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枭蛰山下绝机洞


  张衍所见之物,乃是一头血魄,方才自那洞门之处现出身来,就化一道血影,远远飞了出去。
  这血魄乃是血魄宗独门秘术,是从自身分出一道神魂来,以魔头为躯,用那血肉滋养,最后养炼为一头不亚于法宝飞剑的伤人凶物。
  此物飞腾之间,无声无息,寻常修士往往只见一抹血光,若往生人身上一抱,就能吞其血肉精魄,化为己用。
  这法门练至后来,血魄与真人相差仿佛,叫人辨不出真假,且聚散如意,自具法力,还有诸般诡异莫测之变,非外人所能尽知。
  与人争斗之时,对手一个不小心就要着道,精血尽归其有,着实厉害非常。
  张衍当年入魔穴之时,曾会过两名血魄宗明气境弟子,血魄离体之后,不过出去数十步远便是极限。
  可眼下这头血魄,飞腾出去数里之外,显见得功行更高。
  但张衍也是看得清楚,其身影模糊,面目不清,还未凝需还实,因此他判断,此人当在那玄光境界。
  不过既然血魄在此,真身定也是距此不远,因此他也不急着动手,只是躲在一旁冷眼看着。
  这血魄双目放出三尺长的光华来,形如鬼魅般在洞窟内转了一圈,时不时还停下查看动静,看那模样,似是小心的过了分。
  过得半个时辰,它将周围查看了一遍,见别无发现,便无声无息飘落在地面之上。
  那洞窟口又见身影闪动,而这回出来的,却是一只鬼鬼祟祟,双目灵动的异兽,其浑身雪白,毛发柔顺,似是一只幼犬,只是双目通红,一路走一路鼻子耸动抽气,似是在辨识气味。
  张衍眉毛一挑,对方显是用血魄探路还是不放心,所以还用灵兽查探,这简直是谨慎到了极致,幸好他这门匿迹之法能收敛生气,倒也不虞被发现了去。
  此兽转了一圈之后,便摇头摆尾,似犬吠一般叫了两声。
  又过得一会儿,那洞窟门前,就有一名道人探头探脑走了进来。
  这人看起来约莫是三十上下,留着山羊胡须,模样精明,目光闪烁不定,手上带着鲨皮手套,身着黑袍,裹着大氅,下摆露出一双芒鞋,臂弯里着一只形似司南,一尺大小的玉碟。
  他先看了看周遭,将那血魄召了回来,伴在身侧,又拿了一只金圈出来,往那只幼兽头上一套,把其收了进去。
  随后他嘴中念念有词,往那玉碟之上一指,就见其上那枚玉勺转了一圈,勺柄在一处方位之上停下,他嘿嘿一笑,放了一道浓稠血光出来,就要将自己裹住,飞去远处。
  既然得见正主,张衍也不客气,他冷然一笑,把水行真光一放,大浪翻滚,蔓延而去,只见一片水色真光霎时去了百丈之外,这道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光华一闪,就被卷了进去,无边河川飘荡去了。
  过得盏茶功夫,张衍一掐法诀,又把真光一晃,就将此人抖落在地,不过早已是被那汹汹水势搅荡得晕厥了过去。
  为防备其有什么魔门秘术传讯,他取了数张符箓出来,将此人卤门气窍俱都封了,又仔细检查了其身上诸物,随后布了一个隔绝内外的禁制,这才将其弄醒。
  这道人一醒过来,便察觉到自己气窍被镇,浑身上下丝毫不能动弹,他也不说话,只是眼珠乱转,似是在猜测自己究竟落在了何人手中。
  张衍起手一指,这名道人便被一股无形之力牵扯起来,靠在了一块石上。
  这道人抬眼一看,见张衍一身玄袍,道气隐隐,身畔有烟霞环绕,当即认出此乃是一名化道修士,心头不禁一跳。
  张衍神情平静地望了此人一眼,道:“这位道友,你叫什么名字?是何人门下弟子?”
  尽管他语气并不严厉,可是这道人似被那无形气势所慑,心底却有一股莫名的寒意,仿若此时面对是门中那些凶焰滔天的前辈高人,顿觉嘴中干涩。
  他久在魔门,也有几分目光,对方深浅如何,他自问看不透,但却第一时间便感觉到对方身上淡漠冷酷之意,并不是那等能够欺瞒糊弄之辈,因此吸了口气,才道:“回禀这位道长,小道沈赢,为那血魄宗门下弟子,恩师姓于,讳名辜赦,乃是血魄宗长老。”
  他是何门出身,只要稍有眼光的,就能从那血魄之上就可看出,因此没有必要遮盖隐瞒。
  张衍微微点了点头,道:“原来是沈道友,我却不明,你因何到此?”
  沈赢本想说几句胡话蒙混过去,可是不知怎的,一接触到张衍那双仿佛深邃无底的目光,心中就是一悸,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如实言道:“小道也是从同门之处偶尔得知,此处有一处魔穴,对修行甚有裨益,因此方才想来捉得几个魔头回去祭炼,却不想道长在此,若是冲撞了,还请恕罪。”
  张衍眉毛一扬,听此人话中之意,好像只是第一次到得这里?而且看那语气,似也不知此地直通溟沧派地界,莫非此人与先前来此的血魄宗弟子并非一路?这却有些意思了。
  他目芒微微闪动,沉声道:“此地隐秘,你是何处知晓的?又是如何而来,与我详细说来。”
  沈赢既然已说了实话,也不怕再多说几句,况且生死还操诸他人之手,哪里容得他甩花招,当下就和盘托出。
  “家师前些时日曾与一位多年不见的同门见面,只是两人一番切磋,却察觉到,不但我这位师叔修为大涨,且连其门下弟子也是个个如此,当时便觉得其中必有古怪,因小道平时机灵,因此特意派遣我前来查探究竟。”
  张衍淡淡一笑,道:“听你此言,你倒是有些本事,倒当真让你打听到此处了。”
  沈赢咳了一声,道:“不瞒道长,我乃是勾搭了上师叔门下一个女弟子,与她厮混熟了,她便将这处地界告知与我,此番算准时日,趁其弟子不在,便想偷偷来此占些便宜。”
  张衍看了看他,问道:“既你是奉师命而来,那为何又不早些回去禀报?”
  沈赢不免有些尴尬,道:“师尊门下尚有不少弟子,我若回去禀告了,不过是赏些灵贝罢了,大头好处却不知何时才轮得到我,且定会与那师叔厮杀一场,小人向来惜命,觉得不妨先占足了便宜,恩师那里则能拖就拖,若实在瞒不下去,再相机行事也为时不晚。”
  张衍呵呵一笑,道:“你倒是好算计。”
  沈赢赔笑道:“让道长见笑了。”
  张衍见其有问必答,知是个有眼色的,也不绕弯,就又问道:“你那师叔修为如何,住在何处,门下有多少弟子,你可知晓?”
  沈赢心中暗想,这道人能守在这里,也早晚会知道师叔一门下落,那又不是自己师门,自己又何苦为他们隐瞒?
