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8章 暗渡玄界一力开


  恒霄宗主一语道出玉符之用,周僩瑟只是稍稍吃惊了一下,旋即就平静下来。
  这件事其实是早有脉络的,他们可以推断出来,这位一样也是可以,只是其人先前不曾往这个方向关注过罢了,想来也是事败之后才得以想通。他道:“或许此物有此用,但我等也不能确定。”
  恒霄宗主一点头,道:“既是这样,那可否给我一观?”
  周僩瑟没有多少迟疑道:“自是可以。”他意念一起,将玉符拿出,便往对面送去。
  这东西乃是玉霄这一脉独有,没有他们三人允许,别人拿去无用,只要没有远在他自身之上的伟力搅扰,那随时可以召了回来,所以不怕其人夺了去。
  恒霄宗主得了玉符入手,闭目细细一感,随后睁开双眼,目光大亮道:“果然,此物有一股指引之意,能引我等去往一处所在,相信那里定是埋藏有周还元玉。”
  周僩瑟叹声道:“便有又如何?现在已是无有指望了,那六位到此,也极可能是为了找寻元玉,我辈怀疑,他们早就发现了元玉落处何在,此刻也是盯上了那落处,就算能得此玉符指引,却也无法与那六位相争。”
  恒霄宗主一笑,道:“我自是知晓这个道理,所以没有打算和那六位硬拼。”
  周僩瑟略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要是其人之前也是这般想法,那很可能就不会和纨光等六人死拼到底了。
  不过随即想到,对面这位的意识与前一具分身已是截然不同,已是完全可以看做另外一个人了。
  恒霄宗主道:“那六人若是已然确定了元玉所在,那么下一步一定是会前去取了出来,只是不同的是,他们无有玉符指引,必然有许多波折,”说到这里,他将玉符拿在手中示意了一下,“而我用此玉符,却可先其等一步进去,并拿到此物!”
  周僩瑟沉默片刻,道:“此恕我不敢苟同。”
  恒霄宗主道:“哦?这是为何?若是三位怕我与你等争抢,那大可不用担心,我等都是同脉修士,元玉无论入谁人之手都是无关紧要,我亦不是非要取得,只要不被那些外人夺去便好。”
  周僩瑟摇头道:“非是这个缘故,宗主莫非察觉不到,那六人背后有一位大能,且可驱逐祖师伟力,能为或许不在祖师之下,这是两位大能之争,我等牵扯进去,恐怕立会被碾得粉身碎骨。”
  周尹正这时也是开口道:“况且就算得了元玉,也未必能带了走,那一位大能若是出手截拿,便是得了又有何用?”
  “原来诸位是担心此事。”
  恒霄宗主笑了一声,他看着周僩瑟三人,语声之中带有一丝深意道:“几位道友只是想着那六位背后大能势大,可为何不曾想过,既然祖师留下此物,又怎知他老人家没有留下后手呢?”
  周僩瑟听出他话中有话,心头一震,惊疑不定地看着恒霄宗主,“莫非……”
  可他再是一想,这只是其人自家之言罢了,委实难以确定真假,只他心中也的确是暗含有一丝希望的。
  他考虑片刻,又与周尹正、吴佑泰二人商量了一下,最后道:“我等与那六位有约在先,不便违背,玉符可借与宗主使用,但我等不会插手此事。”
  恒霄宗主看了他一眼,什么不能违诺,脱离恒霄宗难道就不违诺了么?只是眼前这三人现在难以确定最后谁会成为赢家,所以不敢参与此事罢了。
  而且三人是吃准了便是他拿得元玉,并得以登攀上境,也不会对其等如何,而他输了,也可轻易撇干净干系。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他就是为了玉符而来,这东西到手,三人自己愿意放弃,那么反而比原来预计的结果更好。
  他将玉符收了起来,道:“也好,自此刻起,此事与诸位再无关系。”
  周僩瑟打一个稽首,道:“那便祝道友能得以功成了,告辞。”言毕,星光闪烁之间,三人身影便即消失不见。
  炳彰道人方才一直不曾开口,此刻见三人离去,便道:“宗主,这三位与我非是一心,又是累我败北的罪魁祸首,待宗主功成之后,却不能轻易放过了。”
  恒霄宗主摆了摆手,道:“终究是一脉同源,又将玉符交托给了我,那先前之事就揭过不提了,不过其等既然不认自己是恒霄宗之人,那等我夺回浑天之后,自不会再让其等入内。”
  张衍正在解化曜汉老祖伟力之时,心中忽是有感,感觉事情本来当是一切顺利,可现下却是无端多出了一丝变数。
  他于心中推算了一下,如无意外,这应该曜汉老祖残留下来的伟力感觉到有外力侵略过来,故是自发做出了某种应对。
  他淡笑一下,曜汉老祖所封藏的这一处界域或许本来是另有安排的,可是被他插手进来后,想来当是破坏了其原来谋划。
  由于其人正身不在这里,这不过只是一丝单纯伟力作怪罢了,两者之间差距极大,与他对抗的机会几乎没有,反而他倒可以顺势而为,借其伟力自身之力开得封禁,那或许用时还未必有原来估计的那般长久。
  恒霄宗主自得玉符之后,就入至持定之中,只是深心之中遵循着那将玉符指引。
  只要那隐藏起来的门户一打开,他便立刻会潜入进去,设法拿到可能存在的元玉。
  之所以他敢于如此做,那是因为他此身也只是一具分身罢了,就算被毁了,也自有另一具分身接替,而现在知悉的一切自会被那分身所得知,至于他究竟还有多少分身,那正身又在何处,却是连他自家也是不知。
  在不知沉浸多久之后,他忽然感觉到那玉符一动,那股指引之感陡然变得强烈起来,自身神意也是接触到了一股庞然伟力,祖师伟力对他来说最为熟悉不过,当下没有丝毫犹豫,心意一动,就顺着往里潜入进去。
  张衍此时目光一转,霎时看到了那玉符之上。
  恒霄宗主此人并不在他观察之中,但是这玉符之上所沾染的伟力却如夜中萤火一般醒目。
  其所过处,应该就是那封禁最为薄弱之处了,他毫不犹豫加大法力由此往里突破,霎时间,这伟力浑然一体之势顿被打破。张衍原本并不想弄出太大动静,以免被曜汉老祖察觉,所以并未曾做出正面强闯的举动,而现在这股伟力既已溃散,那他就不必再有丝毫客气了,当即起力一压,那本被瓦解开来伟力如风卷残云一般被扫荡干净,随即他意识一转,就往此界最里层侵入进去。
  恒霄宗主入至界中,登时失去了所有感应,不知多久之后,猛然醒觉了过来。
  却见自己立在一处殿观之内,前方星台之上坐着一名道人,他望了过去,不觉浑身一震,立时拜服下来,惶恐道:“玉宸宗弟子原崇吾拜见祖师。”
  那道人看了一眼天穹,似乎发现了什么,随即一指点来。
  恒霄宗主眼睁睁看着那一指点在了自己眉心之上,而后便感觉有无数东西涌入了脑海及神意之中。
  他惊喜发现,这里面蕴含有无数上乘功法,并包括如何攀升大道,急急看去,然而还未等到他清晰见到这些,身躯如承受不住一般忽然爆开,与此同时,其留在外间的诸多分身同时崩散,最后连同那正身一起化为虚无,再也不复存在。
  那道人摇了摇头,伸回了手,道:“你既无能承此缘法,却是不该来此。”再望了一眼天穹后,整个人就消去不见了,只留下一座空空荡荡的现世。
  张衍随着目光顾落至此,却也是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那道人应该是曜汉老祖留在此地的意念化身,只是最后其自行消杀而去,显然是不想让他看到太多东西。
  他没有继续追究,将此略过,往界中看去,发现这里仅是存有一枚造化精蕴较多的造化残片而已,还并无法成为一方造化之地。
  他眯了眯眼,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只是这么一处寻常地界,有何必要封藏起来?
  他略一思索,心中想到一个可能,莫非封藏之地不止一处,而自己眼前所见仅只是放在明面之上的?
  这虽然只是他的猜想,可也不是没有办法加以验证。
  他稍稍一握拳,往下一挥,轰然一拳砸落在这片现世之中!
  假设此中无有任何古怪,那么这一片现世自是会随之崩毁,可若其中另有异处,那么自是会暴露出来。
  随着他这股伟力侵袭下来,无数界天随之粉碎,那依附在那造化残片之上的界域虽是受得冲撞,可还是勉强维持了下去,然而除此之外,还有一处地方却是岿然不动。
  张衍目光微闪了一下,这是一处形若玄洞的地界,哪怕他已是望见了,可仍是无法感应到半分。
  果然这一处才是曜汉老祖真正要隐藏的地方,至于那造化残片,不过是用来障人眼目的。他起指一划,那类似玄洞之地顿被破开!


第一百章 天虚举明一神失
  张衍一指划开,宛如雷霆骤现,内中爆发出一团光亮,封藏此间的现世由此显露出来。他目光落去,发现这里果然是一处造化之地,而先前那一座以造化残片生成的现世不过是用来掩盖此处的。
  曜汉老祖将此封藏起来,想来是想待得合适时机再行开启,不过其人当也不曾想到,居然有人能将布须天阴阳两面伟力炼合一体,生生以力破局,找寻到了这里。
  随着张衍法力往里侵去,霎时间一具意识化身已然入至此中,意识一转之下,已是将整个现世都是看遍,然而并未在此发现曜汉老祖意识化身,要么是未曾留下,要么就是如方才一般自斩而去了。
  他私下以为,这一位若得以完全,那么或许当也是位在大德之列,此刻不得一见,倒也是有些遗憾,不然当能从其身上窥看到一些上境玄妙。
  从玉霄一脉手中那一枚玉符来看,这位曜汉老祖之所以留下此物,应该是特意为自己后辈弟子指明方向的,得有此物指引,就可去到布须天中找寻元玉,待得成就真阳,最后再到得此地来。
  因为这里早被封藏了起来,且内外皆被其伟力所填补,所以期间根本不怕有同道能够发现,若是一切顺利,那么就有可能成就炼神,进而成为这一方造化之地的御主。
  张衍理顺了这些脉络之后,心中也便没有了疑惑,其实曜汉老祖布置可谓十分周密,并也没有留下什么错漏,甚至为了防备同辈寻到这里,还留下了造化残片用以误导。
  可其显然也不能算尽天机,没曾料到他找寻到了这里,所以存留下来的伟力为了原来布划不被破坏,自发起得变动,提前引导恒霄宗主来到这里,这无非是想传继给其什么,只是最终未能成功。
  这处界天或许是因为封藏之故,里间不存在任何生灵,仍是天地未分,混沌一片,自然也不存在周还元玉了。
  不过他认为,以此地精蕴之丰,只要有生灵诞出,吞吸灵机,互相争斗,并以此搅动因果,却是有极大可能将此物牵引入世。
  而当先需为之事,就是把这一处造化之地纳入掌中。
  他把意识一转,正身霎时脱出现世,来至虚寂之中,因为没有外来之力干扰,只是一瞬之间,就将这一处造化之地炼合,化为自身所有,随即神意展开,诸天万界由此延展开来,无数生灵于此诞生出来。
  只是可惜,周还元玉与他伟力相冲,他关注越多,越有可能不出现,所以只能任由其自行孕育了。
  恒霄宗某一下宗山门之内,周僩瑟正在翻阅从恒霄浑天之内带出来的典籍,这些原本是属于其他宗脉的,然而随着几派宗脉覆亡,他却找寻回来了一部分,只是其中大部却是被炳彰道人得去了。
  此刻他忽生感应,抬头一看,却见面前一阵灵光浮动,而后一枚玉符便出现在了那里。
  他不禁有些诧异,没想到此物居然这般快就回来了,这么说来,这位宗主要么已是找到了元玉,要么就是失败了。
  可若对方功成,无疑定会将他唤去,所以失败可能无疑最大。
  他不由叹了一声,同时心中又暗暗庆幸,要是自己与其人行在一处,那说不定此时也一样是被拖扯进去了。
  镜湖之中,曜汉老祖正在持坐之中,忽然心中一阵空落,好像有什么很是重要的东西失去了。
  他眉头一皱,连忙试着推算,可是发觉这里却是一团迷雾,看去好像是有同辈伟力遮掩的痕迹在内。
  他凝神想了许多,虽有了诸般猜测,可是都无法确认,于是不再去多想,可就在这个时候,心中又有所感,忙是推算了一下,笑道:“有趣,未想有此变化,下来可是有好戏看了。”
  张衍这一边,他才是将那一处造化之地炼合,就感觉虚寂生出了某种变化,那一位存在的气机方才一闪即逝,且是比以往暴涨了许多。
  他心下稍作推算,如无意外,应是那两个逃遁在外的分神被其夺还回去了一个,那么现在仍是存于外间的分神当只剩下一具了,要是这一具也是被夺,那么这位又将恢复原来气势,重演吞夺诸有之能。
  不过眼下事情还未到得这般地步,就算真是被其神元合一,他自是会再度上前阻止。倒是镜湖那边想来会因此有所反应,这里需要多多加以留意了。
  他把心神一收,重又入至定中。
  在坐观有一载之后,他忽然睁目,往布须天现世之中看去。
  这里诸天万界先前经过了诸般事端,又是余寰诸天入掠,又是正反天地破碎,紧跟着又诞出了三位魔主,在这一系列因果搅动之下,又一枚周还元玉很快就要显化入世了。
  他能感觉到整个现世之中有一道玄异气机正在凝就,于是试着把意念顾去,但却觉那一股力量正在回避自己,若是强行追摄,却是可能导致其退缩回去,失笑一下,便就将意识收了回来,任由其自行蕴发。
  许久之后,他目光微微一闪,探手一捉,便将一团灵光持拿入手,待光华散去,就见一枚玄石浮现掌中。
  此物入世之后,以往还需那有缘之人牵引才会显化,不过他身为炼神大能,布须天御主,自不会再受此约束。
  目光在其上停留有片刻之后,便就一挥袖,将此送入山海界内,便见一道灵光直奔地渊而去。
  这一次诸天斗法盛会,最后元婴境修士斗战,胜出之人乃是一名少清弟子,故是周还元玉当是给予少清派。
  实则这等结果早在张衍赠予岳轩霄元玉之时便已是预见到了,故他当时便言若不得尘姝相赠,那下一枚玄石现世,也当是给予少清派的。
  不过岳轩霄因是已然得有一枚,故才提议比斗。
  这一次化丹境修士斗战,取胜者乃是溟沧派弟子,而玄光及明气境界之争,胜者皆为冥泉宗门下,故是三派上真早便议定下来,若得元玉显出,当是交由冥泉宗处置。
  冥泉宗掌门宇文洪阳此刻正沉浸冥河之中参悟道法,然而睁目一看,却见一枚玄石浮现在自家面前,登便知晓此为何物,他站起身来,对着天穹之上打一个稽首,当场写就一封书信,随后挥袖之间,就将之送去天外。
  既是得有此物,他当闭关寻访上境,可一旦如此做,便就无法驻守半界了。
  虽这件事其实在三派定下元玉归属之时便已有了妥善安排,但在正式闭关之前,自也需打一声招呼。
  幽界之内,六位魔主坐于高台之上,而在台下,一名弟子则是躬身将一只大瓮捧过头顶,道:“弟子此番所采宝材俱在此处。”
  嫮素素手一召,拿来身前,稍作检视,便启唇道:“比上次多了些许。”
  迟尧沉声道:“做得不差,下去吧。”
  那弟子再冲台上拜了一拜,就恭敬退去了。
  恒景将那些宝材拿来看过,叹道:“仍是少了,若要祭炼合用宝物,还不知要积攒多少时日。”
  迟尧平静言道:“总比没有来得好,有人道阻碍,现如今不必去奢望太多。”
  自前次与人道元尊商议过后,他们这边就几次三番派遣弟子前往昆始洲陆找寻合用宝材。
  这般做表面上说是为了筑炼两界屏障,可实际上却是为了能寻到足够祭炼道宝的宝材,以图将来与人道相抗衡。
  只是所派遣下去的弟子却经常会遇得意外,不是受得异类凶怪的袭击,就是与昆始洲陆的神祇起得冲突,所以少有能将宝材成功带出来的,纵是当真成功,所得也仅是堪堪够填补两界屏障,多余出来的可谓少之又少。
  六人也是心知肚明,这就是人道为了遏制他们,所以没有提出任何异议。至少现在他们还是偶尔能得到些许珍惜宝材的,长久坚持下去,或能达成所愿。
  迟尧这时往某处看了一眼,与此同时,灵壅这时也似注意到了什么,侧耳倾听片刻,啧啧几声道:“周还元玉么?无有我辈与先天妖魔插手,此物却又是落到人道手中了。”
  其余几位魔主稍作感应,也是或先或后知晓了此事。
  迟尧道:“若是我等能得有此物,后辈弟子之中有人功行修持到家,那么便可以借此得成魔主之位,便不交给弟子,我若得之,一旦遇得变故,也能早些自反天地中醒觉过来,不至于沉寂过久。”
  原本他们若是亡故,那么自又会在反天地内重新生出,称得上是不死不灭,不过正反天地对撞之后,两界灵质互相掺杂,虽此能为仍在,可难知会沉寂多久,又到底会损失些什么,有了元玉,就可避免此事。
  灵壅却道:“道友错了,若是得了此物,我等却不该自己留着,而是该转赠给白微、邓章那二位。”
  他看向迟尧和其余魔主,自信言道:“不拘是先天妖魔还是无情道众,只要得有元玉,那么其等已然败亡的同道就有机会重新复生回来,若其等得我这人情,那么不但对抗人道的势力可得增加,且日后也可由我主导大局了。”


第一百零一章 往空可觅前贤踪
  灵壅这一语说完,其余几位魔主不管立场如何,却都是暗暗点头,认为这等做法值得一试。
  将元玉给予先天妖魔或是无情道众,表面看去是牺牲了他们的利益,可目光放长远看,实际对他们更为有利。
  迟尧沉声道:“道友之言诚然有理,可我若不得元玉,那这一切也不过是空谈罢了。”
  灵壅一摆手,满不在乎道:“这却是可以想办法,如今人道之中诸派比斗,胜者得享元玉,我以为这当是会成为惯例,日后元玉之争当会沿用此法。”
  他朝外点了一点,“那我等大可试着加入进去,这般就可光明正大与人道相争了。”
  恒景道:“灵壅魔主想得是不差,可人道对我之事百般阻挠,我等便欲斗法,也不见得会同意。”
  灵壅嘿然一笑,道:“未必,能光明正大相争总好过阴谋鬼祟,我等不妨再拉上先天妖魔与无情道众,这般对人道有益无害,其等多半是会同意的。”
  挚悒魔主这时出声道:“我以为这个办法确实不错,输便是输,赢便是赢,人道若是连此也不敢答应,那我等也无需畏惧他们了。”
  迟尧魔主道:“确实可行,如能找来先天妖魔和无情道众,那确然能再加上几分可能。”
  灵壅看了一眼左右,笑道:“此事便由我为之。”
  迟尧不由看了过来,此事若是不成,同样也是折损声望,白微、邓章两人未必看不出这里的用意,所以不见得会同意,不过不管怎样,这的确值得一试。
  他想了一下,郑重道:“此事甚大,足可决定我辈兴衰,当年我曾去书,言明与那两家断绝往来,如今既又重作勾连,当由我登门致歉,我此行与灵壅魔主同往。”
  灵壅微觉意外,随后容色一正,对他拱了拱手。
  两人决定下来后,便先往那两家所在致书,得了准确回言之后,这才往这两家所在之地行来。
  邓章、白微二人此刻已是开辟了一座界域等在了那里,本来以为域外天魔增添三位魔主,正是势盛之时,或会忍不住与人道过招一番,等吃了亏之后才会找上他们,没想到如此之快就寻上门来了。
  少时,便见天穹一裂,幽光浮动之间,便见二名道装打扮之人飘然而至,气机十分之晦涩,好若不在此世之中。其等一落台上,便稽首为礼。
  邓章、白微二人也是施礼相迎。
  彼此寒暄几句之后,迟尧便言道:“前次迫于人道之威,我不得已与诸位断绝牵连,今次特来致歉。”
  白微言道:“道友言重了,那时早是大势已去,道友退却,乃是明智之举,若我身处道友当时之位,也会做出选择。”
  邓章在旁没有开口,他心中清楚,要想对抗人道,他们三家必须联手,不可能舍弃其中任何一方,今天既然接纳对方到此,那就已是表明了联手意愿了,无论过往怎样,都是没有必要再去提了。
  灵壅等迟尧致过歉后,便就道:“今回来次,是有一事,于我三家都是有利,故来此拜访两位道友。”下来他没有做什么遮掩,就将此行来意说出。
  白微考虑一会儿,道:“派遣弟子斗法么,若是人道答应此事,倒是可以为之,邓道友以为如何?”
  邓章这时沉声道:“邓某认为,此事可行。”
  现在他们才是弱势一方,而能够在相对公平的规矩下参与争夺元玉,那怎么也是值得一试,要知之前他们根本没有这等机会。
  身为无情道众,不在乎什么脸面尊卑,只要确实能有利于自己,他自是不会拒绝。
  白微也是点头,他也是看出域外天魔欲为主导的目的,这却无碍,因为此事终究缺不得他们,且从力量对比来看,他们也不可能成为主事之人。
  先前他们最怕域外天魔在力量陡增之后又去硬撼人道,那么无论怎样也是不能被牵扯进去的,现在看来此辈尚算清醒,那么联手也就没有问题了,只是有一事他觉得必须说清楚。
  他认真道:“天道运转,自有定数,人道有三纪历昌盛,故我先前所为,悉数落败,如今已是过去两纪历,还有一纪历未曾渡去,在此之前,还望诸位莫要生出掀翻人道之念。”
  这是他与邓章的共识,在这最后一纪历之中,他并不准备做什么,只要默默积蓄力量便好。
  灵壅一笑,以轻松口气言道:“几位道友放心,我等并无此意。”
  白微道:“那眼前之事,便是与人道相商了。”
  灵壅提议道:“人道那元石方才入世,正合我等说及此事,不如这便动身。”
  白微与邓章神意稍作交流,便道:“那我与邓道友这就与两位同往。”
  张衍送下元石后,就往现世之中撇有一眼,因为曜汉老祖那等遮掩手段,所以他不敢确定是否还有其他界天藏匿在布须天中。
  便是可以力相试,却也无法用到布须天中来,这等若是以自身之力轰击自己,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不过现在定合一处浑天就可少得一处隐患。
  他又往布须天之外望去,不久之后,将又有一处浑天到来,若无差错,当就是冥泉宗那方浑天了。正转念到这里时,阵灵在殿阶之下化身出来,躬身一拜,道:“老爷,宇文掌门来访。”
  张衍微微一笑,道:“也该是来了,有请。”
  宇文洪阳走入殿中,打个稽首,道:“张殿主有礼。”
  张衍还得一礼,作势朝旁一引,道:“宇文掌门请坐。”
  宇文洪阳称谢一声,坐了下来,“方才我得拿元玉,本欲闭关,却是忽感一事,似与我冥泉有关,故来张殿主这处问询。”
  张衍微微一笑,道:“确然有一事,与贵派有关,前些时日,我溟沧派寻到历代祖师飞升之所在,而今已然是可以去得彼方,寻访先人了。而今贵派那处飞升界天亦将显化,届时宇文掌门若由此去,或可见得历代飞升前贤。”
  宇文洪阳一讶,感慨道:“当日师祖飞升,我曾问言可还有再会之日,师祖只言需看缘法,曾以为再无相见之日,没想到今朝果然还有机会。”说着,对张衍郑重一礼,“这里却要谢过张殿主了。”
  张衍一笑,道:“宇文掌门莫要谢我,贫道欲并合浑天,使之不再与我诸界分离,这便需与宇文掌门打一声招呼,只是道友既得元玉,却不可错过缘法,当需早些闭关,而此界若得浮显,则可遣得一人代为前去。”
  溟沧是他出身之宗门,故他才派遣分身前往,玉霄派可称敌手,故是派遣纨光六人,而冥泉宗,现下乃是友盟,只要其中没有妨碍到九洲的事机存在,他也不会去做太多干涉。不过这浑天背后若有造化之地,且又无主的话,他也不会放任不理,当先收了过来,若是有机会见得陵幽祖师,他自会还了回去。
  宇文洪阳知道张衍劝说及早闭关,那定然是有道理的,于是放下亲自前往的心思,考虑了一下,便道:“如此,我会让司马长老代为一行。”
  张衍微微点首,司马权倒是一个合适人选,如今其修成玄阴天魔,分身无数不说,只要阴气灵机不绝,称得上不死不灭,况且其人曾数次奉他之命行事,便有什么话也方便交代。
  宇文洪阳见张衍没有反对之意,便即定下此事,在又交谈几句后,就告辞离开,很快折返门中,在把一切事宜都是交代清楚后,便就封门闭关了。
  张衍则是把注意力转回虚寂之中,他料定季庄道人必会做出反应,一如他心中预见,未过多久,布须天外就又有一道灵符飘动。
  他心意一使,接引至跟前,果然是其人送来的,此中言称,那一位存在分神现在只剩下一个,情况已是十分危急,不能再这般不作干涉,若是能将剩下那一具分神引来抓取并镇压起来,可以使那位存在于下来极长一段时日内再也不得复还。
  张衍知晓自己无论如何反对,此人也不会放弃此念,不过自身仍需表明态度,免得令其生出侥幸之念,当即起指一点,化出一道灵符,再是一挥袖,便送去了镜湖。
  那一位若再是成就,他自会拔剑斩之,可若让其入至造化之地,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侵夺造化精蕴,甚至整个造化之地都会被夺,反而是成全那一位,所以他是绝不会容许的。
  镜湖之中,季庄道人很快收得回书,看过之后,就面无表情将之毁去,他方才不过试探一下,见张衍态度毫无松动,也就不再去管了。
  现在最为紧要的,是如何应对眼前之事。
  他本来以为只要慢慢找寻造化精蕴,哪怕机会渺茫一些,也终究是有成功指望的,可哪里知晓局面会变得如此之快,几乎一眨眼间,那位存在就寻回了一具分神,而要是接下来另一具分神也被夺回,那自己谋算便有可能落空。
  他迟疑了许久,最后还是下了决心,“这里唯有再设法多唤得几位道友一同搜寻那造化精蕴了,纵有隐患,可我多加堤防就是了。”


第一百零二章 不循人心机变起
  张衍回得书信之后未久,就察觉到镜湖那处又有三股气机波荡传出。
  他分辨了一下源头,原先那里只有玄澈、参霄二人推动法力,而这一次,却是又多了壬都、羽丘、玉漏这三个,仍是把曜汉老祖排斥在外。
  显然季庄道人因为那一位存在夺回一具分神的缘故,已是决定放弃原来稳妥的做法,转而采取冒进手段。
  只是鼓动更多人来找寻造化之精,这等选择未必就比原来更好,因为这必然要投入更多精力用来防备自己人。
  正在他留意之时,布须天外有一道人影浮现出来,不由看了过去,却见来人乃是曜汉老祖,不过非是正身分身到来,而只是一缕意念化影。
  曜汉老祖打一个稽首,道:“如今季庄正全力兼顾界内之事,防备那些同道找到造化精蕴之地而不告知其知晓。只是这般一来,人心难安不说,更是无力制束诸位道友,玄元道友若是于此刻出手,我再由内部发动,当能断其所为。”
  其人说完这些,便自行消失不见了,显然其人并不指望张衍能以回言。
  张衍目光微闪,过去镜湖来言,多是以书信传递消息,并且还要在季庄道人允许之下,可现在却敢直接出现在这里,显然是季庄把全部注意力投入到找寻造化之精上了,已无暇来顾及此事了,而这些也正是曜汉老祖想要传递的意思。
  他一挥袖,将曜汉老祖留下的些许气机涤荡一空,随后思索起来,现在季庄道人已然有内部不稳之象,看上去只需他发动众人压向镜湖,就能逼得季庄不得不收力回来。
  可心中感应告诉他,这并不是什么好选择,甚至反有可能使得事情去往更为糟糕的一面,故而这等办法并不可取。
  虽说参霄、玄澈等辈便是找到了造化精蕴,也不见得一定交给季庄,反有可能自家利用起来,可事情总有万一,所以不去攻打镜湖的话,那么只能从此辈身上下手了。
  放在以往,以他法力,便是可以击败这五人,却可也无法压制住其等法力波荡。
  可现在却有所不同。近来随着气、力双身越发合契,彼此能够相互推动,引得功行愈发精进,感应之能比此前更胜一筹,他有把握在此辈发现造化之精那一刹那,就抢在季庄道人之前插手进去,这般此辈就无以成事了。
  不过他并不认为如此就可一劳永逸了,事机随时可能发生变化,无有什么是完全在预料之中的,尤其他心中那有大事将要发生的预感并没有因此消退,所以他唯有做好准备,以应付随时有可能发生的意外变故。
  造化之精非是那么好寻的,很快三载过去,不管是布须天这边还是镜湖那处都是没有任何收获,期间张衍收得旦易等人来书,说是域外天魔、先天妖魔、还有无情道众这三家见得斗法盛会之后,也是想派遣弟子前来与人道论法,以此争夺周还元玉,问他意思如何,他则是回书告之,言称此事自己不来过问,由得其等自决便好。
  镜湖之中,季庄道人默坐高台,任由法力波荡在虚寂之中徘徊,找寻造化之精落处,虚静之中,却听得一声莫名呼喊。
  “你等可是在寻我?”
  季庄道人猛一睁目,便看到一个面目瘦削的道人站在那里,一眼便就看出了对方身份,没有想到,其却是主动找上门来了,他不知对方是如何知晓自己意图的,不过如此也好,他也不必再大费周章了。
  唯一可惜的是,面前这身影是对方分出气机所化,他并无法凭此找寻到对方落处。
  他沉声道:“正是。”
  那道人看着他道:“寻我何事?”
  季庄道人诚恳言道:“我需要寻一物,凭我自身之力难以为之,需得尊驾相助,方有可能,故想请尊驾入我镜湖之中,如此既可躲过那一位追索,又可助我找寻那物,岂不两全其美?”
  那道人许久不言,好一会儿之后,才道:“如何证明此言为真?”
  季庄道人道:“尊驾当知,你若亡故,或者被那一位吞去,与我更是不利,我等无论如何也会护得尊驾稳妥。”
  那道人冷笑道:“可是你等却也可以将我镇压起来。”
  季庄道人一皱眉,那一位存在只是意念寄托,但是从来不曾与他们交言,其也不需要这些,只需吞夺诸有就好,而这一具分神却不是如此,显然随自身意念诞生,举止已是有些偏向于寻常修士了。
  他起意一召,将上次采摄来的气机取了出来,并展于其人面前,道:“我特意追索过两位气机留痕,若不是为此,又何须去费这等功夫?”
  那道人问道:“你到底想要找寻何物?”
  季庄道人言道:“此为一件重要之物,唯有尊驾到来,我方才可以言说。”
  分神看他片刻,道:“我却不信你。”说完,其一转身,就已是消失无踪。
  季庄道人一皱眉头,旋即又松开,他并没有失望,因为他能看得出来,其人虽口中说不信,可实际上却已是有求得托庇之意了,若无此念,其根本不必来此与他照面。
  本来两个分神存在,可以互相分担压力,可现在只剩下他一个,肯定是躲不了多久的,最好选择就是躲入造化之地中,这样不但有可能夺取到造化之精,还可以躲避元主之神的追捕。
  只是现在看去其人还没有被逼到最后绝境,他相信等到其走投无路之时,一定是会再度找过来的。
  倏忽一转,又是两载过去。
  这一日,司马权借符诏指引来至玄渊天中,很快就被引入殿中,待见得张衍,便稽首一礼,言道:“见过张殿主。”
  张衍颌首为礼道:“司马道友不必多礼,宇文掌门当已是与你说过,今回你冥泉宗飞升界天显化,当由你前去一访,只是那一边虽是贵派上界,可未必一切安然,道友需得留神了。”
  司马权道:“司马此行已是得了掌门授使,赐下符印,必要之时,可代掌门全权行使。”
  张衍微微点首,意念一转,便有一张金符飘下,道:“道友凭此金符,自可开得那两界关门。”
  司马权接住金符,稽首称谢一声,便就告辞离去。
  待来至一处僻静之地,他便将金符一抛,霎时间,面前展开一道灵光大幕,只是方才接近那两界门关,却是莫名感觉一阵心悸,不由神色一沉,设法推算一下,可只感得一片混沌。
  他思忖良久,却在门前盘膝坐下,少时,便从身上走了出来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身影,就往那界门之中走入进去。
  穿渡过去时,司马权只觉一阵恍惚,猛然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立在一家客栈之前,一盏黯淡无光的灯笼在屋檐下方轻轻晃动着。
  此刻他感觉身躯沉重无比,抬手抬足察看了一下,却是心下微惊。
  他自修得天魔之后,就抛弃了肉身,自身可谓无形无质,便是显化出来,也是他有意为之,然而此刻,却是又还变为了血肉之躯,并且身上竟是感觉不到丝毫法力。
  莫非此是幻境么?
  从道理上说,世上任何幻境对天魔起到的效用都是微乎其微,因为天魔本是浊气侵入人心思欲之中化形显出,自身并非生灵,除非是遇到薛定缘营造出来的那等蜃境,由于其已然自演天地,故只要你有自我认知,便会被其所左右。
  不过考虑到这里毕竟是冥泉宗上界,这或许是陵幽祖师留下的手段,那么自身被左右也在情理之中。
  他一摸袖口,打开一看,此次所携带的东西有些尚在,有些却是不见了,此时感觉到了些许口渴之意,这等感觉,自成道以来,他却是再也不曾遇过了。
  他往客栈之内望了一眼,昏暗灯火之下,可见里间桌椅齐全,但此刻空空荡荡无有一人,只有老旧门板被风吹过时传来的嘎吱声,再是回头一看,这客栈竟然立在一处荒僻山岗上,周围只有一些稀稀落落的枯木荒草,影影憧憧,阴森古怪,看不见半分人气。
  他考虑了一下,走入其中,寻到一处客房,推门进去,就在床榻之上盘膝坐下,只是一会儿过去,他就发现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察看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识忆感应正在飞快衰退之中,这应该是受得这具身躯的影响。
  他默然一算,所有方才所见之景都是浮现于脑海之中,小至一沙一尘,大至山岗木石,无不显现出来,然而此中有不少正在变得模糊,并且有逐渐扩大的趋势,照这么下去,那用不了多久,他从神从形都将彻底还变为一个普通人,而后甚至可能会忘记自己身份,乃至来到此处的目的。
  将宇文洪阳给他的掌门符印取了出来,他将之稍稍抬高起来,可这东西这刻看去只是一个单纯金印,上方没有任何玄异。
  想了一想,把符印放了回去,随即拿了一只带着诡异笑脸的面具出来,传闻这是当年陵幽祖师所传之物,他略微迟疑了一下,就将之往脸上一戴。


