雁行阵则是两翼进一步强化。帕罗人的作战计划现在已经一清二楚了。


第三十二节 会战
  关于迷雾草原的最后会战,双方都留下了足够的记录,让后人可以仔细揣摩这场决定帕罗命运的战斗。当然,从客观的角度来说,帕罗人这种决战的姿态是极其不智的。这场战争真正的关键在于德瑞克城的防御战。在汤玛士取得守城战最终胜利的时候,实际上已经决定了战争的走向,而在之后歼灭帕罗人主力部队的八次追击战,更是宣判了帕罗人的死刑。帕罗吞并卡西洛斯的美梦已经破碎,迷雾草原会战的胜负改变不了任何结局。
  但脱离战略态势不提,在具体的战斗方面,这场最后的会战依然有众多可圈可点之处。不仅仅是汤玛士,帕罗人也同样如此。
  帕罗人的统帅是尼古拉王子。根据流传下来的详细记录,王子布下了中央突击的雁行阵。为了加强中央的突击力,王子把精锐的半狮鹫骑兵放在中央的第一线,希望利用半狮鹫的气味惊吓敌人的战马,冲垮联军。在半狮鹫骑兵之后,则是手持连发火枪,能瞬间射出十发子弹的火枪骑士。火枪骑士之后是帕罗人强悍的精锐骑士团。在骑士团之后,还有相当数量的步兵。所有的这些部队都是来自狼口城堡的得胜之师,士气高昂,装备精良。可以说,尼古拉王子在中央集中了所有的精锐,意图将联军从正面“凿穿”。
  王子把剩余的,战斗力较次的部队布置在两翼。虽然数量方面也颇为不少,不过两翼军队大都是从各地溃退下来的败兵,被短时间内重组后形成的。不论是士气还是装备,他们都比中央要差了一些,战斗力较弱。除了火枪手、十字弓手外,几乎都是剑盾兵和长戟兵混编的队伍。另外,由于这场会战中由于双方都是轻装前进求战,外加道路泥泞,因此炮兵和投石车都没有加入战斗。
  如果抛开对尼古拉王子的种种偏见,单从这个阵型本身来谈,这个布阵绝非王子一时兴起,而是深思熟虑后的产物。首先,帕罗军队在数量上占有一定优势,但是兵力优势却还大到足够从两翼包抄敌人的地步,因此中央突击变成最合理的选择。其次,帕罗人拥有精锐的半狮鹫骑兵,其气味可以惊吓战马,很可能产生出其不意的效果。此外,战场是一马平川的草原,战场开阔,非常适合大军展开,而任何伏兵、迂回之类需要地形配合的诡诈策略都无法实施,双方唯有依靠排兵布阵正面作战。
  应该说,尼古拉没有犯任何错误,他的一切都考虑周全,合情合理。如果换一个对手,或许王子就能赢得这场胜利。不幸的是,他的对手却是汤玛士——名将之中的名将,当代无可争议的最伟大的将军。
  汤玛士在这一战的布阵被后世公认为天才之作。他没有布下专门对抗雁行阵的半月阵。而是把精锐的骑士全部放在两翼,把弓箭手和民兵——那些通常被认为是炮灰和肉盾的弓箭手和民兵——放在中央。在战线排列上,则呈现两翼突出,中央缩回的怪异阵型——和雁行阵正好完全相反。这完全违反了正常的用兵原则,加强两翼是为了包抄敌人,但是问题是兵力处于劣势的汤玛士根本没有包抄的本钱。
  为了防止民兵在敌人突击下一冲即溃,汤玛士下令让一部分骑士下马和民兵混编(很多相关记载详细的描述了这种措施要面对多大的阻力,骑士们都不情愿这样做,没有人乐意和那些下贱的民兵搭档作战,但是在统帅的严令下,他们还是被迫服从了)。
  此外,作为一种习惯性措施,弓箭手照例在第一线插上了拒马木桩(这是斯提吉亚地区传统而有效的做法,弓箭手携带铁尖木桩,战斗时候插在身前。这种做法能在遭遇骑兵冲锋的时候,很好的保护弓箭手撤退。帕罗因为接受了中央七国的军事传统,放弃了这种做法)。不过在旗帜和军列的掩护下,汤玛士偷偷的下令在军队后方插上第二排拒马。
  双方的布阵几乎同时完成,接着,按照惯例,两军指挥官各自纵马在自己军队面前来回驰骋,发表演说,鼓舞士气,提醒士兵们为了生命,为了荣誉,为了祖国,为了仇恨而战……
  ——摘录自《斯提吉亚战争史》
  “……你们看着这些帕罗人,是他们入侵到你们的家园!是他们焚烧你们的城市、你们的居所,劫走你们的财产,杀害你们的妻儿!现在他们就在你们的面前!骑士们,握紧你们的武器,驾好你们的战马!今天,我们要洗刷所有的耻辱!我们只要依靠勇敢去收复敌人从我们手里夺去的土地,夺回我们祖先的财产,我们就会得到足够的补偿。今天,我们胸中燃烧着复仇的怒火,我看到的都是斗志旺盛、精神饱满的勇士,我们将冲向敌人,而且我们必将得胜!”
  “因为在你们面前的帕罗人,是一群除了数量之外根本一无是处的敌人。他们怎么能和我们英勇的骑士相比?他们背弃了真正的神灵,转而崇拜那些用金钱和偶像维持的伪神!他们的骑士早已经忘记了勇敢的精神,只敢拿着火枪,从安全的位置射击。他们的步兵一看到战马的冲锋就立刻掉头逃走。他们的将军只会偷偷摸摸的搞一些阴谋诡计,只要情势不利就会立刻丢下部队独自逃走!”
  “骑士们,我希望你们要如雷如风如电一般!现在,拔出宝剑,举起长枪!用长枪和剑,我将击溃那些胆小的敌人!把他们彻底的从我们的土地上清理出去!”
  说完这一切后,艾修鲁法特纵马驰回自己的指挥位置。不知道汤玛士会发表什么样的演说。他心里暗暗的想。现在军队的主力是卡西洛斯人,要想提高士气,就一定要反复刺激卡西洛斯骑士的复仇心理。
  现在,指挥官各自归位。这片注定要成为血腥屠场的土地上已经充斥满嗜血的激情。就连风也似乎感觉到这一点,一阵旋风在草原上吹过,卷起少量的碎末,盘旋在两军上方。
  魔法之风开始流动,艾修鲁法特知道这是敌人的法师准备施法。这也是帕罗人一个额外的优势。为了治疗伤员,菲儿无法上场。但是艾修鲁法特早就有所准备,他毫不犹豫的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破魔卷轴,直接把卷轴的力量释放出去。
  这些卷轴都是之前的战利品,实际上都是真神教会送给帕罗人的优质品。破魔卷轴立刻发挥了作用,魔法之风在此地突然变得稀疏起来。不顾帕罗军中的魔法师们之前想用什么魔法,现在都变成了白费劲。因为他们根本无法从变得稀薄的魔法之风中引导能量。起码在破魔卷轴效力消失之前,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战鼓擂响,号角长鸣,会战开始了。双方总计近六万大军开始互相推进。太阳不知道何时隐藏起来,长枪和剑刃闪着黯淡的冷光。由于清晨的露水浸染,号角声显得格外低沉和绝望。天地间弥漫着一片砭人肌骨的肃杀之气。
  在帕罗军队的半狮鹫骑兵从中央开始突进的同时,联军的两翼骑士们也开始加速战马。艾修鲁法特把精锐全部放在两翼,而以左翼尤甚。勇武的骑士们策动他们忠诚的坐骑向前,冲过田野赐予他们的敌人毁灭。纷飞的马蹄捣碎了残雪,马蹄的巨响仿佛来自天空的咆哮。
  骑士们排列成骑枪阵型,这将是这片土地所见证过的最强大的骑士冲锋。骑士们冒着漫天的子弹和弓矢,以无可匹敌之势直扑敌阵。凶猛的冲进想要撤退却来不及撤退的帕罗军远程部队之中。刹那间,无数人体被战马撞击飞起,惨嚎着向后倒地,然后被无情的马蹄踩过。更多的人连喊叫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骑枪刺穿而一命呜呼。
  这一轮可怕的攻击震慑了后方尚未投入战斗的帕罗步兵,他们甚至没有趁着马匹停下来的机会冲上来缠斗。等到他们的军官回过神来想要弥补这个错误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远程部队已经在这凶猛的攻击下全数崩溃,残存的火枪手和十字弓手丢下武器,向后逃窜,而他们的身后,骑士们已经开始重新编队。
  帕罗的军官这个时候却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他没有下令分开队形让溃败的己方部队通过,而是严令士兵砍杀所有胆敢冲向阵地的人。这个举动暂时挽救了帕罗人的右翼,使之没有因败兵的冲击而立刻崩溃。但是骑士们在战术和技术以及装备上都占据了压倒性优势,虽然帕罗人极力抵抗,但是在骑士们排山倒海一样的攻击下,他们的战线岌岌可危。
  在右翼,类似的事情也发生了。在杀红了眼的联军骑士冲锋之下,远程部队也被迅速击溃。不过这里骑士的数量没有左翼多,骑士们和帕罗的步兵纠缠在一起,杀得难分难解。
  不过在中央,情况就完全反过来了。在半狮鹫骑兵的可怖冲锋面前,虽然有步行骑士督战,但弓箭手还是只射了两轮箭就匆匆后退。如果不是拒马暂时阻挡了一下半狮鹫,恐怕弓箭手这一下也得重蹈敌人远程部队的覆辙。半狮鹫被迫停下来,拔除木桩,这才让弓箭手比较顺利的从民兵队列的中间撤退过去,来到了整个阵地的后方。
  现在,轮到民兵们面对帕罗大军的主力了。
  半狮鹫骑兵虽然没有达到惊吓敌人战马的目标,但是这些骑兵本身依然拥有强大的战斗力。半狮鹫的生命也远超过战马,一个一个都全身挂满了箭支却依然不倒,而是继续咆哮着冲向民兵方阵。
  通常情况下,如此恐怖的场面足以让士气不高的民兵们不战而逃。但是这一次,他们却没有崩溃。因为他们的统帅就站在第一线,手握巨剑,和他们并肩而立。
  “挺起长矛!”艾修鲁法特大声高喊着,所有的民兵都握紧长矛,后段靠地,用脚踩住,枪尖斜斜对准了猛扑而来的半狮鹫。
  在遥远的敌方阵地,一个穿着华丽盔甲,身披紫色长袍的年轻将领正看着远方的战局。他正是帕罗军的统帅,也是帕罗的王子。但他看着自己的半狮鹫骑兵冲入敌阵,四处逞威的时候,嘴角不禁露出笑容。但是他的笑容没有坚持多久。半狮鹫毕竟数量太少,而敌人却没有因为惊骇而溃逃。在这样持续的混战中,数量上的优势是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不管半狮鹫骑兵如何勇猛顽强,但在四面八方的长矛和利剑攻击下,依然给一只一只打倒了。
  说起来长久,实际上从第一只半狮鹫倒下到最后一只半狮鹫被杀死,并没有间隔多少时间。
  连缓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帕罗的火枪骑兵已经冲到了民兵方阵前面,平端起手中的连发火枪。


第三十三节 胜利
  “勇敢些啊!再勇敢些啊!”艾修鲁法特高喊着。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用尽自己的全力高喊,努力鼓舞士气。携带盾牌的骑士和民兵们举起盾牌护身,但是更多的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连发火枪的枪口连续不断的冒出火光。子弹无情的在人群之中肆虐,带起血花和惨叫。成群成群的联军士兵倒在枪口下。其中有两发子弹打在艾修鲁法特的胸口,但是却因角度问题,被盔甲弹开了。
  这个打击不仅是在伤亡方面,更是在精神方面。如果没有那些编入民兵队伍的骑士们,恐怕这一下就得让民兵们立刻全军溃散。但骑士们严厉的督促着身边的民兵,让他们不敢逃走。
  就在这短暂的间隔之后,联军立刻开始还击。战阵后方的弓箭手朝天射箭,利用落箭射杀了不少靠的太近的火枪骑兵。转轮连发火枪虽然一次性可以连续发射八到十发子弹,但是每次装填同样需要装填这么多子弹。他们的装填速度决定了他们无法发动第二轮进攻。剩下的火枪骑兵立刻撤离,把空间然后后方的骑士们。
  这才是决定性的攻击。在经过半狮鹫骑兵、火枪骑兵的连番攻击后,现在联军中央方阵已经是伤亡累累。骑士们可以强迫民兵不逃走,却没办法让缺乏训练的民兵及时恢复阵型。就在联军中央尚未重新布置的宝贵瞬间,帕罗精锐骑士们如浪潮一样猛扑而上。
  此时左翼的战斗已经分出胜负。帕罗的步兵经过顽强抵抗之后,最终被骑士们所击溃。幸存的士兵斗志完全崩溃,丢下武器四散而逃,像所有的败兵一样任由骑士们砍杀。得胜的骑士们除了一小部分继续追击敌人外,剩余的绕过帕罗大军后方,试图支援右翼的友军。
  不过已经太迟了,什么都改变不了战局。尼古拉把目光转回中央战线。尼古拉看着自己的部队正排成紧密的方阵,如铁壁一样压向敌人,他知道这一轮攻击必然将敌人的抵抗完全碾碎——无论这些民兵怎么做,无论他们是逃走还是原地反抗,这一次他们都非崩溃不可。
  正如他所预料的,在这最后而致命的打击面前,联军动摇了。不管是民兵还是步行的骑士,都掉头向后逃去。不过人腿是无法和战马的四条腿较量的。他们逃不出多远就会被追上,然后就变成一场一面倒的大屠杀……
  难以置信的场面出现了。在民兵迅速退去的人潮后方,是一整排的尖利木桩构成的拒马。步兵可以轻松的从木桩的间隔中穿过,如流水穿过竹篾一样,而骑兵却无法做到这一点。
  刹那之间,钢铁的洪流在死亡的惨叫中硬生生被遏制住。冲锋之中的帕罗骑士无法及时收住战马,成群的人和马撞击在无情的拒马木桩之上。要么人马一起被刺穿,要么马被刺穿,人则向前摔飞。前面两排的骑士几乎都是同样的命运,无一幸免。而后面的骑士则撞击在前面的尸体上,一时之间人仰马翻,混乱成一团。
  “快,反攻回去!”艾修鲁法特高举长剑大声高喊。这是难得的战机,哪怕是先前差点就要崩溃的民兵们也一下子恢复了勇气,再次杀上去。以拒马为中线,双方再次紧紧缠杀成一团。不过这一次占优势的居然是民兵们。帕罗的骑士们混乱成一团,人自为战,更有很多被甩下战马的骑士连爬起来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民兵们杀死了。
  一旦骑士们不能发挥冲锋的优势,那么战斗就变成了缠斗。整条战线之上,哀嚎遍野,杀声震天。帕罗骑士们由于之前拥挤成一团,发挥不出骑兵的优势,此时交战吃了大亏,他们保护得了自己就保护不了战马。
  看到这种情况,尼古拉派出了自己的最后的部队,亲自率领步兵加入了战斗。现在优势再一次从联军手中悄悄溜走。不管民兵们如何努力战斗,不管骑士们怎么督促抵抗,不管弓箭手怎么提供火力支援,他们还是在优势敌人面前一步一步的被压迫着后退。
  在这一刻,才显示出骑士的价值。骑士们夹杂在民兵之中,奋力战斗,如防弹玻璃中的高能材料一样,一点点的吸收敌人的冲击力,避免整个战线的完全溃散。
  此时右翼的战斗也分出了胜负。虽然帕罗的军官竭尽全力,但是敌人从背后的迂回还是粉碎了士兵们抵抗的勇气。骑士们前后夹击,一次猛攻就把帕罗军队打得落花流水。
  每个头脑清醒的人都看出,这场会战的胜负就在这一刻了。如果联军的中央能够支持到两翼友军回援,那么他们就胜利在望;反之如果帕罗人能够先一步击溃联军中央,那么最后的胜利就属于帕罗。
  艾修鲁法特挥舞自己的魔法巨剑,在战场之中左冲右突,所向披靡。只要战线哪里出现不稳的危机,他就冲向哪里,用他的长剑散布死亡。他不停的呼喊着分队的队长名字,鼓舞他们奋勇作战。鲜血与碎肉已经溅满他的全身,他那狂暴的姿态,不仅是敌人,连友军也会因为惊骇而后退。
  他早已经忘记了自己剑下到底击杀了多少敌人。当初他在德瑞克负责守城的时候,也许一天的激战所杀的人都没有此时一刻钟所杀的人多。钢铁、血肉、骨骼,所有的一切都在剑下飞溅四散,而他的身体却毫无疲惫,只有无限的愤怒和嗜血的狂热充斥脑海。
  不止一个帕罗军官试图阻止他,但是除了在他剑下丢掉性命之外一无所获。然后他看见了一个敌将,在众多士兵的簇拥下,正如一个铁球一样硬是砸进民兵的阵列。这批敌人居然全部都是骑士,一个个都如狼似虎,势如破竹的深入联军战线。
  艾修鲁法特冲上前去,领头的那个帕罗骑士用盾牌阻挡,却被他连人带盾一剑斩杀。他继续前冲,这个时候敌人的将领也发现了他。
  他认出那个年轻将领的胸甲上刻有帕罗王族的闪电纹章。普通的帕罗骑士并不在胸甲上刻上自己的纹章,这种习惯让人们很容易判断出哪个是军官,不管是敌人还是友军。
  年轻将领的左手持盾,右手握剑。虽然他被部下紧紧簇拥,但是身上也满是血迹。他注意到猛冲而来的艾修鲁法特,摆出防御的架势。不过四个帕罗骑士急冲而上,挡在艾修鲁法特前方。这几个人却不是普通骑士,战技格外高强,彼此配合之下,就算是艾修鲁法特也一时之间冲不过去。眼看那个帕罗的年轻将领就要离开。
  “你,和我的剑一决高下吧!”艾修鲁法特略退半步,将手中巨剑遥遥指向那位年轻的王族将领。
  ……
  当帕罗连续三波冲锋都未能击溃联军中央的时候,战斗的胜负事实上已经被决定了。接下来的事情几乎没什么悬念。当卡西洛斯和圣吉恩的骑士们排成骑枪战阵,从后方准备发动攻击时候,帕罗军队立刻出现了明显的动摇,不止一股士兵就在这个时候逃离了战场。接着,骑士高呼着战号凶猛的从侧后方猛冲敌阵,如铁钳般自两翼合拢,刹那间就粉碎了帕罗人抵抗。这场溃败是如此的可怕,就连帕罗的统帅尼古拉王子也丧生在乱军之中。不过有一些记载说明他似乎死于一场战场上的对决,对手不明。
  尼古拉王子死的时候还很年轻,他是帕罗王族中公认的最富有才华的一位(他虽然输给汤玛士,但严格的说,这不算丢脸),很多人都认为假以时日,这位王子可以成长为一代名将,遗憾的是,历史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王子死后,帕罗人就连收拢败军的机会都没有(当然,很难想象汤玛士这样经验丰富的将军居然给敌人留下反扑的机会)。
  汤玛士一路赶上,追杀帕罗败兵达十余里格之远。据说他直到坐骑不支跪倒,这才下令收兵。三万帕罗大军溃不成军,根据相关记载推算,至少有一万人战死,一万人被俘。
  现在,帕罗人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了。狼口城堡已经成为汤玛士这位富有雄心的老将下一个目标。几十年前,正是汤玛士为卡西洛斯攻陷了这座坚城……
  ——摘录自《斯提吉亚战争史》
  艾修鲁法特从头上摘下了满是鲜血的头盔。这件头盔今天倒是真的发挥了不少作用,上面至少留下了一发子弹、两下长矛,以及数量不明的剑击的擦痕。他把头盔丢给一个仆役,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胸甲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战斧造成的大裂缝。血龙纹章的一个翅膀都被砍没了。
  这斧头砍下来的力量再加三分,恐怕艾修鲁法特今天就得吃不了兜着走。而艾修鲁法特甚至想不起来到底是谁砍了他一斧头。
  追逐敌人归来的骑士们还在三三两两的返回营地,每个人都是疲倦欲死却兴奋异常,手中提着歪曲折断的武器。除了战锤之类钝器外,几乎没有人手里的武器还完好无损,恐怕军队里的铁匠要大大忙活一番了。
  今天他们取得了一场辉煌的胜利,胜利比所有的美酒都更加醉人。
  艾修鲁法特脱掉胸甲,同样丢给那个仆役,然后走回他的指挥大帐。里欧,还有其他人都在那里等着他了,所有的人眼中都是胜利之后的狂喜,还有疲惫。
  “今天太迟了,伯爵大人,明天中午让我们再举行欢庆的宴会吧。”有人提议。
  “没有时间宴庆了。”艾修鲁法特回答,“下令全军准备,我们明天早上立刻动身,急行军。目标是狼口城堡!”
  他注意到所有的目光里都透露着惊讶和不解,甚至还有一点……愤怒。
  “有什么新的情报收到了吗?”一个部下迟疑着问。“难道帕罗人还有什么新的举动?他们还没被我们教训够?新的敌人来了?真神教会又给帕罗人送来援军了?”
  “不,没有。”艾修鲁法特简单的回答。“但是兵贵神速,狼口城堡里还有很多帕罗人。”
  他的声音里有着毫不掩饰的血腥口吻,让他的几个部下面面相觑。
  “伯爵大人,你还想要什么?如果战争胜利的规模应该用敌人的死亡数字计算,那你早就可以让名字加载史册了。”说话的是一个圣吉恩的骑士。
  “我想要狼口城堡!”艾修鲁法特回答。“我想尽快夺取那里,不惜一切代价!”


第三十四节 苏醒
  一种微妙而进展的气氛充斥在帐篷之中。所有的人都没有说话,人们的眼中闪动着迷惑、诧异、不解还有另外的一些东西。
  “艾修鲁法特,过来一下。”里欧把艾修鲁法特带到帐篷门口的无人地方。
  “你不能这么做,士兵们已经很疲惫了。没有特殊理由,让他们这样持续作战,会让整个军队都产生不满的。”
  “我没有办法了。里欧,汤玛士就要死了。除了狼口城堡,我实在想不出哪里还能弄到‘没药’!我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攻下那座城堡。”
  “但是你知道这样会让多少人反对你吗?我知道你爱汤玛士,我也是一样的!我也恨不得弄到一匹飞马直接飞到狼口城堡去!但是欲速则不达!”里欧愤怒的看着艾修鲁法特。“如果士兵产生怨恨,如果骑士们对你不满,你拿什么攻城?我们在德瑞克坚持了那么长时间,你应该很清楚的攻城需要多大的力量!如果士兵们没有勇气,如果士兵们不肯冲锋,如果士兵们避战,那么多少兵力都是白搭!这个时候我们真的不能操之过急。”
  “但是……”
  “如果我们赶到狼口城堡却攻不下城,那么汤玛士就真的毫无希望了!”里欧握紧了拳头。“我们要攻克狼口城堡只能靠那些可拆卸的攻城塔。你很清楚,这些东西只能用一次!第二次敌人就有防备了,攻城战只能一鼓作气!没有第二次机会!”
  初春夜晚的寒风吹过,吹拂在两人的脸上,格外冰凉。
  “里欧,你是对的。”艾修鲁法特终于开口了。“我们休息一天,仔细打扫战场,处理伤员和俘虏,然后再出发……”
  “我去告诉他们,你不要进去了。”里欧说道。“我会告诉他们,你只是一时激动而已。”
  里欧走进了帐篷,只剩下艾修鲁法特独自站在夜晚的寒风中。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此时满天灿烂星斗,却有一道流星划过天空,陨落在不知名的远方。按照传说,一颗流星陨落代表一个凡人英雄的死亡。这一瞬间,不知道又有谁丢失了性命。
  他听见了奇特的脚步声,扭头看去的时候却意外的看到女先知菲儿。菲儿微笑着,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情看着他。
  “菲儿小姐……”他有些诧异。菲儿来了,那汤玛士……
  “汤玛士将军要见您,伯爵。”
  几分钟后,艾修鲁法特来到汤玛士的帐篷里。那股伤口化脓所特有的臭味依然还在,但汤玛士却已经半躺半卧的靠在那里,苍白的面色中带着一丝笑容。
  “汤玛士大人!”艾修鲁法特惊喜的叫了出来。“你醒了?”
  “我已经从菲儿嘴里听说了你今天的胜利了。”汤玛士微笑了一下。这个笑容牵动了他的伤势,让他脸上瞬间露出痛苦的神色。“了不起的胜利。你怎么想到让民兵聚集在一起的?你不怕他们一打就溃败?要知道骑士们,哪怕是见习骑士们都看不起民兵,认为民兵没有战斗力。”
  “是邓肯给我的灵感。”艾修鲁法特如实回答。
  “邓肯?”
  “您也许忘记了,是我们在山区打败灰犬之后,您册封的骑士。他本来只是个民兵队长。后来在德瑞克守城战的时候,他和我一起去夜袭攻击帕罗人,在我眼前英勇战死了。”谈到邓肯的时候,艾修鲁法特不禁感到一阵黯然。还有威廉戴利,还有很多人。
  “既然成为了骑士,那么就要严格遵循骑士之道,战场之上英勇捐躯是他的荣耀。自然之神会接受他高贵的灵魂。”汤玛士说道。“他给了你什么灵感?”
  “一个民兵,受封为骑士之后,就会变得异常英勇。而且他的武技也丝毫不输给其他骑士。后来我才发现,其实很多‘民兵’并不真的是从普通农民中间随意选择出来的。民兵也大都是世袭的……很多民兵都是出生民兵世家,代代当兵,靠领主的薪水、战利品和赏赐养活自己和家人。更有些自幼就陪同领主之子参加训练。但是,到了战场之上,他们的表现却远不如见习骑士那么优异。所以,我认为,关键在于装备和士气两方面。民兵们的装备较差,他们的士气也远远比不上骑士。特别是士气方面。骑士们追求荣誉,更有荣誉法庭背后的监督。如果骑士在战场上逃走,那么就要面对荣誉法庭的审判,一旦被判决有罪,那么就会被没收领地,剥夺头衔……对骑士们来说,这是比死亡还可怕的命运。而没有谁会有闲工夫在意民兵在战场上的溃逃。他们的溃逃几乎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你说的对……”汤玛士思索了一下。“不过想要短时间内提高民兵士气是很困难的。所有人,包括他们自己,都认为民兵远比不上骑士,他们也不认为自己败逃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只有在局势占优,或者在骑士们严厉的目光下,他们才会较好的战斗……你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呢?”
  “但是如果他们认真作战,他们的战斗力其实相当不错。所以我才让一部分骑士和他们混编,一起徒步作战,这样才能更好的监督他们。我也和他们在一起,尽量提高他们的勇气。事实上证明了我的判断。其实民兵之中,还有很大的战斗潜力可以挖掘。我还记得您当初册封两个民兵队长为骑士的时候。那个时候,我记得所有的民兵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急切的想要在战斗中表现自己。他们应该非常渴望成为骑士吧。”
  汤玛士再次微笑了一下。
  “聪明的决断……艾修鲁法特,做得很出色。但是你要知道,你这种做法会给你带来后患的。你强迫他们下马和民兵一起作战,他们会觉得受到羞辱。别人会觉得你这是牺牲别人的自尊来提高自己的声望,这会对你个人造成很大的不利。”
  “我不在乎。”艾修鲁法特回答。
  汤玛士突然之间用一种穿透性的目光盯着艾修鲁法特的脸,只要他神情中有那么一丝谎言的痕迹,也一定会被发现。
  汤玛士很快就把目光错开。这样盯着一个人的脸看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民兵们通常的理想是成为一个民兵队长或者是骑马扈从。这样他们一旦无法继续在军中服役,也可以得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很多骑士的遗孀或者是商人都需要这样人作为自己的护卫或者助手。如果他们受伤残疾,那么国家就会负责给他们安排一份杂役的工作。成为骑士则是民兵们的梦想——可望不可及的梦想。艾修鲁法特,如果你能梦想变成现实,甚至只需要让梦想变得不再那么遥不可及,你会发现从平凡的人身上会爆发出多么惊人的勇气和力量。”
  汤玛士似乎用尽全力才说完这句话,然后他摆了摆手。“艾修鲁法特,让你的‘副将’们,还有里欧来见我。”
  “汤玛士大人,您的身体……需要多加休息。”
  “我的身体情况我自己知道。叫他们过来,你可以走了。”汤玛士用不容置辩的口吻下令。
  天色已经很晚了,初春夜晚的温度其实没有比冬天好多少。几个营地里负责警戒的民兵们刚刚换岗下来,正在一处尚未熄灭的营火边上取暖,同时搓着手,跺着脚。
  艾修鲁法特独自站在这处空地上。最近他的体质越发强韧,简直已经称得上寒暑不侵了。虽然他的皮肤能够感觉到温度变化,但是却一点也不感到寒冷——尽管他没穿几件衣服。他突然之间想起一件事情,似乎是每次血腥战斗之后,他的身体都会有快速的变化。似乎他的力量随着杀戮在日渐强大。
  这个念头让他不禁感到一阵心头发寒。
  身后是脚步声,次艾修鲁法特不用回头就认出是女先知菲儿的脚步声。
  “伯爵,你还不休息吗?”菲儿的声音听起来软绵绵的。不知道谁说女先知们都是冷漠高傲难以接近的。事实证明,那最多不过是对陌生人而言。长期接触之后,就会发现女先知们其实没那么夸张。她们毕竟也是人。
  “我不累……也许是刚打了胜仗太兴奋了。”艾修鲁法特自我解嘲的回答。
  “其实汤玛士大人召见那些人并没有什么,他只是和他们见了一次面,闲聊了几句,顺带说明这次让骑士们下马步战是出自他的指示。还有,他强调自己身体不适,今后作战的具体事务都要委托给您。”
  “你说什么?”
  “他只是帮您承担责任而已。放心好了,汤玛士大人在卡西洛斯拥有极大的威望,受到所有卡西洛斯骑士的仰慕。让骑士们下马和民兵一起作战,对他而言根本不会造成负面效果。大家只会赞叹他用兵巧妙,富有创造性和前瞻性。而绝对不会有人指责他伤害骑士的荣誉以追求个人的声望。这就是政治。”
  “这就是政治?汤玛士能做的……我却不能做……”艾修鲁法特脑海里想起汤玛士忍着满身伤痛,装出一副精神健朗的样子,为他承担责任。想到汤玛士微微一笑就会牵动伤口的样子,他就感到一阵心痛。
  “汤玛士的伤势怎么样?”他问。
  “我不想隐瞒,伯爵。但是汤玛士将军……恐怕撑不过二十天了。‘没药’,您必须弄到‘没药’,不然没有任何希望。就连自然之神的祝福,都无法保护汤玛士将军了。”
  艾修鲁法特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抱住菲儿。这个突然的举动让菲儿一下子慌了手脚。不过她虽然惊慌,却没有抗拒。
  “谢谢你,菲儿小姐。”艾修鲁法特低声的说。“谢谢你帮我一直照顾汤玛士。”


第三十五节 阴谋
  菲儿离开之后,艾修鲁法特转头看向身后的黑暗。
  “里欧,你在这里干嘛?”他轻声的问。普通人可能无法看到藏身黑暗中的里欧,但是艾修鲁法特拥有黑暗视力。
  “还是被你发现了。艾修鲁法特,你真的很警觉,难怪连卫兵都不用。”里欧走出来,一直来到艾修鲁法特面前。“不过关于菲儿小姐,还是到此为止吧。”
  艾修鲁法特看着里欧,没有说话。
  “我们的菲儿小姐可不是普通的女先知哦,我今天才知道她居然是圣女的候补!”里欧耸了耸肩。“在童话故事中,确实有些女先知嫁给了某位勇敢的骑士。但是圣女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圣女可是自然之神的宠儿,是无法和普通人结合的。”
  “你说什么呀,菲儿是不可能喜欢上我的。”艾修鲁法特回答。“她只是对我有点兴趣罢了。我只是……回应她一下……”
  “喜欢上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里欧回答。“艾修鲁法特,我越来越肯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虽然你是个伯爵,但没有我为你做媒,你一定很难娶到老婆。”里欧走过艾修鲁法特的身边,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等我们打完了战,我第一件事情就是给自己找个好老婆,第二个事情就是为你介绍一个最合适的。我们可以让汤玛士做婚礼主持人,一定会有很多人羡慕不已的。”
  几天以后的清晨,一支小队伍出现在迷雾草原之上。这是一支很小的队伍,只有五六个人而已。所有的人都骑着战马,领头的那个人甚至坐在一个奇怪的马鞍上。那个马鞍形状古怪,左右马镫长度不一致,很明显是为腿脚残疾的人特制的。
  战场的痕迹还在很清晰。虽然尸体大体上被收拾干净,但是战场之上依然有很多武器盔甲的碎片,以及一些没有整理干净的残肢碎肉。这一切清楚的证明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阵亡者的尸体被分开处理。帕罗人的尸体被草草掩埋在几个大坑里,旁边还放了一块记事的石碑,记载着联军统帅汤玛士在此地大败敌人的赫赫武功。至于阵亡的卡西洛斯和圣吉恩的战士,则被小心的分个掩埋,每个墓碑上都刻上阵亡者的名字和出身。
  此情此景,只要不是傻瓜都能知道这一战谁胜谁负。
  小队伍停在一个掩埋帕罗人尸体的大坑边上。领头的那个人翻身下马,借着阳光,可以看到鲁克那张瘦削而苍白的面孔。骑马赶路对于鲁克来说明显是一件极其费力的工作。他下马之后,剧烈的喘息了好长时间。
  “这么说来,我们的艾修鲁法特伯爵还真的直扑狼口城堡而去了?”鲁克推了推眼镜,一边读着那面炫耀武功的石碑,一边问身边的手下。
  “没错,估计现在,已经走了一半路了吧。但是只要他们不是强行军,那么我们一定可以在他们抵达狼口城堡前追上大军。我们的速度快多了。”一个部下说道。
  “现在还强行军什么?”鲁克低声嘀咕。确实,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这从去年冬季至今,连番大战,汤玛士的军队已经陆续歼灭了近十万帕罗人,并且让那些驻守在卡西洛斯边境城堡的帕罗军队成了孟中之鳖。更别提还连续在战场上击毙了两位帕罗大将。
  现在的帕罗人已经再也没有军队可以用来增援狼口城堡。艾修鲁法特大可以慢腾腾的过去,来一场毫无后顾之忧的围城战。当然,就情形看来,艾修鲁法特肯定是那种野心勃勃,得陇望蜀的人。他是不会采用长期的围困的战略来攻下城堡的。
  时间已经不多,再过两、三个月,在卡西洛斯和圣吉恩边境上的帕罗人就会因粮草断绝而兵无斗志。他们除了向城下的圣吉恩大军缴械投降之外,别无出路。
  甚至不用这么麻烦。现在汤玛士胜利的消息已经四处传播,卡西洛斯国土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许那些帕罗人已经开始准备投降了。不管怎么说,到时候圣吉恩的主力部队将会毫无损失的穿过边境,一路席卷而上,最后在狼口城堡下和汤玛士率领的联军汇合。
  如果真的出现那种情况,那么莱恩的位置就变得异常险恶。如果他阻止圣吉恩军队,那他就得和伊莉娜公主为敌,而且靠他手头的部队是决不可能打得过圣吉恩大军,他注定要失败。如果他不阻止,那么他虚弱的本质就被人看透了,到时候公爵的地位都有危险,更别说娶公主了。
  最理想的情况就是能够接管艾修鲁法特统帅下的这支大军。如果莱恩能够得到这支部队,那么他不仅大大增加自己的实力,更重要的是就有了一个稳固的后方,可以和伊莉娜公主坐地开价,进行谈判了。
  必须要让艾修鲁法特那个家伙消失才行。
  鲁克在这个战场呆的时间并不长,稍微巡视了一下战场,在心里分析一下当时的局势,他就匆匆踏上旅途。
  他的那个部下说的一点错都没有,第二天的黄昏,他就已经追上了大军。连续有两批负责侦查的骑马扈从迎上来,但是鲁克手中拥有伊莉娜公主和汤玛士共同签发的身份证明,证明他是军中书记官,所以他没有遇到任何多余的麻烦。
  天黑下来的,联军的营地已经在前方不远。从营地规模判断,抛开后勤部队不谈,联军兵力有三四万人左右。这也和鲁克之前的估计吻合。
  “大人,您还不进去吗?”旁边那个部下低声的问,鲁克才意识到自己在这里等的太久了。他竭力保持着面容的平静,当他意识到自己脚在剧烈得哆嗦时,便把它压下去。
  不,他不应该害怕。除了艾修鲁法特、里欧还有威廉戴利之外,整个军队都不会有人知道背叛的事情!何况威廉戴利已经阵亡了,现在只有两个人而已。而他手里拥有汤玛士亲自签发的身份证明……
  鲁克鼓足勇气。不会那么倒霉的,天黑了,现在艾修鲁法特和里欧肯定在休息,或者在处理什么事件。而且就算他被艾修鲁法特或者里欧发现了,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大事。他们关注的是莱恩,而不是他这样一个小小的书记官。他们不知道他是莱恩的叔叔,更不可能知道他是背后的推手。
  “你们在这里等着。如果没问题,我自然会出来找你们。”
  鲁克猜的一点也没有错,在营地内部,艾修鲁法特和里欧正在讨论下一步的问题。
  “根据我们手里的情报,帕罗人是用长期围困的战术攻下狼口城堡的,所以城堡本身基本保持完好。不过帕罗人行动太仓促,没有时间改善城堡的防御,重型城防大炮只有寥寥几门。使用我们的可拆卸攻城塔,在大炮的死角进行突袭,确实很有成功的可能性。”
  “但是就算有攻城塔,我们在兵力上也并没有占据优势。”这是里欧的判断。虽然外表看来,联军有三万之众(会战结束后,又陆续有不少零散的卡西洛斯骑士和民兵加入到军队中来,使联军军力不减反增),但是狼口城堡的守军,保守估计也不会低于两万。迷雾草原之战后,溃败的帕罗军队几乎全部缩进了这座城堡。对于攻城战来说,这种优势实在太不够了。
  根据军事常识,困守城堡的军队必然会拼死抵抗,战斗意志远比普通情况下高得多,因为他们已经无路可退。所以攻城战的时候,必须依靠压倒性优势兵力方能粉碎敌人的抵抗。此外,在城墙之上,类似火枪、弓箭之类射击武器天然就拥有良好射击角度和更远的射程,必然可以造成远比正常情况下大得多的伤亡。以三万人的军力进攻两万多人驻防的城堡,就算拥有充足的攻城器械,也是一场没什么胜算的战斗。
  正常的做法是挖壕沟,建工事,造营垒,困住城堡,然后依靠长时间包围,用饥饿为武器,最终迫使守军在饿死和投降中做出选择。事实上,在卡西洛斯和圣吉恩的边境防线上,圣吉恩的主力部队就是这样做的。
  只不过不管是艾修鲁法特还是里欧,压根都没有考虑这种稳妥得多的做法,汤玛士的伤势已经非常危急。事实上,哪怕现在就能弄到“没药”也不能保证能救得回来。
  “三天后中午,我们就能抵达狼口城堡之下,然后安排好营地,在夜里偷偷的组装攻城塔。第二天天一亮就立刻发动攻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艾修鲁法特焦急的说道。没有时间了,前几天汤玛士短暂的苏醒并不是他身体痊愈的征兆,相反,之后他再一次陷入昏迷和高烧,情况远比之前还恶劣危机得多。
  菲儿之前推断为二十天,事实上恐怕没有这个时间了。
  “我们在路上浪费了太多时间!强行军的话,我们现在可能已经攻下城堡了!”艾修鲁法特用力的锤在桌角上,把桌角整个打得凹了进去。拳劲之大让里欧都为之咋舌。当然,里欧知道艾修鲁法特只是单纯的发牢骚而已。他们两个都很清楚强行军不是个好主意。
  “我们应该安排一下攻城的具体计划。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吸引一部分敌人出城……如果我们不设立坚固的营地,也许能够节约出时间制造一辆破城锤车。”里欧思索着。“到时候应该能略微牵制敌人一下,为攻城塔分担压力。”
  “不知道时间来得及来不及……而且攻城塔已经很久没组装了,到时候可能需要维修……”
  “对了,艾修鲁法特,我收到后方的消息了,关于莱恩那小子的。”里欧突然说。
  “上一次来消息的时候,他占据了被我们放弃的德瑞克城,而且好像自称公爵了……这一次他又玩出什么花样来了?”艾修鲁法特冷冷的问。每次提到莱恩的时候,他的声音总是冷得像一块冰一样。
  “不是怎么了,而是我得到一些更具体的消息。”里欧回答。“那小子不止是自称公爵,而是打起了卡西洛斯王族才能拥有的烈日长剑旗帜。他并没有按汤玛士计划的,让骑士们向伊莉娜公主效忠,而是让卡西洛斯的骑士们向他个人效忠。这是很明显的背叛。”