  想到这里,他便言道:“我那师叔为化丹三重修士,他那处洞府,在枭蛰山绝机洞,出了此地之后,往那西北而去,若飞遁之速够快,大约有十二日路程便至,师叔门下有五十余名弟子,有二人业已踏入那化丹境界,修为也是不俗。”
  张衍听了之后,默默一想,心中暗忖道:“我那参神契功法上曾有言,唯有夺取那魔道弟子精血元灵,方才是最为合宜,只是直到如今也未曾曾遇见过几个魔门弟子,不知是否当真如此,这沈赢师叔那处,若是只有几名化丹修士,我倒不惧,当值得闯上一闯。”
  有了主意之后,他就说道:“你既来此,定知如何避开这里洞窟门上布置,便由你带路,今日去那枭蛰山一行,若是你此言非虚,我只斩了你肉身,可放你元灵走脱,至于你是转生还是夺舍,那便由得你自去了。”
  沈赢听了这话,先是浑身一抖,随后又定下心来,此结局对他来说虽说不好,但也不至差到哪里去。
  他魔门心法与道门不同,便是没了肉身,元灵也能飞遁来去一段时日,只要夺一具同门肉身过来,纵然损了些修为,再修个几十年也便回来了,总好过魂飞魄散。
  况且眼下局面,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由不得自己不答应,若是这道人能与自己师叔拼个两败俱伤,那才是最好不过,盘算停当后,便垂首言道:“是,小道愿为道长效劳。”
  张衍指了指那洞门,问道:“那洞窟之后是何布置?”
  “回禀道长,那岩壁之后,挂有一面铜镜,若有人擅过,我那远在千里之外的师叔便能察知,不过小道来此之时,从那位师妹处,骗了口诀来此,只消念了,便出入无碍。”
  当下沈赢就把那口诀说了。
  张衍把法诀一掐,知道不假,随后化作一道烟云,将沈赢带着,一起出了洞窟。
  待落定身形之后,他回首一看,果见其上悬有一面古色古香的铜镜,不由笑道:“此等布置虽然简单,但若不知底细之人,想要破解,倒也不易。”
  沈赢连忙出声附和,神情谄媚,似是在讨好于他。
  张衍笑了笑,转首望去,见前方只有一条幽深通路,呈一道斜坡,似是往上而去,也不多言,把袖一展,腾起滚滚烟岚,如潮翻涌,朝那魔穴出口飞遁而去。


第一百章 独上魔山敌六众
  绝机洞中,室内香炉青烟袅袅,两名道人对面而坐。
  其中那一名披发道人便是此洞洞主于辜赦,坐在他对面的,乃是他同门师兄郭楠星。
  这人不过三尺之高,形如童子,面上皱纹如衰老枯树一般,双目凶光闪烁,他看着于辜赦,嗓音嘶哑地言道:“师弟,这一对魔头百年难得一见,若是能抓了,你我一人一头,不定就能祭炼成一头上好血魄,再增功行,此机会极是难得,为何不随为兄前往?若让那几个老家伙夺了去,将来岂不是要看他们脸色?”
  于辜赦避开他目光,言道:“师兄,此事……容师弟我再好好想想。”
  郭楠兴也不恼怒,发出一阵难听笑声,站了起来,道:“不急不急,师弟不妨再多想几日,师兄就在此候着,等你佳音。”
  于辜赦站起身,客气地将他送了出去。
  他身旁大弟子钱毅看了看外间,见郭楠星身影彻底不见,这才凑上来前来,低声言道:“师傅,为何不应了他?”
  于辜赦不悦地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你懂什么,我等有小魔穴在手,什么样的魔头拿不到?又何必费尽苦心去寻?这魔头若真是如郭老鬼说得那般好,又岂会只得我两家觊觎?必引得无数人窥伺,与其拼死拼活,还不如好生在这里修行,你也给我把心思放稳些,不要琢磨那些无用的。”
  钱毅受了斥责,也不怎么在意,反而又说道:“师傅,徒儿说一句不该说的话,那小魔穴是在溟沧派辖地之下,不定什么时候我等就会与他们起了冲突,这不是长久之计啊。”
  于辜赦嗤之以鼻,道:“前次我等杀了几名溟沧弟子,还被他们逃了出去了几人,虽则后来也有一名元婴修士下来查探,但却是虚应故事,转了一圈便就回去了,来了个不了了之,若是溟沧派当真有心来管,又岂会一连二十余年都没动静?你这担忧,真是多余。”
  钱毅还想再说什么,于辜赦不耐烦,一拂袖,道:“好了,你且退下吧,对了,去把你韩师弟唤来。”
  钱毅把头低了下去,道:“是,那徒儿便告退了。”
  于辜赦目光落在了案几上,把一封早已拆开的书信拿起来又看了一遍,随后他背着手在洞府内走着,似是在思索着什么,不多时,身后脚步声响,一名身形单薄,眉清目秀的年轻修士步入里间,执礼道:“徒儿韩济,见过恩师。”
  于辜赦回转身来,露出和蔼笑意,道:“徒儿来了,坐,不必拘礼。”
  韩济又欠了欠身,等着于辜赦坐下后,便在旁侧落座。
  于辜赦缓缓说道:“唤你来,是要问你一事。”
  韩济坐直了身躯,正容道:“师傅请讲。”
  于辜赦目光飘向洞府之外,道:“听闻溟沧派自大比之后,四处剿杀我魔道弟子,前几日还遣了十大弟子之一的宁冲玄出来,斩杀了西武子那个老魔,你是那韩氏族中出来的,照你看来,他们会否也在会那小魔穴中也有所动作?”
  韩济低头想了想,随后道:“回恩师,此事不太好说,那小魔穴本是在守名宫名下,先前在此处镇守的彭真人甚为低调,向来不欲多事,是以我等能来去无碍,只是如今大比之后,听闻这位真人今日地位与已往日不同,而这小魔穴又是她洞府后院,依徒儿看,我魔门大兴在即,溟沧派内绝不会置之不理,差别只是早晚罢了。”
  于辜赦面色有些凝重起来,叹道:“你说得有道理啊,若有朝一日,当真要被逼得放弃此地,那也真是可惜了,看来此处也不可久留,是要找条后路了。”
  他皱眉想了想,又语气一转,道:“韩济,你向来很有主意,依你之见,你师伯之事,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
  韩济略作思索,才低声说道:“在徒儿看来,师伯如此上心那魔头,恐怕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于辜赦摆了摆手,道:“你不要顾及什么,可以明说。”
  韩济拱手道:“那徒儿就直说了,不过此只是徒儿的猜测,若是说错了,还望师傅不要见怪。”
  于辜赦笑道:“不怪,你快说来。”
  韩济不自觉压着声音,道:“师傅,徒儿以为,关键不是在那对魔头身上,而是那对魔头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于辜赦身躯轻轻一震,随后像是想通了什么,双目放光,猛然看了过来,道:“你是说,那不知在何处的魔穴?”
  韩济认真点了点头,道:“极有可能!”
  于辜赦吸了口气,袍袖下两只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东华洲曾有十大魔穴,万数年前,玄门气运正盛之时,曾将四处魔穴地宫捣毁镇压。
  到了如今,谁也不知剩下那四座在何处,可现下,魔门即将大兴,天数流转,魔穴亦将会一一现世,若有谁能抢先占了去,只要能守住,不说成那一派之祖,至少成就洞天不是什么奢望之事。
  想到这里,他心头也是热了起来,拳头轻轻在桌案是上一落,道:“有理!”