第一百零三章 炼去神冗入幽冥
  黑夜之中,无声的闪电划过,瞬息间照亮了客舍,司马权猛然惊醒过来,他猛喘了几口气,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居然睡了过去。
  他揉了揉眉心,昨晚最后到底发生了何事,他已是记不得了。
  突然之间,一阵十分强烈的口渴之意涌了上来,他从榻上坐了起来,木桌之上点着一盏油灯,如豆灯光十分微弱,余下灯油也是不多,旁边放着一只缺口茶盏,他几乎想都没想,就伸手去拿,然而这时,手指却似触碰到了什么东西,一张黄纸轻轻飘落了下来。
  他一怔,弯身拾了起来,凑着灯光看去,见上面用朱砂写着几行字迹,几个顿笔处犹如血渍,看着十分刺眼。
  “一日笔录,勿饮水。”
  “二日笔录,勿离客栈。”
  “三日笔录,勿要取下面具。”
  这是什么意思?不要喝水?不得离开这间客栈?
  面具?什么面具?
  他摸了摸脸颊,触手之间只是粗糙皮肤,那里并没有戴什么东西。
  只是晃了晃那黄纸,他又是疑惑起来,这字迹分明就是自己所写,从笔录上看,自己应该已是在这里待了三天了,可他记忆尚还停留在昨晚到来的那一刻。
  他顿时有些不确定,这真是自己写的?
  念头一转到这里,他忽然皱起了眉头,自己是谁?又到这里来做什么?
  好像已经记不起来了。
  他拼命思索了许久,只觉有什么东西就在那里,但自己偏偏没有办法抓住,感觉十分憋闷,不自觉伸手将水壶拿起晃了晃,可以感觉到那里面只有浅浅一口水。
  他舔了舔干裂嘴唇,想到那纸张之上所写,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了下来,只是感到屋舍内十分憋闷,于是他离开床榻,起来把支窗撑开。
  又是一道无声霹雳划过,将窗外照得一片雪亮,他随意瞥了一眼,可却是眼瞳一凝,远处一根树干之上,吊着一个飘来荡去的身影,那疑似是一个人,可见那长长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面庞。
  然而等他再想看清楚一些时,外间一切又是落入黑暗之中。
  他无端紧张起来,不由得吸了几口气,却是连自己也不曾发现,这等反应越来越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了,而再非是原来那个天魔了。
  放下支窗,将木梢插紧,往后坐回了床榻,然在这时,身躯却是微微一僵。
  他感觉床榻之上还有一个人,现在就躺在自己的身后。
  他缓缓把身躯转过,然而就在转回头的那一刻,那盏油灯挣扎跳动了几次,终于走到了尽头,忽的一下熄灭了,客舍之内陡地变得漆黑不见五指。
  他没有出声,慢慢伸出去手,试着摸索了一下,那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仿佛被扼住的喉咙一下松开,他长出了一口气,伸手在木桌上抓拿两下,很快摸到了那茶盏,再也不顾那黄纸上的提醒,拿过来将里面仅余的一点水一口喝下,直倒得连一点水滴都没有,才将之扣在了一边。
  一股深沉无比的疲惫之感涌上来,急不可待的想要睡了过去。
  脑海之中仅存的一点灵性告诉他,万万不能陷入沉睡,不然一定会再失去什么东西,甚至可能永远沉沦下去。
  他判断出来,这一切根源,应该都是来源于这具身躯,若是能从中跳脱出来,就能解脱桎梏……
  然而他方才升起这个念头,却有一股莫大恐惧传来,告诉他,若是就这般了结肉身,那么他自己也会因此死去,甚至这一切很可能会牵连到别的什么地方。
  至于那是什么,只隐隐感觉与自己有关系,但并无法回忆起来了。
  他努力克服下的惶恐之感,没有再去理会身上的疲惫饥渴,而是盘膝坐下,循着那一丝灵光,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在这般不眠不醒,不吃不喝之下,他的身躯日渐枯干,但一点灵光始终不灭,肉身的消损,却反而使得他意念逐渐活泼起来。
  不知过去多久,他耳旁有声音呢喃响起道:“不绝世情,不得性灵;不舍血肉,不入幽冥。”
  两界关门之前,司马权久久不得回应,本来准备再度派遣分身前往,然而这个时候,他似察觉到了什么,却是站了起来,就往里走了进去。
  下一刻,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四面皆为幽暗环笼的地界之中,身前不远处,有一名黄袍道人背对着他坐在那里,同时一个幽深飘渺的声音传来,“你方才所历,乃是你人性之存,唯有消磨而去,方能成那真正玄阴之魔,你为何不愿?”
  司马权能够理解此言意思,可他虽是玄阴天魔之身,可却是修行冥泉宗典籍而成,并非天生魔头,本质上仍是一个修士,所以并不能真正发挥玄阴天魔的力量,当然,他也是有自身优势所在的,可若消绝人性,那么无疑可以发挥出比以往更为强横的神通威能来。
  只是他思量了一下,却是坚决言道:“弃绝人心,非我所愿,生而为人,自当为人。”
  这里所谓人,说得并非是驻世身躯,而是自我之认知,只要他认同生为人的身份,那么任凭法身如何变化,都算不上是魔头。因为神通变化往往穷究根本,所以一念不同,所衍生出来的道法神意自也不同。
  那背对着他的黄袍道人没有再说话,站了起来,往幽暗深处走去,脚步看去不快,但却是飞速远去,很快没入了寂暗之中,再也不见。
  司马权站了起来,周围景物都是破碎开来,仍旧是站在那一家客栈之前,伸手上去,在脸上摸索了一下,却是将那一个面具取了下来,霎时之间,那股虚弱之感便迅速离他远去,一些原本已是淡去的意识也是清晰浮现出来。
  他已不再是血肉之身,浑身上下充斥着毁天灭地的磅礴法力。
  面具仍是带着诡异古怪的笑容,直到现在,他仍是无法弄清楚,到底自己是一入此间就已是戴上了此物,还是后来在幻境之中戴上的。
  他默默一察,发现自己莫名领悟了一个神通,或许也不该如此说,而当说这本来就应该是他所具备的能为手段,只是因为道法不全不得施展,而现在经历了这一回波折,似被人点化一般引了出来。
  这门神通不但可以给自己乃至无数魔头重塑血肉,也同样能在对敌之时配合心思欲念,让对手变还为血肉之身,并使其自认为是一个凡人,就如方才他所经历的那等似幻非幻的场景一般,如此便有滔天功行也不再懂得施展,只能落于红尘之中不断被消磨意识神气,直至败亡。
  此刻他已是明白过来,方才那道人并非是要劝自己彻底蜕变为魔头,而只是给自己一个选择机会,或是弃人为魔,或是炼魔为人,而他则做出了后一个选择。
  他一张大袖,往前走去,又一次入到这客栈之内,然而内中景象已是大不同,呈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条滚滚冥河,不知来处,难见尽头。
  他看了一眼之后,却是没有犹豫,往里踏入,轰然一声,他整个人就被那浑浊幽深的河水卷入进去,而后随着奔腾流势一路去往那未知所在。
  清寰宫中,张衍往两界关门处望有一眼,方才那一瞬,他感觉到了一股晦涩伟力,这十有八九是陵幽祖师所留,而里面具体情形,可等司马权回来之后再行过问。
  转念过后,他收摄心神,继续盯着虚寂之中的动静,难知许久之后,心中升起一股感应,望向某一处。
  找寻造化之精,除非你功行达到大德那般层次,否则便是有法器相助,很大程度上也是依靠自身机运罢了。
  而这一次,却是壬都道人率先有所发现,寻到了一枚造化残片,虽是极其微小的一枚,但季庄却有可能借此见得那一位存在的分神,故是他没有丝毫迟疑,当即握拳而起,随后一拳轰落!
  壬都道人此刻已然感应到造化精蕴所在,但是他没有立刻动手摄拿,因为他深心之中并不想将此物交给季庄道人,而是想自己吞了下来,他相信若是其余人见得,也一样会像他一般做。
  可要是做得太过急切,很可能被季庄察觉,所以一直小心翼翼,并努力使得自身气机收束,不令这里情形泄露出去,可就在此时,一股沛然莫御的法力凶横无匹的冲撞上来,随后所有感应都被冲散,仿佛平静的湖波被一股洪水冲奔进来,霎时就被搅得混乱起来。
  壬都道人顿时失去了对那残片的感应,只是双方法力碰撞之下,他自也察觉到了那是张衍所为,他深知后者厉害,丝毫没有对抗的意愿,立刻选择了退避。
  季庄道人自也能看到这里发生之事,不由深皱眉头,他不知道壬都道人本有意昧下这枚残片,只是看到张衍能提前一步截下己方之人感应到的残片,他难以确认这是壬都道人功行较弱的缘故还是对所有人都是如此,要是后者,那么眼前之事就无可能再推行下去了。
  正感觉事棘手之时,他若有所觉,往外望去,却那面目瘦削的道人又一次出现在了那里,心中不由一动,缓声道:“道友又是来此,可是改注意了么?”
  那道人沉声言道:“你到底要找何物?”
  季庄道人感觉到了其人背后的迫切,心中笃定了几分,道:“此物暂不可说,但尊驾确能助我,只要入我境中,我定能护得尊驾周全。”


第一百零四章 虚神不封入镜门
  季庄道人说完这番话,见那道人不言,知其已是意动,于是起得身来,趁势言道:“那一位存在如今已是夺回一具分神,比之以往势更雄盛,道友如何是他对手?说不定就现在就在哪里结网以待,道友若不趁早打算,恐一不小心被会那位吞夺回去,那得到时,却是悔之晚矣。”
  那道人既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只是一晃身,便就消去不见。
  季庄道人见他离去,立刻推算了一下,发现虽无结果,但也没有不好预兆,心中一定,这时有一缕熟悉神意传至,便就接纳过来。
  这缕神意主人乃是壬都道人,其人遁入莫名之后,便打一个稽首,道:“方才在下感得一枚造化残片所在,只是还未曾寻入手中,便被那元玄道人出手搅乱了,便连那造化残片也被玄元道人夺去了。”
  季庄道人找寻造化之精本是为了能吸引到那一位存在的分神到来,现在其人两度找上门来,看去极有可能会来投奔镜湖,那么造化精蕴能否寻到意义也是不大了,便好言安抚道:“这我却是看在眼中,并非道友过错,道友可继续找寻,我会想法压制其人。”
  壬都道人知道季庄把此事看得极重,此来也只是为了能有个交代,见他丝毫不予追究,不觉有些诧异,他不知其人是如何思量的,可在他看来却是好事,一礼之后,便就退走了。
  季庄道人待其离去后,心中一转念,发现自己疏忽了一事。
  若是他对此事全然不做反应,恐怕张衍会看出点东西什么来,尤其是他接连两次与那位存在的分神有过接触,虽只是气机化身,但说不得会引起其人感应。
  思来想去,决意要求曜汉老祖也是一起加入搜寻造化之精的行列,要是其人做什么小动作,将发现的造化之精吞没为自己所有,那多半会被张衍所发现,并加以阻拦,这只会引起两者之间的矛盾,于他却是无损。
  他想到这里,便一挥袖,送了一道邀书出去。
  曜汉老祖很快收得这封邀书,见其中之言,却是令他一同运转法力找寻那造化之精,不禁微感诧异,季庄道人之前一直在防备自己,现在居然要他出手了?
  是因为方才造化残片被张衍所夺,所以不得不让他加入进来?
  他目光闪烁不定,事情绝然没那么简单,可季庄道人名义上虽言邀请,可实际上根本不容违逆,所以在未曾翻脸之前这等事他必须为之,于是把书信放下,心意一动,就将自身法力波荡放开。
  季庄道人没再去管其他事,只是盯着虚寂之中,他有预感那分神用不了多久就会到来。
  果然,等了不到半载,那道人气机又一次浮现眼前。
  季庄道人冲其打一个稽首,正声道:“道友可是想清楚了么?”
  那道人沉默一会儿,才道:“我并不信你,若不是先前你期愿强烈,以至为我所感应,我也不会到得此处。”
  季庄道人不觉恍然,先前一直不清楚,这一位为何能知道自己正在找寻其人,原来是这个缘故,道:“道友放心,我先前并非虚语。”
  那道人面无表情道:“愿是如此吧。”
  其实他到此刻仍是不信季庄,可他想得很清楚,季庄便是镇压骗他入内,并镇压起来,也绝对不会把他如何,反而会尽量相助他免被元主之神吞取。
  季庄道人这时似想到什么,道:“道友若要来此,需得小心一些,那玄元道人正执意反对此事,若是被这一位发现,恐有变数。”
  之前张衍对付壬都道人时所激荡出来的伟力令他有一股心悸之感,生怕此事也会遭其妨碍,这才出言提醒了一句。
  那道人难得露出谨慎之色,道:“我知道此人,却是要小心一些。”
  他自身就是被张衍与那一位持剑道人合力斩出的,连元主之神未曾恢复之前都不敢与这两人对面相争,他自也不敢。
  他看着季庄道:“为免出得变故,我当先将一缕气机安落于你界中,到我法身来时,需借尊驾神意一用,并由此潜入,不知尊驾可是愿意?”
  司马权入得那一条滚滚浪潮后,便随之漂游而去。
  此水之中满溢浊气,他身落其中,自身法力无折无损,外间也无日月盈缺,故是具体难以分辨到底过去了多久,唯有心中划数以计,差不多十二万九千六百数后,感觉身外生出了某种异样变化,水流竟是缓缓降落下来,他整个身躯也是从中显露出来。
  而他面前,一面可以称得上是无边无际的玉璧横在那里,其上雕满了无数浮刻,从山川地陆,到鸟兽花草,应有尽有。
  他感应了一下,发现这里也不像是到了尽头,身下流水到此不见收势,仍旧冲涌向前,到了那面墙壁上之后好似化作虚无,径直穿透了过去。
  他往前踏水而行,不一会儿,便听着无数声音传来,却见那些玉璧之上所浮刻的鸟兽鱼虫居然一个个在来游窜来去,并有凿浪之音及振翅之声传出,只是这些石刻雕琢的并不精细,只是简单粗犷的线条勾勒,看去委实诡异无比。
  看有一会儿见极远处有一艘石刻舟船缓缓过来,上面看去站着一个道装模样的人,随着底下一条条简单曲线构成的波浪被分开,终是来到了近前。
  司马权一见,那人只有侧面,只是衣服宽大,头竖道髻,由于只有半边身子,故是只有一只眼睛对着他,其人侧着身一个道揖,发出如生人一般的醇厚之声,道:“快上舟来,快上舟来。”
  司马权还得一礼,问道:“舟去何处?”
  那人道:“既入幽水,莫问去处,上我之舟,便得逍遥。”说话之间,头颅上下僵硬的摇晃一下,显出一股得意之感。
  司马权看了一眼那面大玉璧,这里无数生灵在里看似生机勃勃,一派欣欣向荣,然则在他看来却是无趣枯燥,毫无逍遥之意可言。
  他道:“我与诸位却是不同。”
  那人头上圈点出来的眼珠一移,不解道:“有何不同?还不是与我一般模样。”
  司马权听他如此言,若有所思,他道:“我这处景物与尊驾所见怕有不同,尊驾何不下舟一看,或有不同风光。”
  那人把手伸出,连连摆动,道:“不可,不可,冥水非我居处也。”
  司马权正色道:“尊驾之所也非我当往之地。”
  那人叹了一声,似是惋惜他错过了什么一般,随后一摆大袖,又是沿着线条海浪悠悠退去。就在其人退去不久,那面大玉璧也是悄然隐去不见,好若方才并未出现在这里过。
  司马权则是任由脚下之水升腾上来,又一次将他没过,带着继续往前冲奔,不久之后,水流再度退下。
  此刻现于面前的,乃是一个难以望见轮廓的硕大琉璃金壶,只是倒着立在那里,汹涌河水有一部分往壶口倒灌进去,壶上有无数金线纹路,如枝叶蔓藤一般缠绕着,都是扣着一个个镶嵌着金箔玉片的无头小人,所有小人都是在那里拍手跳舞,但却没有丝毫声息传出。
  他只是凝望有片刻,那琉璃金壶轰然一震,化变成无数细小无比的琉璃玉砂,自上倾泻而下,铺洒在了脚下这片浊河之上,形成一岸滩。
  琉璃之中,有一名头插玉簪的道者坐在那里,其人面目清俊,神态安然,只是身上不见半分生人气机,其人这时一睁眼,笑着对司马权言道:“道友来了,不妨到前坐下说话。”
  司马权走到前面,正容一礼,道:“冥泉门下司马权见过道友,”随后端坐下来,拱手道:“敢问道友称谓?”
  那道人笑道:“我乃琉空客,乃是祖师座前侍奉,奉祖师之命镇守这片浑域,道友今来此地,我也是可得以解脱了。”
  司马权再看他几眼,心中不禁有了一个猜测,他在张衍手下做过不少事,见识也多,这人应该就是那盏琉璃金壶所化,乃是一个法宝真灵,只是以他法力,还无法看出对方达得哪一个层次。
  他道:“道友为何如此说?”
  琉空客一笑,伸手道:“道友可否把身上符印予我一观?”
  司马权伸手入袖,将那宇文洪阳赐下的掌门符印拿了出来,递给了对方。
  琉空客拿了看过,点了点头,道:“有此符印,便能证明你乃祖师所传冥泉一脉弟子,祖师当年传下三脉,皆是落在不同天域,而你冥泉宗中第一个落此之人,按照祖师交代,此处当是归由你等执掌。”
  司马权微微诧异,道:“据司马所知,我冥泉宗亦有前辈先人朝此飞升而来,莫非他们都不在此处么?”
  琉空客笑道:“其等持祖师符诏而来,自有去处,并未在此驻留。”
  司马权道:“那司马欲拜访前辈,不知又该往哪里去寻?”
  琉空客打个稽首,道:“我亦不知,待贵派执掌此界之后,或能知晓答案。”


第一百零五章 外借神意入造化
  司马权听得琉空客的解释,略作思索,道:“我此来得本派掌门授下符印,持此印者,有如掌门亲临,却要请教道友,不知该如何做,方能执掌此界?”
  琉空客笑道:“道友虽持符印,可这仍是不够。”
  司马权疑惑问道:“不知还缺少何物?”
  琉空客道:“你所修行功法非是冥泉掌门亲传,无法用在此处,故是道友尚做不得此事。”
  司马权顿便明白,非是冥泉掌门,任谁到来这里也是无用,不禁觉得有些遗憾,看来这浑天怕是现在无力占据了。
  他又问道:“听道友言说,祖师还有两脉传承,不知现在何处?”
  琉空客道:“我只是一个看守,祖师后人弟子落在何方,并不知晓,就如道友到此,我亦不知你来处。”
  司马权见问不出什么来,就说起另外一事,道:“司马临来之前,还受得一位太上所托,着我询问一事。”
  “太上?”
  琉空客不由露出吃惊之色,道:“贵派地界之上竟有这等大能么?”他神情变得认真了几分,“不知那位需问何事?”
  司马权道:“太上之言晦涩玄妙,司马功行浅薄,无以转述,请道友一观此物。”一抬袖,将那金符拿了出来。
  琉空客只是看有一眼,便觉一股庞然伟力霎时笼罩下来,顿时惊得不敢动弹,随即有一股意念传递到自身意识之中,待那股力量退去后,他仍是心有余悸,想了一想,小心回道:“据我所知,那位太上所言那等地界好似的确存有,不过我亦不知在何处,祖师曾有言,后辈弟子若有机缘,自能去到那里。”
  司马权点了点头,将金符收好道:“司马明白,回去当如实回禀太上。”
  琉空客见他不再说及背后那位太上,也是一阵轻松,道:“这幽河乃是祖师所留,此中蕴藏有诸多玄妙,我亦难以尽知,且是无有尽头,道友不妨在此多停留些时日,顺河漂游,看能否撞到什么机缘。”
  只是他并无久留之意,这里浊气灵机虽是几无穷尽,可山海界也是不差。至于那些缘法,只是之前所得还化凡尘之手段就足够他深研,再多得什么也无意义,况且听琉空客语中之意,要是祖师其他两脉后人到此,那么这一处浑天就有可能会归于其等执掌。
  要是普通一处地界,他倒也不会在乎,现在九洲诸派到处扩张,冥泉宗同样如此,所占天地不知有多少。可这一处却是格外不同,非但是祖师所留,飞升前人也是由此才能去到别处,所以他们必须执掌此处,方能找到那些前贤,或许还能由此寻到更为上乘的法门。
  更何况,这里还有莫大好处。
  他是见识过真阳修士的,猜测这位琉空客一定是一件道宝,或许唯有占据下此界,才能得其效命。
  虽然宇文洪阳已是闭关,不知多少年才会出来,其亲传弟子还未有人修至凡蜕境中,可他却能试着请动其分身来此。
  要想成就真阳,本来一丝一毫法力都不能泄露在外,就如秦墨白、岳轩霄二人,闭关之后,并无一具分身乃至法力气机在外,不过冥泉宗道法不同,分身不但众多,且收了回来也不会增加法力,所以宇文洪阳就是闭关,也还留有一具在外,用以应对万一。
  于是他言道:“太上和门中都在等司马回去复命,却是不便在此多留了。”
  琉空客试着又挽留几下,可见其执意如此,也就不再多说,自下方拾起一粒琉璃,又拿一瓷杯,将底下长河之水舀了一杯上来,将那琉璃掷了进去,随即将这玉杯递了过来,道:“道友既要离去,那不妨将这两物带了回去,日后自有妙用。”
  司马权未有推辞,接了过来收好,打一个稽首,便告辞出来,出了浑天,就先是借着金符之力,往清寰宫而来。
  镜湖之上,那道人正静静等着季庄道人回言。
  借用神意相渡乃是极度危险之事,尤其是他这等拥有吞夺诸有之能的存在,只要顺利去到他人神意之中,那么瞬息之间就可将之吞夺入身。
  炼神大能纵然不会因此亡故,却也会被逼入永寂之中。
  可要渡入镜湖之中,这也是最为稳妥的办法,这样可以绕开任何外来阻力,除非插手之人能在那一瞬间发现此事,并且还有外力打破镜湖,同时将季庄迫入永寂之中,否则任谁也无可能做到此事,就算那一位存在全盛之时也无此能耐。
  季庄道人听得要借用神意,却是连半点犹豫也没有,以一副极是诚恳的姿态言道:“尊驾若觉得此等办法好用,那就用此法了,到时只需传言一声,便可由我神意渡来。”
  那道人不禁有些意外,此言的确有着试探之意,可也没想到季庄答应得如此爽快,深深看了其人一眼,身影徐徐淡去,仍是没有留下什么言语便就离开了。
  季庄道人却是知道事情差不多已是成了,尤其他将意以神意渡人,这本身就是一个难以拒绝的诱饵,是将决定权交到了对方手上,站在那名道人的角度上,哪怕当真不愿入得镜湖,也大可将他吞夺了。
  这一回他没有等待多久,忽觉有外来神意到来,那气机满是侵略意味,他却不惊反喜,立刻放开神意,任由其渡入进来。
  莫名之地中,那名道人再次现出身来,道:“元主追我甚紧,我已无退路,只能入你地界躲避,若其追来,我不会助你与之对抗。”
  季庄道人言道:“道友放心便是,你无需出面,我镜湖也可维持安稳。”
  他清楚的很,那一位存在在没有恢复实力之前,并不敢贸然攻打镜湖,否则必遭那位持剑道人与张衍的合力阻击,所以这番言语可谓信心十足。
  那道人见他答应,身躯倏尔化散,瞬息间融入进季庄神意之中。
  季庄道人微微一滞,通常来说,若是这个时候那位存在对他做什么,那他也无力反抗,可是他敢于如此,倒并不是完全信任对方,而是有这么做的底气在,有镜中之人的护持,他不怕这个分神能对自己如何。可他也不希望事情走到这一步,因为这不符合他的打算,幸好这一位并没有如此做。
  神意一转之间,那道人凭空出现在了大殿之内,其人一荡袍袖,自顾自在殿内转了一圈,目光闪烁道:“这便是造化之地么?”
  那一位存在曾经吞夺过不少造化之精及无数现世,可真正造化之地却从来不曾吞夺过。
  若是他能够将这一处夺取过来,并转化为自身资粮,那么实力必定会得以极大增加,或许不会比元主之神来得差,或许还有机会将之反吞。
  想到这里,心中也是蠢蠢欲动,可旋即他又将此压下。
  这个想法固然极具诱惑力,可他若真要这么做,方才就会试着侵占季庄神意了,而不是直接进来了。
  这里并不是他没有把握,而是他不可能顷刻之间就将整个造化之地吞下,镜湖之中还有其他炼神修士存在,现在他的实力并不比这些人强得多少,此辈联起手来,仍是有能力将他镇压起来的。
  在看有一会儿,忽然发现,自己感应虽无遮挡,可周围分明有着一圈禁制存在,自己并无法从此间出去,便冷声问道:“这是何意?”
  季庄道人道:“道友切勿误会,诸位同道并不赞同我接引道友入得镜湖之内,故此间屏障是为隔绝其等感应,以免不测。”
  这件事他是瞒着曜汉等人做的,若是周围不做隔绝,立会被这些人知晓,要是这些人一起起来反对此事,纵然他是御主也讨不了好,关键还有张衍在外,更是令他不敢冒险。
  那道人道:“你瞒不了多久。”
  季庄道人点点头,虽这分神入内做得隐秘,没人察觉,可是那些同辈对于不利于自己之事自是会心生感应的,故此事迟早是会被发现的,但他以为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等到事情做完再被发现,那么这分神就失去利用价值了,到时再做处断不迟,他口中道:“只要道友好生配合,还是能遮掩下去的。”
  那道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道:“你寻我到来此处,到底是要找寻何物?”
  这是他第三次问及此事了。
  季庄道人想了一想,伸手一托,便见一团金光徐徐绽开,可见其中有一朵宝莲的虚影。
  “这是……”
  那道人凝神看有片刻,总感觉这东西很是有些熟悉,但偏偏又难以说出具体来由,“你便是要我找寻此物么?”
  季庄道人正容道:“正是。”
  那道人想了一想,道:“我会试着一寻,却不能断言定能寻到此物。”
  季庄道人打一个稽首,道:“那便拜托道友了。”
  他相信其人在找寻过程中定会慢慢想起此物的,等到那时,哪怕不去提醒,其也一定是会努力找寻的,因为此物对其人也是极为有用,甚至得了这东西后,可以不用再畏惧那元主之神了。


第一百零六章 元源术起摘天果
  就在季庄道人把那分神接引入镜湖之中的那一刻,托庇在镜湖之中的这些炼神修士都是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似乎有一股强烈危险之感浮现在身侧,但这感应却是时有时无,令他们难作判断。
  曜汉老祖在季庄要求自己找寻造化之精后就存有疑心,只是难以揣测出其人真实用意,现在感应倏忽生出,立便有了想法,猜测此事一定与其有关。
  他试着推算了一下,却发现天机混昧,不得要领。
  他怀疑此间之事应是与那位分神有关,他倒未曾猜到这一位已然入到镜湖之中。只是认为季庄道人或许已是与之有过接触了。
  实际只要两者之间有了接触,那么距离入界也是不远了,因为那分神现在时时面临元主之神的追索,若是发现一方用以托庇的地界,哪怕很可能被镇压起来,其也一样会选择投入进去的。
  曜汉老祖寻思许久,其实他乐意见到季庄道人如此做,这样他便可以将界内其余人一同鼓动起来,并设法取代其人。
  可季庄毕竟是造化之地御主,在镜湖之中天然占有极大优势,在张衍不曾动手的前提下,他也没有办法做得什么事。
  暗自思忖道:“暂且唯有等下去了。”
  他相信张衍对此一定也是会有所感应的,就算这一次不动,只要季庄道人继续在此条路上走下去,那么两者之间终究是会爆发冲突的。
  清寰宫中,张衍忽然睁开眼帘,心中那一股悸然之感愈来愈强烈了,他看向镜湖,问题一定出在这处。
  他想到一个可能,或许此刻季庄已是将那那位存在的分神接引入了镜湖之中,若是如此,这事已是没有办法阻拦。
  这里最坏结果是那分神将造化之地吞去,而后回头与元主之神对战,进而出现一个更为强横的存在。
  对此他倒是做好了准备,现下气、力双身俱成,就算那一位存在再是出现,不外上前与之一战,况且到的那时,他也不会是孤军奋战,那位持剑道人必会出现,取胜把握当也不小。
  但是季庄到底有什么打算现下还是捉摸不透,其人言称将那分神请入镜湖之中镇压起来,是为了拖延那一位存在复还,这很明显只是一个借口,其背后无疑是有更大图谋。
  殿上灵光一闪,阵灵化身而出,躬身禀告道:“老爷,司马上真回来了,可要唤他来此么?”
  张衍颌首道:“请他入殿说话。”
  不多时,司马权来至大殿之内,稽首道:“见过张殿主。”
  张衍点首回礼,笑道:“司马道友此行如何?”
  寻常地界,他意念着落,自能明了一切,只是冥泉宗这一处上界,与恒霄浑天一般,同样有陵幽祖师伟力遮蔽,他若不刻意探查,却也无从知晓里间具体情况。
  司马权当即将此行经过略作交代,并道:“看守此界的那位同道回言,太上所寻之地亦不知是否存有,只是祖师曾言,有缘者自可去到那里。”
  张衍听得这句话,稍作推算,却也是碰到一片迷雾,就知这处浑天之后,当是也有一处造化之精藏匿,而陵幽祖师对此应已是有了妥善安排,既然如此,那他不必前去插手了。
  不过造化之地他可不去理会,但此处浑天则需定合在布须天上,包括其中伟力也必须化解,不然这会妨碍他统御布须天。
  司马权道:“按照那位看护道友所言,无论祖师哪一脉亲传弟子到此,都可将此界拿去执掌,故是司马随后需回得宗门一趟,将掌门分身请出,看能否做成此事。”
  张衍微微点头,冥泉宗是九洲宗派,由得此派占据浑天当然是最好,陵幽祖师另外两脉弟子虽此前不曾到过浑天,可现在灵机大兴,使得以往诸多不可能之事变化为可能,这里他倒是可以帮衬冥泉宗一把,便道:“我交给道友的那一枚金符可在?”
  司马权连忙取出,道:“法符在此。”
  张衍伸指一点,金符之上有光华闪烁了一下,他道:“可将此符交予宇文掌门。”
  司马权忙是称谢了一声,将金符收起,一个拜揖,道:“司马便先告辞了。”
  张衍颌首,道:“道友请便。”
  就在司马权离去之后未久,神常、青圣等人却是纷纷有神意传来,其等一样感应到了某种不妥,便来他这处问询,他逐一回言,言及此事当与季庄道人所谋之事有关,只是现在究竟事机怎样还无从判别,他们能做之事也是不多,唯有先行等待。
  镜湖之中,那道人在季庄道人离去后,越是寻思,越是感觉此物熟悉,并且感觉到这东西甚至能补上自己缺漏的一部分。
  他知道自己在找寻到那物之后,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到时季庄道人很可能就会翻脸将他镇压起来,可同时也在想,一旦得到此物,那么无疑自身将会实力大增,那说不定能把这处造化之地及季庄道人一起吞下。
  到得那时,元主之神也不见得再是自身对手了,自己可以反过来将之化入己身。
  有了这个念头之后,他意念凝注于虚寂之中,开始认真搜索起来。
  他与修士不同,若是自身法力举扬出去,那必会吞夺万物,但他气机却是可以在任意地界遨游,且不会被人察觉,他先前与季庄道人几次交通便是如此。
  这里唯一能发现他痕迹的,也就只有元主之神了,只现在按照季庄道人所言,其现在未必敢于现身,所以暂时可以忽略。
  季庄道人离开大殿,来至那处至高法坛之上,对着上方一拜,少顷,虚空之中浮现出来一面玉镜,内中有他形貌显现出来,只是漠然望来,没有丝毫表情。
  他打一个稽首,道:“我已是将那一位存在分神请入我镜湖之中,大事已是成了一半,只等寻到那物,道友当就可以回来。只是如今我身边无人应和,反而多是心怀不轨之辈,我着实怕当中有什么难以应付之事……”
  说到这里,他似听到了什么,露出专注之色,过了好长一会儿,才点头道:“情形若是急迫,也唯有一试此法了。”
  那镜中之人身影逐渐黯淡下去,大镜也是转眼化入虚无之中。
  季庄道人则是立在台上默默思索。镜中之人建议他使用一门唤作“元源之术”的道法,这门只要施术之人有极大把握把事做成,那么便可绕过一切难关,直接获取结果,最厉害的是,此法是可直接作用到炼神同辈身上的。
  简而言之,那要分神得以运使此法,只要是一切顺利,那么瞬息之间就可知悉那物下落。
  只是这里有诸多苛刻条件,一是此法只可用得一次,万一不成,永无可能再用;二是施术之人需对结果有近乎十足的把握,不然最后什么都无法得到不说,连自身都有可能会生出某种难以预计的变化,甚至有极小可能会主动步入虚寂。
  这法门他先前也是知晓一些的,若非这种种限碍,那他早是以此法找寻那分神了。
  只是让他犹豫的,却是这里面另一个要求,就是运用此法,需利用造化伟力推动。
  现在局面还在他控制之中,可要是主动给那分神渡送造化之力,他唯恐事情会失去控制。
  照理他现在用不着如此急切,可此事一旦拖长,变数也会随之增长,不说布须天那边给他带来的极大压力,就是镜湖之中,其余人一旦知晓这里真实情况,恐怕立刻就要反乱起来。
  在权衡许久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心意一转,再度来至大殿之内。
  那道人见他到来,只是瞥了一眼,却没有怎么理会,仍是观望虚寂,搜寻那物所在。
  季庄道人上来打个稽首,道:“我有一事与道友商议。”
  那道人言道:“何事?”
  季庄道人言道:“我知一门道法,可助道友尽快找到那物。”
  那道人动作一顿,抬头道:“什么办法?”
  季庄道人当即以神意传言,将那元源之术演示与其知晓。
  那道人听闻需得借用造化伟力相助,顿觉对自己十分有用,但心中也是有几分怀疑,道:“此法如此有用,想来必有其所限?”
  季庄道人道:“诚如道友所言,此法有利有弊,故是适合用在危机关头。”
  那道人马上明白了其人的意思,这就告诉他,镜湖没出问题之前他可以慢慢找寻,但要是出了问题,那么使此道法,运气好的话,就可立刻达成目的。
  他冷笑一声,道:“何必等到那等时候?”
  季庄道人惊异看来,道:“道友之意是……”
  那道人言道:“既有这等道法,那又何必拖延下去,我自认定能找寻到此物,用这道法正是合适。”
  在入得镜湖之中后,他也是暗自推算观察了一阵,差不多也是了解了此间情况。确如季庄所言,镜湖之中大部分人都与其意见相左,是以他认为自己行踪恐怕没有办法隐瞒多久,到时季庄道人显是会被诸多同辈群起围攻的,那他这里同样也不会安稳,与其匆匆行事,那还不如及早动手。
  他目光盯向季庄道人,毫不客气道:“尊驾请立刻将那造化伟力借与我一使!”