第三十六节 死路
  “背叛?”艾修鲁法特的声音刚才冷得像一块冰,现在则变成一块冰冷的钢铁。“那正好啊!就算汤玛士原谅他,我也不会原谅他!”
  “不过他蹦跶不了几天了。”里欧说道。“他总算还够聪明,凡是飘扬着飞蛇旗帜的城市,他一概不敢接管。但是等到边境城堡上的帕罗人完蛋,伊莉娜公主的主力部队就会来到他控制的地盘,到时候公主肯定会要求接管他控制下的城市,他能怎么办呢?如果他胆敢反抗,那么他就是自己找死。反之他不反抗,那么他靠着背叛和谎言获得的地位就成了空中楼阁,每一个有荣誉的骑士都会唾弃他!算了,我们不要讨论这个话题,讨论他让我恶心!如果他那个时候能够及时赶来,威廉戴利是不会死的。”
  现在他们已经知道莱恩的行动过程。汤玛士原定计划为用三个月时间召集卡西洛斯骑士,但是这个时间是很保守的估计。事实上这个过程只用一个多月就完成了。接下来莱恩率领这支部队,逐个夺取占领那些被帕罗人控制的大城市。之前为了镇压卡西洛斯,抵抗圣吉恩,帕罗人的兵力已经不敷使用,所以这些城市的驻防兵力都是减少到不能再少。再加上民众的配合,因此所有的城市几乎都是一战而下,变成了他的地盘。
  如果那个时候莱恩没去扩充自己的实力,那么他早就可以增援苦战中的德瑞克城了。帕罗人是没有时间挖好他们的攻城地道的,威廉戴利更不会率领敢死队出城突袭并最终战死沙场。
  甚至就连汤玛士也算错了莱恩的狼子野心!
  “我们节约下来的时间真的够打造一个新的破城锤?”艾修鲁法特也不想继续讨论莱恩了。
  “别小看我,艾修鲁法特。当初在学院,我可是军事机械方面最优秀的学生。”
  “但是木材……狼口城堡一带,好像没什么树木。”
  “我们随军携带着一些木材呢。我们只是造一个用来牵制敌人,分担压力,并不需要太多的木材。”
  他们又继续谈论了一会相关的计划,完全不知道此刻某个极其危险的人物已经大摇大摆的走进了营地。
  ……
  帕罗军队在城外摆开阵势。
  兵力大概在三百人左右,全部是骑士。他们扼守在城门前方,一副挑战的架势。在他们身后,狼口城堡的城门大开着,就好像女人低胸礼服下隐藏的东西一样,勾引着联军的欲望。若能击溃这支骑士部队,那么这座坚城简直就可以手到擒来。
  艾修鲁法特仔细观看了一下敌军的态势。连战连败的帕罗人如此大胆是有理由的,敌人的骑士完全在城头远程部队的保护范围内。如果联军出动大队人马发动全面攻击,那就白白的成了帕罗远程部队的靶子。而帕罗的骑士们一定会远程火力掩护下,及时退进城。就算他们没有来得及退进城,守军也会不顾一切的关上城门。想要吃掉这支孤悬在外的骑士部队,联军要付出三倍、五倍的伤亡。
  不过如果什么都不做……帕罗人摆出的这副阵势真的太有诱惑力了,就好像鱼饵一样。就算明知道危险,还是会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不管帕罗人出于什么动机,但是这种样子确实给了联军一个迅速取胜的机会。如果能够派出一支规模适当的,不至于把敌人吓跑的部队,然后在近战中击溃这队帕罗骑士,那么实际上就有可能尾随败兵冲入城门。控制大门起落的开关就在城门后方,进城左转就是。
  而一旦能控制城门……傻瓜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但是这支突击部队必然要面对极其危险的境地。毫无疑问,帕罗人一定会疯狂反扑,而且在城门附近的争夺战中必然占据一段时间的优势。如果能熬过这段时间,援军源源不断冲上来,那么今天就可以攻陷这座城堡。
  艾修鲁法特在心里下定了决心。
  就在帕罗人的目光中,联军在城外摆开攻城的队形,接着一支部队突然从大军中冲出来,直扑城门口列队的帕罗骑士。城头上的守军一眼就能看出,这支部队也全部由骑士组成,人数比城外的帕罗骑士略多,但也多不到哪里去。
  城头大炮没有开火,因为骑兵速度太快,大炮不易命中。但是当联军的骑士进入火枪射程的时候,城头的守军毫不犹豫的火枪齐放,一整排硝烟在城头升起。
  数十名骑士随着枪声摔下战马,永远的躺在城外的土地上。
  十字弓发动了第二轮攻击,呼啸的箭矢落在冲锋的骑士队伍中,造成了新一轮的伤亡。在队伍之后,留下一路人和马的尸体。如果说之前联军骑士在数量上还略有优势的话,现在他们已经在数量上变成了劣势。
  骑士的冲锋速度太快,不管是十字弓还是火枪都没有第二轮攻击的机会。帕罗骑士也很清楚这一点,他们也开始冲锋。
  两队骑士排成同样的锥型阵,迎头撞击在一起。这是骑枪和骑枪,战马和战马,骑士和骑士之间正面的对决。
  第一轮冲击就异常的血腥。在面对面的冲锋中,盔甲简直像纸糊的一样脆弱。就算用盾牌来抵挡骑枪,也必须要适合的角度才行。所有位于第一列,没有及时避开骑枪,或者没能用盾牌卸开骑枪的骑士几乎全部死在这波攻击中。经常是交战双方同归于尽,连人带马互相穿刺,死在一起。
  双方幸存下来的骑士丢下无用的骑枪,抽出近战武器,开始了第二轮激战。
  此时城头武器已经帮不上任何忙了。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这场骑士和骑士之间残酷的对决。城头视野良好,帕罗人可以清楚的看到一名敌人的骑士异常的出众,单手挥舞着巨剑,几乎每一击都能击倒一名骑士。他的盔甲和盾牌上画着红色的龙型纹章。
  “主人,左边!”伴随着嘉莉的提醒,艾修鲁法特测过身子,避开一个帕罗骑士战斧的一击。凋零之剑发出有力的回击,不过却被对方策马避开了。
  其实在这种马上格斗中,骑术的高低往往决定了胜负。艾修鲁法特的骑术严格来说并不特别高明,但他有嘉莉的提醒,所以避开了多次致命的攻击,反而干掉了不少敌人。他顺势掉转马头,从侧后方接近另外一个正在格斗的帕罗骑士,趁其不备,一剑砍掉了他的头。
  战斗越发激烈,双方在士气上的高低这个时候显露出来了。卡西洛斯骑士们一方面对帕罗人恨之入骨,一方面又连战连胜,士气高昂,所以个个勇猛向前。而帕罗人却因为前面一系列的败战,士气低落,开始处于下风,防守多过进攻。量变最终会引起质变,终于,一个帕罗骑士掉转马头向后撤退,瞬间造成了整个骑士队伍的败逃。
  艾修鲁法特率领部下,紧紧的追在帕罗骑士的后面。距离城门只有一箭之地了,城门没有落下,半箭之地了,城门没有落下,已经冲到城门边上了,城门还是没有落下。
  卡西洛斯骑士们尾随败兵冲进了城门,发出了胜利的狂呼。
  只要他们控制这里一小段时间,后方的大军就会冲上来。骑士当先,步兵随后。到时候夺取这座城堡……
  然后他看到了可怕的一幕。
  城外的里欧已经感觉到情况的不对头了。艾修鲁法特率领着突袭部队冲进去了,怎么后续部队一动不动?
  他纵马冲向那些蓄势待发的骑士部队。
  “你们怎么不冲上去?”他问那个队长。那是一个卡西洛斯骑士,有一双粗野的眼睛。说实话,现在里欧也不是很肯定来参加他们军队的到底是不是骑士。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如果受过一定训练的土匪强盗趁着某个骑士战死的机会,冒名顶替,仓促之间还真的很难分辨出来。当然,其实眼下也没有分辨的必要,只要他们能够作战就行了。
  “没有发出让我们跟上的信号。”那个队长解释。但是里欧怎么可能被这种愚蠢的解释所蒙骗?看到前锋冲进去了,后续部队应该马上出发才对。他敏锐的意识到发生了某些不寻常的事情。而且,这个骑士看着他的眼神,一点也不像是看着上司的样子。
  “你再也不是队长了!”里欧下令,“滚!”
  前任骑士队长眼睛中闪过一丝怒意,手也摸到了腰间。但是最终他还是无害的把手放在缰绳上,掉头离去。
  他目光看向其他人,这些骑士们眼里的神情和这个队长完全不同,有着跃跃欲试的神情。刚才他们只是迫于队长的命令而不得不在这里不动。
  “你现在是队长了!”里欧对另外一个骑士说道,那个骑士的胸甲上画着高塔纹章,说明他的家族出身于国王卫队。“马上跟上去,占领城门!”
  “遵命!”
  但是他们已经错过了最宝贵的几分钟。就在所有联军将士的眼前,狼口城堡的厚重大铁闸正在缓缓下降。这座城门好像一头巨兽的嘴,吞下了所有冲入其中的联军骑士,包括联军事实上的指挥官艾修鲁法特后,已经吃饱喝足,开始闭上嘴巴。
  “不!”里欧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叫声。已经来不及了,后续部队已经不可能冲进去,艾修鲁法特被困在里面,必死无疑。
  几百个骑士面对数万敌人,不管艾修鲁法特有多么骁勇,也是死路一条。


第三十七节 绝境
  没有人注意到在军队后方,刚刚被免职的前任骑士队长没有跑向后勤部队那里,而是弯了小弯,跑到一块空地上。在那里,鲁克率领他的小队伍正等着他。
  鲁克已经看到了发生的一切。“干得好,队长。我一定会兑现承诺,在莱恩公爵面前为你美言。不过现在你还是跟我离开吧,否则恐怕会有人对你不利。”
  他们策马离开。
  艾修鲁法特这下是死定了,不过还有里欧……没关系,今天晚上,他安排好了另外一步棋就会发挥作用。他暗地里把一瓶酒送给了里欧。只要里欧喝下去……等他一死,联军群龙无首,然后莱恩就可以毫不费力的接管全军。至于汤玛士……根据他部下昨夜潜入后的侦查结果,汤玛士是活不过一个月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看了看身后的前任骑士队长。能够如此轻松的搞定艾修鲁法特倒真的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很偶然,也很幸运。
  艾修鲁法特,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吧。鲁克一边心情愉快的策马小步跑,一边想到。或许你到死也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骑士也是人,是人就可以被收买!收买一个看上去并不重要,但是却处于关键位置的人,其实远没有那么难。
  当然,这枚棋子能够立刻发挥作用,这只能归结于运气问题。
  “上当了!”这是艾修鲁法特第一个下意识的念头。
  他们冲出城门的过道,看到的不是预料中惊慌失措,混乱不堪的帕罗士兵,而是十字弓整齐的射击。他们的头顶、前方、左右,全部都是埋伏妥当的十字弓手,钢矢如雨一般射下来,瞬间撂倒了半数的骑士。
  艾修鲁法特明白自己上当了。帕罗人派出一队骑士,真正的目标在于诱敌进城,歼灭一队敌人,以一场小胜提振己方的士气。
  十字弓手后退,退到长枪手之后。四面八方都是长枪雪亮的缝尖。就算出现奇迹,让骑士们突破这整齐的长枪阵,这些士兵的后方也是扎好的栅栏,根本不怕战马冲击。
  “回头,撤退!”艾修鲁法特试图掉头。但是眼下骑士们都拥挤在这狭小的城门洞里,前面的骑士想要掉头,而后方的骑士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和人,马和马拥挤成一团,一时之间哪里能回头撤退。
  帕罗人也不可能容许他们撤退!在后方,突然有火焰被点燃起来。应该是地上被洒了油,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总之一道火墙在骑士们后方升起。受惊的战马不受控制的四下乱窜,而在更远的地方,巨大的铁闸门正在缓缓落下。
  “下马!下马!用战马掩护一下!”艾修鲁法特大喊。由于火焰使战马受惊,现在骑马还不如步战。而且此时后退已经不可能了,只有努力向前,夺取控制城门启闭的绞盘,控制城门让友军进城,方有一线生机。
  骑士们也很快醒悟到眼前恶劣的局势。他们纷纷下马,以盾牌护身,猛扑向前方挡路的长矛阵。艾修鲁法特一马当先,藏身在盾牌后面,用盾牌撞偏长矛枪尖,贴上去用长剑砍杀长枪兵。其他的骑士们也效法他,用盾牌开路,靠长剑和战斧近距离砍杀敌人,以图杀出一条血路。
  生死关头,一百多位卡西洛斯骑士们充分发挥了英勇无畏的勇气和顽强的斗志,硬是在帕罗人的长矛和长戟中杀出一条路,直扑左侧的房间。狼口城堡建造的时候,城门后左右两边都有安置绞盘的房间,但是在实际的使用中,只有左边安置了绞盘。
  双方纠缠成一团,十字弓和火枪之类一时之间都帮不上忙。这种战斗中,帕罗人充分利用了兵力上的压倒性优势。所有落单的骑士们都遭到几个乃至十几个敌人攻击,被一一吞没。
  艾修鲁法特这边情况稍好一点。艾修鲁法特率领之下,骑士们不顾一切的向前猛冲。帕罗人虽然正面无法抵抗骑士们的冲击,但是却不断的从侧后杀死殿后的骑士们。越是深入敌阵,阵亡的骑士就越多。不过在付出巨大的伤亡后,他们终于从厚厚的帕罗军中撕开一条路。
  帕罗人也不曾料到骑士们居然可以从数倍于己的帕罗步兵中硬是冲出一条路。左边绞盘房间的门口居然没配备多少力量。
  这个错误让艾修鲁法特简直喜出望外。房间入口不大,里面没人,只要能够据守房间,外面的敌人再多也一时冲不进来。
  ……
  完全被关闭上的铁闸门突然开始再次升起,但是只是升起很小的一段段就立刻停住了。
  “快,全面掩护攻击!”里欧目睹这一切,立刻明白艾修鲁法特还在城里苦战,而且他们已经夺取了城门开关。至少他们已经在那个房间里,否则城门绝对不可能出现这种略开一点的情况。毫无疑问,帕罗人和艾修鲁法特正围绕着绞盘进行死斗。
  鼓声大作。民兵们在骑士的率领下,抬着简易的梯子向城墙冲去。而弓箭手们则用漫天箭雨射击城墙,掩护攻城部队。里欧并不指望依靠简易的梯子和钩索可以攻陷这座城堡,但是起码可以牵制帕罗人的兵力,分担艾修鲁法特的压力。
  ……
  “不行,推不动!”四个推绞盘的骑士已经竭尽全力,但是这个该死的机械却纹丝不动。
  这绝对不正常,通常情况下,开启城门一人足矣。为了加快速度,有时候需要两个人。如果遇到保养不当,缺乏润滑的情况,偶然也需要三个人,但四个人无法推动绝对有问题。
  而且一开始的时候,绞盘是可以推动的,但是只是转了半圈就无法推动了。从这一点判断,帕罗人应该是用什么机械卡死了铁索。
  现在,幸存的三十来个骑士据守房间。帕罗人一时冲不进来,但是骑士们也没有冲出去的可能。外面战鼓震天,联军大队肯定正在攻打城墙,但他们却不知道此刻里面的情况。
  “不行,没法推动。”一个骑士观察了一下这个房间的顶部,铁索延伸出去的位置。“一定在那边,在城墙半腰上。我记得那里有一个可以给铁索上油的洞。帕罗人正在那里,用某个东西卡在铁索上。除非我们冲出去把那个卡位的人杀了,否则我们根本无法打开门。”
  门口边上的战斗还在继续。步兵们冲进来,但是被占据地利的骑士们干掉了一批。帕罗人也急了。他们调来了火枪手,先用密集的子弹掩护射击,接着冲进的就不是普通的步兵了,而是同样身披重甲的骑士。依靠数量上的优势,他们硬是冲得卡西洛斯骑士们站不住脚,节节后退。
  这种情况下,别说冲出去,哪怕是守住都是很困难的了。绞盘边上的骑士们互相看着,眼中出现了绝望的目光。
  “再加几个人,看看能不能靠蛮力硬来。”艾修鲁法特大声下令。他自己举起长剑向门口的位置冲去。不过令人吃惊的是,在他冲到之前,帕罗人撤退了,留下满地尸体,包括几个撤退得比较慢的帕罗骑士。
  这个举动令人迷惑不解,因为帕罗人差一点就能够冲破防线了。他们调来了魔法师?不,不可能。在开战之前,艾修鲁法特连续用了三个破魔卷轴,短时间内魔法师们休想有什么作为。
  但是艾修鲁法特马上就明白帕罗人为什么要撤退了。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一个个燃烧的火团被丢进来。这些火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一落地就产生了大量浓烟,转眼之间就充斥了整个空间。浓烟不仅呛得人无法呼吸,就连眼睛都异常刺痛。
  “咳……咳……这烟……有毒……”一个骑士挣扎的说道。盔甲可以抵抗刀剑长枪,但是对于烟雾来说却没有任何作用。这里也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转眼之间,骑士们一个一个的倒了下去,一个一个脸色发青,鼻子、嘴角中流出黑色的血液。垂死的骑士们用力抓着自己的喉咙,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变得僵硬。烟雾弥漫了整个空间,就连那四个推绞盘的骑士也死了,临死之前依然在徒劳的努力推动绞盘。
  艾修鲁法特也感到很呛,但是他却发现自己身体并无其他任何不适。
  “主人,危险度高达百分之七十五……您必须冲出去,别无他法。”脑海里,嘉莉说道。“您可以稍等一下。现在出去外面应该都是火枪手,一会他们就会离开了。”
  这段时间不知道是长还是短。但是烟雾散尽的时候,帕罗人就再一次冲了进来。
  “还有一个!就剩下一个了!”带头的那个帕罗人高喊着,挺着长矛冲上来。
  艾修鲁法特的反应远比他预想的要快,魔法长剑一下砍断长枪的枪头,接着第二剑砍下了他的头。但是就这短短的瞬间,已经有三个帕罗人冲了进来。靠一个人是守不住的。虽然一个又一个帕罗士兵倒在剑下,但是艾修鲁法特依然被迫节节后退。
  二十来个帕罗士兵已经冲了进来,围攻着他。后面没其他的人,但是艾修鲁法特知道只要他们跑出去一喊,马上会有源源不绝的援兵。
  “主人,必须使用魔法……”
  破魔卷轴的效果依然存在,魔法之风混乱不堪,此刻使用魔法十有八九要遭到魔法的反作用力丧命。但艾修鲁法特立刻意识到嘉莉让他使用的是什么魔法。黑魔法并非来自魔法之风,而是源自他自身体内积累的能量,破魔卷轴可以让其失效,但是不能让其反噬。
  但是如果唤醒死去骑士们的遗体,那就是亵渎这些英勇战死的骑士。
  “主人,您想想看,他们临死的愿望是什么?这不是亵渎!您不需要驱策他们做他们不想做的事情。”脑海里,嘉莉解释道。
  后面的一个帕罗人突然发出了恐惧的叫喊,因为一个死掉的人突然抓住了他的脚。接着,这个死人爬了起来,蹒跚的贴近他,用冰冷的手死死卡住他的脖子。叫喊声马上蔓延开来,因为很多死人爬了起来,和帕罗士兵们纠缠成一团。
  艾修鲁法特趁机冲出去,外面帕罗人不多,只要他能够干掉那个卡位的,就可以……
  然后他看到一门大炮正对着他,点火棒已经伸到了火门之上。


第三十八节 脱险
  四周没有其他帕罗士兵。
  这一点很正常,当那个帕罗士兵喊出“就剩下一个了”的时候,估计外面的帕罗人部队都撤退了吧。只剩下最后一个不满员的中队冲杀进来,用来干掉在毒烟下幸存下来的艾修鲁法特。
  但是这门准备好发射的大炮就不太正常了。帕罗人为什么会拉一门大炮在这里门口?难道他们早就预料到艾修鲁法特可以冲出来吗?
  没有时间给他多想了。这种状态下,大炮里装的可不是什么实心炮弹,而是散弹!马上的,无数拳头大小的金属块将冲出炮口,毁灭前方的一切。艾修鲁法特或许可以挨上几发子弹而不死,但是当铺天盖地的,足以撕裂一切的散弹面前,他没有任何机会。
  就算用魔法强化,加速冲锋也没有任何意义。事实上,他不管做什么都逃不开散弹的射击范围。黑洞洞的炮口前,艾修鲁法特瞬间意识到自己死定了。
  因为太过于没有得救希望的缘故,他的身体反而放松下来,只是默默的看着即将杀死他的大炮。如果一个诗人看到这一幕,应该就会描述为“死气涌上了他的面容”吧。
  死亡之前的这一瞬间变得格外漫长。过往的一点一滴在脑海里映过,从他在那个古怪的水槽里恢复意识开始,所有所经历的事情全部回溯了一次。
  “危险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八,”悦耳的女声从他脑海里泛起,这不是嘉莉的声音。“应急预案解锁……开启高速计算模式……结论:强制召唤能量场护甲……”
  大炮可怕的轰鸣声响起,无数拳头大小的金属块在火药推动下,从炮口冲喷射出来。或许散弹的射程不如实心炮弹那么远,但是在射程内,它可以造成一片真正的死亡区域,毁灭前方的一切。不管什么盔甲盾牌,只要是血肉之躯随身携带的防护,都不可能在大炮面前构成障碍。至少理论上如此。
  散弹的硝烟散去。一个炮手揉了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看到了一切。连城墙上都被轰得坑坑洼洼,然而那个身影依然屹立在大炮前方。
  不,应该说有所变化。那个骑士的身上,已经不是原先那副色泽普通的白色盔甲了,他身上穿着一件血红色的盔甲,某种肉眼可辨的黑色能量缠绕在盔甲之上,使之显得诡秘而邪恶。
  我……活下来了?也许是自己也不曾预料到可以幸存,所以艾修鲁法特因为过于惊讶而没有第一时间行动。
  “主人,应急程序强制召唤了您的赤血盔甲。”在脑海里,嘉莉解释道。“盔甲附带的力场护盾帮你抵消了攻击,但目前您每天只能使用护盾三秒。但根据我的计算,您现在已经有足够的力量改变盔甲的样式。我建议您把盔甲的外观改变一下!”
  血红色的盔甲迅速蜕变了色泽。如果是近距离仔细观察的话,甚至会发现不止是变色这么简单,某些地方连形状都变了。血红色的怪异盔甲变成了一件普通的白色盔甲。如果不是地上散落着先前那副盔甲,也许艾修鲁法特自己都会怀疑是错觉。
  “还有您的纹章!”
  伴随着嘉莉的声音,一个红色的龙型浮现在胸甲的中间,就好像它一直就存在一样。
  艾修鲁法特冲向那三个炮手冲去,后者因为太过惊讶所以一时之间忘记了逃跑。等到艾修鲁法特冲到面前的时候,想逃跑就来不及了。
  绞盘房间里,惊恐的叫声和格斗声依然响个不停。活人和死人依然在鏖战,帕罗士兵只有三十来个,但是死人至少有两三倍之多。而且事起仓促,一时间,帕罗士兵人各为战,一个都没能冲出来。
  干掉那几个炮手之后,艾修鲁法特马上就发现了绞盘推不动的理由。在城墙中间一块凸出的地方,一个没穿盔甲的人正站在那里,面朝城墙,费力的用一根棍子抵进一个洞里。那个洞应该就是给铁索上油保养用的洞吧。
  因为角度的缘故,他背对着艾修鲁法特。所以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他知道的话,就应该立刻丢下棍子逃走才对,因为他所在凸出位置的高度只有一人多高,使用长剑很容易就可以砍到他的腿部。
  艾修鲁法特毫不犹豫的就这么做了。
  那个人直到双脚和身体分家才醒悟到发生了什么。他抓着棍子,惨叫着掉了下来,脑袋撞在一块石头上,瞬间就不动了。
  在绞盘房间里,那些死后依然忠于职守的骑士们在推动着绞盘。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声音,狼口城堡的大门被慢慢拉高了。
  城外,里欧已经看到了这一幕。“骑士团冲锋!冲进城去!”
  从大炮射程外冲进城门,骑兵全速充分只用三分钟,只要城门能坚持开启三分钟,援军就能立刻赶到,然后就可以……
  “砍断吊索!”艾修鲁法特听见有人在这样高叫着。“用大斧头!”
  “主人,您必须马上撤退!”嘉莉提醒。不过现在提醒是多余的了,因为大群的帕罗士兵正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艾修鲁法特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等到帕罗人汇集起来的时候,一切就都太迟了。
  疾驰向城门的骑士们只跑了一半路,被吊上去的城门晃了一下,然后就这样直直的掉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包括里欧在内,所有联军将士的心都凉了半截。毫无疑问,帕罗人狗急跳墙砍断了升起城门的铁索。这下子他们一时之间就失去了控制城门的能力,但是另外一方面,这次联军的突袭作战也以完败告终。艾修鲁法特和他统帅下的骑士们完了!
  一个骑马的身影在城门落下之前的那一瞬间冲了出来!
  “是艾修鲁法特!”里欧一眼认出了那个及时从城门中撤退出来的人。确实是他!在他身后,铁门已经掉落,撞击在大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其他的骑士没有一个及时逃出来的。
  艾修鲁法特向前跑了一段,战马就不支摔倒。这匹倒霉的马肚子被利刃剖开,五脏六腑都拖在地上,老实说撑到这个程度已经是个奇迹了。一名骑士跑到艾修鲁法特身边,后者飞身跳上他背后,两人骑一匹马冲回本阵。帕罗人零星的朝他们射击,但是都未命中。
  催促士兵进攻的鼓声平息下来,联军开始撤退,留下满地的尸体和伤员。
  艾修鲁法特和里欧再次站到了一起,双方的脸色都异常难看。
  今天联军蒙受了极大的损失,特别是艾修鲁法特亲自率领的四百名骑士,几乎全部阵亡在城里。
  这一天黄昏的时候,联军在距离狼口城堡一小段距离的地方安下营地。因为狼口城堡的城门起降铁索被破坏,所以不需要担心敌人出城偷袭,营地布置得比较简单。
  “结果出来了。”在指挥大帐中,里欧拿来了一份文件。“艾修鲁法特,今天我们损失了将近两千人。六百多个骑士,一千三百多个民兵。”
  这份损失虽然不至于伤筋动骨,但是也已经很明显的降低了士气。更主要的是,今天的作战帕罗人付出的伤亡却非常的小。由于攻城器械简陋,从头到最后,联军就没有攻上过城墙,但是却在火枪和十字弓下遭到重创。
  他们吃着硬干粮,扁豆汤以及一点很容易被忽略的肉,同时讨论着战局。
  里欧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次。
  “那个队长肯定有鬼。我回过头来想找他,但是却发现他跑了。不知道有多少土匪无赖冒充骑士混进了我们的军队!”
  “但是在之前我们却没有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卡西洛斯骑士们的战力很强,完全无愧他们的名声。”艾修鲁法特回答。
  “那些混进来的土匪无赖为了冒充骑士,自然会奋勇作战,否则不直接被拆穿了么?”里欧回答。“他们还指望战后能从伊莉娜公主手里获得封地,变成真正的骑士呢。”
  “骑士们……不是早有封地了吗?”艾修鲁法特有些疑惑的问。
  “很多骑士们的领地都被帕罗人蹂躏得不成样子。一个立下战功的骑士当然不能只得到一片荒芜的领地作为回报,所以他们都会被转封的,这是惯例。所以,这就给了冒牌货们一个大好机会。其实历史上,一旦战乱,这种事情很多。如果是见习骑士冒充骑士倒还算好,有些出身低贱的雇佣兵,或者干脆是民兵都能靠这样的机会得到封地,变成正牌骑士……不过我们眼下实在顾不上这个了,只要他们能和普通骑士一样奋勇作战,我们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冒牌货为了不被揭穿,一般会表现得比普通骑士更勇猛。不提这个,我们应该考虑明天的作战了……从今天帕罗人的表现来看,他们不好对付。”
  “确实如此。”从今天进城所看到的情况来看,帕罗人根本就是已经做好了逐次抵抗的准备。而且城门坏了也是一件麻烦事,大部队就无法一拥而入,特别是骑士们引以为傲的密集骑枪阵就完全丧失了作用,只能步战。
  “我们的战力有些不足啊。”里欧感叹道。“名义上有三万大军,但绝大部分都是不可靠的民兵……对了,艾修鲁法特,我今天弄到好东西了。”
  说着话,里欧从身后摸出一个酒瓶来。那是一个陈旧的瓶子,里面装着某种液体。
  “卡西洛斯著名的金色葡萄酒,窖藏一百二十年……绝对是珍品中的珍品!来尝尝!”
  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两个酒杯,放在桌面上。然后把瓶子打开,小心的把液体灌注在里面。
  就在里欧慢慢的倒酒的时候,在距离联军营地很小一段路的地方,鲁克对着篝火打开一份文件。


第三十九节 骤变
  “艾修鲁法特居然没有死。切,这世界上还真的有走狗屎运的人……”鲁克即使在火光下也显得略有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难道是命运和我作对,就算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成功率,也总让我遇到那百分之一?”
  “大人!”在他身边的一个人说道。“那么您的计划……”
  “嗯,第一计划完全失败了。艾修鲁法特完整无伤的回来,那么就算里欧把那瓶酒喝下去,然后中毒死掉,对我而言也没有任何意义。按第二计划来吧。我们没有时间,今夜立刻动手!”
  此时在大帐里,里欧已经重新把瓶子盖好了。
  “一百多年的酒,连国王都很难喝到!”里欧端起杯子,仔细欣赏这种液体的色泽。这种东西并不是拥有财富或者权势就能得到的,应该说可遇不可求比较合适。一口喝下这种东西太奢侈了,最好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品味。
  艾修鲁法特同样盯着杯子。经过长年的窖藏后,这酒已经不是金黄色的了,色泽变得更深,成为一种琥珀色的液体,全无瑕疵。浓烈的香气从酒中散发出来。如果威廉戴利还活着,估计会兴奋的要把眼珠子瞪出来吧。
  “主人,我分析到不良成分……”在脑海里,嘉莉突然说道。
  “威廉戴利,如果你现在还在我们身边,那么你该多幸福啊。”里欧的嘴角露出一个悲伤的笑容,喃喃的说道。他继续盯着这杯液体几秒钟,然后想把杯子凑近唇边。
  一只手阻挡住了他。在里欧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艾修鲁法特已经夺过了杯子。
  “酒里下毒了。”艾修鲁法特低声的说道。
  “毒?”里欧疑惑的反问。这几乎是不可能的。瓶子完好无损,瓶盖则是他亲手打开,怎么可能下毒呢?除非是一百多年前,酒在封瓶的时候就已经被下毒了。
  艾修鲁法特夺过酒瓶,在软木塞上仔细观察。
  “看这个,是针痕。有人用空心的细针刺穿软木瓶盖,然后将毒加进去。”艾修鲁法特向里欧说明。“这酒是谁给你的?”
  “一个骑士……他说是之前在敌人营地里缴获的……”
  “恐怕我们的军队里混进来了一些……帕罗人的间谍。”艾修鲁法特分析。如果里欧说的没错的话,现在的联军之中,不止是混进来一些佣兵、民兵假扮的冒牌骑士,还有一些帕罗人的间谍。
  “我马上带卫兵去抓那个人!”里欧腾的站起来。
  “不。”艾修鲁法特阻止了里欧。“那个间谍很可能已经逃走了。如果我们这么大张旗鼓的去抓人,反而会引起其他骑士不必要的注意,让人疑神疑鬼。”
  “那怎么办?”
  “我立刻去加强营地防备,严禁士兵离开。你则立刻去巡视一下营地,重点是看看那个间谍逃走了没有。如果他跑了,我们也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明天就要总攻,今天晚上最好不要让任何事情发生。”
  里欧想了想。如果没抓到间谍,反而让骑士们疑神疑鬼,互相不信任,那就亏大了。在这个关键时刻,还是掩人耳目比较好。
  事实证明艾修鲁法特的估计并非多余。那个骑士已经不见了,问其他人也是一问三不知,唯一确定的就是那个间谍是扎营之后离开的。
  一段时间后,两个人重新在大帐中见面。不需要说话,仅仅是看到对方的表情就知道结果了。
  “我们今天的营地设置的比较简单,那个家伙应该是营地完成前走的。”艾修鲁法特说道。
  就在说话的时候,艾修鲁法特听见了外面的骚动。那是大声喧哗的声音,一般来说,军营里是不会出现这种声音的。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立刻冲出了大帐。声音是汤玛士的帐篷那里传来的。
  那里确实发生了大事情,上百个……不,数百个骑士围在汤玛士的帐篷边上。必须说明的是,为了保护汤玛士的安全(以及掩盖他伤势的情况),汤玛士的帐篷是独立的,由女先知菲儿率领着一小队忠诚可靠的民兵负责保护。此刻菲儿正挡在骑士们的前方。
  “我们要见汤玛士将军!”有人高喊着,接着很多个声音应和。
  “汤玛士将军身体欠佳,不能见你们!”菲儿再一次重复。虽然说骑士们一个一个都情绪激动,但是却没人敢对菲儿动手。毕竟她是一个女先知,是自然之神的使者。
  艾修鲁法特和里欧及时赶到,站在菲儿前方,看着前面这群骑士。所有这些骑士都是卡西洛斯人,并没有圣吉恩的骑士混杂在内。实际上联军中圣吉恩人已经很少了,连骑士加民兵带弓箭手全算上也不足一千五百人。
  看到艾修鲁法特和里欧出现,这些骑士们的气势略微降低了一点。
  “你们要干什么?”艾修鲁法特大声的问,同时用鹰一样的目光从每个骑士的脸上扫过,一时之间,骑士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出头。
  “我们听到传言,”最后,一个头发花白,年纪颇大的骑士站出来。“伊莉娜公主已经圣吉恩组建了宫廷,所有大臣都是圣吉恩人!我们正是要向汤玛士大人证实这一点!”
  “不需要汤玛士大人,我就可以证实这一点。确实是这样没错!”艾修鲁法特大声回答。他话刚说完,就发现里欧在拼命的向他使眼色,但是却已经来不及了。
  艾修鲁法特的话简直就像一桶火药落在人群中,瞬间引起了一阵喧哗。骑士们彼此交换着眼色,用卡西洛斯方言彼此讨论着。
  “等一下,诸位!”里欧拼命的喊道。“这不是公主的本意!当时事情仓促,交通又被帕罗人断绝……”
  “我们走!我们不需要继续追随圣吉恩的公主!”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卡西洛斯的王统还没有断绝呢!”
  骑士们一哄而散,各自回去收拾行李,召集原先的随从离开。
  “艾修鲁法特,这下子……”里欧急的直跺脚。“他们都要离开了!”
  “为什么会这样?”艾修鲁法特一时之间也回不过神来。
  “你对过去的事情知道的太少了。”里欧回答,“这下真的完了!”
  “告诉我为什么?”
  “卡西洛斯人惹的祸!”里欧回答。“从前蓝吉尔陛下把国政托付给自己的女婿,也就是卡西洛斯国王。但那一位眼睛里却只有卡西洛斯,他的宫廷里,根本没有圣吉恩人的位置……所以你知道……圣吉恩人不愿意为那一位而战,骑士们只肯守卫自己的领地,不肯主动出击。否则的话,区区一万人的灰犬怎么会有机会深入圣吉恩呢?直到我们冲出山区,把蓝吉尔陛下复出的消息通告四方,圣吉恩骑士们才愿意投身战争。所以卡西洛斯人知道公主的宫廷已经建立,现在害怕遭到同样的待遇……总之就这些烂事,你明白了吗?”
  “我现在就去把骑士们追回来!”艾修鲁法特说道。“不能放他们离开!”
  “没用了,如果我们这么做,那只能让我们立刻发生一场内战,受到更大的损失!”里欧试图阻止艾修鲁法特。“那些骑士已经不愿意为我们作战,那就让他们走好了。”
  “放心吧,我不会动武。我会尽量说服。”艾修鲁法特把身上的剑丢到一边,好像他不知道拿着那东西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过了好一阵子,军营里的骚动这才平息下来。原来总兵力为三万人的联军,一下子严重缩水。三千多名骑士和两倍于这个数目的民兵离开了。
  “我们明天……恐怕没办法进行攻城战了呢。”里欧坐在桌子边,看着将脸埋进手掌中的艾修鲁法特,苦笑着说道。“到底是哪个家伙在军营里传播这种消息,挑动军心的?汤玛士将军……”他低声的提及这个名字,声音里满是不甘和愤怒。
  “不……”艾修鲁法特突然说道,他盯着里欧,面色上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坚决。
  “明天的攻城……一切按预定计划进行。”
  “但是我们没有兵力了。骑士们……现在我们只有三千名骑士!除非你能把民兵变成骑士,否则我们的战力是无法攻下这座城堡的!”
  “那么我们就把民兵变成骑士!”
  “你想……”里欧脑海里泛上一个可怕的念头。“你该不会……想用公主殿下授予汤玛士的册封权力……虽然汤玛士的印章在我们手里……但是……”
  “里欧,我们的后勤辎重里,有多少缴获的铠甲?”艾修鲁法特问,他向对方报以微笑,帐篷里立刻冷得像要结出一层霜。
  在之前的战斗中,他们缴获了很多战利品。按照战争的习惯,类似钱币之类小东西自然而然的属于从尸体上搜出它们的人,民兵和弓箭手们被允许保留一两件武器作为战利品,在条件容许的情况下也可以将身上的皮甲换成新的,甚至换成锁子甲。但是例如马匹、车辆、铠甲这种大件而贵重的战利品就必须充公。这实际上是必然的选择,战斗中盔甲损坏马匹战死之类情况是家常便饭,而此时就必须动用此类物资以保障军队的战斗力。
  “我们有七八千套骑士盔甲。但是艾修鲁法特,我提醒你,不是一个人套上一件铠甲就可以算一个骑士的。还需要勇气、格斗技艺和荣誉。”里欧努力的挣扎着。“而且你如果这么做了,那么你就……会受到所有骑士的敌视。骑士们不会容许那些下贱的血统来玷污他们的荣誉。哪怕是汤玛士,在完全合法情况下,册封了区区两个民兵就受到了很多人的攻击!”


第四十节 选择
  “已经没空想这么多了!”艾修鲁法特低声回答。“我今天问过菲儿,没有任何希望,明天就是最后一天!汤玛士伤口出现了坏疽的征兆……如果明天没有弄到‘没药’,那么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汤玛士死!甚至就算明天弄到‘没药’,汤玛士也只有一半的机会能恢复!”
  “你真的……为什么要这么做!”迟疑了很久,里欧突然说道。
  “要么我明天攻下狼口城堡,要么我明天就死在战场上!”艾修鲁法特回答。“帮我一下,里欧!你现在必须帮我一下!”
  “你为什么要为汤玛士将军牺牲到这个地步?”里欧问。你和他认识的时间不过一年!
  “如果你问我……我也不知道。”艾修鲁法特回答。“但我知道我宁可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这样在我面前死掉。不管多大的风险,我都要冒一冒!”
  “我当然会帮你!”里欧回答。“尽我所能!”
  两个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
  这里是营地外的空地,足以容纳七千人。虽说时间不早,但民兵们倒没有多少睡意。入夜之后骑士们离开的骚动造成了很大影响,一时之间,人心惶惶。现在又被召集到营地外的这片空地。没有人知道指挥官脑子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空地的前方有一块一人多高的大石头。艾修鲁法特就站在石头上,居高临下,看着聚集起来的民兵。几根燃烧的大火把被插在大石头附近,照亮了他的身影。
  所有这些民兵都不是从农夫中抽调出来的普通民兵,而是出身民兵世家,受过良好训练那一种。从民兵中分离出这些人其实并不困难,任何将军都知道这些人虽然远比不上骑士,但比临时抽的壮丁强了不少。所以他们本来就被当做民兵中的精锐独立编组的。
  “卡西洛斯和圣吉恩的战士们,首先感谢你们一直以来为国而战。但是我想说,你们都是民兵,你们的父辈、祖辈都是民兵。而且没有出错的话,你们的子孙后代也都是民兵。永远都是。你们、你们的父辈、你们的子孙,都要跟着骑士的身后。在平时作为骑士们的随从,战斗时跟着骑士冲锋。在骑士面前你们必须低头以示恭敬,在骑士们骑马时你们必须步行。总之,你们只是骑士的仆从而已。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过这样一个野心:有朝一日,你们将拥有一片自己的土地,你们可以用主人翁的姿态在自己的土地上行走,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你们将拥有一座自己的城堡或者庄园,当你们回家的时候,大门将会庄重的为你们打开。你们将有马厩,里面饲养着属于你们的战马和拉车马。所有的这些都属于你们自己而不是他人。你们的孩子将会在宽敞的土地上茁壮成长,而不是挤在一个小房子里!当他们成年时,你们可以为孩子准备战马、盔甲和武器,让他们以见习骑士的身份为国效命。”
  “我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这是你们过去从来不曾有过,以后也不可能会再有的机会!不止是你们而已!这是你们的祖先不曾遇到过的,你们的子孙后代也难以遇到的,独一无二的机会!让你们脱离民兵的低下身份,加入到骑士中来!”
  艾修鲁法特顿了顿,晃动着手里的一份很大的文件。在火把的照明下,这份文件格外显眼。
  “我看到很多人的眼睛里有怀疑!但是汤玛士大人确实从伊莉娜公主那里得到了册封骑士的合法权力!而汤玛士大人将这份权力委托给我!这份文件上记录了你们的名字、出身,只要我盖上印章,那么你们就正式成为了骑士。你们将从伊莉娜公主殿下那里合法的取得封地,成为一个拥有自己领土的,真正的骑士!成为一个贵族!”
  整个空地上的声音完全平息下来。先前所有的窃窃私语全部消失,只有风过的沙沙声响。所有人的眼睛都集中在艾修鲁法特身上,无一例外。
  “明天,我将率领所有的骑士们攻打狼口城堡!所有那些认为自己无法承担这份责任的人,现在就可以离开。我绝对不会阻止!但是我也会立刻把他的名字从这里划掉!”
  没有人挪动脚步,一个都没有,所有的民兵都站在原地,看着艾修鲁法特,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但是我要警告你们,从成为骑士那一刻,你不仅拥有了土地、权利和地位,还将承担相应的责任!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荣誉法庭,你们是民兵的时候,永远都不用和荣誉法庭打交道,因为荣誉法庭不会审判一个民兵。但是你们一旦成为骑士,就将成为荣誉法庭监督的目标。只要有骑士向荣誉法庭提出质疑或者指控,那么你们就得接受审判。如果法庭判决你们不配接受这份荣誉,那么你们就会被剥夺骑士的地位。只有一种骑士可以例外。”
  艾修鲁法特想起那天出城突袭之前,邓肯悲伤而坚决的面孔。他继续说了下去。
  “那就是阵亡的骑士。如果骑士战死沙场,那么对他一切质疑和审判都会被取消。因为无人可以审判一个已经在战场上为国捐躯的骑士,无人可以质疑他的勇气和荣誉。战死骑士的遗孀将终生享有他的领地的收益,他的孩子们成年之后,也可以直接获得见习骑士的身份。如果他没有妻子,那么他的孩子将被送到贵族学院,免费学习生活,直至成年。”
  “你们现在没有铠甲,没有战马。这些都没关系,军队会在战争中负责为骑士补充装备。我现在去辎重营那里,直到月亮升上树梢顶端都会一直在那里,等候着所有那些愿意接受这份荣誉和责任的人。”
  艾修鲁法特跳下石头,向着辎重营的方向走去。里欧应该已经在那里安排妥当。
  他听见了脚步声,很多人跟着他的身后。
  ……
  “攻城塔?”黎明的薄雾中,几座灰色的不祥影子出现在狼口城堡前方。一小段时间之后,守城的帕罗士兵才意识到那是三座攻城塔。
  不可能的!昨天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联军并没有携带任何攻城武器。就算他们拥有足够数量的工匠,这附近也没有树木啊。哪怕他们随军携带了数量充足的木料,要做成攻城塔,也需要三五天时间。
  城外并没有响起熟悉的战鼓,但是攻城塔却在一点点的向着城墙移动。偷袭?这是一次突袭!
  “呜呜……呜呜……呜……”城头吹响了警告的号角。帕罗士兵们冲上城墙,惊讶的看着三座宛如天上掉下来一样的攻城塔。
  除了三座攻城塔之外,还有另外一座比较矮小的东西,那是一辆破城锤。破城锤朝着城门位置缓缓迫近,攻城塔则直接冲向城墙。因为前不久刚刚易手的缘故,狼口城堡外的壕沟尚未重新挖好,攻城塔和破城锤都可以直接冲向目标。
  不管是攻城塔还是破城锤,都位于城头大炮的射击死角。大炮无能为力。
  城头之上,枪声大作,箭矢如雨。但是这种单兵武器对于大型战争机械几乎没什么威胁。攻城塔和破城锤上虽然插满箭矢,但是却宛若不觉般继续推动。
  “用火箭!火箭!”有人声嘶力竭的大喊。
  但是这种招数同样没有用。战争机械之上,都覆盖着湿漉漉的牛皮。而且敌人使用掉了几张破魔卷轴,让城里的魔法师完全丧失了施法的能力。
  由于城门损坏的缘故,现在的帕罗人无法派遣部队出城攻击这些攻城器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攻城塔靠上城墙。
  幸好,攻城塔速度很慢,给了帕罗人在城墙之上调兵遣将的时间。等到它们最终接近的时候,城墙上的士兵已经做好近战的准备。帕罗人也很清楚,联军的军力其实和他们相差无几,哪怕不能发挥城墙的优势,他们也不一定输。
  “士兵们,你们已经没有退路!必须坚守住城墙,否则我们都要死在这里!”帕罗的军官高喊着。
  攻城塔靠上了城墙。从里面冲上城墙的全部都是骑士,一个一个挥舞着武器,以一种难以想象的狂暴和疯狂扑向城头上严阵以待的帕罗人。
  那不是通常骑士的作战方式。与其说这些身披骑士铠甲的人是骑士,还不如说他们是北方狂暴的野蛮人,是那些邪神信徒。冲上来的骑士们一个一个如同发了战争狂一样,丝毫也不知道退让和躲避。他们被帕罗人用斧和剑砍倒,用长矛刺穿,用战锤打断骨头,但是却没有任何犹豫和后退。一个个骑士高举着斧或剑,不顾死活地向密集的敌军杀过去,硬是冲进了帕罗人的战阵中,在最终战死之前杀死三个、五个帕罗士兵。
  更多的骑士通过攻城塔冲上城墙。有些骑士狂吼着,更多的一声不吭,以一种与其说是进攻,不如说是找死的姿态撞击在帕罗人的阵线上。这种悍不畏死的姿态真令人害怕。
  艾修鲁法特跳上城墙,双手紧握自己的凋零之剑。借着超过人类的力量,他跳到了敌阵中间,用巨剑掀起一阵血腥的屠杀风暴。他率领着一队骑士沿着城墙一路冲杀,所向披靡。
  此刻城墙之上的肉搏战,是没有任何花假的,赤裸裸的勇气和力量的交锋。每一秒都有生命逝去。死亡像一阵风似地吹灭了生命,垂死的呻吟从胸口迸发出来。一双双眼睛里的神采黯淡了,无数鲜活的生命给投进了永恒的黑夜。
  两军相逢勇者胜,帕罗人开始后退。不管他们的军官如何努力督促部下反抗,士兵们还是被这批疯狂的骑士压得节节后退。
  “坚持住,坚持住!敌人没有那么多骑士,杀光他们就赢了!”帕罗军官高喊着。
  但是事实似乎完全相反,一波又一波的骑士沿着攻城塔冲上城墙,杀光一批又来一批。几乎每一个骑士都用这种完全不管自身安危的敢死精神猛攻帕罗人。把他们硬是赶下了城墙。在另外一方面,破城锤已经开始撞击巨大沉重的包铁城门。