  他也是一方洞主,先前他没回过味来,那是因为自己有魔穴在手,不欲多事,因此心底抗拒,百般推脱,而现在给韩济点破了这层窗户纸,立时就醒悟过来了。
  不过此事不会那么简单,凭他一人之力,想占整座魔穴,那也是休想。
  他沉默了一会儿,在脑海中把事情想了个通透,随后回身过去,提笔沙沙,写了一封书信,也不封上,就这么交给韩济,指了指,道:“我这些徒儿之中,就属你最是沉稳,眼界最高,可以托付,你拿着这封书信,立刻上路,往那宗门一行,记着,此信你要亲自送到你师祖手中,谁也不要轻信,见不到师祖之面,就不要回来。”
  韩济一怔,随即站起,也不问何事,接过书信后,恭恭敬敬一礼,退了出去,一路出了洞府,随后驾起了一道虹芒也似的血色玄光,向西飞遁而去。
  他方才走得不远,天边就来了一道气势非凡的磅礴飞烟,轰然一声落在山下。
  因其丝毫没有遮掩之意,登时惹来了守山弟子的注意。
  他们也都是眉眼通挑之辈,自能从遁云之上看出对方乃是玄门弟子,且修为不凡,很可能还是那化丹修士,不觉心头有些紧凛。
  不过他们在这枭蛰山下住了有数十年,也无有什么仇家,特别是近二十年来,有了那小魔穴捉摄魔头,个个都是埋头苦修,更无什么人上门来招惹,一时间也拿捏不准,对方是路过此地,还是寻衅而来?
  商议了一番之后,两名弟子决定一个去禀明师傅,一个过来问询。
  张衍独自一人,缓步慢行,朝山上而来,那飞来弟子远远见他逍遥脱俗之姿,不敢小看,到得近前,把遁光一收,落将下来,拱手道:“这位道长止步,此地再往前,便是我绝机洞地界,向来不待外客,还请尊驾道明来意。”
  张衍微微一笑,稽首道:“我此来是见此地洞主于辜赦。”
  那弟子不觉一愣,神情恭敬了几分,还礼道:“原来是家师相识,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张衍笑了笑,道:“贫道姓张名衍,你回去禀告,只说溟沧派来人便是。”
  听他是溟沧派来人,那弟子心中一惊,当下顾不了其他,忙急急回去禀告。
  张衍也不再往前去,而是静静站在那里不动。
  过不了多时,就见洞府之中一朵血云似烟火般冲天而起,他眯眼仔细看去,见其云色鲜亮,光彩夺目,毫无那等邪祟妖魔之气,只是大红一团,拢在一处,如日照临空一般,知是其功法精深,想来就应是那正主了。
  于辜赦听闻溟沧派来人,还是那有名的张衍,也是吃惊不小,但不好缩头不见,因此立刻现身出来,卖弄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往地下一落,把那血云一转,化为一件大红法袍披在身上,他盯着张衍看了看,稽首道:“原来是溟沧派中,十大弟子排名第九的张道长,不知此来有何讨教?”
  张衍还了一礼,淡淡言道:“无他,此来只来问一问于道友,你擅入我派地界,不问自取,杀戮我门下弟子,此为何故?”
  于辜赦默然半晌,哼了一声,道:“既然道友都知道了,那于某也无话可说,不外与道友做过一场罢了。”
  张衍微笑道:“此正合我意。”
  于辜赦冷声道:“若我胜了,定要道友肉身炼制成一件魔器,必不会辱没道友,若我败了,当可任由道长处置,不过,可否放过我那门下弟子?”
  张衍摇头叹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于辜赦双目寒芒大起,死盯着张衍,道:“好,那我便让我领教道友高明。”
  可正在此时,那天云中却有一声锣钹响,有一道血光飞来,在空中一个绕转,落于地面,现出一个形貌丑恶的童子,正是那郭楠星,他身后亦是跟着两名弟子同样也是红云蔽体,修为看来也不是弱。
  他怪笑一声,道:“师弟,我方才听门下弟子说,有人欺负到你地头上来了?莫要慌,不若你我联手,斩杀了此人,再去寻那魔头,岂不痛快?”
  于辜赦冷笑道:“既然师兄有意,我又怎能扫你的兴,但既然动手,那便不能再留手了,若今日让此人走了,你我必是永无宁日。”
  郭楠星哈哈大笑,他舔了舔嘴唇,狠狠看着张衍,眼中凶芒四射,厉声言道:“老夫正缺一头合用血魄,今日你不知死活,自己送上门来,刚好拿你过来祭炼!”
  这时天云之上又有两道血云飞来,在于辜赦一左一右落下,其中一名正是其大弟子钱毅,他一拱手,高声道:“师傅,我等已在外查看过,此人只是孤身一人至此,无有同门跟来。”
  方才于辜赦知晓张衍来此之时,也是心中也是生出惧意,生怕溟沧派派今日取自己性命来了,因此暗中遣了弟子前去查探,看来多少人,此时听得只是张衍一人到此,不觉心头一松,精神振奋了几分,看向张衍,哂笑道:“张道长,我也隐约听说过你的本事,但你怕没想到我师兄正在府中做客?你今日孤身来此,却是失策了!”
  此时张衍所面对的,共是六名血魄宗化丹修士,可他站在那里,却是神色平静,丝毫不惧,淡淡言道:“在贫道眼中,尔等稍候皆是那剑下亡魂,多一人少一人,俱是一般。”
  言罢,一道剑光已是倏尔飞闪,疾厉杀出!