第一百零七章 虚芒潜沉夺造化
  季庄道人心中盘算了一下,这件事能快些解决的话,也是有利于他的。尽管将造化伟力借出少许有些风险,但也不是没有办法防备,最主要的是,对方显然未曾看出那“元源之术”的真正玄妙。
  他道:“稍等片刻,调用造化伟力动静太大,我需通传诸位同道一声,免得生出什么误会来,反而不利于我等行事。”
  那道人看他一眼,知道他为防备自己,需得准备布置后路,道:“那便快一些吧。”
  季庄道人冲其打一个稽首,便传言于众人,言称稍候要动用一门道法,需会借用造化伟力,叫众人各安其位就好,而在这等时候,又派遣分身去法座之上与镜中之人见了一面,这才收神回来,笑道:“道友且做准备,我这便将造化伟力渡送于你。”
  那道人冷声道:“这些赘言就不必多说了。”
  季庄道人没有在乎他的态度,一转意念,顿将造化伟力引来,并往那道人神意之中送渡过去。
  那道人一感到伟力入身,目中顿时光芒大亮。
  他现在有一股想要将这些力量吞夺为己有的冲动,不过如此做也没有太大意义,至多也只是提升些微力量而已。况且他也知道,季庄现在只要意念一动,就可将这等伟力断绝,而若能找到那物的话,整个镜湖都可以成为自己的资粮,故是强行将这等贪欲忍了下去,转而开始推动那“元源之术”。
  季庄道人调用造化伟力,这本来就是御主自家之事,可无缘无故如此做,特别还是在诸人心中有了不妥感应之后,却是格外惹人怀疑。
  壬都道人第一个忍耐不住,他起得神意,与参霄道人言道:“道友,却不知那季庄要做什么?会否可能对我等不利?”
  参霄道人这时也是难作判断,季庄毕竟是御主,要是真对他们做什么不利之事,恐怕连逃都逃不了,虽这等可能极小,可防万一,仍是不能大意,他稍稍一想,起神意去到玄澈道人那处,道:“道友可是方便言语?”
  玄澈道人回言道:“道友欲言何事?”
  参霄道人言道:“道友何必明知故问,那季庄忽然调用造化伟力,说是要动用一门道法,可谁知其目的如何?若无有什么那是最好,可真要有什么……呵呵,道友不妨与我等联手,不求能做何事,只求一个自保便好。”
  玄澈道人对先前那等感应同样是心存疑虑,参霄这要求并不过分,从眼前来看,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他道:“贫道同意道友之见。”
  而除了他们这里,曜汉老祖那处同样也是暗中做好了准备,但他不认为是要对界中之人下手,而是推断可能与那分神有了接触,下来就要将其接引入界,为怕张衍过来相扰甚至攻打镜湖所以提先做好一些防备。
  “元源之术”一旦完成,那么一瞬之间就可获取到施术者想要之物,可此术本身运转却不是一蹴而就的,这里需得有足够多的造化伟力灌入,且一经开始,就无法停下,不然失败不说,自身本来所需承担的后果一点也不会由此减少。
  那道人深入此法之后,便感觉自身一沉,仿若又从造化之地中,坠入了虚寂之中。在他感应之中,本来所有物事都是混淆一体的,就好比是一只大染缸,可谓驳杂不堪。
  可此刻呈现在他面前的,却是条理分明,层次丰富的诸有万物。
  只是一晃之间,无数现世乃至炼神修士的法力波荡都是开始往下消退,唯有少许物事尚是清晰存在着,这等情形,就好似潮流退去,河底砂石暴露出来一般,可他由此也是发现,这里未曾见过的东西远比他原来所认为的还要多,只是以往倾夺诸有之时都是一气吞没,所以并不会去加以区别。
  随着功法继续推进,这些物事被一层层剥离出去,而他自身意念,也是在逐渐去向那物最终之所在。
  只是感觉之中,这过程比他想象的还要漫长。
  开始他还有心去瞧那些被层层剥离而去物事,可他毕竟非是修士,只需吞夺诸有就可使能为提升,根本用不着参悟大道妙理,故是很快就对这些失去了兴趣,只是小心维持道法,等待着那最后结果出现。
  他只觉眼前事物剥离越来越疾,越来越快,到了后来,此势终于有所减缓,好似一切都是停滞,连他也难以分辨出来,究竟是所看到的东西超越了自身层次,再也难以观察,还是确然顿止了下来。
  而就在这等时候,忽然有一点金光浮现,向着周外绽放无穷琉璃之色。
  他精神大振,死死盯着那里。
  很快,一朵莲花虚影映入到他神意之中。
  这时他已然看得十分清楚,此物似静似动,似旋似止,莲瓣数目根本难以分得清楚。
  “果然是此物!”
  在见到这东西的那一刻,他便莫名知晓了其来历。
  此物可唤作“造化宝莲”,当年诸位大德各是持有一朵,但无人知晓这东西是如何来的,或许那些大德有了此物才得以成为大德,也或许此便是大德本身。
  而在造化之精破碎之后,就有宝莲散落于虚寂之中,现在尚难以确认这些宝莲就是那些大德原先所持,还是重又孕生出来的。
  可不管如何,只要夺得了此物,那么季庄等辈反掌之间就可压下,就算其能借用造化伟力也一样不会是他对手。
  最重要的是,得了这宝莲之力后,就再也无需畏惧元主之神了。
  他试着将意识攀附上去,可是旋即发现,自己并不能做到这等事,心下一转念,便是明白,自己现下当只是单纯看到了此物,实际上彼此仍是相互隔开,就如同凡人看到画中奇物一般,只能赏观,却无法将之取了出来一般。
  这里原因应该是元源之术还没有推动结束,这里仍是需要更多造化伟力,便对季庄道人言道:“我需更多伟力。”
  季庄道人深深看他一眼,再是默默一运,便就调用更多伟力上来,送渡给其运使。
  那道人得了源源不断而来的伟力支撑,渐渐能感觉自己与那物的隔阂正在消失,但他却是变得十分小心,他能感觉到,拿取这宝莲的机会只得一次,若是错过,自己便永无可能再到得这里了。
  待得那层阻碍彻底消失之后,他毫不犹豫将自身意识附和上去,却是准备将之夺为己有。
  而将此物交给季庄道人,他却是从来未曾想过。
  此举也不算违反之前诺言,他答应过季庄,只是负责将此物找到,至于之后如何,却是从来没有过任何约定。
  只是他方才将自身意念往宝莲之上挨去,就蓦然觉察到了不对,他发现自己竟然在与那宝莲逐渐远离,这是因为那本来送渡给他的造化伟力正在减弱,立时意识到,或许季庄道人察觉到了他的举动。
  且他发现,自己并没有从此中彻底退了出去,这时若有所觉,猛一转身,却见季庄道人竟是出现在了自身背后。
  季庄人淡笑道:“知晓为何我拜托道友找寻此物,而未曾拜托你将之取拿出来么?此是因我只需你指明此宝落处便可,下来之事,当可由我自家来为。”说话之间,他已是向那宝莲飘去。
  那道人眼睁睁看着其人身影没入到那宝莲之中,下一刻,只觉无边伟力涌来,再是轰然一震,恍惚之间,已是被从神意之中强行逐了出来。
  他双目一厉,身上法力一起,只是还未等他再有什么动作,大殿之内无数禁制忽然涌动裹来,就将他生生压下,正待再动,却是动作一顿,对面季庄道人同样也是自神意之中退了出来,此刻正似笑非笑望着他,随后一托手掌,其上却已是多了一盏金莲,并叹道:“若是道友方才能不生贪念,不定我下来能好生招待道友,也不必如此互为敌视了。”
  那道人哼了一声,虽是此事未成成功,心中有些不甘,可季庄道人又能将他如何?
  他只是那一位存在的分神而已,若是因此消亡,也不会归入永寂,只会再度归回元主之神,所以最差结果也不过是将他镇压起来罢了。
  季庄道人在望有那宝莲片刻之后,就一甩袖,霎时间,周围场景立生变化。
  那道人蓦然发现,自己已是被从大殿之中移了出来,来至一座法座之上,周围空空荡荡,无物驻存。
  季庄道人这时一步步上得最高处,并对着法座上端一拜,便见前方烟雾聚来,自虚无中浮现出一面玉镜,片刻之后,其中有一个人影似自极远处走到近前,神情冷漠无比,其形貌看去却是与他一模一样。
  季庄道人恭敬道:“道友,那造化宝莲已是寻到。”他将宝莲往上一托,对着玉镜再是一拜,并道:“恭请道友归来。”
  那镜中季庄望了一眼那宝莲,便见此物忽忽飘起,没入玉镜之内,随即其往前一个迈步,竟已是从玉镜中走了出来!


第一百零八章 治平衡世不使缺
  那镜中之人步出来之后,季庄道人也是走了上去,两人身上同时亮起一道白光,而后在那道人目光之中倏尔合为一人。
  那道人看见这一幕,既惊且异,试着辨别了一下那气机,发现渊深无匹,并与他识忆之中所知晓的大德之象极为相似,想到这里,不禁心头大震,连面色也是变了。
  可下一刻,他却发现了不对。
  他现在虽只是一具分神,可该有的认知一样也是不缺,作为大德之寄托,他也是清楚大德之能的,在造化之精破碎后,昔日大德要想回得虚寂可谓千难万难,譬如他背后那元主之神,在完满之时,就需灭尽诸有,偿还原来补欠,这才能使得背后那一位大德归来。
  而造化宝莲固然厉害,可他却不信凭季庄先前所表现出来的本事便能全取到手,所以事情绝无可能这般简单,或许这位的确是大德显化入世,但眼前归来的应当只是其一部分力量。
  季庄道人没有理会他,而是抬袖一托,将那造化宝莲再度取出,随后他起手在上轻抚一下,便见光华绽开,整个镜湖之中顿被一层金光流气笼罩,但只一瞬之后,光华就又消散,随后这造化之地内似又多了某种莫测变化。
  那道人这时忍不住道:“你究竟何人?”
  季庄道人淡然看他一眼,不曾说话,将手中宝莲朝他一晃,霎时间,一道金光自上放出,并照落过来。
  那道人忽觉不对,只觉自己身躯变得虚虚荡荡,看去好似要从世上消失一般,他顿时惊怒不已,以为是要将自己直接打灭,便大声道:“若我不存,你莫非不怕元主之神复还回来么?”
  季庄道人只是面无表情站在那里。
  过有一会儿,那道人却又发现,对方并不是要将他杀灭,而似用了某一种道术,使他此刻介于虚无与存有之间,与所见诸物之间凭空多了一层隔阂,这等感觉,就似在神意之中初见宝莲一般,只能观望却不能挨近。
  季庄道人再是一指,轰隆一声,那道人整个沉陷入法座之下,疏忽没了踪影。
  做完此事之后,他就将那宝莲收了起来,脚下一迈,已是从法座之上离开,来至大殿之内,身上法力只是向外一张,殿内就有异声大音响起,犹如磬钟敲响,悠悠传荡出去。
  张衍站在聚议大殿之内,负袖看着虚寂之中。
  就在方才那造化宝莲照在那道人身上的一瞬间,他便有了一种强烈感应,那一位存在的分神必然已是入到镜湖之中。
  除非他自己能够攻入镜湖之内,否则这事终究是阻止不了的。
  可就算能将镜湖打破,反会带来更多难以预测的后果,譬如那一位存在趁势而来,再如季庄暗藏的后手,又或者曜汉老祖的谋划,这些都是问题。
  所以之前他只是尽量拖延,并先行壮大自己实力,尽力做好此事到来的准备。
  他心念一转,已是来至那聚议大殿之内,对真灵吩咐道:“你持我符诏,去把诸位道友请来。”
  未有多久,青圣、神常、神常童子、簪元、尘姝、銮方、秉空等人都是来到了大殿之上,除却神常童子之外,个个都是神情严肃。
  他们方才都是感觉到了布须天外产生莫大异动,并且这一次明确知晓是落在镜湖那处,如今布须天与此辈亦友亦敌,在对付那一位存在的立场上他们是一致的,可前提是季庄道人不曾越线,否则后果难料,不定还会因此引动两家之战。
  众人在见得张衍之后,先是互相问礼,随后各安其座。
  张衍道:“今请诸位道友来此,是为那镜湖之中莫名变动,那季庄道人一直便以镇压那位存在分神为借口,想将之引入造化之地内,故贫道几回都是出手相阻,只是如今看来,其人或已是得逞此事。”
  神常道人神情微变,心怀忧虑道:“我等先前感应到些许不妥,莫非是那分神脱离镇压,反乱起来了?”
  青圣道人冷笑不已。而其余人也是心中沉沉。
  谁都清楚将那一位存在引入造化之地的危险,万一其吞夺了这方造化之地,那么必将实力大增,关键是这一位分神就算得了这等好处,也一样不是那一位存在的对手,所以最后其实是壮大了那位存在的实力,这就意味着他们很可能又要与这一位交锋了,且这次许将是比上回所见更为强横。
  张衍却是摆了摆手,道:“如今情形,应该非是如此。”
  要是出现分神脱离镇压的情况,那么眼下这镜湖绝然不会似表面看去这么平静,因为双方不管是对抗还是吞夺,那造化伟力一定是会被调用起来的,他身为一方御主,却并没有察觉到这等动静,局势应仍在季庄控制之中。
  且不论这些,那一位存在一直在追索被斩分神,若察觉到这里变动乃是分神得利,一定是会第一时刻赶过来的,可现在未见其至,也足以证明这是镜湖内部之变,两相印证之下,当就是季庄道人长久以来的谋划成功了。
  他将自己推断一说,众人想过之后,也是纷纷点头。
  簪元道人皱眉沉思,道:“这位季庄道友为把那分神引来,可谓费尽心思,我却不信他当真是为了此事,这背后肯定另有图谋,只是难猜其到底要想做何事。”
  张衍略一思索,道:“此刻也不必妄测,只消等候下去,相信便能知晓情由了。”
  曜汉老祖等人此刻忽然闻得异声响起,立刻便知这是季庄道人在召他们所有人上殿议事。
  诸人也是察觉到了方才镜湖之中的变动,心中也是惊异,吃不准到底发生了何事,所以相互之间提醒了几句,这才联袂往往议事所在而来。
  众人到了正殿之上,随后便见季庄道人坐于法座之上,身后有一轮白茫茫的光华,看去像是一面玉镜,但仔细看时,却是虚虚荡荡,似有若无。
  曜汉老祖眼睛眯了起来。
  炼神修士之间并非凭借相貌观人,而是法力气机,此刻看去,季庄与原来相比,却是有些似是而非。
  不仅是他,在场众人也是同样有这等感觉。
  他们能够看得出来,或许座上这一位已不是原来那人了,此间定然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变化,再联想到之前这位一直想把那位存在的分神请入界中,心中不由多了几分怀疑,俱是暗暗提高了警惕。
  季庄道人却言道:“诸位道友且请安坐。”
  众人互相看了看,都是依次坐下。
  季庄道人语声平缓道:“诸位莫要疑虑,方才我动以道术,是为觉悟本来,而今功成,却已是自寂中归返,故才气机有所变化。”
  “自寂中归返?”
  在座之人自不难理解此语,又忍不住向季庄看去,莫非这一位原来乃是大德化身不成?一时之间,却是有些难以相信。
  季庄道人则继续言道:“今请诸位来此,却是因为我昔日一位道友寄意于外,意图倾灭诸有以求解脱,然诸有万物,自循其道,不可因利己而妄动,当年造化之精破灭已是一错,岂可再犯?故我便舍了往日情面,也当断其归途!”
  众人都是心头一凛,听这一位言语,果然不再是他们之前所见那位季庄了,而好似是某一位大德借托归返。
  可虽是生出了这等念头,他们心中仍有疑惑未释,大德若归,那诸有诸常一定会被惊动,而方才所感虽是令他们心悸,可远还未至那等地步。
  参霄道人在座上打一个稽首,问道:“那不知道友欲要如何做?那一位存在上回虽被分斩神元,可其若躲避不出,我等也寻之不见,不久之前,其已是吞夺回了一具分神,另一具虽仍是逃遁在外,但看去却也逍遥不了多久,等到还复回来,怕诸有万世仍将为其所侵害。”
  季庄道人言道:“此事我之前已是道明,只要诸位止步于此,不再过问上法,现世生灵不再攀求大道,那么则可使那一位永不复现。”
  说到这里,他一挥袖,众人便见远处升起一座台座,那里面囚禁有一名道人,由于气机独特,所以立便认出,这是那一位存在的分神,这一下所有人都是露出惊容。
  季庄道人言道:“诸位稍安勿躁,此人被我施术镇压在此,已是与现世诸有分离,莫说他无可能再脱身出来,便是这封禁被解,只要我道法未曾消磨化尽,便无可能被元主之神吞夺回去。”
  他看向座下,身后光华似又亮起,声音贯入所有人心神之中,沉声问道:“现下只问,诸位是否愿遵从我之建言?”
  众人感此威势,顿时心中凛凛。
  曜汉老祖自入座之后,便一直望着季庄道人,这时一笑,建言道:“只我断绝,怕是不妥,如道友以往所言,这必得布须天同道一并赞同方是可行。”
  季庄道人点头言道:“曜汉道友所言甚是,此事亦是涉及布须天诸位道友,该当一并唤来商议此事,那便劳烦道友前去相请了。”


第一百零九章 邀来论法争世机
  曜汉老祖出得镜湖,循气而来,须臾就到了布须天之前,打个稽首,道:“道友可在,我奉镜主之谕前来传言。”
  张衍一直留意镜湖一切动静,此刻见得其人到来,笑了一笑,对座上其余人言道:“终是来了。”
  他心意一转,放得一缕分身至外,还礼道:“季庄道友又有何言?”
  曜汉老祖道:“却是有关那一位存在之事,季庄道友似已有了解决之法,便使我来邀得道友与布须天众位道友前去一叙。”
  张衍淡笑一下,道:“季庄道友此前说是请得那一位存在分神入界,并镇压起来,如此可阻其复还,先前异象频出,今又遣道友来此,看来此事已是做成了。”
  曜汉老祖道:“季庄道友做事向来独断专行,我等不过是托庇于他门下而已,岂得自专?更何况……”言及此处,他呵呵一笑,道:“季庄道友恐怕再非之前的季庄道友了,其言称已然觉悟自我,身从寂中归来,俨然大德作派,他要如何做,自是一言可断,根本无需照拂我辈情面。”
  张衍目光微闪了一下,若是曜汉老祖这话为真,那么先前预感就可得以解释了,假设季庄本为大德,其一切作为,想必就是如那一位存在背后的那位大德一般,很可能是想将自己力量再度牵引回来。
  不过其应当没有完全成功,因为以大德之能,根本无需来请他们前去商量,直接以力压平一切就是了。
  其实从心底而言,他是乐意见到上境修士的,因为如此一来,他或许可以从其等身上借鉴到攀升之门,而不是一直走在解化未见未知的道途之上。待这些念头转过,他便开口道:“那便请道友稍等片刻,待我与一众道友略作商量,再予回言。”
  曜汉老祖打一个稽首,道:“道友请便。”
  张衍意识转回到正身之上,便告知众人曜汉老祖此回乃是受季庄道人之托前来相请。
  神常道人言道:“道友以为我等该是如何?”
  张衍道:“方才曜汉说了不少,只是到底情况如何,不应听其一人之言,唯有过去那处才是知晓,既然季庄明言请得我等前往,那诸位不妨随我同去。”
  青圣、神常等人都是点头,皆道:“愿随道友一行。”
  议定之后,众人意念一动,皆是化出一具分身,出得布须天。
  张衍因为气、力双身已合,所以此刻这分身却是与其余炼神修士大为不同,只是若非他愿意,旁人却是无法看出真正玄秘,只会以为是他运使道法加以遮掩了。
  曜汉老祖见得众人现身,打一个稽首,道:“诸位道友请随我来。”
  随即带领众人循气机而去,很快到了镜湖之外。
  曜汉老祖往下一落,张衍也是摆袖而下,众人同样跟来,却觉一个恍惚,发现自己感应似被夺去一般。
  仿佛过去许久之后,众人方才醒觉过来,不过他们虽只是分身到来,可一入此间,却也引动了些许法力波荡。
  照理来说,炼神修士彼此交融对抗,都能得悉一些东西,可现在却是发现了不同之处。
  这里好似有一股力量护持住了镜湖修士,使得自身法力过去,只是接触到空空荡荡的一片,什么东西都未能反照入身,反而自身有许多本欲遮藏的东西都是不经意间泄露出去,所幸他们只是分身,就算这些都是为人所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张衍同样察觉到了这等异样,他不动声色,一运力道之身,将一应玄妙显化都是封藏起来,不致被人窥见。
  曜汉老祖却是对这一切视若不见,他在前引路,招呼布须天一行人前行,不一会儿,就来至一座大殿之外,无需通禀,众人就直接被请入进去。
  张衍当先行走,来至大殿之上,一抬眼目,便见季庄道人坐于主位,他默默一感,却见其身若顽金,法力空空荡荡,并无一丝一毫可为自身所借鉴。
  神常、青圣等人此前并未见过季庄,只是感觉其人气机与寻常炼神修士大为不同,极是深湛难测,且其人背后,似有一团莫名白光,仔细看时,却又难以看清。
  季庄道人目光移到张衍身上,却发现难以看透后者身上那一层遮掩,神情略微有了些变化,他自座上站起,打一个稽首,言:“玄元道友有礼了。”
  张衍笑了一笑,还得一礼,看向座上道:“不知此刻该是如何称呼尊驾?”
  众人都是露出了留神之色,虽然这只是短短一问,可却是点在了关节之上。
  他们都是知道,此刻季庄道人身上已是有了大德寄托,只是未曾弄明白,现在自己所面对的,究竟仍是那季庄本人,还是那归来之大德。
  季庄道人沉默一下,才道:“道友现下还是唤我季庄便可。”
  众人听他仍是沿用季庄之名,心中莫名一松,说明这位意识仍是占据主导,毕竟大德委实太过渺远难测,也不知会有什么手段,他们谁都不想真正面对。
  张衍目光微动,除开面前这一位,他道行功行可谓高过周围任何一人,却是能够从这言语之中听出更多,实际季庄道人仍是季庄,只是融合了那大德伟力入体,可也如他所料,这并不得以完全,那么其人所求,下一步或许就是渴求伟力圆满了。
  季庄道人这时作势一请,道:“诸位道友远来,还请落座说话。”
  张衍谢过,就在其人对面落座下来,而布须天之人,也是纷纷入得他身后客位。
  季庄道人先是伸手一指,道:“道友且看那处。”
  张衍随他指向看去,见那里有一方台座,而底下镇压着一个虚浮不定的身影。
  当初那持剑道人分斩那一位存在神元之时,他就在近前,故是一眼认出,这便是其中一具分神,此僚现下正被一种特殊手段所禁,无法脱身出来。
  季庄道人言道:“不久之前,我已将这分神擒下,镇压在此,又以道法拘束,如此其当不致再被那神主吞去了。”说着,他又叹道:“我先前曾数次去书道友处,说是可将这一位分神镇压,奈何道友却是不信,还数次阻我行事,如今当可证我当时所言不虚了。”
  张衍淡笑一下,道:“道友既能觉悟自身,拥大德之能,那又为何不早早明言?”
  季庄道人叹了一声,道:“非我不愿言,实我所行之事,有逆反天数之嫌,故是怕说出之后,又引动莫测变化,到时可能再也无法归来。”
  张衍道:“道友今既得复伟力,又出手封镇此僚,想来对那一位之事已是有了妥善安排。”
  季庄道人言道:“这便是今日请玄元道友与布须天诸位道友来此的缘故了。”
  张衍微一点头,道:“道友请言。”
  季庄道人言道:“自那一位道友寄意于外之后,其意念便开始侵吞诸有之事,我自认乃是护道之人,原本造化之精崩毁,已是我等过错,现在不能再坐视其坏得万事万物,故我仍需行先前之策。”
  他看了看左右,最后又望向张衍,道:“唯有我辈折道断法,方可不使那位道友回来。”
  张衍一挑眉,以往季庄道人曾暗示那一位存在乃是诸多大德意念所寄,后来他找得那持剑道人,推断做得此事当是只有一位,现在听其言语,倒是明确此事了。
  青圣道人这时哼了一声。
  季庄道人立时留意到了,望了过去,道:“这位道友有何言?”
  青圣道人于座上发声道:“道友如此作为,岂不是要断我修行之路?”
  季庄道人摇头道:“非是这般,若不是有凶险在前,我又何必强行来管诸位修行呢?而与被迫入永寂之中相比,长驻衡虚岂不是一个上好选择?”
  青圣道人言道:“道友却不曾说,玄元道友曾击败那一位,并有分斩神元之举,为何不想着以力降伏,而是步步退缩?”
  季庄道人道:“此话我亦说过,能得一次胜,不能次次胜,纵被分斩神元,其势亦在上升,此等资粮,就在诸位身上,就在亿万现世之中,终有一日,其会超迈我等之上,乃至阻无可阻。”
  神常道人见青圣开口,沉吟一下,在座上打一个稽首,道:“可否容在下说一言。”
  季庄道人客气言道:“今请诸位道友来此,便为商议,有话尽可直言。”
  神常道人称谢一声,道:“在下有一问,道友既悟自我,料想神通法力已远在我辈之上,莫非以道友之能,也无法阻止那一位么?”
  季庄道人摇头道:“我如今只是回得一部分法力,并不完全,之所以如此,乃是为了避免诸有遭劫,且那一位道友当年所留手段可不止这些,这里唯有斩断源头才是上策,更何况……”说到这里,他环顾在座之人,“说一句难听之言,我虽有回护诸有之心,并也愿意为此竭尽所能,可若那位道友当真回来,实则与我妨碍也是不大,反而于诸位有损,故是这里还是需得诸位出力自救。”