第四十一节 失败
  城门的战斗要逊色很多。因为帕罗人已经全心全意的应付城墙上可怕的厮杀,没太多的力量来关注破城锤的进展。原本他们可以浇下热油,丢下火种来摧毁这个机械,但是这一次他们没有这么做的闲暇,因为敌人已经涌上城墙。
  厚重的城门在破城锤的攻击下渐渐不稳,一下凶猛的撞击最终在城门上撕开了巨大的缺口,足够两匹马并排冲过去的缺口。
  急骤得宛如马蹄一样的鼓声响起。城外的联军战士发现城门被冲毁,发出了狂喜的呼喊。还在城外的士兵们全部直扑城门而来。
  已经控制住城墙了。艾修鲁法特率领部队把最后一批负隅顽抗的帕罗士兵杀死在城墙之上。完全肃清城墙上敌人之后,他立刻指挥身边部队向城内进展。此时此刻已经不止一批骑士冲进了城堡,浓烟和火光正在各处升起。
  清晨的薄雾已经褪去,城墙之上血流成河。乌云遮蔽了天空,但闻雷声隆隆,仿佛天上的神明都想要亲自来干涉这两支交战的军队。
  现在,双方都已经失去了队形,失去了有效指挥。双方的指挥官都只能聚拢很少的一些部队,整体上要依靠士兵的勇气、顽强维持战斗。几乎所有的联军士兵都已经冲进城里,鏖战的双方都杀红了眼,兽性代替了怜悯和仁慈。战斗蔓延到整个城堡的每一个角落,到处都回荡伤者的哀嚎,流淌着阵亡者的热血。没有人投降,也没有人肯抓俘虏。在这可怕的一天里,要么作为胜利者活下去,要么变成刀下鬼。
  在城堡高处一个房间,一个人对外面震天的厮杀声充耳不闻,镇定的在纸上书写着。
  “……敌人的骑士太多了,多到令人难以置信,完全与情报不合。这几乎成了决定性的因素。这让我怀疑,汤玛士那个欺世盗名之徒,也许又使用了什么邪恶的手段以增强自己方战力……”
  “……很多人都认为,鲁道夫公爵是那种重视胜利胜过荣誉的人,然而与汤玛士比起来,鲁道夫就明显逊色很多了。至少鲁道夫‘有限’的道德观还不能容许他私下收容黑暗巫师。诚然,在军事方面,任何人都要承认汤玛士能力,他这两年来的战绩就是最好的证明。但是在骑士的荣誉方面,我却极度的藐视他。汤玛士却是一个极其虚伪,欺世盗名的恶徒。世人皆为这个伪君子所欺骗。就连我,若非亲眼见到我军将士和被黑暗魔法复活的僵尸战斗的场面,也绝不敢相信汤玛士居然会私下收容黑暗法师,使用这种禁忌的邪恶力量作为战力。这份伪装能力,实在令人叹服。这也恰好说明为何他总是能轻易洞悉军事上的狡猾计谋,因为他本身就是最狡猾最虚伪的那一种人……”
  “……此刻,我军的战败恐怕已经无法避免。我已经不能继续写下去,身为守将,此时正是我为国尽忠的时刻。我将率领将士进行最后抵抗,誓死而已!并在此祈祷星域诸神能够永远保佑帕罗国泰民安……”
  他放下笔,将自己写好的东西折叠好,仔细的用细绳栓在一头信鸽的腿上,然后将信鸽从窗口放飞。此时两军混战,是没有人在意这么一只传递消息的信鸽的。
  做完这一切后,他拿起剑和一根火把,走出房间。在他房间的下面,正是城堡的物资仓库,分类囤积了所有的物资。他从一道侧门走进仓库,看到几名帕罗士兵正在这里忙碌,把成堆的火药桶堆积在一起。
  有人正在劈砍着仓库的正门。一下、两下、三下,一把巨大的战斧砍破了门闩,一整队的骑士冲了进来。这些人全部都是敌人,是汤玛士的手下!
  领头的那个骑士丢下战斧,抡起一把巨剑,冲了进来。但或许是看到残存的几个帕罗士兵镇定的样子,这些骑士停下脚步,四下观望,担心有伏兵。
  “没药!”那个骑士突然发出欣喜的叫声,眼睛盯着一个角落里堆积的药品。他的胸甲上铭刻着一个红色的龙型,而他部下们胸甲上却没有任何纹饰——事实上,一眼就能看出,这些盔甲原本都属于帕罗骑士。一双双因为激战而变得嗜血疯狂的目光盯着里面幸存的几个帕罗人。
  但是他们立刻意识到为什么这些帕罗人会如何镇定了,因为他们已经认出那堆成一堆的桶里装的是火药。这些全部是火药桶!
  这些帕罗人的目光里充满从容,面对绝对优势的敌人却毫不畏惧。那是下定决心慷慨赴死之人方才能拥有的眼神。
  “我是帕罗的马扎尔伯爵,此地的守将,你是谁,骑士?”他报上姓名,眼睛盯着面前这名骑士。
  “我是圣吉恩的艾修鲁法特伯爵,汤玛士将军的副将!”那个骑士大声回答。“丢下你手里的火把,我就饶你一命!”
  “如果我说不呢?”他微笑着回答。从声音里能听出,他对面这位骑士还很年轻,不知道是哪位大贵族的儿子。“我受王命驻守此地,肩负抗敌守土之大责。身为骑士,当以生命捍卫这份责任。今日城堡沦陷,我又怎能苟且偷生,玷污骑士的荣耀?和我一起死吧!”
  他没有一丝犹豫,把手里的火把塞进了一个火药桶里。
  那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
  整个城堡相当大的一部分建筑,就在这声巨响中飞上天空。碎石如雨点般从天空落下,巨大的气浪不知吹倒了多少依然在激战的战士。所有在仓库里的人,全部都消失了。具体的说,这块曾经是仓库的地方,连同它上面的所有东西,都在这声巨大的声响中消失掉了。
  除了一个身影之外。
  “主人,幸好我及时开启了防护能量场……”嘉莉在脑海里说道。“主人?你怎么啦?”
  “‘没药’……汤玛士将军……”艾修鲁法特嘴唇动了一下,看着满天的灰尘。然后他的双膝再也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跪倒下来。
  一切都完了!
  ……
  汤玛士攻克狼口城堡的一战,任何人都可以举出十个汤玛士必胜的理由。首先,汤玛士是第二次攻打这座城堡,熟门熟路。其次,帕罗人仓促之间布置的防御很不完善,就连城外的壕沟都还没挖好。再次,城堡内的帕罗士兵很大一部分是败军,士气低落,不堪一战。还有,汤玛士拥有秘密武器,几座可一夜之间组成的攻城塔……
  但是,哪怕是最苛刻的人也承认,能够以并不明显优势的兵力,在两天时间内迅速攻克这座城墙依然完好的城堡,绝对是一件了不起的事迹。根据一些可靠的记载,帕罗人的抵抗异常顽强,联军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最后汤玛士是踩着敌人的血尸,把自己的飞蛇旗帜插上城堡最高处的。双方将士的尸体,铺满了城堡每一个角落。
  但是最终的战果证明,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两万多帕罗士兵遭到全歼,这也是帕罗人最后的抵抗力量。
  一些人认为,正是这一仗让汤玛士负了重伤。但是也有一些人认为,汤玛士在之前就已经负伤了。这个细节很难考证。因为众所周知,假如战争中主将负伤,他必然会想方设法隐瞒伤势,以免动摇军心,汤玛士也肯定不会例外。
  不过根据最普遍的看法,汤玛士在之前已经负伤不止一次,之前甚至有段时间无法理事,而把所有事务托付副将。这也从侧面说明,这位将军所经历的战斗是如何血腥残酷。狼口城堡的陷落,可以说为汤玛士这一路征战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帕罗人已经再也没有军队了,现在帕罗的本土,就如同一头毫无保护的羔羊一样,暴露在汤玛士面前。
  至此,汤玛士取得的成绩就算不是“后无来者”,起码也已经达到“前无古人”的地步。到处都在传颂的他的事迹,他的名字作为最伟大的将军被载入史册,永远被人记忆和追思。
  根据民间传说或者一些来源不明的野史记载,汤玛士和帕罗人有着深仇大恨。传说是帕罗的刺客趁他不在的机会杀害了汤玛士全家。否则就无法解释他在杀入帕罗境内的所作所为了。留下一支小部队守卫狼口城堡后,汤玛士统帅着圣吉恩和卡西洛斯的联军入侵到帕罗国土内,烧杀掳掠,至少把两个省份彻底变成了废墟。不幸的是,卡西洛斯的骑士非常乐意这么做,因为他们也同样痛恨帕罗人。而毫无荣誉可言的民兵们更是乐此不疲。
  当然,更正统的说法是汤玛士无需为这些事情负责。因为此刻,他的健康已经垮了,指挥军队已经不是他。汤玛士在这一年里,走过了他人生最辉煌的一段旅程。但是不管这位老人的心里还潜藏着多少的野心,还有多少对荣誉和胜利的追求,不管他的心态是多么年轻,他的身体毕竟已经年过八十。反复的激烈战斗,多次负伤,艰苦的行军,这一切终于耗尽了他生命的最后潜力。他就像一颗流星一样,照亮整个夜空,但也迅速陨落……
  ——摘录自《斯提吉亚战争史》
  现在夕阳正照在一片长满青草的空地上。春天已经到来,草木返青,千百棵树顶宽阔、树身粗矮、树枝远远伸出的大树绽吐出嫩绿色,用多节的手臂覆盖着这片青翠的绿茵。有的地方,它们与形形色色的矮树丛交叉在一起,彼此靠得这么近,以致隔断了夕阳平射的光线;在另一些地方,它们又互相退让,在错综复杂的间隙中开拓了一条狭长的林荫道,令人一眼望去不由得心旷神怡,遐想联翩。
  汤玛士斜卧在一张靠椅上,遥望着这片美丽的风光。这里是帕罗的中心区域,距离联军的军营不过一小段距离。艾修鲁法特和里欧,他的两个副将,陪伴着他的左右。他的身上盖着一条作为战利品得到的,奢侈华贵的毯子,瘦得不成人形的脸上浮现平静的笑容。
  战争已经结束了。
  昨天,伊莉娜公主的使者骑乘着飞马赶到军中,带来了这个消息。伊莉娜公主已经和帕罗签订合约。虽不知道合约的具体内容,但是毫无疑问,和平条约对于帕罗一定极为苛刻。
  作者注:战争部分终于写完了,下面轮到善后了……


第四十二节 遗物
  如果汤玛士能回去,论功行赏的时候一定会获得公爵的头衔吧。除了公爵的头衔,他还必然要获得一系列的世袭特权。鉴于他没有子女,无法真正的实现“世袭”,所以恐怕公主会慷慨的给他一些罕见的特权,比如铸币权、免税权等等。总之,一切君王可以赏赐臣下的东西,汤玛士都有资格获得。
  但是,世俗的一切奖励此刻已经毫无意义。汤玛士已经无法回到故国,无法举行游行,接受群众的欢呼。事实上,此刻的汤玛士已经感觉到了死亡的召唤。他就要死了。
  “真是漂亮的美景啊。不知道那些帕罗人为什么这么傻,放着这么美好的国土不享受,要跑到卡西洛斯去发动战争。”望着夕阳,汤玛士低声的自言自语。
  “他们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了。”里欧用尽量温柔平静的口吻回答。但是任何人都听得出来,这种口吻是装出来的。
  “不过这场战争,多亏了你们。否则的话,是不可能这么快结束的。艾修鲁法特、里欧,你们表现得很好,比任何人做的都要好。还有威廉戴利……不过我迟会就可以去向他道谢了。”
  “汤玛士大人……对不起……我没有能……能……”艾修鲁法特突然之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跪倒在汤玛士面前。
  “不要难过,孩子。你已经尽力了……里欧都已经告诉我了……”汤玛士用枯瘦的手放在艾修鲁法特的头上,轻轻的摸了摸。在他说出“孩子”的时候,某种液体不受控制的从艾修鲁法特的眼中垂落。
  “我已经活了这么多年,早就算得上是个老不死了。对死亡,我实在没什么可害怕的。我迟早会迎来这一天。在这样美好的一个黄昏死去,真的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汤玛士又凝视了远方夕阳几秒钟。
  “我有几件礼物送给你们,不知道你们愿意不愿意接受。”他看了看两个人。
  “这是我的金库钥匙,金库就在我的城堡下面地下室。这是我在四个商会的私人存单……你们可以一人拿一个。”
  艾修鲁法特和里欧两个人都没有动。
  “我又没有子女,我的遗产自然只能交给你们。其实在我最初的计划里,这四份单子,你们两个,威廉戴利,还有莱恩,一人一张。而我的金库就送给我们的小公主。不过计划没有变化快。”汤玛士淡淡的笑着,说道。他把金库钥匙塞到里欧手上,把四张单子放在艾修鲁法特手里。
  “还有这个,这是我的酒窖钥匙。本来是留给威廉戴利那个家伙的,不过看起来他再也不需要这个了。里欧,我记得你说过回去就要结婚。举办结婚宴席的话,那些酒一定能派上用场。”他把第二把钥匙也塞到里欧手里。
  “还有这个。”汤玛士摸出一本书,放在艾修鲁法特面前。“这是我无聊时记载下来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算是代表着我一段时间一段时间的感受体会吧。艾修鲁法特,如果你有志统帅军队的话,这东西应该能让你有所感悟吧。”
  看着艾修鲁法特拿起书,汤玛士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其实,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过去犯下了一个大错。我写下一本兵书,然后指望有人能读懂,能从中理解我的本意和智慧。但是这种做法是完全错误的。每个将军都因为他的天性和经验上的差异,对同样的东西自然会有不同的看法,哪怕是微小的差别。不可能会有人能够拥有和我完全一致的天性以及经历,所以想用兵书向别人传授我的经验教训,只是一个笑话。艾修鲁法特,我要多谢你,正是通过你,我才意识到我犯下这样一个错。虽然迟了点,但总比糊里糊涂的死掉要好。”
  他看了看两个人的脸,微笑着宽慰道:“不要难过了。何必难过呢?人总有一死。像我这样,站在荣耀和名誉的顶端死去,难道不是一个最好的结果吗?把我的琴拿来。”
  里欧把汤玛士的七弦琴拿了过来,递到汤玛士手里。后者用颤巍巍的手,慢慢的开始调整琴弦。
  “好了,你们走开吧。让我一个人安静的过一会。”
  两个人向后方走开了一段路,然后听见汤玛士的歌声伴随着琴声一起在这夕阳之中飘荡。
  “……尖牙利爪刀光闪,同袍陨落尸骨寒……身疲体残终有时,折戟断剑遍疆场……热血流淌满大地,手足渐冷凝铁衣,血海尸山仰天笑,我辈英雄永不老……天自无情多灾祸,我辈仗剑历沧桑,矢志不移精魄坚,荣耀自古伴孤单……”
  他的琴声和歌声突然断绝,只留下最后一缕余音,经久不散。
  ……
  伊莉娜带着兴奋和一丝疲惫跳下了飞马的后背。
  骑乘飞马真的是一种难得的享受。飞马和普通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骑士们很少会骑乘那些温驯的马,因为驯马不管速度还是爆发力都比不上烈马。所以,衡量马匹素质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性格是不是够烈。伊莉娜骑过的马当中,很少有那种一骑上就乖乖听话,随主人心意的马。特别是她在灰犬追击下逃亡的那段时间,骑马都骑得快有心理阴影了。
  但飞马却完全不同。在拥有远超过普通马匹的力量和速度之外,飞马还是一种对主人异常温驯的动物。它们和主人心意相通,伊莉娜只需要一点点的动作,飞马就会立刻服从,以普通马匹无法比拟的速度掠过天空或者飞驰过大地。
  坐在飞马背上,感受着高速带来的劲风从脸上拂过,这真的是令人着迷的感觉。唯一遗憾的是,直到现在她才有机会享受这种快乐。
  两个侍女为她递上湿热的毛巾(这些毛巾用烧烫的石头加热),一杯温度恰倒好处的苹果酒。在享用过这些提神的东西后,伊莉娜迈着轻松的步伐走在她的宫殿里。这是她的宫殿,一切都是属于她的。侍女紧跟在她身后,随时候命,站岗的威武卫士一看到她就立刻行礼致意。在这里,她是最高的主宰。
  不仅是这个区区的宫殿而已。在这个国度,她是最高的统治者。所有的人都得对她恭恭敬敬,俯首听命。她体会这种感觉还不是太久,但是真的,这种掌握一切的感觉比骑飞马更让人沉醉。
  一个信使在卫兵陪同下,正在走廊拐角静静等候。等到她到来的时候,信使恭恭敬敬的奉上一封前线战报。每天都是一个好消息跟着下一个好消息。汤玛士,她的大将军,在迷雾草原把帕罗人打得落花流水,还斩杀了敌人的主将,帕罗的一个王子。而其他战场上也捷报频传。今天这封信就是其中之一。又一个边境城堡被她的军队所攻陷。由于陷入饥荒,已经无力战斗的帕罗守军被迫全部投降。
  她粗略的读了一番,就把这封信交给一边文书官,把信收起归档。
  “殿下,您的大臣们已经在会议室等您了。”一位侍女轻声提醒。
  “嗯,我知道了。”其实没关系,她是君主,臣子们的等待是理所当然的。
  “公主殿下!”一个声音传来,一位女子出现在走廊里。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少女,和伊莉娜差不多一样大,是一个非常美丽和纤细的女人。
  “罗琳?”伊莉娜很高兴看到这位同龄女伴。这个女人是宫廷主管罗琳女伯爵的女儿,被人称为小罗琳,有权随意出入王宫。她是一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女孩,身材窈窕,笑声不断,现在已经成了伊莉娜在王宫内最要好的女伴,或者至少是其中之一。
  “公主殿下,这么忙去哪里啊?”她用闪烁的目光看着伊莉娜的随从,神色之前清楚的暗示她有好玩的事情要告诉伊莉娜。
  “一次大会议。”伊莉娜回答。“罗琳,等我回来。今天会议不会太长的。”
  她走过长长的过道,走出宫殿的起居区。等她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她的大臣们一起起立向他致敬。今天会议规模较大,几乎所有够分量的臣子都参加了。
  今天最重要的议题是关于前线战局——事实上,战争期间,这永远是最重要的议题。帕罗人已经快守不住边境城堡一线了。他们后援断绝,给养耗尽,此刻只能饥一顿饱一顿的勉强拖延。然而汤玛士的胜利让他们的所有坚持变得毫无意义。现在已经可以确定,汤玛士将军一路上取得了辉煌的胜利,前后歼灭了帕罗近十万大军,把帕罗人打得昏头转向,连北都找不着了。
  “公主殿下,您打算如何结束这场战争?”有人问。
  “为我父亲报仇!”伊莉娜果断的回答。“我要消灭帕罗!”
  她注意到自己的大臣们没有回应。难道她说错了什么吗?
  “殿下……您想要为您的父母、您的兄长报仇的心我们都理解,但是现在的问题是……”
  “问题?难道我们打不赢帕罗吗?”伊莉娜有些疑惑的问。汤玛士已经消灭了帕罗人的主力。而边境城堡一带的帕罗军队,也马上就要完蛋。换句话说,这一战已经胜券在握。
  “我们当然打得赢帕罗。圣吉恩完全有这个力量!”良久,终于有人开口。“汤玛士将军已经摧毁帕罗军队主力,我们已经赢定了。问题是……其他国家……”
  “如果我们的目标是收复卡西洛斯,夺回您应有的国土,自然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如果我们试图吞并帕罗,那么……其他国家就会参合进来。甚至连中央七国都可能会插一脚。出使库尔的兰德温大人已经派人传信回来。库尔已经开始聚集部队,很可能有所动作。”


第四十三节 会议
  “如果我们试图吞并帕罗,很可能会重蹈帕罗人吞并卡西洛斯的覆辙。现在卡西洛斯已经残破不堪,力量有限。如果其他国家一起干涉……我们的局势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好了。”
  她的大臣们一个一个的发表意见。伊莉娜有些奇怪,为什么过去一直对她唯唯诺诺,互相之间却争执不休的大臣突然高度统一起来。
  “公主殿下,这方面您经验尚浅。就让我们教导您这种情况下的应对之道吧。”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汤玛士将军一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帕罗人很快就会派遣求和使者来的。我们应该拟定一个合约的草案。到时候不由帕罗人不接受!”
  “对对,这是个好主意。”
  “赞成,我们先做好准备才好……”
  于是所有人在热烈的气氛中讨论这个合约的问题。经过一段冗长而反复的讨论之后,一份草稿被放在伊莉娜的面前。
  这份合约很苛刻。帕罗必须赔偿损失若干,没钱就要割让几个富庶省份;帕罗必须花钱赎回俘虏,但却无条件释放圣吉恩和卡西洛斯的战俘;帕罗国王必须退位以示负责,新的国王必须向伊莉娜宣誓效忠;帕罗必须撤销以真神教会为信仰的命令,允许人民恢复对自然之神的敬拜。
  总之,这份合约的目标,就是一方面让帕罗大出血,另外一方面让帕罗失去独立的地位,变成附庸国,同时满足女先知们的要求。
  伊莉娜默默的看了一遍,没有发表意见。接下来又讨论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小问题,一些法律、税收的问题后,会议结束。
  看着臣下们起身告辞。伊莉娜突然间意识到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这是因为那个每次开会都会躲藏在屏风后面,时不时咳嗽上一声的黑袍老人已经不在那里了。
  所有人都走了以后,伊莉娜也起身离开。小罗琳在外面等她,她喋喋不休的讲述了一个最近流传的精彩传闻:两个骑士是如何为一个美丽的女孩而发生决斗的。如果换了平时,伊莉娜一定会选一个亭子或者小房间,仔细的听这个让人着迷的故事,但是现在,她实在没有这个心情。好不容易摆脱了小罗琳之后,她终于来到王宫的深处,某个特别安静的房间。黑袍老人现在就躺在房间的床上。
  当看到伊莉娜进来的时候,老人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了充满力量和威胁的神色。但是不管他的灵魂还有多少力量,他的肉体却已经衰朽不堪。如今的老人连站起来四处走动都做不到了,伊莉娜再也不用担心那根坚木手杖会抽在自己身上。
  “外公……”
  “闭嘴!不许这么叫我!你要叫我陛下,只要我眼睛没有合拢,只要我还有一口呼吸,你就得这么叫我。”老人恶狠狠的说道。当他说下去的时候,伊莉娜的肠子忍不住抽动了几下。如果老人还能动的话,她毫不怀疑自己已经被抽出几道血痕了。
  “你不用废话,我知道你来找我肯定没好事。享受过权力的滋味之后,被架空和无视的感觉不好受吧?”老人喘口气,继续说道。“把具体过程告诉我。”
  伊莉娜把今天会议上的事情说了。
  “哼……他们忠实的执行了臣子的责任,在君主犯下重大错误的时候及时予以纠正和弥补。”黑袍老人扭曲的微笑显露出剃刀一样的刻薄。“关于战争,这确实是最好的结果。我们不可能吞并帕罗……至少不能立刻吞并它。帕罗是个历史悠久的国家,人民是不会立刻接受外来征服者的统治的,它背后更有真神教会和中央七国撑腰。削弱他是最正确的选择。”
  “但是他们怎么能……”
  “他们应该把你的意见摆在第一位,要努力说服你,而不是把你搁在一边直接作出决定?”他的舌头比任何灌木都更多刺,更锋利。“真遗憾,小丫头,除了你的血统之外,你没有任何让人敬畏的东西。国王需要向臣子证明自己,才能得到敬畏和重视,才能让你做出一件蠢事的时候,人人都不敢直接反驳,反而私下里考虑这是否另有深意。”
  “如果你问我要如何解决这个问题,那我告诉你有两个方案。第一就是耐心的等汤玛士回来。只要汤玛士的屁股坐在会议桌边上,就没人胆敢多放半个屁!你的问题就迎刃而解,直到他死掉为止你都不用担心。汤玛士现在在干什么?”
  “他刚刚击破帕罗的大军,现在正直扑狼口城堡而去。”
  “狼口城堡……那座城堡名不副实!虽然表面上号称坚城,但是却是百十年前修建的旧式城堡,只有一重城墙。帕罗人为了攻陷那里,应该已经拆除了所有城墙外的防御工事吧……汤玛士正好捡个便宜。汤玛士现在名望如日中天,而他绝对不会忽视你,因为你是我的外孙女!作为国王,得到一个绝对忠实,又很有能力的臣下,是一件不管付出多少都物有所值的投资。”
  “第二个方案就是立刻找一个会绝对支持你的人,把他提拔起来。这样起码在其他臣子结成同盟的时候,你也可以有一个盟友。当然,还有一个最后的方案,就是干脆抛开这一切,管自己享乐就可以了。如果有人让你不爽,直接把他赶走!只要你有愿意丢失王位的觉悟,你就可以这么做,哈哈……”
  老人的笑声转瞬即逝。刚才的话消耗了他太多精力,让他不得不开始大口喘息。
  在远离洛伦城的某座小城市里,叔侄二人并坐在一起。在他们身边桌子上,放着最新的战报。汤玛士已经攻克狼口城堡,并且他在继续进攻,入侵帕罗本土。
  “难道汤玛士真的回光返照?”鲁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苍白的脸上也有一丝诧异。“不……我宁可相信这是艾修鲁法特的本事。他靠着两万人的部队攻陷了两万人驻守的城堡?那个家伙果然非池中之物。”
  鲁克的脸上恢复了最初的表情,“亲爱的侄子,看样子我们的艾修鲁法特伯爵从汤玛士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比你要多。如果正面作战,恐怕我们不是对手。”
  莱恩闷闷不乐的端起一杯饮料,一饮而尽。他的对手可不止一个艾修鲁法特。艾修鲁法特至少和他间隔着很远,而圣吉恩的主力部队随时可能攻破整个边境城堡防线——帕罗人已经快撑不住了。
  “我们该怎么办,叔叔?”他问。“我要和伊莉娜的军队作战吗?”
  “当然绝对不能开战!”鲁克斩钉截铁的回答。“一场必定要输的战争没有打的必要。”
  “但是……我该怎么办?”
  “两个选择,第一就是放弃。自己取消掉公爵的头衔,然后向我们的公主殿下认错,交出军队和控制的地盘。你应该至少会得到……一个男爵的头衔作为安慰。这样做的好处是完全没有任何风险。”
  “叔叔,你曾经说过……”
  “亲爱的侄子,问题是你现在没有为自己挣到称王的资格。称王可不是容易事,需要实力、声望还有血统。如果是你而不是艾修鲁法特打败了帕罗主力部队,那么你就有足够的资本被拥戴为卡西洛斯国王。但是问题是现在你的本钱不够……现在,汤玛士的光辉遮蔽了一切,足以让你的成绩变得暗淡无光。当然,你也不要小看自己,你瞧,你比艾修鲁法特的起点高多了。他打赢了这么多战也不可能称王。而你如果打赢这么多战,卡西洛斯就是你的了。骑士们会群起拥戴,想推掉这个王冠都难。”
  莱恩叹了口气。“叔叔,第二个选择是什么?”
  “自然是让我们通过一些巧妙的运作,来保留住你公爵的头衔。娶公主的事情只能暂时拖延一下了。不过只要你是公爵,年龄又配对,你本身就有向公主求婚的资格。”
  “你是说……”鲁克脸上的笑容瞬间鼓起了莱恩的勇气。“我还有保留公爵头衔的机会?”
  “当然有了,亲自的侄子。事实上,我早就考虑到这一点。而且似乎命运也站在我们这一边。”鲁克从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很明显是被水浸泡过的。“我的密探带来消息,我们的蓝吉尔陛下已经快不行了。现在是公主掌权……懂吗?一个女孩子第一次真正的接触权力,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没有这件事,恐怕你就只能捞个男爵头衔当安慰奖了。”
  “我还是不懂,叔叔,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细节。”
  “帕罗人的城堡防线被攻破,大概还需要一个月到一个半月。部分城堡甚至能撑两个月。我的目标就是在这段时间内,绕路去洛伦城,让伊莉娜公主的军队不会对你发动攻击。同时说服她接受你公爵的地位。”
  “这……可能吗?”
  “对蓝吉尔陛下而言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是伊莉娜公主也许就有可能了。但是我不能空手过去,我需要很多东西。我需要大量的金子,尽量多的仆人,以及一些……卡西洛斯王室的用品。比如你珍藏的那些。”
  由于首都陷落,所以卡西洛斯原本王宫里的众多收藏物都成了帕罗人的战利品,而这些战利品中又有很大的一部分落到了莱恩手里。
  “当然,叔叔!”莱恩对鲁克完全信赖,所以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和公爵的地位比起来,这些东西都显得微不足道。
  “很好,侄子,那么我就去为你的公爵头衔努力一下。我们两个约定一个暗号。如果我写给你的信,上面写着‘亲爱的侄子’,那么表示我成功了。你就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洛伦城,其他事情不用担心。如果上面写着‘莱恩’,那么表示我失败了。你最好尽快的宣布去掉公爵的头衔。懂了吗?”
  莱恩还是有点犹豫。“如果这段时间内,公主的军队已经突破帕罗人的防线了呢?”
  “这个……当然靠你自己了!任何事情都是风险越大,收益越大。”鲁克微笑了一下。


第四十四节 扭转
  鲁克行动异常快速,在他做出决定的这天下午,他就收拾妥当,带着一支小队伍走了。
  必须说明的是,鲁克是一个交游广泛的人,本来就在圣吉恩拥有自己的关系网,这一次又有了金钱作为润滑剂,所以他赶到洛伦城后没几天,就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和伊莉娜公主会面的机会。
  伊莉娜公主在会客室接见了他,不过并不是独自一个人:在伊莉娜公主副手位置,坐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几分钟后,鲁克就认定这个女孩是小罗琳——宫廷主管,罗琳女伯爵的女儿,一个裹着漂亮外皮,但脑子里却宛如一团浆糊的蠢丫头。这个女孩会出现确实让鲁克小小的吃惊了一下。
  “你就是鲁克,莱恩的使者?”伊莉娜花了一两分钟看了看礼品单。不过鲁克相信她也没把礼品单看完,只是极其粗略的翻看几页而已。
  “莱恩‘公爵’的使者。”鲁克谦卑的鞠躬行礼,同时回答。
  “我从来不记得我册封过一个公爵!”伊莉娜的声音立刻变得严厉起来。“这是赤裸裸的背叛!莱恩居然胆敢自称公爵,而且他举起了卡西洛斯王族才能举起的烈日长剑旗帜!我绝不会接受这种举动,如果他背叛的行动……”
  “公主殿下,请容许我略作解释。”鲁克耐心的等待公主大发一通脾气,然后才开口。“公主殿下,请相信我。莱恩大人绝无任何对公主殿下的背叛之心。他之所以自称公爵,完全是为了更好的为公主殿下服务。最明显的证据就是:只要公主殿下愿意,他随时可以摘掉这个自封的‘公爵’。”
  “莱恩会这么做?”伊莉娜有些怀疑的问。事实上,关于莱恩的话题是近期内讨论的一个重点。一些大臣认为这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背叛行为,等到攻破帕罗人的防线,就马上用包括战争在内的所有手段,迅速把莱恩和他的部队一起解决掉。另外一些认为,如果发生这种事情就完全成了自相残杀的悲剧。毕竟伊莉娜公主是卡西洛斯王位无可争议的拥有者,卡西洛斯骑士们全部应该是公主的臣子,内部残杀只能让亲痛仇快。一个富有经验的外交家,充满技巧的谈判,以及适当的安抚手段才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最佳方式。
  大家都为这个问题争执不下。而伊莉娜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做。不过,伊莉娜站在自己的立场,当然是不希望让圣吉恩军队和卡西洛斯军队来个沙场交锋。这种战斗不管谁胜谁负,死掉的人都是她的臣民。
  “只要您愿意,这随时可以。”鲁克回答。“我说过,莱恩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更好的为您服务。您知道,为了得到卡西洛斯骑士的支持,聚集起一支军队,他必须需要一个大义的名号,难道不是吗?”
  “这是汤玛士大将军的意见?”伊莉娜问。她还记得汤玛士远征之前在会议上所讲述的作战计划,其中就有这部分。当然,汤玛士在会议上可没说什么公爵之类的事情。而且事实证明汤玛士的计划很保守,或者帕罗人远没有预料的那么强大。汤玛士并不需要这么做就已经把帕罗人打败了。
  “汤玛士将军没有明确的意见,但是他说过可以按实际情况灵活应变。”鲁克立刻回答。汤玛士能活多久是目前他唯一无法确定的事情。他唯一能肯定就是汤玛士已经无法回到洛伦城,但是毕竟伊莉娜依然有可能派个飞马骑士当信使,把他所说的话拿去和汤玛士对证一番。
  伊莉娜一时之间没有说话,反而是小罗琳开口了。“这么说,莱恩公爵会舍弃他公爵的头衔?那那些跟随他的骑士怎么办?”
  这个漂亮的笨女人笑起来,鲁克也跟着笑起来。
  “只要公主派遣一个在血统和声望上都可以代替莱恩的人即可。”鲁克巧妙地回答。如果蓝吉尔国王在这里,这句话也许就会直接激怒国王。但是伊莉娜公主——正如鲁克所预料的——还不理解真正的权力要如何运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妥协,什么时候强硬到底。
  其实看到小罗琳在场的时候,鲁克就已经有了八九分的胜算。伊莉娜公主身边最亲近的人中间,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唯一的一个汤玛士远在帕罗,而且伤病缠身,活不长了。事实上,汤玛士已经不可能活着回来了——如果汤玛士还有恢复的希望,那么艾修鲁法特就会直接把他送回来,或者至少呆在狼口城堡静养。艾修鲁法特举着汤玛士的旗帜继续进攻帕罗本土,本身就说明他在榨取汤玛士最后的一点利用价值。
  没关系,就让艾修鲁法特暂时先得意好了,他迟早会找到办法对付的。
  鲁克注意到伊莉娜公主正在沉思,但是据他所知,伊莉娜公主的宫廷太纯粹了,全部都是圣吉恩人组成的——这应该感谢帕罗——她的直属大臣中,并没有合适的人选。
  这是最危险的一关。鲁克知道,只要这一刻伊莉娜默认的莱恩的公爵位置,那么她以后若无充分理由,她就无法将其剥夺。但是,如果伊莉娜是一个富有决断和远见的人,那么她此刻脑子里肯定拥有一位或者多位在卡西洛斯富有名望的骑士作为候选(毕竟两国融洽共处了很长时间)。如果发生了这种事情,鲁克就只能自认倒霉。
  不可能的,我们的公主殿下没有那么深谋远虑!一个女孩子是不可能考虑那么多……鲁克微笑着,没有把内心深处的不安哪怕透露出一丝。
  伊莉娜还在继续思考。
  “伊莉娜公主殿下。”鲁克突然开口。不能让公主考虑下去了,愚者千虑都必有一得呢。
  “哦?”伊莉娜愣了一下。
  “不知道您有没有注意到,莱恩大人送给您的东西中,有一些特殊的礼物。”
  伊莉娜重新拿起了礼品单。鲁克的手做了一个“四”的手势,于是伊莉娜翻开到了第四页,一个一个的看了下去。
  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脸上闪现过无数复杂的神情,最后变为悲伤。
  这些都是鲁克挑选出来的卡西洛斯王室所使用的物品。俗话说“睹物思人”,伊莉娜公主和她的外公相处的很不好,那么自然而然就会思念其他的家人。虽然她早已经接受“家人全部丧生”的事实,但是此刻看到这些东西,却会不自觉的回想起过去的时光,曾经在一起幸福生活的父母和兄长。
  伊莉娜的手在眼角抹了一下。做完这个本能的动作,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你先下去吧。”她转过头,以免让鲁克看到她表情的变化。但是事实上鲁克早就把一切细微的变化都尽收眼底。
  “那么,关于莱恩大人的事情……”
  “我会好好考虑一下的。”伊莉娜回答。
  “我静候您的答复。在此我代表莱恩大人承诺,只要您派一位能被卡西洛斯骑士接受的合适人选,他将非常乐意把所以的军队和所有的权力移交……”鲁克用一番溢美谦卑的演说词作为这次会见的结束,然后退出房间。
  当然,他不可能就此离开,几分钟后,他看到小罗琳也走了出来。正如他所预料的,这种情况下,伊莉娜公主只想独自呆一下,追思悼念自己逝去的家人。
  操纵人心是一件极富技巧和挑战性的游戏,但是鲁克却是一个天生的玩家。
  鲁克马上跟上了小罗琳。因为刚才见过一面,所以小罗琳并没有拒绝和鲁克并肩协行。鲁克用一番巧妙而吸引人的言辞,以及一些前线战争的见闻,迅速的为自己获得了和这个女孩再见一次面的机会。
  “那么,鲁克大人,我们晚上见。”这个漂亮的女孩和他挥手告别。鲁克一分钟都没有耽搁,立刻用最快的速度返回自己的居所。
  “把城里最好的鞋匠、珠宝匠和裁缝找来!”他吩咐仆人。“越快越好。”
  “大人,您不是预定要去见莱姆爵士吗?”他的仆人提醒。“下午您还要见四位爵爷。”
  “当然,这些人还是要见。但是这件事情也不能落下。让这几个人在午饭时间来见我。”鲁克回答。“给那些爵爷的礼物准备好了没有?”
  “都按照您的要求准备好了……不过大人,为什么您为他们准备的礼物档次差这么多?有的是厚礼,有的只是小礼物?”
  “能收买的当然是厚礼,不能收买的则只需表达心意即可。不求他们为我们说话,只求他们不成为障碍。”鲁克想了想。“我会写几张条子,如果鞋匠、珠宝匠和裁缝到来,而我却不在,那么就把条子给他们。记得向他们额外强调,价格永远不是问题!”
  这一天的忙碌之后,鲁克在入夜时分再次见到了小罗琳。他们在一起没谈几句话,鲁克就立刻表示,他要送给这位“他所见过的最美丽迷人的女孩”几件礼物。
  鲁克拍了拍手掌,于是几个仆人走了进来。一位仆人手里捧着盒子,里面装着一套精致绝伦的钻石手势,包括发饰、项链、手镯和别针,第二位仆人捧着一双鞋子,而看到鞋子的瞬间就让小罗琳张大了嘴巴,这是最新潮流行的款式,鞋面上更是镶嵌着硕大的红宝石,让这双鞋子看起来可爱极了。第三位仆人手中的礼物或许没那么耀眼,但是绝对也可以震慑人心,那是一条通体没有一根杂毛的银狐围脖。
  “您……您……您要把这些珍贵的礼物送给我?”小罗琳简直连话都说不顺了。她原本的目标只是为了听听那些前线传闻,好在和朋友聊天的时候有个好话题,“为……为……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只有您的美貌方能和这些漂亮的东西匹配。”鲁克保持着一贯的微笑。不需要其他的理由,单是小罗琳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赢定了。他已经成功的在伊莉娜公主身边埋下一枚线,一根他付出十倍努力和成本也渴望获得的线。


第四十五节 进展
  夜色已深。小罗琳早已经告辞离开,此刻,房间里只有鲁克独自一人坐在灯下奋笔疾书。
  “……这笔投资真的是物超所值……说实话,居然能立刻得到回报让我也深感意外。艾修鲁法特居然不是一个骑士……当初汤玛士在说谎。果然,一个诚实人的谎言才有最大的杀伤力……只不过我们的蓝吉尔陛下大概不会料到,他调查了艾修鲁法特,伊莉娜却会把他的调查成果告诉小罗琳,而小罗琳却告诉了我。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情报,事实上,我已经拥有了对付艾修鲁法特那个家伙的杀手锏!”
  “……这几天来的交游花费了我很多心力。但是一切物有所值。我想我已经驱散了伊莉娜公主对莱恩的猜忌。如果她犹豫不决,将这个问题交付朝臣讨论,那么我这段时间的努力就会发挥作用了吧……”
  “……说到底,我们的伊莉娜公主殿下毕竟只是个刚成年不久的女孩,她既不具备远大的战略目光,也没有深刻的洞察力,更不知道要如何运用权力和保护权力。她像个小孩子一样,看到别人摸一下她的玩具就大发脾气,但是自己却在不停的破坏。当然,这个年纪的人大都如此,只有少数出类拔萃的天才方能拥有足够的智慧和目光……蓝吉尔陛下应该已经放弃了,否则的话伊莉娜公主就不会深思,而是简单考虑一下就去咨询他的意见。虽然早就传闻蓝吉尔陛下健康不佳,但直至现在,我方能判断陛下已经不能行动自如……”
  鲁克合上自己的日记,将之放在贴身的口袋里。明天,最迟后天,结果就会揭晓。莱恩的未来就在这两天内可以被决定了。
  伊莉娜公主的核心大臣原本共有六个。这六位是经蓝吉尔陛下认可的,挑选出来的最忠实可靠也最有势力的部下(虽然说兰德温可能不够可靠,但起码忠实是毋庸置疑的),现在汤玛士率军远征,兰德温出使外国,大法官里昂尼斯去各地进行例行的巡回审判,换句话说只剩下三个人。鲁克压根就没打过这三位的主意。
  现在公主殿下为了保持宫廷内部平衡,已经扩大了御前会议的规模,参合进了一些额外的人。这里就有鲁克大肆活动的空间了。他原本有七成把握,加上小罗琳的因素,现在增加到八成。
  对洛伦城来说,这段时间是非常幸福而充实的。每个几天,前线的战报都会传来好消息。汤玛士将军一路势如破竹,打得帕罗军队抱头鼠窜,最近更是传来已经攻克狼口城堡大捷消息。换句话说,伊莉娜公主已经实现了“收复失地”这个最基础的目标。这场战争已经算得上大胜。现在,街头巷角到处都在传播着汤玛士战无不胜的传说,每个人都毫不怀疑将获得最终的胜利。而他们的这份信心很快就得到了最强力的证据支持。
  在一天中午时分,一队帕罗的外交人员,在一群骑士们的监视兼护卫下,走进了这座城市,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市民们涌出家门,在大街上围观这些帕罗人。再也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明显的证据了,这些作为使者的帕罗人全部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清楚的说明了战争究竟是谁胜谁负。
  就在帕罗使者到来的三天里,关于签订和平条约的消息就成为家喻户晓的大新闻。伊莉娜公主提出了苛刻的合约,而且不接受任何条款上的改动,只允许“在细节和具体数字上进一步磋商”。在帕罗使者们竭尽全力试图扭转这些不利条约的时候,圣吉恩人直接通知他们“如果要改就不必继续谈判,我们战场上继续打下去!”。关于这场消息是那样的具有爆炸性和轰动性,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以至于几乎没人知道先前也算有点名气的“莱恩公爵”已经回到了洛伦城。
  在使者到来的第六天,公主殿下和帕罗使者签订了和平条约。就在当天,伊莉娜公主就把停战的消息传递给边境城堡一带的圣吉恩大军,同时派遣飞马骑士作为信使,把战争结束的消息用最快速度传达给已经深入帕罗境内的汤玛士将军。数天后,也就是帕罗人灰溜溜从边境城堡撤走后,公主下令召开大规模的假面舞会,以庆祝这场战争的胜利。
  确实战争已经结束了。当前局势已经相当明朗,就算其他国家想插手这场战争,他们也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机会。汤玛士率领着一支不到万人的远征军,在几个月时间内就完全打垮了帕罗,歼灭了十几万帕罗军队。这份战绩足以让任何想浑水摸鱼的第三者行动之前再三掂量。此外,卡西洛斯虽然残破,但圣吉恩的军力可是完整无损的保留下来了。对于那些有所图谋的国家来说,贸然出手实在风险太大。
  对帕罗来说,及时屈膝求和总算为他们保留下最后一支军队,并得到一个喘息的机会。这场战争帕罗本来有一个异常辉煌的开始,甚至差一点就能获得全胜。但是不幸的是,他们遇到汤玛士,最终落得割地赔款的悲剧下场。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抚平伤口,积攒实力,并等待机会——他们已经再也没有正面和伊莉娜公主抗衡的实力了。
  这一天的舞会格外盛大。
  虽然人人都知道,真正的大规模庆祝,比如凯旋仪式、大规模对自然之神的祭奠、花灯游街之类,肯定会等到大将军汤玛士归来的时候才会举行,但是这场舞会也起到了“让臣民分享胜利喜悦”的作用。城中的贵族、骑士,只要有点身份的,都可以参加这场大舞会。事实上,为了容纳这么多人,整个王宫除了起居区域外几乎都被开放了。
  很自然,鲁克和莱恩也在邀请之列。
  因为是假面舞会,鲁克戴上一个常见的橡树面具,而莱恩也戴了一个鲤鱼面具。
  “叔叔,我真的能找到伊莉娜吗?”面对前方的人山人海,莱恩不由得再次问。老实说,人人都知道伊莉娜公主也在舞会之中,但是从这么多面具中找到公主殿下的真身,可是一件极大的挑战。特别是女孩有舞会长裙和各种厚底鞋子掩护,很难仔细判断她的身材和身高。
  “当然,你要相信你叔叔。”鲁克信心满满的回答。
  他们在一个人最多,最嘈杂的庭院停下来。虽然说本次邀请客人数量极多,可是很多人还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身份不适合深入王宫内部。这里没有乐队,但是依然有美酒佳肴,以及各式灯笼、烛台。人们聚集成一群群,在聊天交谈。莱恩发现他们讨论得最多的就是汤玛士。
  “……你不知道,那一天汤玛士大人扶住我,差点让我心脏都爆炸了……他真的太有魅力了……强壮、勇敢而且彬彬有礼……”他听见一个女人在这么说。不过从声音听起来,这个女的很年轻,足够当汤玛士的孙女了。
  虚荣的女人!莱恩在心中低声的骂道。不知道为什么,当听见这些女人话题来回不离汤玛士的时候,他感觉到很不舒服。
  “那些帕罗人居然诬陷汤玛士用什么黑暗魔法,真的太不要脸了!”另外有个女人发表话题。
  “当然,他们现在除了在汤玛士大人的名誉方面栽赃陷害之外,也别无其他方法了……”
  四都的人都在说个不停,鲁克则没空关心四周的人说了什么,他在左右张望。大概一两分钟才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一个同样戴着橡树面具的女子正在庭院中假山的侧面。这个女子独自站在假山的阴影里,也似乎在找着什么。莱恩看到鲁克走上前,和这个女子交谈了几句。接着,鲁克向莱恩招了招手。
  莱恩有些好奇,但是鲁克偷偷的向他做了个手势让他不要发问。所以他只能跟在这个女人和鲁克后面。这段路途中值得一提的是鲁克说的话——鲁克一路上不停的赞美夸奖那个女孩,用最华丽的言辞和最夸张的方式,甚至让不相干的莱恩都感到脸上发热。但是那个女孩却咯咯的笑着,把所有的赞美之辞都接受下来。
  真没想到叔叔居然也能对女人说这么肉麻的话。莱恩有些诧异。他知道鲁克是放弃了成家的权力而加入兄长的家庭,表面上他可以自由出入贵族的圈子而不必担心身份问题,但是实际上真的论起爵位来,他只是一个区区的见习骑士罢了。理论上说,不会有什么女人会看上鲁克才对。
  而且,这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的年轻,举止谈吐都看出来颇有地位,至少也是出身名门。鲁克怎么会和她凑在一起的?但是因为鲁克向他暗示不要说话,所以他一时之间也不敢开口,只能把疑问闷在肚子里。
  那个神秘的年轻女孩停下了脚步,莱恩意识到目的地已经到了。这里是王宫的一处小舞厅,约莫二三十个人聚集在这里。表面上看起来,除了人数之外,这里和他一路看到的任何聚集地都没啥不同,但是仔细观察后,莱恩发现这里的男士中,有好几个都没有参加舞会的轻松惬意,而是非常警惕。
  那个带路的年轻女孩轻声的对鲁克说了几句话,然后朝前方一指。
  鲁克笑着再次献上了几句赞美的言辞,然后来到莱恩身边。
  “亲爱的侄子,记清楚。男人需要运用自己全部的智慧来对付一个女人,即便如此,往往这也是不够的。”鲁克低声的在莱恩耳边说道。“看到那个穿着浅绿色衣服,戴着猫面具的女孩吗?那就是伊莉娜公主。”
  “啊……”
  “我再次重复一次,亲爱的侄子。伊莉娜公主暂时没有清楚的说明她会剥夺你的公爵头衔,但是她也没有说明她会保留你的公爵头衔。我已经争取到最好的机会啊,下面就要看你自己能不能正式成为伊莉娜公主的朝臣了。正如我告诉你的,伊莉娜公主最近多次在御前会议上被架空,此刻她一定深感自己需要支持。记住这一点,这将是你的突破口。”
  莱恩走上前去。几分钟后,鲁克满意的看到他和公主在舞池里翩翩起舞。