第一百零一章 分身应敌,血线金虫
  于辜赦等六人皆是出自魔道门下,若不是到了绝路之上,都不会选择硬碰硬的交战。
  此刻他们六人,至少在明面上已是占尽了上风,他们自己也是这般认为,是以见张衍剑光飞起时,第一时间不是想着如何反击,而是往四周退避。
  只是那剑光实在过于迅快,他们方才一个动作,每个人身上都被划开一道口子,身躯齐齐断裂,但下一刻,他们这六个人像是光影般闪了一闪,复又合拢。
  张衍把剑光拉开,来回一旋,又把六人驱赶去了远一些,大笑道:“果是如此,汝等皆是一班藏头露尾之辈,只是缩在后面,却不敢光明正大与我一战。”
  于辜赦方才如此大胆的出来与他见面,张衍就怀疑此人并非真身来此。不出他所料,非但是此人,连带面前这六个人,皆是用那血魄分身而来。
  这些血魄果然是真假难辨,与生人一般,肉眼难以看穿。
  不过血魄距离真身越远,其所能运使出来的法力便愈小,若他猜得不错,此人真身此时应该就躲在洞中,遥遥观望,只驭使那血魄在外争斗。
  这也是魔道修士习性,若还摸不清对手底细之时,便以惜身保命为上,伤敌次之,但若对手一旦被其看透,那便不再客气了,定要将其杀死方才干休。
  他这番猜测八九不离十,不单是于辜赦,就是郭楠星也都是谨慎之辈,极其惜命保身,就算占尽了上风,也不会轻易把真身暴露出来,再说血魄宗法门本就是如此,他们也不觉是丢了脸面,只有活下来,方有资格嘲笑对手,是以不约而同都在洞中蛰伏,若是战局不妙,立刻就会想办法脱身而去。
  张衍剑光一绕,将几人逼开之后,就拿了一个法诀,只闻轰的一声,似是擂鼓震响,玄黄大手冲出顶门,五指一张,须臾涨至六十丈大小,手掌覆下,盖定山头,向这六人身上就是一抓。
  于辜赦和郭楠星功行较为深厚,见这雄沉大手压来,上方就有一片阴霾笼罩,都是脸色微变,就毫不迟疑疾闪而去,而郭楠星身后一名弟子却是缓了一缓,闪躲不及,被大手一拿,一下捏烂,化作道道血光乱飞而去。
  那坐在洞中的弟子霎时脸色一白,嘴角有一丝鲜血溢出,连连捏了几个法诀,将那破碎而去的血光又重新聚合在了一处,不过待再现出来时,已不似与适才那般与真身仿佛,而是虚虚一道模糊人影,似是遭了重创。
  张衍眼梢一拐,便已看出这血魄弱点,此凶物虽能一时无惧法宝飞剑斩杀,但若受了攻袭,却也不致全无损伤。
  于辜赦和郭楠星面色凝重,他们并不急着出手,而是带着弟子在外盘旋,几道血色光影围着张衍来回环绕,寻觅破绽空隙,口中不时发出凄厉呼啸,这声音似哭似泣,仿能勾动人心。
  张衍心志坚毅,丝毫不为所动,星辰剑丸如化作一道蓝芒虹华,拖着一线璀璨光华,绕身飞走,时快时慢,缓急难测,顶上玄黄大手悬停半空,暗含威慑,似是随时能够落下。
  算上二十余年前斗败李为德那次,他眼下是第二次魔门修士明打明的交手。
  他心中想到,日后魔劫起时,定然也会与越来越多的魔门弟子交锋,眼下固然是要拿下这些人,但却也要一观其功法手段,好做到日后心中有数。
  因此他并不急着反击,只是七分守三分攻,对方若是近前,自把剑光飞去逼退,若是去得远了,他也不去追击,只守自己脚下十丈之地。
  于辜赦试探了几回,都是无法攻入战圈,见张衍气定神闲,毫无焦灼急躁之色,知其乃是玄门正宗,功法气息极其绵长,对方守护得又严谨,似这般打下去,怕是一日夜也不见胜负,心中顿时起了疑心,暗忖道:“这张衍如此笃定,莫不是在此牵制我等,却暗中等着同门前来相助?”
  若按常理而言,他这想法确有几分道理,而且他与郭楠星不同,洞府弟子都在此处,若是被灭杀了,近百年辛苦那就尽付流水了,当下更增添了几分疑虑。
  左右思虑一番,觉得溟沧派既已知晓了自己作为,还遣了门内十大弟子前来追剿,日后那小魔穴当不能再去了,需先速速拿下此人,随后携了众离开此地方是上策。
  他也不是没想过眼下掉头便走,但张衍那一枚剑丸他也是看得清楚,若是一味逃窜,面子丢了还是小事,门下弟子怕是要给对方杀个干干净净了,那是他万万不愿意的。
  因此唯有先拼杀一番,即便杀不了此人,也要将其斗得无力追赶才是。
  他心下一琢磨,觉得张衍外有这玄手护持,内有剑丸遮体,皆是可攻可守,若是只自己一人,确实难以在短时间拿下此人,想到此处,他对郭楠星使了个眼色,见后者立知其意,点头回应。
  于是于辜赦便发一声喝,把身躯一抖,就分了七头血魄出来,如将驱兵,分列左右。
  只是这些血魄却是个个面貌模糊,身躯似影,看上去只是一道血光。
  他自得了小魔穴之后,二十多年来,这血魄他共是练了十二头,只是皆不如主魂那般凝练,但伤敌之效却也并不差到哪里,眼下为了能败得张衍,却是拿了大半家底出来了。
  他弟子一见这情形,知道是自家师傅要拼命了,也是齐齐发喊,一般将血魄放出。
  郭楠星一声狂笑,也不愿落了下风去,把身躯震动,红光漫射,放了六道血魄出来……
  他身后弟子亦是有样学样,一时天云之间,共有二十余头血魄飞舞徘徊,发出尖啸之音,声势极其骇人。
  于辜赦不敢小看张衍,怕是如此还拿下不他,因此做了一个古怪手势,念动法诀。
  眨眼间,就有一件法宝自洞府中飞来,其形似梭,圆头圆脑,但细细看去,却见是一摊血色流质,黏在一处,浓稠郁结,腥气扑鼻,向张衍袭来。
  到得近处,方才看清,那其中竟是无数细小血虫,扭结纠缠一处,密密匝匝,不停蠕动,看得让人头皮发麻。
  “血线金虫?”
  郭楠星脸上微微变色,他没想到自己师弟竟练成了这般法宝,心中暗暗庆幸的同时,也是一阵后怕。
  他原先来此之时并没有存着什么好心,想要吞了对方门下弟子过来,只是因看于辜赦功行大进,是以才打消了这个念头,幸好之前没有翻脸动手,不然万难抵挡此物。
  这血虫乃是修炼血元功后凝练而出,能吞噬血肉,消磨灵光,更能污秽法宝,本来以于辜赦的修为,能练出三百余条已是不凡。
  只是血魄宗当年曾有名高人想了一个取巧法子,就是拿南崖洲搜罗而来的一种异种金虫做替身,用那未成气候的血虫喂养,最后择选出一只头虫,用心血祭炼之后,便能带领一整巢异虫飞出伤敌。
  虽说这金虫经此养炼之后,只及原先血虫几分本领,亦不能随心意分散聚合,如臂使指,但胜在数量繁多,威力亦是不小,等闲修士根本难当一合,顷刻间就要被吸干精血,咬噬成一堆烂骨。
  不过郭楠星心下也是嘀咕,要把异种金虫炼至这般境界,所需血虫也是不少,之前更是不知要炼化多少魔头下去,方能成就这般境地。
  于是心下更是认定,自己师弟一定是占了什么魔窟秘穴,方能如此豪奢。只是眼下大敌当前,他也无暇来问,心中暗暗想着,等除了张衍之后,如何将这秘密套问出来。
  张衍见那血线金虫朝自己飞来,还未到跟前,便腥气弥漫,冲鼻欲呕,他也不拿大,掐动法诀,把那玄黄大手一个翻转,手背向外,挡在外间。
  眨眼间,两者便撞在一处,“砰”的一声,这一团粘稠浆质便炸散看来,化作无数细小金头飞虫,嗡嗡尖啸,漫天飞舞。
  这些飞虫抖开飞翅之后,便纷纷争前,乱叫连声,又往那玄黄大手上一头扎去,啃咬起来。
  只眨眼间,这大手就缩了一大圈,而那些血虫却都个个胀大了几分,原本干瘪的躯体变得通透无比,翅翼上的血膜清晰可见,似是将精气俱都吸噬了过去。