第一百一十章 造化宝莲阻天途
  众人听得季庄道人这番言语,都是心中一震。
  季庄这分明就是告诉他们,要是不想诸有崩毁,唯有他们自家出力维护,不用太过指望其人,且若是其人见事情实在不可为,那么也不会死命阻拦,或许会放任那一位行事。
  张衍淡笑一下,他却不认为如此,季庄这番话半真半假,其人千方百计回得此间,又把他们一同唤来商量,这般郑重其事,哪可能说弃就弃?
  况且此中目的也不会像是其人所言一般是为了护持诸有,当是另有所图。
  簪元道人在座下想了一想,向着季庄道人打个稽首,神色严肃道:“在下只问一句,若我等按道友所言,确然能阻住那位归来么?”
  季庄道人也是神色一正,道:“天机变数,便是大德也不能尽数看透,否则也不会有造化之精破灭一事,不过诸位若按我意行事,只要我在一日,便可确保那寄托神意无法再做那倾灭诸有之事。”
  簪元默默点头,又是一礼,便不再言语了。
  季庄道人这时看向张衍,等着后者回复。
  他自己身为御主,十分清楚,只要张衍这位布须天御主开口答应,那么其余人意见根本无关紧要。
  玄澈、参霄等人也是望了过来,其实他们心中也同样不赞同此事,但托庇在镜湖之中,他们也是明哲保身,不可能直言反对,可要是张衍不答应,那么此事自便无法做成了,且压力也都能被张衍扛了过去。
  张衍考虑了一下,他很明白,若是当真不愿按照季庄道人建言行事,那么下来两家多半是会掀起一场斗战。
  对此他倒是无惧,正如此前所想,对方毕竟并非真正大德,还没有到力压一切的地步。
  只是他有种感应,直接开战,并非最好选择,这里恐怕有极大妨碍,且这妨碍当并非来自季庄本身,而是来自于他处。
  他深思了一会儿,又再试着加以推算了一下,心中已是有了计较。
  不过他并没有就此做出决断,而是决定先问一问诸人意见,毕竟他曾正面击败那一位存在,与之因果已断,并不受这等做法的拘束,真正受损之人其实托庇于布须天的这些同道。
  当下一转神意,遁入莫名。
  下一刻,托庇布须天之下的诸修也是一个个出现在此。
  张衍待人齐全,便道:“诸位如何看待此事?”
  青圣道人先自言道:“道友,万万不可应下此事,季庄既然自承奈何不得那一位,手段也不过如此,那又何必理会其人言语?大不了一战罢了。”
  簪元道人连连摇头,道:“道友此言差矣。大德之能,非我所能妄断,季庄其人底细不明,再又有那一位存在时刻在外觊觎,局面复杂繁复,镜湖之人都还未曾说什么,我等又岂能轻易言战?”
  青圣道人看了一眼周围,见其他人都不开口,冷笑道:“诸位以为我是意气用事不成,我方才暗中查看,镜湖之中那些同道对此也颇是不满,可见人心并不在季庄那一方,若能说动他们投向我等,合我众人之力,未必就怕了其人。”
  銮方出言附和道:“道友之言不无道理,其他人且不说,那曜汉心思深沉,我曾与之打过数次交道,我敢言其必有所谋,只是现下无人挑头,不敢跳出来罢了,若我与季庄斗战起来,其必暗中呼应。”
  神常道人在那里深思许久,这时缓缓道:“诸位道友,我以为此事可以答应。”
  青圣道人盯着他道:“道友也是逐求大道之人,莫非见敌势大,心中起怯,就想就此弃了道途么?”
  神常道人言道:“非是如此,而是另有考量。”
  他看向诸人,道:“诸位听我一言,天机常转,又岂能恒固不移?其人亲口承认难以算尽天机,若想就此隔断诸位道业,永无革变,那是绝无可能之事,我等眼下实则不必与他冲突,大可应下,而后耐心等待,必有乾坤易数之日。”
  张衍微微颌首,他与那持剑道人交谈时,对方同样也是这般认为,季庄道人想要永远维持如其口中所言的那般格局,那是绝无可能的。
  想来季庄也不可能不知这个道理,所以他猜测,应该是其想做得什么,只是不希望这等时候有另一个大德进来搅局,这才对此事如此上心,而待其目的达成,肯定会将此抛却一边。
  簪元道人这时也是开口赞同,道:“虽不知那季庄道人有何等能耐,可是我若起争,胜负先是不说,反是给了那位存在机会,倒不如权且应允,待天变再动,再说在座诸位,皆是永恒常在,无生无死,当真就差这些时候么?”
  尘姝也道:“奴家以为,那位自称大德,又请我们来此,怎么也该是有倚仗在手的,不管是争是和,都要小心。”
  张衍把首转向另一边,看向一直在那里咬着指头的神常童子,笑了一笑,道:“道友如何看?”
  神常童子连连摇头道:“无用,无用。”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不知他所言之无用究竟是争斗无用还是言和无用。
  张衍略一思索,随后微微一笑,显然是听明白神常童子的意思了。
  青圣道人冷嗤一声,看向道:“道友如何说?”
  张衍看向诸人道:“贫道其实有心与之一战,此人自称大德,那么或能他从身上窥见上乘道法,那于我乃至于诸位都不无好处,且銮方道友说得也是不错,曜汉那人,数次传书于我,要我与他一同谋夺镜湖,是故季庄之下人心不定也当属实。”
  言及此处,他略略一顿,又道:“尘姝道友方才言其人身上或有倚仗,这倒非是妄言,我亦有此感,后又做了一番推算,我疑就是不答应此事,恐怕也阻止不了季庄封绝诸位道途之举。”
  众人都是一惊,尘姝所言他们可以不放在心上,可是张衍无疑在他们之中功行最高,且又是数处造化之地的御主,其若有感,那当是十分可信的。
  张衍又言:“诸位稍安,究竟是战是和,待我与季庄交谈一番再言。”
  众人打一个稽首,皆道:“全凭道友作主。”
  张衍自神意之中退了出来,目光望向座上。
  方才众人各抒己见,并把多数可能引动之事都是提到了,可却并没有涉及另一个问题。
  季庄道人现在既要炼神修士停下修持,同时也要求现世之中诸多生灵不再攀求大道。或者在这些同辈眼中,现世生灭不过一瞬,那里面生灵念动即有,念去即无,自是不用放在眼中,可他身为布须天御主,又有宗门及诸多后辈门人,岂有弃而不顾之理?自需为其等讨一个交代!
  季庄道人这时也是看来,不过其并没有说话,而是将自身神意渡来。
  张衍有感,知晓他是要与自己单独对言,当即心念一转,将自身神意迎上。两人也是遁入莫名之地。
  季庄道人问道:“道友之意如何?”
  张衍负袖言道:“道友当是知道,我辈所求,不外大道而已,恐无有几人愿意如此委曲求全,道友若无什么手段,那我两家之间无可避免将有一争。”
  季庄道人略作沉默,随后一抬袖,却见他将一朵宝莲托了出来,便在这莫名之地内,也无法掩下其上金光。
  张衍目光微闪,在这莫名之中,神意互相交融,立时知晓了此为何物,且更能看清楚其中所含威能,他道:“原来道友据有此物。”
  季庄道人言道:“我有这造化宝莲在手,不管道友是否同意,我只需催动其力,定能使事机顺我心意,便道友法力再高,也无从阻碍。”
  张衍知他说得是实言,从他方才所见所知来看,这造化宝莲哪怕不用在斗战之中,只消发动起来,便能轻而易举阻人道途,所以季庄道人这番话并非夸言,其人的确是能做到这等事。
  只炼神修士若是自家不肯放弃,仍是追求上境,并一直与之较劲的话,那么其却也需分出一部分力量进行对抗。
  故他判断,其人应该还想利用这宝莲做什么事,所以并不想自己力量被平白牵扯在此。
  他考虑了一下,既然对方亮出此宝,现在与之争斗已是没有什么意义了,若是没有与之对等的宝物,他并无法遏制其所为。
  他道:“既然道友有此物,贫道自会向诸位道友说明情由。”
  季庄道人此时神情一缓,他方才不在殿上拿出造化宝莲,而是私下示予张衍观看,就是不想让后者认为自己有逼迫之意,因为这样做很可能会将事情弄巧成拙。
  正如张衍所料,他下来拿此物有大用,并不想将气力白白耗费在此事之上,能以平和手段解决,那方是最好。
  他道:“那我与道友便如此约定了。”
  张衍摇了摇头,道:“道友莫非忘了,还有一事需做解决。”
  季庄道人哦了一声,看了看他,道:“道友请讲。”
  张衍目光迎上,道:“道友欲为之事,不止涉及诸多同道,还有那断绝现世道法之论,此又该如何说?”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封固道法绝上境
  季庄道人不禁有些意外,望了张衍一眼,看去似乎是没想到张衍竟是在乎这等事,他沉吟一下,道:“不知道友对此有何建言?”
  张衍眼眸深处幽芒隐动,旋又消去,自他气、力双身合一之后,感应之能远超以往,能轻易窥见到以往不可知之处。方才却是敏锐感觉到,季庄道人表面看去对此事并不在意,可实际却很是着紧此事。
  他立刻盘算起来,莫非这才是其人真正目的不成?
  他不禁想到,当年太冥、鸿翮、曜汉、陵幽四位祖师皆是在九洲之上留下了道统,从后来所留下的浑天来看,这几位的目的,很可能就是推动后人攀登上境,再用其力与己牵引,继而重返归来。
  当然,前提是这四位祖师都是受了造化之精破碎牵连,到底事情是不是这样,舍季庄不提,真正大德他一个也未曾见过,所以无法下得定论。但假设这一点为真,那么季庄是否想借此机会顺势断绝所有大德归来之路呢?
  这是很有可能的,假设其人还有意造化之精,那么一人独享总好过众人分享。
  只是无论季庄这名大德究竟还剩下多少力量,其人看待诸物的目光无疑是站在更高处的,而未曾到此层次之人则难以看到全部,所以此事他唯有先按照自身想法来为,于是他道:“若是道友要阻断诸世生灵道途,贫道恐是难以答应。”
  季庄道人问道:“这是为何?”
  张衍道:“我为布须天御主,此方造化之地有现世附着其上,可谓常存不灭,我有不少后辈弟子驻落此间,废其等道法之举,非我所愿见得。”
  季庄道人点头道:“原是这个原因,是我思虑不周了。”
  这等事也只有造化之地御主才有,通常现世无得攀附,在所有炼神修士眼中都是一瞬即灭,而攀附在造化之地上的现世则是不同,造化之地不亡,那么现世自可一直长存下去。
  他考虑了一下,道:“也罢,百步之行已九十,不妨给道友一个情面,而今布须天中那些个修道之人可从此列之中划去,只是此后不得再入炼神之境,只是过后之人,不得再追循前人道法,道友以为如何?”
  张衍念头数转,从如今布须天来看,不管旦易、傅青名还是乙道人,亦或是万阙,因为本身根底所限,都是没有入得炼神之境的指望,所以这一条限制对他们实际没有什么意义。
  而山海诸派之中,连真阳元尊也无有一个,更遑论炼神太上了,说不定等到他找寻到对抗造化宝莲的方法时,连真阳之境都还没人成就。
  不过重点不是在这里,现在他更能肯定,季庄的确很是重视此事,那不得追寻前人道法那一说更是十分值得玩味。
  何为前人道法?
  从大处讲,气道才是前人道法,力道也勉强可算,而法道则不在此列,因为这一脉路数只是道理上存在此等可能,成就者从道而行,不尊前人。
  而从小处讲,我若再造一门法门,但与前人之法全然不同,想必也是不在此列了,他感觉季庄名义之上是看他脸面退让,实际上就是想在这里面做文章。
  他今次若不提此事,其自是想要如何摆弄便如何摆弄,根本不会来解释这些。
  不过关于那后人之路,他也同样有一番想法。
  念转至此,他道:“那此事道友准备如何施为?”
  季庄道人言道:“现世无数,生灭不定,我辈纵然超脱其上,可也难以处处兼顾,我当以造化宝莲渡之,此中只需道友不做妨碍便好。”
  张衍微微点头,看得出来,这与遏制诸人修持是一个道理,要是其人做此事时有炼神大能与之作对,那么就算可以做成,也会被牵扯到一部分力量,而其为避免这等事,所以才会这般好说话。
  这是一个好消息,说明只要有足够力量牵扯住其人,是可以阻碍此事的。
  季庄道人这时打一个稽首,道:“我这里有一事,也需拜托道友。虚寂之中定有躲藏起来的造化宝灵,此辈或会与我对抗,若其四处躲避,或是意图托庇入布须天中时,望道友能够将之拒之门外。”
  张衍淡声道:“这等未明之事,言之过早,若届时当真遇到,可再另行商议。”
  季庄道人看他一眼,却是没有继续纠缠此事,道:“今我与道友定规矩,来日若得利,当与道友同享,不过我知口说无凭……”他伸手一摘,自造化宝莲之上摘下一片莲瓣,往前渡送过来,“我以此为凭信,若不遵诺,此宝便难得完全了。”
  张衍略一思索,什么难得完全,他是根本不信的,季庄绝不会将这么大的把柄送到他手里,如此做不过为安他之心罢了,此物一定是有办法收回去的。
  想必其人自己心中明白,空口约定不过一纸空文,随时是可以推翻的,所以以此物来让他不作反悔。
  等到将来事情一成,那定然不会再遵从这些了。
  其实他同样也不准备遵守此约,他不知道季庄究竟要做什么,做成此事又需得多久,可定然不会有利于他。所以尽快要在其人成事之前找寻到能与之对抗的物事。而在此之前,可以暂时不动,于是一摆袖,就将那莲瓣收入进来。
  季庄道人见他收下此物,心中一定,他打个稽首,身躯便是消散不见,却已是遁出莫名之地。
  张衍却没有自神意之中退出,而是起意相召,把神常、簪元等人再度唤入进来,随后便将季庄道人坐拥造化宝莲一事告知诸人,末了他言:“以贫道看来,其实诸位也不必将此事看得太重,因为我若想要破局,那么随时可以翻脸动手,此中关键在于造化宝莲,若无有对抗之物,那么便与其人搏战,也无必胜把握,可先设法找寻对抗之法,若得缘法,再与之一争不迟,不知诸位道友是何意思?”
  季庄道人说是会用造化宝莲遏制住众修上进之路,可其实对托庇在布须天的这些炼神修士来说,影响远没有那么大。
  不说渺不可测的三重上境,就算想攀升入二重境,都没有那么容易。就算是他,当初也是借助了祖师伟力还有与那一位存在的斗战机缘方过此关门。
  众人若能轻易过去这一境关,早便踏过去了,也不会等到现在了。所以眼下就算斩断机缘,实际与先前也没有什么差别。
  所有人这时都是思索起来,没想到季庄手中还有造化宝莲这等东西。此宝究竟有何威能,现在谁人都不清楚,仅从季庄先前透露出来的些许手段来看,已是有些不可思议,但这定然还不是全部,在没有搞清楚之前,贸然动手显然是不合适的。
  銮方、秉空二人对视一眼,当先表明态度,道:“我等无有异议,无论是战是和,都听道友安排。”
  他们看得很清楚,要是没有张衍在前面顶着,季庄道人又岂会把他们放在眼里?今朝也不可能这般来好好问询了,只会直接将他们压服,看曜汉等人而今模样,就知远没有他们在布须天内那般舒坦。
  神常道人言道:“造化宝莲如此了得,我争之无用,那不妨如我等此前所议,先应下此事,再静待时机。”
  簪元道人也沉声道:“玄元道友与神常道友所说都是正言,既战之无益,那就退而观望。”
  青圣道人还是有心一战的,但他也明白,除非能打破镜湖,将季庄一气压入永寂之中,并夺到造化宝莲,否则并无可能阻止此事,这眼下显然无法做到,故索性不再言语。
  尘姝、神常童子二人仍是先前态度,不认为此刻挑起争端是好事。
  张衍见众人都表示退后一步,便颌首道:“那此事便先如此定下,回去布须天后,贫道自会找寻对抗造化宝莲之法。”
  他神意一转,他便自里退出,目光看向季庄道人处,抬手一礼,道:“既已定约,想来此间已是无事,便先行告辞了。”
  季庄道人把该说之事都是说清楚了,也就没有挽留,打一个稽首,道:“诸位道友走好,恕不远送了。”
  两旁座上,曜汉老祖不动声色。
  玄澈、参霄等人心中隐隐有几分失望,他们也不甘心被宝莲束缚,确实希望张衍能够带着布须天众修与季庄开战,那么他们可以看情势再作判别,可惜最终结果非是如他们所想一般,看去倒好像是张衍与季庄达成了什么不为他们所知的约议。
  张衍带着一行人出得镜湖,瞬息之间便回得布须天,意识也是回得正身之上。他思索了一下,却没有将那一片莲瓣自神意之中取出,而是遁入莫名,在此观望此物,片刻之后,却是发现一件极有意思之事。他若是愿意,完全可以借此物推演出与手持宝莲的季庄道人两相斗战的过程。
  几次下来,由于他气、力双修,浑身几无破绽,对方并无法拿他如何,可有造化宝莲护持,他也同样难以对此人造成太大威胁,不过需要知道,这仅是一枚花瓣所显现出来的威能,那真正宝莲之威恐怕并不止眼前所见,所以要与之对抗,必得另寻他法!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为护长生仙凡隔
  张衍思忖了一下,这一片莲瓣之所以能用以推演,应该是季庄故意为之,大概也是知晓约定并无大用,所以想以此来绊住他的手脚。
  某种意义上,也算得上是阳谋了,若他未能在推演中胜过此人,那自也不必去谈相争之事了。
  他自神意之中退出,随后一转首,往那灵机兴发源头看去。
  从这位行止来看,应该是和那一位存在有着某种默契,但是季庄道人一旦阻绝众修士前路,又斩断道法的话,那么世上将再无人可入炼神,兴发灵机也会变得再无任何用处,届时不知这位又会作何反应?而那一位存在想必也不会坐视这等情况发生。
  不过季庄道人既然推行此事,应该也是把这些考虑在内了。
  他稍作推算,知道用不了多久季庄道人就会发动造化宝莲,便先以意念传告旦易等四人,言及天机将变,要设法维护住正序不变,随后一转念间,便有一股宏大意识传下。
  这一刻,所有布须天内修道有成的生灵都是感觉得一股意念入得自身心神之中。
  几乎是一瞬之间,他们便就明白,由于天数变化,不久之后,便将断天路,绝人间,往后之人,再也无法凭籍道法求得长生超脱了。
  而诸多上境修士得知此事后,都是心忧不已。因为天路一断,那么此生若是修持不成,想再转世修行的话,那么就无有可能做到了。
  可纵然亿万之众入得道门,真正能得享长生的又有多少?
  这般一来,随着时间推移,诸世修道之人只会越来越少,直至寥寥无几,唯有斩却过去未来之身,乃至超迈此境的修士,方能常驻世间。
  而修道宗门无疑也将就此败落,哪怕是大派上宗,也不过是坚持稍久一些罢了。
  诸派在反应过来后,纷纷派遣门人弟子出去,试图趁着这场变故未曾到来之前招募到更多门人弟子。尽管这般做法无法从根本扭转局面,可终究能把倾颓之势稍作延缓,不至于过快崩塌。
  殿中灵光一闪,阵灵现身出来,对着座上一拜,言道:“老爷,傅上尊到了,说是有事拜见老爷。”
  张衍颌首道:“请傅道友进来说话。”
  阵灵立时闪身到外,道:“傅上尊,老爷请你进去。”
  傅青名点了点头,往大殿之内走去,现下他心中也是颇为沉重。余寰诸天比起山海界更为繁盛,修行之人更多。
  现在道法一绝,不至于会引发多大变乱,虽然青碧宫可将这些理顺,可眼下诸天盛景定然将会逐渐走向衰败。
  便不说这些,他身为道神,是寄托于善功法度之上的,要是连道法都是不存,那他自身也就难以维系下去了。
  关键不止是余寰诸天,凡他所知的界域,都是如此情形,这令他连退路都找寻不到,所以不得不到张衍这里来请教一个办法。
  傅青名很快行到殿上,见得张衍,便打一个稽首,道:“见过道友。”
  张衍颌首为礼,道:“我知道友来意。”
  他伸指一点,一道清光如水泄下,傅青名被这光华一照,只觉浑身一震,蓦然发现,在这一刹那间,自己竟是由原来道神之身,还复成了生前所炼法身。
  这时方是深深体会到炼神太上的莫测伟力,满是感激一个拜揖,郑重道:“多谢道友助我回复本来。”
  张衍摇头道:“这只是小事罢了。”
  现世一切对于炼神大能都是太过脆弱,想要如何摆弄都是可以,傅青名虽是摆脱了道神拘束,可实际上仍旧没有得道超脱,生死仍是悬在上境之人一念之间。
  就在这时,他忽然抬头往虚寂之中看去,道:“这便要来了。”
  傅青名心头一震,过去片刻,忽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重压笼罩下来,这好似是一股遮绝一切的黑雾,无边无际,森冷无比,将他所有感应都是淹没了,这一刻,诸天之内,他仿佛只剩下了自身独存。
  此时此刻,功行越是高深之人越是感应强烈,而那些低辈弟子却无甚感觉,甚至不知道方才这一瞬间,他们已然受了上境之阻,而后来之人道途已被完全斩断。
  好一会儿,傅青名方才从那等感觉之中退了出来,长长一叹,方才那股伟力,令他丝毫生不出反抗念头,摇了摇头,将残留下来的感觉勉强驱逐,随后默默一察,发现自己似乎与方才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随着深入检视,便就发现了不对所在,本来清澈光润的灵台之上,此刻却像是飘落了一粒难以擦拭去的微尘,好像在自己身上套了一个枷锁,原来道法也是不再圆融。
  张衍眼神幽深无比,造化宝莲果是了得,直接施力于造化之地内,所谓“绝天路,断法缘”,便就是如此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若是插手,是可以扭转这股力量,但是没有用处,此力若水而来,自己只要稍有松懈,就可反涌回来,这还是对方未曾在背后推动的情况下。
  要是方才在镜湖中时当场与季庄翻脸,虽那宝莲未必能奈何得了他,可其余人却不在此列,这宝物既能用来阻碍生灵道途,那么想来也同样能用此来杀戮众生,要是其人一气之下杀灭诸世乃至布须天生灵,他也无从阻止。
  傅青名叹道:“至此之后,怕是天人永隔了。”
  张衍望去下方,负袖言道:“道法虽断,神道未绝。”
  十分有意思的是,尽管布须天后来人道缘已尽,可是昆始洲陆那些神祇没有受到半分影响,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靠自家修持上来的。
  还有那些天生异兽凶怪,更是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此辈从不修持,靠的是与生俱来的力量,所以也不曾受此牵连。
  不过这等影响将会在随后时日中陆续显露出来,譬如昆始洲陆上人道诸国少却了道法支撑,或许现在还看不出什么太大变化,可随着越来越多的修道人开始惜身保命,或许往后就只能依靠神祇之力了。
  他先前判断,季庄道人用了这么多气力,就是要在诸世生灵上做文章,所以下来应该是会有其他动作的,他倒是想看看,其人到底会如何做。
  正思考时,阵灵又是来报,道:“老爷,旦易上尊前来拜访。”
  张衍道:“有请。”
  旦易很快来到殿阶之前,见得傅青名也在,便对其一点头,随后上前与张衍见礼。
  张衍作势一请,道:“两位道友坐下说话吧。”
  两人称谢一声,都是入座。
  旦易坐下之后,又是一礼,道:“不知道友可否言明,这道法之绝,却是因何而起?”
  张衍道:“人间绝法,乃是一至宝之能,至于具体缘由,因涉及到几位大能,不便说与道友知晓,只现下此力虽无可阻挡,但这等景况并非永存,必有改换之日,所以道友也不必太过悲观。”
  旦易叹息一声,道:“可这般终究影响太过,虽与我辈无损,但绝少修士能成上境,千万载之后,诸派必将式微。”
  张衍微微点头,道:“道友有什么话,尽可言说。”
  旦易道:“我欲联手诸位道友,造一涵灵藏精之地,并以神通法力联手回护此地,而今修道之人都是可躲入进去,算是与人世分隔,而只要修道人不离此处,便可得享长久寿元,如此或可坚持到玄元道友改换局面,那时诸界修士想也不至于伤得太多元气。”
  傅青名一听,也是点头认可此法,以他们自身神通威能,足可庇护得诸世不灭,他道:“不久之前,我等答应过域外天魔那三家,未来其门下可与我人道弟子斗法决胜,以定那玄石归属,如今看来,此法算是作对了,至少其等不会再给我辈添乱了。”
  张衍稍作思索,这涵灵藏精之地其实就是将一界域分隔内外,内藏灵华,外为尘俗,这样一来,凡人就与修道人彻底分开了,但目前也不失为一个延长诸派存续的办法,便颌首道:“此法也是可行,几位道友斟酌施为便是。”
  旦易见他同意,称谢过后,便与傅青名一同告辞离去。
  张衍则是站在宫中,思考对抗那造化宝莲的办法。
  方才那伟力渗透进来时,他把一切都是看得清清楚楚,造化宝莲纵然可以影响诸世生灵,可对整个造化之地却没有半分影响,其应当并不能撼动造化伟力。
  这里说不能撼动,其实应该是宝莲之力避开了造化伟力,不然两者之间一旦撞上,一定是会产生冲突的。
  所以他私下猜测,宝莲之力之所以能够浸透进来,说不定是界内异力未曾驱逐的缘故,要是他能完全统合布须天之力,应该可以将此拒之门外。
  他往布须天内扫有一眼,若不算那可能隐藏起来的地界,现在可以见到的浑天,也只有一处还在游离在布须天外,不过用不了多久,就会挨近了。
  待得他把这些浑天都是收归布须天之后,就该开始清查那些隐秘所在了,要尽量将妨碍自己的异力都是驱逐解化,不给对方任何漏洞可钻。
  同时,也需找到对抗造化宝莲的宝物,此宝来历他已是知晓,这等宝物似并不止一个,最好结果,就是能再寻到一朵,这般就能与之对抗,这里希望虽很是渺茫,可总是要先试上一试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法虽消去道自生
  旦易与傅青名回去之后,立刻与万阙、乙道人二人说了自己想法,这二位也是表示赞同,于是立刻开始着手布置那涵灵精蕴之地。
  以真阳元尊之能,做得此事来也是轻而易举,四人联手之下,只是意念转动之间,便就生成出一处内天地,并以意念传递去诸天万界。
  诸天修道人在知晓了这一处存在之后,有不少人就试着走了入其中,而到了这里之后,发现不管是上境修士还是低辈弟子,都能感觉到自己被一股气机所遮护,自身寿数也是随之延长了许多。
  不过因为四大元尊只遮护这片地界,所以你若是从此中走了出去,那自然不在庇佑之列了,而且每一次出入都会导致寿数有所衰减。
  山海界诸派反应最快,纷纷将自己山门移入此间。
  两月后,申方国国郊一处道宫内,放在以往,这里每日都有数千人在此谈道论法,可是现在已是变得空空荡荡。
  临近日入时分,一名老道从道宫之中走了出来,身后则是跟着十余弟子。
  那老道转过身来,抚须言道:“你等回去,无需再送了。”
  走在最前面的那名弟子万分不舍,道:“老师,你当真要离去么?”
  老道叹道:“宗门相唤,不得不回,况且这世上已是再无道法,我在此又有何用呢。”
  那弟子涩声道:“老师,我已打听过了,不仅是道法不成,连宫台之中所授玄法亦是如此,恐怕天下间修行之法都是断绝了。”
  那道人想了一想,正色道:“这两法虽是不成,可修行之法绝不因此断绝,尤其是这天地灵机尚在,既然先人可以观摩天地演化道法,我辈后人一样可以找寻到出路。”
  那弟子期盼地看着他,道:“老师能否指出一条明路?”
  那老道人沉默一阵,道:“为师如今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
  那弟子不禁露出失望之色。那老道人却伸手拍了拍,“你也不用太过担忧,为师回去之后,会请教魏掌门此事该如何处置,他老人家乃是上真人,又是元尊弟子,想来当是可以找到办法的,有了答案,为师会设法告知于你。”
  那弟子露出一丝惊喜之色,道:“多谢老师。”
  那老道人道:“为师走了。”
  那弟子与身后十余人一同躬身,道:“恭送老师。”
  那道人点点头,脚下一顿,霎时一团罡风平地涌起,就带动其去往天中,随后心里默念一个法诀,骤然间,发现自己似已是来到了另一处天地之中,折身一遁,就往宗门方向行去。
  倏忽之间,三载过去。后来人再也无法修持道法的后果已是逐渐显露出来。
  诸多宗门都是尝试过,新近收入门中的弟子,无论资质多高,都无法修炼得半分内气出来。倒是些许吐纳之术还可用,可修持下来的效用也不过是强身健体罢了,长久坚持,顶多变得耳聪目明,但气力却不会增加多少。
  若是面前之路走不通,多数人自然就会想办法转走其他路。
  几年之间,除了仍旧不肯放弃,还在坚持原来法门之人,这短短几年之间,修行之法已经开始了某种转变。
  其中一种,便是尽可能利用修道外药。
  因为道法虽断,可是灵机未绝,所以丹丸宝药乃至各种法器仍是可以祭炼,只要服下丹丸,并用各种法式加以运炼,那么一样可以得到超脱凡俗的力量。
  虽说这样做对外药需求大增,但现在诸世灵机兴盛,一时也不怕不足用。
  只是这里有一问题,寻常丹药自不必去说,要多少有多少,哪怕一介低辈弟子亦可炼得,可那些堪称效用上乘的丹药,却需要功行高深之人来祭炼,且数目极其稀少,所以用此方法,便有人能够去到上境,也是少之又少。
  更何况,纯以外药推动去到上乘境界,这也仅仅是可能而已,多数人只会徘徊在明气境之中。
  只是大多数修士以为,若能这般维持其实也算不错,至少后来人便是步入涵灵之地,靠着丹药也能有个两三百寿数了,而在转世之后,也不至全无入道之望。这天地既能变动一次,那么今后也是有可能再度变动的,未必不能又回到原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修士选择投入神道。这样就算肉身崩坏,受封之后,神魂自也是可得享永存,但从此需受神庭管辖,不再逍遥自在了,不过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不死不灭,故有不少人也是心甘情愿。
  神庭对此自是无任欢迎,修士珍惜自家寿数,大多数都是退入至内天地中,那么要对抗昆始洲陆上的凶怪妖物,只能依靠他们这些神祇了,只是神祇本就稀少,能堪堪维护诸国便就不错了,以往还有诸多修道之士在野外剿杀异类,而现在这些人一退,局面却是显得有些窘迫了,有了这些修士愿意填补进来,势力不但没有因此衰退,反还扩大了几分。
  昆始洲陆之上,一株参天大树矗立在那处,无数气根撑开,如同蛛爪,仔细看去,其竟在那里缓缓挪动。
  树冠枝叶之间,层层藤节分枝之中,藏有一座数亩大小的宫观,而在下方,一名年轻修士正在弯曲扭转,但却异常平坦的枝道之上行走着,不多时,步入宫观之内,脚下一朵硕大灵芝一动,底下成百上千盘卷一处的干茎徐徐撑升起来,将他缓缓托去高处,去得十来丈高后,在一间屋宇前停下。
  里间有一个面容清秀,身形单薄的年轻修士,正拿着一把刻刀,对着一枚竹简刻刻画画,只是时不时会停下咳嗽几声。
  而在他面前,则是栽种着数根紫色株苗,上方都是结着沉甸甸的果苞,看着随时可能坠落在下方的软泥之中。
  年轻修士道:“蒯师兄,你果真不去那涵灵之地么?”
  蒯姓修士咳嗽了一声,道:“去了那里又有何用?凭你我师兄弟的修为,也得不了长生,用不了多久我太昊派的道统便就断绝了。”
  年轻修士忍不住道:“太昊派也不过过眼云烟,早是覆亡了,不过是师父当年跟随师祖学了一些道传,假托了一个名号而已,就算断绝了又如何呢?再说师兄你这伤,要是再来一头凶妖又如何抵挡得住?”
  蒯姓修士道:“可你我自小被师父收养,师父一生以太昊门人自居,我等一身本事都是师长所授,自也不能辜负他老人家。”
  说到这里,他目中生光道:“如今正是机会,我太昊功法与他派不同,循自然之道,取草木之精,为兄深信,哪怕不用前人之法,此法亦能助我成道。”
  此时他动作不自觉停了下来,“记得陈师弟你曾与我说过,你少时梦想,便是栽种出一根通天巨木,莫非你已是忘了么?”
  年轻修士摇摇头,走了出去。
  蒯姓修士略觉黯然,剧烈咳嗽了几声,只是目光之中充满坚定,过有一会儿,发现不对,一回头,发现那年轻修士又走了回来,讶道:“师弟?”
  年轻修士叹气道:“当日我等一起拜师时,旁人都说我等师兄弟无有资质,走不了多远,可我倒要看看,不靠资质,莫非我师兄弟就走不出一条道途了么?”
  蒯姓修士站了起来,道:“好,我师兄弟联手,定能走出一条路来的。”
  张衍负袖站在清寰宫中,他能感觉到那宝莲之力仍在持续影响之中,并没有因为绝了后来之人的道缘而停顿下来,这与他预测的相符。
  季庄道人如此施为,应该还想要做些什么。
  他认为重点就是落在那些生灵身上,所以一直对此加以留意,但布须天中除了修士自行做出的改变,似乎就没有别的什么异状了。
  他考虑了一下,这里很可能是季庄怕他看出什么来,所以没有在布须天这里做什么手脚,也有可能是其人布置还没有完成,再或者是其做得极为隐秘,需得再过一段时日才能看出端倪来,但也不排除其人手段先放在其他现世之中。
  他目光一抬,往布须天外看去,那里有无数生生灭灭的现世,现在同样也是在造化宝莲伟力笼罩之下。
  随着法力波荡,诸多现世之景也映照入心,但凡有什么变动,他立刻可以得知,不过看有一圈下来,并没有什么太多发现。
  因为诸世道法断绝,这里他倒是有心一试自己所想,只是思索过后,认为还不是时候,至少要等到季庄出手后,才好发动。
  正在观察之时,他心中忽然有一丝悸动,往那灵机兴发的源头看去。
  这一位终是开始有所反应了,那灵机升腾之势竟又是生生拔高了一层。
  这表面看去没有什么用处,因为没了道法修持,灵机并无法得以好生利用,可是他却知晓,照这么下去,一旦超过某个界限,是会引发某种根本上的变化的。
  譬如妖魔异类就是如此,因为此辈本就是依靠天生地养,灵机愈发兴盛,只会使得他们变得更为强横。
  他心中不由思忖起来,“莫非其人是想从异类那里落棋子不成?”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变易乾坤正序存
  张衍以为,那一位存在和灵机兴发之主的目的当是一致。
  现在无非是推动生灵入到炼神,而季庄道人斩断修士之路,那么其可能就想从那些异类妖魔身上着手。
  似白微那等先天妖魔,本就是天地之精而生,要是灵机大盛,无疑会诞生更多,若此辈得以跨入炼神之境,那么就可让那位大德重返回来。
  可这里仍是有一个阻碍不曾解决,那就是玄石拦在了这条路上。就算此辈再如何了得,无法越了过去,也就不可能达到真阳层次。
  而玄石唯有造化之地方会生出,他若是判断正确的话,那么最后还是转到造化之地的争夺上。
  那一位大德是绝然不能让其回来的,除非其放弃那侵夺诸有的做法,季庄道人纵然有自己的图谋,可是至少表面上还算讲规矩,就算断绝道法,诸世正序也未因此搅乱。
  而且只从实力上说,不曾恢复全副力量的季庄道人显然比那一位大德更好对付,如此他与季庄在阻碍那一位回来的事情上利益是一致的,所以他不会放任妖魔异类就此出头,而只要尽量找寻并护住造化之地,就能对此加以拦阻了。
  正思索之时,景游入殿来报,道:“老爷,刘上真和魏上真来了。”
  张衍知晓他们也该是来了,他门下诸弟子之中,也就这两名弟子底下门人弟子最多,而其余要么功行未复,要么就是不管其余,一味只专注于修行。
  他道:“唤他们进来。”
  不多时,刘雁依和魏子宏入得殿来,对着座上一拜,道:“拜见恩师。”
  张衍道一声免礼,随即言道:“诸弟子如何?”
  刘雁依回道:“大致安好,不少弟子初时也颇是惶恐,后来入了内天地中方才安定。”
  魏子宏道:“弟子这处也是如此,天变惶恐也是人之常情,可若是走不出来,那成就也是有限的很,倒是那些心性坚凝的弟子,还不如就放在昆始洲陆上。”
  张衍颌首点头,若是一心道途,矢志不移的弟子,的确无所谓内外天地,到了哪里都可修行。他道:“为师知晓你等想问何事,此番道法之变,乃天外一至宝所照,未来道法或当再兴,只是为师也不能言到底会应在何日,不过只要为师尚在,便无需为此忧惧,你等只消约束好弟子,一如以往便是。”
  刘雁依与魏子宏二人都是听明白了这话,道法兴衰,正如波涛起伏,有猛涨高举,就有回落低抑,纵然到得最后,只剩下寥寥几人尚在,只要自家老师还在上面坐镇,那么这些同道后辈终有一日是可重返道途的。
  得此一言,两人对日后该如何做已然是心中有数,因为难得来此一回,所以在此向自家老师讨教了一些修行上的疑问,大约驻留有百余天后方才离了清寰宫,往下界回返。
  魏子宏与刘雁依别过后,就回得瑶阴派,方才安坐下来,就有一位出身东荒的长老寻到座前,躬身道:“掌门真人,在下还有一事要言,近日见东荒地陆上情形有些不对,这般下去,恐于我人道有碍。”
  魏子宏诧异道:“何事如此严重。”
  那长老眉宇之间有一股掩饰不住的忧愁,将一封奉书呈递上来,并道:“掌门真人,一应情形弟子都是写在里间了。”
  魏子宏接来看有一遍,已是知晓他所言何意。
  这里问题出在东荒地陆之上,当年九洲诸派自天外而来,到此立宗开派,并弘扬道法,东荒百国不少王公贵戚都是加入了山海道门,虽说这般做最初目的只是为了与九洲各派交好,可由于道法能够延寿长生,所以诸国上层之中已然是替代了玄法修持。
  可玄法作为较是容易修持的法门,也并没有被完全摒弃,因为上层贵戚都去追逐道法了,故在底层尤为兴盛。
  现在道法断绝之后,玄法之路也是一样被阻断了,而底层之士修持目的本是用于军争,并非长生,所以毫无阻碍的接受了那以丹药助长功行的做法。
  更有不少人主动跑去与妖魔凶怪通婚的,以期后辈子孙生下来便可获得超越凡俗的本事,这其实便是走上了原来非人异类的老路了,而问题就是出在了这里。
  这等办法看去获益更快更大,且不需要什么外物,再加上东荒上层在道法衰退后,略微显得有些无所适从,对底层玄士的倚仗加重了不少,所以一时也无力来约束这些,使得这股风气很快在东荒地陆上蔓延开来。
  因此之故,这名长老担心万千年后,生灵之中再无生人,等到未来道法再兴,他们就算转生回来,也非是人身了,那样恐怕就无法再走原来道途了。
  魏子宏笑了一声,道:“墨长老大可不必为此担忧,东荒诸侯岂会如此不智?若是底下之人皆有妖魔异类之血,他们又如何牧御万民?何况世上修道人虽是退去,但不过是退入涵灵之地,又非消亡,若见妖魔欲替人道,也不会坐视不理。”
  墨长老叹气道:“弟子只是担心怀机谋之人在背后弄鬼,现在没了道法为后盾,仅凭诸国国主自身维持,太过艰难,且我山海界中,始终是异类多过生人,若是稍不小心,恐怕局面就很难收拾了。”
  他自己作为修士,明白多数上境修士可不会把凡人放在眼里,就算东荒尽灭,恐怕也抵不上自己寿数,可他作为申方国出身之人,却不得不为此求一条出路。
  魏子宏一想,山海界毕竟是诸派本界,东荒地陆也不能放任不管,便道:“墨长老此言也有一番道理,稍候我会寻得诸位同道商议此事。”
  还真观,伏魔大殿之上,张蓁正翻看着这几日呈递上来的书信。
  前次大比过后,山海各派趁势扩张,在诸天万界都是开辟道场,可这等势头随着道法断绝却是生生被阻,现在各派都是收缩回来,那些道场也是弃之不用了,而还真观同样也是面临这等局面。
  宗门长老都是认为维系分宗下院已是毫无意义了,所以纷纷上书,希望能放弃这些地界,将分散出去的长老弟子重新收拢回山门。
  张蓁看罢之后,看向座中几名长老,朱唇启声道:“不能退,道法断绝,邪异必兴,此正是我还真观用法之时。”
  听她这么说,底下一名长老神情一变,站了出来劝谏道:“掌门,道法已绝,我等门下弟子亡故一个,便少得一个,再也不得填补,要是用来对抗妖魔邪异,又能坚持多久呢,怕是,怕是用不了多久门下弟子就要死尽死绝了。”
  又有一名长老也是站了出来,苦劝道:“掌门,我还真观有今时格局委实不易,而今各派皆是退缩,我还真观便是蛰伏一时也不会甩在后面,如此做委实不值。”
  张蓁眸光注视下来,所有长老都是不自觉把头一低,然而她没有说什么斥责之言,道:“诸位长老忧虑也有道理,但此事并非不可解决,我近日推演得一法,借托一法器所助,便有危难,也能托庇入内,可最小限度减少弟子损折。”
  先前那长老犹豫了一下,道:“可是这终究……”
  张蓁道:“诸位长老不必为此忧心,降魔之人未必只用门下弟子,需知降魔法器亦是我辈手段。”
  事实上如无必要,她也不会让下宗弟子出去冒险,而是准备让其等祭炼各种降魔法器,然后分拨给世人用以对抗魔物邪异。
  这般一来,可以使得还真观之名不致因为道法断绝而衰退,而且这些弟子哪怕躲入内天地中,也不会耽搁此事,只需每过一段时日,命人将祭炼好的法器送出来便好。
  众长老在了解自家掌门心意后,互相商量了一下,也觉此法或许可行,既能最大限度保全弟子,又能维持住还真观眼下格局,若日后道法归回,必将得获大利,于是不再劝言,俱表示愿意遵从此番排布。
  张蓁道:“那诸位长老便请去往各界安排吧,我料诸派同道一退,原本被制压下去的邪魔定会再度冒头,需得将此辈尽快压了下去,过后便就容易对付了。”
  布须天外,一处临行开辟的界天之中,白微、邓章二人各坐蒲团,正看着诸天万界一片慌乱景象。
  白微见得道法衰退之后,妖魔异类非但没有受到牵连,反因灵机升腾而更为兴盛,不由感叹道:“未想这道途莫名绝断,反是我辈得利了。”
  邓章沉声道:“这等情况若无法改换,这一纪历倒还好说,到得下一纪历,人道必衰。”
  白微不觉点头,道:“布须天人道本有三纪历之运的说法,看这情形,倒是印证了此言。”他琢磨了一下,“可就算人道衰落,只要那几位元尊仍在,也仍是压我一头。”
  邓章缓声道:“前番我与人道签下契定,以各家门下弟子胜负定那元玉归属,初时或许难胜,可等到人道门下弟子寿数用尽,便难与我辈门下相斗了。”
  白微赞同道:“想那正反天地冲撞,三位域外天魔入世,乃至我等与人道定约,一切都恰恰是在道法断去之前,现下想来,此非天数也?”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世潮起伏显疑踪
  山海界地渊之下,司马权正沿着一条刻满符箓的石阶往下走去。
  此处乃是六宗合筑的幽合宫台,专以掩藏镇压在地渊之下遇得的古怪生灵和诡奇物事。
  他一路走来,遇到了不少六宗派驻在此的低辈弟子,个个都是神情如常,与别派那等惶恐不安之像大为不同,这是因为虽然道法断绝,可实际上对灵门六宗的影响远没有想象中那般大。
  这是因为灵门弟子可以夺魔之灵,融入己身,只是这等做法若是遭受阴浊之气侵袭过多,则容易走上邪路,所以以往若不是修士自身资质太差,在灵机浓郁且外物不缺的前提下基本无人会去做此选择。
  而现在,却是不得不重拾旧法了。
  这时他脚步一顿,面前两扇宽厚石门挡住了去路,守候在门前的两名弟子躬身一拜,便为他推开了大门,并恭声道:“司马长老,请这边走。”
  司马权踏步入内,沿着一条悬空漂游的螺旋石阶下行,不久来到一处宏大地宫之内,见元蜃门掌门薛定缘、血魄宗掌门苏慕卿二人正等在那里,他打个稽首,道:“薛掌门、苏掌门,有礼了。”
  两人都是还得一礼,薛定缘开口道:“今请司马长老来此,是为我灵门长久之计打算。”
  司马权回道:“已有所料。”
  苏慕卿道:“宇文掌门已是闭关,我灵门之中,现就以薛掌门和司马长老功行最高,我虽与薛掌门有过一番商议,可是此中还有一些关节需得解决,这里就需司马长老出力了。”
  薛定缘挪过几步,道:“司马长老,请往这里看。”
  司马权看了过去,只见里面是一座座幽气密布的囚笼,共二十一数,一眼便能看出,这里面关押的俱是天魔。
  薛定缘道:“这些乃是我六宗数千年来从地渊深处擒捉得来的天魔,现下俱被镇压在此。”
  他转过首来,道:“我等在想,若是这些天魔能为我所用,那么不单是那些低辈弟子,便是那些上乘修士亦可寻到一条出路看了。”
  司马权领会其意道:“两位可是怕这天魔难以驯服,又暗中生乱?”
  薛定缘道:“确有此虑,不过只要逼得这些天魔与我签约立契,并保得其一具分身不灭,此辈自也是识时务的,请司马权长老来此,是想让长老做那最后一把锁。”
  苏慕卿道:“天魔浊阴之气尤盛,镇定不易,弟子炼合之后,难免有疏漏所在,这些恐怕会被外敌利用,故是唯有请司马长老到此,看能否使之稳固。”
  司马权思考了一下,道:“此法可为,但司马也请两位能够到此便就收手,若只是天魔,司马尚可保得不出差错,玄阴天魔则无有那么容易拿捏,一个不好,便容易祸乱世间。”
  薛定缘与苏慕卿对视一眼,便道:“此事我等可以应承司马长老。”
  司马权这时看了一眼下方,道:“说到玄阴天魔,在灵机持续升腾之下,恐怕将会生出更多,以往我六派合力所布禁制恐怕已是需做修补了。”
  关梁洲,涵袖云窟,平都教山门所在。
  掌教倪天平站在玉台之上,感叹天数弄人。
  自大比之后,他挟成就凡蜕之威,一回到山门,就将守旧派死死压下,本拟从此之后就可摆脱藏相灵塔的束缚,正踌躇满志之时,可没想到世间道法断绝,如此一来,却是反过来要倚重藏相灵塔了,因为有得塔灵在,平都教弟子哪怕不用气道修行,只用秘传法诀,都可借用其力,只是这里修持慢一些,也不易去到上乘境界罢了。
  现在自己费尽辛苦打压下去的守旧派又一次抬头起来了,而且他非但不能拦阻,反而要加以扶持了。
  背后脚步声起,一名龙行虎步的中年道人走了过来,在他身后不远处打个稽首,道:“见过掌教。”
  “葛长老来了。”
  倪天平转过身来,客气道:“坐下说话吧。”
  葛长老看得出是一个不拘小节之人,起袖把手一摆,道:“掌教真人,属下便不坐了,这一次共是选出千余弟子,皆与法灵相契,如此日后便有折损,只要法灵不失,就可有所替继,我平都教可保基业不失。”
  倪天平点点头道:“辛苦葛长老了。”
  葛长老正色道:“不辛苦,只是还望掌教这一次不再插手下面之人行事便好。”
  倪天平摇头道:“我并非迂腐之人,只要对宗门有益之事,我便会去做,现在既然只有塔灵方才能保我平都不灭,那我自当倚重之。”
  葛长老似松了口气,道:“如此甚好,我本是担心掌教固执己见,容不下他人言语。我这便下去。”说着一拱手,便兴冲冲往外走去。
  倪天平却在背后言道:“葛长老,待得日后道法回来,我亦当行掌门该为之事,望你能明白此中道理。”
  葛长老脚步停了一停,随后一挥袖,道:“若真是这样,还是掌教说了算。”而后脚下一转,就听得遁空之声离去了。
  西空绝域再往西去,相隔不知多少万里的一处荒原之上,十余万天鬼在此开山凿石,修筑法坛,这些天鬼各自来源于不同部族,被打乱之后调遣到这里。
  本来诸部在诸多修士看押之下,也没有什么异样心思,毕竟数千年都这般过来了,早已习惯了被诸派奴役。
  可近来一些天鬼长老却是发现情形不对,这半年来,负责看守他们的修士在逐渐减少之中,三十余日前,最后两名修士将这里大多数事宜都是移交给了他们之后就匆匆离去了。
  初时一众天鬼还不敢妄动,因为以前这些修士也有过类似作法,就是故意给他们作反机会,然后名正言顺施以屠戮。
  可是时日一天天过去,这些修士丝毫没有回来迹象,惹得不少天鬼蠢蠢欲动起来。
  几名长老大胆聚在了一起,认为一定是修道宗门背后出得什么问题了,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逃跑,这样做成功的可能性很高,这里本就荒僻,修道人是绝不会为了几个天鬼来浪费心思的。
  一名长老忽然开口道:“为何不带着部众一起离去呢?”
  其余长老面面相觑,有人道:“熷荒长老,带着部众如何逃得出去?”
  熷荒长老露出不屑之色,道:“这里距离西空绝域遥远无比,周围凶怪数不胜数,纵我等天生便有神通异力,可一个两个,又哪能对抗这些凶物?”
  有长老不服气道:“不这样做又如何?要是修士回来,那我等就是被屠祭的那一批。”
  熷荒长老笃定道:“这些修道人是不会回来了。”
  一众天鬼长老十分诧异,不明白他何故如此肯定。
  熷荒长老沉声道:“我有一门天生神通乃是感心之术,我前些时日感得这些修士个个惶恐不安,并有急去之意,我料定是其等门中出了什么大事,这么久不回来,说不定宗门已被覆灭了。”
  众长老惊疑不定,他们顺从的是一群准备在边远之地开辟宗门的散修,听闻是向大派借了一驾法舟才把他们运送到此,自身实力不强,要说骤然覆灭,或者因为内部不和自行散去也是有可能的。
  有长老问道:“可就这样,我等这里这么多人又能往哪里去?”
  熷荒长老以坚定语气道:“继续往西,传闻当年祖部便是从西方得了一天降之物,方能在后来修筑谒天王城,”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双目之中有光芒亮起,“若是祖先庇佑,我等也能寻到相似之物,那说不定可再演往日雄压山海之势!”
  张衍坐在殿宇之中内察外感,留意着季庄道人那边每一分气机波荡,为了不惊动其人,他并没有深入观察和推算,只是纯凭感应之力。
  自道法断绝之后,诸世生人比先前更为窘迫,虽因灵机大兴,生人沐此灵华,同样也大有好处,可终究比不上凶怪异类,此中他着实见得不少现世之中的生人还未找寻到对付妖魔的办法就被覆灭了。
  在坐观一载之后,他终是在一处现世之中发现了些许端倪,这里生人只需膜拜某一鬼神,年深日久之后,自便会得来拔山撼岳之力。
  若只是这样,也是寻常,一些修炼长久的邪祟魔妖都能做到这一点,只是这些那些凶邪因为能力所限,不可能使得每一个信众都得回应,而这位鬼神则是不同,不管是诚心叩拜,还是随意敷衍,人人都能得以回应,此中更是有一套极为繁复的法仪,生民膜拜之时越是遵守规矩,所能获得的力量也便越大,所以是否诚心,反倒是在其次了。
  只是他未曾观察得多久,这等法仪就失去了效用,生民自也是放弃了此法,直到这现世崩灭,也未曾出现过类似之事。
  按说他同时观看的现世可谓无数,奇绝之事数不胜数,这只是一桩并不起眼的小事,不值得多做关注,可问题是,偏偏他在一开始就怀疑季庄目的的时候,就曾从虚寂中观察到类似之事。
  在一处现世之中发生这等事还只能说是巧合,可接连两处有所相同,那背后必定是有大能推动的,不过这里并没有季庄气机渗透入里的迹象,所以还不能完全肯定是其人所为,这里还待继续观察。
  只是在此之后,他再也没见得类似景象了,只他知晓,只要对方不曾放弃,那必然是会显露行迹的,故是耐心等候。
  又是在坐有十载后,某一日间,他心头忽然一跳,双目一睁,目光便往某一处现世落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遮去外术道不移
  张衍这次看到的情形却是与前两次大不一样,非是在那生人之中,反而是在一群妖魔那里发现了端倪。
  这些妖魔一个个化形为人,并在那里膜拜一头大妖,虽然所拜对象不同,所用法仪与之前所见也有些区别,可从根底上来说却是完全一致的。
  “果然是此人所为。”
  他现在已是可以确定了,这就是季庄道人所施展的手段。
  这般也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先前断绝道法,拦阻那一位存在归来并非是真正目的,其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在这里做文章。
  只是这些妖魔化形却是有些奇怪,原本诸世之中,上乘修道人多是人修出身,这是因为人身最是适合修道,可在道法断绝之后,妖魔已是无有必要再变化人身了,故是这等作法看去毫无必要。
  且凭季庄之能,完全可以弄出一套方便妖魔顶礼膜拜的规矩来,甚至换一个路数,那样反还不容易显露痕迹。
  他略一思忖,心中已然有数。
  虽说现如今道法绝迹,可那只是造化宝莲强行为之,断的也只是小道罢了,真正大道其实并未有什么变化,连炼神修士都能算得上是求道之人,自身亦在求,又遑论去变?
  而人身模样最是契合大道本质,所以以往生人修道最是容易攀登上境,而异类妖魔固然天生强横,可少有摘取上乘道果的。
  从他所接触到的同道来看,没有一个是妖魔出身。
  这般看来,季庄道人对此事可谓用意极深,因为此法莫看简单,可居然是可以通向大道的。
  至于那法仪究竟膜拜的是谁人,其实丝毫不重要,神仙也好,魔神也罢,俱是为了让生灵渡过认知的那一关,并引导其化形为人身,好让其在渡过初期之后,能驾驭更为繁复上乘的法仪。
  现如今山海界中诸派用了各种法门可以使后辈弟子继续拥有神通法力,可那仍只是小道而已,纵可长生,纵能手握大神通,可这等做法却是彻底与大道无缘了。
  若是季庄此法流传出来,并在诸世扩散,那么很可能会很快填补上原本因为道法退去遗留下来的空白。
  季庄到底要做何事他不清楚,但从这些痕迹和自身感应之上,却能确定,这一定与其人找回自身伟力有所关联。
  这样他必须要设法拖延此事,从造化宝莲之事可以看出,一旦其人把力量找回,可不会再来和你好好言语,而是以力压迫了。
  只是明面上阻碍其人不妥,那么也当在道法上与之对抗。
  他稍作思索,自己也当演化出一门法诀,放入人间,供生灵修习。
  原先他推演过一门无需任何外物就可修持的法门,只是这法门并不完全,在来至山海界之前,只推演至开脉之境,修士若循此法,那么在开脉过后仍得继续在气道路上行进,所以算不得是真正道法。
  后来他又重新做过一番推演,可那时限于自身修为不足,此法至多到了洞天之境便就无法往前,所以并没有真正意义上推行过,而前番那造化宝莲伟力一降,却也是一样将之隔绝在外了。
  不过他倒是可以再重新推演一门法门出来,只是一念转动之间,他立时演化出了一门法诀,此法比之前所演高明了数倍不止,可他总觉得差了一点什么,所以这应该是有所缺陷的。
  但是再一想,有所缺陷反而是好事,这样就算推行出去,季庄道人也不会太过注意,而其中欠缺,他可日后再行弥补。
  生出此念之后,他意念一动,面前凭空生出一块大石,在他目注之下,渐渐有一枚枚蚀文在上化显出来,随即此物一震,便化为无数碎片,往着诸天万界分散而去。
  至于季庄道人在察觉到这门道法之后,会否用造化宝莲使之断绝,他觉得可能性不大。
  这是他这布须天御主因为旧法断绝,在自家地界上推行新法,并不涉及到其余现世,对方无论如何也没有理由前来干涉。
  再则,若其人敢于这般做,那他也会尽起布须天乃至数处造化之地的伟力,并唤动所有同道与之对抗。
  这样一来,前番约言便全数推翻了,季庄当不难预见到这一步,其人尚算是守规矩之人,定然是不会因小失大的。
  这等事做完,他仍旧是在殿中持坐,顺带留神虚寂之中变化,只是这时,忽然感得某一事,不由微微一笑,便于心下一唤。
  过去不多久,张蝉就自外入得殿中,很是高兴一拜,道:“见过老爷,小的一听老爷呼唤,就即刻过来了。”
  张衍笑了一笑,道:“你去往子宏那里走一趟。传一句话,就说我已知晓他用意,要他放心大胆去做便是,不必顾忌太多,你过去之后,就留在他身边做事。”
  张蝉大声应下,随后兴冲冲就往山海界遁去了。
  瑶阴派内,魏子宏在收得底下那位禀告之事后,也很是重视,东荒地陆上盛行与妖魔异类通婚,也是有其迫切原由的。
  这数千年来,在修道人和玄士联手剿杀之下,妖魔异类虽已是退去了荒原深处,可是那是因为人道有足够压制此辈的力量,要是这些异类在知晓道法衰退,修士离开世间,人道也无力再对其施压,那么多半是会卷土重来的。
  别的不说,瑶阴派就有此等苗头,前几日下宗之中便有几名妖修将道法断绝之事散播至部族之中,而此辈已是被门中斩杀了。
  他冷笑一声,这些妖修往日尚算老实,可情势一变,却是立刻有了自己的心思,也不知该说其愚蠢还是见识浅陋,莫非以为道法断绝修士就再无雷霆手段了么?
  他认为必须将此辈方才冒出的念头狠狠打压下去,心中道:“看来先前所想之法可以一用了。”
  在步入凡蜕之前,他所修习的乃是泰衡老祖所传下的万源生化功,此法乃是借真龙之血参修功行,而等到他斩去凡身后,却是对此法了解更深。
  既然真龙精血可以为人所用,那么妖魔之血一样可以拿来借用,只是效用有些差别而已。
  若自己能造出一门夺妖魔凶怪之精华,反哺己用的法门出来,这样不但可以遏制异类,也能有利于人道。
  自山海界大比之后,诸天万界联系比以往更为频繁,他目光早已不在山海界一隅,而是看去更远。
  所以按照他想法,这等法门并不仅仅是在山海界内推行,而是需要通行于诸天万界的,顺带也可将昭幽一脉乃至瑶阴派的名声扩散出去。
  只是事情较大,尤其诸界异类数目众多,凭他一人之力或许难以兼顾齐全,最好有一个脉络之后,再找寻同门一起参详,而后再与诸派掌门商议,再行推广出去。
  他在这里设法推敲法门,外面有弟子来禀,说是张蝉求见,他知张蝉不会无事,立便道:“快请。”
  张蝉一进来,就抬手一拱,道:“魏师兄有礼。”
  魏子宏回有一礼,笑道:“你不是在天星之上修持么,听说过得甚是逍遥,怎么想到来我处了。”
  张蝉道:“小弟是奉老爷之命前来传话来的。”
  魏子宏立时神色一正,道:“不知恩师有何上谕。”
  张蝉道:“老爷说,你有什么要做的便放心大胆去做,不必有顾忌,我便留在此处帮衬师兄。”
  魏子宏不由精神一振,道:“原来此事早在恩师预料之中,有恩师在上遮护,弟子行事就可放开手脚了。”
  东荒地陆最南端,海沉山。
  此间居住着十数个大族,以高、庆、何三家为首,大约百万余人,在这偏僻之地,也算是人口繁多了。
  这些人并非是东荒土著,祖上乃是溟沧派九城人氏,只是当年因祖辈犯了过错,所以被驱赶了出来。
  当年被驱逐之人并非一个两个,而是数个族门,此辈出来之后,因为北天寒渊附近不可驻留,也不得加入任何山海宗派,所以都是选择往东荒迁徙,其本身就会一些吐纳之术,再以手中积蓄从一些小宗那里换来修道之法,数千年来,偶尔也会出一两个大修,也算是在东荒之南站住了脚跟。
  可是随着道法断绝,这些大族都是感到不安起来,海边不比如今东荒内陆,各种妖鱼妖鸟数不胜数,这一辈他们还有精通道法之人可以对抗,那么下一辈?岂不是只能当妖魔口中食了?
  就在诸族上层忧心忡忡之时,出海捕鱼的人却是从海中捞出一些破碎石块,看上去像是从某处山崖上断落下来的,只是上面却缀满了古怪文字,船首感觉不凡,便带回了族内。
  诸族毕竟祖上是九城之人,也是有见识的,一看就认出这是蚀文,怀疑此物与九洲大派有关,便命人再去打捞,前后用了半载,却是捞出了上百枚碎片,最后拼凑成一块丈许高的石碑。
  奇异的是,此物在凑起来后,会自己弥合缺损,最后合还一体。
  诸族上层认定此物不凡,还找族中懂得蚀文之人前来解读,然而却始终没有任何结果,久而久之,也就淡了心思,将之放在了后山便不再理会了。
  一连十数载,此物都没有什么动静,也是渐渐被人遗忘了,直到某一日,一群孩童到山后玩耍,其中一名高姓孩童迷了道路,与众人走散,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处洞穴之前。此时正好是日入时分,他见洞中有光芒冒出,好奇之下,就走了进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易气各演凡世法
  居住在海沉山边的小儿一个个都是胆大的很,此辈祖上乃是九城之民,近万年沐浴天地灵机,修炼呼吸吐纳之术,早不是寻常凡人可比,哪怕五六岁的孩童,都敢与山间熊虎相搏。
  高姓孩童循着光芒走进去,洞口较为宽阔,里面堆满了驱逐兽类虫豸的药膏,右手边是一条通道,地面很平整,他沿着走了三十来步,就见一个洞厅,角落里有一个水池,正中除了一面大石碑,便就没有多余东西了,而那光芒,就是从石碑之上发出的,虽照得洞壁一片雪白,但是看着并不刺眼。
  高姓孩童见那一个个蚀文时黯时亮,并且有着一定的先后规律,好奇之下,便就凑近去看。
  他虽不识字,更不认识蚀文,可是没来由却能理解上面的内容,并且只看一遍,便就记在了心里,由于久受熏陶,他能感觉到这是一篇吐纳之术,下意识就照着修习起来。
  而等到他再度醒觉过来时,却见水池上方的孔洞有光明照入进来,原来不知不觉间,已是一夜过去,但他却觉得只是过去了短短片刻,他从地上一蹦而起,又跳了几跳,发现身体以往更是轻盈,五感也变得灵敏异常。
  他出了洞穴,外面天光大亮,这一次很快找到了来路,出山之后,恰好与前来找寻的高氏族人相遇,并被带回了家中。
  正在别处找寻的高氏夫妇匆匆赶了回来,昨夜他们也是入山了,可因为二人身份只是寻常族众,并不知晓后山还有一个收藏石碑的洞穴,所以也是担心受怕了一夜,现在见得自家儿子无恙归来,还如以往一般活蹦乱跳,这才松了一口气,并拎着自家儿子的耳朵起问昨夜遭遇。
  高姓孩童也没有隐瞒,兴奋的将自家昨夜经历说了出来。
  高氏夫妇一听,立便知晓这应该是一门修行法门,他们一下变得很是紧张,以往有修炼之人胡乱修持练岔气的,忙是检查了一下,发现自家儿子非但无碍,身上反而还练出了内气,不由面面相觑。
  随即二人意识到此事不小,因为道途断绝,族中小童再修习吐纳之术已是没什么大用了,可没想到自家儿子反是得到了奇缘。
  他们立时忐忑不安起来,反复叮嘱自家儿子莫要将此事说了出去,随后躲到屋内商量了起来。
  他们很是犹豫,不知是否要将此事告知族中,合计了半天后,还是决定报了上去。
  自家儿子现在是还看不出什么来,可日子一久,这件事肯定是隐瞒不住族中那几位功行高深的族老的。
  况且难说是不是还有人能看懂上面的字,要是别人也是发现后报了上去,那他们不但没功,还有隐瞒之罪,那还不如早些告诉族里,而且要尽快,否则日后族里计较起来就可拿捏他们一个不是,于是找上了高氏族主。
  这位族主很有城府,关照他们不用声张,当天夜里亲自来到高氏夫妇住处,并把高姓小童叫来检视了一番,确认此事为真,并还惊喜发现,这小儿能以口述方式将自己学到的吐纳方法教授给他人。
  高氏族主试了一下,发现此法确然有用,同时也是看出,这其实也并非是原来理解之中的那等吐纳之术,吐纳其实只是起一个引导之用,使自身某种力量相契,这才引动了内气,这其中并没有利用半分灵机,不禁啧啧称奇。
  要是这法门为高氏独有,那说不定……
  想到这里,他却摇了摇头,此事还是及早与其他族主通气为好。
  这门功法虽可修炼,可难言上限到底有多高,且就是能修行到高深境界,那至少也是数百上千年后了。现在外间情形可是不容乐观,东荒南方诸国少了修道人,玄士又后继无人,可谓乱成了一团,现在也是自身难保。
  以往海沉山遇到危险,还能派遣人手来援助他们,现在根本不可能做这等事,而妖魔乃至异类部族现在也有蠢蠢欲动之势,要在道法断绝之后的乱世中生存下去,不是靠一人乃至一族之力,而是需要诸族一同使力,敝帚自珍绝不是什么好选择。
  他有了决定之后,立刻将其余十余位族主寻来,并道明了此事。
  这些族主在得知此事后,也是惊诧异常,本来以为那块石碑没有什么用处,没想到竟是当真记载有法诀。
  他们先是命人将石碑好生看管起来,而后找来高姓孩童详细问询了修炼之法,确认之后,先赏赐了一些东西,就命人将其带了下去,还加派了不少人手护得其安稳。
  何氏族主振奋言道:“在我九洲诸派到来山海界之前,此间从未有过蚀文,便后来传了一些过来,也少有精通的,此物应该出自九洲宗派之手,不定是哪位大能在道法断绝后给世人指点了一条出路。”
  庆氏族主对此表示赞同,道:“正是,九洲诸派之上,可是有元尊庇佑的,元尊哪可能见得世间道法就此沉沦,这机缘既然到了我们这里,那当好生利用起来。”
  高氏族主冷静言道:“我等不求这法门能如何了得,只求能在下来乱局保全自身便好。”
  在座其余族主都是连连点头,太高太远的他们不敢去想,只要能保全族众延续,不使子孙后辈活在离乱之中,如此便也足够了。
  诸位族长分开之后,就各自安排族中弟子修习此法,并且还安排每一人去观摩石碑,看能否取得高氏小儿一般的缘法。
  这一试也是有了惊喜,陆续有十多人也能从中看出些许东西来,而且大多数都是十岁不到的孩童。
  而在正式开始修炼后,也无疑是那些能够看见石碑内容的孩童修行起来最快,一来肯定是他们最契合上面所记载的法诀,再一个,毕竟都是小儿,能把自己修炼的一些内容说清楚已经算不差了,而深层次的东西则涉及精神内心,却不是那么容易表达的,所以这只能是靠各人自己领会了。
  诸族长老在商量过后,便将这些小儿都是安排到了一处,既是为了保护,也是方便彼此之间相互交流。
  而此时此刻,不单单是海沉山这里,山海界中各处偏远之地都的生灵有捡到类似碎石。
  这其中不仅有人道聚落,亦有妖物部族。不过妖物异类便是得了此物,也无法从中看出什么来,所以并没有将之当作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反倒是那些生人几乎都能从中参悟到一门修行法诀。
  而在山海界之外,诸天万界亦是有不少人拿到碎石的,其中不乏修道宗派,很快就发现了此物价值,在道法断绝之后,他们也是在找寻出路,现在见到了其中法诀,就如同捞到了救命稻草。
  不过相对于整个布须天现世来说,这也不过是滴水入海,没有掀起太多动静。
  张衍在清寰宫中感应到不少人已然开始修持这门法诀,不由微微点头。
  只是他这法门暂时还是有缺陷的,并无法通向真正大道,所以此刻撒播出去,只是为了种下一个种子,不致让季庄抢占太多先手,等以后他若能补全其中缺损,又有合适时机的话,才会传下全法。
  不过这门道法因为没有落在大门大派里,找到法诀这些人多数也不在乎这些,他们并没有追逐大道的心思,只要能从中得到自保之力,那便已经是足够了。
  而另一边,魏子宏在得了张衍支持后,先是寻到大师姐刘雁依处,而后将田坤、姜峥、元景清等斩去凡身的同门都是寻来,并邀几位同门一同推演那门截血之法。
  刘雁依等人从张蝉处得知自家老师的态度后,也是格外重视此事,以神意演化,又设法填补疏漏,并还借鉴了一些自家老师不久前传下的力道法门,在半载之日内,方才将此法逐渐完善。
  刘雁依还为此特意去了一趟鲲府,在里又是找出了不少漏洞,便将其补全之后方才带了出来。
  魏子宏在见到成法后,也是欣喜,对几位同门道:“此法当是在我门下先自推行,若得有用,便可与诸派掌门商量推行之事了。”
  他当日就将这门法诀送去门下,给新入门的弟子修行。
  而一连数月下来,所试出的效用也是让他颇为满意,几个选中的弟子本来只懂得些许吐纳之术,自身也无甚资质,可是在运用此法之后,却能与相同层次的妖物一较高下了。
  此法是以一枚极易祭炼的法珠为寄托,将妖魔精血之力夺来,炼入其中,再将之化为己用。这里面分内外两法,内法用药物辅助,炼化妖魔精血,推动自身气力精神,久而久之后,就可施用外法,借用法珠驾驭那些血脉异力,且法珠只要换得一枚,就可用另外一种本事。
  但这里尤其需要注意的是,并不可操之过急,要尽量避免异类精血与人身融合,而是将之当做衣物,既能随时穿上,也可随时可以换得另外一件。
  此法若能被诸天万界所接纳,那么就可令后来人主动去剿杀妖魔异类,而不用完全依赖前辈先人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过往天世方落来
  张衍在推演道法之时,也在思虑如何对抗造化宝莲。
  本来他想着是否要找那持剑道人问询此事,可是念头方起,便感应到此举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遂弃了此念。
  从造化宝莲之上感应得来的东西,让他知晓此物自造化之精破碎后就散落了出来,且不止一朵,照理说虚寂之中当还存有,可如何找到却是一个问题。
  他看向那灵机兴发的源头所在,早先时候,他去近处观望,曾在那里见得莲花虚影,若是大胆推测,此中所藏之物,会不会就是一朵造化宝莲?
  不过很显然,不管是否如他猜测那样,其背后应该是有人或是有一股意识在推动的,季庄没有前去夺取,不知是没有把握,还是在等待时机,亦或是在回避什么?
  此物极可能与那一位未曾回来的大德有关,且是明摆着在那里,季庄也是一样盯着,很难从这方面下手。
  他心意一转,入得神意之中,伸手一托,那一朵莲瓣便就漂浮了出来,在没有确切线索的前提下,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他能感到季庄手中的造化宝莲也并没有得以完全,应该还有部分分散在外,凭着他现在远超以往的感应之力,或许能将之寻到。
  他心下一转念,或许季庄给自己此物也是希望他出手找寻,再设法夺了回来,因为其持有宝莲,显然把握更大。
  不过这倒非是什么问题,先前之所以不与其人正面碰撞,乃是因为事情未曾到那一步,要是有必争之物,他是不会退让半分的。
  主意定下,他便起意追寻,很快意识落去虚寂之中。
  而他留在外间的分身,此刻却是感得布须天现世之中生出一丝异状,便立刻把目光转去那处。
  白炉界,这里原本并无任何灵机,乃是一处最为平常不过的界天,所以一应生灵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异之处,这般生人无疑居于主流地位。
  只是随着灵机开始兴起,出现了一系列古怪之事,野外开始生出妖物,但是这等时日尚且不长,而无论妖物还是异类,从寻常变化到拥有异力,这毕竟是需要经过一个长久演变的,现在至多只是些许个别妖物厉害一些,并没有能力威胁到世人的生存。
  治易国边疆,无人荒野之中,一群盗贼正在挖掘前朝倒塌的遗宫,希图能从里面翻出一些金银器皿。
  这时某一个体格健壮的大汉一锄头下去,却听到一声沉闷声响,四周之人都是动作一顿,知道是挖到东西了,立刻聚拢了过来。
  有人眼中露出火热之色,迫不及待催促道:“快快,快挖开看看什么是东西。”
  一名看着颇有威望的老者瞪了他一眼,不满道:“急个什么,到了锅里的肉还能跑了,”又对那大汉道:“大个你小心些,莫要挖坏了……罢了,还是你齐叔我来。”
  老者带领人手,慢慢清理出来,发现是一只厚实皮箱,也不知什么东西的皮,厚实坚韧不说,埋了这么多年也不见朽坏,倒是上面扣着一把华而不实的金链锁。
  老者伸手一把将之扯了,随手扔给旁边人,再走开几步对天拜了拜,咕哝了一句什么,又有人递过来一只瓮,伸手到里面洗了洗,用干净小布仔细擦了,这才小心将皮箱打开一条细缝,过得片刻,才缓缓掀起。
  然而里面东西却是让人失望,这看去是一个半身神像,有身无首,四肢似手似爪,身上装束似衣似皮,又形如毛鳞,旁边还有一幅撕扯不烂的布帛,上面却是画着不少膜拜姿势。
  以往他们见过不少类似的东西,都是后宫之中用来咒杀宫人的,传说前朝之所以覆灭,就是与此有关,只是他们干了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什么异象。
  在发现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后,众人骂了几句,又是散开。
  当天夜里,老者回到了帐篷之中安歇,只是那布帛之上的膜拜画面却是始终在脑海之中萦绕不去,鬼使神差之下,将那古怪神像拿了出来,并照着那动作试着膜拜,可明明看去十分简单的动作却是异常耗力,只做了一遍,就疲劳异常,最后倒头睡去。
  第二天起来,他只觉得自己精神百倍,而自己本来染霜的鬓角居然又恢复了乌黑油亮,连脸上皱纹都消去了许多,并且思绪也较往常更为清晰敏捷。
  他登时知晓,那神像和那卷布帛肯定是宝贝。当即回了老家潜修,只是不知是练岔了还是本性显露的缘故,人变得越来越是暴戾。一年下来,便借此法掌握了常人不具备的力量,凭空挪物,隐身藏形,口发百音,钢筋铁骨,水火不侵,力大无穷。
  他年轻时曾做过山匪,只是年老体衰,才以盗掘为生,而今恢复了一身气力,自又是干起了老本行。
  一连几年,着实做下了不少惊天大案,因为发现官府兵丁拿他无可奈何,也是胆子渐大,后来更是肆无忌惮劫掠官银,终是引来了官兵征缴,只是他仗着一身本事,流窜诸洲,后来更是吸引了一批徒众,并教授其等膜拜神像之法。
  本来再这么下去,其可能当真再也无人可制,只是一次准备攻打州府之时,路上突遭大雨,又遇山洪暴发,门徒散尽不说,自己也是被山石淤泥掩盖,不得出来,数十天后被当地老农发现,却还未死,被州官以铁箍锁住,并将随身之物一并送去了朝中,因为其人刀枪不入,无惧水火,故最后坑杀了事,而那神像及布帛则为治易国国主所得。
  而事情并没有结束,其人身死后,那些门徒却是散落四方,此辈也是学了膜拜之术,并凭着记忆自行雕琢出了神像,却发现如此亦是可以获得力量,在接下来的二十多年中,此法越传越广,惹得国中动荡不止。
  但与此同时,治易国官军也是一样得了朝廷授法,用以对抗四处匪患,双方对抗也是渐渐脱离了凡俗层次,并有愈演愈烈之势。
  张衍看到这里,便收回了目光,这无疑就是季庄道人那等膜拜法仪,只是此刻却是落在了布须天里。
  他再起感应游走了一遍,发现不止是这一处,好几处界天之中亦有相类似的道法出现。
  唯有昆始洲陆和山海界中没有这等迹象出现,这应该不是其刻意避开的,而是这两个地界一个位于布须天核心所在,灵机极盛,又有诸多异力存在,另一个乃是有他伟力庇佑,所以这道法自行投奔去了那些力量薄弱之处。
  这是季庄道人的试探么?
  他思索了一下,这或许是自己接连观察到此法,引得其人有所感应了,现在抛出这些,是看他有无发现其人之事,假设他出手,那无疑是印证了此事,若不出手,则便可在布须天中传播道法,也不损失什么。
  他想了一下,决定由得其去。
  此人能用道法直接渡入布须天,那毫无疑问是借用了造化宝莲之力,就算他现在直接出手抹除这些痕迹,其若有意,也还会再度用其他方法,是阻拦不住的,反还会因此暴露自己已然知晓其人手段。
  还不如先放着,随时能够察看到其一举一动,若是超出一定界限,那再出手将之处置了便是。
  再一个,季庄也没本事隔着布须天来观察到里间具体动作,至多只能感应到自己投入的道法消亡与否,所以并无法构成什么大患。
  需知现在布须天现世之中在原先道法断绝后,不止是一种法门冒了出来,而在修炼到高深地步时,效用都是相差不大,他倒是想看看,在面临诸多道法之时,世人究竟会如何选择。
  思定之后,他不再多想此事,而是转首观去,这么多年过去,现在所能察觉到的最后一处浑天也终是逐渐挨近了。
  早在四大派开派之前,九洲之上就已然是宗门林立了,先后也出过不少斩去凡身的修士。
  只是那时候九洲紫清灵机尚是丰沛,所以这些人就算有渡空之能,大多数也并未想过离开此处,另觅他界,毕竟要找寻到相同界天也是不易,稍不小心,还有可能迷失在虚空元海之内。
  但随着后来灵机渐弱,西洲诸派混战,一些人败亡于互相攻伐之中,一些人则是选择破空飞去,而到了后来,九洲亦是有少许四大派之外的飞升之士。
  不过他以太上伟力察看,却并没有发现九洲过往飞升之士的下落。所以他怀疑,此辈是有飞升去处的,说不定就是在某一处浑天之中,而这一处的可能性极大。
  就是不知当初是谁人营造出这片浑天的,而不管是最早那些修士,还是后来飞升之人,当都是没有接引符诏的,却都能去到此地,这无疑也是大能所为,不到炼神层次,是无法做到此事的。
  九洲这么一片地界被诸位大能关注,一定有其独特之处,只是现在他功行未曾达到大德之境,也没法看出那几位的真正用意,不知能否从这一处浑天内探看到一些有用东西。
  他于心下一唤,过得许久,一阵阴风飘入殿中,现出一个模糊人影,对着座上一揖,道:“彭向拜见太上。”