第四十六节 争执
  关于莱恩的事情,最终得到了一个较为温和的处置。
  其实这事完全在大家的预计范围内了,毕竟莱恩手中掌握着一支相当不错的部队。如果真要靠武力消灭他的势力和军队,那么无疑会付出相当大的损失,而且这个是毫无意义的损失。同时,大家也明白莱恩本身就是圣吉恩的骑士,在国内有一个极有势力的父亲和相当广泛的人脉。这种种因素综合起来,最后构成了这样一个结果。
  莱恩的公爵头衔终于被暂时肯定下来,但是封地却要被册封到已经被战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卡西洛斯。同时,他也不具备公爵所具有的几个重要的特权,比如他不能以自己的名义聚集军队,领土内颁布的任何法律条令都需要王室认可。在御前会议上,这种折中的处置方案得到了绝大部分人的认可——或者至少是不反对。
  莱恩非常顺从的接受了一切,他交出军队的指挥权,自己也来到洛伦城。不知道为什么,公主也把他列席为宫廷会议的临时成员之一。
  战争似乎就此结束了,下一步的重要工作就是如何接管和治理饱受战火蹂躏的卡西洛斯。前者完全不是问题,伴随着帕罗人最后的残存部队从边境城堡撤走,很多卡西洛斯骑士开始出现洛伦城,被吸纳为宫廷的中层成员。由于这些骑士的加入,宫廷内部很快就了解卡西洛斯的详细情况,能干的朝臣们很快就对情况作出了计划。
  战后的重建工作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件比战争本身还要复杂、繁冗和累人的工作。很多卡西洛斯骑士希望公主回到佛罗斯城,但是帕罗人撤退时放的那一把大火让圣吉恩人有了一个最好的借口,这个建议最终没有被采纳。
  一个个骑士被委派出去,拿着公主殿下的委任书去执行各项任务。连原先沉闷的宫廷会议也开始变得轻松活跃起来。一方面是因为战争已经结束,会议的大体内容基本变成分配胜利果实,而伊莉娜公主拥有最高裁定权,另外一方面是新被册封的莱恩公爵始终是伊莉娜公主最坚定的支持者。莱恩的这个态度无疑很受公主的青睐。
  似乎没什么其他的大事,剩下的事情就是等待汤玛士慢腾腾的从帕罗凯旋归来了。
  “汤玛士将军现在不知道在哪里了。”在一天会议接近结束的时候,伊莉娜公主无意的问了一句。
  “汤玛士大人应该已经穿过边境城堡一带了吧。四五天内就会抵达城下。”一名贵族看了看手边的一份地图,回答道。“殿下,圣吉恩有汤玛士大人真是不幸。他把所有的战斗打完了,害的其他人都无法得到表现的机会。还有,他册封了太多的骑士,荣誉法庭会忙死的!”
  四周响起了一阵笑声,让轻松愉快的气氛充满了这个会议大厅。
  突然之间,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人冲了进来,他身上的衣着说明他是一个骑士。
  “殿下,紧急……紧急消息!”这位骑士大声的禀报。
  “什么事情?”与会的贵族纷纷意识到发生大事了。“帕罗人撕毁合约了?!”
  “汤玛士……汤玛士将军,因为伤病,不幸去世了……”
  ……
  前方已经是洛伦城了。
  艾修鲁法特统帅的军队的规模已经缩减了很多。很多卡西洛斯骑士都在半路接到公主殿下的册封书,告辞离开。不少民兵和弓箭手也离开了——他们在战争中得到了足够的战利品,现在急于回去和家人团聚或者找个好地方大肆挥霍一番。
  现在,他的军队只剩下三千多人。其中当初从洛伦城一起出发远征的圣吉恩人,现在不足一千。在一路辉煌胜利的背后,是全军损失八成以上的巨大伤亡。特别是德瑞克城下宛如血肉磨坊一样的无情战斗,无数骑士血洒疆场,三百名圣杯骑士更是全灭。
  一支伊莉娜公主派出的小队伍已经在前方等候着他们了。在他们的带领下,艾修鲁法特在黄昏时分进入了城郊的军营。这本来是可以驻扎数万将士的大军营,此刻只有几千人进入,因而显得格外空荡。
  就算这几千人,其实也呆不长久了,再过一小段时间,除了少数一些要承担宫廷职务的骑士之外,其他人都要被解散回家。然后军营被封闭,直到下次战争才会再次被开启。
  艾修鲁法特站在大帐外,默默的看着远处的城墙。暮色中,远方的城墙看起来宛如覆盖着一层巨大的死黑。
  莱恩已经先他一步,回到洛伦城了,而且为自己弄到了一个公爵的头衔。这件事情是那些迎接他的骑士们告诉他的。
  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转过头来才发现那是里欧。不知道为什么,里欧此刻穿着全套甲胄,佩戴武器,来到他的身后。
  他想问里欧为什么要穿戴成这样子,却不知道为何说不出口。
  “艾修鲁法特,你听到莱恩的事情了吧?”里欧问他。
  艾修鲁法特点了点头。莱恩直接害死了汤玛士,间接害死的威廉戴利。在做出这些事情后,他居然还能厚颜无耻的跑回来,还真的把自己弄成了一个公爵?!
  “你想要为汤玛士报仇对不对?”里欧问。艾修鲁法特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否认也没有用,里欧已经很了解他,谎言是骗不过去的。
  “我想告诉你,如果要说报仇的话,我比你有优先权。”里欧的声音冰冷冷的,一点也不像平常的样子。
  艾修鲁法特猛的看向里欧的双眼,他的眼睛里有慑人的寒光,但是里欧却不为所动。
  “汤玛士是你的导师,但是他也算得上是我的导师。而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远远超过你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同时他还是我的封君。所以,假如真的论资格,我应该比你更有资格才对。”里欧继续说道。
  “我不想讨论这个话题!”艾修鲁法特一字一顿的回答。虽然光线昏暗,但是里欧依然能看到艾修鲁法特眼睛在充血。他知道艾修鲁法特的感情内敛而激烈,看起来冷静理智,实际上冲动狂热,而且拥有一种近乎无法无天的行动力。如果莱恩藏到某个角落里,也许艾修鲁法特会忍耐下来。但是现在莱恩居然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依靠背叛和谎言为自己弄到了一个公爵的头衔,艾修鲁法特绝对不会容许的!
  问题关键在于艾修鲁法特拥有铁一般的意志——他是不会轻易让步的。
  “但是我想,而且我要声明我的权利!”里欧突然拔出长剑。
  “我不想和你打,里欧。你打不过我的!”
  “战斗不能证明谁对谁错,但是可以决定谁能活下去。”里欧回答。“如果你想要争取这份权利,也很简单,打倒我就行了。”
  “……”
  “艾修鲁法特,莱恩只有一个,而你和我都渴望着为汤玛士复仇。我们两个人必须有一个要做出让步,而我有足够的理由认为这个让步的人应该是你!”
  艾修鲁法特握紧了长剑的剑柄,但是最后还是没有做任何动作。
  “把一切交给我吧,艾修鲁法特。”莱恩走过他身边,轻声的说道。“你只用在旁边看着就行了!”
  ……
  汤玛士的死讯第二天就传遍了全城。
  圣吉恩失去了他最强大的骑士和保卫者。很多市民都自动的为汤玛士举行哀悼仪式。连公主都公开颁布命令,三天之内禁止任何娱乐活动,以示对老将军的沉痛哀悼和深深缅怀之情。
  但是在宫廷内部,汤玛士的死讯却没有引起太大的惊讶。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大家都知道汤玛士过不了几年了——毕竟汤玛士年过八旬,虽然外表健朗,但假如某天突然倒下去再也起不来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主要表现在另外一个方面,那就是汤玛士的死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权力空位。
  那就是大将军的位置。
  大将军是宫廷内部一个非常重要的职位,是执掌兵权的要害位置。当然,战争年代大将军才有最大的权力,但是和平年代这个位置也是不容忽视的。按照传统,在非战争年代,国家一般只保留一支不特别大的常备军,这支军队就是由大将军指挥。同时,任何一位贵族,假如要聚集兵力准备进行一场小规模的战争(通常是边境小冲突或者剿匪之类),也必须得到大将军的允许。
  大将军还通常得到王室所授予的册封骑士的权力。这是非常重要的权力,意味着大将军将在国内低级贵族中拥有极大的发言权和影响力。这样的一个位置,不管任何人都会非常渴望的,而伊莉娜公主也必然会把这个位置交给自己最信赖的臣子。
  问题是,现在公主不再是简单的面对圣吉恩一个国家,而是面对卡西洛斯和圣吉恩两国。想要弄到一个既忠诚,又能让两国骑士都接受的人选,还真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哪怕是加上“暂代”,只起一个过渡作用的人选,也相当困难。
  ……
  今天晚上洛伦城格外寂静。公主殿下已经颁布了禁止举行任何娱乐活动,因此哪怕之前准备好的舞会、酒会或者聚餐,现在也只能先取消。城市里的人都很悲伤,幸好,只有悲伤而已。因为战争已经结束,汤玛士将军鞠躬尽瘁,在死前总算彻底解决了帕罗人。
  当然,也有不悲伤的人。比如,在这个夜幕降临的时刻,在洛伦城的一处贵族府邸里,鲁克和莱恩叔侄两个正聚在一起。


第四十七节 手段
  鲁克的面容明显的更加瘦削了。这段时间来,他可以说忙得脚不着地,就连一直架在鼻梁上的小眼镜都显得有点大起来。他依然嘴角挂着微笑,看着自己的侄子。
  莱恩则一脸愁容。
  “叔叔,我们该怎么办?”莱恩愁眉不展,低声的问。“他们回来了。威廉戴利死了,但是艾修鲁法特和里欧都还在……你说过里欧已经……”
  “亲爱的侄子,什么招数都斗不过运气。”鲁克也叹了口气,但是他的眉头并没有皱起来。“我好像告诉过你,当时我差一点就干掉艾修鲁法特了。那是一个完美的计策,但是艾修鲁法特却硬是活着逃了回来。所以我把毒酒送给里欧的招数没发挥效果并不值得奇怪。里欧并不是嗜酒之人,他很可能把酒送给了别人,结果误伤了第三者。”
  “但是现在我们怎么办?他们两个知道我弄伤汤玛士的事情……如果他们提出控诉,那么我……”
  “确实是个麻烦,但是侄子,你也不需要把这件事情看得太严重。至少我们还有几天时间。他们今天没有直接要求见到公主殿下,这就说明他们打算把零碎事情处置完毕后,再清清爽爽的向荣誉法庭提出指控。如果这几天里,你想办法伊莉娜公主成为你的人,那么他们再厉害也掀不起风浪来……你也伊莉娜公主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我不知道。”莱恩老老实实的回答。
  “还没有达到情人的程度?”鲁克有些捉狭的问。
  “叔叔,不要拿我开心啦!”莱恩闷闷不乐的回答。
  “确实,没有足够的筹码。你和伊莉娜的婚姻还有太多的变数。”鲁克正色道。“原本在我的计划里,你现在应该已经成为国王,或者是和公主有了婚约。但是事实上你两者都还没有,所以才出现现在这种麻烦的局面。”
  “有什么办法吗?”
  “如果按正常渠道,几天后,里欧和艾修鲁法特向荣誉法庭提出指控,到时候会组织陪审团,而里昂尼斯大法官无疑就会成为决定性因素。但那个人是一个无法通融,极其遵守骑士荣誉的人,在他的主持下,你九成九会被判决犯下背叛之罪。到时候你就彻底完蛋……最起码也是剥夺爵位和财产,然后被流放。不,没那么幸运,以汤玛士的特殊身份,大家都会投票判决你死刑!所以,”鲁克加重了语气,“我们决不能让审判开始!”
  “不让审判开始?”鲁克的想法让莱恩深感意外。“怎么做呢?”
  “必须要有伊莉娜公主的支持,或者至少是她的默许!”鲁克斩钉截铁的说道。
  “叔叔,具体一点。”
  “动员我们的所有的力量,所有的亲戚、朋友、盟友,所有那些人脉。包括你的、我的,还有你父亲的。不要吝于花钱,能够用钱买到的支持就一定要买到!如果我估计的没错的话,里昂尼斯大法官三天后才会回来,所以距离艾修鲁法特和里欧提出指控,还要四五天左右时间。不论如何,这几天内,你必须要得到足够的支持,成为‘暂代’大将军!”
  “大将军?这和指控有什么关系……”
  “伊莉娜公主不会忍受自己刚刚任命的大将军(虽然是暂代的)突然成为指控对象,因为这等同于宣布她有眼无珠,不分贤愚。所以她必然会采取偏袒你的立场!然后,我们才有可能有所行动!”
  “但是,只有伊莉娜有任命的权力,我们去取得其他爵爷的支持有什么意义?”莱恩还是不懂。
  “伊莉娜心头并没有合适的人选。而且这个‘暂代’大将军只是一个过渡官职,她不会太在意的。她必然在这件事情上听取大臣们的意见。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鲁克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笑容。“相信我,侄子。我差不多已经完全掌握的我们小公主的思路和行为模式。”
  三天的时间马上就过去了。这天太阳高照,天气温暖,正是骑飞马的好天气。
  伊莉娜控制着飞马,慢慢的从天空降落下来。
  这段时间以来,伊莉娜越来越喜欢骑乘飞马。不仅是因为速度所带来的刺激快感,更是因为骑马飞翔的时候,那种高高在上,却自由自在,任由翱翔的身心愉悦。她已经开始尝试一些带点花样的技巧,事实证明这在马术上是很高超的技术,但是对飞马而言却是很简单的事情。因为飞马远比普通马匹聪明和忠诚。它很理解要如何配合主人。
  今天没有任何讨厌的会议,也没有各种麻烦的庶务。罗琳女伯爵是个很好的臣下,可以把整个宫廷内部的各种事宜弄得清清爽爽,整整齐齐,不需要花费她任何的心思。而且她还有一个很好的女儿。
  伊莉娜略微擦了一把脸,就来到那座约定好的亭子里。在那里,小罗琳正在等她。
  她挥手让随从们离开,现在这里只剩下她和小罗琳两个人了。小罗琳有一双灵敏的耳朵和一条喜欢传播的舌头,总是能给居于深宫,乏味无趣的她带来很多新鲜有趣的好消息。也多亏小罗琳这种人,各种流言蜚语才能够流传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广。
  小罗琳从来也不缺乏话题,特别是那些女孩子们喜欢的话题。伊莉娜坐下来不久,话题就转到了“最好的丈夫候补人选”上了。
  “……汤玛士将军原本一直都是所有人仰慕的目标,我还知道好几个女孩发誓要虏获他的心呢。可惜他死了……所以现在城里女孩子们最好的丈夫候选就换人了。现在,一共有三个人在竞争这个位置。三个人各有优缺点,一时之间难分上下。”
  “三个人?”伊莉娜饶有兴趣的问。当然,她是不能和那些普通女孩一样的,但是这不代表她对这些话题不感兴趣。
  “第一位,就是我们的莱恩公爵啦。他的优点就是既有钱又有地位,长得也不错,而且昨天刚刚被你任命为‘暂代’大将军。可是他的缺点也很明显,很多贵族对他嗤之以鼻,认为他的谋取地位的行为很不荣誉,所以他们是死也不肯让女儿嫁给他的。”
  “莱恩啊……”伊莉娜想到这个名字。其实莱恩这个人也不错。果然是那种亲手提拔的人比较可靠,至少一切都不会和自己对着干,更不会有意无意的架空自己。等到一切稳定下来,也许应该提拔一个卡西洛斯的骑士担任大将军的位置……七个最重要的职位中,四个属于圣吉恩,三个属于卡西洛斯……这是很久以前就被确定下来的基本政策。当然,这是蓝吉尔所定下来的,伊莉娜也不介意把四和三的位置反一反。
  “第二个就是里欧骑士了!他本来就是一个很会讨人喜欢的人,这次据说更会被册封为男爵。他的优点就是他是个很会取悦女孩的人,缺点就是就是成了男爵,地位也不够高。”小罗琳说话的时候紧盯着伊莉娜的脸。“这个消息可靠吗,公主殿下?”
  “嗯,有很多人这么提议,而且我也不打算反对。”伊莉娜随口回答。“但具体情况还要稍等,需要详细的作战报告。第三个是谁?”
  “就是我们的艾修鲁法特伯爵啦。”小罗琳兴致勃勃的说道。
  “艾修鲁法特?”伊莉娜一想起艾修鲁法特就想起外公告诉她的事实。实际上艾修鲁法特并不是一个骑士,只是一个低贱的雇佣兵或者其他什么人。而她当时却轻率的封了他一个伯爵。不……当时好像必须封他做一个伯爵……不过这件事情总是让她心存芥蒂。
  艾修鲁法特那个时候虽然救了她的命,但是从普通流浪的佣兵被直接册封为伯爵实在太过了。不过那个时候,艾修鲁法特表现得确实很像一个骑士,骗过了她。
  “是啊,人人都说艾修鲁法特会被换一个封地,而且这次立下了很大的功劳,所以他也成了一个潜在人选了哦。不过他比起前面两位当然差了一点……不过他确实现在很是大家的话题呢,而且听说他不仅是个骑士,还是个法师。一个魔法师啊,啧啧……很吸引人呢。不过如果他的封地不好的话,就不会……伊莉娜,你怎么啦?”
  伊莉娜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走神了。
  “没事,小罗琳,我只是想到艾修鲁法特了。”伊莉娜回答。
  “你也喜欢那种充满神秘气息的类型?”小罗琳眼睛一亮。“确实很吸引人,让人过目难忘呢!我还特别去看了他一次。不过他好像很穷……因为他之前的封地只是名义上的,你会给他换个封地?”
  “嗯。”伊莉娜心不在焉的回答。本来的话当然是无所谓的,但是知道真相后,却让她感到有点麻烦。黑袍老人曾经说过,给别人惩罚一定要一次到位,这样造成的仇恨最低;给别人奖赏一定要多次到位,这样才能得到最多的感恩。艾修鲁法特这次应该立下了不少功劳,给他换一个封地势在必行。但是问题是她心里并没有合适一位伯爵的封地……这个问题只能放在宫廷会议上讨论了。
  小罗琳还在继续说下去。
  “话说回来,汤玛士将军不幸身亡真的是太糟糕了。他是一个多有魅力的骑士啊,风度翩翩,英勇非凡……要是能成为他的新娘,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小罗琳,汤玛士将军如果活着,他也已经年过八旬了。”伊莉娜都有些奇怪,小罗琳居然也暗恋着汤玛士?可是他们年纪的差距也太大了吧!
  “年龄的差距不是问题,爱情是和年纪无关的!”小罗琳立刻回答。“真的太可惜了。而且最糟糕的是他还没有子嗣……伊莉娜,我听说你将为他主持葬礼对吗?”
  “是的。”这个是会议上被提出,而且得到所有人赞同的建议。“我将去他的封地,为他举行隆重的葬礼。”说话之间,她的目光看到了一个通报急事的侍女匆匆过来。
  “什么事情?”伊莉娜问。
  “今天一早,里欧骑士分别向荣誉法庭和大法官指控了莱恩公爵,指控的罪名是背叛和谋杀。”侍女行了一礼,禀报道。


第四十八节 故人
  “什么!”心头的震惊让伊莉娜不禁变色。背叛和谋杀,这是所有罪行中最严重的一种指控,也是只有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才能提出的指控。当然,这种罪名在任何国度,任何地方都是要受到严厉惩罚的。
  “谋杀?他谋杀了谁?”伊莉娜反问,随从奉上一份密封的文件。伊莉娜立刻打开并阅读,那是一份手抄本,当她看完这份文件的内容之时,脸色变得格外难看。
  里欧提出了指控……而艾修鲁法特和女先知菲儿则是证人。莱恩背叛了汤玛士的命令,私自行动……而且谋杀了汤玛士……
  “小罗琳,我有急事,先离开一下。”伊莉娜向小罗琳告别,急匆匆的离开了。
  这种公开的指控不可能被隐瞒,只需要一两天时间,大概整个城里所有的贵族都会风闻这个消息了吧。
  “让里昂尼斯大法官来见我。”她给一个随从下令。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莱恩可是汤玛士的学生,这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情。他会背叛并谋杀汤玛士?
  为了保持秘密,她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接见了里昂尼斯。这个房间甚至连座椅都没有,所以随从为她找来了一张可折叠的椅子。不知道是椅子的问题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这椅子似乎总想折叠起来。不过她没时间换一把椅子,因为里昂尼斯很快就来了。很明显,他也早就预料到公主殿下会找他,因此早有准备。
  “里昂尼斯男爵。”伊莉娜单刀直入,“相信您已经看过了里欧骑士的指控了。”
  “是的,公主殿下。所以我赶紧抄写一份,让人送给您。”里昂尼斯是一个四十来岁,身材瘦削,长相普通的男人。但他面容之间透露着一种强悍的气势,让人一眼就觉得他是那种无所畏惧,决不苟且的骑士。
  “告诉我,我的大法官,你怎么看待这件事情?”
  “公主殿下,对于我个人而言,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在有足够的证据之前,我并不把任何人看成有罪,在有足够的证据之后,我也不会把任何人看成无罪。”
  “我是说……如果按照里欧的指控,那么这次远征……几乎所有的战斗都是艾修鲁法特指挥的。你觉得这可能吗?汤玛士一直都因伤病卧床,几乎未参加战斗!”
  “我不好说,但万事皆有可能。我见过艾修鲁法特,那个人确实很有力量。如果是他指挥战斗并打败帕罗人,我不会感到惊讶。”
  公主叹口气,她已经受够了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了。
  “里昂尼斯男爵,你精通法学,而且你是我任命的大法官,所以无论是普通法庭还是荣誉法庭,你都拥有最高的裁决权!”伊莉娜大声的说道。
  里昂尼斯略略的欠了欠身,以示谦逊。
  “以你的大法官身份的名义,告诉我,你估计这件案件将会有什么结果?里欧的指控靠谱吗?他的证据充足吗?真的一路的指挥都是艾修鲁法特做的?”
  “里欧爵士提供的是几份汤玛士将军亲笔信和人证!这信倒是死无对证,可以忽略不计。但是他的两个证人,一个是艾修鲁法特,您亲自册封的伯爵,另外一个是菲儿,一位女先知。这是两位分量十足,无法忽视的证人。至于军队作战方面的细节,我也已经初步了解过了。确实从德瑞克城防御战开始,汤玛士就一直负伤卧床,很少出现。您知道这些事情是无法隐瞒的。根据我的估计,一旦正式开始审判,通过这两位证人的直接证词和其他人的辅助证词,我会宣布莱恩有罪!从荣誉法庭的角度而言,莱恩公爵背叛的罪名应该会成立,因此必须被剥夺爵位和封地。从世俗法庭的角度来说,他最少也会被认为是谋杀未遂,按照法律,这将会被被判决流放。”
  伊莉娜的肠胃翻滚着,但是她依然稳坐着,没有流露出一丝心中的感觉。不过她屁股下面的那张蠢椅子竟然在这个时候折叠起来,几乎把她摔到地毯上。幸好她最后一刻又把椅子给拉直了。她希望自己的脸上没有变色,至少不要给里昂尼斯看出来。
  “里欧提供的证人已经可以做到这一点了吗?”她再次问。
  “是的,证人已经够了。”
  “男爵,我希望你在公开审判之前,把这件事情的详细内容保密,不要透露给任何人知道。”
  “遵从你的意愿,公主殿下。我已经做好保密工作了,除了您、我之外,这次指控的具体内容应该没有第三者知道。我建议您烧掉我给您的手抄件,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
  “谢谢你,男爵。”伊莉娜做了个手势,示意里昂尼斯退下。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伊莉娜真的很希望砸破个什么东西发泄一下,但是她是公主,是这里的主人!就算她再愤怒也不可在别人面前暴露出来。
  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离开那个房间的,甚至没有发现那个侍女接近自己。直到侍女开口,她才发现身边有人。
  “公主殿下,艾修鲁法特伯爵……在等候您的接见。”
  “他在哪?”艾修鲁法特?他来了!
  伊莉娜在王宫的一处小庭院见到了艾修鲁法特。和上次见面相比,艾修鲁法特外表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作为一次秘密的见面,她遣走了所有的随从和侍女,现在这个庭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阿秋。”艾修鲁法特似乎迟疑了一下,但是依然用这个名字叫她。他怎么可以这么叫她?此时此刻他们早就不是互不认识的初次见面了,她是他的君主!他怎么还把她看成一个路边遇到的陌生女孩?
  “伯爵,注意你的言辞。”她戴上平静庄严的面具,几乎让人忘记她的年轻秀美。
  艾修鲁法特的瞳孔猛的放大了一下。
  “抱歉,公主殿下,是我孟浪了。”艾修鲁法特低下头,很正式向她行礼问候。
  礼仪方面倒是真的无可挑剔。伊莉娜心里想。无论谈吐、举止和风度,艾修鲁法特确实都很像一个骑士——那种出身贵族之家,自幼接受各种严格训练的骑士。如果不是黑袍老人仔细调查过一切,如果不是亲眼目睹莱恩和艾修鲁法特的冲突,任何人都不会认为这个男人居然本来是一个出身低贱的流浪佣兵吧。
  “您要求见我有什么事情吗?”伊莉娜用一种刻意的冷淡口吻问。他必须记住,她不再是那个路上偶遇的,名字叫阿秋的陌生少女,而是他的女王!虽然她尚未加冕,但是他也必须如女王一样的对待她。就像所有其他人一样!
  “我是为莱恩的事情而来。”艾修鲁法特说道。“那个人是一条毒蛇,他背叛了你,更害死了汤玛士!他欺骗了所有人,依靠谎言和背叛为自己换来了公爵的头衔。”
  你也不是一样吗?伊莉娜想这么回答,但是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我知道了,今天早上,里欧爵士提出了指控。”伊莉娜回答。
  “我知道你可能有点不敢相信……确实这很难令人相信。但是那个时候莱恩想要自立,所以他背叛了汤玛士,并最终打伤了他。他以烈日长剑旗帜来聚集卡西洛斯骑士们……却不肯支援在德瑞克城苦战的我们……他还带走了‘没药’,否则汤玛士不会死的!是他害死了汤玛士……”
  她几乎没听仔细艾修鲁法特说了什么。愤怒和挫败感笼罩着她的心。为什么他们都不能为她想想!难道她必须当一个咬自己屁股的蠢货?刚刚册封一个大臣就立刻要把他逮捕下狱审判?如果她这么做的话,她就会成为举国上下的笑料,以后要怎么面对她的大臣,她的骑士们?她要怎么做一个女王?!
  幸好,艾修鲁法特不是兰德温那种啰嗦多话的人。他的话终于说完了。
  “我知道了。”她给对方送去一个太过甜美的微笑。
  “伊莉娜,汤玛士如同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爱你。”艾修鲁法特盯着她的眼睛,“你决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谋杀而无动于衷。”
  伊莉娜踉跄了一下,她觉得自己好像被狠狠的抽打了一记鞭子,鞭痕足足深入到肉里一寸的地方。
  无动于衷?他居然敢这么当面说她!以一个骑士的身份对着自己君主说这种话?必须把谨慎变成自己的第二层皮肤,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她对艾修鲁法特太纵容了。她不该独自在这里见他,让他有了额外的想法。他应该知道,他首先是她的骑士,她的臣子。在这一点的基础上才能考虑其他。
  “里昂尼斯大法官会负责审批的详细事宜。国有国法,这种事情我不方便直接插手。我会到山区去,亲自为汤玛士举行隆重的葬礼。然后就在那里举行审判。”至少在山区,参与审判的人会少些,也让她少点尴尬。
  “你应该立刻逮捕莱恩……你……”艾修鲁法特最终还是没有说完。“抱歉,公主殿下,我太冲动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先告辞了。”
  艾修鲁法特转身离去,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点犹豫。
  “叫罗琳女伯爵过来。”艾修鲁法特走后,伊莉娜叫来了一位随从。“明天要出发去汤玛士将军的领地,我们要准备好各项工作。”
  几乎没人注意此刻小罗琳正急匆匆的离开了王宫,她的脚步之中夹杂着几分兴奋和喜悦。因为她今天目睹了重要的事情,可以作为一个精彩的故事讲给很多人听。


第四十九节 刺杀
  关于伊莉娜公主要去汤玛士将军的领地,亲自为他主持葬礼一事,并没有引起什么特大的风波。对于一位立下大功且没有后嗣的贵族,这种极尽哀荣的做法早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定。真正吸引人的是城里四散传播的另外一个流言,关于汤玛士的副将,里欧对莱恩的指控。罪名是背叛和谋杀——很少有这样严重的指控,更别说目标是一位高阶贵族。
  正如人们所知道的,荣誉法庭有权撤销一个贵族的爵位和领地,但不涉及人身。而普通的法庭则有权对被告人的人身做出处罚,但不涉及地位和荣誉。同时在两者一起提起控诉,这意味着一旦罪名成立,莱恩恐怕就要真的彻底完蛋。
  莱恩在第二天清晨就听到这个消息,他刻缩回自己的府邸称病不出,用一种最坚忍的沉默来面对各式各样的探听。他一直窝在房间里,直到鲁克从外面推开门。
  “亲爱的侄子,你得到消息了吗?”鲁克进了莱恩的卧室,立刻把门反锁上。
  “叔叔,我们该怎么办?”看到鲁克,莱恩就简直像看到救星一样,从床上跳了起来。
  “我刚出了趟远门,不过快马加鞭,总算赶上了。我还没有时间仔细打听,快点把你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
  莱恩把今天自己所听见的流言一一转述。
  “嗯……嗯……是这样,和我估计的没什么太大差别。亲爱的侄子,里欧明显是要你死,而且是身败名裂的死!里欧对汤玛士很忠诚爱戴,这做法很吻合那小子的作风。告诉我,伊莉娜公主和里昂尼斯大法官那方面有什么举动?”
  “里昂尼斯那里没啥动静,他应该在准备审判的各项前期事宜。伊莉娜公主那边也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除了她送来一封命令,让我陪同他去山区,去参加汤玛士的葬礼。”
  “她让你去参加葬礼?”鲁克哈哈一笑。
  “毕竟我是汤玛士的弟子……但葬礼之后就是审判!”莱恩急切的解释。“里昂尼斯也在随行之列,所以肯定是在葬礼结束之后,就在汤玛士的领地里举行审判!”
  “哈哈哈哈……”鲁克大笑起来。
  “你乐什么?叔叔?”莱恩被对方的笑弄得莫名其妙。
  “一切都按照我的计划进行,我当然要乐一下。”鲁克收住笑,“亲爱的侄子,你说,伊莉娜公主的这种做法,有什么含义?”
  “她想在汤玛士葬礼之前尽量维持稳定。”莱恩回答。
  “除此之外你看不出来了吗?我们的公主殿下已经很明显的表达出了‘这事我不管,你们爱怎么搞怎么搞去’的态度了。换句话说,她在偏袒你!”
  “偏袒我?”
  “按照正统的审判程序,如此严重的指控,如无法提供物证,那么必须提供至少两个证人。而里欧的两个证人可不简单,艾修鲁法特先别提,女先知可是极其关键的人证。我们的菲儿女士是自然之神的使者,任何人也不敢对她的证词表示质疑。亲爱的侄子,你仔细想想,考虑到汤玛士此刻的声望以及功绩,伊莉娜公主完全有充足的理由在审判之前就把你公开逮捕入狱!甚至不需要审判,就直接处决你。但是她没有这么做,而是按照普通程序进行,在审判开始前任你活动,这不是很明显的偏袒了吗?”
  “啊……但是……就算是按普通程序,一旦审判……”
  “菲儿女士的证词同样会发挥极大的作用?放心好了,关键在我们的里欧骑士身上。你要明白,为了不动摇军心,为了让军队保持士气,里欧、艾修鲁法特还有威廉戴利尽可能的隐瞒了一切。现在除了里欧、艾修鲁法特和菲儿三个人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真相了。至少是除了他们三个之外,知道的人很少。”
  “但是两个证人已经够了!法律规定只需要两个证人……”
  “如果里欧死了呢?”鲁克突然冒出一句。
  “死……”
  “如果里欧死掉,那么哪怕是菲儿小姐绝对值得信任的证词,也变得毫无意义。这就是我这么出远门的目的。”鲁克从兜里摸出一件东西,丢在桌子上。莱恩认出那是一封信,信的封口上被烫上一个骷髅型的印章。
  “叔叔,这是什么?”
  “‘暗夜匕首’的契约书。”鲁克轻轻的吐出这个词。“我委托他们刺杀里欧。如果在洛伦城一直呆在军营里,刺杀成功的几率真的不大。但是如果去汤玛士的领地,那里可是山区……地形复杂,机会就大得多了……”
  莱恩震惊的看着那封信,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也不想用这一招的,但是确实没有其他的好办法了。”鲁克说道。“我的计划出了篓子,现在要弥补起来,必须跳出框框,考虑其他的力量。这事只有你和我知道,亲爱的侄子,哪怕是你的父亲,也是绝对不能告诉的。千万记住这一点!”
  莱恩点了点头。
  “我倒担心里欧死后,艾修鲁法特会又找个证人出来。如果他继续指控,那么照样没人救得了你。刺杀这种手段永远只能用一次,第二次别人就有防备了。”
  “那怎么办?”莱恩问。
  “里欧一死,我就立刻以我个人的名义对荣誉法庭提出对艾修鲁法特的指控。”鲁克想了想,回答。“他可有一堆的尾巴可以抓呢——虐杀俘虏、冒充骑士、伤害平民……每一条都是证据十足,无法辩驳的罪行,完全违反了骑士的荣誉。艾修鲁法特是个聪明人,聪明人都知道要如何妥协……”他心中构思着自己的计划,再次露出微笑。
  ……
  “……通往神的道路不可预测,因为他将一切美德都寄予在他的文字里,他的神话中。神给了我们指引,但我们仍有义务去解释它。眼前这个躯壳空虚无意识,但它依然给我们最美好的希望,这个高贵的灵魂已经远离尘世的,进入了永恒的光辉。因为痛苦,我们才需要拯救,因为绝望,我们才去寻找希望。而这副躯壳中曾经拥有的灵魂,正是我们苦苦寻求的救赎。他的勇气和智慧将永远照亮我们前方的道路。我们将再次找到生活的意义,和我们出生时的失去的优雅。神已经把答案教到我们的手中,通过一个人的示范,把一切完美诠释给我们。所以才让今天我们失去了他……”
  伊莉娜说完这番悼词,连同她在内,所有的在场者尽数跪下,以示对逝者的尊重。此时三位仆役已经准备就绪,他们把汤玛士的棺木小心的放在墓穴之中,并且盖上由洁白大理石所制作的盖板,然后填上土。
  这里是汤玛士的家庭墓地。事实上,汤玛士是他们一族最后一个人。他的死代表圣吉恩国内一支高贵而强大的骑士血脉完全的断绝。这种事情总是让人感到格外的悲伤。
  伊莉娜看着仆役们填上最后一铲土。汤玛士死了,黑袍老人所夸称的余荫也没了,现在一切都要靠她自己努力。她必须协调两个国家之间的矛盾,必须提拔能干而忠诚的臣子,必须治理好卡西洛斯和圣吉恩。
  葬礼就此结束,其他人纷纷离去,只有那些和汤玛士关系最密切,哀痛最深的人还留在这里,寄托哀思。
  一个骑士急匆匆过来,贴在伊莉娜的耳边低语几句。伊莉娜脸色连续变了几下,但是最后还是平静了下来。
  她快步离开葬礼现场,在稍远的地方,她的大法官,里昂尼斯正带着焦急的神情在这里等他。
  “发生什么事情了?”伊莉娜问。
  “就在今天上午,在赶赴汤玛士将军葬礼的路上,里欧骑士被人刺杀了!”里昂尼斯说道。“凶手的武器是连发火枪,他贴近里欧身边,趁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连开数枪后逃逸,里欧当场就不行了。”
  “凶手呢?”
  “逃走了。我虽然立刻派人追捕,但是凶手明显早有准备……这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职业手法。而这一带是山区,凶手如果不走大路,恐怕我们很难抓住他!”
  伊莉娜心中闪过很多个念头。
  “那么原定的审判呢?”伊莉娜问。
  “无法进行了。虽然我手里有艾修鲁法特和菲儿的证词,但没了指控人,审判也就无法开始。”里昂尼斯回答。“公主殿下,关于这件事情,我觉得莱恩公爵大人有很大的嫌疑。如果您缺乏专业人手,那么我建议您授权给我,由我负责开展对莱恩公爵的全面调查。”
  “这件事情我自己会处理的。”伊莉娜回答。她挥了挥手,里昂尼斯退下了。
  这次刺杀,确实很可能是莱恩干的……可以想象他被逼到了极点,已经不择手段。稍微调查一下,肯定能抓住一些把柄。然后他就永远成为她的棋子,正如她从黑袍老人那里学到的各种手段一样。
  突然之间,人们骚动起来。因为两个仆人搀扶着黑袍老人出现在大门口。
  所有在场的人都立刻识趣的告辞离开。仆人为黑袍老人弄来了一张长背靠椅,让他可以半靠半坐在那里。黑袍老人的眼睛看着汤玛士坟墓上新的墓碑,许久都没有挪开。
  “我已经听说里欧指控莱恩的事情了,而且刚刚听说他被刺杀了。”良久,老人终于开口。现在这里只剩下他和伊莉娜两个人,其他人,包括把老人带来的两个仆人,都离开了。
  “你想怎么办?”老人问,他的身体或许朽坏,但他的声音依然锐利。
  “一切按法律途径进行。我会派人调查这次刺杀……”伊莉娜回答,然而她知道这种掩饰是徒劳的,她声音里的虚弱就已经背叛了她。
  “里欧死了,你以为艾修鲁法特就会善罢甘休吗?”老人没有理会。