  张衍见状,喝了一声,将丹煞一运,这大手一抖一涨,登时般将这血虫震开,只是俱皆不伤,如蚊蝇见腥般,在空中盘绕乱飞,过了片刻,又纷纷往大手上冲来,无论如何又驱赶不去。
  郭楠星见张衍被血虫缠住,自是不介意趁火打劫,嘿嘿一笑,坐在洞府中的真身眼皮一开,拿了一只绘有金箓的红葫芦出来,低头咬去了塞子,一指之下,就飞出洞府,到了山头之上。
  他那血魄有所感应,立时接了,往下就是一倒,就见有沓沓黑烟抛掷而出,先是几缕,随后越喷越多,似是无有穷尽,漫山遍野而来,所过之处,草枯木萎,花树凋零,似砌起了一堵厚墙般,将张衍围在其中。
  他身后弟子也看出了机会,洞府中之真身纷纷祭出法宝,往下杀来。
  于辜赦大弟子钱毅更是大胆,催动身后两头血魄,暗暗躲在浓烟之后,紧紧盯着前方,他心思阴诡,琢磨着稍候张衍只要露出哪怕一丝破绽,就冲上前去,吞了其一身血肉,滋养己身。


第一百零二章 真光笼山筑囚笼
  见天上有数件法宝落下,张衍运使那玄黄大手,一个横扫,就将那袭来之物俱都扫开,不得近身。
  于辜赦一直在看着张衍动作,他等得就是这一刻,见张衍外圈露出空隙来,他自觉抓到了机会,面上森冷一笑,心意催动,指使那血线金虫纷纷往下投来。
  张衍耳畔听得有嗡嗡响动,一抬头,就瞧见无数血线金虫往身上噬咬而来。
  他也不慌,不待其贴上来,身上宝衣就自然泛出一道精芒,出去有半尺之地,似明珠宝光一般,将其俱都挡在外间。
  只是这些金虫也确实厉害,就算那护身光华也是不曾放过,不停啃噬吞咬,不过几息时间,就吞去了一层。
  张衍也是吃惊,靠得如此之近,他把这血虫瞧得清楚,只只大如飞蝗,金头长身,口器如钳,顶有触角,脚附倒钩,背生六对膜翅,长得甚是凶恶。
  他心中一动,脑海中闪过一段曾在经罗书院中看到的只言片语,不过现下不及多想,把宝衣稍加催动,顿时那精光向外一撑,将这些恶虫推出去了些许距离。
  他虽然无恙,但在外之人看来,他整个人似是被从头到脚被血虫裹住了一般,已是危在旦夕了。
  钱毅一直躲在黑烟之后,见其被群虫吞咬,暗喜道:“此是我的造化到了,这玄门弟子精血乃是大补,吞吸了之后,我这血魄也能如师尊一般凝练如实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哪怕拼着恩师责罚,我今日也要冒一把险。”
  他自恃吞了张衍,自己实力大涨之后,于辜赦也不会拿自己怎么样,就算些许责罚,又怎能与眼前的好处相提并论?
  因此掐了一个不被血线金虫所伤的法门,便卷起一阵腥风,可迫不及待向前一冲。
  张衍见有一道血光忽然扑身入内,先是诧异,再是哂然一笑,既然对方自己送上门来,他也不客气,水行真光稍稍一起,一道水色光华一闪而过,就把其卷了进去,只刹那间,便踪影全无。
  张衍留神看了看那半空中二十余头血魄的位置,默默算计了一回,便暗暗把剑丸一震,抖开十六道剑光,心意一动,就朝上漫天射出。
  于,郭二人初始见张衍被血虫咬中,心中都是一喜。
  他们都是知晓血虫威力的,被其啃噬,哪怕一时不死,也支撑不了多久。
  随即于辜赦瞧见自己大弟子钱毅不待吩咐就擅自冲了上去,登时有几分不悦,不过战阵之上,多说也是无用,何况便宜自己弟子总好过便宜郭楠星。
  正想着回去如何教训钱毅,忽见有一道剑光飞来,不由一惊。
  他反应也是迅快,立时如鬼魅般往旁侧一闪,只是那剑光却如跗骨之蛆,且又迅疾如电,一转之间便跟了上来,不过眨眼间,就在他身上斩了十几剑。
  虽则他这血魄乍破即合,似是全然无损一般,但此物毕竟与神魂相合,剑光来去也不是那么好受的,他真身也是隐隐作痛。
  被那剑光逼着,一番躲闪之后,不知不觉间,就往张衍那处靠近了几步。
  除他之外,场中其余诸人亦是这般狼狈,有的是被一道剑光逼住两至三头血魄,有的是两道剑光逼住一人,这剑光穿梭不定,互相交织劈斩,来去无踪,只见光华乱闪,虹霓道道,弄得他们是应接不暇,手忙脚乱。
  张衍此番动作,乃是深思熟虑的举动,是要逼迫这些血魄向自己这里靠来。
  水行真光固然威力宏大,但转动之间毕竟不如飞剑运转迅捷,若是冒然放出,以那血魄飞遁之速,定能及时闪避,但若先用飞剑将其牵制住,迫其往内圈中来,随后再以真光发难,这便能一举制敌了!
  郭楠星是被剑丸斩了几次之后,心中就发现不对劲了,他眼光一瞥,陡然看见诸人血魄都被剑光逼在了里圈,居然距离那张衍已是极近,心底立即闪过一抹警兆,不由喊了声,道:“小心了!”
  只是他发现得有些晚了,这话方才出口,只听耳畔水声骤响,一道水光破空闪出,上下霎时铺开数百丈去,众人只见光华一闪,弥天而来,那无数金线血虫和滚滚黑烟都是不见。
  与此同时,每头血魄都是身躯一沉,感觉自己似身处在那滔滔而来的洪流之中,那一股磅礴大力,似是要将他们牵扯进去扯碎一般,顿觉不秒,都是拼命挣扎,想要脱身出去。
  于辜赦和郭楠星还算了得,虽是分魂被扯了过去,但那与真身仿佛的主魂却尚能支撑得住。
  可他们两个门下弟子却无这般好运气了,一个接一个被那水势卷走,血魄在那浪潮中一滚,瞬时支离破碎,再不能聚合起来。
  他们不似自家师傅,尚有几分留手,乃是将全数血魄俱都放了出来,此物与心神相合,如今一去,坐在洞穴之中的真身皆是呕血不止,委顿下来。
  于辜赦和郭楠星二人见势不妙,这主魂亦是他们心血所系,若是损失了,大伤元气不说,再用十几年时间也休想再祭炼出来,因此拼命运转法诀,想要将其拉拽出来。
  张衍感觉到那最后两头血魄挣扎欲去,正要运转丹煞,再加几分力气,可正要动作时,却眼芒微闪,想到了一个主意。
  他非但不再使力,反而故意放松了几分力道。
  于,郭二人还以为是张衍后力不继,不由生出了几分希望,不断催发法力,一点一点将血魄往水光之外拨动。
  张衍微微一笑,他正是要这二人如此,这样一来,这场斗法便陷入了拉锯战。
  血魄毕竟只是血魄,不是那正主,便是俱都灭杀了,此战也不可以说是胜了,只有抓住了二人,方能算是克尽全功,因此想了主意,慢慢消磨对方法力。
  于,郭二人为了救出自己血魄,必须要源源不断运转玄功,消耗元气。
  而张衍丹煞雄浑,后力绵长,不怕这等斗法,此也正是他优势所在,以己之长,攻敌之短,乃是正道所在,只消时间一长,对方功行消耗过多,便连逃走的可能也失去了。
  不过魔道弟子手段颇多,他今天的打算是要一网成擒,绝不放过一个,因此同时又拿定法诀,把一道土行真光发出,自脚下蔓延开来,随着丹煞运转,渐渐笼满整座山头。
  只是他犹自觉得不满意,又往深处而去,下得数百丈,到了半山腰之后,方才收住。
  这土行真光能聚土成钢,往这山石中透去之后,等若将这一方地界化作一只坚无可摧的牢笼。
  此时他等若同时运转水,土两道真光,若是放在丹成一品之时,那是颇为勉强之事,可破了壳关之后,他法力暴增一倍有余,运使起来却是举重若轻,毫无吃力之感。
  郭楠星也是了得,过不了多久就发现不对劲了,他立刻就有决断,当下弃了血魄,飞往于辜赦洞府,到了外间,大喊道:“师弟,当断则断,我等不是此人对手,快些离去吧!”