第一百一十九章 空域不空镇玄功
  张衍看向彭向,因为受契约所制约,其无法再去侵蚀修道人,反而只能依靠吞吐灵机而存,所以此刻看起来,变得越来越像是一名修士了。
  天魔虽也善变,可以幻化成人心所需望见的模样,可以他能为,自是不难窥见真实,知其非是模仿,而是本质上已确然有所改变。
  他起意一转,一枚玉符凭空显化出来,落于其人面前。
  他道:“此物可送你去往一地,去到那里该如何,又如何去得,待时机到来之后,你自是知晓该如何做。”
  彭向接好玉符,道:“恭领法旨。”再是一拜,就化阴风而去了。
  彭向回去之后,便就沉浸入浊气之海中,积蓄力量,默默等待,忽有一日,那玉符骤然飞出,便化出一道灵光大母,并在面前打开,他知是时机已至,就身化无形,成一股阴风往里飘入。
  张衍此时也是察觉到自身感应被一股力量所阻碍,这是一股完全陌生的伟力,这说明开辟这处浑天并非四位祖师中的任何一个,而是一位先前完全不被人所知的大能。
  这一位对外态度不甚明朗,无论派谁去都不稳妥,彭向作为受得约束的玄阴天魔,却是十分合适,就算被杀灭,他也能知悉里间具体情形。
  不过为了不驱逐异力,这方浑天他同样不会放任在外,所以此界一旦有分离之象,而那时候彭向还不曾出来的话,他便会亲自出手定合此处。
  彭向入得界中,却发现自己站在一处荒芜地星之上,周边是无垠虚空,这里给他感觉却是死气沉沉,本来诸界灵机大兴,这里也应该受得感染,但是却丝毫没有这等迹象。
  随他意念一起,霎时游遍整个地星,但是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光秃秃一片,甚至连沟壑和星坑都不存在,说明这里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太大变化。
  他感应延伸出去,时不时可见得一两颗与脚下地星相类似的所在,同样是荒芜一片,不见半个人影,并且没有一颗散播光热,所以也不存在在他界能够见得的浩瀚星宇,有的只是一片寂暗。
  若是修士到此,可能会不喜这等所在,可身为魔头,他看待此处与平常地界也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可能就是这里没有浊气灵机。
  玄阴天魔在无有生灵的前提下,则靠浊阴灵机而存,灵机不灭,便不会消亡,但是这里却是一点供自己存续的东西都是感受不到,只能靠自身力量维系。
  好在出来之前就有准备,只要不是随意挥霍力量,足够坚持长远了。
  他这时拿出一只匣子,只一打开,似乎有呼啸声起,里面就有无数魔头如洪水喷流一般汹涌而出,并往四面八方散去。
  在这等荒僻虚空之内,自己耗费法力有些得不偿失,这些魔头则可替代他向四周围查看。
  他在漫无边际的虚空之中遁走,周围景物一成不变,十分枯燥乏味,可且不说他本身乃是玄阴天魔,但凡修到这般境界的修士,心神都不会因此被扰动。
  不知过去多久之后,他忽感一只魔头传来感应,却是又发现了一颗这地星,此星表面看去与先前所见无甚分别,可他却是清晰感应到,其分明比其余地星小了一圈。
  在一众相同的物事之中,有一物却是格外不同,自然招人眼目,他意念一转,已是落到了那处魔头身上,瞬息间就将之替代了。
  此刻他已然现身在了那一颗独特地星之上,先是检视了一遍,见得这里有不少修道人曾经驻留过的痕迹,而且不止一处,这是一个好消息,说明虚空之中并不是真的一无所有。
  而这处地星之所以小了,那是因为被先前到来之人以法力塑造了不少洞府,并且他还看到,先前来人似乎还试图在此塑造地火风水,看去想将整个地星改换成灵秀之地,可显然最后没有成功。
  不过能做得此事之人,那至少也有凡蜕修为。
  他从遗落的痕迹判断,宿住在这里的,实际上从头到尾只是一名修士,其人应该是停留过较长一段时间,至少有千多年,只是不知后来为何放弃了。
  凡蜕修士若亡,那便会重归虚空,周围一应物事也会被吞夺,可现在看去,不是如此,其人应该是遇上了什么事离开了此处,而且走得非常匆忙。
  彭向猜测这位很可能也是自外而来,因为周围一切都是千篇一律,所以索性在此塑造了一处符合自己心意的洞府,后来可能是发现了什么,这才弃之不顾,不过其人到底发现了什么东西,倒是值得一探究竟。
  他又是仔细搜寻了一下,并且试着再现过去景象,可惜的是,这里面并没有此地主人身影存在,好在其人离去之时并没有刻意遮掩行踪,所以他很快就确定了其遁去方向,于是他便朝此跟随而去,因他无法确定其人路上会否变换去处,所以途中还不断放出魔头,以免漏过什么。
  尽管这样,却也未必一定能够找准其人下落,虚空无限,谁知那人会到底转向何处?只要当中某一个线索一断,那就无法再接上了。
  幸好这一次他运气不差,很快又在一颗地星之上发现了其人留下的痕迹,并且这一次,还找到了一件修道人用以停驻分身的法器,应该是其人在发现什么的时候为了防备意外,故意在此留下的,不过这东西后来并没有被启用过,从这里看,这倒是一个好消息。
  稍作检查过后,他意外发现这里面竟还潜藏有一丝神意,可已然十分微弱。
  他人若得此神意,或许要费一番周折才能寻到正主,可他身为玄阴天魔,不管对方是生是死,只消凭此神意一用,就可遁落至其主落处之所在。
  于是身形一转,遁入那一丝神意之中,而后再次回至世间。
  然而周围景象却是出人意料,两旁是高大巨壁,笔直峭立,而中间则是留出一隙长长通道,不知通向何方。
  他往天顶望去,见有一阴云笼罩在那里,但并不如云而动,而是厚实粘稠。
  此等地界,竟是给他一种囚笼之感,不过即便这里真是囚笼,却也困不住他,不说他外间还有不少分身,就算今回到此的分身全灭,在山海界中一样有无数分身可以替继。
  他把身形一晃,霎时变转无形,便沿着通道往前遁去,许久之后,那山壁如同往两旁移开一般,霍然露出一大片空地来。
  这是一处形若山谷的所在,四周被高壁围拢,上方留着密密麻麻的洞窟,而中间则满是倒塌石柱和断墙残垣。
  这时他神情一凝,发现在最为中间那处,却是盘膝坐着一名双眉飞扬,眸若星光,面庞俊朗的年轻道人。
  他本拟渡去人心神之中一看究竟,然而一试下来,却发现此人精气神俱完满圆润,根本无隙可寻,立知此人不好招惹,在敌友未明的情形下,他也不准备现身出来,而是决定先把周围情形探看清楚。
  只是下一刻,他却觉得一丝不对,他本是无形之躯,若是不刻意显露出来,通常斩得过去未来身的三重境修士也无法发现他,可是这一位,却是直接望了过来,并抬袖而起,随手朝他一点!
  彭向顿感一股莫大危机袭来,对方明明只是出手一指,没有显现出任何威势,可他居然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办法抵御,若是不躲,则必无幸理,于是一转意念,准备跃遁到别处魔头身上,反正自己已是来过此处,就算离去,也是找得回来,然而意念方转,却是发现自己被一股力量生生拽住,居然无法挪动半分。
  那道人见他没有反击手段了,似乎有些失望,直接收手回来,并道:“道友既然不请自来,何必在那里站着,不妨到得近前一叙。”
  彭向会过不少高人,但是一上来就被压落下风,几无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却是极少见到,他把身形显出,走那了道人面前,道:“尊驾方才收手,又口称道友,莫非看不出来在下异处么?”
  那道人无所谓道:“那又有何区别?既然到了这里,那便就出不去了,无论你是何身份,那俱是一般。”
  彭向默然片刻,打一个稽首,道:“在下彭向,还未请教道友名姓。”
  那道人一扬眉,坐在那里回有一礼,道:“贫道沈崇。”
  彭向看了看四周,道:“不知这是何所在,道友又为何说我等出不去了?”
  沈崇撇他一眼,道:“你自何处而来?”
  彭向刚想回答,其人却一摆手,“罢了,此事无关紧要,”他对着四面山壁一指,“你上去走一圈便知端倪。”
  彭向心意一转,霎时来到了一个洞窟之前,却发现里间有一座道人雕像,面目衣饰俱是精致,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又挪至另一处洞窟,果然见得另一个雕像,在一个个看下来后,他神情凝重,身化阴风,又是回到了原地,道:“道友,莫非那些俱是……”
  沈崇一点头,道:“不错,这些人俱是以往飞升至此的修道人,现如今都是变成这番模样了。”