第五十节 承诺
  他不善罢甘休又能怎么样?最多不过再找个证人,再来一次指控!伊莉娜有些愤怒的想到。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在期待她出丑?都想看到她打自己的耳光?难道没有人体谅她的窘境吗?
  “你怎么知道的?”伊莉娜竭力想换个话题。她已经跟随黑袍老人学了很久,一直被压榨着潜力,就好像洗衣妇彻底拧干衣服的水分。她一度以为自己会被榨出最后一滴水分,然后挂起来风干。
  “我虽然身体不佳,但是我既不聋也不瞎!”黑袍老人用冷峻的话语回答。“你已经知道了,汤玛士战争未开始就受了重伤——实际上是艾修鲁法特帮你打败了帕罗人。像他这样的人才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如果你希望得到他的忠诚,那么你就必须给他正义,杀掉莱恩。按我来看,用莱恩那个小子换来艾修鲁法特,是一笔很合算的买卖,简直算得上暴利。”
  “我会给他足够的补偿。”伊莉娜回答。
  “补偿?什么样的补偿?什么样的补偿可以安抚那样一个男人?”
  “我会把汤玛士的领地转封给他。”伊莉娜咬紧牙关。汤玛士的领地是一片极其富裕的领地,艾修鲁法特应该会满足的。“而且我……让他担任宫廷卫队长一职,让他列席御前会议。”
  这样的奖赏已经够了,足以抹平任何的不满——没有任何人可以拒绝这样丰厚的奖赏。如果还不行的话,可以把艾修鲁法特提拔为侯爵。
  “莱恩真的值得你花这么多力气来庇护吗?”老人叹了口气。
  “我刚刚让他‘暂代’大将军一职,然后立刻就用背叛和谋杀的罪名逮捕他?我的骑士们会怎么看我?我的人民会会怎么看我?其他的国家会怎么看我?”伊莉娜终于叫出了声。“难道我一定要看起来像个不断犯错的傻瓜,你们才会满意?”
  “国王永远也不怕犯错,怕的是臣下对他失去信心。”黑袍老人有些落寞的回答。“伊莉娜,你确实不适合当一个女王。你只是个平凡的女孩而已。虽然我竭尽全力想要改变你……”
  “我怎么不适合当一个女王了?”
  “如果你这么做,你就等于已经失去了艾修鲁法特。”
  “不可能的,没有骑士可以拒绝这样丰厚的赏赐!”伊莉娜回答。艾修鲁法特不知道是不是留在洛伦城,总之今天汤玛士的葬礼上没看到他,可见他对汤玛士的死应该不怎么在意。应该是这样。真正在意汤玛士的人,里欧骑士已经死了。虽然这不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但是也勉强可以被各方所接受。
  “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黑袍老人回答,这一次他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了。“不过你很快就知道了。你是不是觉得艾修鲁法特出身佣兵却冒充骑士,让你觉得他可以被随随便便的收买?”
  “难道不是吗?”
  “哼……在你的观点里,是不是骑士都是高贵勇敢,其他的人都是低贱卑下的。就算偶有才能,也是庸俗不堪?血统论……哼哼……血统论。好好想想,如果艾修鲁法特这么容易被收买,那你根本见不到我!”老人突然发出一阵轻笑。“伊莉娜,让我来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一个唯有我和汤玛士知道的秘密……汤玛士实际上是养子!他的身生父母大概只是乞丐或者流浪汉之类的人吧。他们抛弃了他,而他幸运的被一个骑士所收养。我们血统高贵,勇猛睿智,无人不仰慕,无人不爱戴的汤玛士将军,其实只是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的弃儿而已!”
  “伊莉娜,你不懂人心,你不懂什么样的人是潜在的危险,什么样的人值得依靠,你不懂在二选一的情况要如何抉择,你也压根不知道何为君王之道。这不是你的错,你只有大半年的时间来学习,眼下我只能希望这一课可以让你永远记住。我希望你一直记住我教授你的,然后靠着时间慢慢领会掌握它们。”
  老人用颤抖的手拿起一个哨子,放在唇上吹了一下。那两个仆人立刻就出现了,搀扶着黑袍老人离去。
  伊莉娜回到城堡(这座城堡就在墓地边上,也是她暂住的地方),独自走进房间。等她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封信。
  “来人,”伊莉娜叫道,几个随从和护卫立刻应声出现。“你们谁知道艾修鲁法特伯爵在哪里?”
  随从们面面相觑,最后有个消息灵通的人开口了。
  “我听说他暂住在伯莱昂镇上,离这里很近,但是今天的葬礼上却没有看到他。”那个人说道。“让人奇怪,他怎么来了这里却不参加葬礼呢?”
  “帮我把这封信捎带给艾修鲁法特伯爵。”她把信递给那个人。“亲自交到他手上。”
  她已经把领地和官职的承诺写在这封信上,而且清楚的暗示关于控诉的事情应该到此为止。如果艾修鲁法特是个聪明人,他就该就此打住。难道不是吗?如果他真的是她的骑士,那么他就应该多为她考虑,而不是肆意妄为。
  莱恩心满意足的在自己的房间里。
  汤玛士在自己的领地上建设了四座私人城堡——因为他确实很富有,钱多的没地方用。莱恩现在所在的就是其中一座。公主殿下和她的随从们暂居在伯莱昂的城堡,那些零散过来参加葬礼的贵族则大都借宿在伯莱昂镇上,居住在农民或者猎人的木屋里。
  时间正是中午,午餐的香味时不时的飘进人的鼻子,让人觉得特别舒服。
  本来他上午必须作为被告出现在荣誉法庭里(按照习俗,荣誉法庭的审判总是较为优先),但是事实上根本没有人通知他去接受审判。而他几个仆人很快就给他带来了他所期待的好消息——里欧死了。据说是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胸口连中了几发子弹,当场死去。
  火枪真是个好东西,难怪帕罗人迅速的接受了这种新式武器,甚至让骑士都拿起火枪。
  控诉人一死,这法庭自然就审判不下去了。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副作用极大的解决方法,但是此时此刻他实在没有其他选择了。
  有人推开了门,进来的人正是鲁克。从昨天开始,鲁克就一直在忙碌着。
  “叔叔,你在筹备什么?”莱恩问。
  “一次小规模的酒会,宴请所有在这场大麻烦里那些帮了忙的人。”鲁克回答。他的表情也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这很重要,亲爱的侄子,虽然我们最终解决了问题,但是你的名声可跌到谷底了。任何人都会猜测你和这次谋杀有所关联。”
  “酒会?汤玛士的葬礼刚结束……不合适吧……”
  “不,正合适。为了汤玛士的事情,贵族们已经有很长时间无法参加任何娱乐活动了。又来到了这个穷山沟里。这个时候举办一场合适的酒会,正是极其取巧的讨好方式。”鲁克回答。“而且我已经派人送了一封信给艾修鲁法特了。”
  “送信?”
  “警告信。我已经把他的罪名列出来,如果他不妥协,那么马上就会变成指控。”鲁克回答。“里欧被刺,傻瓜都知道你的嫌疑最大。近期我们尽可能不要做任何敏感的事情。不过艾修鲁法特是个聪明人,他应该会知道进退的。哼哼,我们就等风声平息下去再收拾他!”
  外面传来一阵喧哗。鲁克和莱恩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一起走出门去。喧哗的源头来自一个头破血流的伤员——鲁克认出这正是自己派出的信使。
  “发生什么事情?”鲁克分开众人,上前问道。“信送到了吗?”
  仆人的脸上满是痛楚和委屈。“信送到了,但是艾修鲁法特……伯爵,看了信,直接把抓住我的领口,把我从门里丢了出去。我的头撞在一块石头上……”
  “什么?!”鲁克的脸上出现了凝重的表情。他随口安抚了那个仆人几句,就和莱恩两个人一起回到了房间。
  “我们有多少护卫。”鲁克一进房间就立刻问。“可靠吗?”
  “十多个,全部是我从卡西洛斯带过来的,绝对可靠。”
  “十多个……不够!马上用你暂代大将军的职权,再调一批骑士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
  “艾修鲁法特那个家伙……看来我小看他了。我本来以为他是个外地人,既无人脉又无基础,不敢做任何事情。看样子,那家伙……不,也可能是我想太多了。”鲁克的脸上阴晴不定。“他是个聪明人,不应该做这种傻事!何况杀了你又有什么好处呢?只有公开审判,做出为汤玛士复仇的姿态,他才能得到名望……”
  他的眉头皱得很紧。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是第一次无法看穿一个人,无法判断对方下一步的行动。
  “总之加强戒备,今天下午绝对不要出门。莱恩,到了晚上,等到贵族们都聚集在城堡里的时候,他就没辙了。明天伊莉娜公主要回去,你必须加入她的队伍!”
  他继续沉思,良久,才抬头看向窗外。“也许是我多虑了……这只是他一种谈判的姿态……莱恩,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然而鲁克的担忧似乎是多心了。整个下午风平浪静。等到黄昏时分,参加酒会的贵族们一个接一个的到来的时候,鲁克终于把心头的不安放在一边了。
  美酒佳肴,觚觥交错。因为很久没有社交活动的缘故,莱恩的这次酒会的客人几乎都到齐了。鲁克和莱恩叔侄两个在这里殷勤招待,得到了很多好感。一群贵族聚集在一起高谈阔论,指点江山。
  “啊……”大门外一声惨叫声打破了这个宁静祥和的酒会。
  宾主在惊讶中一起看向大门。伴随着一声闷响,大门猛的被推开,一个满身是血的卫兵跌跌撞撞的冲进来,踉跄的冲了几步,最后一头摔倒在地。接着,艾修鲁法特从大门走进来,全副武装,手握长剑。
  “各位,很抱歉我不请自来。”艾修鲁法特的话很客气,但声音之中那份冰冷的杀意却直沁人心。“但是我有一个承诺要兑现给莱恩公爵。”


第五十一节 本相
  “卫兵!”鲁克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大喊。外面执勤的只有两个卫兵而已,但是城堡里此刻有着几十个全副武装的骑士在。一抹兴奋出现在他苍白的面容之上,艾修鲁法特自己送上门来,这下子就等于自己找死了!
  金属甲胄的撞击声响成了一片。成群的骑士冲了进来,在艾修鲁法特的背后形成一个半包围。但是艾修鲁法特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到。
  “莱恩,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绝不会原谅你的背叛!再次见面的时候,你会发现我比十头发狂的龙还要危险。不过看来你的神没有保佑你,让你再一次遇到了我。而且你也没有修建一座十头发狂的龙也无法攻破的城堡。”
  莱恩面色苍白,用力丢下手里的杯子,尽管杯子里还斟满了尚未饮用的美酒。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剑柄上。在圣吉恩,所有的贵族都是骑士,而这次酒会也没有招待女眷,所以每个贵族都按照习惯,随身携带了武器。就算鲁克也配了把花剑来装点门面。
  “至于其他的各位,包括我身后的这几位。你们自己来抉择。我从一数到十,所有那些觉得自己和此事无关的人都可以离开。一……二……三……”艾修鲁法特一边数数,一边死死盯着并肩站在一起的莱恩和鲁克。尽管占据了绝对优势,但是鲁克心头的不安却压倒性的涌上来。当艾修鲁法特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一瞬间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一股水流冲出来,让他的裤子变得又湿又热。
  “……九……十……”艾修鲁法特数完,然而在场所有的人都没有离去。相反,更多的卫兵出现在大门外。
  “很好,我已经给了你们选择的机会。看起来你们都不认为自己和此事无关。这样的话,就没有人临死的时候还可以说自己无辜了。”艾修鲁法特举起自己的剑,魔法的能量缠绕在剑上,让剑发出凄厉地鸣叫。没有人怀疑这把剑的来历,所有人都认为这把剑是他在战场上的缴获。
  “杀了他!”鲁克终于回过神来,气急败坏的发出大叫。艾修鲁法特毕竟只有一个人!
  伊莉娜是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
  今天她休息的很早,但是却一直没有睡着。白天黑袍老人说的那些话如同石头一样沉甸甸的压在她的心头。我做错什么了?对,我不该让莱恩“暂代”大将军,否则就没那么多麻烦。可是那个时候不是宫廷会议里绝大多数人的推荐的吗?我只是顺应众人而已!为什么要让我来负责?而且那也只是个过渡职位……
  敲门声把她从这种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拉回现实。她用手轻抚自己的床灯,明亮的光芒立刻照亮了房间。这是莱恩送给他的礼物之一,是由真神教会制作的魔法之灯。它曾经是某个帕罗贵族的私人物品,但是最后变成了莱恩的战利品并被转送给他。
  “什么事情?”她大声的问。
  “公主殿下,大事不好了。”外面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小罗琳。她也跟着伊莉娜来到了山区这里。“艾修鲁法特伯爵他……”
  “他怎么了?”不会是死了吧?
  “他和莱恩公爵发生冲突了……看到的人说双方动剑了!”小罗琳的声音紧张而激动。
  “什么?!”
  伊莉娜用最快的速度,急匆匆的穿好衣服。怎么会这样?她不假思索的冲到庭院里,在那里召集随从。几分钟后,她带着一队卫兵,直冲向莱恩所暂居的那座城堡。
  情况简直糟糕透顶,尚未进入城堡大门,她就立刻闻到浓烈的血腥气味。在主楼的入口,乱七八糟的躺着几具尸体,没有一具是完整的。
  而主楼内的情况甚至更糟糕。魔法烧灼的痕迹,残肢和尸骸遍地都是,人体被劈砍,被穿刺,被切割,碎肉、鲜血和内脏涂满了整个地面,如此凄惨可怕的场面,如果不是她的卫兵都在一边看着,她肯定会忍不住呕吐的。
  “殿下,上面还有动静!”一个卫兵提醒。伊莉娜强忍住呕吐的冲动,听到了上方的金属撞击声和惨叫声。战斗还没有结束,剩下的人正在塔楼之上,她来得还不算太晚。
  她沿着塔楼的螺旋台阶一路向上。每隔几步就能看到被斩杀的尸体。很明显,一方且战且退,另外一方则穷追不舍。艾修鲁法特带来多少人来?他居然公开的在她眼皮底下攻击另外一位贵族?真是不可饶恕……
  螺旋楼梯的尽头就在眼前。伊莉娜定了定神,她必须表现出一个女王的气概来!她走进去,身后的卫兵全部武器出鞘,随时准备作战。
  在塔楼顶层的房间里,艾修鲁法特正站在那里,一手握着长剑,一手提着莱恩的领口,把他整个身体凌空提起。莱恩还在做着无力的挣扎,但是领口紧紧的勒住他的脖子,让他窒息,让他的挣扎越来越无力。在更远点的地方,鲁克带着绝望的表情躺在角落里,发出痛楚的呻吟。此时此刻,他再无平时的风度,甚至连挂在鼻梁上的小眼镜已经不见了。鲁克的手捂着肚子——那里有个巨大的创口,内脏都流出来了。这是致命重伤!
  鲁克引以为傲的智慧没能拯救他。在纯粹的暴力面前,他才露出真正脆弱无用的本质。
  “住手!艾修鲁法特!”伊莉娜鼓足自己全部的勇气,大声的下令。“放开莱恩!我以君主的名义命令你,立刻放下他!”
  艾修鲁法特缓缓的转过头,血红的眼睛恶狠狠的看向伊莉娜。伊莉娜突然之间意识到自己的勇气远没有预想的多,她后退一步,后背碰到了卫兵冰冷的铁甲。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艾修鲁法特的一瞬间,所有的人都本能的意识到一件事情——艾修鲁法特是独自来的,他独自宰掉了这里所有的人。
  “我知道你怀疑莱恩,但是你这种做法是不被容许的!他应该受到审判,而不是你这样的私刑!”伊莉娜一边和心中的恐惧斗争一边说道。
  “这就是审判。我是原告、法官、证人和刽子手!”艾修鲁法特的声音清晰透露着他的内心,没有任何匕首比仇恨更锐利。“罪名是因为私欲的背叛和谋杀,判决是死刑!”
  艾修鲁法特的目光停留在莱恩的脖子上。由于窒息的缘故,莱恩的挣扎已经越来越无力。他的喉咙勒得紧紧的,青色血管高高的鼓起。这种颜色突然让艾修鲁法特心头一动。
  他的嘴凑近莱恩的脖子,锋利的牙齿狂暴的撕开那层脆弱的皮肤和软骨。血,温暖、甘甜而让人沉醉的鲜血伴随着生命力一起,涌进他的口腔。
  当他丢下手中的尸骸,转过头的时候,红色的液体从他獠牙凸出的嘴角滴落。而他身上的盔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了形,那是造型诡异邪恶,如血一般殷红的盔甲,黑暗的不洁气息缠绕在盔甲之上。
  “吸血鬼!”鲁克发出世界末日来临般的哭号,也许对他而言,末日真的已经来临了。尖叫声如同裹挟在风中的灰尘一样,冲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艾修鲁法特瞪着血红的眼睛,死盯着身体发抖的伊莉娜。
  “我再也不是你的骑士了!你不配做我的君主!”他一字一顿的说道。然后他提着长剑走向螺旋阶梯,和伊莉娜擦肩而过。伊莉娜的卫兵都被这恐怖的一幕所震慑,在高度警戒中让开了路,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螺旋阶梯处。
  ……
  艾修鲁法特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镇外的一处小山坡上。此时时间已经是深夜,像伯莱昂这样的小镇早已经一片寂静,人人都沉浸在梦乡之中,街道上空荡荡的。
  他还记得汤玛士在这里组织部队的情况。那个时候,这里老弱妇孺都被疏散,镇子变成了颇有规模的军营。一年多的时间过去,原先的军营早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间间简易的小屋。而汤玛士也永远躺在了泥土里。
  “对不起,汤玛士将军,我隐瞒了我的真实身份。”艾修鲁法特对着夜空低语,向汤玛士道歉。如果汤玛士在天有灵,应该能听见他的道歉吧。
  “嘉莉,我现在是个吸血鬼了吗?”他在脑海里问道。他还记得刚才血的味道,原先腥臭、腻味令人作呕的鲜血,不知为何变得如此甜美。
  “是的,主人,您已经出色的完成了转变了。速度之快远超过我原先的估计呢,不愧是我的主人。”嘉莉用很高兴的语气说道。
  “我能感觉到,那匹马还在呢。”嘉莉继续说道。“把它召唤过来吧,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骑马离开了。”
  它还在啊。艾修鲁法特有些感叹的想到,当初他就是这样一人一马来到这里,现在他也要一人一马的离开。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样,唯有那些梦中逝去的人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令人悲伤。
  “主人,魔法能量反应!”嘉莉突然警告。艾修鲁法特猛的转身,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知何时接近距离自己很近的位置。这个不速之客穿着一件淡蓝色的无袖轻纱长袍,只有腰部系着白色的带子,在月光下,她裸露的脸庞和手臂显得白皙如雪。
  艾修鲁法特认出那正是女先知菲儿。


第五十二节 尾声
  (作者注:其实我想写段激情推倒戏,但是问题是有女读者抗议。)
  艾修鲁法特完全不知道菲儿什么时候来到了山区,更不知道她怎么来到这里。不过,菲儿既然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那么毫无疑问,她已经知道一切了。他突然意识到女先知的水镜之法,菲儿应该把一切都看清楚了吧。
  “汤玛士的葬礼上没看到你出席,我就开始担心了。”菲儿也许是看到了艾修鲁法特的表情。“于是我用了水镜,却正好看到你抱着里欧尸体的样子……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会有事情发生,所以我一直在观察。”
  “你是来杀我的吗,菲儿?”他问。菲儿赤手空拳,没带武器,但他知道菲儿是个精通魔法的女先知,而且是其中佼佼者,甚至是圣女的候补。
  “不。”菲儿回答。夜风吹拂她的头发和她身上的轻纱。“我只是……来和你见个面而已。”
  确实,从菲儿的身上完全感觉不到杀气和敌意。
  “见个面?好吧,见个面!”艾修鲁法特的眼睛盯着对方。四周看不见其他人,但是依然有可能有谁用魔法遮蔽了身形,在边上窥伺。
  “不要这样充满警惕和敌意,伯爵。我无意和你为敌。”艾修鲁法特警惕的姿势让菲儿发出一声长叹。“其实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对你充满好奇。你似乎拥有着超越凡人的力量,但是又捉摸不定。为何你身为魔法使者却披上甲衣,拿起长剑?为何你有如此的骁勇却默默无闻?”
  “现在你终于明白了吗?因为我是一个邪恶的吸血鬼!”艾修鲁法特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一阵怒意。
  “我们只根据人的行为来判断他的为人。骑士的后代中有胆怯的懦夫,民兵的子女里也有勇敢的战士。人人都说吸血鬼是邪恶的,但是你却不一样。”菲儿一步一步的靠近,她没有抓住魔法之风,也没有拿着任何有威胁的东西。但是艾修鲁法特还是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半步。“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你是真心真意的为了这个国家而战。你也是真正的爱着汤玛士。无论你是什么,至少这两点我可以肯定。”
  她轻轻的伸手抱住艾修鲁法特,手臂勾住他的脖子。菲儿的动作很慢,但艾修鲁法特却没有躲开。菲儿抬起头,温润的双唇印上的艾修鲁法特冰冷而带着血腥味的嘴唇。
  那只是一瞬间,但又像是很长时间。菲儿松开手,向后退去,然后她转过头,不再面对艾修鲁法特。
  “你别误会,我可不是爱上了你。只是……有那么一瞬间,被你所吸引了。”
  夜风带来菲儿的声音,听起来飘渺而悠远。若非艾修鲁法特听力超人,恐怕连完整的句子都听不清楚。
  “快离开吧,艾修鲁法特。”菲儿沉默了那么一小会。“虽然我并不抱有敌意,但是这个国度已经不可能容下你了。我要回到圣山去,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面了。不过假如自然之神允许,有朝一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我希望我们再见面的那一天,我们不要站在敌对双方的阵营里,彼此对望。”
  “我也是如此希望。”艾修鲁法特轻声回答。
  菲儿向侧面走去,转眼之间消失在夜色之中,艾修鲁法特只在最后一瞬间看到她再次握住了魔法之风。通过某个魔法,她已经离开了。
  艾修鲁法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唇上残留的那种柔软的触感让他心头感到一丝惊讶,还有一丝暖意。
  “主人……”脑海里,嘉莉的声音略带一点警告。“不要和女先知扯上什么关系,她们都很危险。”
  “我知道。”艾修鲁法特朝着菲儿消失的地方再次看了一眼。在菲儿出现之前,他已经用黑魔法对那匹亡灵马发出了召唤,现在他则清楚的感觉到了对方的回应。
  很小的一段时间过后,一个黑色巨大身影从山岭之中蹿了出来,灵活的穿过树丛,跳过石头和各种障碍,一直跑到了艾修鲁法特的面前。
  那正是艾修鲁法特之前所复活的那匹亡灵马。一年多不见,亡灵马的外表依旧,看上去和活马没什么区别,只有它身上的马鞍和肚带变得破破烂烂,肮脏不堪。
  “看来它拥有了一定的能力了呢。”脑海里,嘉莉解释道。“从数据上讲,它早就应该耗尽了您输送给它的黑魔法能量,但是它还能动,说明它已经本能的学会了一些从自然环境中汲取黑魔法的技巧。它应该已经可以被称为梦魇了。”
  艾修鲁法特跳上马背,这个破烂的马鞍骑起来的感觉格外令人怀念。艾修鲁法特摸了摸马鬃,脑海里却不自觉的闪过一张又一张的面容。
  “主人,还有一件事情要通知您。”
  “什么事情?”
  “嗯,是这样的。我的前任主人,也就是您的妻子,琴心大人委托我交付给您一份遗书。她特别交代过,要在您成为完全的吸血鬼之后才能交付给您。因为只有这样,您才具备初步的自卫能力,才能资格完成她所交代的任务。您愿意看吗?”
  “好吧。”艾修鲁法特回答。说实话,琴心在他的记忆里已经变得相当模糊了,以至于让他很难想得起她的音容笑貌。
  琴心出现在他的马前,穿着粉红色的上装和白色的裙子,笑盈盈的凝视着他。艾修鲁法特短暂的惊讶了一下,但是马上就感觉到面前的这个存在和四周环境格格不入,完全不融洽。这只是一个直接被投入他眼睛的幻影,正如嘉莉一样。
  “大哥哥……能读到这份留言,说明你已经成功的活下来了呢。”琴心微笑着,她黑色头发富有光泽,黑得就像夜晚的幽静,柔顺的倾泄在她柔软的背上。“不管怎么说,都值得庆祝。现在你终于有了一定的力量,应该已经能在这个充满敌意的世界上活下去了。所以,我有些话要告诉你。”
  少女脸上满是微笑,声音宛如银铃一般悦耳。
  “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是,你现在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吸血鬼了。而且,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奇遇,你也没有把其他人变成同类的能力。基因层次的调制需要大量的专业设备。在这里,我要在表示抱歉,是我给了你这受诅咒的永生,却不能一直陪伴你,要让你承受这永恒的孤单。几千年,也许上万年的时光,你都必须独自度过。”
  “所以,我也不想给你什么额外的负担了。我不希望你为我报仇什么的,只是希望你能和人工智能一起,在这个世界上独自活下去。如果说硬要有什么任务的话,那也是简单的任务。我现在暂时保密,但是我已经在人工智能里设定好了程序,在遇到那些事情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要怎么做。”
  琴心的幻影低下头,跪伏在地上,用妻子对丈夫的那种姿态,非常庄重的态度做了一个赔礼道歉的下拜动作。
  “对不起,大哥哥,请原谅我的无奈,原谅我的任性。独自一个人,在这个充满敌意的世界,想办法活下去吧。”
  幻影消失了。
  “我们该走了。”嘉莉提醒道。
  艾修鲁法特再次遥望一下脚下的这片土地。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几乎以为这里就应该是他的家园。不过他马上把这个念头从脑海里赶走。只是错觉,就算没有发生那一切,他也只能在这里呆上三、四十年而已。
  “主人,您在感叹什么?”
  “没什么……只是……只是……觉得有点失落而已。”一切都已经恩断义绝,这里再也不是他的家园了,而他丝毫也不曾为此后悔!艾修鲁法特驱策坐骑,小跑着离开了。
  ……
  在某个神秘的殿堂里,几个身影正围坐在一张圆桌边上。这不是普通的桌子,而是某种特殊金属制作而成,散发着微蓝色的神秘光泽。
  “诸位,这是我们近段时间所做的一系列工作。请大家注意看。世俗组的工作完全是一团糟,我们扩大宗教影响力的努力已经全完了!不但没有取得计划中的成果,反而连过去取得的进展都赔了进去。帕罗人在军事上的失败毁了我们所有的努力……总之,这是一场大失败!我们取得更多人力物力的计划全部成了泡影!”
  谴责声此起彼伏,也夹杂着少数辩解声。
  “实在是帕罗人太没用,我们已经投入了相当可观的资源,损失很大……而且胜败乃兵家常事,最多不过二十年时间,我们就可以再次尝试插手斯提吉亚。”
  “闭嘴!”一位看起来地位最高的身影呵斥道,辩解的那个人乖乖住口。
  “我们在卡莱安之战中损失惨重,而且现在还面临北方混沌邪神的信徒持续的入侵,这种情况下,我们已经很难从世俗之中抽调人力物力满足我们的计划需要!这会拖延我们建造计划,世俗组必须为此负全责!”
  “不要再责怪他们了,来看看我们的好消息吧……好消息是……挖掘组取得了超乎想象之外的成果。各位,请看!”
  一道朦胧的光芒从圆桌上升起,在光芒中出现了某样东西的幻影。
  “这个……”
  “这个是……居然是……”
  “没错,这是我们从西瓦尼亚地区找到的成果。一个完好的反物质发动机。有了它,我们的计划几乎可以加快一倍,因为不需要花费力气攻克最麻烦的技术难关了!”
  “太棒了!这下子,我们就可以……”有人兴奋的叫道。但是一个身影站了起来,转身离去。
  “怎么了?会议还没结束呢……”那个欢呼者一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尴尬的看着那个站起来离开的人。
  “无所谓。反正,我都不可能离开这里了。”那个离开的人用只有女性方才拥有的甜蜜而冷淡的口吻回答。在不知哪里发出的幽暗光辉照耀下,她兜帽之下的长发格外醒目。
  公主的骑士(下)完


插曲:失落的微笑


第一节 女神
  在这个炎热的夏日夜晚,两名手持长枪的卫兵正百无聊赖的站在大门口。站岗执勤永远是一件枯燥乏味的工作,今夜更甚。原本两个人还能聊聊天以打发时间,而此刻天气热的让人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了。
  他们身后是舍姆王宫的侧门。这是一扇极少有人拜访的门,只适合那些不愿意把自己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的访客。事实上,这扇门哪怕最忙碌的日子里,也不过接待三、五个客人而已。
  天气是那样的热,空气沉闷的好像要滴出水来了。两个卫兵虽然什么事情都没做,但是头上、身上却依然不断的冒出汗,汗水已经浸透了他们身上的皮甲,发出了一种酸臭味。
  两个守卫突然站直了身体,他们觉得自己并没有睡着,但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卫兵后退半步,摆出警戒的姿势。他确定自己没有听见有人靠近的声音,但这个人却真真正正的出现了。
  这个人穿着黑色的斗篷,在灯光下如同黑影一般,不过那闪烁的双眼在油灯的光亮下格外分明。
  “谁?”另外一个卫兵质问,举起长矛,对准陌生人的胸口。“你是谁?”
  陌生人没有任何不安,虽然长矛几乎已经碰到了他的胸口。他闪烁的双眼紧盯着卫兵,不知不觉中,两个卫兵都凝视着她的眼睛。
  “你们在这里的责任是什么?”陌生人开口了,声音甜蜜而温和,那是女性的声音。
  “守卫这里。”两个卫兵不约而同的回答。他们的声音变得机械,身体仿佛雕像一样僵硬,眼睛空洞无神。
  “说谎!你们的责任是服从我的命令。看着我的眼睛,你们已经不再属于你自己。为我开门。”
  一个卫兵如木头一样僵硬的转过身,掏出钥匙,插进大锁并最终打开了铁门。
  “好,给我带路,去国王的寝室。”黑衣人对这个卫兵说道。在她走进门之前,她转身看了另外一个卫兵一眼。
  “至于你,我用不着了。杀死你自己!”
  那个卫兵听着她的声音,将长矛掉过头来,矛尖顶在自己肋骨下端皮甲的空隙,缓慢的插进去。长矛刺穿了他的身体,鲜血沿着伤口涌出来。这原本是让人发出痛苦惨叫的巨大伤害,但他却一声不响,手臂僵硬的继续用力,似乎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在金碧辉煌的房间里,一个年轻人正躺在天鹅绒的床上。他睡得不是很熟,满头大汗。因为王宫里同样闷热,令人窒息,而床上、床边摆放的那些装着冰块的皮袋的效果只是让温度略微比外面降低一点点而已,根本谈不上凉爽。
  房间门外传来一声怪响。年轻人被惊醒了,他抬起头,看着房间的入口处。此刻,这扇门紧闭着。又是一声清晰的怪响,这说明刚才的声音不是错觉。
  “谁在外面!”
  房间外面一片寂静,没人回答。但是此刻他的贴身跟班应该在外面等候他的传唤。年轻人有些惊慌起来,他伸手在床头柜上摸索着,一盏贵重的魔法灯立刻发出光芒,照亮了房间。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黑衣人走了进来。
  “你……你是谁?卫兵!卫兵在哪里?!我不是说过我的房间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吗?”
  “不用叫了,没人会来的。”黑衣人发出咯咯的轻笑声。接着她脱掉了自己黑色的斗篷,把真面目完全展现在灯光之下。
  这是一个很年轻的少女,从她的面容来看,这个女子的年纪正介于成年和未成年之间。她有着挺翘的小鼻子,宛如一湾碧水一样的蓝色双眸,白皙的皮肤如同浸润在牛奶中的透明凝脂,樱唇殷红,美妙绝伦。这名少女手无寸铁,只穿着一双软鞋和一袭几乎透明的白纱长袍,尚未完全发育成熟的身体隐约可见。
  然而这迷人而无害的少女却让年轻人面色变得异常苍白。虽然天气是如此炎热,他身体却不受控制的颤抖着,牙齿打颤。
  “女……女……女神……依兰女神……”
  “没错,是我。”女神向前一步,纯洁美丽的面容中却凝聚着雷霆般的怒火。“你以为凭你一个小小凡人国王,竟然可以向神挑战吗?你以为我们都是虚无的存在吗?你以为我们只存在于圣典和传说中吗?可惜我是真实存在的,正如我现在在你面前一样真实!你这个不自量力的蝼蚁,你居然敢向我们挑战?!挑战你那渺小智商无法理解的伟大力量!”
  “卫兵!卫兵!”年轻人突然大喊到,声音传出很远,大概整个宫殿都会听到了吧。
  “徒劳的挣扎吧!但你那可悲的生命就到今夜为止了!”女神说道。
  “你敢!”年轻人发出的只是色厉内茬的威胁。
  “国王会不敢踩死路上的蚂蚁吗?你还没有意识到你所谓的权势对我来说就像风中漂浮的沙尘一样微不足道。你会知道我会怎么对付你的反抗的。”
  女神伸出一只手,一道光芒瞬间吞没了年轻人。
  几分钟后,一群卫兵匆匆赶到,但是他们能看到的只有躺在地上翻滚的国王。医生很快就被召来,魔法师紧随其后,但是任何医术和魔法此刻都无能为力——国王的身体没有受伤,也没有中毒,但却全身血管暴起,瞪大的眼睛仿佛预示着死亡将至。
  骑士和大臣们跪倒在床前。国王张开说话,但嘴唇甚至没有动,眼神也很空洞。他的声音很奇特,模糊又飘渺,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的骑士们,我的臣子们,你们在哪里?这里只有黑暗还有狂风的呼啸。”
  人们急切的回答着他的呼唤,但是不管他们怎么大声说话,国王也无法听到。
  “救救我,我已经脱离了我的肉体!我的灵魂被拉到了刮着狂风的黑暗中,他们要将我剥离我的身体。黑暗的怪物们在我的周围,他们有魔爪般的双手、眼睛在黑暗中如火焰一般闪烁。救我!他们的手指像火焰一样灼烧着我!他们会把我的灵魂永远困在污秽的黑暗之中……”
  国王被汗水浸透全身,双手紧抓床单,发出凄惨的叫声。
  “啊啊啊啊……依兰女神……求您的宽恕!我不该侵犯奥伦圣城的权利!求您!不要把我的灵魂丢进深渊,不要让我万劫不复!”
  他挣扎着,在极度痛苦中翻来滚去,而所有的人都只能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国王在挣扎中慢慢耗尽最后一丝生命的力量,变成不会动的尸体。
  王宫内示警的铜锣声在夜空回荡,很多不知真相的行人都停下脚步,凝视着远方的宫殿,猜测着到底发了什么事情。
  在卫兵们冲进房间并召唤医生到来的时候,穿着黑衣的女神出现在距离王宫数百里格外的一处草原上。在这里竖立着一座似乎是石头做成的拱门,女神正是从拱门下的空间出现。
  在拱门边上,一个男人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依兰,事情顺利吗?”
  “这有什么难的?”女神用轻蔑的目光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你以为这些原始土著能和我们抗衡吗?这种事情都要我动手,你还真是个废物!”
  “废……”男人的脸上露出愤愤的神情。
  “难道不是吗?为什么我可以当一个女神而你却只能当个大主教?还不是因为你是在太废了!你不仅缺乏专业技能,甚至连基础教育都未完成!所以你只配在这里装神弄鬼,诈唬这些原始土著。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搞不定,还要我亲自动手!”
  一丝青筋出现在男人的额头上,但是他却不敢反驳对方。
  “我回基地了。”女神接着说道。“这里就交给你。虽然你是废物,但是看管东西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记住委员会的命令,绝对不能让东西出任何篓子!否则的话,你自己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她又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任何人,再次走进了拱门。在她接近拱门下方时,整个石雕拱门中突然凝聚出一股异样的能量,在拱门下凝聚成一个似乎半透明的镜面。而女神就直接走进这个镜面,消失了。接着,镜面也消弭于无形。
  “臭婊子!这次我就忍下你!反正你也没多久好活了!”女神消失之后,男人发出了一阵怒骂,但是怎么听都是一副丧家之犬只敢远吠的样子。
  他掉头离开,跳上了一匹早在旁边等候的马,朝着远方飞驰而去。不过这段路其实不是很长,他很快就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营地,走进那个最大的帐篷。帐篷里睡着好几个女人,可能是因为天气的缘故,此刻全部都一丝不挂。
  “卡尔大主教……”一个女人被惊醒了,有些惊讶的看着进来的人。大主教什么时候离开了?不过不等她提问,男人就把她按在地上,粗暴的压上她的身体。女人虽然感到惊讶,但是并没有抗拒,很快就做出了配合。
  “都看不起我!都看不起我……”卡尔一边运动一边用仅能自己听见的声音低声咒骂。


第二节 护卫
  正午时分,整个队伍的人都在树荫下小憩。
  时值盛夏,骄阳如火,地面上的石头被太阳晒得几乎能把鸡蛋煮熟了。在高温天气中居然能找到这片小树林,真的是非常幸运的一件事情。
  车辆被集中停靠在一边的空地之上,拉车的牛和马也被从车辕上解下,分享这片难得的树荫。
  “艾修鲁法特!”一个有力的声音响起,艾修鲁法特放下手里的书,抬头看向喊话的人。那是克丽丝,“夏夜之梦”歌舞团的团长,他的雇主。作为一个剧团的老板,克丽丝的年纪其实不算大,她看上去至多不超过三十岁——当然她的具体年纪没人敢问,敢当面问女人这种问题的,不是白痴就是傻瓜——但却已经拥有一位剧团老板所应该拥有的全部素质和足够的经验。根据一些老资格团员的说法,克丽丝作为团长至少已经四年了,在她手里歌舞团获得了很大的发展。
  “团长,有何吩咐?”艾修鲁法特把手里的书合拢后放进腰包,从地上爬起来。他的额头干干净净,一滴汗也没有,而克丽丝则满头汗水,甚至单薄的衣裙都被弄湿了贴在身上,让她身体的曲线纤毫毕露。
  “少了一匹马!”克丽丝的神色之间明显充满了怒火,她挥舞着手。“该死的,我们丢了一匹马!马上去找!所有的人都要去找!”
  这片树林位于一条小河的河滩边上,距离大路很近,理论上说,马是没办法逃离人的视线的。不过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反而让人放松警惕并最终导致马儿丢失。
  “我是护卫,不是马夫。”艾修鲁法特回答。维护演出秩序,防备盗贼是他的任务,马匹丢失理论上和他的工作内容无关。
  克丽丝眼中的怒火更加炽烈,那一瞬间艾修鲁法特甚至产生了她会扑上来咬人一口的错觉。
  “主人,我建议您还是不要拒绝这个要求比较好。而且那匹马就在河滩边上一块大石头的后面,很容易找。”脑海里,嘉莉提出建议。
  “好吧,我去找。”艾修鲁法特回答。他做了个暗号,黑色的梦魇马就来到了他的身边。他飞身上马,朝着河滩边上飞驰而去。很短的时间后,他就牵着那匹走失的马回到了树林里。
  “团长,我找到马了。”艾修鲁法特随手把马缰绳递给克丽丝,然后走到一棵树下,靠树坐好,拿出那本书继续阅读。
  “艾修鲁法特大人,你在看什么书啊?”一个声音从艾修鲁法特身后传来,接着一个柔软的身体就硬是挤在了他的身边,和他肩并肩的坐在一起。艾修鲁法特认出来的人是香叶,“夏夜之梦”剧团的台柱之一,一个能跳出极其优美舞姿的少女。两天前艾修鲁法特独自收拾了几个试图抢劫剧团的土匪后,她就似乎被他的纹章所吸引,一直坚持称他为“大人”。
  香叶的眼睛好奇的凑过来,不过这本书并非印刷产物,而是手抄本,或者说日记更合适些。她略略看了几行,上面写的是作者的一些莫名其妙的心得体会,以及一些日常琐事。这些东西,根本无法吸引少女的兴趣。
  “你认识字?”艾修鲁法特反而有些惊讶。除非出自贵族、商人之家,否则一般人很难有学习文字的机会。
  “嗯,团长教我的。”香叶勉强又看了几行,她已经判断出这本书不过是一本日记之类的东西,对她而言毫无意义。但她不知道艾修鲁法特为何对这本书情有独钟,总是有事没事就拿出来翻阅一番。
  艾修鲁法特叹了口气,把书合拢。有这个女孩在身边,他无法聚精会神的继续阅读了。在他合上书的那一瞬间,香叶注意到这本书的封面上画着一个长翅膀的蛇的图案,上面有一个签名——那看上去似乎是作者留下的,签名上写着“汤玛士”。
  他目光转向这个女孩。香叶是一个被克丽丝收留的孤儿,年纪不大,看上去大概十五六岁左右(她的具体年纪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年纪在贵族中刚够举行成年礼的。当然香叶不可能举行什么成年礼,不过从她第一次踏上舞台开始,在这个剧团里,她就被认为是一个成年人了。艾修鲁法特觉得她某些方面无知的像一个孩子,但是另外一些方面却非常的敏感。
  她长得很漂亮,拥有一种天真和娇媚混合而成的,让男人的目光无法挪开的美。也许是长期在剧团生活的缘故,她总是给人轻佻而好卖弄风骚的感觉,但是如果谁试图挑逗她的时候,却会发现她会板起面孔,不屑一顾的离开。
  艾修鲁法特向侧面挪了挪,但是香叶却紧紧贴上来。因为天热的缘故,她穿得不多,艾修鲁法特眼角的余光能够看到她白皙的颈子。看到那白色皮肤夹杂着淡青色的血管,艾修鲁法特的喉咙一阵发紧。
  血管中涌动的是甜美的生命力。
  不,只是错觉!血管里流的只是腥臭的血而已!他强迫自己的视线离开对方的颈子,同时努力的回想那些血液令人作呕的腥臭。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过来的,为何此刻心中却有这种异样的冲动?
  “你好像很耐热呢,艾修鲁法特!”香叶继续凑过来,她仔细的观察着艾修鲁法特的额头,丝毫没意识到对方的眼睛盯着她脖子上的大动脉。“这么热的天,你都没流汗耶。”
  “这是一种天赋。”艾修鲁法特咬紧了牙齿,用僵硬的声音回答道。
  “做得很好,艾修鲁法特!”克丽丝的话打断了他内心的挣扎。这位美女团长出现在他面前,香叶也赶紧缩了回去,不敢继续和艾修鲁法特凑这么近了。艾修鲁法特在内心深处松了一口气。
  “有兴趣在‘夏夜之梦’团里长期干下去吗?”克丽丝朝着香叶做了一个手势,后者立刻乖乖离开了。
  艾修鲁法特张开了嘴巴,不知为何团长会提出这种要求。就凭这种一个星期才一个银币的雇用价格,会有人肯在这个团里长期干下去?当然,艾修鲁法特眼下并不需要什么钱,但是这种价格真的太低太低了。别说那些经验丰富的老雇佣兵,哪怕是初出茅庐的新手也不会只要这个价。这是那种纯卖力气的短工价格,比如那些码头上的搬运工人之类。而码头工人并不需要四处流浪,风餐露宿,不需要学习武艺,刻苦锻炼,不需要执勤站岗,冒着生命危险应对盗贼,更不需要自备武器、马匹和盔甲。
  事实上,付给艾修鲁法特的佣金是整个剧团里最低的,比那几个杂役还低。
  “团长,我说过,我只是顺路赚点小钱而已。”
  “我会给你加薪水。”克丽丝的脸上浮出商人式的招牌笑容。“一天半个银币怎么样?而且我可以和你签订一个长期合约。”
  艾修鲁法特微笑了一下。克丽丝作为团长,或许不是团队中最优秀的舞者,但是绝对是团队中最优秀的商人,每个铜子都算得清清楚楚。
  “团里有这么多美女哦,这可是难得的福利呢。”克丽丝团长暗示道。她说得倒也是实情,剧团里三分之二是女性,而且几乎都很不错,远远超过平均水准。甚至连克丽丝团长自己,也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艾修鲁法特还是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是一个见习骑士,这个佣金价格确实对你来说太低了。”团长眼睛不经意的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梦魇马。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这种高头大马价值不菲,更别说马背上还有刻画着纹章的盾牌。雇佣兵很少会在盾牌盔甲上画上纹章——除了那种沦为雇佣兵的见习骑士。而且从这段时间的共处更能清楚的说明这一点——艾修鲁法特虽然一个人能对付五个强盗,但是日常生活中谈吐举止却很有礼貌,而且有空也不会去酗酒作乐,而是看书。这种种与众不同之处说明他并非普通的粗野佣兵。“但是你要想想未来。”
  “未来?”艾修鲁法特倒是有些奇怪这个说法。
  “我们已经不是普通的歌舞团了。”克丽丝骄傲的说道,“四处流浪卖艺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看这个。”
  她把一张纸递给艾修鲁法特,眉宇中难掩兴奋之色。
  那是一封信,或者具体的说,是一封邀请函。信上的内容很简单,这是某个大贵族邀请“夏夜之梦”剧团去他的领地进行公开表演,作为一次大型节庆活动的内容之一。
  换句话说,“夏夜之梦”已经拥有了相当高的知名度,以至于能够接到这种邀请。众所周知,这种集会可是剧团赚钱的好机会,基本上可以肯定观众场场爆满,而且这种受邀的剧团理所当然会有各种额外的馈赠和赏赐。
  克丽丝团长有理由感到骄傲,这份邀请函就是她成功的最好证明。以此为开端,他们将不会浪费时间在那些没什么油水的小镇上讨好低俗的市民,而是根据不同人的邀请来往各个大城市,各个贵族的庄园,甚至可以在真正的剧院里进行演出,真正表现艺术的魅力。再也不用担心那些流氓地痞和小官小吏的敲诈勒索,再也不用担心经济问题,将有很多出色的歌手和舞者主动加入这个团队。
  艾修鲁法特把信还给克丽丝。
  “怎么样,让你动心了没有?我向你保证,等团队经济条件好转之后,我会给你加薪水。再过一段时间,我们会雇佣上一小队的护卫,到时候你可以当一个队长。”
  “确实很有吸引力,”艾修鲁法特礼貌的回答,“如果可以的话,给我一段时间考虑好吗?”他的目光停留在克丽丝的身上,或者具体的说停留在她的颈子上。但是这只是一瞬间,艾修鲁法特立刻缩回目光。克丽丝根本没注意到他握拳握得紧紧的。
  “当然可以。”团长回答。