  他也不是什么看重同门情分之人,于辜赦死活与他无关,察觉不对,本该一走了之,只是照他盘算,张衍乃是剑修,贸贸然飞遁出去,又怎能逃脱?
  而于辜赦在这里经营数十年,照他们魔门弟子的脾性,不会不事先留好出路,定是在此地有密道布置,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离开此地,有了这个猜测之后,他才来此。
  于辜赦原本也是极有决断之人,只是近三十年安逸下来,一时竟有些犹豫。
  在他想来,自己与郭楠星联手,未必不能胜得张衍,只是眼下自己这位师兄不欲再战,他不走也是不成了,只是他们能逃得,怕是弟子逃不得了,他心中暗恨,无奈一叹,沉声道:“师兄随我来。”
  于辜赦出了洞府,两人驾起血云,往那地下营造的密道而去,只是方才欲走,却愕然发现面前出路之上有一道浑黄光华罩定,这光望去浑厚坚凝,宛如实质一般。
  二人顿觉不妙,郭楠星更是发急,大喊了一声,使了一道血光出来,往那光华之上一撞,却如蜻蜓撼柱,半分不动,不禁哑然。
  似他们这等魔功伤人夺魄倒是行家里手,但要破开这土行真光,一时半刻却是不能了,除非似苏奕鸿这等力道修士,有神兵在手,方能以蛮力强行撞开。
  他们这里一番动静,立时被张衍察觉到,他哂笑一声,将水行真光一催,那光华瞬时间暴长了几分,将那两头血魄卷了进来,随后一摆大袖,往洞府之中冲来。
  于辜赦与郭楠星师兄弟二人连使了几个秘法,都是无法破开那道土行真光,他们现下也知,自己是被困在这里了,如今唯有返身一战一途可走了。
  不知如何,于辜赦却是心中一阵轻松,有些幸灾乐祸看着郭楠星,嘲弄道:“师兄,却是师弟我拖累你了。”
  郭楠星面色却是难看,他本是为了探查这位师弟底细才来此处,如今半点好处未得,还被无缘无故被牵扯进来,说不定连性命也要丢掉,着实不值。
  只是眼下也容不得自己做其他想法,唯有击退头上之敌才有生路,他“呸”的一声,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骂骂咧咧道:“师弟说这些还顶什么鸟用?既然被逼入死路,那不过是搏命罢了,老子也不是没有做过,那张衍乃是溟沧派十大弟子之一,老子一命换一命,也是值了!”


第一百零三章 魔简吞魂神亦壮
  不理郭楠星在那里放狠话,张衍收了门外所有血魄之后,就往绝机洞中而来。
  他早已从沈赢口中问得明白,这于辜赦并无什么本领设置禁阵,尤其他适才在外转了一圈之后,也是看得清楚,确实没有禁止阵法护持,方才敢直闯此地。
  禁阵布置并不是所有人可以为之,要么有阵旗法宝,要么有精通阵法之能人。
  便是溟沧派中,所有灵峰岛屿的阵法,也皆是由九院之一的方尘院布置。
  大多数弟子对此皆是一窍不通,十大洞天真人之中,也就孟真人略懂一二,可见擅长此道之人是如何稀少。
  于辜赦只是血魄宗一普通长老,与同门也并不和睦,是以两样皆无,只在后山掘了一条密道,这还被张衍拦住。
  因此张衍无有顾忌,行走间利索无比,但凡有洞府内弟子上来阻路,他看也不看,只把水行真光放出,一闪之间,就卷了去。
  一路过来,他见人便刷,那几名化丹弟子倒还有几分胆魄,还想出来抵挡,奈何适才被他毁了血魄,都是元气大伤,此刻哪里有还手之力,只要撞见了,只一合之间就被收了去。
  张衍不疾不徐醒来,发现这绝机洞府营造之上也是花了一番功夫。
  此府分为上下六层,每一层皆有百丈方圆,三十丈高下,看那墙壁之上,也是挂了不少琉璃灯盏,明珠珊瑚,使人观识无碍,与外界一般敞亮。
  这洞府之中,除了这些魔道弟子之外,还有无有半点功行的凡人侍婢,眼下似是大难临头一般,都是尖叫一片,四处逃散,满地都是打碎的器皿珍瓷。
  张衍也无心去理会,到得下到第四层时,忽然瞅见一个身影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向外奔出,此人正是钱毅,他乍见张衍,先是一抖,随后噗通一下跪下,讨饶道:“张道长,请饶小人一条活路,我愿将一桩秘密告知于你。”
  张衍一笑,道:“如今无暇,稍候再言。”
  他把袖子一卷,那钱毅身不由主,也自往那水行真光中跌去,眨眼不见了影踪。
  不出一炷香功夫,于辜赦门下五十余名弟子,包括郭楠星带来的十数名弟子,俱是被他一网打尽。
  过了第五层后,他便往那第六层缓步踱来。
  到了洞府门口,就见前方血影憧憧,两道血光无声无息忽然从角落之中飞闪而至。
  他冷然一笑,也不用什么功法道术,只起了丹煞一撞,便将这两道血魄抵在外侧,口中大声言道:“两位道友何必躲躲藏藏,到了如今,你等已是无路可走,还不如出来决一死战。”
  他话音方落,于辜赦的声音自那珠帘背后响起,语带威胁道:“张道友,我等师兄弟也不是那么好招惹的,自也有法子与你同归于尽,你也不要欺人太甚,有了我那些弟子,你已足可与门内交待,若还嫌不够,洞府之内诸物,随你拿去。”
  张衍轻轻一笑,他已看出这二人色厉内荏,适才他剿杀这二人弟子之时,他们若是奋身一战,那还尚有几分胆气,可却躲着不肯出来,已是把那怕死之心暴露无遗,于是言道:“既然你等不肯出来,那就贫道唯有入内一会了。”
  于辜赦赦对着郭楠星摇了摇头,他们虽是惜命,但到了这等退无可退之时,也自要不得不硬起头皮相争,只为能争一条活路了。
  他沉声言道:“师兄,此人神通厉害,又有宝衣护身,实是不好对付,我二人确实不是对手,如今我门人弟子也是丧失殆尽,那便按照先前你我商量之法,由我来行那魔功了,只是若得成功,还请师兄护我一护,保我性命,我必有大谢,若是不成,呵呵,师兄你若有机会,便自己逃命去吧。”
  郭楠星嘿了一声,立时起了一个法誓,倒是发得狠毒无比。
  于辜赦点点头,登时放心了不少,他往地上一坐,道:“还请师兄为小弟拖延片刻。”
  郭楠星也不答话,低低喝了一声,运起了血元功,须臾间,便自顶门之上飞起一直血红大手,迎候在那门前。