第一百二十章 纵入浑冥心不移
  对于那些雕像来历,彭向方才就有一些类似猜想,现在得到沈崇亲口证实,一时间也不禁联想到了更多,过有一会儿,才是转神回来,试着问道:“这些同道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沈崇道:“有些人是寿数到了,因是无法出去此间,也就未曾还归虚空,长久之后,受此间固束之力,便就凝化为雕像,有些人则是因为这里无灵机存续,料到自己如此下去必无幸理,故是索性顺从此力侵蚀,自愿变化固合,以求将来还有机会能解脱出来。”
  彭向不禁问道:“那道友却为何不曾变作这般?”
  他过去并未听说过沈崇之名。自从入了张衍座下之后,虽然他知晓山海各派是自九洲迁徙而来的,可关于九洲之前的一切却是会本能回避,不敢去多做探查,生怕无意中触犯了什么忌讳。
  只是他感觉出来,沈崇绝不是新近到来之人,应该在此已是有极长一段时日了,那为何他人尽化此像,而其人却是无事?
  沈崇理所当然道:“那只是因为我不愿认输而已。”
  彭向不解道:“不愿认输?”
  沈崇这时抬起头来,环目四顾,道:“此辈碌碌,皆成固像,而今可为我对手之人,也唯有这座坚牢了,我却是要见识一下,它能固束我到何时,最后究竟是我被化像在此,还是我打破囚笼,从此出去。”
  彭向此刻能清晰感觉到其人身上那股昂扬斗志,尽管身为玄阴天魔,可他与修道人接触多了,也是知道,在此等逆境之下,还拥有如此坚定的心性意志是如何不易,他点头道:“到此我便是明白,许多人并非是败于外敌之手,反是倒在了那寂寞一途之上。”
  这里寂寞,非指离群索居,也非指绝顶孤寒,而是前路渺渺,不见大道。便如眼下,修士进来只能被困束在此,无望上境,没有出路,诸物更是一成不变,那又是何等绝望。
  沈崇一扬眉,道:“纵入浑冥心不移,存神即可问太虚,区区寂寞,又有何惧?”
  彭向看出他所言确实是内心之中如此认定,也是在想,若此人当初不是失陷在这里,而是落身在外,那么搅动诸界之人,则必有其一。
  他道:“我有一事请教,这里空空如也,毫无半丝灵机,既然诸多同道皆是身化固像,道友却又是如何捱过去的?”
  沈崇见他说及此事,却是第一次露出笑容,道:“这正是此中乐趣所在。”
  彭向道“怎么讲?”
  沈崇道:“过往有不少同道来此,每来一人,身上多少会携有些许紫清灵机,我便会拿出所有紫清灵机与之赌斗,其人若胜我,那我身上灵机尽归其人,输了则我取其所有。”
  彭向望了一眼周围,洞窟数目着实不少,假设每一个洞窟之中皆是有一名同道的话……
  他又看向沈崇,面前这一位到如今还是好端端坐在这里,那就说明其人至今从来没有落败过哪怕一次,这个推论可谓十分惊人。
  需要知道,面对的敌人可能不见得只有一个,有些修士尽管实力不强,可却拥有着莫测手段,而在这等绝境中,往往会爆发出比以往更为强横的力量,这里只随便想一想,就知其中凶险了,也难怪自己方才在此人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沈崇道:“道友不必想得太多,这里只有半数人我曾经会过,其余人在我到来之前便已化作雕像了。”
  彭向摇头道:“那也是十分了得了,可若来人无心与道友赌斗呢?”
  沈崇随意言道:“那也随他,只是时日一久,除非自愿化为雕像,终究是会寻我一搏的,便紫清用尽,能与人一战,也是乐事。”
  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彭向却是从中感觉到了几许残酷意味,来人紫清灵机一旦用竭,那无疑会盯上沈崇手中所持,那是毫无退路的斗战。
  不过若换作是他,则会将紫清灵机分作几部用于赌斗,这样就可试探出沈崇实力,若是感觉不敌,那么还可慢慢思索对策,等到最后再殊死一搏。
  想明白了这些,也就知道,只要此间规序还是继续延续,那么沈崇就有办法存续下去。
  不过彭向认为,等自己把这里消息传回去后,恐怕就将是另一番光景了,说不定此间未曾寿尽之人都能得以解脱。
  他想了一想,又问道:“这些同道该是从不止一处地界飞升上来的?”
  沈崇道:“的确非止一处,只我所知,便有十余处之多,只是其中唯有九洲来人斗战之能尚可,而那些其余地界到来的,一个个俱是孱弱无比,不堪一战,不提也罢。”
  彭向想到那些九洲之人或许原本与太上识得,这倒不能不关注一二,便道:“不知何处是九洲来人?”
  沈崇看他一眼,道:“你是从九洲来此的?”
  彭向道:“非是,在下自山海界而来,九洲诸派因是灵机耗尽,故是诸派合力,破界飞升至山海界,此地灵机丰沛,可容斩得凡身的修道人存身,故也无需再另觅他界了。”
  沈崇点点头,道:“九洲最后一次来人乃是一名唤作玉陵的道友,其人似是一派掌门,倒也有几分本事,其人曾言,九洲灵机将尽,故手中并无紫清灵机,现如今也是一样化为雕像。”
  他伸手朝某一处一指,“就在那处,那里俱是九洲来人。”
  彭向看了过去,那里之人虽是化作雕像,可当时身貌形态仍在,可就在这时,却感得某一处雕像似与别处有些不同,不由多看了两眼。
  那雕像形貌是一名中年道人,身躯魁伟,体格雄健,与他人不同的是,其上似有几分生机流散出来。
  “这是……”
  沈崇言道:“这人乃是泰衡老祖,我以往在九洲时,也曾听说过他的威名,当初到来此间,其人早已化作雕像,只是留下了一缕神意,除此还余得不少紫清灵机用以接济后来人,传闻其人妖、魔、玄三道兼修,本事着实不小,纵化雕像,也还能留得一线生机,将来若得机会,难保不能化生归来。”
  彭向听他言语之中有感叹之意,便道:“道友可是遗憾不能与之一斗么?”
  沈崇摇头道:“我曾入得其人神意中与之斗战,当初我来时他还能胜我,可惜其人身化雕像之后功行却是再也不得长进,如今却也不能算得是一个好对手了。”
  彭向道:“道友以为,这一位还能再还转回来?”
  沈崇很是随意言道:“谁人知晓。”对于他来说,再非自己对手之人,已然不值得多做关注了。
  彭向见已是说到这里,便又顺便问了问其余人的名姓,对此沈崇所知也是不多,因为这里还包括一些西洲修士,早在诸派东渡之前便就飞升到此了。
  彭向记下其所知的一些人后,便问出了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道友在此想来已是长久,可知晓这里是何人所设么?”
  沈崇道:“其人从未在我辈面前露过面,难知其来历。不过先前不少人到此时,言称自家乃是借用先人接引符诏方才到得这里,可最后在此看过之后,方才知晓其等先人也是一样被困在此地,而这些人来自不同所在,足见背后这一位神通之大。”
  彭向道:“将如许多同道困在这里,也不知用意何在。”
  沈崇无所谓道:“这位法力境界定在我等之上,若是修为不到,那多想无益,何必去费那等心思。”
  彭向点点头,他也知背后那一位能开辟浑天,并能将诸多飞升修道人接引到此,不定也是一位太上,所以也是未敢多谈,于是道:“在下此次到来,非是飞升至此,而是奉谕令而来,查探此界详情,既已探明这里大概,也是需要回去复命了。”
  沈崇道:“我知你是玄阴天魔,若还有分身在外,当不致就此败亡,不过因这里固束之力,你离去之后。这里所见所闻,却也无法为分身得知。”
  彭向道:“不瞒道友,派遣在下来此的乃是一位太上,有太上伟力相助,却是不难离开此地。”
  沈崇虽与诸界修士有过往来,但从未听说过太上之名,可是彭向这一说,他却是无端知晓了何为太上。
  而就在此时,这方似从来没有变动过的地界却是轰然一震,他与彭向都是不知原由,但都能隐隐感觉到,这是太上之称说出后,自然干涉到了这里原来规序。
  彭向在虚空之中取出一枚金符,起意一注,霎时间,一道灵光大幕攀升起来,可就在这一刻,周围又是发生了震动,有不少洞窟之中的雕像就因此碎裂开来,他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知晓必须快些离开了,临去之前,他转首对沈崇言道:“道友何不随我一同离开此处?”
  沈崇却是并不领情,道:“道友若可以出去,自去便是,我早是说,这处牢笼乃我对手,若不得胜,不会离去。”
  彭向也只是多问一句,且他此刻似有预感,沈崇不随他而去,或许才是一个好选择,故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冲其人打一个稽首,就往灵光大幕之中投入进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欲还浑一逐异力
  彭向自灵光大幕之中走了出来,感应了一下四周丰沛灵机,确认自己已是回到了山海界。
  他此时才忽然想及,自己回来前所感受到的那场震动实际应该是金符与固束之力产生了冲撞,若是晚出来一步,可能就已是被留在那里了,只是当时却不曾想到这一点。对此他倒是不曾后怕,有的只是对大能伟力的敬畏,稍稍定神,起意将金符引出,气机一转,便已跟随其中指引挪遁而去。
  下一刻,他已是落身在一处大殿之前,对门前道童一礼,道:“劳烦童儿通禀一声,说是彭向回来复命。”
  道童对他一礼,道:“祖师知道尊驾回来,命我在此处等候,尊驾进去便是。”
  彭向谢过,就往殿中走去,只是举步同时,就觉自身好像卸去了什么负担,同时也好似少得什么东西,动作不由微微一顿。
  对于这等异状,他猜测可能是自己在浑天内中了什么手段,只是走到了张衍这位太上门前,才是原形毕露,自行退走。
  可再是一想,觉得这应该不会是那处界天主人有意针对,而极可能是去过一趟后自行沾染的,不然自己可未必回的来。
  思索之间,他已是来至大殿之内,行至阶下立定,便对着座上一拜,随后双手将金符高举,道:“彭向见过太上,此行已了,前来复命。”
  张衍微微颌首。按常理说来,彭向在回来之后,他已是能够从其身上看到以往所发生之事,不过这位浑天之主似是戒心极重,自彭向回得山海之后,其过去所见所知就在极快消退之中,甚至连其自己也察觉不到这等事。
  所以他只是看到了一个大概,不过有金符带回,这里有他伟力存驻,只要入界时不曾被驱逐出来,那么就算彭向诸事皆忘,他也一样可以通过此物了解其人所历一切。
  他目光一落,那金符一转,来至面前,很快化入他神意之中,只是一瞬之间,便已是知悉所有。
  过往九洲那些飞升之士果然下落在此。
  这里不但有玉陵这等曾经与自己打过交道的人物,还有泰衡、沈崇这般早前耳闻之中的人物,也难怪外间从来不曾望见此辈。
  沈崇不跟着过来确实是个明智选择,彭向在浑天之中历时尚是短暂,受得那里固束之力侵袭不多,可其人不同,在那里已然沉浸长久,若是强行出来,很可能就会被那股力量强行化为雕像,其人虽未必知道此事,但本能选择了对自己最为有利也最是契合心意的做法。
  只是早前除了九洲修士之外,布须天现世之内并无飞升之人莫名不见,便是失陷在虚空元海之中,也都是有自身之结局。
  而这一处浑天之内却有极多修道人化为雕像,所以此中不仅仅是有布须天修士,更还有其余现世之人。
  可这位浑天主人如此做究竟用意为何呢?
  似如四位祖师那般在九洲之上留下道统,又在布须天外开辟浑天,还留下造化之精残片或是造化之地,这许是为了期望后辈能够成就上法,助他们早些归来,所以才留下一脉或者数脉传承。
  但这也仅止是猜测而已,因为大德归来代价极大,似如那一位吞夺诸有之事就是先例,或许诸位祖师并不是如此想,而是另有打算。
  而这一位浑天主人的行事风格却是与四位大为迥异,没有流传下任何宗派不说,还把飞升破界的修士聚集一处。
  他再是一思,目的说不定也有可能是一致的,只是所采取的手段不同。
  这一处浑天主人能够阻碍那灵机大兴之势,并把整个浑天搞的死气沉沉,说明其所存驻的伟力比四位祖师还要多,要是其人利用这一点在布须天中做文章,那也是极大麻烦,所以这必在他驱逐之列,哪怕将整个浑天毁去都在所不惜。
  念头一定,他便调运起自身法力乃至布须天伟力,就往这处浑天之中侵入进去,由于此间本就是从布须天中分离出来的,所以面对这等侵袭根本毫无抵抗之力,轻而易举就被他突破进去。
  而在侵入进去后,他并没有急着将这股力量驱逐出去,而是借着这一处为跳板往外窥看。
  从四派祖师留下的那几处浑天来看,不管哪一个都有造化残片亦或是造化之地留存,所以这一处浑天背后也极是可能有这等物事存在的。
  很快他发现,这处浑天十余处接引门户,其中多数通向早已覆灭的现世,只有寥寥几处尚还存在,背后皆有一枚造化残片加以维系,其中倒是不见造化之地,但也不排除对方将之遮掩起来了。
  浑天之内,沈崇坐于高壁之下,正是闭目入定。
  他认为世上无不漏之法,就算表面看去已臻完满,那也是自己功行不够,不曾发现缺漏所致,故仍需时时打磨。
  这也被他看作是争斗的一种方式,不过不是与敌相争,而是与己相争。
  这数千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完善自己的功法,不过随着修为日渐精深,他也能感觉到,此路就算没有尽头,要想往上去,仍好似欠缺了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得天地之间传来一阵阵震动,睁眼看去,了然言道:“想是来了。”
  在彭向成功离开此处之后,他便已是猜到,要么下来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要么就是彭向背后那位太上与浑天主人之间会有一场碰撞,现在这等剧烈动荡,分明就是他猜测之事已然发生了。
  他还敏锐发现,周围那股固束之力竟是在大幅度消退之中,有不少雕像也是因此开始崩塌碎裂,他没有去多作理会,现在碎裂的这些雕像大多是早已寿尽之人,若是还有生机存驻,那自是不会轻易坏去。
  且凭这些人在化象之前也不曾托他护持,那他也自不会去多此一举。
  这时他似是发现了什么,稍作推算,心思一动,再往上望有片刻,过去一会儿,身上似有琉璃晕光闪过,又有无数细碎符箓环绕周身,感应一下攀去了极高之地,顿便见到了那两股渺不可攀的伟力,可只是一瞬间,这一切倏尔粉碎,意识又退回了原处。
  他发现这一恍惚间,自己神意近乎耗尽,但他能得睹上境伟力,哪怕还不为他所理解,却也是十分值得的。
  按理说那等层次的交锋,他便是斩去了过去未来之身,也没有办法感觉到,可是身上被那股固束之力侵染已久,反却是使得他能够借用此力窥见到一丝变化。
  他一抬手,身上那层束缚力量已然完全消去,这无疑表明彭向口中那位太上实力更是强横,否则不至于如此。
  这般看来,等冲撞过后,此地主人很可能是落败一方,此间很可能也是不复存在了。
  既是如此,他到时也没有必要在此继续待下去了,等到这方天地一打破,就会从此间遁离,唯一遗憾,就是这一场比拼,终究没有分出胜负。
  就在这时,他见天上好似从未有过变化的阴云一裂,有一道光柱落下,而后里间有一枚似玉似石的东西飘落下来,直至自身面前。
  他看了一眼,心中莫名明了这是何物,若有所思道:“通向上境之物么?”
  此物应该早是寄托在此,只是现在两股伟力碰撞,这方地界主人知道自己已然抵挡不住,故是将这东西提前显现出来,并交由他处置。
  沈崇摇了摇头,若这东西是他赢了这一场比斗后得到的,那么他大可心安理得的收下,根本去不会管其余,但其是自己露出来的,他却根本不会去取。
  赢而取之,斗胜为上,不贪不过,不妄不失,这可以算是他心中之道,若是因此贪求毁弃,那他便不再是自己了,将来也不可能再在道法上有所精进了,所以这东西固然是好,但对他来说毫无意义,所以根本不去多看,这时恰好感得天地间有一丝缝隙生出,便毫不迟疑一个纵身,身上有氤氲清灵之光一闪,冲天而起,霎时就冲出了这片阴霾遍布之地,随着遗落光华敛去,便就渺无踪迹了。
  张衍此刻忽然感觉到,浑天之中那股伟力正飞快消去,无疑是在主动撤走。
  他考虑了一下,既然愿意主动退去,那自己也不必穷追不舍,毕竟对方很可能也是一位大德,说不定也有什么后手,便也不再继续驱逐,而是任得其去,同时意念一转,那些本来沉陷在绝地之中的雕像只要尚有生机存驻,不管是否是九洲飞升之人,都是被他带了出来,并摆在了一处随意开辟的界天之内。
  他看着那一个个雕像,这些自愿被固束之人,只要心中还有执念存在,还有求道之心未曾熄灭,那么还是有可能还复回来的,不然就只能作为一具雕像继续存在下去。
  虽他以伟力施为,不难加以化解,可若如此做,那道业之障将一直伴随其人,就算回来,也永无可能再得进步了,所以在此辈不曾主动求告的情形下,他是不会替其等做出选择的。
  现在无人传递出这等意念,无疑是说这里每一人都希望凭借自身之力解脱此等束缚,而无有一个愿意屈求而生的。
  这也不算很是意外,需得破空飞升去求大道的,说明原来天地不是灵机衰弱,就是没有攀升上境的功法,能为求道而投向茫不可测的上界,那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至少在道心一途上是过关的。
  他目光又往浑天之中投落,也是看到了那枚玄石,不过那只是一个照影罢了,那伟力主人将之藏在了别处,非是其认定的有缘人无法取得,不过他若强行去寻,说不定最后也能得一个结果,只是此物并不值得他为此大动干戈,所以在看过一眼后便不再理会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朝去缚还本来
  张衍也是察觉到沈崇遁去了某一方现世之中,那地界倒也并不平常,背后至少也有一枚造化残片存驻,不止如此,那浑天主人的伟力也是往那里退走,随即那一片地界也是从感应之中淡去。
  只是追入其中就没有必要了,这等所在可能牵扯到这位大德的布置,只要这伟力不再来妨碍布须天,那也用不着去多管。
  这时他把意念一动,就将感应到的几枚造化碎片都是收了回来。
  等了未有多久,那股伟力终是完全退去,只留下一个空空荡荡的浑天。
  在无有了这等伟力之后,原先几乎凝滞不动的天地一下变得鲜活起来,诸物开始了变化,一直被压抑的灵机也是随之兴发。
  哪怕弃之不管,这里也自然会有清浊之气演化生灵万物,只是他在想是否直接将此处浑天打灭,这般就杜绝了这一位所有后手了。可随后推算了一下,却发现这里面恐怕还有其他牵扯,最后结果反而是对自己有利,见得如此,他索性便打消了此念。
  这时他感应了一下,原本游离在外的数处浑天本来都是布须天一部,现在可谓俱是归来,顿感伟力调和之间也是顺畅了不少。
  现在尚不清楚是否还有浑天在外,要是被特殊手段遮藏起来,那一时也搜寻不到,可随着他将异力逐渐清除,这些地界终是会暴露出来的,所以此事他也不急。
  再则遮掩起来的地界虽是难寻,可其同样与布须天别处地界难有什么牵扯,算是只是单独一处存在,若是有所异动,那么他立刻便会有所发现,威胁程度反而是最低的。
  思定之后,他便发了一道符诏,令纨光六人去往那处被他随手开辟出来的界天之中,负责看守那些被转挪出来雕像,做完此事后,他便入定去了。
  在浑天定合后不过过去百日,纨光等六人正如往常一般打坐运法,忽然间俱是察觉到一股很是强烈的气机波动,不由得都是睁开眼目。
  纨光对其余五位同门言道:“你等在这里坐等便是,我去察看一下。”
  他起得身来,一个挪遁,已是来到那些摆放雕像的洞窟之内,随后脚步一转,来到了那一座最为高大的雕像面前。
  只是目注片刻,就见这雕像就发出轰轰震动之声,其上生出了一道道细密裂纹,并有白色光华自缝隙之中溢出,那些碎片簌簌掉落下来,还未落地,就尽化烟尘而散,到得最后,仿若茧破新生一般,一名道人从气光之中走了出来。
  纨光早前已被告知所有雕像的来历,知道这一位道名泰衡,也曾是一派祖师,其人身上生机最足,是最有可能打破固束之人,不想如此快就复还回来了,他打一个稽首,道:“可是泰衡上真?我奉太上之命在此看顾诸位。”
  泰衡老祖虽然自化固像,但其意识还是一直保持不堕,也能感到外间之事,知道自己为何到此,要不然现在也不会这般快挣脱束缚,他还得一礼,道:“此回要多谢太上相助了,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纨光道:“在下纨光,乃是祖师座前持剑弟子,道友既然脱困,下来可有去处?”
  泰衡老祖沉吟一下,感应了一下其余雕像,便道:“而今我侥幸脱困出来,算得上是有一些浅薄经验,而这些道友还俱是被困,我还是留在此处,看能否相助他们摆脱束缚吧,也不知如此可否?”
  纨光一听此言,心中也是浮起一丝敬意,道:“泰衡道友若有什么需用,尽管与我说来。”
  泰衡老祖当即谢过一声,又是攀谈几句,纨光便就离去了,他则是走到一个雕像之前,对面之人身背双剑,眉眼之中有一股犀利之意,他知此人也是自九洲飞渡而来,只是他早早固束,所以之前并未与之有过照面,其人生气波荡却是尤为强烈,他有感觉,此人无需他帮衬就可自行脱困。
  又感应了一下,包括这一位在内,此刻大约有三人气机在剧烈变动之中,而无一例外都是九洲之士。
  他略一思忖,就到了外间,盘膝坐了下来,将自身破开束缚的经验意念传递过去。
  时日推移,忽忽间两百载过去。
  布须天某处界天之内,白皑皑的寒原之上,两名还真观修士坐在一堆篝火之前,焰火之上绽放着清清灵光,不但将四周寒意逐退,亦是有一股灵机渗透入两人身心之中,弥补着两人之前因赶路损折的精气法力。
  其中一个身形矫健的年轻修士打坐片刻,稍稍恢复了一点元气,便面露不可思议之色道:“我与迟师兄二人皆是身怀法力,行走这么长远,受得这里寒力侵袭,亦是感觉消耗甚大,也不知当初那个尼连部是怎么迁徙到这寒地深处的。”
  迟师兄言道:“不外是受得神祇庇佑。”
  那修士讥笑道:“恐怕这位神祇当初也没想到,他辛苦了这么一场,到头来自己庇护的部族却突然转而改信了魔神,也不知该说他无能还是运气不好。”
  道法退去之后,神祇也在逐渐增多,除了受得正式册封的正神之外,还有一些只是受得恩示的小神存在,其等只是名义归属神庭统属,实际神庭也不把他们当作一回事,而他们唯有受得供奉才能存生,所以与生灵之间也是彼此共存的关系。
  其等要拼命为生灵谋利,方可得享香火,可要带不来什么好处,或是无法庇护部族,那么族民一旦转头去信了他神,其就极可能就此被取而代之。
  那年轻修士嘲弄道:“听闻这部落信奉的乃是从下界传来的神祇,布须天有那许多神祇,一个不成,再换一个就是,却去信什么下界毛神。”
  对在布须天修道的修士来说,除了山海界及余寰诸天,其余地界都是边鄙之地,不值得多做关注。
  迟师兄道:“下界灵机如今也是兴盛,听闻厉害人物也是不少,你我修行还浅,还没有本事小看此辈。”
  那年轻修士无奈道:“师兄教训的是。”
  迟师兄这时站了起来,一挥袖,将火堆灭了,道:“既然休息够了,我等也该上路了,师弟小心些,在这偏远之地,要么无事,要么就是大事。”
  那修士苦笑道:“师兄你说过不止一次了,小弟省得。”
  不过他嘴上如此说,实际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这回门中只是听了那部族之中原本神祇的禀告,说是部族信奉了魔神,这才吩咐他们前来查看一番,但能看得出来门中对此不甚重视,不然不会连飞舟都不给他们一驾,只让他们自己飞遁过来。
  迟师兄没再说话,将东西收拾好了,又按规矩往门中送了一封书信,两人乘动玄光,继续往目的地前行。
  不过半日之后,他们就见地平之上有一线青绿之色浮现出来,再靠近一点之后,陆续见到了星星点点的草木,且越是深入,越是茂密,而此时也能明显感觉到寒意开始消退,并被一股融融春意替代。
  两人都是吃惊,没想到在这片寒原深处居然还存在这等绿洲,不由对视了一眼,都是惊疑不定。
  尽管他们眼力有限,却也不难看出,这地方不像是天生而成的,而要营造出这般大的绿洲,那所涉及的神通异力必然极为惊人,这个部族所信奉的下界魔神有这么大本事么?
  二人继续往前行,出人意料的是,本以为接下来看到的会是一个破落部族,可哪想得到,矗立于前方的却是一座用石块和坚木构建起来一个宏大城池,此城三面环水,一面临崖,很是壮观,城中屋宇宫台也是修筑的齐整无比,其上皆有纹雕浮刻,彩线勾画。
  此地之人大多长袍短袖,腰围玉带,发髻打理得整整齐齐,部族之人一个个面色红润,精神饱满,根本看不出是蛮荒部族。
  出于谨慎,二人只是朝祭拜之所远远望了一眼,并不敢靠近,可就是这般,仍是惊动了尼连部中人,本来以为免不了会有一场冲突,他们也是做好了最为糟糕的打算。
  可是出乎意料,尼连部却对他们没有丝毫敌意,反而很是惊喜有外来之人到此,并热情邀得他们入城,设宴招待了他们,末了还大方向他们展示了祭祀所在。
  尼连部供奉的乃是一无头雕像,有手有脚,身上覆有鳞毛,模样可谓怪异,也难怪被前任神祇当做了魔神。
  可在二人看来,膜拜这雕像的部民却个个神智清醒,力量也是异常纯正,看不出丝毫邪祟,照理说还真观只是镇压邪魔,既然对象非是魔头,只是形象怪异罢了,类似神祇在布须天可谓到处都是,所以也就没什么值得追究了,只是他们总是觉得这事没有那么简单。
  二人在城中逗留数日后,这才回得昆始洲陆上的山门驻地,并将此事郑而重之报了上去。
  分宗主事真人看得二人交上来的雕像描摹,还有那一套祭祀法仪,亲自推演了一番,发现对方路数的确不是什么魔物,可他也是一样感觉到哪里不对,因为证实对方是正非邪,也就轮不到还真观来管了,毕竟这位神祇已然接了位,也算是神庭中人了。
  于是他考虑过后,写了两封书信,一封报给上宗,请人呈递至张蓁面前,另一封则是送去神庭处,要他们对此多加查证,不过他也知道,后一封书信未必会有什么结果,因为神庭只听元尊之命,并不见得会对他的书信有多少重视,关键还是看上宗那里将是如何反应。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为解心明外寻道
  张蓁很快收到了分宗主事报上来的书信。
  由于还真观排布在诸天的分宗下院并没有一个撤了回来,所以这类呈书也着实不少。
  这等事本来交给门下长老便好,可她尤为看重此事,凡是底下禀告,无不是要亲自过目。
  而这次看了下来,她也是同样感觉到了不对。
  当即转运神意,试着推算了一下,可随即却是眉头一蹙。
  本来她是想看一看这些人的根底,然后才决定如何处置,可现下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办法看透背后那位神祇的来历。
  她立时警惕起来,连自己都无法推算出那神祇源头,甚至连一点线索都感应不出,说明立造法诀之人的层次当在自己之上,而似这般大能,却是选择了在一片荒原之上传法,那到底要做什么?
  她心下思忖道:“这事不能小视,需得告知兄长一声。”
  此念方起,内室之外传来侍婢的叩门声,道:“掌门,方才自天外送来了一封书信。”
  张蓁道:“拿了进来。”
  那侍婢走了进来,将书信摆在案上,一个万福,便又退了出去。
  张蓁拿起一看,却发现这是自家兄长送来的,上面言及,这件事他已是知晓了,这里面涉及不少事端,牵扯较大,叫她不必插手,就算有这等法门流传至别处,也由得其去,视若不见便好。
  既是自家兄长正关注此事,她也便放心下来,当即命人去吩咐那一位下宗主事,不必再去管这件事,日后也不必理会。
  张衍在定坐之中看得很是清楚,那荒原之上所传法门,实则就是季庄道人渡送至世间的道法。
  这几百年来这门道法开始往外传播,但多是季庄主动在背后推动,很少自我壮大的。
  这里自也有其原因,此门道法虽然入门极易,且最初只需膜拜即可得到神通异力,可若与其他流传于世的道法放在一起对比,却没有明显优势。
  这是因为这法门乃是直接指向大道的,所以注定其越往上走越是困难,而不曾修持到一定境界,又难以获得更为强盛的力量,纵然少数人天赋异禀,目前才区区几百载,也不可能有人走到太过高处。
  现如今诸天灵机大兴,面对那些层出不穷的凶怪妖物,世间求存之人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活下去,这般一来,那些立刻可获得不凡威能的法诀,才是其等第一选择。
  似魏子宏弄出来的那套法门就是如此,此法虽然没有办法攀升至上境,可上手却是极快,因法珠不同还可以搭配出诸多手段来,甚至男女老幼都可运使,只是威能有所差别罢了,所以诸界生民,除了那些荒僻之地,几乎都被这等法诀占据了,俨然已是成为了主流。
  总得来说,季庄所在层次站得着实太高了,所以根本不会去考虑底层生灵所需所想。他未必不知道其中缘由,可以其太上之尊,想来绝然是不会去屈就凡人之意的,故暂时来看,没有什么太大威胁,也就用不着去急着对抗了。
  东荒地陆之上,道法断绝这三百多年下来,东荒百国内部也是动荡不止。
  而因为灵机兴发之故,导致妖魔异类又是逐渐开始蔓延泛滥,不过这反而促使了诸国上层比以往更是抱团,可不在百国之列的诸侯,其等就不会来多加理会了。
  东荒南端海沉山所在,现在已是改名为海胜国,当年这里因为得了那座传法石碑,就算没了道法传承,也一样获得了在世间堪以自保的本事,并且由于不少居住于海上各岛洲上的土著都是逃难来到海胜国中,使得国势反而蒸蒸日上。
  可就算这样,国中子民也是过得甚为艰难,毕竟这里挨近南罗百洲,那里妖魔数不胜数,就算牛蛟部族投靠了山海各派,也管束不了这般大的地界,所以每过一段时日就有一场与妖魔之间的争斗,这导致国中人口一直维持在百万之内,很难再有所增进了。
  国中上层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迁徙他处,可是东荒地陆可为人居住的地方已是甚少,除非去往西空绝域,但那里地广人稀不说,现在妖魔异类也不见得少了,至少此间异类他们都是较为熟悉的,有一套行之有效的对抗办法,换了一个陌生环境,又要从头适应,他们着实付不起这个代价。
  高晟图站在石碑之前,碑上蚀文看去仍是那么多,与他小时候第一次望见时看去没什么分别,但是每一次随着功行精进,他再度来此时,却又能看出许多不同东西来。
  这些年中,魏子宏与诸多同门所推演出来的法门也是流传到了这里,可但凡练了碑上道法的族人都没有回头转修,这是因为此门法诀从修行开始就无需任何外物,只要你能理解其中之意,哪怕不识字,也能修得法力在身,这就意味着哪怕是一个最为底层的族民,也可由此入门,还不需额外付出什么东西。
  高晟图作为第一个从石碑上获得好处的人,他之功行如今已可与部族之中的化丹长老一较高下,但是从来没有以往修道人所言的玄光煞气的分别,有的只是一路修行上来的单纯法力。
  他在百多年前就已是如今这等火候了,可是整整百年,没有任何进步,本来被他甩在后面的族人已是明显越他一头,而后来人更是逐渐追了上来。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原因,因为他一直不曾弄清楚,自己修炼之时,既无虚外药,又不用吞吐灵机,那么自己这股力量到底是哪里来的?
  要说是自内发掘,人身之中可没有这般庞大的力量,不然早就是如同妖魔一般了。
  这如魔障一般梗在他心里,使他不得寸进。
  而那些根本不去纠缠这些的同辈,却反而就轻易跨过去了。因为此辈从来不管力量是如何来的,只要这力量真实存在那又何必去管来处?天地如何来,生灵如何来,你又当真能搞得清楚么,又何必去费那心思。
  高晟图在通过几夜思虑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于一日清晨拜访了如今海胜国的高氏国老,这一位同时也是高氏族主。
  “什么?你要外出求道?”高氏族主听得他来意,却是十分吃惊。
  高晟图道:“是,我需要弄明白一件事,我听闻如今各处都有类似石碑被寻得,也不知所习法门是否与我海胜国一般,若我观得,或许能彼此印证,何况,这法门一定是有一个源头所在的,诸位族主当年也曾说过,这很可能是我九洲大能所立,若有机会,我想去亲口问一问这位大能,看能否解我心中疑惑。”
  高氏国老沉思良久,老实说,每一个在那法门上有所成就的高氏族人都是宝贵的,哪怕其许久没有进步,可能修到这等法力的也没有几个。
  他叹了一口气,道:“国中这方地界,看来对你来说还是太小了,既然你执意要走,我也留不住你,还是早些走吧。”
  高晟图一拱手,道:“多谢兄长。”
  高氏国老目光复杂地看着他,道:“你可还回来么?”
  高晟图坦然言道:“我亦不知。”
  外间他虽未去过,可是只从海沉山这里的情形就可窥见一斑,更别说还有那些翻天动地的凶怪大妖,他着实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平安回返。
  高氏国老道:“能回来便尽量回来,这里毕竟是你故乡,就算我这一辈不在了,也还有你的族人后辈在此。”
  高晟图郑重道:“晟图不会忘了。”他重重一拱手,便就转身出去了。
  他回得家中后,先是与族亲告别,因为此事早有打算,所以简单收拾了一下,就遁空行去了。
  此行他打算先往西行,在西空绝域上寻访道法,而后再自北折返,绕行北海六洲,若是一切顺利,那么最后再南下返回海沉山。
  那处临时开辟的界天之中,泰衡老祖端坐在石窟之内,仍是向那几处雕像传递着自身意念,忽然间,他两眉微耸,看向某一处,那里有一座雕像气机正向外溢出,知道在他之后,又有一位道友即将脱身。
  不过这一次,这与他当初出来之时外壁如鳞而裂的表现却是有所不同,自那雕像中间裂开一道细缝,好似被利剑劈开,里间灿烂金光一闪而逝,而后所有困束之力都是一气消除。
  片刻之后,自里走了出来一名相貌冷峻的道人,其人鼻梁挺直,脸庞棱角分明,身着日月同心袍,背后两柄气剑若隐若现,整个人透着一股锋锐之气。
  此人对着泰衡老祖打一个稽首,道:“多谢道友了。”
  泰衡老祖还得一礼,摇头道:“不必,道友脱困,非我之力。”
  他虽将自身脱困经验传递给了对方,不过这一位傲气十足,根本不曾接受,但对他一番好意显然又是领情的。
  那道人朝四周看了一眼,道:“敢问尊驾,这是何处?”
  他功行修为不及泰衡,故是浑天之中所历并没有感得多少,只是知晓自己被人转挪到了别处。
  泰衡老祖还未曾回答,外间接连有清光闪过,似有数人到来,他看了过去,却见纨光独自一人走了进来,并对那道人打一个稽首,言道:“此处无名,乃是祖师随手开辟之地,洪佑上真若有不明,可随我来,我当解你疑惑。”