第三节 消息
  这一天的旅途结束的时候,剧团在一个村子里宿营。
  这是一个常见的小村子,克丽丝团长压根没打算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进行表演,只是从村民手中弄到几件房子暂住而已。一半的团员住在村民的房子里,另外一半住在团队的大车里。一天的劳累,很快所有的人都睡着了。
  艾修鲁法特独自一个人离开车队,来到村外的旷野中。反正他已经不需要睡眠,夜晚的时间正好用来练习魔法。
  但是说实话,练习魔法绝对不是有趣的事情,因为每次一抓住魔法之风,那种感觉就像强行吞下一罐子腐臭的油脂。从他第一次触摸到魔法之风的时候就是如此,现在更甚。
  “主人,您必须坚持下去。”嘉莉意识到艾修鲁法特的反感,在头脑里提醒道。“熟练的掌握魔法之风,这会极大的提高您的实力。”
  “你上次不是说过黑魔法之中也有攻击和防御的方法吗?为什么不干脆练习黑魔法算了?反正普通人也不懂两者的区别吧。”
  “但是如果进行魔法战的话,敌人的魔法师会懂得您在使用黑魔法。而且您真正的敌人能够感知到黑魔法的存在。一旦惊动了他们,您的处境就会变得很危险。”嘉莉解释道。
  “敌人?为什么你从来没提起过。我的敌人是谁?”
  “就是杀害琴心大人的幕后黑手。不过我不能告诉您他们的具体情况,因为琴心大人并不希望您为她报仇。他们非常强大,而且已经羽翼丰满,势力盘根错节,绝非靠您一人之力可以抗衡。只要您被那些家伙用魔法锁定,您恐怕就在劫难逃。所以您一定要隐藏好。”
  卡莱安……是被七国联军所消灭的吧。根据传言,那应该只是人类对于吸血鬼的战争而已……难道背后另有理由?
  算了,还是继续练习这些令人作呕的恶心魔法吧。
  “另外,主人,我觉得这个剧团对您来说很有意义呢。我觉得您应该多呆一阵。”
  “有什么特殊意义?”
  “还记得吗,某个大贵族邀请了他们去演出。趁这个机会,您可以了解一下贵族之间的流言。”
  贵族的流言?艾修鲁法特心中一动。自从离开圣吉恩之后,他本来以为关于吸血鬼的流言立刻就会流传开,但是实际上却风平浪静,压根没任何关于吸血鬼的消息。唯一的一个含混不清的传言也只是隐隐的提及在圣吉恩发生了多次刺杀事件,不止一个圣吉恩贵族被人刺杀。如此的平静反而让人有种隐约的不安。
  也许是关于自己的流言被强行压制下来。但是艾修鲁法特目前所能探听到的流言都是酒馆茶社之间的民间传言,不知道上层社传播着什么样的消息。嘉莉说的有道理,如果能通过这个机会,打听一下贵族之间的流言,也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想起剧团,艾修鲁法特突然想起白天的事情,那种突然涌上来的冲动。
  “嘉莉,我记得你说过,其实我并不需要吸血!但是为什么我会有……那种冲动?”
  “这个,细节方面我也不是很了解。但是琴心大人说过,这可能是肉体改变造成的心理变异。您可以理解为那是一种心理上的需要,并非是您的身体真正需要饮用鲜血。我建议您可以尝试一下饮用动物的血,或者饮用一些看起来像血的饮料,看看这种方法是否有效。”
  “我知道了”
  ……
  那封邀请函倒并不是假的。当“夏夜之梦”抵达目的地——一座叫夏尔的城市时,他们受到了贵族管家的热烈欢迎,并被安排住到城郊一处相当精致的庄园里。晚餐的时候,这位尽忠职守的管家亲自招待团队的几个重要人物用餐。就在酒桌之上,克丽丝团长得到了一个很满意的结果。她的剧团将在城里免费表演三天,所有的费用由领主支付。而且管家还承诺,如果“夏夜之梦”的表演能够令人满意,那么他将提供一封介绍函,让剧团能够去参加奥伦城即将举行的大规模祭典。
  “奥伦城?”听到这个词,克丽丝团长眼睛直发亮。每个人都知道奥伦城是什么,那是真神教会的圣城啊!能够有资格在那里表演,“夏夜之梦”剧团的名声会传播到整个大陆,让所有的达官贵人趋之若鹜的。
  “是的。我曾经受到奥伦城一位朋友的委托,让我寻找一些技艺高超的表演者,比如马戏团、歌舞剧团之类的,去那里为祭典助兴。”管家解释道。“祭典上,这种人当然是越多越好。”
  “真的太好了。”克丽丝欢喜之情溢于言表。领主的开价已经让她非常满意,而这个远景的承诺则让她感到未来充满了光明。
  “管家先生。”艾修鲁法特趁着管家酒酣耳热之际轻声的问(因为被认为是见习骑士,所以他也陪同克丽丝团长出席了晚餐)。“最近有没有什么有趣的消息?”
  “消息?”
  “主要是需要一些传言以补充我的灵感,我最近准备创作一个剧本。”艾修鲁法特贴着管家耳边低声的说道,此时克丽丝团长正沉醉在对未来的美好构想中,丝毫不曾听到他的话。当然,就算听见了也不会在意。至于其他人都已经被美酒佳肴吸引了所有注意力,压根不会注意艾修鲁法特的悄悄话。
  “一个剧本……嗯,什么样的剧本?”管家随口问。
  “一个……关于传说和神话的剧本。”艾修鲁法特说道。“有什么比较玄乎的流言吗?比方说什么地方出现了什么怪兽,或者是勇敢的骑士打败邪恶怪物之类的传言。”
  “这个……我倒是想起一个近期听到的传说,”管家思索了一下,回答道。“一个关于吸血鬼的传说。”
  艾修鲁法特心头一震,但是脸上却不动声色。“能不能略微为在下讲一讲。”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但是听说南方的西瓦尼亚地区出现了吸血鬼。”管家努力回忆着。“而且局势很严重,听说某个吸血鬼挑起了战争,率领着不死军团攻击当地的领主。当然,这只是一个传说罢了。”
  “真是一个不错的故事,不过有其他的吸血鬼传闻吗?”
  “没有了。”管家摇了摇头。“卡莱安覆灭之后,就很少听到什么吸血鬼的故事了。”
  “那么卡莱安战争开始前,吸血鬼的故事很多了?”艾修鲁法特意识到对方话中的漏洞。
  “当然了,要不是吸血鬼和它们的爪牙们四处肆虐,到处残害无辜,又怎么会引发这场战争呢。”管家回答,同时叹了口气。“侯爵大人派遣了不少属下的骑士参加了战争,近一半的人都被吸血鬼杀害了,包括我的两位好朋友。”
  “主人,这只是他们的手段而已。琴心大人根本不曾派部下离开卡莱安,是他们故意制造出这种事情,好激起群众的怒火,从而顺利发动战争。”在脑海里,嘉莉有些愤怒的说道。
  这个时候,克丽丝团长端起酒杯向这位管家敬酒,暂时打断了艾修鲁法特的对话。不过这番对话中获得的情报也已经够多的了。
  “嘉莉,听到没有。在南方有吸血鬼活动,你觉得这个消息可靠吗?”艾修鲁法特在脑海里问嘉莉。
  “我不知道,但是确实有可能。等您有时间了,您就可以去调查这件事情。不过既然没有关于圣吉恩的吸血鬼传说,说明有人压下了所有的秘密。您大可不必担心的自由行动了。”
  宴席结束的时候,艾修鲁法特搀扶着克丽丝团长朝着住宿的房间走去。克丽丝团长今天陶醉在美好的未来里,在极度兴奋中喝的过了量,结果醉到连路都无法走了。其余诸人也都是喝得脚步踉跄,结果艾修鲁法特不得不负责把团长送回去。
  “太棒了……你看,艾修鲁法特……我的剧团前途一片光明对吧……”克丽丝醉意熏熏的说道。“到时候……我会在一座大城市里买下一个剧场……成为社会名流……甚至可以成为一个贵族……”
  “是的,团长。”艾修鲁法特用一只手扶着对方,另外一只手打开门。把克丽丝放在床上,然后反锁上门离开房间,他的任务就结束了。管家的话虽然重要,但是最好可以再找个人来对证一下。一位在身份上可以和自己自由交谈,但是却有机会听到贵族之间传言的人物。马夫?不……对了,今天管家介绍过一位侯爵的贴身跟班。他也许知道一些传言……
  艾修鲁法特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把团长放在床上。在他想放手的时候,对方突然反手抓住他,接着,双臂如蛇一样缠上他的脖子。
  “来,抱我。”克丽丝的双手紧紧抱住艾修鲁法特,酒气冲天。
  艾修鲁法特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怎么,不敢吗?”克丽丝发出一阵放荡的笑声。“放心好了,不会让你负责的。”她抓住艾修鲁法特的一只手,把那只手强行塞进自己的胸衣里面,直接按在两团丰满而富有弹性的肉上。
  “我已经湿透了哦。”她轻笑着,低声说道。
  身后传来异响。艾修鲁法特警觉的回头,看到的正是香叶。这个女孩瞪大了眼睛,双手捂着嘴巴,不敢置信的看着艾修鲁法特和克丽丝。


第四节 未来
  (作者注:哎,又是一段激情戏的机会……算了,反正推倒御姐违反我的原则。)
  艾修鲁法特下意识的强行抽回了手。
  香叶掉头就跑,转眼之间就跑远了,剩下艾修鲁法特呆呆的站在房间中。
  “主人,想要澄清误会的话,最好现在追上去。如果只是想找个女人享受一番,就去把门关上。克丽丝团长的身材不错哦。”脑海里,嘉莉的声音充满了邪恶的味道。
  “一个喝醉的女人有什么好享受的。”艾修鲁法特回答。他知道克丽丝并不是真的和他有什么感情,只是情绪兴奋之下的本能需求而已。此时此刻,扶她回房间的哪怕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克丽丝都会把他拉上床的吧。
  甚至刚才这些话不是理智的结果,只是醉酒之后胡言乱语罢了。毕竟酒后乱性啊。
  “原来主人不喜欢这种类型……嗯,确实我也觉得香叶和主人更匹配一点。”
  “你……胡说什么啊!”
  “我只是分析主人的审美观而已。根据目前的案例推断,主人喜欢的是年纪小,身材娇小不能太丰满,外貌要甜美可爱类型的女人。我建议您快点去追香叶吧!”
  “为什么我要去追她?”
  “向她解释清楚啊,否则的话,她肯定误会您和克丽丝团长有一腿,就不会接受你了。”
  “那不是正好吗?”艾修鲁法特冷冷的回答。“对她而言,我只是一个过客,难道我非要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什么吗?而且目前我也没有接受一段感情的条件。”
  “主人,您这样活着会很累的。不过,也许琴心大人喜欢您的,就是这一点吧。”脑海里,嘉莉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艾修鲁法特觉得嘉莉越来越像个人。
  “琴心喜欢过我吗?”艾修鲁法特反问。不过这一次嘉莉却没有回答,而是陷于沉默。
  克丽丝此刻已经发出微微的鼾声,艾修鲁法特走出房间,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必须说明的是,这处庄园相当的大,足以容纳下十个“夏夜之梦”剧团还绰绰有余。所以此刻天还不算很晚,但整个庄园显得很空旷,静悄悄的,半天碰不到一个人。
  今夜月色明朗,艾修鲁法特更有黑暗视物的能力,所以他很快就发现了香叶居然就在前方,坐在一座假山边的亭子里。
  淡淡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仿佛给她穿上了一件朦胧的纱衣。香叶用一只手轻托下巴,似乎在沉思一样看着天上弯月,一种油然而生的高贵气质让艾修鲁法特都呆了一下。这一瞬间,她不再是混迹于歌舞剧团的孤儿舞女,而更像是一位皇后甚至是一位女王。
  他把这种愚蠢的想象从脑海里抹去。我已经见过不止一个女王了,艾修鲁法特在心里自嘲着想,足够多了。一个是超级任性,另外一个是极其愚蠢。
  “艾修鲁法特大人。”香叶虽然没有转头,但是却已经知道艾修鲁法特的到来。“你没有陪克丽丝团长吗?”
  “她已经睡着了。”艾修鲁法特淡淡的回答。
  “克丽丝团长对我很好,她很照顾我,就像母亲一样。”香叶突然冒出一句。艾修鲁法特一时之间不知道对方想说什么,所以也只能随口应了一声。
  “我有时候想,如果她真的是我的母亲就好了。”香叶继续说道。艾修鲁法特在剧团里听到别人提起过香叶的事情,他记得香叶似乎是一个孤儿,在路边流浪的时候被克丽丝捡到,接着跟着克丽丝学习并最终成为一个优秀的舞女。似乎就是这样。
  “有时候我会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但是却不知道那到底是我的回忆,还只是曾经做过的一个梦。在那个梦里,我是一个贵族小姐,被父母双亲所宠爱着。然后有一天,我的家陷入一片火海,所有的家人都倒在了全副武装的士兵剑下。我是唯一一个逃出来的。我有时候在想,如果这些是梦的话,那我做这些梦说明我的心在渴望着什么呢?如果这些是真实的记忆,那么现在的我又能做什么呢?”
  “香叶,你觉得你现在的生活快乐吗?让你满意吗?”
  “很不错啊,我喜欢这样的生活。没有烦恼的生活。”
  “如果快乐的话,那就不要想太多了。安心的生活下去就可以了。如果过去的事情只能成为束缚你的东西,那么就把它抛弃吧。”
  “主人,您还真的是不懂如何安慰女孩子啊。”脑海里,嘉莉插了一句话。
  “是吗……艾修鲁法特大人,您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呢。”
  “我怎么不一样了?”
  “您……应该是一位真正的骑士吧。我能猜的出来,您来到我们这个剧团,肯定另有目的。否则的话,克丽丝团长付的那点酬劳怎么可能让你动心呢?就凭你的战马、武器和盔甲,你就不可能接受那样的酬劳。”
  “那你猜我是什么目的呢?”艾修鲁法特一笑。
  “一开始有人担心你是强盗团伙派来潜伏的内奸。但是问题是所有的人,包括克丽丝团长在内,都不觉得我们的剧团有这么多油水,值得让强盗团采用这种手段。我们没什么钱,钱全花费在车辆、骡马以及大家的戏服上了。对强盗土匪来说,真正有价值就这些拉车马,但这么几匹骡马还不值得让谁大动干戈。后来我们发现您的行为一点也不像普通的雇佣兵,于是有人认为您是为了我们团队中的某个人而来。但是却没有发现您有和任何人有过度亲密的接触。”
  “我不为任何人而来,难道没人相信我真的只是顺路赚点小钱而已吗?”当然,还有利用剧团的特殊身份隐藏行踪。
  “哈,也许吧。”香叶把头转过去,再次看着天上的明月。“还有,您说的很对。既然眼下的生活我并不讨厌,而我实际上也并不具备改变生活的能力,那么也许忘记过去的一切比较幸福。作为一个舞女,最终得到机会组建属于自己的剧团;或者积累足够的金钱,年纪大了以后在某个城市里退休并和一个平凡的人结婚;又或者在当红时分被某位我不讨厌的有钱人看上,接受他的追求,成为他的姬妾。说实话这样的未来也不错呢……我只是……只是……还有一点点的梦想……”她喃喃的说道,声音几乎轻得没有人能够听见。“……梦想着有一位骑士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带我去一座美丽的城堡或者庄园,就和故事书中所说的一样……”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寂静无声。
  “主人,一个很有气氛的机会哦。这个时候依偎在她身边,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定不会拒绝您的要求的。您可以尝试着来一个吻,或者干脆把她抱回房间去。”嘉莉提醒。
  艾修鲁法特抬腿就走,沿着走廊转过弯后就看不见那个亭子了。
  “不过,主人,说起来,我们也真的应该规划一下未来了。毕竟有一个目标总比随波逐流要好。”嘉莉说道。“根据您目前的情况,特别是发生圣吉恩的事情后,我有几个建议。”
  “嗯,我也有同感。说说你的建议看。”艾修鲁法特放慢脚步,缓缓前进。
  “第一个建议,我建议您去当一个普通的雇佣兵。就是那种普通小兵或者小队长之类的。雇佣兵都是现实的人,不会追究同伴的过去,只要您注意避开那些激战,以您的力量,您会相当安全,而且可以进一步锻炼自己的战力。缺点就是万一战况激烈,您不得不全力以赴的时候,很容易被别人看穿身份。这是我认为最糟糕的建议,因为这意味着您的日子会过的很辛苦。”
  “好一点的建议呢?”
  “或者您可以买下一个地处偏远的世袭领地,在那里安安稳稳的当一个小贵族。一旦时间过长,您就可以装死,然后再以‘私生子继承人’的身份出现。这个方法又安稳又简单,但是其中也有很多破绽,万一被人发现,很容易遭到偷袭。这个建议比前一个好一点,因为这种日子会非常的无聊,我担心您受不了。”
  “还有更好一点的建议吗?”
  “您可以尝试着当一个地方贵族,在我的帮助下,赚点钱很容易,您可以过富裕的生活。而且只要您试着说一些女人喜欢的话,我肯定您要多少女人都可以,在我的帮助下,哪怕一个晚上十个、二十个女人都不在话下的哦!您的生活可以很快乐,万一您的身份有暴露的危机,您可以立刻换个地方,换个名字。我认为这样您的生活会很充实,可以消磨无尽的时光。”
  “我觉得艾修鲁法特这个名字很好,我不想换。”
  “主人,这只是一个名字而已,而且是琴心大人给您取的名字。”
  “我知道!但是我的过去已经……被琴心抹消了,这个名字是现在的我和过去的我之间剩下的唯一的羁绊,我不想再失去了。你刚才为什么谈到女人上了?”
  “雄性生物的本能就是尽可能多的拥有心仪的雌性,而且尽量的和她们交配。朝着这个目标行动的时候,生物会有极大的愉悦和动力,这是所有雌雄异体的高等生物的本能,您也不会例外。当然,您不管怎么乱搞都不会有后遗症,因为人类根本无法怀上您的孩子,种族差异太大了。事实上,您和人类之间,除了身体结构相似之外,没什么共同之处。”
  嘉莉用一本正经的口吻述说着,让艾修鲁法特差点一头撞到前面的柱子上。
  “以上,是我以安全为最优先因素计算后的出来的结论,您可以参考。”
  “安全?那你为什么不建议我干脆找个没人的地方呆着,或者干脆沉睡在某个永无人迹的地方?”艾修鲁法特不知道自己是生气还是被逗乐了,也许两者皆有。
  “本来确实应该如此,但是您是我的主人,我必须以您的感受和生理、心理需求为第二要务进行计算。”嘉莉的声音里似乎带有偷笑。
  “当然,以上是长远的目标。短期内……短期内您的生理、心理需求不可预测,不可知因素太多。还是走一步看一步……您真的对香叶没兴趣?还是有什么其他的顾忌?”
  “我知道如何开始,但我不知道要如何结束。”艾修鲁法特回答。


第五节 研究
  节庆已经正式开始,剧团的人几乎都去城里举行演出了。因为不必担心安全的问题,所以现在庄园里只有艾修鲁法特被留下来,照看几辆暂时用不着的大车。同时因为仆人们也要去参加节庆,所以事实上整个庄园里只剩下艾修鲁法特一个人。不过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
  他在厨房里倒了一杯水,加上了各种各样准备好的配料,水就变成了殷红的血色。这不是魔法也不是什么特殊技术,只是剧团之类团体中所流行的几个配方而已,用来制造假“血液”以供演出需要。这样弄出来的液体和血液真的很像,只是没有气味而已。
  艾修鲁法特盯着这杯液体看了很久,最后终于确定自己压根没有任何欲望要把这杯东西喝下去。也就是说,红色并不是产生吸血冲动的因素。
  接着是第二个测试,他在厨房杀了一只鸡,把鸡血倒进一个杯子里。血腥味虽然浓烈,但是艾修鲁法特却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同了。虽然血腥味直冲鼻孔,但是他却已经不会感到作呕的冲动了。单单闻着这个味道的时候,他虽然没有任何的欲望,但是也没有任何的排斥。艾修鲁法特说不准这是因为战争中闻了太多血腥味还是因为身体的变异引起的。
  但是嘴唇接触到鸡血的时候,他就明白自己似乎并不是针对血。他还记得自己饮用莱恩的血的时候,那种充满生命力的芬芳甜美,但是这鸡血却压根不能给他这种感觉——虽然不至于呕吐,但是也绝对难以下咽。
  难道一定是人类的血才行吗?但是直觉又告诉他,似乎又不是这样的。在他时不时产生的吸血冲动中(尽管每一次都被他的理智压制下来了),他所渴望的是某种甜美充实的感觉,但是任何生物的血液里面都没有这种东西。
  虽然能够感觉到,但是理智却无法解释这种“心理冲动”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甚至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产生饮用这种东西的欲望。
  “嘉莉,难道之前,琴心都没有这种感觉吗?”他在脑海里问。
  “主人……琴心大人,和您不一样。她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所以没有这种事情。”
  “但是,卡莱安的吸血鬼这么多……”
  “琴心大人从未对这件事情做过深入研究。她至多不过提供一些罪人给那些产生吸血冲动的部下而已,当然偶然也做过一些催眠、幻术、外科神经手术之类的事情。而且我认为,这对您来说不算额外的麻烦,以您的力量,杀几个人吸血轻而易举,只要处理好尸体就不会有人察觉的。”
  艾修鲁法特郁闷的倒了一杯水漱口,直到把嘴里的鸡血味道全部去除为止。
  他越来越体会到自己身体的变化,速度、耐力、力量都在持续的增强,特别是速度,他已经有能力在短距离内做出极快速的移动,可以在徒步状态轻松追上一头狗,可以在普通人挥出一剑的时间内攻击五六下。至于耐力,他现在觉得自己哪怕持续战斗上一整天都不需要休息。
  除了体能的增加,在身体感官方面也得到了强化。视觉、听觉、嗅觉、触觉都有了进一步增强,而且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些能力都是可控的。比如听觉,只要集中精力,他可以听见很微弱的声音,哪怕百步内一头老鼠无声的潜行都能听见。但是他同样可以放弃着敏锐的听力,只保持正常人类的水平,从而不受各种噪音的影响。
  嘉莉说过,这种身体本质的变化所带来的能力提升差不多已到了极限,如果要进一步强化,那就只能依靠长期锻炼了。
  “主人,虽然您可能还一时无法彻底接受,但是我要提醒您,您已经彻底的不是普通人类了,而是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生物,位于进化的顶点。”嘉莉说明道。
  “你说的那些敌人……那些杀死琴心的幕后黑手,也是和我一样的存在吗?”他突然问。
  “是的。但是我不能告诉您更多。而且,他们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已经知道您的存在,只是不知道您的具体情况罢了。所以无论如何,请谨慎的隐藏自己。”嘉莉回答道。
  也许是圣吉恩那段经历的缘故,他曾经很不情愿变成吸血鬼,但是现在真的发生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那么排斥了,或者说他也已经接受这个现实。他现在已经能够冷静的对待自己身体的异化,并且理智的调查自己身体的情况。
  这一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的,艾修鲁法特把那只鸡做成了一锅鸡汤。他现在对食物几乎没有任何兴趣,也只有靠着做饭,才能回忆起自己当初胃口良好的日子。
  天完全黑透的时候,剧团终于从外面回来。克丽丝团长在那位管家的陪同下,有说有笑的走进来庄园。
  只需要一眼,艾修鲁法特就确定“夏夜之梦”剧团今天获得了很大的成功,克丽丝团长得意之情溢于言表,管家满脸堆笑,所有的人都是兴高采烈的样子。毫无疑问,哪怕“夏夜之梦”没有取悦民众,起码也取悦了领主大人。
  “……克丽丝女士,看来您的介绍信我今天就可以动手写了。”管家非常高兴的说道。“以‘夏夜之梦’的水平,足以在任何一个地方举办演出而获得成功。我相信我的那位朋友会很高兴的接待你们的。”
  “说起来,这个季节似乎不是教会举行宗教活动的时候。”克丽丝无意的问道。“难道是临时举办的?”
  “确实是临时的活动。”管家承认道。“那是因为教会挖掘到了一件圣物,所以才举行这场大规模的祭典。您瞧,若非如此,我恐怕就没有推荐您的机会了。全世界的艺术家都会蜂拥而至的。”
  “一件圣物?”
  “嗯,一件星域诸神赐予凡人的珍贵礼物。我那位朋友说了,只有神的手才能创造出那样神奇的物品。这件圣物应该会保管在奥伦城吧,作为诸神荣耀和伟大的见证。”
  在他们交谈的时候,艾修鲁法特位于一个相对较远的位置。但是这些话却一字不漏的进了他的耳朵。
  “主人,我觉得……这其中恐怕有什么问题。”艾修鲁法特本来只是随便听听,并不在意,但是嘉莉却突然插了一句。
  “什么问题?”
  “实际上根据我的计算……很抱歉,主人,您的权限不够,我不能把计算结果告诉您。但是我强烈建议您一定要去奥伦城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虽然嘉莉的这种话很有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味道,但是艾修鲁法特倒也没有拒绝。本来他的计划就是再跟着“夏夜之梦”走一段路,有机会的话再打听一点消息。到不到奥伦城对他来说倒是无所谓。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就在艾修鲁法特刚锻炼了一会回来的时候(当然,事实上是他整晚都没有睡觉),发现克丽丝团长正在那里等他。
  “艾修鲁法特,上一次我的提议考虑得怎么样了?”克丽丝脸上是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样子,她手里拿着一份信,如果没猜错的话,是那位管家给她的介绍函。
  “什么提议?关于加薪的提议吗?”
  “关于长期合约的提议。”克丽丝说道。“我需要你这样的专业战士,虽然我不指望靠你一个人对付什么强盗团伙之类,但赶走几个小偷,驱逐来惹事的流氓之类工作,你应该可以很好的胜任。”
  艾修鲁法特叹了口气。虽然他可以应承下来然后找个机会不辞而别,但是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这么做。
  “抱歉,团长大人,我还没考虑好。而且您所承诺的薪水也实在……”
  “吃、住免费,这也要考虑在薪水的范畴里啊。”克丽丝耐心的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别的不说,你的马可吃了不少剧团的饲料吧?这段时间马料的价格可很贵呢!而且我说过了,等到我们团队收入增加,我一定给你加薪。而且我们团队毫无疑问要进一步扩大,到时候一定会雇佣更多的专业护卫……”她停顿了一下。克丽丝团长已经看出,虽然艾修鲁法特满脸微笑,乖乖的在听她描绘的美好未来,但是他眼睛中可没有半点的神往。在她提及战马的饲料问题时,艾修鲁法特的嘴角甚至流露出一抹似乎在嘲讽的笑。
  该死的,这些雇佣兵果然都是唯利是图,而且还都要现钱!亏他还算个骑士呢!
  “咳!”克丽丝团长清了清喉咙,她很想让这个专业(而且廉价)的战士留下来,而且有这么一个对贵族礼仪相当熟悉的骑士,对团队未来发展也有很好的辅助作用,至少不会被那些小贵族背后嘲笑。“你觉得香叶怎么样?”克丽丝突然换了个话题。
  她很满意的看到艾修鲁法特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惊愕和动摇。
  “她可是我们具体的当家舞娘呢!又年轻,又漂亮,技术也很好,日后肯定大有前途。但是如果你愿意加入团队,长期干下去的话,我可以让她嫁给你!”
  以克丽丝团长过来人的眼光,她自然能看出香叶对这个自称骑士的雇佣兵有兴趣,唯一的问题是艾修鲁法特的暧昧态度。不,只要是男人,就不会反对这种提议!她坚信。
  “不要质疑我的影响力。香叶对我而言就和女儿一样,她是一个很乖的孩子,只要我下令,她一定不会拒绝的。”
  “团长大人……”艾修鲁法特终于回答了。
  “你同意了?”
  “管家大人已经在那里等了您很长时间了,预定好的演出时间快到了。”
  克丽丝这才意识到不远处的管家正急躁不安的看着这边,若非出自礼貌,恐怕他早就来催促了。她赶紧朝那边跑去,一时之间顾不上艾修鲁法特了。


第六节 圣城
  “那就是奥伦城吗?”艾修鲁法特指了指远方浮现的高大城墙。
  “没错。”克丽丝很高兴的回答。她和香叶两个人坐在马车的后方,而艾修鲁法特则坐在车夫的位置上。当然,负责拉车的是那匹梦魇马——克丽丝团长的安排。
  他们离开之前的城市已经好几天了,一路风餐露宿,急着赶路,以免错过祭典。克丽丝团长拿到大笔的酬金,第一时间就给团员们发了拖欠已久的薪水,然后又买了一些演出必须的用品,服装、彩带等等,以及两辆车,一匹马——因为实在买不起第二匹马了。她的算盘很精明,艾修鲁法特正好有一匹坐骑可供暂借。
  远方的那座城市就外观来看,可是一点也不像是什么圣城,而更像一座坚固的要塞。虽然说是个城市,但是却是以军事要塞的方式构建的,而且是那种近百年来才有的新型城堡风格——以多重城墙、数量众多的箭塔为主要特征。
  帕拉米尔河从奥伦城正中间流过,天然的把城市分成两个部分。一座宏伟的大桥架设在河面上,将两个部分组成一个整体。任何人只要看看地图,就能理解这座城市不仅是真神教会的圣城,还是水陆交通枢纽,商业繁华之地。难怪今日教会拥有如此庞大的势力,这座城市简直富得流油,为教会的扩张提供了财力方面的极大帮助。
  传说在几百年前,教会把这里定为圣城,并向舍姆国王索要这里的权利,而那位国王还真的傻乎乎的把这座城市给了教会。不管传说的真相究竟如何,但是今天舍姆王国对奥伦城垂涎三尺已经是不争的事实。现在外面传言,舍姆国王已经颁布命令,宣布自己的主权,让奥伦城周围内的贵族都改向他宣誓效忠。这可以被理解为投石问路的第一步,虽然那位年轻的国王上一段时间暴病而亡(教会正在大力宣传这位国王是触犯教会而被神罚而死),但是这个命令却没有被撤销。
  当然,虽然说局势微妙,但双方诉诸武力的可能性很低。先不提舍姆王国国王刚死,一时之间无力顾及,单是国王目前要求贵族效忠一事,本来就是合理的要求。哪怕按教会的相关记载,当年赐予教会的也只有城市本身,并不包括城市四周的广大平原沃土。只不过随着教会势力的增强,逐渐控制四周的领主,并最终演变成这种“国中之国”的现状。
  不过,就艾修鲁法特看来,教会似乎早就未雨绸缪,做好了战争准备。起码这座城市的真的是建设得易守难攻。
  “我还记得我们去年来过这里。”香叶的话打断了艾修鲁法特的思路。
  “你们来过?”
  “可惜不让进城,那帮守卫居然敲诈我!”克丽丝感叹道。“我们在城郊表演了几天,没什么客人,所以只好离开了。不过这一次不一样了!”这位团长的眼睛中突然迸出一种难以名状的火花,“这里不仅能扬名,还能赚大钱!”她有些气哼哼的看着远方的城市。
  管家提供的消息无疑是准确的。还没进城,艾修鲁法特就感觉到了祭典的味道——城门口的位置都有了一些尚未完成的花俏装饰。
  天气还是很热,但是却挡不住人潮来往。就艾修鲁法特的视线所及,他至少看到了四个城门,但是每个城门出入的人都不少。
  一个税官带着几个满头大汗的卫兵挡下了车队,理所当然的索要税金(基本上交通要道的城市都靠这个发财),克丽丝团长出示了那张介绍函,但是没有任何作用。这些下级官吏们压根不认识这介绍函是谁写的,更不知道是写给谁的。
  “一个人二十个铜子,一匹马八十个铜子,一辆车三十个银币!”那位税官报上价格,让克丽丝团长倒抽一口冷气。人马倒还好,这车的税金太离谱了吧。
  “大人,但是我们的车并不是进城做买卖的。”她努力的想通融一下,但是可能是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这位税官的心情此刻十分糟糕。
  “所有的人、马和车都一个价,付不出钱的就给我滚,不要挡路!”
  不得已的情况下,克丽丝团长只好下令掉头,离开城市一小段距离后,在一片有阴凉的小树丛中宿营。在营地安排妥当后,她召集了所有团队里的人。
  “我要进城去找那位教会的执事!”她宣布道。“最迟明天回来,所以这两天暂时放假。如果大家想趁这个机会进城看看也无所谓,但是入城费要自理!”然后她直接的点了几个人的名字,让他们负责营地的各项事务。
  话是这么说,但是想进城的人却没有几个。因为每个人都清楚,只要克丽丝团长找到了关系,他们毫无疑问都会进城,何必提前呢?而且天气这么热,烈日当空,在这个时候进城逛逛还真的相当考验体力和耐力。
  “香叶,你和我一起去!”克丽丝团长想了想,又带上了一个人。
  “主人,现在正是我们脱离剧团的好时候。”在克丽丝和香叶离开之后,嘉莉提议道。
  确实,约定好的报酬已经到手了,地方也到了,而克丽丝团长的命令又正好提供了一个机会,确实也该离开了。
  他离开了营地,骑马朝城门走去。那个税官对他的梦魇马多看了几眼,但是收钱之后并没有提出讨厌的问题。
  “主人,虽然我们已经对它进行了隐蔽措施,但是您最好小心点,可能有人看穿梦魇身上的黑魔法气息。所以尽量不要引人注目。”
  艾修鲁法特进城以后立刻开始牵马步行。他知道自己的梦魇马已经开始有所改变,它已经出现了一种如同真正“活着”的马匹一样的特征,而不再像最初那样彻底的机械服从他。就算他尽力帮助梦魇马压制黑魔法气息,但这反而让梦魇感觉不舒服,时不时的进行反抗。
  如果有一个魔法师,或者是经历过此类训练,拥有魔法超视觉能力的人(嘉莉称这种能力为“灵视”,任何人经过足够训练都可以拥有)跟在他身后走那么一段路,就会察觉到这匹马身上的黑魔法能量。假如他被激起好奇心,他就会观察到这匹马并非正常的生物。
  艾修鲁法特很警惕,他表面上似乎牵着马信步前行,实际上在仔细的观察四周的行人。
  幸好,这种糟糕的情况并没有出现,因为天气真的很热,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店铺虽然都开着门,但是那些伙计也同样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说实话,像奥伦城这种地处平原,气温格外高的城市,这种季节真的不适合举行什么大规模活动。
  艾修鲁法特在一个较为阴凉的裁缝店里停下了脚步。他一边假装观察店里各种成品和半成品的衣服,一边和女店主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这位女店主是一位五十来岁,身体瘦得像根竹竿的女人。和绝大部分这个年纪的女人一样,这位店主是那种典型的话篓子,虽然她知道这位陌生的外地客人购买欲望并不强,但她很高兴在这个时候有人能和她聊天。
  “客人,您到这里是参加那个祭典的?”女店主一边将蕾丝缝上裙边一边问。
  “我听说教会有这个活动。”艾修鲁法特回答。“为了庆祝他们挖掘出了一件圣物……”
  “一件真正的圣物。”女店主头也没抬,但是声音里透露出自豪。“我亲眼目睹了一切。那件圣物非常的大,大到他们没办法通过城门运进来,只能借助河流和船只才最终送进了大神殿!他们还为此特地扩大的城门,哈!”
  “那件圣物……什么样子?”
  “这个……我倒一时形容不出来,反正那是一件圣物。整个由某种奇怪的金属制成,但是却没有任何一点的锈迹和污秽!天啊,反正那是凡间生物不可能做出来的东西!那东西是那么的大,却像是整个被一口气做出来,没有任何缝隙,更没有任何钉子,总之,看见那个东西,你就会明白,这只能是神的作品。”
  女店主啰啰嗦嗦的说了半天,但是她手底下可一点停。必须说明的是,她熟练而迅速的手法现在引起了艾修鲁法特的注意,很明显,这位女店主是一位裁缝的大师。他不禁想到,为了不引起怀疑,他应该买一点什么东西。问题是这家店是女装店,没有男装的位置。
  “这条裙子很漂亮,多少钱?”艾修鲁法特看着女店主,问道。
  “哈哈,客人,可惜了。这些都是别人订做的。”女店主自豪的向艾修鲁法特示意她身边那一系列的作品,“女祭司们定做的,就是那些卡尔大主教的女助手们。除了外面那些现成的衣服之外,这些都是被预定好的。您瞧,我是这个城市里最出色的裁缝,活儿从来都忙得做不完。”
  “大主教身边的女助手?”艾修鲁法特随口问。
  “是的,很多。我们的卡尔大主教可是蒙受诸神眷顾的人,享受荣华富贵,身边美女如云。嘿嘿,有人说那些女祭司都是他的情人,虽然说对神不敬,但是我觉得差不离。虽然教会从未宣传过禁欲,但是这样也有些过火。不知道大主教到底靠什么得到诸神的宠爱。”女店主一边说着一边手上不停。
  “对了,圣物既然被送到了大神殿的地下,那么我们这些错过的人岂不是失去了亲眼目睹圣物的机会了吗?”艾修鲁法特不想继续讨论这个什么大主教的私生活问题了。
  “恐怕是的。毕竟目睹诸神造物也是靠机缘。不过在神殿前面的广场那里,竖立着圣物的塑像。虽然比实物小上很多,但你可以在那里稍微弥补一下遗憾。”
  艾修鲁法特离开裁缝店,没费什么力气就打听到了神殿的位置。他注意到巡逻队正冒着高温在大街上巡逻,为了防止意外,他牵着梦魇马改走小巷。
  转过弯就到了广场了……不知道那个圣物是什么东西,但是嘉莉似乎非常迫切的想去看看……艾修鲁法特思考着,突然之间他听见了不寻常的声音,那是金属撞击的铿锵声,而且数量很多,说明一整群穿着金属甲胄奔跑的人正在接近他。是士兵?!一整队的士兵?!
  应该不会被识破的……应该不会的……但心中的不安让他还是伸手握了握佩剑的柄。
  然后他看到一道黑影朝他扑来,速度快得让他甚至没有拔剑的时间。


第七节 重逢
  一整队武装士兵从拐角冒出来,一个一个都满头大汗,身上充满了愤怒和杀气。士兵们左右看了看,立刻把目光停留在面前这个陌生的外地人身上——这个外地人牵着一匹高头大马,佩着长剑,披着一件遮阳的灰色斗篷。透过斗篷的缝隙能够看到下面穿着很常见的单衣。这只是个普通的外地人而已,没什么值得怀疑的。
  “你,”士兵中领头的那一个用手朝着艾修鲁法特一指。“有没有看到一个小怪物?”
  艾修鲁法特没有说话,只是用手做了一个摊手的姿势,表示他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这条小巷子令人吃惊的整洁,没有任何东西在动,那队士兵立刻明白他们的目标并非朝这里逃走,所以他们马上从另外一条路追了下去。金属铿锵声逐渐远去。现在小巷子里又只剩下艾修鲁法特一人一马了。
  艾修鲁法特掀开斗篷,“没事了。”他低声的说。“咪咪噜,他们走了。”
  一个生物从斗篷下钻出来。这个神秘的生物身高甚至不及艾修鲁法特的腰部,粗看上去很像人类的小孩。但它的身体上一部分覆盖着毛皮,头上有一对如同猫一样毛茸茸的耳朵,一根尾巴垂在身后,整体看起来半人半猫。
  这种生物一般被叫做“半兽”,但是实际上和人类一样,也是拥有高等智慧的生物。只不过现在这种生物连同它们的文明一起在这个世界上消逝了,只有在某些最边远的地区还有残存。艾修鲁法特曾经在丹登山区帮助半兽们和绿皮作战,所以认识这个叫咪咪噜的半兽。
  事实上,当时半兽们把咪咪噜送给他作为女奴。不过艾修鲁法特并不喜欢这个决定,所以他不告而别。说真的,艾修鲁法特根本不曾预料到会在这个地方再次遇到咪咪噜。
  “主人!主人……”咪咪噜一边哭一边用力的把自己的脸朝着艾修鲁法特的身上蹭,在他的斗篷和衣服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痕迹。“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在找我?”
  “是的!”咪咪噜眼泪汪汪的看着对方,“我跟着你的气味离开,但是却中途失去了你的踪迹。我只好一路流浪,到处找你……”
  咪咪噜的样子确实和记忆中的有所区别,她变得瘦多了,而且身上有很多尚未痊愈的伤疤,胳膊上甚至有几条很新鲜的血痕。毫无疑问,她在人类世界的流浪日子里过的可不是什么美好的生活,终日都要面对敌意和追捕。虽然半兽拥有藏匿和潜行的天赋,但是在满是敌意的世界活下去是件艰辛的事情。
  “咪咪噜,我……”艾修鲁法特摸了摸咪咪噜的头,他希望尽可能不伤害咪咪噜的自尊心。毕竟她已经吃了这么多苦头。“……其实我不需要女奴……”他在肚子里筹措着合适的词语。“……因为……我并不需要一个侦察兵。”
  咪咪噜抬起头看着对方,瞪大了眼睛。
  “……因为某些缘故……我已经不是圣吉恩的骑士了。”艾修鲁法特继续说道。“而且……我估计我也不会再有指挥一支军队打仗的机会。所以,你虽然很优秀,但你的能力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
  “可是大长老他们已经把咪咪噜送给主人了,所以咪咪噜是属于主人的。”
  “我把你从你的义务中解放,你再也不是我的女奴了,回到部落去吧。”艾修鲁法特说道。咪咪噜没有动,只是眼睛中似乎溢出更多的泪水。
  “主人,您的这种做法太显眼了。”脑海里,嘉莉毫不客气的指出了艾修鲁法特的错误。“您这种做法不但说服不了咪咪噜,反而会伤害她。”
  “那我该怎么办?”艾修鲁法特在脑海里反问。“整天带着咪咪噜?等她发现我的秘密?发现我是个吸血鬼?发现我的马是不死生物?”
  “正确的做法是带着她旅行一小段时间,证明她的能力对您来说没什么价值。然后您就可以和她分手。这对您,对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好吧,咪咪噜,”艾修鲁法特在心里叹了口气。咪咪噜拥有非常敏锐的感官和观察力,她很快就会发现梦魇马的真相的。到时候……好吧,到时候再考虑。“如果你觉得现在回去不合适,那就先和我一起过一段时间。”
  咪咪噜很高兴的继续把满脸的眼泪和其他一些东西蹭在他的衣服上。
  “但是我现在……”艾修鲁法特看了看自己和马,他身边并没有可以供咪咪噜藏起来的袋子之类的东西。
  “没事的,主人,我可以跟着您,保证没人会注意到。”说着,咪咪噜立刻使用了自己匿踪的天赋,她的身体迅速的和四周环境同色化——唯一的问题是她手臂上新鲜的血痕。这些手臂血痕伤口似乎是某个爪型的武器留下来的,也是咪咪噜现在最大的破绽。阳光之下,只要稍微凝神细看,就能注意到这几条显眼的红线,并最终察觉咪咪噜的存在。
  但是如果到了夜晚,这个破绽就不存在了。
  “咪咪噜,不要这样。”艾修鲁法特把自己的遮阳斗篷拿下来,以一种似乎是随意的方式堆放在马背上,形成了一个可供咪咪噜藏身的空间。咪咪噜可以踩着一边马镫,藏身在披风之下。“藏到这里来吧。”
  “这不是个好主意,主人。”脑海里,嘉莉抱怨道。
  咪咪噜跳到梦魇的马上,她的手抓住了马背。艾修鲁法特意识到她几分钟后就可以通过手的触觉意识到这匹马的不同寻常。不过如果咪咪噜跟着他过上几天,她肯定会察觉到这匹马的不死本质的。
  他牵着马走出巷子,刺眼的阳光此刻直接照在他的身上,让他产生一种被灼烧的感觉。不过他一时之间无法判断这到底是因为太阳太毒了呢,还是因为其他原因。不过这种感觉并不特别强烈,所以他也暂时不去理会。
  那个广场就在前面了。由于高温和酷热,此刻广场上空无一人,只有先前裁缝店女老板所说的那尊雕像孤零零的竖立在广场中央。隔着老远就能看出,这件雕像被竖立起来的时间不长,因为石头的色泽还很新。
  一时之间,艾修鲁法特找不到合适的东西形容这个古怪的雕像。它不像是任何已知的东西,上半部分是一个锥形,下半部分是一个扁平的立方体,除了一眼就能看出它是非自然产物外,无法找到类似的比方。而且看到这个东西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直觉,觉得这个东西与其说是独立的一件东西,不如说它是某种更大物品的组成部分。
  他绕着雕像走了一圈,前后左右,四下都仔细的打量一番。这个雕刻家的水平不俗,把每一个细节都雕进去了。艾修鲁法特能够辨认出这件生物表面的奇异纹路,还有几个不大不小的古怪组成部分,以及其他的一些东西。
  “这东西是圣物?它能用来干什么?”艾修鲁法特在脑海里问嘉莉,但是嘉莉很罕见没有回答。
  “嘉莉?”他继续问。既然教会认为这东西是圣物,那么这古怪的玩意总归是有点作用的,否则就不用大费周章运送到这里来了。艾修鲁法特觉得假如这东西有什么用,那应该是某种载具,因为圣物有一半是扁平的造型,让人不自觉的感到上面可以放很多东西。
  不过从先前裁缝店女老板的描述来看,这东西明显无法靠自身的力量移动,否则的话就不用费那么大力气运送了。
  “紧急情况,预设程序解锁!”在艾修鲁法特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甜美的女音。艾修鲁法特几乎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才想起这是嘉莉所说的“通用用户界面”的声音。不过艾修鲁法特并不理解这个称呼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猜测这个叫做“通用用户界面”的女音是和嘉莉一样的存在,是琴心用某种魔法创造出来的。和嘉莉相比,它显得机械而且缺乏变通的能力,但似乎拥有比嘉莉更大的力量。
  “主人。”嘉莉终于回答了,她的声音显得可怜巴巴的。“报告您一个很糟糕的消息。”
  “很糟糕的消息?”
  “是这样的,根据琴心大人预设的情况,您必须肩负起摧毁这件所谓的‘圣物’的责任,这是拥有最高优先权的命令。”
  “摧毁?优先权?”艾修鲁法特吃了一惊。
  “琴心大人的命令。”
  “可是她已经死了……如果我拒绝这个命令会怎么样?”
  “主人,如果您拒绝,那么有一年的时间作为缓冲……一年时间一到,您脑子里的人工智能,也就是我,将会引爆……也就是说,您会死。所以我建议您还是接受为好。”
  “为什么……琴心不是说……”
  “这种事情也是超乎意料之外的,主人,并不是琴心大人刻意这么做的。”嘉莉很委屈的回答。“本来是以防万一的设置,但是真的没想到他们会找到这玩意。”
  “这个圣物到底是什么东西?”艾修鲁法特死盯着这个古怪的雕塑。
  “这是一个反物质发动机……我不能提供进一步的解释,因为您没有相关权限。您这么理解,如果琴心大人处于您的情况,她会不惜牺牲生命也要把这个东西摧毁的。”
  “要怎么摧毁这东西?”艾修鲁法特回忆着先前女店主的介绍,想象着这个“反物质发动机”的真正面貌——这个东西是全部由某种金属构成,毫无裂缝和瑕疵……
  “您只需要来到它的面前,找到控制单元,我就可以使其过载而毁灭。”嘉莉回答。“但是要做到这一点,我建议您想办法组织起一支军队,用武力攻陷这座城市。等到一切落入您的控制中,我们就可以慢慢的解决剩下的问题。”