  不过片刻,见门中有人影闪动,知是张衍到来,便发声喊,把这只血红大手往其身上抓来。
  张衍早已料到对方不会让他轻易入内,他不慌不忙,祭了那玄黄大手出来,往上就是一撞。
  郭楠星乃是化丹三重修士,功行实是在张衍之上,这只血手也精纯凝练,如今运足玄功袭来,威势也是不小。两者一撞,嗤啦一声,竟扯去了半只玄黄大手,霎时漫天黄雾爆散,只是他也被那反震之力激荡得闷哼一声,虽未受伤,却也不得不往后倒退而去。
  张衍只是拦上一拦而已,见其被迫退,便顺势一飘,入了洞府之中,悬空站定,随后一甩袖,将法诀一拿,那些黄雾就被收拢,再成一只大手虚悬顶上。
  就在这时,那坐于地上的于辜赦已然把法诀运转完毕,他双目一睁,闪过血红一片,随后发出一声刺耳尖啸,那身皮囊似是漏气一般,突然扁塌了下来,好像浑身精血俱被筹干,一道血影撕开肉身,便往外飞出,直奔张衍而来。
  张衍不觉凝目看去,这等变化,却是沈赢没有说过,想来未得传授,必是什么秘而不传的拼命手段了,是以也不敢大意,水行真光一放,要想阻他一阻。
  然而就在此时,郭楠星突然眼中精光爆射,仿佛也是看到了机会,突然双拳捏紧,面皮之上通红一片,刹那间,便自那顶门之中祭了一根通红细长,如烙铁一般尖针出来,眨眼飞过十余丈的距离,往张衍面门飞去。
  施完此法之后,他也神情萎靡,步履踉跄,几乎要坐倒在地。
  张衍虽将郭楠星逼退,但也随时在留意此人的动作。
  此刻见那细小长针飞来,他反应也是迅快无比,心意一动,星辰倏尔剑丸飞出,往前阻拦,可这血针竟似活物一般,往下一沉,又是朝他手掌之上飞来,霎时就将那护持在上的一层精光扎破,而这血针也在同一时刻崩散而去。
  与此同时,于辜赦见到有了机会,厉啸一声,突然半途一折,化作一道虚虚渺渺的血气,就往那被破开的地方钻了过去。
  他也是孤注一掷了,此法为“涵阳解命真法”,乃是血魄宗秘法。此法需舍去五十年寿元,随后修士裹了自己一身精血,破体而出,其速可比电光火石,只消钻入对手肉身之中,若是功行顺利,便能将其神魂灭杀。
  若在十几息之内能回到躯体之中,那还尚能活命,若是不成,那便只有魂飞魄散之局了。
  他本拟郭楠星已是在张衍宝衣之上破开了一个缺口,自己只消抓紧时机,突入进去,必定一举翻盘!
  只是他未想到,方才往那张衍手掌之上一钻,就仿如撞上了一层铜墙铁壁,竟然寻不到一丝空隙。
  他仍是不死心,与瞬息之间反复撞了十几次,可仍是不得其门而入,心下不由感到了一丝惶恐和绝望。
  张衍一声冷笑,那宝衣之上精芒一合,就将其挤了出去,随后一掐法诀,忽闻一阵仙乐响,散出一股氤氲气雾,其中有一只通体晶莹,长有三尺的玉简飞了出来,在空中一个盘旋,忽然一声欢鸣,就直奔那已将要飘散的于辜赦而去。
  玉简往那堪堪消散的虚影中一钻,颤了一颤,就如长鲸吸水般将这一团血影全数吸了进来。
  这一幕不过发生在几息之内,那郭楠星见状大惊失色,他放出那自己本命血针那已是破釜沉舟之举,眼下再也无力抵挡了,下意识就要抽身飞退。
  张衍哪里容他走脱,玄黄大手向前一拿,就将其抓在手中,他顿时惶恐无比,居然开口大骂,各种污言秽语泼洒出来,全无化丹修士的半丝风度。
  张衍丝毫不以为意,笑道:“我见多了修士摇尾乞怜之举,你既一心求死,我便成全于你。”
  他伸手朝郭楠星一指,星辰剑丸倏地飞出,绕脖一转,顿时将其头颅切了下来,鲜血流了一地。
  还未等他招呼,那九摄伏魔简就那尸身之上一扑,转瞬之间,将其吸了个干干净净。
  只是这九摄伏魔简似是自上次吸了桂从尧肉身之后,胃口也变大了许多,仍是不肯回返,绕着张衍直转,不停发出呜呜之声,似是讨食一般。
  张衍不觉一笑,略一沉吟,道:“也罢,今日就便宜了你。”
  他把真光一发,独留钱毅在手,把其余那几十名擒捉弟子一齐倒了出来,一时滚了满地。
  那魔简也不客气,也不管这行人是死是活,只往那鼻中一钻,就生生吞了一人下去,随后又去得下一人身下,如法炮制,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下来,就将满地的魔门弟子俱都吸干。
  此魔简似乎满意了一般,欢鸣一声,摇身一摆,往张衍手中就是一落,也不等他发号施令,就把那一丝丝的精气反哺过来。
  张衍一怔,这魔简似与寻常有些不要一样,他心中一动,也不抗拒,任由那精气入体。
  只是片刻间,他便感觉到了极为不同的地方。
  他往常不过感到精气入体之后,便往下腹而去,只消转动功夫,就能补益血肉躯壳。
  然而此刻,他有了一种充实完满之感,浑身上下似是前所未有的通透饱满。稍一探询,却是惊讶发现,自己的元灵竟是比之前壮大了几分!


第一百零四章 似是魔府露隐踪
  魔道与玄门所修,其实大多都为气道法门,但是在修炼之上,却各有侧重。
  玄门讲究聚敛生机,养炼精气,而魔门则偏好杀戮掠夺,固灵凝神。
  似玄门修士,若是一旦身死,则一身勤修苦练而来的修为当即散去大半,仅余下少许与自身神魂紧密相合的精气,维持神魂不散,此即为元灵。
  若得元灵不失,还可转世为人,若是灭去,则魂飞魄散,再不存于世间。
  是以玄门之士身躯乃是重中之重,一身根基所系,半点也损毁不得。
  而魔门弟子有所不同,其弟子多看重凝练神魂,紧固元灵,便是肉身被毁,也能将自己大半苦修得来的精气带出,若能再换得一个躯体,只消花费些时日,则又能将修为炼了回来。
  只是如此一来,少了肉身凭恃,魔门弟子所用对敌法门,便不得不以外物为主,或用阴煞绝气,或借魔头鬼怪,或吸摄精血,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张衍这手中参神契魔功乃是上古秘传,眼下虽能使得元灵壮大少许,但对他来说却颇为鸡肋。
  他身躯坚若金铁,神兵难伤,若真到了破体损躯的那一日,便是元灵再凝练又能如何?