第一百二十四章 周游只为问全法
  洪佑也是想知道自己破界他去之后九洲到底如何了,现在外间又是怎样,所以应下纨光之请,随其前去。
  一天之后,其人方才转了回来。
  泰衡老祖道:“道友下来欲往何处去?”
  洪佑道:“暂无去处,化像之后,荒废功行过久,需得静心修炼,此处便就不差,灵机丰盛,有紫清可用,又无什么侵扰。”
  泰衡老祖看了看他,道:“或许我不该提及此事,只是当年元阳之亡,也是事出有因,道友该是明白。”
  洪佑用平淡语气言道:“我既破界他去,又斩断过去之身,便与原先宗派再无牵连,后辈弟子自家没本事,被人覆亡,又怪得谁来?我可无有闲暇去理会此事。”
  泰衡老祖道:“若道友当真如此想,那是最好。”
  三百多年来,他也不是只在这里坐着不动,同样也会设法去了解一些九洲过往。
  元阳派之灭,实则是因为此派投向了玉霄一方,而此事与当今山海界的霸主溟沧、少清乃至诸天宗门都脱不开关系,甚至这里还有可能牵连到背后那位太上,这无疑是织成了一张严密天网。他认为洪佑便是有怨,也需将之掩埋下去或者干脆弃了才是最好选择,不然只会于己不利。
  两人说话之时,忽然洞窟之中发生了一些响动,两人看去,却见是有两座雕像崩塌粉碎了,显是这二位没有能够回转过来。
  泰衡老祖叹了口气,在那浑天之中时,雕像崩塌他就未见有神魂遁出,本以为是被那位大能的伟力消磨去了,然而现在也是一样未曾看到,说明若不得脱困,便当真是死路一条,连转生的可能都没有。
  洪佑没有再说话,冲泰衡老祖拱了拱手,就走了出去,随后在左近寻了一处地界,开辟出一处仅可容身的洞府,就坐入其中闭关去了。
  泰衡老祖摇了摇头,端坐下来,继续传递意识,这次却是将不得脱困,便会神魂俱灭的下场告知众人,如此在再无退路的情形下,不定可多得几人解脱。
  高晟图离开海胜国后,就往西而去,有时候飞遁而行,有时候则是借用转挪法坛跨越重峦,然而一路上所见,大多数世人修行的乃是“外丹”之术。
  这外丹之术也即是魏子宏那炼化妖魔精血之法,只是法珠非是内丹,又是外炼之功,所以以外丹称呼。
  高晟图对这门法诀也是设法了解了一番,知此法虽对外物要求极高,但在修炼同时又可斩妖除魔,十分适用于当下。
  只是外物再是如何丰富,也需要出外采集,此外还需有人生产耕种,所以这法门也注定了这等事唯有上层之人才能去为。
  当然,这与以前其实没什么太大分别,毕竟一直以来,不管是一族之人还是一国之人,修行都是极少数人之事。
  且他发现,这门法诀修炼起来虽也会增进气力精神,并有一定延寿之用,可是至多也就两三百寿数,而他所修习的法诀,虽现在有一道难关不曾迈了过去,可至少还能驻世四五百载,而只要他解决道业之上的障碍,那无疑能获得更多寿数。
  只是他甚少见到与自己修习相同法门之人,故是每到一地,就将自己所知法门传下,这般人数一多,不但可增加对要妖物异类的人手,未来就也有更多同道与他交流道法了。
  他这般行行停停,三十载后,穿过天堑,到达了西空绝域,一到这里,心头就感受到一股荒凉之感。
  这里人迹罕至,几乎无有什么凡世国度在此立足,倒是碰到了不少零散的天鬼部族,见他是修道人,既敬且畏,纷纷避开,只有一些天鬼孩童敢靠近打量。
  对于这等异类,他没有太多交流的心思,到得这里,只是为找寻可能落在这里的道法石碑罢了。
  在几次搜寻无果后,他找到了一座转挪法坛,守在这里的乃是一个玄光境界的年老修士,其人满头白发,气机衰朽,看去行将寿尽。因为难得见到有修道人来此,却是对他十分热情,攀谈下来,得知他竟是道法断绝之后才修成得这一身本事,也是吃惊不小,于是小心询问了一下此法如何修持。
  高晟图对于这门道法却是毫无隐瞒,全数传授给了其人。
  那年老修士感激言道:“我本以为此身衰朽后,往后难有机会再迈入道途了,可得道友此法,来生仍可修持。”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道友稍等片刻。”
  他去了法坛的内窖之中翻动一会儿,拿了一份舆图过来,“道友既是要寻道,那么唯有去往人道部落之中方才最好,这里图中记载绝域各处法坛分布还有各部落所在,那些特意用朱笔圈描出来的,乃是凶怪盘踞之地,虽是三十年前的,但想必还有些用处。”
  高晟图接了过来看过之后,不觉欣喜称谢,这东西对自己十分有用,尤其是上面标示出了凶怪异类出没地域,他可以避过许多危险,再度启程。
  那年老修士道:“道友满意便好,今回别过,想来再见无期,我私藏了一些好酒,我再唤几个道友过来共饮,权当给道友送行了。”
  高晟图欣然接受,在此又休歇了一晚后,第二日便与年老修士告别,继续往西行去,因有舆图指引,只消按照上面指引一步步寻了过去就是,着实节省了他不少功夫。
  这一次他用了十多载时日走访了西空绝域上每一个人道部落,每到一处,就将自己所学道法传授于愿意学法之人。
  西空绝域的人道部落通常都是托庇在少清派各个分宗之下,这些分宗在道法断绝后也是纷纷设法找寻替代道法的法门,而外丹之术在这里也一样是主流,但是该有的问题也是一样存在,现在在他到来之后,这里部族又是多了另一个选择。
  某一次,他在一个部落之中见得几个部族少年十分有天赋,便就在此逗留了一年之久,并将自己修炼心得倾囊相授。其中有一名少年在得传法门之后,便向他诚心请教道:“敢问上师,这门法诀叫什么名字?”
  高晟图非是第一次被问起过这个问题,他考虑了一下,回答道:“这门道法乃是大能所造,我亦不知道来历,只是如你一般恰好得了机缘,方才学到,我不能妄自定名,你若觉得不便,可自己寻一个称呼。”
  离了这处后,他继续往西,差不多三十年后,便走到了绝西之地。这里景象却与他想象之中的荒蛮所在大不相同,广袤平原之上长着一株株连天接地的巨木,那繁茂树冠简直是遮天蔽日。
  他在拜访了此地两位主人后,才知这两位原来本是修道人,只是因为都是散修,又不愿入得内天地中,所以才在这里居宿下来。
  在这里他见识到了一种有别于他处的独特法门,学法之人只消种下种子,等到果实结出,并吞服下去,就能从同一株草木身上汲取到各种生机精气,并用以养炼自身,修炼此法之人自身没什么太大斗战之力,可却能御使各种神异植株藤蔓作为自己助力,且愈是草木繁茂之地,所能动用的手段也就愈多。
  高晟图也是大开眼界,而此地之人对他带来的道法也是十分感兴趣,也是愿意与之交流。
  他在这里一住就是三载,本来再往西去就很少再有人道踪迹了,不过听闻荒原深处可能有上古遗迹存在,故他有心过去一探。
  此地两位主人听闻他要离开,便赠送了不少种子给他,此物只要种下,无需一个时辰,就可长出一株奇树来,内中自会长出供人安歇的藤网,而在荒漠之地,还可提供足够水源和用以裹腹的果实。
  高晟图谢过之后,便动身离去,随着他往蛮荒深处行进,却是发现,这里也非是没有人烟,而是居住着不少天鬼部族,且对他十分敌视。
  他为了减少麻烦,也是远远避开,用了半年时间,终是找到了传闻之中的那处遗迹,只是这里虽有不少古时遗落下来的东西,但却并没有发现记刻道法的石碑,不过正当他想要离去的那一天夜里,忽然感觉到底下震动,随即便见到了一面百丈高的灵光大幕轰然升腾而起。
  他也是异常吃惊,得益于那年老修士所赠的舆图,他能认出这是一座两界关门,只是这一座并不在图中,或许并不是山海修士所立,也不知这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本来他已是准备就此回头,返回故乡了,可是这一次寻道之旅,他却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那么眼前这一座关门,或许有可能就是自己的机会,可要是对面地界是如何模样,谁也不知,这一步过去,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他在这关门之前思考许久,神情猛地坚定了起来,随后毅然而然踏入进去,只是一闪之间,整个人便随着那关门一同消失不见了。
  张衍分神在天青殿中正看着这一幕。自他正身传下道法之后,不少部族得了传法,然而在这些人中,唯有高晟图一个想着穷究道法之理,并由此付诸行动的。其一路上主动传授道法之举,也无疑是使得更多世人接触到了这门道法,对于这等人物,倒是可以顺手提携一把。
  只是他所传之法,不仅落在山海界之中,更是去到了诸天万界。所以只在一界之中走动,是永远无法寻到解答的,故是指引其前往他界,若是其人能把握住这等机会,那不但与其自身有好处,对于这门道法之流传,也同样是十分有利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清羽漂游天水中
  张衍正身端坐于清寰宫中,此刻他正沉于神意之中,观望着那一枚造化宝莲的花瓣,此物闪烁明耀,犹如光华凝就,看去竟是比原先大了几分。
  数百年来的找寻,他也不是没有收获,的确是牵引到了一部分造化宝莲的力量,但每一次仅是收拾得来极其微小的一缕,那源头来处却无从去寻。
  而且他发现,即便没有他去干涉,这宝莲同样也在恢复之中,只是若不加以留意,则很是难以察觉,由于他的干涉,方才有了眼前这等明显改变。
  这般来看,季庄道人手中那朵较为完全的宝莲显然也应该是如此情形。
  他曾经有一段时日不去刻意找寻,这宝莲便没有什么变化,这证明宝莲分开之后,也并不会因彼此壮大而壮大,这般演进是完全单独的。
  他借用此物,又推演了一遍与季庄道人的斗战。
  此次仍是如以往一般不胜不败,可这也不是没有用处,每一次他都可以从中找出自己的不足之处,到了现下,无法压过其人,纯粹只是因为那造化宝莲。
  这时他心头有一阵感应传来,就自神意之中退了出来,意念一落,却是发现扩散在外的伟力找寻到了一处造化之地,然而季庄道人法力同样也是发现了这里,所以双方法力化身自然产生了一场碰撞。
  此刻造化之地内,两方伟力在这里交汇,在数度斗争之后,彼此都没能将对方驱赶出去,而周围已是一片虚无,依附在造化之地上的万界诸世皆是崩灭,唯有二人伟力分半对峙。
  季庄道人正身显然也注意到了此处,便把意念关注进来,使得法力化身停下争斗,随后打一个稽首,道:“道友慢来,可否听我一言。”
  张衍意识同样顾落至此,他法力化身也是收手回来,还得一礼,道:“尊驾请讲。”
  季庄道人言道:“道友当也明白,我二人暂时难分胜负,这般争执下去,谁人也占据不了此处,于我两家都是无益。”
  张衍道:“尊驾有话可以直言。”
  季庄道人言道:“与其你我互不相让,那不如将此处分割而治。”
  张衍目光微闪一下,道:“哦?莫非道友还能分割造化之地不成?”
  造化之精崩裂之后,所有造化之地都是单独存在了,难以再融合一处,更是无法再行分割,或者说目前他所知的同道之中,没人有此本事。
  那造化残片虽可融入造化之地中,可残片之所以为残片,就是其已然不能自成一体了,故是驻于残片之上的现世并不是恒常永驻的,或能存在许久,可终究是会崩亡的,而不像布须天现世,只要布须天还在,那就可以一直存在下去。
  若说季庄道人有割裂造化之地的办法,纵然可能是依靠造化宝莲,却也需重新评价其能为了。
  季庄道人言道:“我所言分割而治,非是将这处造化之地分开,我也无此本事,而是自内划定界限,各是执掌一片,你我皆不为那御主,而若有外敌,我等可合力御之,道友以为如何?”
  张衍思考了一下,虽然这一处造化之地远比之前所见小的多,可他也没打算就这么轻易让了出去,只若是这么一直争斗下去的确对双方都无好处,合力共治倒是一个办法。
  因为双方这等意见是建立在彼此奈何不了对方的前提下的,只是权宜之计,一旦有一方力量压过另一方,那么一定会毫不犹豫将另一半制御之权夺了回来。
  他也能想到,对方主动提出此策,或许也有什么用意在内,不过他也不怕对方弄手脚,自己法力化身在这里,但凡有点意外都可发现,且季庄成为不了御主,也就无法调用这里伟力,力量也就没有增加,于是颌首道:“此法可行,那便以我二人法力为界,以此分隔而治。”
  季庄道人见他同意,便道:“你我二人既然今日碰面,那不妨定一个规矩,若是以后再遇得这等情形,那便依照此例如何?”
  张衍略一思索,似两人同时发现一处造化之地的可能虽小,可也不是没有,直接冲突并不能解决问题,而在没有找到对付其人的办法前,这般做无疑兼顾了双方利益,便道:“暂可以此为例。”
  季庄道人这时道:“还有一事,也顺便与道友言说了,我在一处现世之中发生了一个宝灵成就的同道,只是与之交言,其却不愿放弃修持,仍是在那里执着进取,若叫其唤得那一位回来,我等布置都要落空,道友何不随我一同将之剿灭?”
  张衍对此却是不置一词。
  季庄道人看出他不肯答应,遗憾道:“道友不愿,我亦不会勉强。此事我来解决便好。”
  他上次就看出张衍不会去做这事,说了出来,只是打个招呼,只需后者不来妨碍自己便好。
  两人在此事机了结,便以双方伟力对峙之地为划分界限,各自退去。
  张衍这具法力分身一念转动,只是一瞬间,方才崩塌的诸天万界便又是复还回来,不过这一枚残片当是方才在这现世之中转挪出来就被他们发现了,所以这里本就没有什么生灵,此刻在他意念催动之下,生灵也是随之演化出来。
  他能看到季庄道人同样重塑了诸方界域,但并没有像他一般再去催发生灵,而是任由其自行演进,但现在诸世灵机兴发,终也是会有生灵出现的,而到时也必然是会向此界之内传播道法的,这也应该是其主要用意之一。
  他思考了一下,既是如此,那自己也不妨在此间广传之前推演出来的道法,趁此机会比较一下,双方道法,到底孰优孰劣。
  山海界,翼空洲,凤鸣峡。
  清羽门掌门陶真宏站在金殿广台之上,两袖随风飘荡,面前有一卷玉册漂浮,每过片刻,就会以指代笔,在上点划几下。
  自道法断绝,清羽门也同样在找寻办法,因为门中历来功法都是讲究御使异类之法,所以不外是从豢养妖物之上着手。
  他也是看过了魏子宏所立之法,的确不错,十分适合眼下,和他们路数也有些相契,可但凡想有作为的宗派,都不可能让后辈弟子去修习外来之法。
  这里并非是敌对抗拒,只是出于承传道法的执着。
  若是后辈弟子修习的乃是自身宗门所造立的法门,那么纵然比外来之法差得一筹,本身认同尚在,脉传也可以说没有断绝。
  可要是修习了外法,纵然修士自身本心认同,可数代乃至数十代下来,又或者修士转生之后,绝不会再单纯把自己当作原本门派的修士。
  据他所知,少清、溟沧无不是另造道法,这两派大能尤多,由原来功法之上再推演出一门可为弟子所用的道法不是什么难事,甚至门中上真对于某些转生回来弟子还可以用大法力强行提升其神通能为。
  所以清羽门也是需要一门可以使用长久,并且不弱于外来道法的法门!
  而今日,数百年来的努力却是可以收尾了。
  这时有一名弟子走上高台,躬身言道:“掌门真人,诸位长老都是到了。”
  陶真宏伸手一点,那一卷玉册上清灵光芒转动片刻,便倏尔合拢。他一挥袖,将这一捆玉简递去那弟子面前,道:“你拿得此物去给诸位长老览阅。”
  那弟子小心接过,躬身一揖,便退了下去。
  许久之后,那弟子转了回来,声音隐隐带着一丝激动,道:“掌门真人,各位长老皆是称赞掌门之法甚合我宗门路数,哪怕将来道法归来,此法亦可万代传世。”
  陶真宏叹道:“惜乎晚了四百载,多少才智绝俗的弟子因此不得入道。”
  那弟子道:“可有掌门此法,不是有了更多入道之机么?”
  陶真宏摇头道:“一世一机缘,有时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虽天机看去不绝,每一人都有一丝成道机缘,可最适合入道的那一世若是错过,那便很难再有机会了。
  他转过身,沿着广台玉阶走了下去,到了下方,两名弟子立刻将面前金铜大门推开,他迈步行出,已是站在一处高台之上,而下方宏伟大殿之内,在座二十几位长老都是站了起来,齐齐施礼道:“见过掌门真人。”
  陶真宏走前几步,在掌门之位上坐下,拂尘一摆,道:“诸长老坐下说话吧。”
  众长老称谢一声,这才落座。
  陶真宏这时道:“当今天地,行将步入诸法相争之世,我清羽门若要立足山海,护得山门不堕,唯有广传道法。”
  下方有长老赞同道:“弟子赞同掌门真人之言,弟子听闻还真观在道法断绝之后,非但没有如别派一般将各处下宗分观撤回,反还加派了人手,如今还真观已是声震诸宇,其法也为诸天同道视作道法断绝之后的正传之一,而我派格局与还真观类似,若能效仿……”
  陶真宏摇头,还真观之所以声势大涨,那是因为此派擅长诛除邪祟,在如今灵机大兴的情形下,诸天万界都有其容身之地,可这偏偏是效仿不来的,因为清羽门从根底上说是不如还真观的,后者毕竟是原来九洲的十大玄门之一,积累底蕴都是深厚异常,所以效仿是绝然不可行的。
  他看向座下,道:“我清羽门行道自有章法,不必效仿他人,吾观诸法,皆是行于地陆之上,而那汪洋之中,方是我辈道法下来去处。”