第八节 计划
  组织一支军队……嘉莉的提议简直完全不现实。他要怎么组织一支军队?招募士兵?先别说经费、训练、补给之类现实的问题,单单是未经允许在别人的领土上招兵买马这一点,大概就直接会引来领主的讨伐军了。
  “嘉莉,你的意思是……让我组织一支……不死军团?”
  “不行,主人。这里是敌人的控制范围,只要您使用大规模黑魔法,你一定会被他们发现。在您能够控制足够多的亡灵之前,他们一定会找上门……一旦被锁定,您就完了。而且单单靠您独自一个人也很难组织起足够数量的不死军团。”
  “那我拿什么去组织军队啊!?”艾修鲁法特简直有点想抓狂了。军队是那么好组织的么?他又不是什么大领主,更不是什么国王,可以直接武装起一支部队来。更别说这支军队还得有足够的规模,来攻陷奥伦这样一座防御坚固的城市。
  “根据我的计算,您最佳的方案是去北方山区,组织一支绿皮的军队。您可以利用您盔甲的变形能力伪装成绿皮……这个方案是最优方案,您有百分之二十一的成功机会。”
  “组织绿皮的军队?鬼扯!”艾修鲁法特立刻把这个异想天开的方案丢开。他定了定神,开始认真考虑。如果早知道这样的结果,他打死都不会进这个城!但是后悔是没有用的,而艾修鲁法特本来也不是那种怨天尤人的类型。
  一队巡逻的士兵从侧面的街道进入广场。因为这里只有艾修鲁法特一人一马的缘故,巡逻队的目光马上集中到他身上。不过就外表看来,那只是一个外地人在仔细的瞻仰圣物雕像而已,巡逻队虽然注意到他,但是并没有任何的行动,只是按原定路线前进而已。
  “主人,我们必须先离开。”嘉莉小声的提议。这个提议立刻被接受了,因为一方面被一群人警惕的盯着感觉很不好,另外一方面阳光确实也很灼人。
  “嘉莉,你说只要你来到这个圣物面前,你就可以把它摧毁?”艾修鲁法特一边走,一边突然想到这件事情。
  “主人,这是需要时间的。将其调整倒无法逆转的状态至少需要一个小时。而且毫无疑问,他们一定会安排强大的守卫。”
  “你所说的‘他们’指谁?是不是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些……杀害琴心的家伙?现在我总应该要知道他们是谁了吧。”
  脑海里,嘉莉沉默了一小会。“是的,主人,您应该知道他们是谁。”嘉莉回答道。“以人类的说法,他们即为星域诸神。他们是真神教会真正的幕后势力,也是杀害琴心大人的背后指使者。我提醒您,他们是非常强大的敌人,拥有不输给琴心大人的力量和知识,正面和他们为敌是极为不智的。”
  神?琴心?艾修鲁法特一阵错愕。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还记得上一次出使自然之神的圣山,难道神都不是那样的吗?
  “他们是真实存在的血肉之躯……就和您,就和琴心大人一样。只不过他们因为拥有远超过这个世界凡人程度的力量和知识,所以他们自称为神。”
  艾修鲁法特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昏眩感,目光迷离。在他脑海里瞬间浮现一个奇怪的画面,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穿着简陋的皮甲,驻着长矛,腰部系着铁链,在对他微笑,笑容中满是倦怠和疲惫……下一阵,他感到头脑一阵强烈刺痛,这个画面消失了。
  刚才这个是……艾修鲁法特立刻意识到这是他遇到琴心之前的记忆。嘉莉说琴心抹消了他的记忆,但是明显却没有完全彻底的抹消,他偶然会想起一些不知名的画面,有时候是因为看见什么东西,更多的时候仅仅是别人无意说出口的一个词语,但他却不知道这些画面意味着什么。
  不!现在没这种闲工夫!艾修鲁法特把刚才的东西驱逐出脑海。“嘉莉,如果我们潜行进去,悄悄的干掉守卫,能不能直接摧毁这个东西?”
  “理论上可行。但是主人,风险度较高,无法确认敌人将安排什么样的守卫,所以我建议您不要这么做。”
  “总比你那个什么建议靠谱……战争……”艾修鲁法特在心里哼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汤玛士的日记里的一句话:“把所有的慈悲心都用在阻止战争这件事情之上,千万不要带上战场。”
  “好吧,那么晚上我们去试一下。”艾修鲁法特突然有些想哀叹。他开始理解所谓的“运气不好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缝”这句哲言的意境了。对于他眼下的情况来看,这是一个很好的比方。
  艾修鲁法特离开广场,走进了自己遇到的第一个旅店。马童走过来想牵他的马,但是他只是让马童带路走到马厩而已。
  “我的马很凶暴,注意点不要乱碰它,它会咬任何接近的人。”在他离开之前,他向马童叮嘱道。他的叮嘱很有效,因为马童哪怕是向马槽放料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一个晚上的时间,应该不会有人察觉这匹马的异常。
  咪咪噜早就偷偷溜下马匹。在艾修鲁法特走进自己的房间之时,毫不意外的看到咪咪噜已经先一步在这里等他了。
  “咪咪噜,饿了吗?”他问。不过这个问题有些多余,因为咪咪噜的神情就早就给出了答案。
  “稍微等一下,我已经让他们送吃的来了。这次我要了两只烤鸡,还有一份甜瓜。”
  “她一定已经发现了您的梦魇马的秘密。”嘉莉突然提醒。“主人,您应该试探一下。”
  “试探什么!”艾修鲁法特有些郁闷的回答。“反正照你说的,今天晚上我去那个神殿是九死一生,她知道什么已经一点也不重要了。”
  “主人……”这次说话的是咪咪噜。“你总是……发呆,有什么心事吗?”
  “不,没有。”艾修鲁法特尽力让自己脸上出现笑容——在他和嘉莉对话的时候,他看起来确实很像是发呆。但是咪咪噜拥有非常强的观察能力,而艾修鲁法特的掩饰功夫还没到家,所以他表情的每个细节都落在对方眼里。咪咪噜脸上的疑惑不但没减少,反而大大增加了。她已经看出艾修鲁法特有什么秘密隐瞒着她。
  幸好这时旅店的伙计进来,满头大汗的为他们送上烤鸡和甜瓜。这鸡的烹饪手法很到位,等到伙计出门,咪咪噜立刻跳上桌子,啊呜啊呜的大口啃起鸡肉来。和咪咪噜比起来,艾修鲁法特几乎什么都没吃,实际上,他吃的那几口也只是装装样子罢了。必须说的是,他的味觉几乎没什么改变,依然能品尝到鸡肉的新鲜,分辨出香料的种类,但是这种食物完全无法激发他的食欲。
  血!应该喝点血!享受那种生命力涌动的快感……艾修鲁法特突然产生这个念头,然后被他的理智强行压制下去。
  两只烤鸡很快进了咪咪噜的肚子(说实话,艾修鲁法特几乎看不出咪咪噜小小个子居然这么能吃),接着她又开始享用甜瓜。艾修鲁法特也象征性的咬了一口甜瓜,同样,他能记得这个味道,但是他的身体已经对这种食物完全没有兴趣。
  “吃饱了吗?在房间里休息一会,我要出去一下。”艾修鲁法特看了看窗外。太阳依然高挂天空,距离天黑还有数个小时的时间。这段时间最好用来观察一下那个大神殿的外部,检查一下守卫的巡视方式。他站起来,想离开房间。
  “主人!”咪咪噜突然从后面抓住了艾修鲁法特,阻止他离开。
  “咪咪噜,非常非常的信任主人!”咪咪噜跳到艾修鲁法特的正面,仰头看着艾修鲁法特的脸。“所以主人也应该非常非常的信任咪咪噜才对!主人是不是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当然不是……”艾修鲁法特笑着回答,然后他发现自己无法面对咪咪噜的目光。“我晚上要偷偷的潜入大神殿。”他避开咪咪噜的目光,低声的说。“非常危险。我不知道那里有什么。”
  “那么主人为什么不告诉咪咪噜呢?难道主人这么不相信咪咪噜吗?”
  艾修鲁法特看着咪咪噜严肃认真的脸,突然之间涌起了一阵强烈的冲动。
  “咪咪噜……我不再是骑士了。”他用手摸着咪咪噜的头部,在她的耳朵后侧来回摩擦。“而且,我不是人类,我实际上是一个吸血鬼,你懂吗?”
  “可是,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啊!”咪咪噜认真的回答。“其实在部落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主人不是人类了。所有的长老都知道了。因为那天你身上的气息和森林完全相反。”
  “啊……”艾修鲁法特不禁愣了一下。
  “但是,即使知道这些,长老们还是把咪咪噜送给了主人。咪咪噜知道主人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所以无论主人究竟是什么,咪咪噜都会永远支持主人的。”咪咪噜看着艾修鲁法特,目光坚定。“所以主人不应该隐瞒着咪咪噜。如果主人要去大神殿那里,咪咪噜也应该一起去!如果可以的话,咪咪噜可以代替主人去。”
  “我不是简单的去看一看,而是要去做一件重要的事情……很危险的事情。而且那件事情只有我才能做。”艾修鲁法特回答。不知道为什么,咪咪噜的话让他胸口感到一阵温暖。也许他不应该如此提防。
  “咪咪噜也要去,咪咪噜一定能帮上忙的。”咪咪噜坚决的说道。
  “主人,带她去吧。她的天赋正合适做这个事情,至少也可以帮我们望风。”在脑海里,嘉莉提议道。“而且您不需要担心,就算出现意外,她应该也可以安全逃走。”
  “咪咪噜,我可以带你一起去。但是你要答应我,万一出现什么意外……你要优先保障自己能够安全的逃出去。至于我,你不用担心,哪怕出现非常糟糕的情况,我也可以用我的剑杀出去。”


第九节 夜探
  (作者注:来点养眼的戏份作为福利。)
  卡尔心满意足的在自己的浴池里放松身体,尽可能的把身体深埋入水中,享受着水流冲击身体的那种按摩快感。
  这座浴池是他作为大主教的特权之一,地下深处抽上来的泉水经过适当加温后,从几个出水口喷出来,在这个季节可以说是一种无上的享受。泉水洗去了身上所有的污垢,让身体得以放松。
  这该死的天气,真的热的够呛。他在心中暗自咒骂。举办祭典真的是太仓猝的决定了,应该拖延一段时间,等这段高温天气过去后再考虑的。可是那个时候自己一时兴奋,信口答应了祭典的事情——真是祸从口出,悔之不及。
  他把目光转移到浴池边。在那里,四个少女正跪在那里,等候着伺候他。每个女孩穿的都是单薄到不能再单薄的半透明外袍,而且被浴池所溅出的水花打湿,此刻都贴在身上,半遮半掩之间更是透露着无限的春光。
  最靠近他的那位少女拥有非常丰满的胸部。因为被打湿的缘故,整个胸部除了最关键的两个点还朦朦胧胧外,其他部分简直就和完全裸露没有两样。不过正是因为有最后一点遮掩,所以反而让人油然产生一种把这件碍事的外袍扯下的冲动。
  所有的女人都用笑盈盈的表情讨好的看着他。对卡尔来说,他早已经习惯这种表情了。所的少女名义上都是女祭司,大主教的助手,但是实际上都是供他个人玩弄的宠物罢了。这一点在教会里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有人提醒过他要收敛一点,但是对卡尔来说,这是他在这里的最大的乐趣,所以他向来对这些意见嗤之以鼻。他是大主教,是这个城市的实际统治者,所有的女人,不管出身如何,总是能够很容易的被他弄到手,直至玩腻为止。
  “过来。”他向那个最近的少女招手。少女微笑着靠近他,这个时候,一朵较大的水花溅起来,恰巧落在少女的眼睛中。在少女伸手擦眼睛的时候,卡尔伸出手,用力一拉,就把少女的身体整个拉进了浴池。
  这个长方形的浴池其实很大,足够他再加上二十个女人一起呆在里面了。
  少女在落水的那一瞬间本能的挣扎了一下,但是马上就倒在卡尔的怀抱里。她的长袍漂在了水面上,此刻在水里的她已经一丝不挂。卡尔的双手捏住了她硕大的胸部之上。很用力的捏下去。
  “痛……”她轻声呼痛,卡尔几乎没理会她的反应,他的左手继续在她的胸口揉搓,另外一只手圈住了她的腰。太软了一点……最理想的手感应该是那种软中带硬,摸起来柔软,但是用力抱紧的时候能够感觉到坚韧。不过那种感觉不是普通女孩所能拥有的,只有女骑士之类接受过严格锻炼的女性方能如此……
  卡尔一边用艺术家的角度思索着,一边将手指滑入少女的双腿之间。在他的手指轻柔的粘着目标的时候,怀中少女的身体出现了明显的颤抖。
  虽然在水中,但他的手指还是清晰的感觉到了某种粘滑的东西。
  他缩回手,改扶住少女的臀部向上托起。而这个女孩也密切的做好了配合,左右挪动一下后,卡尔很顺利的进入了少女的身体。
  “你自己来动。”卡尔从后面贴着少女的耳垂,轻声的下令。
  头顶上突然闪过一阵红光,打断了这份旖旎的春光。所有的女孩都注意到这个异像,不禁抬头四下张望,略显惊惶。就连卡尔怀里的这个女孩也停下了动作。
  “不要停下来,给我动!”卡尔下令道。身上的女孩被他严厉的口吻吓了一跳,乖乖的顺从了。他有些恼火的看着红光消失的位置。只有卡尔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有人入侵大神殿的地下殿堂了。
  是小贼吗?总是有些不知道死活的家伙偷偷潜入这里,试图盗取那些传说中的宝藏。但是,卡尔知道不管进来的是谁,都不可能通过守护者这一关。
  他双手托住女孩的腰,使其加快了运动的速度。
  ……
  “那是什么东西?”艾修鲁法特在脑海里问嘉莉。
  前方是一个非常大的空间,应该是一个天然的地下空穴,被教会利用起来,变成一个巨大的地下室。因为四周有很多没有清理干净的石笋。地下室的正中间是一个很大的水塘——或者叫地下湖泊更合适,而那个圣物就被放在地下湖的中间,由一些类似木筏的东西托在水面上。一条岩石的湖堤从陆地直通湖泊中央,一方面阻止湖水从这个方向外泄,另外一方面也让人可以直接来到圣物旁边。而那个奇怪的东西就在这条石堤之上来回巡逻。
  那个绝对不是人类,也不是任何已知的生物。就艾修鲁法特观察而言,他看出那东西整体呈现人形,有头、躯干、四肢,特别是它有四只手臂,此外还有一对覆盖羽毛的翅膀。艾修鲁法特注意到这个东西的翅膀并没有扇动,但它的身体却漂浮在地面之上,脚离地一小段距离。
  如果换个人,一定会惊呼出“天使!”。这东西确实就和教会所描述的,侍奉诸神的天使一模一样。但是艾修鲁法特能够感觉到,远处的那个东西有一种非生命的特征,并不具备生物的活力。教会宣称的天使可是一种“圣洁的”活物。
  大神殿的警卫力量远比想象的薄弱,根本挡不住像艾修鲁法特这种拥有超人运动能力的入侵者。他很容易的就晃过的外围的警卫,毫不费力的来到大神殿的地下部分。令他吃惊的是,这部分居然是没有警卫的。
  或者说,警卫布置得漏洞百出,他几乎是大摇大摆的走进来的。
  只不过这最后的位置,似乎放了一个不得了的看守呢。看着那个古怪的东西飘过来飘过去,沿着固定路线巡逻的样子,任何人都能判断那是个警卫。
  “……反重力引擎……复合装甲……防护力场……高能量武器……”嘉莉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主人,那一个不是什么‘东西’,而是‘K-9’,战斗建设通用型生化机器人,一般代称为‘温蒂妮’。而且进过了相当程度的改造,看来它就是这里最后的警卫。”
  艾修鲁法特完全听不懂这些古怪的名词,但是他知道,嘉莉不会给他进一步的解释。
  “您可以理解为,它是一个魔法机械,除主人之外,自动攻击所有接近的人。”
  “打倒它就行了?”艾修鲁法特看了看四周。这里并没有什么固定的巡逻队,如果能不发出很大声音打倒这个什么“温蒂妮”的话,应该就可以安心的来到圣物的身边并采取破坏措施吧。
  “主人,根据我的计算,现在的您战胜它的可能性不超过百分之二十五。我强烈建议您就此离开,另想办法。”
  “已经很好了,总比你那个什么组织绿皮军队的建议好,那个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二十一呢!”艾修鲁法特回答道。“如果我偷袭,是不是可以成功率更高?”
  他看着整个地形,绕着边缘,借着那些没有清理干净的石笋掩护,潜入到水里,然后偷偷的潜伏到石堤的某个位置……
  “您不可能偷袭它,它拥有广域探测装置。”嘉莉回答。“事实上,它已经发现您的存在了。甚至连咪咪噜都已经在它的监视之下。”
  艾修鲁法特愣了一下。
  “那它……”
  “它之所以不采用敌对的行动,是因为它还无法判断您的身份。只要您采用任何敌意的行动,比如进一步靠近,它就会立刻发动攻击。”
  “真有趣。”艾修鲁法特完全没有动摇,“这么说什么小手段都无效,正面过去就行了。”
  “如果您非要过去的话,请马上召唤您的护甲。”嘉莉提议。
  艾修鲁法特依言行事。伴随着他的魔法召唤,赤血盔甲出现在他身上。艾修鲁法特依然记得自己最初的时候无法正确召唤盔甲,每次都不能让盔甲各个部件处于正确的位置。但是现在他却能很容易的完成这件事情了,虽然他并没有做多少的训练。
  “咪咪噜。”艾修鲁法特低声的说道。咪咪噜藏身在阴影里,就算艾修鲁法特也无法察觉她的正确位置。“我下去对付那个家伙,你在这里帮我望风,如有什么情况就通知我。”
  他走出藏身之处,正面朝着温蒂妮走去。一切正如嘉莉所说的,他只走了很小的一段距离,温蒂妮就停下脚步。
  “主人,我将进行躲避远程攻击的演算……请注意它左边靠下那条手臂……趴下!”
  艾修鲁法特蹲下来,险险的避过擦过他头顶的那一发闪着白光的魔法箭。温蒂妮没有任何预兆就发出了这一击,魔法能量凝聚而成的粗大箭矢插到了艾修鲁法特身后的一处大石上,以可怕的高热将石头融化了近三分之一。
  “远程作战对我们压倒性的不利,请尽快接近敌人!”嘉莉说道。不过她的提醒实际上已经是多余的,艾修鲁法特也意识到对方具备远程攻击能力,不能接近对方的就等于挨打。
  艾修鲁法特快步冲上去。温蒂妮则四臂齐用,一发又一发的光箭在它的手中凝聚,然后迅速发射过来。完全是依靠嘉莉的指引,艾修鲁法特才能躲过如此之多的攻击。他惊险的闪过最后一发光箭,冲到了温蒂妮的面前。接着他挥动手里的精钢长剑,砍向赤手空拳的温蒂妮。但是在剑接触温蒂尼身体只有半分距离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什么看不见坚韧东西挡住了剑。
  下一瞬间,温蒂妮的手中出现了剑型的光束。光剑划过,把精钢长剑如切豆腐一样切成两段。


第十节 逃亡
  温蒂妮一招得手,其他三只手臂接踵而至。艾修鲁法特丢开手中已经无用的半截断剑,召唤出他另外一把剑。
  凋零之剑和光剑正面相交,这一次的结果却完全不同。艾修鲁法特的手通过剑柄,清楚的感觉到剑身传来的撞击感。那不像是纯由魔法能量构成的光剑,反而像一把实体的剑。光剑被格开,但是艾修鲁法特却被迫后退,因为另外两只持剑的手臂已经从左右两边袭来。
  温蒂妮马上追上,四把光剑交织成令人目眩的致命舞蹈。
  现在艾修鲁法特终于明白嘉莉为什么要自己离开了。他所面对的不是一个普通的敌人,或者说与其说那是四个敌人更合适些。这个东西和人类不同——人类战士即使使用双剑,实际战斗时也是以一剑为主,另外一剑只能起牵制辅攻作用。而这个东西的四只手全部是主攻!
  这种打法让艾修鲁法特极不适应,他且战且退,一时之间只有招架之功,被压制得喘不过气来。如果他还是一年以前的他,此刻已经被乱剑分尸。
  “嘉莉,给我加速!”艾修鲁法特在头脑里对着嘉莉吼道。
  “主人,我不建议你这么做……”嘉莉哀叹着,但是还是按照艾修鲁法特的要求做了。
  现在,温蒂妮原先迅捷无比的动作在艾修鲁法特眼里变得迟缓起来。他轻松避开对方的攻击,立刻乘隙反击。但是他马上感到不对头,他短时间加速获得的优势远没有想象的大。温蒂妮收剑回防,守卫得密不透风。他唯一的成果就是用剑扫过温蒂妮一只手臂的手肘部分,切下一小块。那个伤口下露出了金属的光泽。不过温蒂妮的动作却是一点也没有停顿。
  充溢全身的力量消散,艾修鲁法特知道时限已到。温蒂妮立刻由收势变为攻势,动作行云流水,一个破绽都没有。
  不管艾修鲁法特先前有多少的自信,他现在也必须要考虑脱身之策了。他拼尽全力,终于勉强把这个可怕的对手暂时逼退,并趁机闪到一块石头后面,为自己换来短暂的喘息时间。
  “主人,您的战斗模式已经被它解读……根据能量对比来看,您战胜他的机会不会超过百分之三。”嘉莉回答道。
  “魔法呢?能用魔法对付它吗?”
  “它有防护力场,您的攻击魔法不会有效,而且在您使用魔法的短暂空隙就会被它攻击。”嘉莉回答,打消了艾修鲁法特最后的幻想。
  “主人,您还是快点逃走吧。”嘉莉提议。
  但是此时想要逃走谈何容易,转眼之间,温蒂妮已经绕过石头,从斜刺里向他冲来,四臂的光剑潜藏着死亡的杀机。
  “主人!”后方传来咪咪噜的大叫。“危险,卫兵来了!”
  艾修鲁法特这才意识到头顶之上有红光在闪烁。这些红光不知道是从哪里来,却在这个地下室顶端一闪一闪。傻瓜都能感觉得出来,这是在发出警报。不管这里的巡逻卫兵再无能,岗哨布置得再糟糕,如此清晰的警示也足以把成百乃至上千的卫兵引过来。
  这短暂的分神成了整场战斗的结局。艾修鲁法特意识到自己失误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一把光剑从他招架的空隙中穿过,刺穿了他腹部的甲胄,从他身后捅了出来。
  温蒂妮持剑的手臂平举,毫不费力的把艾修鲁法特整个人挑了起来。若非光剑顶上了他胸口部分那块最厚重的胸甲,那么艾修鲁法特大概会从身体正中间被切成两半。温蒂妮的手臂用力一甩,艾修鲁法特的身体高高飞起,远远的向后摔出去,跌落在几块乱石之间。这一下撞击产生的冲击力足以让人类当场毙命。
  艾修鲁法特立刻翻身坐起,一股粘稠而腥甜的液体不受控制的从他喉咙深处涌上来。这是他自己的血。
  “主人……快跑……”此刻就连脑海里嘉莉的声音都显得杂乱和纷扰。
  艾修鲁法特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战胜这个对手。他没有时间感受失败的屈辱,立刻用他此刻能达到的最大速度向后逃去。这里是一个小小的缓坡,乱石林立,在嘉莉的指引下,他借助石笋的掩护,不断的躲避从后方射来的致命魔力之箭。
  “主人,再跑一点距离就安全了。那家伙的职责是守卫,所以它不会追你追得太远的。”
  事实上似乎也证明了嘉莉的判断。温蒂妮的魔力之箭不断射来,但是却没有追过来。这个天然洞穴中没有清理干净的石笋成了艾修鲁法特的天然掩护,几乎所有的魔力之箭都射在石笋之上。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进一步拉开之后,温蒂妮停止了攻击,回到了先前那种永恒的巡逻之中。
  艾修鲁法特在地下室的边缘——天然洞穴和人工挖掘地下洞穴连接的位置——停下脚步。
  腹部的伤口上传来的是难以形容的剧烈痛楚。他在战场上挨过子弹,挨过弓弩、挨过刀剑,甚至被魔法波及过,所有这些伤他都没有感到特别疼痛。艾修鲁法特一度以为自己的痛觉已经麻木了,现在的事实证明他完全错了。过去那些伤之所以能够被忽视,仅仅是因为伤的不够重而已。
  他的脚一软,差点摔倒,伤口烧灼般的强烈痛楚几乎压倒了其他一切。而前方此刻却清晰的传来金属零碎撞击的铿锵声响。不消说,那是接到警告的卫兵们正在蜂拥而来。如果艾修鲁法特继续前进,就会和那些卫兵撞个正着。就算他原地不动,也只是把见面的时间拖延上半分钟而已。
  以现在的情况,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战。
  “这就是我的结局了吗?”他低声的笑着,不知道是问自己,还是问脑海里的嘉莉。
  “主人,我将进行变色伪装,希望有效……”嘉莉做了最后一次努力,他的盔甲迅速变色,变得和四周一样。但是艾修鲁法特知道这份努力希望不大,因为他毕竟不是咪咪噜的那种彻底环境结合的变色,而且他的身体也太大,太显眼。只要那些卫兵稍微留意一下,他就一定会被发现。
  “在这边!”
  “在这边,快追上去……”
  “啊……它跑后面去了……那是什么玩意啊……大家追上去!”
  远方传来那是卫兵的叫喊声,接着金属零碎撞击的铿锵声开始远去,越来越远,艾修鲁法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发生什么事情了?卫兵都被人引走了?
  “主人,那是咪咪噜!”嘉莉在脑海里解释,艾修鲁法特立刻明白了真相。是咪咪噜!她本来可以利用自己的天赋,轻松的从卫兵眼皮底下逃脱,但是她却没有这么做,而是不顾一切的引走了追兵。
  应该是利用她敏捷的身手和体型较小的优势,直接在卫兵中间穿过去了吧。这样的话,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理论上,咪咪噜的动作比人类要快,是可以逃出去的。哪怕钻进死胡同,只要能够找到机会,也可用自己变色和匿踪的天赋藏起来。
  但是但是如果卫兵手中有火枪、弓弩之类武器,咪咪噜就有生命的危险。毫无疑问,如果发现对方有逃走的可能,卫兵是肯定会动手的。打死也比让对方逃走好。
  “主人,我们必须趁这个机会离开!”嘉莉提醒。艾修鲁法特也知道此时不走,也许就再也走不了了。但是刚才短暂的停顿让他腹部的伤口更加严重——他不知道是因为运动导致伤口进一步开裂还是仅仅是放松下来导致疼痛加剧。他刚才还能跑着避开温蒂妮的攻击,现在却连走路都踉跄不止。
  嘉莉控制着盔甲再一次变形变色,变成了一种常见的盔甲样式。刚才艾修鲁法特一路潜行进来的时候,看到很多卫兵穿着这种盔甲站岗。这样的话,遇到落单的卫兵还可以冒充一下,虽然不一定有效,但聊胜于无。
  不过现在艾修鲁法特明白这里的警卫力量为什么如此松懈了。有了这么一个怪物看守,确实也不是很需要人类的卫兵了。
  艾修鲁法特踉跄着一路向前,鲜血就沿着伤口流下,在地上留下一个一个的血斑。他没有遇到任何人,这是因为本来这里警备力量就不强,而且此刻又一窝蜂的去追咪咪噜了。但是真正麻烦的不是这里,而是地面上。
  大神殿外围一定已经高度戒备,严防入侵者逃走。以他现在的状态,一旦被发现,估计就没有逃生的希望了。
  克丽丝团长睡得朦朦胧胧的。
  也许是陌生床铺的缘故,也许是对明天的不安,所以今夜她睡得一直不是很深。虽然教会里的人客气的接待了她,请她用餐并安排住宿,但是她要见的那位执事却没见到——她来迟一步,那位执事两天前离开了奥伦,去远方办事,也许直到祭典前一两天才能赶回来。
  不过那样的话,克丽丝团长和她的“夏夜之梦”恐怕就没有在祭典上表演的机会了。而失去这个机会……也许意味着“夏夜之梦”永远也没有站上大城市剧场舞台的可能了。
  这样难得的机会,怎么能容许就此错过呢?她所有规划的伟大未来,所有那些充满远大前途的梦想……
  不行,她必须摆脱这一切。从负责接待她们的教士所透露的口风来看,那位执事应该是一位颇有实权的人物,否则的话他们也不会仅仅根据一封介绍信就如此招待两个陌生人了。这说明只要适当的利用一些手段,也许就能……
  什么声音?外面的动静声把克丽丝团长从半梦半醒之前拉回现实世界。她意识到这座大神殿发生了什么重要事情,甚至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接着一个人影踉跄着,撞开没上锁的门冲了进来。


第十一节 拯救
  “是谁?这么没礼貌,闯入女士们的房间!”克丽丝倒没有太惊慌。她知道这里是客人借宿的房间——周围的房间全部是这种用途的。在一个不太熟悉的地方夜晚走错路是常事,特别是喝醉酒的人。
  对方没有回答,而是站在那里。因为太暗的缘故,克丽丝看不清对方的脸,只是从体型上判断对方是个男人。她身边的香叶(这个时候她也醒过来了)同样看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陌生人。
  “艾修鲁法特?”香叶用非常诧异的口吻说出了这个陌生人的名字,让克丽丝都吓了一跳。
  “艾修鲁法特?”克丽丝重复了一次。这一次对方有了反应。
  “团长?香叶?”黑暗中响起的,果然是艾修鲁法特的声音。但是此刻他的声音显得嘶哑而充满痛苦,全无平日的冷静。
  “艾修鲁法特,你怎么在这里?”克丽丝纳闷,她的剧团全体成员此刻都应该在城外的营地才对。而且艾修鲁法特这个样子……他受伤了?!
  艾修鲁法特前进一步,身体因为脱力而跪到了地上。他大口喘息着,短暂的安心之后,伤口的痛楚几乎淹没了他的意识。
  两个女人都从床上跳了起来,不顾身上只穿着内衣,赶紧跑到艾修鲁法特的身边。虽然天很黑,但是她们两个还是很容易就发现了艾修鲁法特受伤的事实。
  “我去把灯点起来,你去把门锁好。”克丽丝定了定神。她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也隐约知道外面的动静肯定和艾修鲁法特有关。
  “他们在追你?”克丽丝点起了灯。艾修鲁法特点了点头,香叶扶着他坐在椅子上,他穿着盔甲,身上有浓烈的血腥味。
  “你受伤了,快点把盔甲脱掉,包扎下伤口!”
  接着灯光,她们脱下了艾修鲁法特身上的甲胄。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克丽丝有点诧异,因为这件盔甲外形虽然和通用的盔甲很类似,但重量却太轻了。不过现在她实在没空管这个。盔甲每脱下一件,克丽丝就把它塞到床底下。
  艾修鲁法特的伤口在腹部左下侧,被什么武器(是长枪或者剑之类的锐器)洞穿了整个身体。正常情况下,这种大小的伤口会伤及脏器,并导致流血过多而死,但他却很幸运的没有伤及重要脏器,因为此刻血已经止住了。
  “包扎一下!”克丽丝团长从床边拿起她的随身旅行包,居然从中摸出一条军用的绷带来。她想了想,把绷带剪下三分之一放回包里,用剩下的三分之二把艾修鲁法特的伤口包扎起来。当然,因为只有三分之二的缘故,包得并不严实——不过艾修鲁法特伤口已经止血,只要不再裂开,这倒没什么关系。
  外面的动静声更大了,远方似乎隐约传来了火枪的声响。不过因为太远的缘故,所以无法判断到底是哪里的声音——或者可能是其他什么声音也说不定。如果说这个火枪声还说明不了什么问题的话,另外一个声音就要命了。
  “肯定藏在客房一带了!一间间的搜!他受伤了,跑不远!”
  香叶和克丽丝对视了一眼,面上不禁失色。
  “谢谢了,团长、香叶,你们为我做的够多了。我会马上离开的。”艾修鲁法特挣扎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子要如何才能摆脱追踪,如何才能避开看守,但是他在这里除了拖累这两个女人之外别无他用。
  “你这样子离开是送死!”克丽丝用力把艾修鲁法特推回椅子里。“交给我吧!”
  “克丽丝团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艾修鲁法特问道。“为什么不问问我怎么会这副样子?”
  “你是我的团员,我当然不能就这样放弃你。保护团员是团长的责任!至于问题,等事情解决了自然可以慢慢问。”克丽丝回答。
  她镇定下来,开始考虑现实的情况。她知道不需要多久,那些搜索者就会来到这里。而艾修鲁法特的伤口就说明了所有的问题。但是这些房间真的没有藏下一个成年男人的隐密空间——就算有,那些搜索者也了如指掌。
  “我有办法了!”克丽丝毕竟是团长,大小场面也算见识过一些,他略微想了一下就有了主意。“但是,艾修鲁法特,你必须对香叶负责!”她停顿了一下,然后咬了咬牙。“或者对我负责,你选哪个?”
  “什么我选哪个?”艾修鲁法特听得有些莫名其妙。
  “女人!”克丽丝回答。“你觉得我们两个哪个比较合适你?”
  “团长……”香叶看着克丽丝。
  “开玩笑的啦……”克丽丝潇洒的挥了挥手。“香叶,你带他去隔壁房间,脱了衣服躺到床上去……”
  “隔壁房间?”香叶疑惑的问。
  “你忘记了,那个房间本来就是给我们的。他们安排了两个房间,一个给你,一个给我!既然你和我一起睡在这里,那么隔壁房间肯定是空的。”
  “但是为什么要……”
  “就算是这些教会的人,也不会这么不识趣打搅一对男女的私事……用被子盖住你们的下半身,或者用你的腿来掩盖住绷带。我们只能指望这个了!”
  ……
  他们两个人静卧在薄被之中,赤裸的肌肤贴在一起。艾修鲁法特面朝上平躺在床上,香叶靠在他胸膛上,尽力让自己不触及他的伤口。
  血衣交给克丽丝团长去处理了。外面的声音也更近了,这里有整整五、六排房间,几百号客人。香叶忘记了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是第几排,但是她知道搜索很快就会到来。五分钟,十分钟,最多不超过十五分钟。克丽丝团长认为这些守卫不可能精确的记得每个住宿客人的脸和身份,甚至是数量,因为来自各地的客人太多了。香叶现在只有希望克丽丝团长的猜测是正确的。
  “你害怕了吗?香叶?”艾修鲁法特低声的问。香叶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是既然克丽丝没追问原因,她也就没问。但是她知道引发这么大的骚动肯定事出有因。艾修鲁法特穿着盔甲,又受了重伤,毫无疑问发生了一场战斗。至于更多的内容,她宁可暂时不去想象。
  “不……”她尽力想让自己显得平静。贴在艾修鲁法特的胸口,能够感觉到他身体上劲健的肌肉,还有身体上男性的气味。
  “可是你的身体……在发抖呢。紧张吗?”
  香叶低声的含混应了一下。不行,不能这样继续下去。搜索者一定会来的,她必须做的更真实一些,否则就等于害了所有人,连同她自己。这只是演戏而已,就和舞台之上的舞蹈、台词一样!但是不管她怎么努力说服自己,心脏却咚咚的跳个不停。
  不论如何,她现在是赤身裸体的和一个男人躺在一床被子里,而且紧紧的贴在一起。
  “香叶……这个名字不是你的本名对吗?”不知道为什么,艾修鲁法特突然问。
  “那是我……在剧团里扮演第一个角色的名字。后来大家都用这个名字叫我,我也习惯了。”香叶贴在艾修鲁法特的耳边低语回答。
  “替代掉了本名……”艾修鲁法特知道其中肯定有什么理由,但是却不想追究。腹部的伤口原先那种强烈到极致的痛楚慢慢褪去。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伤口在恢复还是痛觉逐渐麻木。但是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
  话说回来,过去所受的那些小伤都是遭到实体刀剑的攻击,真的被这种魔法能量体所伤还是第一次。是因为身体对这种攻击的抵抗能力较弱吗?
  他突然意识到香叶的手在他身体上慢慢的移动,她的鼻子贴在他耳边,呼吸急促而灼热。
  “大人……”香叶说话的时候,紧张、不安和冲动交织成一种特殊的音调。“我……”她没有说下去,但是她的动作说明了一切。她在慢慢的,轻柔的骑到他身上来,很小心的没接触伤口。
  但是这本来就是计划的一部分!当卫兵们打开房门试图搜索的时候,假如一男一女平静躺在一起,也许有人还会掀开被子。但是如果看到的是女人正骑在男人身上,就没人会不识趣的掀开被子看一眼了。
  艾修鲁法特在心中说服自己,但是事实上香叶的毫无遮掩的胸部已经近在他的眼前,不容他看不见。她的胸部不大,但是却挺实而略微上翘那是非常漂亮的胸部。他的目光向下延伸,香叶还很年轻,她的肌肤如富有青春光泽,光滑如丝,而且因为长期的舞蹈锻炼使身体凹凸有致。
  艾修鲁法特喉咙发干,甚至无法发出声音,某种欲望不可遏止的冲上脑海,在他身上做出了生理的本能反应。接着,他感觉到分身顶端传来湿润的感觉,那是一种让人血脉亢张,不能自制的冲动!
  分身上更加紧密而滚烫的接触感然后他意识到克丽丝团长的话是什么意思了。为什么她当时要对他说“艾修鲁法特,你必须对香叶负责!”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第十二节 追踪
  克丽丝团长一个人在房间里接着烛光打扮了一番,或者说,化妆了一番。凭着剧团相关的丰富经验,很快她就让自己看起来非常像一个被声响吵醒而且惊惶不安的人。
  在她做完这个准备工作后并没有等待太长时间。她的房门在随意的敲了几下后被人粗暴的一把推开。外面是十几个举着火把的神职人员和武装卫兵,所有人都拿着武器,一半的人穿着盔甲。
  “谁!这么晚闯进女士的房间。”克丽丝把那种受惊女子的样子算是演绎得惟妙惟肖,当然,其中也有一部分不是演技。
  “很抱歉,女士。”领头的那个人还算客气,因为他们也知道这里住的都是客人,天晓得他们是哪位高层人物的亲戚朋友。“我们在搜查一位潜入的盗贼。他受了重伤,应该跑不远,但我们担心他可能潜入了这里某个房间。”
  话虽然还算客气,但是他们行动上可是丝毫没有顾忌单身女子的问题。不等克丽丝答复,几个人就一拥而上,四下查看。他们对这些用于给客人留宿的房间结构再熟悉不过,几个能藏人的空间都被查看过了,接着一个人来到克丽丝的床边,跪下来向床底看去。
  克丽丝在心里暗自提心吊胆,盔甲被她堆成一堆,然后用背包作为掩护。希望这些家伙不会无聊的仔细检查——盔甲所占空间很小,藏不了一个人。
  “有东西。”那个人简单的向同伴说道,“给我根长枪。”
  “那下面是我的行李!”克丽丝绝望的试图阻止这场悲剧。
  “别担心,女士,不会弄坏您的行李的。”那个人根本不为所动,把长枪掉过头,用枪柄部分把行李给弄了出来。完成这件事情后,他再次朝床底看去。
  “完了!”克丽丝眼前一黑,向后倒去。幸好一位男人扶住了她。
  “什么都没有。”那个检查者把行李再次塞进床底。看到这一幕,领头的那一位向克丽丝说了几句抱歉的客气话,带着手下一群人退出了克丽丝的房间,朝下一个房间走去。
  这一下,轮到克丽丝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发生了什么了?那副从艾修鲁法特身上脱下来的盔甲……
  在确定所有的人都离开后,她立刻关上房门,然后把床下的行李袋给拉了出来。现在她可以接着烛火微弱的光,看清楚床下的情况。
  床下空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艾修鲁法特身上脱下的那件盔甲已经不翼而飞。
  ……
  他们站在房间外面就感觉到了异常。
  因为动静很大的缘故,他们一路搜查过的所有的房间的住客都被惊醒了。有的人开门出来查看发生了什么,有的人缩在房间里不敢出门,但是所有的房间都亮起了灯。
  然而这个房间却依然黑漆漆的,窗户里一点光线都没有透出来。
  “这个房间有人住?”那位领头的卫兵队长朝手下做了个手势,他的部下们立刻散开,包围住这栋房子。当然,最大的可能是客人没在这里过夜,不过这种情况下,任何谨慎都不是多余的。
  今天居然有一群胆大包天的入侵者(毫无疑问,这群人又是一群被传说中的宝藏吸引来的盗贼)潜入大神殿地下,更糟糕的是,他们居然还成功逃走了。只有这里的高层人物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神殿地下的最深处,有着一位接受星域诸神之命而来的天使。
  盗贼没能得手,但是天使却也没有能杀死盗贼中任何一个,只有沿途的血迹证明了这场战斗的结局。这些胆大包天的土匪居然敢玷污这块神圣的土地!一想到这一点,就可以让真正的信徒心中充满正义的怒火。
  但是,这群盗贼身手极其高明,能从天使手下逃生就是最好的证明了。想到这里,卫兵队长谨慎的把长矛反过来,用长矛柄捅开了大门。
  火把的光芒让人看清楚房间里的真相——正在床上的一男一女正扭头向外看过来。男人仰面朝上,女的正骑在男人的身上,一床薄被掩盖住了他们大部分身体,但是从女人身体上下起伏,傻瓜都能看出来他们在干什么。
  难怪他们对外面的声响一无察觉。刚才还握紧武器的卫兵们都松懈下来,那些比较保守的都尴尬的错开视线,当然也有一些则放肆的将目光停留在少女露出被外的胸部。
  下一瞬间,那女的发出一声惊叫,迅速趴下来,把身体整个隐藏到被子里。男人则是一副又惊又怒的样子,却一时说不出话。
  “很抱歉,我们在搜查一位潜入的盗贼。他受了重伤,应该跑不远,但我们担心他可能潜入了这里某个房间。”卫兵队长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希望这两个客人不会对他留下特别印象,否则他们会恨死他的,而且有机会就会实行报复。
  伴随着尴尬的沉默,几名卫兵走进去,进行早已经熟门熟路的搜索工作,包括床底。整个过程很短暂,然后他们就退了出去。
  “很抱歉。”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卫兵队长亲手关上了门,并再一次向这一对被打搅了好事的客人道歉。
  接下来的搜索工作就没遇到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了。但是直到他们搜索完毕,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那个盗贼逃走了?卫兵队长回忆着搜索的过程……不,他应该做的很好。但是也难说,毕竟这群盗贼已经被证明极其神通广大。就算负伤了,也有可能找到某个机会从包围圈中溜出去,却让他们浪费时间在这一带搜索。
  他身边的部下们纷纷让开路,然后他才意识到一个男人来到了他面前。这个男人穿着一身轻薄的连襟长袍,手中拿着一根银色手杖。他身上有一股奇怪的气质,让人一眼看上去就觉得这个人与众不同,但是却又无法说出来到底是哪里与众不同。
  “大主教猊下。”当这个男人停下脚步的时候,所有在场的人都向他行礼。来人正是大主教卡尔,奥伦城事实上的统治者。尽管他的外貌看起来还很年轻,但是人人皆知卡尔大主教的年纪远非他外貌所示。卡尔受到星域诸神的祝福,直到老死,外貌都不会变化。
  “查到什么了吗?”卡尔的神态之间倒没有多少恼怒。
  “很抱歉,但是在下……原本以为……他们会藏身在客人的宿舍……”队长支支吾吾的回答。
  “你什么都没有找到?”这一次卡尔的声音了明显带上了不悦。
  “……已经挨个房子全找遍了……但没有发现任何符合条件的伤员……从地上的血迹看,那个盗贼伤得很重……”
  “但是也有可能伤得很重,伤口却不大。”卡尔冷冷的回答。“然后你就被瞒过了。”
  这是不可能的——流了那么多血,不管是谁,不管用什么方法掩饰,肯定会出现身体虚弱、面色苍白、不能自由行动等等情况。只要不是瞎子,谁都能看出来。不过此时反驳大主教的话明显是很不合适的,所以队长只能低头表示恭顺。
  对了……没有动的人……队长的脑子突然一闪,意识到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
  哼!看着这个废物想说什么又不敢的样子,卡尔不禁怒从心头起。其实他压根不在乎那个什么盗贼的威胁——盗贼能从大神殿偷到什么?和传说相反,什么宝库、金库压根就不在这里。至于圣物就更不需要担心了,他们安排了一个在这个世界上无人可及的看守呢!真正让卡尔感到愤怒的是他正在纵情狂欢的时候却被人打搅!而他手下这群废物居然连这么一点事情都搞不好,害得他不得不做到一半就匆匆赶出来,一肚子的火。
  卡尔从怀中摸出一个散发着微微白光的水晶球,从入口位置沿路前进,而所有的其他人都跟在后面。在卡尔走到一间房间侧面的时候,水晶球光芒突然明亮起来。
  “这里!”卡尔朝地上一指。
  借助火把和水晶球的光,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地面上有一滩痕迹。那是已经干涸的血迹。毫无疑问,这正是那个受伤的盗贼留下的。不过这里的血量不多,可以推断出来,要么是盗贼对伤口进行了紧急包扎止血,要么就是他的血快流干了。当然,前者的可能性远远大于后者。
  卡尔继续按照水晶球的指引继续向前,很快又发现了一小滩血迹。就这样,原本被隐藏在黑暗中,极难判断的痕迹,被水晶球精确的寻找了出来。他们没费太大力气就来到了一个房间前面。
  房门大开着,里面已经没有人了。卫兵队长记得到这个房间就是先前那个独身女客的住处——那个房间他们仔细搜索过,不可能藏第三者。而那位女客动作敏捷,行动自如,绝对不可能是伤员。
  “这里面有客人?”卡尔的目光停留在床上凌乱的杯子。
  “是个女客人,好像已经走了……”一位负责杂务的低等教士解释,“也许是受惊的缘故。”他补充了最后一句。
  卡尔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会对方的解释。他的水晶球发出相当明亮的光芒,远比刚才那些血迹的位置要亮。接着,他似乎意识到某种征兆,转头走出房门,向邻屋走去。
  这个房间的门也是开着,里面没人,只有凌厉的被铺说明这里不是空房间。卡尔的水晶球发出至今为止最亮的光芒。因为之前这里发生的尴尬事情让人印象深刻,所以很多人都记得这个房间。
  “就是这里!”卡尔伸手一挥。在水晶球的光芒下,一道虚像出现在房间里。一男一女赤身裸体的躺在床上,接着女人掀开被子爬起来穿衣服。现在每个人都看清楚的看到,男人的腰部包扎着白色的绷带。
  几乎没人注意到,卡尔大主教的目光死死停留在那个女人身上,眼中露出贪婪的神色。