第一百二十六章 虚中无寂动有时
  张衍自与季庄道人分治那处造化之地后,意识便就转了回去,继续搜寻造化宝莲之力,同时也在观摩布须天,解化那未见未知。
  不觉之间,又是五百载时日划过。
  由于诸天万界修道人都是躲入了内天地,寿数被几位真阳大能法力护持住,所以除了不能往外天地时常走动,表面看去也没有什么太大改变。
  倒是外天地经过这千载岁月演变,已是大异与以往。
  在道法断绝之后,诸多后继法门先后兴起,有些只在偏远地界流传,有些则是成为万界通行之法。
  譬如外丹之术就是其一,这也是由于上宗大派所造法门只是传于自家弟子,所以对外无甚影响力。
  倒是张衍传下的法门一旦在某一处扎根下来,便就长盛不衰,这法门虽还不算真正完善,可无需外物和修行之法不作隐瞒这一点,足可为各方所接受。所以即便此法修炼门槛也是不低,可却往往是世人第一选择,若是实在无法在此法之上获得成就,才会去考虑其他法门。
  而季庄道人所传之法,依旧没有能够广泛流传,通常只在最为荒僻的地界,乃至单独一族之中才有传继。
  不过张衍十分清楚,只要季庄尚在,这门道法是怎么也不会消亡的,且因为此法通向大道,所以越往后去优势越大,等到此中修炼出一二大能,就会牢牢立住,并逐渐成为主流道法之一。
  这场较量眼前远还不能看出胜负。
  他把目光转向那方与季庄道人分割而治的造化之地,数百年过去,在他法力推动之下,生灵逐渐兴盛起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生人出现,此间他无疑会传下自己所造法门。
  而在那季庄伟力所主的另一半地界之中,因为没有刻意推动,所以仍是荒芜一片,不过他也注意到,其人心思也不在这里,而是在搜寻那个遁逃在外的宝灵。
  那一个造化宝灵应当是灵机兴发之前就已是成就,他认为,自己与季庄所找到的那造化之地,应当就是其原本藏身所在。
  可面对季庄道人,就算有造化之地可以托庇也是无用,其当是预见到了那一幕,故是提前从这里撤走了。
  这无疑是一个明智选择,且其应该本来就擅长逃遁躲藏,所以季庄道人用了这么许久也未有能够将之找到。
  只是虚寂之中并不好过,不但需躲避季庄道人,还需避开那一位存在。
  倒是有这一位在,无疑可以牵住季庄道人大半心思,倒非是什么坏事,他推算了一下,却并没有见得什么结果,显然在下来长远的时日中,这宝灵被季庄找到的可能极小,只是他隐隐感得,这里面天机莫测,利害难辨,似是别有玄机变数蕴藏其中。
  镜湖之中,那一位存在的分神被困在虚实间隙之中已然许久无有动静了,他自身意识因无法与外交感,也是逐渐陷入凝滞不动之中。
  忽然间,他似察觉到了什么,一下醒转了过来,却见面前站着一个身影,便喝问道:“谁人在那里?”
  那人影呵呵一笑,道:“道友可想过脱困么?”
  分神盯着这人影,自己是被造化宝莲困住的,可对方却能够直接来至自己面前,并与自己交言,定然大不简单,他疑声道:“你是何人,又为何要助我?”
  那人影道:“现在诸世被固,难再改换,我甚厌之。唯有尊驾出来,方能打破这僵局。”
  分神冷笑道:“只是我被造化宝莲困住,你又如何助我出去?”
  那人影悠悠言道:“也不是没有办法,若是造化宝莲之间互相对抗,那么凭尊驾本事,想来不难脱身出来。”
  分神一惊,道:“你手中有造化宝莲?”
  那人影道:“道友无需去管这些,今回我只是来问,你是否愿意出去,若是不愿,那我也不必再在此处待下去。”
  分神问道:“你何时动手?”
  那人影道:“既然道友有意,那么只需耐心等着就是了,时机一到,你自会知晓。”言毕之后,就倏尔消去不见。
  分神看着那人影消失之地,此刻他差不多已是知晓对方手段了,其人应该是找寻到了留在外间的神意,才能借此传言与他。
  这样他倒是有些看出其人诚意了,对方花了如此大的功夫,绝不会只是为了与自己来说两句话。
  他不由考虑起得失来。
  他虽是被镇压在这里,可同样也避免了那元主之神的追剿。
  可即便没有他,元主之神一样也是会恢复的,只是过程将极为漫长,但他却是等得起,等到元主之神把那一位唤回来,那么有无他也就无关紧要了,所以等待下去看去也是一个选择。
  只是季庄道人未必会让他等到那等时候,他有种感觉,其人也在谋划一桩大事,特别是其人拥有造化宝莲,说不定未曾到得那等时候他便被先行料理了,故若有机会出去,他定然不会放弃。
  曜汉老祖意识回到正身之上,对坐于旁侧的玉漏、羽丘二人言道:“事情成矣。”
  玉漏道人叹气道:“真要这般做么?”
  曜汉老祖道:“此是破局机会,等到季庄那宝莲塑就,并将自身力量全数接引回来,那我等便再无可能出头,亦无法攀升道境,两位道友可是甘心么?”
  羽丘道人道:“可若甘伏其下,仍能维持当下,可若那一位倾吞诸有,则我必入永寂。”
  曜汉老祖呵呵一笑,道:“道友不必为此担心,就算这分神被那一位吞夺回去,其也无办法立刻倾夺诸有,季庄和那玄元道人定会出面剿杀,所以此事绝不会那般糟糕。”
  羽丘道人言道:“那道友现下可否告诉我等,又去哪里找寻另一朵造化宝莲?”
  曜汉老祖意态从容的朝外伸手一指,道:“何必去寻,不就在那里么?”
  “道友是说……”
  两人顺他气意所指望去,都是立刻反应过来,在得知这一结果后,两人都是惊讶无比,好一会儿,羽丘道人才道:“可是谁人去取呢?”
  曜汉老祖道:“现在虚寂不就是有一个现成人选么?”
  羽丘道人道:“其人法力稍弱,恐到不得那里。”
  曜汉老祖看向二人,深沉一笑,道:“两位道友以为,其人为何能在季庄道人追剿之下逃遁这许久?”他顿了一下,才道:“这里,我自会教其解决之法。”
  无名界天之中,高晟图站在一根巨大浮木之上,周围是汹涌滔天的大浪,他整个人不停随着波涛上下起伏,看去随时可能被掀翻抛飞,可每回浪头卷过,他仍是牢牢钉在那里。
  他抬头看去,透过重重阴霾,能见得天穹之中有一日三月高悬。
  他也不知自己这是到了哪里,若是这里也以白昼黑夜为一天的话,那么当是过去九百多日了,周围所见都是这般景象,并且没有见得任何地陆岛屿,这些汪洋好像把一切都是涤荡干净了,一路行来,没有见得丝毫生机。
  不过他并不后悔自己选择,在跨过界门之前就想到有此般可能了,现在情况其实还算好,至少没有落在虚空之中。
  又是几天之后,他算了一算,差不多已是要满千日了,这时见周围风浪稍小了一些,上空也是云破天青。便就将一枚玉简拿了出来,法力入内一转,自然有蚀文显现出来。
  这里浪潮起来时可谓毫无征兆,他并没有办法静心修持,所以但有闲暇,只是自行推演蚀文,这般做也不是没有好处,虽然那障碍仍是未曾跨了过去,法力修为也没有增进,但对于道法的理解却是日渐加深。
  正推演之时,他眼角之中忽然感得一个巨大阴影,侧首一望,见得那竟是一头海中巨兽的尸身,正漂浮在水面之上。
  他不由精神一振,举凡生灵,很少是单独存在的,既是见得,那近处必然还有其他生灵,果然,无有多久,一群模样古怪的飞鸟过来,纷纷停留在那巨兽尸身身上,或是啄食,或是左右张望。
  他更感振奋,有这等飞鸟出现,说明左近多半是有岛屿或者陆地的。
  而此刻千里之外,两个裹着兽皮,腰间插着骨刃,看去大约十三四岁的少年沿着一处陡坡一路飞奔,最后来至一处高出海面的山崖上停住。
  一个个头粗壮的少年擦了擦被风吹得通红的鼻子,局促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嘴里嘀咕道:“阿昙,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另一个少年机灵瘦小,正眺望着海面,面庞之中透着忐忑和紧张,似乎在等着什么东西出现,只是等得时间越久,他越是焦躁,心道:“应该就在这里,我没有记错啊,莫非真的只是一个梦,不会不会的,阿母早上真是做了肉粥的,阿父也是出去捕猎了,那这里也不能有假。”
  这时他见海平之上,一个黑点出现在那里,不由眼前一亮,忍不住不向前两步,踮脚探头看去,忽然感觉自己被一把拽住,扭头看去,那粗壮少年冲他抱怨道:“阿昙,你不要命了?”
  机灵少年方才发现,自己不知觉间已是走到了悬崖边上,差一步就要掉下去了,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面上却是嬉笑了一下,道:“阿果,多谢你了。”
  被称作阿果的粗壮少年撇了撇嘴,正要说什么,可这时候却忽然张大了嘴。
  机灵少年也是转过头去,就见海风扫荡过的稀薄云霓之上,一人正背对着被朝日浸染的金霞,迎着风浪,从无尽汪洋之上渡空飞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气自喧天触灵源
  无名界天之中,高晟图在两名少年指引之下,来到了其等部族之中。
  在此之前,通过与两名少年的对话,他很快就学会了此地语言,并从那名为昙的少年口中,大致了解了这里情况。
  此地部族本来都是生活在大河平原之上,只是突发的一场大洪水,将几乎已知可以居住的地界都是淹没了,存活下来的部落只能往高山之上迁徙。
  只是这里食物获取困难,可以耕种的土地很少,只能靠族中青壮打猎捕鱼维持生存,且因为生存之地狭窄,也限制住了人口,眼前这个部族大概只有三千余人,可能突如其来一场天灾,就会夺去所有人的性命。
  他的到来很快引发了这个部族的轰动,自从大水倾世以来,其等就再没有见过外来之人,因为他们现在所占据的这座山峰乃是传说中陆上第一高峰,所以有不少人认为,举世之间,也就只剩他们存活了下来。
  不过当他们再是得知高晟图乃是自海上飞遁而来的,却更是激动无比,因为族中早在百多年前便有贤者预言,说有神自北方乘云而来,能退去大水,解救万民,如今其人到来,不正是印证了这个预言么?
  族长立刻将其请入自家屋舍之中,并将最好的衣食供奉上来。
  高晟图见这衣物不过是兽皮鞣制,用骨针缝制起来的,食物也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腌肉,但他没有嫌弃这些东西,而是郑而重之收了下来。
  族长很是高兴,高晟图接受了他的赠礼,意味着愿意帮助他们,那么部族存在下去的希望无疑将会变得更大。
  高晟图没有立刻做什么事,在此休息了一晚,下来数天内,都是在部族四周查看具体情况,很快心中便就有数了。
  他来至此界,是为问道传道,不过他走访了这么多地界,心里也是十分清楚,这里生民首先需解决的是生存问题,而不是其他什么事,没有衣食饱暖,随时可能面临天灾的威胁,又如何可能跟随他学道?
  这时他从山海界携带来此的种子就十分有用了,这些东西能在西空绝域那等坚硬土地之上长成参天巨木,种在这里自也是不在话下。
  唯一一个难处,就是此等植株若要长得如同他当日所见那般高大,是离不开灵机的,虽然这里天地也是有一些灵机的,可并不丰沛,故是这些灵木会长得极慢。
  这里他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以法力温养,等到结出果实,可以养活更多人后,就叫那些孩童跟随自己学习道法,等到修炼出来法力,再反过来养炼更多灵木,等到生活之中再离不开道法之后,此间生民自会自发对此维护重视。
  不过这些都是要长期维持,所以他现在只是拿出来一些短期内可以见得成效的草菇,这东西其实本来是灵木之上的共生物,也能用来充饥,并且一长一大片,可以马上解决部族面临的困境。
  在他推动之下,只是两年之后,整个部族情况就大为改观。
  这个时候,高晟图这才开始传授道法,并告知前来修道的一众小儿,“道法若强,足可以改天换地,据我所知的一些大能,这大水举手之间就可退去。”
  在他看来,对付异类妖魔实际反而简单一些,而天地劫灾却是最难对抗的,偏偏这片天地之人所面对的就是后一种情况。
  坐在底下的阿昙眼前大亮,问道:“老师见过这等人么?”
  高晟图摇头道:“我未曾见过,但确实存在。”随后他看向这些小儿,用十分肯定的语气道:“但便不能做到这些,你等若是道法修为上来,也可以利用那些灵木填海生陆,只要传承不绝,迟早能造出一片供以容身的地陆来。”
  镜湖之内,曜汉老祖在与羽丘、玉漏二人谈妥之后,就沉入神意之内,须臾,便见一个面孔白皙,看来极是文弱的披发修士显身出来。
  此人名唤原縻,正是季庄道人此次追剿的那个宝灵,他先是打一个稽首,道:“见过曜汉道友了,不知有何事找我?”
  曜汉老祖回得一礼,道:“道友当是有数,你这般逃遁下去是无有用处的,迟早是会被季庄寻到行迹的。”
  原縻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他在原本之地修行的好好的,哪想到会天降劫数,季庄道人一开始传话给他时,本来以他脾气,不修道法也是可以的,只要能安稳下去就好,只是曜汉老祖却是要他逃走,这摆明了就是拒绝此议,现在季庄绝无可能让他存生下去。
  他非是人修出生,未曾经过道途磨练,自身本就是个摇摆不定之人,被曜汉老祖这一鼓动,当时头脑一热,就逃了出来,可现在他又后悔了,有心认输,却又怕季庄不肯放过自己了。
  他也是有些怨气,道:“若是当时不逃,何至于此啊。”
  曜汉老祖道:“你以为会对你这等宝灵留下活路么,何况现在你已没有退路了。”
  原縻嗫嚅道:“可我感得布须天那里亦有宝灵化身的道友法力散播出来,我若去投奔布须天……”
  曜汉老祖呵呵一笑,道:“据我所知,季庄曾邀布须天御主玄元道人一同来擒捉道友,只是玄元道人未曾答应,可是想要他帮你也绝无可能,季庄也一定防备着此事,你若敢这时露出这等端倪,那恐怕立会暴露行迹。”
  他语声稍稍一顿,“季庄现在没有找到你,只是因为他另有要事,未曾用心在此事之上,可其伟力时时增长,你又无暇去寻补益,此中会如何想你也是知晓。”
  原縻苦笑道:“那道友说我该如何?”
  曜汉老祖道:“能有如今声势,不外是得了部分造化宝莲,可道友手中要是也是握持有此物,那就无惧季庄了。”
  原縻一惊,道:“别处还有这等宝莲么?”随即他泛起一丝疑惑,不解道:“可既有此物,那道友自己为何不去取来?”
  曜汉老祖叹了一声,道:“道友以为我不愿么,只是季庄时刻盯着我,难以妄动,否则我何必助你?”
  原縻低头不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曜汉老祖知道他的性情就是如此,自己往往是下不了决断的,所以继续言道:“道友且快些做出决定,遮掩之法迟早会被季庄找出漏洞,到时道友下场不用我多言。”
  原縻迟疑道:“此法真是可行么?”
  曜汉老祖道:“若非我教你藏匿之法,又如何避开季庄追剿?不必疑虑,此法定然可行!自然,你若脱困,也需回来相助于我。”
  原縻道:“那……请教道友该是如何做。”他说不出拒绝之语,深心之中也不知道是否该拒绝,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曜汉老祖当即将如何行事之法道于他知晓,并关照道:“这里面是有一些危险的,特别是在取到之后,必然会现出行迹,这个时候就要靠道友自家了。”又郑重言道:“我只望道友能够成事,不然我这一番功夫白费。”
  原縻道:“是,我会多加留意的。”
  曜汉老祖没有就此退去,因为若是放任原縻自己行事,可能又要在行事关头左顾右盼,迟迟不肯迈出关键一步,所以在其神意之中反复催促。
  原縻无奈,只得按照曜汉老祖所言行事,他看向灵机兴发的源头,那里就是自己的目标所在了,当即遁身而去。
  他开始还很是轻松,但是很快,就觉得有一股抗拒之力传来,对此他早有准备,而且他也知道,一旦决定动作了,就不可能再停下来了,所以没有丝毫停顿,闷头往深处冲入,但是随着他法力鼓荡起来,自是也将先前遮掩的气机暴露了出来。
  季庄道人本来就一直在找寻原縻,立刻有所察觉,立时举目看去,只是在见得其人竟是在往灵机兴发所在而去时,不觉有些诧异。
  可是他很快感到了不对,因为原縻现在暴露了自己,不但是他会知晓,那一位存在也是一样可以感觉到,那其随时有可能出来将之吞夺了,原縻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却又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往里去,这里一定是有某种目的的,且大到可以无惧自己,莫非是打那源头的主意么?
  他神情严肃起来,只是一个宝灵不可能做到此事,但背后要有他人指使,那就很难确定结果了。
  现在问题他根本无法贸然插手,因为原縻过去无事,可若他去,那必会引发不可预测的后果,所以他现在什么事也做不了,只能看着其人行事。
  张衍正身忽然睁开双目,他方才能感到有一股异动,知是又有事情发生,并且可能涉及到那一位存在,对此他之前就有预感,只是反复推演之下,发现此事很难判断,而且弊中有利,所以没有胡乱伸手。
  这时他也是见到原縻身影正朝着灵机兴发的源头赶去,从那股法力波荡上立刻辨认出了其来历。
  他也是一瞬间判断出来,这是别有目的。
  他心中默算了一下,若是自己此刻上前,倒是可以阻止,可首先不能判别其真实用意,再一个,心中感应告知他,此刻不去干预才是最好选择,所以坐观不动。
  原縻此刻已然是冲到了灵机波荡的极深处,照理说挨近这里,便再也无法往前进了,除非其伟力能都压过对面,可是其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身影竟是毫无滞涩,一下穿过了阻碍,并伸出手,一把向那源头所在拿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双莲撞世撼天序
  原縻能这般顺利穿渡过来,那是因为他身上带有一丝神意,此是曜汉老祖所赠,但这并非其人神意,也不知原来究竟归属于何人。
  其实他对曜汉老祖之言也不是完全尽信,可也明白,若不冒一下险,自己早些晚些都是要被季庄找到的,最重要的是,他在逃遁过程中已经离不开曜汉的帮衬了,从最早开始逃亡时就是如此,所以他此刻已然是无法停下了。
  只是他也没想到,这神意果是有用,方才拿了出来,就十分轻易的就突破了那最后一层阻力,此刻他伸手过去,也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一把就将兴发灵机的那物事拿住了。
  他记着曜汉老祖之语,自己一旦拿住此物,那周遭伟力波荡会有一瞬暂止,季庄极可能在这个时候过来阻止,所以在此之前就要催动宝莲之力以作抵挡,是故他没有丝毫迟疑,这一得手,立刻将自己意识灌入进去。
  他之前从未曾驾驭过造化宝莲,但是在握住那一瞬,身上那缕神意就往里渗透进去。
  这一刻,那灵机兴发之势猛然一顿!随后一股前所未有的伟力波荡如冲击一般散播出来,并与本来沉浸在虚寂之中的造化宝莲之力开始了碰撞。
  而这一瞬间,非但所有炼神修士感觉对自身修为的压制开始减弱,连那被断绝道法的拘束都是开始松动。且好像有什么遮挡被撕裂开来一般,一股不知来处的力量也是自那破损之处渗透了出来。
  曜汉老祖在原縻进入灵机兴发深处后便在等着这一刻,他深沉一笑,并没有做出什么额外动作,只是一个吐纳,就将一股力量接引过来,气机也是由此高涨起来,不过他似为防备被季庄发现,很快又将之压制了下来,但自身所具备的伟力却无疑是在飞快提升之中。
  这等情况,并非是像得了外力补益,而更像是原本缺失的力量被找寻了回来。
  张衍看着这些变化,眼神幽深无比,被虚寂被撼动的那一刻,他也是看到了某些东西,他能感觉到,先前预兆之中那有利于自身之物,便是落在此处。
  而就在这同一时刻,被困在镜湖底下的那分神只觉浑身一震,顿觉原本压迫在自己身上的束缚松脱了,知道是自己脱身的时刻到了。
  他也是惊喜无比,没想到那与自己传话之人真能做到这一步。
  虽说缩在这里能够躲避元主之神的追剿,可作为一个独立意识,要是能够脱困,他又哪里愿意被镇压在此?于是当即就要遁走,可是这个时候他忽然想到一事。
  这镜湖之中现在毫无防备,所有人根本不曾料得他脱困,若是强行吞吸一口,定能从这造化之地中取得不少好处,也算是拉近了与元主之神的距离。
  可他也在想,季庄道人要是反应过来,自己也可能被会再度镇压。
  这时他眼中流露出一股疯狂之色,就算自己再被镇压,哪怕只是吞吸一口造化精气,也能使得自己实力得到增长,且事情也未必会像自己想得那般糟糕,季庄现在可不见得有闲暇来管他。
  想到这里,他没有再有丝毫犹豫,用力一吸,顿时无数造化精气被他吞入身躯之中。
  季庄道人立时察觉到后方动静,他也是皱眉不已。
  问现在他根本无法抽手出来,因为他手中所持造化宝莲并不完全,力量上不及对手,要是被对手一下盖过,那就别再想翻盘了,那分神的确是钻了他一个漏子。
  那分神也没有太过贪婪,他认为便宜已是捡到,也该当抽身离去了。
  在被镇压之前,他就有不少神意留在外间,现在只要一念之间就可以遁离出去。
  可这个时候,他却是惊讶发现,有一缕神意居然在原縻那里,并借此看见,后者手中所持,乃是一朵金色宝莲,毫无疑问,这便是那造化宝莲了,只是他并不知道为何自己神意能够做到此事,仿佛有关于此间的一切都是一片空白。
  见此情形,他心中蓦然生出了一个想法,要是自己将那造化宝莲夺来,并持之在手,那就再也无需畏惧元主之神及季庄道人了。
  先前他已是错过了一次机会,反让季庄算计了一把,这一次可万万不能失手了。
  想到这里,就把那神意一转,登时落去原縻所在,只一出来,就将宝莲轻易纳入身躯之中。
  原縻猝不及防,他毕竟不是宝莲之主,全靠那一缕神意才能驾驭此物,而现在神意之主归来,他立便被一股抗拒之力给推了出去。
  他顿知不好,连忙试图起意联络曜汉老祖,然而还没有等他如此做,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背后,并将他裹了进去,其人气机一下便消失不见了。
  浮现在那里的,却是久不现身的那一位存在!
  虚寂之中看到这一幕的炼神修士都是人心中一惊,没想到这一位也是出现了。
  那分神也是瞧见了元主之神的出现,但他却没有退缩,反而直接持拿起造化宝莲,催动其中力量,对着其人就是一晃。
  那一位存在身影不由一晃,顿时虚黯了几分,然而待其重新稳住之后,并没有退后,反而往分神所在这处冲来,但明显被宝莲之上散发出来的抗拒之力所阻碍,无法轻易挨近。
  那分神见此法有用,不由大喜,更是不断催发宝莲伟力,在此冲击之下,那身影越来越黯,气机也是随之衰落下去。
  不过他也很是清楚,这只是暂时压制,只要自己催动的力量稍微减弱半分,这元主之神立时可以恢复过来,若要彻底解决此事,除非自己能够将之吞夺了,念及此处,他眼神也是变得凶狠起来。
  而双方一纠缠起来,季庄道人这里顿觉轻松了几分,他立将造化宝莲原本浸染诸世之力稳住,这关乎到他谋划的一件大事,万不能被搅乱了。
  可他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妙之感,往伟力深处看有一眼,也是察觉到了那分神此刻用意,不由神色微变。要是让这两者重还合一,并且手中再持有造化宝莲的话,那自己又怎么与之对抗?他是绝然不会让这等事发生的,于是不停催动手中造化宝莲,试图将此事破坏。
  可是他很快发现,尽管可以将最外伟力一层层抵消了去,可却没有办法撼动最里层的伟力,就算把镜湖之中所有人唤上,怕都没有用处,除非……
  他沉吟了一下,将自身意念传入法力波荡之中,对张衍道:“还请道友随我一同出力,若那元主之神被那分神吞了,则将重又变化那一人,且其手持宝莲,将是比原先那一位更难对付。”
  张衍考虑了一下,那伟力深处的争斗无论哪边赢了,都非是什么好事,既然有利于自己的那一事已然发生,那么再等下去也是没有必要了。
  而季庄道人不管有什么谋划,在没有完成之前,都还需要维持表面上的安稳,恰好自己也需要一些余暇来消化方才得来的东西,所以至少在眼前,其人与他的利益可以说是一致的。
  于是他也是传意言道:“贫道当助尊驾一臂之力。”
  季庄道人得了他回言,当即催动造化宝莲伟力,同时吩咐镜湖中所有人与他一同发力。
  张衍见他动作,也是将自身伟力乃至布须天之力调动起来,同时传意于神常、簪元、青圣等人,要他们与自己相配合。
  两边这一合力之下,面前那股阻挡之力立被排挤开来,并向着最深之处不断迫近。
  那分神此刻陡然面对了来自两方面的压力,也是有些不知该先应付哪一边,他也是万万没想到,季庄和张衍两人力量竟能与自己相抗衡,关键是现在他也不可能在两股力量之下从容退走。
  他念头数转,季庄就算把他擒住,也不过是重新镇压起来而已,还是元主之神的威胁更大,而自己只要把其吞夺了,立刻便就能拥有对抗季庄与张衍的力量,所以对这两人攻势干脆不去理会,只是把大部分力量倾注在元主之神这一边。
  张衍这时稍作推算,依照眼前情形来看,等他们冲到最深处时,那分神却是有一定可能得手,所以这需要再添一把力,哪怕只是少许一点也好。
  想到这里,他正身自布须天内遁出,随后起手一拿,就那莲瓣自神意之中取出,同时将其中伟力也是催发了出来。
  他这一丝力量加入进来,顿时打破了僵局,季庄道人把握住了这一次机会,使力往前一冲,将那分神力量一下压了下去,后者像被浪潮掀翻一般顷刻间就被淹没了。
  那一位存在见此,正如其来时一般,身影无声无息淡去,显然自知不是张衍和季庄道人的对手。
  张衍目光一转,却见那宝莲脱离了那分神制束后,远远飘了出去,并又是开始在那里兴发灵机,见此他不禁若有所思。
  季庄道人将那分神重新镇压回去之后,见他看着那造化宝莲,便道:“道友最好不要去动此物。”
  张衍淡声道:“贫道自是知晓这里有极大干系,若是要强取,早前便就动手了,只是这般看来,这朵造化宝莲当就是那位寄托意识的大德所持,与那一位存在应该出自一处,可既是这般,此物早就在这里,那一位存在为何对此并丝毫无取拿之意?”
  季庄道人沉声道:“道友说得是,若是那一位存在早早持有这枚宝莲,那我等谁也不是他对手,恐怕早就能够倾夺诸有了,可是那位大德是绝然不可能这么做的,因为其寄托之意念一旦持有宝莲,那就有可能生出自我,再也不会接引其归来了。”
  张衍微微点头,果然是这个原因,这与他心下推断相符。这时他抬起头来,往某处看有一眼,目光幽深。他能有所察觉,虽然这件事安然解决了,可由于两朵宝莲之间的冲突,却是使得一些东西永远为之改变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指向道门得天意
  张衍现在还不知晓这些改变会带来什么,可对他来说,其实这并非完全是坏事。
  因为季庄道人一定也同样感受到了某些变化,其人一定会比他更为着紧的,要知在断绝道法后,季庄几乎是将规矩重立了一遍,可是同样,其也必须出力设法维护这些。
  此刻他出言道:“还望道友勿要再让那分神脱逃出来了。”
  季庄道人言道:“此回是我失策了,此是有人阴谋算计之故,非我愿意看到。”
  张衍哪里会不明白,一个宝灵,如何能知晓触摸到那造化宝莲的方法,所以这里一定是有人告知的,且那背后之人也不可能单纯只是为了扰动一下季庄的布置,一定是为了得到什么。
  可话虽如此,季庄仍是摆脱不了干系,谁叫其人当初言之凿凿,承言不会再有那一位存在的威胁呢?
  他道:“既然尊驾言明当初由你来守御天序,那么也当对一应鬼祟伎俩有所提防才是,若是总有变故,那又如何使我辈信服?”
  季庄道人打个稽首,道:“道友说得是,此后万不会再有这等事情发生了。”
  张衍道:“愿是如此。”
  言毕,他意念一转,正身已然落回布须天,在清寰宫中落定。
  他回想了一下方才情形,却认为有一事值得注意。
  就在他与季庄合力对抗那分神,最后力量尚还差得一线时,季庄却并没有请求他将手中那一朵莲瓣祭出。
  这着实值得玩味。
  他一直在想,若是方才自己未曾及时拿出此物,季庄又会如何选择?是另行动用什么手段,还是干脆以其手中那朵宝莲直接引动这枚莲瓣之力?要是后者,证明这莲瓣便是离了宝莲,其人也能够加以驾驭。要是他方才坐视不动,或许就能将此试探出来了。
  不过最后他仍是选择直接激发那花瓣之力,因为他觉得如此做对自己更为有利。
  而现下想来,却是觉得十分值得。
  他自入二重境后,功行虽是一直在向前迈进,可始终停滞在二重境中。
  这一方面是他功行还在积蓄之中,另一方面是因为不曾见得三重境修士,也就无法窥见上境之能为,而造化宝莲能为大德所持,本身就是与之同一层次的物事。
  所以观此物之对撞,就等若见得这等层次的斗战,本就有莫大好处,更别说亲自参与进去了,要只是单纯在神意之中转运,虽是蔽绝了某些暗手,可也就无法感受到这些了。
  而这个其实不过只是意外收获,此次真正所得,乃是两朵造化宝莲的碰撞,使得天理规序撼动,让他看到了诸多玄妙道理。
  这些妙理很多都是杂乱无章的,甚至还有一些造化之精破散的场景,不过他能感觉到,就在这里面,有一个极为重要的线索就隐藏在这些破乱纷杂无序的画面之中。
  于是他稍加整理了一下,虽并没有全部整理了出来,但也是有所收获。
  他发现其中有一物存在,其无名无相,不可触及,不过既然感觉到,就说明能为自家所认知,若能将之找了出来,并全数领会理解,那无疑可获得极大好处。
  眼下不能触及全部,那很可能是因为所得之物已然超脱了他自身层次,可又因为某种原因却又为他见,这里原因可以暂且不论,只需先寻个办法让自己能够设法辨明。
  他略作思索,已是有了一个主意。
  片刻之后,一个道人身影慢慢在面前凝聚出来。
  这是心识映像,可以说是他自己,也可以说是自己功行法力的具现。
  因为那物既然可以为他所见,那么与他必然是有某种牵连的,既然无法直取,那么不妨绕行。以另一个自己,或者说是让法力功行来直接接纳此物,那就无需再经过他感应乃至领会一关。
  而他本身可以试着观想这个自己,这就与解化未见未知一般,你在望见的此物的路途之上,却又并没有能完全看到,等到能够清晰得见之时,自然也就理解了这里一切。
  只是他心中总是觉得,这些东西像是有人刻意传递出来的,且从表面上看来,就像是留给自己的,因为早在之前就有了清晰感应,这指向委实太过明确了。
  但也有可能,此是留给那已然在迈去三重境途中的炼神修士的。
  现在虚寂之中,恐怕也就唯有他一个未曾被造化宝莲所阻的二重境修士,这才出现如此情况。
  可不管如何,这是一件好事。原本大德远去,上进之路不知何处去寻,现在经由这一场变故,却无疑是打开了一个缺口,使他能够窥见到一线门径了。
  季庄道人回去之后,感应了一下,见镜湖之中所有人都安然不动,眼神顿时有些不善,他也能想到,今次之事,一定与镜湖之人有关系。
  而最有可能的就是曜汉老祖,不过在一番长思之后,也不知出于什么考量,他却是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甚至没有对此事做出任何交代。
  镜湖另一处,曜汉、羽丘、玉漏正三人围坐在一处。
  曜汉老祖神色如常,羽丘、玉漏却是看得出来有几分严肃,做好了被发难的准备,然而等了许久下来,却是迟迟不见任何动静。季庄道人也不像是要麻痹他们,而是看去真的不打算继续追究。
  羽丘道人言道:“莫非那季庄并未疑心道友?”
  曜汉老祖言道:“错了,正是确认乃我所为,方才没有什么动静。”
  羽丘道人言道:“哦,这是如何?”
  曜汉老祖道:“我早便说过,两位道友莫把季庄看得太过厉害,就算得了造化宝莲又如何?其人在镇压了那分神之后,又阻断了道法,这已是牵制了他绝大部分力量,已是再无余力来对付我等了。”
  顿了一下,又言:“他现在若要惩戒我等,无非镇压和将我等赶了出去两种选择,可前一种他无力去为,后一种则他并不敢如此做。一来我知晓之事不少,怕我出去之后,又给他找寻麻烦;二来万一我等不小心被那一位存在吞夺了,岂不是助长敌势?所以反还不如当作什么都未曾发现,让我等留在这里,要有什么变故,他也能及时阻止。”
  玉漏道人道:“道理是这般,可照道友这么说,我等无疑已是被季庄盯上了,只要其人抽出手来,想来第一个要做之事就是收拾我辈。”
  曜汉老祖道:“两位道友勿为此忧,此回纵然被扭转了过来,可是有些东西却是弥补不回来了,不然我又何苦做得这番布置。”
  玉漏道人言道:“道友是说……”
  曜汉老祖言道:“此回天序摇动,我法力着实提升不少,季庄便是当真对我等动手,亦是无所畏惧,除非其人不顾一切将造化宝莲之力全数挪来,可如此就等若舍弃前面所有布置,他断然是不会这般做得。”
  玉漏道人言道:“那敢问道友,下一步又该如何走?”
  曜汉老祖神秘一笑,道:“下一步,自然该是传道了。”
  玉漏、羽丘二人都是不解,“传道?”
  曜汉老祖道:“不错,正是传道,两位以为那季庄断绝道法当真只是为了阻止那一位倾灭诸有么?”
  他朝外一指,“两位道友若是一观,便可见得,现如今依附镜湖的现世生灵,多数信奉一门道法,若无有人在背后推动,又怎可能如此?”
  羽丘道人仔细看有一眼,发现的确是这样,不禁皱眉道:“那季庄为何如此做?”
  攀附在镜湖之上的现世如何,他之前从来不曾关心过,因为这些事对他们来说根本无所谓,也丝毫影响不到他们分毫,可现在却发现季庄着眼于此,自然无法理解。
  曜汉老祖道:“此刻时机未至,缘由先不予多说,只我若要得回力量,则这一步必不可少。”
  玉漏道人有些担忧道:“看来季庄尤为重视此事,道友如此做,岂非就是明着与之对抗了么?”
  曜汉老祖呵呵一笑,道:“两位道友既知其迟早是要与我等翻脸的,那就不必退缩,趁此良机,反可争取更多。”
  玉漏、羽丘二人仍是觉得有些奇怪,就算将道法传播于此又能如何,现世之中生灵,他们一念转动,就可以将之覆灭,看去根本是无用之举。
  只是他们也能感觉到,经历方才那一事后,曜汉老祖与之前有些不同了。
  若说之前他们还能与之平等对言,可现在,其人却是隐隐居高临下,且他们也是生出了一股忌惮之感,故而心中虽有些许异议,可都没有出言反对,此刻皆是一个稽首,言道:“便如道友所言。”
  无名界天之内,泰衡老祖端坐在那里,这几百年中,又有不少雕像碎裂,此刻矗立在这里,也不过只剩下七座而已,要是这些雕像也尽数崩裂,那么他也就该离开此处了,只从内心深处而言,他自是希望这些同道能够回转过来。
  能被那浑天主人吸引过来的,从心性到资质无不是上上之选,当初又是满怀希望飞升他界找寻道途的,要就如此神魂俱灭,那委实也太过可惜了。
  就在这时,他感得一尊雕像开始晃动,不由把注意力投去,这一座雕像主人恰是之前感得生机未消之人,只是之前迟迟没见打开壁障,并且生机反而在消退之中,他本以为也是无能恢复原身了,可没想到,这时却又有了动静。
  不一会儿,就见雕像外表之上有无数生机勃发,绽放出一轮轮青色光晕,并有氤氲云光环笼,裂开之后,再有百来息,这些方才散去。
  然而显露眼前的景象却是令他惊讶,那里并没有人出来,矗立在那里的,却是一株身如桃干,叶似芝冠的苍翠灵树。


第一百三十章 相从心起唯斗胜
  泰衡老祖见这一株灵树生机可谓盎然,但是偏偏没有半分法力溢出,不觉有些讶异,只是片刻过后,见自上面结出了一枚果实,心思一转,却是有了一些猜测。
  这时洪佑自外走了过来,他方才也是感得这里动静,本是以为又有一名同道醒来,可没想到居然见得一株灵木。他看了几眼,才道:“这位道友该是寿数渐绝,便是脱困出来也无有可能修持多久,故是以独特手段避劫重修。”
  泰衡老祖点头,赞叹道:“这门法诀确实玄异,竟能舍己功法重焕新生,盗取一丝天机,算得上是上乘道法了。”
  洪佑道:“除了法门玄异,当还有相合宝物为借托,不然做不成此事。从功法路数上看,这一位也是九洲旧人了。”
  泰衡老祖颌首道:“这位也是一位立派之祖。”
  两人说话之间,却见那果实晃动不已,随后一声脆响,蒂剥而落,到得地上,倏尔裂开,从中出来一个目若辰星的小童,一身道装,只是身上半点法力也无。
  泰衡与洪佑二人对视一眼,都是将自身气机收敛起来,同时照影入世,这般哪怕凡物都能望见他们了。
  小童一见两人出现,便打一个稽首,道:“贫道功行一朝散尽,倒是让两位道友见笑了。”
  泰衡、洪佑二人还得一礼。
  泰衡老祖道:“道友今朝脱困,已是否极泰来,来日不难把功行再度修持回来。”
  洪佑也是点头。
  两人都是明白,这一位虽是为了避开死劫,一身功行尽数舍弃,想要恢复原来修为,就要重新修行一遍,可其原本的忆识经验却是保留在那里,而且如今这具身躯乃是借托重塑,可以说潜力比原来更高,只要外物不缺,用不了多久,就又可修持回来。
  至于道法断绝一事,那是针对后来修道之人,这一位也未曾身死,仍是原来那人,不过换了个身躯而已,所以道法之绝尚还落不到其头上。
  泰衡老祖道:“而今该当如何称呼道友?”
  那小童道:“我避死盗天,方才得焕生机,原先道名也自不必再提,两位道友唤我蟠栖便是。”
  蟠栖现在没有什么法力,所以哪里都去不得,谢绝二人帮衬,自去外间寻了一处偏僻之地,权当日后修行所在。
  洪佑看了看余下那些雕像,知道能复还回来之人终究寥寥,便道:“此界不过送我暂且容身,等这些事了之后,想必再不复存,皆时道友准备去得哪里?”
  泰衡老祖抚须言道:“或许会往山海界一行,一观如今诸派声势,而后再找合适之地开辟洞府。”
  他也是听闻自己弟子易九阳转世之身继续延续了瑶阴派,心中甚是欣慰,不过其人如今乃是太上弟子,所以不便上前打招呼,好在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