第十三节 求助
  卡尔的手再一次一挥,虚影立刻消逝了。已经不需要更多说明,每个人都了解发生了什么。这两位女客是那个受伤盗贼的同伙!在他们搜索离开之后,这几个人就以受到惊吓为借口,堂而皇之地的从正门离开了。
  “马上去调查一下,他们到哪里去了!”卡尔下令。“他们逃不出奥伦城的!”
  这个工作很容易就完成了,几分钟后,一位看到他们行动的人就被带到卡尔的面前。
  “他们朝南边走了?步行离开的?”卡尔心不在焉的问,那个女人的身材真棒……除了胸部稍小了一点……不过小归小,那种微微上翘形状还是吸引人呢……啊,那种纤细而坚韧的腰身……简直就像故意过来弥补他近日的遗憾嘛!
  “是的,大主教倪下。”那个负责守卫门口的警卫报告。“我本来还有点奇怪,为什么他们要趁夜离开……”
  “快告诉我,他们是步行、坐车还是骑马?”卡尔继续问道。事实上,他对这场无聊的盗贼入侵事件本来也是完全没兴趣,他最初的打算不过给手下指引一下罢了。不过看到那个女人之后,他已经改变主意了。
  “步行!”那个人手一指。
  步行……这个时候几乎不可能已经出城。他们中有一个是伤员,动作迟缓。卡尔举起自己的水晶球凝视着,在其他人眼里,水晶球仅仅是个半透明的球体罢了,但透过某种特殊的链接,卡尔自己可以看到水晶球中的影像闪动。
  原来在平民区了啊!现在只有两个人,那么另外一个女人是分路离开了吗?对,就是这个女人!既然这个女人找到了,另外一个对他而言就无所谓了。说起来,对于这些愚蠢盗贼的勇气和技术,或许他应该表示一下尊重才合适。
  “那个年轻的女人和那个男的……朝平民区那边走了。”一小段时间后,卡尔把眼睛从水晶球上挪开。“他们跑不远,我们追。”卡尔对身后的部下们喊道。“通知神圣骑士们过来!不要普通的骑士,找几个军官过来!去找在这里待命的,都叫过来!”
  “大主教倪下,您要亲自……”卫兵队长犹豫的问。他从未见过卡尔如此积极主动的关心一件盗贼的案件,通常情况下,卡尔几乎不会过问类似的事情。更别说这次提出主动追赶逃走的盗贼了。此外还要带着神圣骑士了——在卡莱安之战后,神圣骑士的数量已经极大缩减了,而且作为教会的王牌,通常不会出动。
  “对,我带神圣骑士们去追。”卡尔回答。那个女人……是个盗贼呢……难怪虽然年纪不大,但看上去锻炼的很好的样子……想必那纤细的身体,揉捏起来一定是软而坚韧……
  ……
  已经看不见大神殿的影子了。
  虽然那是城里最高大的建筑,但是现在已经完全看不见了。香叶虽然不记得他们跑了多远,但是既然已经看不见大神殿,那应该是足够远了吧。
  “艾修鲁法特大人……”她对身边的男人说道。“您需要休息一下吗?”
  艾修鲁法特身上穿着一件不怎么合身的无袖的粗布单衣——这本来是克丽丝的,不过因为这种衣服不管男女皆可穿戴,所以就暂时给艾修鲁法特穿上。
  “不用了。”艾修鲁法特回答。他看起来依然很虚弱,但是却坚韧得让香叶为止惊讶。她知道艾修鲁法特受了很眼中的伤,但是他却能够步行这么长时间。
  “没人追过来。”香叶看着艾修鲁法特的脸,补充了一句。
  是的,并没有预料中的追兵赶过来。但是艾修鲁法特知道天亮之后,大神殿的人一定会发现血迹,从而推断出他的情况。老实说,门口的守卫居然放他们三个离开,这简直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
  克丽丝急着离开——虽然她冒险帮助了艾修鲁法特,但是她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她必须赶紧离开城市,带着剧团走。幸好,奥伦城是一个不夜城,就算夜晚城门也不会关上,唯一的小问题是夜晚出门得交额外的出城费。
  所以,克丽丝没有办法陪同行动迟缓的艾修鲁法特,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此刻只有艾修鲁法特和香叶两个人。
  不幸的是,香叶是一个没啥方向感的人,而且对她而言,这个城市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虽然香叶是沿着克丽丝所指定的方向前进,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居然带着艾修鲁法特进了居住区。这里到处都是低矮的平房,楼房很少,别墅更别说了,一看就知道是普通市民的住处。
  不过此刻陌生的街道上空荡荡的,只有几只狗在充满敌意的狂吠。
  “主人,我建议您召唤您的梦魇。”脑海里,嘉莉提出建议。当然,这个建议艾修鲁法特立刻接受了。
  “休息一下吧。”香叶再一次说道。艾修鲁法特点了点头,距离这么远,应该已经摆脱了追兵了吧。虽然说眼下迷路了,但是在一座城市里是不可能真正迷路的。再不济也可以找到最近的城墙,并沿着城墙找到城门。只要出了城,那就彻底安全了。
  两人就靠着街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来。腹部伤口的那种强烈炙热感已经减轻了很多,但是他身体依然虚弱,走路都必须靠香叶搀扶一把。艾修鲁法特很想知道自己的伤口究竟情况如何,但此时却不是检查伤口的时间。
  香叶贴在艾修鲁法特身边。“大人?!”她低声的说。
  “香叶?怎么了?”过了好几秒后,艾修鲁法特方才回过神来。他刚才已经发出了对梦魇的召唤,但是不知道它能不能及时赶到。
  “没什么,您的伤……”
  “还比较好,比我预想的要好。”他看着香叶,但是又把头扭开。说实话,他不知道今后要如何面对这种情况。难道真的要接受克丽丝的协议,留在“夏夜之梦”里?但是他毕竟不是人类,他的种种与众不同之处,时间长了肯定会被发现。比如那匹梦魇马就是第一个大问题,还有那个该死的吸血冲动,别提那更该死的摧毁圣物的任务了!
  不,想这么多干什么,必须要离开这个城市……
  艾修鲁法特突然扭头看向远方,黑暗街道的尽头之处。
  “大人,您怎么了?”香叶有些惊讶艾修鲁法特的动作,他们的身体靠在一起,所以香叶清楚的感觉到艾修鲁法特全身的紧张。
  “有动静……”艾修鲁法特回答,他什么都看不见(虽然他拥有夜间视物的能力,但是各种各样的建筑物还是遮蔽了他的视线。),但是他依然能感觉得到。“有人追过来了!”
  追过来的,是很难对付的强敌。他已经不能靠身体战斗了,但应该还能用魔法!他放开自己意志的手,抓住了魔法之风,浓烈的腐臭粘滑溶入他的身体,深入他的骨骼,令人作呕。在能够做任何其他事情之前,他发现自己眼前的一切都出现了重影,天地都在颠簸摇晃。
  “大人!”香叶的手搀着他的胳膊,艾修鲁法特才意识到自己正跪在地上,大口喘息。
  艾修鲁法特的梦魇马从街道中走出来,来到距离他们两人不远的地方。
  “我们离开……”艾修鲁法特向自己的坐骑走去,脚却一阵发虚,差点摔倒。
  “主人,您这个状态,恐怕无法带着她一起离开。”脑海里,嘉莉发出警告。
  艾修鲁法特马上明白嘉莉的话是什么意思——梦魇马背上并没有马鞍。这很正常,正是他自己住旅店的时候为了不引人注目,特别把马鞍给卸下来的。不过没有马鞍的话——虽然说骑光背马并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但是眼下这种情况却是例外。因为香叶并不会骑马。
  一个完全不会骑马的人,是几乎不可能骑在光背马上的。正常的情况下艾修鲁法特能够抱着她以免坠马,但是眼下他却没有这个力量了。
  “您一个人先走吧,大人。”香叶已经发现了艾修鲁法特的困境。出乎意料的,她没有露出悲伤或者恐惧的表情,而只是双手交叉着放在衣襟下端,露出温柔的微笑。
  “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大人,您依然在意克丽丝团长的话吗?”
  “克丽丝团长说的那句话,只是在开玩笑而已。”香叶微笑着,但是那个笑容比哭泣还要悲伤。“像我们这些剧团里谋生的女人,哪里需要谁来负责?反正对于我们这类人来说,贞洁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东西。作为一个舞女,这本来就是应有的觉悟吧。”
  “而且,如果我一个人的话,这附近应该有肯收留我的居民吧。所以,请放心好了。”
  “主人,她说的是对的。”脑海里,嘉莉解释道。“如果您被逮捕,那就真的完了。她毕竟是没有力量的女孩子,被抓住的话,也不会被立刻处刑的。等您伤势复原,您就可以回来救她。这样做的话,不管怎么看都比您留下来要强得多。”
  “香叶!”艾修鲁法特下了决心,他掉头看着依然在微笑的香叶。
  “大人?”
  “就算你被逮捕了,也不要害怕。我一定回来救你!”以我的生命起誓,他把剩下的半句话吞回喉咙里。
  香叶看着艾修鲁法特爬上黑色战马的马背,以一种很不优雅但是很实用的姿势骑在光背马上,迅速的消失在黑暗中。
  现在轮到香叶一个人呆在黑暗中了。她跑到一处看起来似乎透露出灯光的房子外,用力的敲门。
  “请开开门,帮帮我,有人在追我!”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很难说清楚此刻她的声音到底是表演技巧还是真实的恐惧。


第十四节 嗜好
  厚实的木门纹丝不动。虽然隔着门缝,香叶似乎听见房间里在活动的声音,而且用很轻的声音说话,但是那扇门却没有任何打开的迹象。
  “请救救我……”香叶挨家挨户的敲着每一扇门,但却没有任何一扇门为她开启。在她走过一扇窗前的时候,她看到有个人正从窗户里面向外看,但是在她走近的时候,那个人迅速的藏身到窗外人看不见的位置。
  “好心的先生,请帮我一下……”香叶突然之间哭起来。寂静的夜晚中,有某种风在流动,不祥而凌厉的风。就算是香叶却能清楚的感觉到那种令人窒息的压力。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就要来了。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且我是独自一个人……”
  “也许吧,孩子。”隔着墙壁的是一个老年人的声音,好歹他终于回答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被人追,但这是你的事情,不是我的。并且我并不认识你。”
  “哎呀哎呀,怎么只有一个人了。”夜晚的微风把声音从后方送到香叶的耳边。她悚然转过身,看到月光下的街道中央,站着一个穿着一身绿色皮甲的男人。那个男人身材很高,体型显得瘦弱,眼睛里充满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危险,给人第一眼的直觉就是一把又细又薄,被研磨至无比锋利的刀子。
  “伤脑筋啊……分开逃走的话,我也只能抓住一个了。毕竟要抓活的呢!”这个男人自言自语的说着。他明明没有任何动作,而且除了身上皮甲之外,他的身上也看不到任何武器,但是仅仅是这么站着,他就已经让香叶因为恐惧而动弹不得了。
  “男的杀掉,女的留下……好像命令的内容就是这样的……”
  双方就这样遥遥对峙着。这个男人一动不动,而香叶也因为恐惧和紧张动弹不得。等到她终于恢复一点意识,明白自己必须想办法逃走的时候,一切已经太晚了。
  就在她被恐惧所攫取这段时间里,左边、右边都出现了追兵,而她后面是那扇紧闭的木门。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所有的这些人都没有任何举动,只是盯着她,防止她逃走而已。
  然后她看到最后一个人出现。那是一个中等身材,穿着白色祭司袍的男人,带着四五个穿着盔甲的士兵。这个人看起来很年轻,如果单从容貌来判断的话,他大概只有二十来岁,但是当他走近的时候,其他人立刻用谦卑的姿态低下头。
  “怎么只有一个?”卡尔看了看四周,问道。
  “抱歉,主教倪下,他们分开了。我们只来得及找到一个。”有人如此回答。
  卡尔举起自己手里的水晶球,凝视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他往西边去了……而且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一匹马……一匹没有马鞍的马,大概是凑巧遇到一匹脱缰的马吧。真是好运气呢。”
  “马?那可就不好追了……”在卡尔身边的一个背着巨弓的人说道。有些奇怪的是,他虽然背着一张很大的弓,却没有携带箭壶,而且那弓居然没有弓弦。“主教倪下,如果您一定要抓住他,最好……”
  “不必。”卡尔的眼睛停在香叶身上,那种目光让人联想起盯上白鸽的恶鹰。“反正只是一些愚蠢的小贼而已,要为此大动干戈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佩兰,这个女人我带走,剩下的事情交给你了。”
  他做了一个手势,几个卫兵上前,抓住了面前这个女贼。和预想中的不同,这个女贼似乎没有受过格斗的训练,她只是略微挣扎了一下,马上就被制服了。
  这样更好了,卡尔轻轻的捻着手指,想到。
  看着大主教带着被逮捕的女贼离去,佩兰叹了口气,转过头面对自己的一群同僚。
  “下面我们干什么?”有人问。“要去追吗?”
  也难怪他提出这样的问题。夏天的夜晚,虽然比白天略微凉爽,但是也还算得上闷热。在这种夜晚去追一个骑马逃走的人,完全可以算得上一件苦差事了。再说卡尔走了,没有卡尔的指引,目标如果变个装或者藏到什么地方,就很难找到了。
  最主要的是大主教那个态度,很清楚的说明这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就算完成任务也不会有什么奖赏的。
  佩兰想了想。“罗尔,”他对那个最早追上香叶,又高又瘦的男人说道“你们几个去追一下看看吧,如果实在追不上那也就算了,反正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罗尔向后跃去,那是完完全全超越人类的跳跃能力,他就这样轻巧的跃上平房的屋顶,向着卡尔先前所指引的方向追去。
  “其他人就回去吧。如果连罗尔也追不上,那么我们去了也是白去。”佩兰说道。他抚摸了一下后背的长弓,在他手触摸到弓箭的时候,那根细的简直看不见的弓弦闪过了一道银白色的微光。
  ……
  梦魇马在一片长满荒草的坡地上停了下来。
  到这里应该安全了吧。艾修鲁法特想爬下坐骑,却发现自己无法做到这点小事。他的伤口已经没有先前的那种痛和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身的极度无力感。就好像连动动小指头的力气也已经消失了一样。刚才梦魇马直接从城墙上跳下来的时候,冲击感几乎把他抖碎。
  “为了加快您身体的恢复,也为了确保安全,”嘉莉在脑海里说道。“我建议您把自己埋进土里。”
  “我现在没有挖洞的力气。”艾修鲁法特回答。也没有趁手的工具。
  “前方有个很合适的洞穴。”嘉莉指引着梦魇马向前慢慢前进,一直来到那个洞穴边。这是那种由于老鼠或者白蚁的挖掘,导致地表塌陷而形成的洞穴,在山区很常见。洞不大,但是埋进去一个人是绰绰有余的。
  梦魇马轻轻的翻转身体,以尽量轻柔的动作把艾修鲁法特“倒”进这个地洞里。艾修鲁法特用最后的力量抓住了魔法之风,在洞穴入口造成一场微小的爆炸,让倒塌下来的泥土填埋了洞穴。
  现在,艾修鲁法特完全从世界上消失。就算有人从这里经过,最多只是认为这里不过是一个塌陷下去的坑洞而已,不可能想到地下居然埋着什么。
  不过,这一招某种意义上是多余的。因此这一天黎明时分,在奥伦城的大神殿里,奥伦城的实际统治者,也就是大主教卡尔,已经收到了部下扑空的消息。
  “嗯……无法找到逃走的负伤盗贼吗?算了,也无所谓……”卡尔把手里的报告挥了挥,一团火焰从纸上升起,瞬间把这张纸变成了飞灰。但是这团火焰却丝毫没有伤到卡尔的手。
  “高兴一下吧,小丫头。”卡尔把目光转到面前的少女身上。他们此刻在一个密闭的房间,香叶被捆在一个“Y”型的架子上,被钢铁的镣铐锁着手脚,而且在用惊恐不安的表情看着她面前的这个男子,她知道这个男人将决定她的命运。“你的同伙逃走了。”
  卡尔用手托住下巴,香叶的这种表情和神色让他感到很满意。“也许你应该乖乖告诉我,你们到底有多少人,都在哪里?”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香叶硬生生的把下面半句话咽下去。如果让他们知道她是“夏夜之梦”的一个成员,那么……整个剧团都恐怕要面对极大的危险了吧。她已经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份了。
  “不过呢,其实我对这些没有兴趣。你的帮派和同伙对我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最多只是一群被愚蠢的谣言所诱骗,试图来这里盗窃的贼而已。我有兴趣的只是你!”
  卡尔的眼睛里透露出一种赤裸裸的贪婪笑容。他的眼睛盯着面前的女孩,看着她姣好的面容和匀称苗条的身躯。
  “因为我已经厌倦了那些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女人了。那些为了权力和欲望的女人,虽然说要多少有多少,但是却不能尽兴呢。也没有我所希望的那种征服的乐趣……而且很少女人能拥有锻炼得这么好的身体。”
  他眼中贪欲的深处,是一种嗜血的残忍。
  香叶在剧团里呆了很长的时间,听说过很多传言,接触过方方面面的人。她意识到,这个男人在两性方面,有着一种超乎常人的凌虐欲望。香叶的眼角看到远处的桌台上的一堆东西,大部分她闻所未闻,但是有一样她却认识——那是一根马尾巴鞭。
  恐惧如寒冰一样在她心中颤动。但不知道为什么,香叶却没有因为恐惧和软弱而哭泣。
  “很好的眼神。”卡尔用力托起她的下巴。“看起来你很难征服?不,你会屈服的,恐惧和痛苦会让你这么做的。我会给你恐惧和痛苦,远远超出你可以承受的范围。直到你最后一缕反抗的勇气灰飞烟灭。你会任凭我玩弄,我对你的任何命令都将是不可更改的旨意……”
  他停了下来,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笑声,可是这笑声却可以让人牙齿发冷。
  “通常情况下,我应该要这么说才对吧?但是偏偏我的美学又认为女人笑比哭好。我可以强迫你笑,但因强迫而产生的笑容其实和哭没区别。所以,”卡尔向后走去,从一边的桌子上拿起一个小小的瓶子,如果仔细看,会发现这瓶子是浑然一体,根本没有开口。瓶子里是一种透明的液体。“为了解决这个矛盾,我特别准备了这个东西。”
  “这个东西。”卡尔仔细端详了一下手中的物品,声音里的恶意简直就要凝聚出实体了。“对我而言只是助兴剂而已,几乎没有副作用,更别提后遗症。但是对普通人类来说就没那么简单了……它会让你非常敏感兴奋……直到烧坏脑子……”
  “不要……”香叶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的恐惧,发出了一声哭泣。


第十五节 探听
  “主人,您必须醒过来了!”
  嘉莉的声音在虚无的意识之海中回响着,将艾修鲁法特的自我意识从沉眠中唤醒。
  “我……怎么了?”
  “您进入了伤害恢复性质的休眠。休眠时间已经超过了八十小时了。”嘉莉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根据计算,您身体组织伤害已恢复百分之八十以上,已经不对您的行动造成妨碍。而且我侦测到外面有生命迹象……对方肯定发现您藏身在此了。您必须在更多的敌人到来前离开。”
  艾修鲁法特花了几秒钟定了定神。这次沉眠和过去的睡眠是完全不同的感觉,是一个毫无过渡就直接入睡,然后完全没有梦的睡眠。他既无法判断睡眠时间到底过去多少,也无法确定睡眠过程中发生了什么。
  “主人,外面有一个生命体存在……他守在这里!这绝不是偶然!他已经发现了您的存在了!必须采取措施,否则会引来极大的危险!”嘉莉焦急的催促。
  艾修鲁法特默默的测试了一下自己的力气,发现自己的体力几乎已经完全恢复,就连腹部的伤口也只感觉到轻微的发痒。
  然后他猛的顶开覆盖在身上的泥土,跳了出来。伴随着无声的召唤,凋零之剑已经出现在他手上,他举起长剑,准备趁着对方措手不及的瞬间发动攻击。
  “咪咪噜?是你?”艾修鲁法特的动作停下来。守在外面的并非预料中的什么探子,而是咪咪噜。“你怎么在这里……”
  咪咪噜也确实被吓了一跳。但她回过神之后,立刻就扑到艾修鲁法特身上,用力的在他怀里蹭。“主人!主人!咪咪噜就知道你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虽然她嘴里这么说,但是脸上可是一副鼻涕眼泪一起乱流的样子,激动得不行。
  过了一小段时间,等咪咪噜平静下来之后,艾修鲁法特才有机会问她。
  “你没事吧,咪咪噜。那天你逃走了?”
  “嗯,非常顺利的逃走了。那些人根本追不上上咪咪噜。”
  艾修鲁法特注意到咪咪噜的脑袋侧面耳朵边上有一缕被烧焦的毛发。有经验的人一眼就看出那是火枪子弹擦过的痕迹。如果这发子弹偏移那么一点点,咪咪噜就会被当场击毙。那场追逐可远没有咪咪噜嘴上说的这么轻松!
  “那天很多人追着咪咪噜,一边大喊大叫,一边对咪咪噜射击。但咪咪噜很灵活,他们一下都没打到。”咪咪噜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的说道。“后来咪咪噜爬过墙,藏到墙角,他们就再也找不到咪咪噜了。咪咪噜是不是很厉害?”
  “是很厉害!你救了我一次。”艾修鲁法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微笑。“谢谢你,咪咪噜。不过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呢?”
  “咪咪噜靠鼻子一直追踪着主人的气味呢。但是气味到这里就消失了,所以咪咪噜觉得主人一定藏在这附近。”
  原来如此,气味……幸好是咪咪噜,要是一头训练有素的猎犬就惨了。
  他扭头看向远方的城市。时间正值下午,阳光炽烈,远方的奥伦城就连城门口的人流也依稀可辨。他甚至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居然跑了这么远。
  克丽丝团长怎么样了?香叶被逮捕了吗?还是她们安然逃脱了?还有夏夜之梦剧团在哪?城里有没有通缉令?艾修鲁法特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这些。但是此刻他穿着那件不合身的无袖单衣(虽说男女皆可,但这衣服更合适女人),如果要进城的话恐怕很难逃过卫兵的目光。而且他身上也没有钱来支付入城费。
  “咪咪噜。”艾修鲁法特问。“能帮我一个忙吗?”
  “嗯,咪咪噜很乐意帮主人。”咪咪噜很高兴的回答。
  ……
  咪咪噜沿着城墙向下爬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接近黎明了。
  塞姆族坚韧有力的手指和指甲(或者可以说爪子)帮了很大的忙,让咪咪噜可以轻松的在城墙找到着力点,叼着艾修鲁法特的背包爬下来。如果没有咪咪噜的话,艾修鲁法特想爬上城墙就非借助一些工具不可,当然也更容易被人发现。
  背包是艾修鲁法特留在城里旅店里的背包。正如他所估计的一样,由于马匹被盗(至少那位老板会这么认为的),老板不敢收回房间,所以他的随身物品都完好无损的放在房间里,被咪咪噜轻松的拿了出来。
  如果塞姆族想要当贼的话,这个世界上还真的鲜少有地方能阻止他们潜入。
  艾修鲁法特从咪咪噜嘴上接过自己的背包,略微检查了一下就确认没人碰过这个包。他用最快的速度换掉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后朝城门的位置走去。
  “咪咪噜,我从正门进去,你翻墙过去在那边等我。”艾修鲁法特吩咐道,咪咪噜迅速的再次跳到城墙上,向上爬去。
  当他来到城门口的时候,东方正好泛出鱼肚白。对于城门口通宵值班的人来说,此刻正是最疲惫,最困倦,最提不起精神的时候,而换班的人却还没来。那个收税的官员懒洋洋的从艾修鲁法特手中接过钱,挥挥手让他进去。而那些武装士兵甚至连抬起眼皮看他一眼的兴致都没有,大部分都闭着眼睛,站着打盹。
  这种松懈的状态可一点也不像发生了什么大事情。在经过公告栏的时候,艾修鲁法特特别留意了一下,没发现有什么新的纸张贴上去。这副样子简直就是太平无事啊。
  这反而让艾修鲁法特有些不安起来。在他的预计里,这里多多少少总有一两张通缉令,悬赏夜闯大神殿的盗贼。但是这里并没有此类公告,这说明要么是盗贼被抓住了,要么是发生了一些其他什么事情。
  香叶、克丽丝团长还有夏夜之梦的其他人……
  这个时候,街道上几乎一个人都没有。艾修鲁法特来到一个小巷的入口,毫不意外的看到咪咪噜从小巷里钻了出来。
  “主人,咪咪噜等你很久了。”咪咪噜很高兴的说。
  “嗯,我进来了,咪咪噜。”艾修鲁法特回答。必须找个什么人问问,但是必须是安全的问,不能为敌人留下追踪的线索……他思索了几秒钟,然后做出了决定。
  “咪咪噜……上次你告诉我,你在城市里住了很长时间了对不?我问你,这附近有乞丐吗?”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突然之间意识到自己一直没在奥伦城里看到乞丐。是因为时间的关系吗?上一次是炎热的中午,乞丐都去阴凉地方避暑了,而现在是黎明,乞丐还没有睡醒……虽然说能解释的通,但是艾修鲁法特还是感到很不对劲。
  “乞丐?”咪咪噜的眼睛一闪一闪的。
  “就是那种……嗯……”一时之间,艾修鲁法特倒真的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明。
  “咪咪噜知道乞丐是什么,但这城里没有乞丐。”咪咪噜回答。
  “没有乞丐?”艾修鲁法特吃了一惊,虽说这里繁华富庶……但是怎么可能没有乞丐?
  “嗯,咪咪噜听到有人说起过这件事情。有人在问这城里为什么没有监狱也没有乞丐……”
  监狱也没有?这么大的城市,人口应该相当可观,怎么说都有数十万人吧。这里居然一没有监狱二没有乞丐,莫非真的是人间天堂?
  “那个回答的人怎么说?”艾修鲁法特问。
  “他好像说所有的罪犯和乞丐全部被抓走送去南方参加挖掘活动了……咪咪噜也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咪咪噜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耳朵。
  所有的罪犯和乞丐?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现在没空关心这个!艾修鲁法特把这些多余的好奇心从脑海中驱走。他现在要关心的事情只有一个,那就是克丽丝团长、香叶以及剧团的下落!
  这天黄昏的时候,艾修鲁法特终于找到了他的机会。在一座酒馆里,他遇见了一位那天晚上曾经见过的卫兵。具体的说,双方只有一面之缘,因为那个时候,艾修鲁法特正躺在床上,而这个卫兵则是进门搜索的多个人中的一员。不过那天晚上光线昏暗,外加打扮不同,所以艾修鲁法特有相当的把握认为对方不会认出自己。普通人是不会有这么好的记忆力的。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艾修鲁法特提议请客喝一杯的时候,那个卫兵和同伴没有拒绝。
  和那个卫兵一起的是一个穿着旅行服饰的年轻人,从他背上的七弦琴来看,应该是个四方旅行的吟游诗人。三杯冰凉爽口的黑啤酒下肚,三个人之间的距离立刻拉近了很多,话多起来。艾修鲁法特花了一些时间,很快明白这个诗人正向这个神殿里的卫兵闲聊以获取灵感。很意外的是,居然是那个诗人首先提及最近发生的那次大神殿的夜盗事件上。
  “你听到枪声?确实盗贼中好像有一个动作非常灵活的小个子……我听他们说最后开了好多钱枪,但最后还是给溜走了。必须说,那群盗贼很了不起,大主教亲自出马,最后才抓了一个女贼回来。”卫兵已经先被吟游诗人请了好几杯,所以此刻已经半醉。
  “女贼?”艾修鲁法特心头咯噔了一下,他立刻明白香叶被逮捕了。不过心里归心里,他的脸上可没有任何引人怀疑的神色。“既然还有盗贼在逃,为什么不发布通缉令呢?”
  “没必要……不知道谁到处散布谣言,说什么大神殿里藏着难以置信的财富之类的……每年总有几个不长眼的盗贼进来偷盗,我们都习以为常了!倒是这样只抓住一个女贼的情况不多见……”
  “我记得城里没有监狱,那么女贼被关在哪里?”艾修鲁法特尽可能的用不经意口吻问出这个最重要的问题。
  “嘿嘿……没那么简单……那个女贼被大主教卡尔带走了……你懂这是什么意思吧?”半醉的卫兵斜眼看着他,满脸酒意。


第十六节 微笑
  “这是什么意思?”艾修鲁法特问道。“请原谅我的无知,因为我到这里太短,还没有机会接触到那位德高望重的大主教。”
  “德高望重?……哈……哈哈……”吟游诗人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用力的用拳头捶桌子。那个卫兵虽然没这么夸张,但是脸上的那种讽刺的笑容也很明显。
  “我说错什么话了吗?”看到诗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艾修鲁法特不禁如此问道。
  “那一位如果说神眷啦、力量啦、才华啦、智慧啦之类倒真的都有,”诗人终于停下笑,一口把杯子里最后一点残酒倒进自己的喉咙,“但是‘德高望重’嘛……就怎么都轮不到啦!”
  “啊……怎么……”
  “那一位,虽然说是蒙受神眷之人,可是道德方面的风评却很差呢……传说每天晚上都需要五个以上的女人伺候的,而且传说还喜欢很多不正常的玩意……总之呢,落到他手里的女贼……命运还真值得惋惜呢。”
  那个卫兵发出啧啧的赞同声,可见诗人所说的绝非什么无稽之谈。
  “不过话说回来,反正不管男女,盗贼本来就要被流放到南方吧,去那里也是九死一生,也没什么区别呢。”诗人微微一笑。艾修鲁法特注意到他虽然喝了很多,但是几乎没有醉意。而那个卫兵走路都要蹒跚了。
  “啊,抱歉,两位,我有点事,恐怕要先走一步。我叫尼尔,不过别人一般都叫我‘金手指尼尔’。今日蒙君相请,如果他日有缘再会,我愿意回请两位好好喝一顿。”
  “我叫艾修鲁法特。”艾修鲁法特回答,他们握了握手。
  “我叫阿达。”那个卫兵回答。不过他酒喝得很多,酒劲发作,现在已经昏头转向,一时之间站不起来了,更别说握手告别了。
  “啊,艾修鲁法特,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能送他回大神殿那里去,我们的这位朋友恐怕喝太多了。”诗人走之前,似乎是不经意的提出了这个建议。
  尼尔离开后,艾修鲁法特很快也搀扶着阿达离开了酒馆。这个酒馆和大神殿的距离并不是太远,所以艾修鲁法特没费多少时间就扶着这位刚刚认识的朋友走进正门。
  正如他上一次来的情况一样,这里外围的警备力量一如既往的松弛。门口执勤的那几个认出了阿达,就直接放艾修鲁法特进去了,连他的身份都没有多问几句。
  艾修鲁法特没花任何多余的力气,就来到了大主教的私人居所,一座独立的府邸门外。在酒馆的闲聊中,他已经知道大主教今天出门有事,所以说此刻是这里最容易被入侵的时候。事实上,除了门口一位打着瞌睡的卫兵之外,这里没有其他的防御力量。
  虽然这看起来很邪门和不可思议,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不过等到他潜入后,他就明白为什么这里只需要一个看守了。这里表面上也算一座独立双层而且相当漂亮的建筑,但是实际上里面什么都没有。这里的房间都锁着门,但门里面要么是空空荡荡,要么是放着一些乱七八糟堆满灰尘的杂物,要么就和那些招待客人用的宿舍一样,只有最简单的家具和摆设。
  换句话来说,这里只是大主教“名义上”的居所。至于大主教真正的窝在哪里,那就不是下级卫兵能够知道的了。
  艾修鲁法特不再逐个撬开房间门,而是走向楼梯口的位置,想上二楼。但是最后一个房间的门吸引了他的目光。这扇门似乎与众不同,因为门是铁制的,通常来说,只是非常重要的房间才会用铁门。
  “主人,房间里有生命反应。”在他走到门边的时候,嘉莉说道。
  铁门锁得很结实,但是在削铁如泥的凋零之剑下还是被撬开了。艾修鲁法特推开门,然后他看到了他要找的人。
  “香叶!”艾修鲁法特发出一声低喊。
  香叶穿着一件罩衫,被吊在一个“Y”型的架子上一动不动。不过在听到艾修鲁法特的声音后,她朝着门的方向略微抬起头。
  “大人?”她用很轻微的声音问。“啊……您终于来了……”
  艾修鲁法特急上前两步,想用剑撬开香叶锁链。不过这个其实完全多余,这个锁链是用很简单的扣环锁住的,轻轻一扳就可以打开。在艾修鲁法特打开扣环的时候,香叶的身体就失去了支撑,而完全瘫软下来。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香叶身体上的异常。
  她的手腕上,白皙的皮肤表面有一种不祥的红色纹路浮现。那并不是用什么红色颜料画上去的东西,而是从身体内部浮现到皮肤表面上,如同血丝一样。艾修鲁法特发现香叶自脖子以下,全身肌肤都出现这种纹路。整体看起来就像是那种血流不畅导致的血管浮现,但是血管是青色的。
  “这是怎么回事?”艾修鲁法特问。香叶身上穿的只有这一件罩衫而已,下面是赤身裸体,就连内衣都没有。而且那身体上,除了这种血丝纹之外,还有很多的瘀伤和擦伤,有一些明显是鞭痕。
  “好像……大人,您来迟一步了呢……”香叶低声的回答。“不过……我还是很高兴。因为您并没有骗我……您还是来了……那天我虽然说要找一个肯收留我的居民,但是似乎是我太自信了,那里的人没有一个肯帮忙的……然后我就被抓住了……”
  “主人,这是一种……高强度生化神经性毒素发作的后期迹象。她全身的神经都被侵蚀破坏了!”嘉莉在脑海里回答。“她剩下的生命已经不多了,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个小时吧。”
  “我该怎么办?”艾修鲁法特焦躁的在脑海里问。
  “神经细胞已经受到不可修复的破坏,没有任何办法。她的触觉现在敏感得超乎想象,您这样抱着她就会让她感到很大的痛苦……主人,我的建议是杀了她。这是一种仁慈!”
  艾修鲁法特轻轻的把香叶放到地面上,正如嘉莉所说的,即使他只是很轻柔的抱着香叶,也使她痛苦不堪。
  “是谁这么做的?”艾修鲁法特问。“大主教卡尔?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给我服用了一些奇怪的药……然后蹂躏了我整整三天……”香叶努力的微笑,但是却无法展露出笑容。“然后在他离开的时候,他告诉我,我很快就要死了……那个药会让我身体很敏感……这样才能让他尽兴……但是那种药对我来说,也是剧毒……不过……好像我也不是第一个受到这种待遇的女人呢……”
  艾修鲁法特脸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过,我还是很高兴呢……因为……大人……您兑现了您的承诺。您毕竟是来找我了……”香叶说着,一波剧烈的痛楚让她眼神涣散,视线模糊。“很久以前……好像我的父母也向我做出类似的承诺。他们让我独自逃走,说会来找我……真的很奇怪,那个时候我明明是个小孩,但是却知道他们是在说谎……说起来,本来那个时候,我本来也是逃不掉的,因为后来有很多士兵在搜索我……要不是克丽丝团长把我藏在车厢的座位之下的话,我应该已经和爸爸妈妈一起死掉了吧。能够多活这么多年,能够认识剧团里那么多人,特别是能认识大人您……我应该没什么遗憾了吧。这一切就算是梦,也让我很开心呢……”
  “我……不是什么好人。”艾修鲁法特回答,甚至我根本不是人类了。
  “好像我真的要死了呢……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别说这种傻话,我会想办法救你的。那个大主教既然有毒药,那十有八九会有相应的解毒药,如果能……”
  他的声音停住了,因为香叶用一根手指按在他的嘴唇上。
  “大人……虽然我知道这是善意的谎言,但我不希望您对我说谎。我讨厌别人对我说谎……不管那是什么样的谎言……如果有解毒药的话,我也不会被丢在这里吧……”
  艾修鲁法特嘴唇翕动了一下。“有什么想要做却没能做到的事情吗?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帮你完成心愿。”
  “像我这种人,还能有什么心愿吗……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让我看看你的微笑吗?”
  “微笑?”
  “虽然说在一起的时间也不是很短,但是却真的从未看到大人露出真心的微笑呢……”
  我没有笑过吗?艾修鲁法特在平日里从未注意到这个问题,所以一时之间也不知要如何回答。过了一小会之后,他努力的调动脸上的肌肉,试图露出笑容。
  “我想看的……不是这种笑容啊。大人,好像你一直都没有真正的笑过,有什么东西夺去你的笑容吗?”
  “因为发生了一些……我不想提及的事情。因为我的无能,因为我的怯懦,因为我躲避自己的责任,结果让一些无辜的好人死掉了。”良久,艾修鲁法特才如此回答。“也许是因为这个理由,所以我现在没办法笑。”
  “那么我们来做一个约定吧。如果有一天,你可以自由的发出内心的笑容的时候,请你带着笑容为我唱一首歌……”
  在艾修鲁法特有些惊愕的瞬间,香叶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抓的很紧。
  “现在……大人……你可以送我一程吗?”
  “我……”
  “对现在的我来说,活着已经是一种单纯的折磨了。”香叶悲伤的微笑着,是那种令人流出眼泪的笑。“我不希望别人动手……帮我解除这份痛苦吧。”
  “主人,这是……”嘉莉在脑海提醒道,但是却被艾修鲁法特直接吼了回去。“我知道,你不用说了!”
  他把凋零之剑凑到香叶的胸口心脏的位置。自从握起这把剑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感到手在颤抖。
  “香叶,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那个时候,你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救我的呢?仅仅是因为克丽丝团长的缘故吗?”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我有点喜欢上你了吧。”
  ……
  这已经是克丽丝团长坐卧不安的第十天了。
  他们现在在距离奥伦城两三天的一处小镇暂时扎营。情况完全出乎意料之外,艾修鲁法特和香叶突然间就失去了音讯。如果说他们被逮住了吧,那么奥伦城里却是意外的风平浪静,屁事没有。如果说他们成功逃走了,却没有想办法来找她。
  该不会真的是……两个人就此私奔,一去不回头了吧。如果这样的话,克丽丝团长深感自己损失惨重,一个台柱和一个廉价保镖就此消失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剧团在这个小镇里居然颇受欢迎,这一点让克丽丝下了决心,以后一定要多注意这些大城市的卫星城镇。毕竟大城市的舞台是人人关注的目标,竞争太过激烈,以“夏夜之梦”当前的实力要和那些大规模剧团较量,还力有未逮。
  这天晚上结算的时候,克丽丝团长有些惊讶的发现,这三天的表演已经让她挣到了整个剧团一个月的工钱。虽然说不算什么暴富,但也很可观了。
  看来自己过去的经营思路还存在一定的问题啊……看起来,剧团的下一个目标,买一个超级大帐篷的计划,应该可以在一年内得以实现呢。不过无法参加奥伦城的祭典真的是太可惜了……还有那个该死的艾修鲁法特,居然拐走了香叶……
  一个剧团里的杂役从门外走进来,克丽丝赶紧把账本和钱塞进抽屉(她此刻在剧团的房车上)。
  “有什么事情吗?”克丽丝用团长特有的威严问道。
  “有人要见您。”
  “谁?人在外面吗?”
  “这个……他也是叫人传话来的。他说在镇外小河边的磨坊那里等您。”
  莫名其妙!克丽丝正打算不理这件事,继续算账,杂役递过来一个很小的小袋子。
  “这算什么?”
  “他说,看了这个东西,您就一定愿意去见面了。”
  克丽丝团长好奇的打开小袋子,她的眼睛立刻就瞪直了。袋子里中间放着一枚金币呢!她这三天挣到的钱,折算过来也不过是一枚金币而已!
  十几分钟后,克丽丝团长就来到了磨坊边上。她已经在心头估算了好几种可能。危险应该不至于,因为强盗土匪之类的,不可能用这种手段。最大的可能就是某个人(至少是个有钱人)打算向她求婚!
  如果是侧室、侍妾之类的倒还好,拒绝掉就行了。但是如果是正室呢?要是个有钱有地位的贵族,而且长相不至于太差的话……啊,这种情况还真难对付呢……
  磨坊边上,有一个牵着马的身影,而且看起来有点眼熟。难道真的是我的崇拜者?
  借着月光,克丽丝走近到对方身边。因为有些紧张的缘故,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如何主动开口。不过这个问题马上被解决了。神秘身影掉过头,克丽丝立刻就认出对方。
  “艾修鲁法特?!!!”
  “是我,团长大人。”艾修鲁法特回答。
  “你给我那个……是什么意思?”多个想法在克丽丝的脑海里闪过,最后最有可能的那一个留了下来。“难道你想用这么一枚金币就换走我的香叶吗?!”她怒吼道。
  令她惊讶的是,艾修鲁法特脸上却没有任何尴尬的表情,相反,是一种令人不安的平静。
  “对不起,团长……”良久,艾修鲁法特终于开口了,他说话的语气让克丽丝瞬间感到心底一阵凉意。“香叶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我记得那个时候,我们不是很安全的离开……”
  “香叶被大主教卡尔抓住了……”
  “不可能,我派人去过城里!没有任何动静!”
  “她被抓住,但并没有被当做普通罪犯处置。卡尔大主教享用了她的身体,然后把她杀害了。”
  “什么……”震惊、悲伤的神情充斥了克丽丝的脸,良久,她才喃喃的说道。“这是命啊……是命啊……”艾修鲁法特清楚的看到克丽丝转过头,不愿意让让艾修鲁法特看清楚她的脸。但是她用力的抹了一下眼睛的动作却是瞒不过人的。
  “抱歉,团长,”过了很久,直到克丽丝的情绪平静下来,艾修鲁法特才继续说道。“我恐怕不能回到剧团了,因为我有些事情必须要去做。如果可以的话,请收下这个以作为我对您的感谢。”
  艾修鲁法特递过来的是一份文件,虽然此刻月光还算明亮,但是还不足以让克丽丝看清楚这是什么东西。她只是木然的接过这东西。“你不必这样,我只是尽一个团长的责任……”
  “但是我依然很感谢您。”艾修鲁法特说道。“不论如何,那个时候,您和香叶救了我。”
  他回头上马,像逃跑一样离开了克丽丝,直到跑出相当长的一段路后才勒住坐骑。刚才那股让胸膛几乎爆炸的情绪终于缓和了一点。
  “嘉莉。”他轻轻的说道。
  “主人,我在这里。”嘉莉的身影出现前方,虽然照样和四周环境格格不入,虽然照样戴着那个奇怪的兔耳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让艾修鲁法特的心情进一步平静下来。
  “嘉莉,刚才我应该流泪才对吧?”
  “这个……主人……”
  “难道我……不仅不能笑,连哭都无法做到了吗?”他叹息的说道。“现在,我能真正的感觉到我的变化了,不止是身体的变化,连我的心也已经开始改变了。”
  “主人,您不应该这样悲春伤秋的!您应该振作!现在,还有重要的事情等待您去完成呢!”
  艾修鲁法特让自己在夜风中吹了一小会。
  “我知道。”他纵马冲上了一个小山岗,从这里,可以遥遥的看见远方的河流、平原还有奥伦城。
  “我会回来的!”他拔出剑,举向天空,对着空旷无人的夜空喊道。“我将带着愤怒和毁灭回来!我带着铁和血,火与剑回来!”
  失落的微笑完


读书之人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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