  他方才一念及此,却又突然想到,那参神契后六重法门还在那魔藏之中,未得翻阅,想必其中另有什么奥妙也说不定,待自己回了洞府之后,不妨再好生探究一番。
  他站在洞府之中,环视一圈,于辜赦已死,那此间之事已了却,需回得门中有个交代。
  想到此处,他念头转了转,还并不急着离去,肩膀一抖,将水行真光放出,把那钱毅丢出,小施手段,将其弄醒了过来,随后便拿话来问,道:“我来问你,你适才说那秘密,究竟何事?”
  钱毅醒转之后,见了张衍,先是叩头连连,随后放低了声音,将郭楠星此来目的讲了一遍,又言道:“张道长,小的千方百计才从那郭师伯弟子处打听到,那一对魔头出处甚为可疑,许是那魔穴现世啊。”
  张衍听了,却是笑了笑,不甚在意。
  万数年前,那四大魔穴虽被那些大能修士捣毁,但他们也知,有朝一日天数流转,乾坤生变,其必然要破禁而出,是以曾在魔穴之中留下了诸般妙物,留待后人弟子来取。
  但若取了那些大能遗宝,也同样要担下因果,需尽出其力,将那魔穴重新封禁。
  况且张衍现下忙着修行,下一步正要凝聚法力真印,自是无心来理会这等事。
  他留下这钱毅,不过是因为此人乃是于辜赦大弟子,清剿了绝机洞后,还需此人擒回去做个见证,至于那什么秘密,不过是顺口一问。
  因此也不多言,袖子一抖,就有一只人袋飞出,将此人兜头装了,往那袖囊中一扔,随后脚下一顿,化烟气飞去,出了绝机洞,在山头之上再转了两转之后,就倏尔一闪,回溟沧派去了。
  飞遁了数日之后,重又入了那小魔穴之中,并照着原路回返。
  此刻距他离开之时已两月有余,墨瑛等人正入定之中,有一名负责查看旗的弟子远远瞧见一道烟气过来,顿时大喜,道:“快看,是张师伯回来了。”
  此言一出,诸弟子皆是惊喜不已,纷纷睁眼,站起恭迎。
  他们这些时日身处魔穴深处,尽管修行起来速度飞快,但张衍离去日久,不见回转,是以总是有些些心神不宁,疑神疑鬼,吃不准是否要早些离去,如今再次见得这位修为了得的师伯,顿时仿若有了主心骨一般,都是心头一定。
  张衍来到飞舟之上站定,他环目一扫,六十余日不见,诸弟子修为都是大有增进。
  尤其是墨瑛和另三名弟子,已是一步跨入玄光境界了。
  他点了点头,微笑道:“还有两日便是月中,海眼大开之时,我这便带尔等回转。”
  他喝了一声,将那滚滚丹煞放出,将这十余名弟子一卷,就带了起来,往那海眼之处飞去。
  此番不比那来时需慢慢前行,他把磅礴丹力运转,携了诸弟子,依旧飞驰得流星疾电一般。
  两日之后,张衍便顺着那海眼重新回到了守名宫上。
  将这行弟子带了上来之后,他稍作勉励,便与其分别,随后就入宫去与彭真人相见。
  彭真人听得他回转宫阙,也是不耽搁,立刻将他请来殿前,缓声问道:“不知此事办得如何了?”
  张衍微微一笑,道:“幸不辱命。”
  他先将事情经过一说,随后扔了一只人袋出来,指了指,道:“那绝机府中之人多数已为我诛除,此人乃是那于辜赦大弟子钱毅,弟子捉了回来,也算在掌门真人那里有个交代。”
  彭真人凤目微亮,她手一抬,就有两名婢女把那钱毅带了回去,对着张衍点头赞赏道:“此事你办得甚好,任谁也拿不住你把柄了。”
  张衍听出她话中有话,讶道:“还请真人明示。”
  彭真人把袖展开,手往那扶手之上一拍,哼了一声,道:“前些时日,有人曾言,要你与那庄不凡一般,去那小魔穴镇压魔头,此举虽也合乎门规情理,但提议之人却是不安好心,想让你不得安稳修行,我在掌门面前据理力争,言及你定能解决此事,方才有你去那魔穴一事。”
  张衍此时方知事情原委,目光不禁微微闪动起来。
  不过彭真人事先不曾对他说及此事,倒也不是有意隐瞒,他们二人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来他便是此行失败了,对方也会想办法替他遮拦。
  他拱了拱手,言道:“还要多谢真人费心了。”
  彭真人摆了摆手,道:“此乃小事,且已过去。”
  她皓腕一抬,将一枚法牌发了下来,张衍见状,一伸手,便就接住。
  彭真人言道:“五日之前,那霍轩请了掌门法旨,要召聚门内十大弟子,那时你尚在小魔穴中,尚不知晓此事,是以将法牌发入我守名宫中,只等你出得魔穴便需赶去相见,此人毕竟现为十大弟子之首,只需请了掌门令谕,便能指派你等行事,我也不能过多插手,下来却需你自己小心了。”
  张衍拱手道:“谢过真人照拂,那弟子这便告退了。”
  彭真人轻点螓首,道:“去吧。”
  张衍稽首一礼,便退了出来。
  他心中略一盘算,前些时日,除他之外,十大弟子亦是各有其命,纷纷外出,如今想来,必定是有什么重要事宜。
  自齐云天去位后,霍轩便成那十大弟子之首,如今尚是首次召集众弟子,倒是不得不去。
  想到此处,他先运使法诀,将那法牌打了出去,告知对方自己已然出得小魔穴。
  随后他在守名宫中调息打坐了半日,待精神尽复之后,便自展开剑芒,化虹飞遁,往那十峰山上而去。
  那主峰最高处,凌越其余九峰之上,一览众山之小,三百多年来,本是一直为齐云天所占,如今霍轩亦是站在此处,看那云散风流,日升月降。
  张衍到得此处之时,见其立于峰顶之上,神情虽是平静,但两眉毛飞扬,眼中却也有一抹抑制不住的勃发神采。
  他身后除了站有两名随侍女弟子之外,此外还有一人,与他并肩而立。
  这人看似二十许年岁,面皮白净,长相秀气,身着淡青色直裰,似是一名文弱书生,嘴边带着些许笑容,眼眸明亮,看得出是个心思灵活之人。
  见张衍过来,霍轩和煦一笑,道:“师弟,为兄二人等你多时了。”
  张衍按落云头,立足峰上,稽首道:“有劳师兄久候,万勿见怪。”
  霍轩笑着摇头道:“你奉掌门真人之命出外行事,我怎会怪责于你,此番召你前来,也是我过于心切了。”
  他又侧过身,指着身边那文弱书生,言道:“想必张师弟还未曾见到钟穆清钟师弟吧?”
  钟穆清上下打量了一眼张衍,他轻轻笑着,状似亲热,上来拱了拱手,言道:“这位便是张衍张师弟了吧,久闻你的大名了,说起来,你我也不是算外人。”
  张衍先前看到此人与霍轩站在一处,便隐隐猜到了其身份,淡淡还礼,道:“钟师兄有礼了。”
  当年钟穆清曾是孟真人徒儿,后门内大变,被秦真人要去做了弟子。
  但为照顾孟真人脸面,是以名义上便托在秦真人弟子门下为徒,实际却是她亲手传授玄功大法。
  此举倒也并不出奇,似世家这几名弟子,亦是如此。
  世家四位洞天真人与掌门乃是平辈,他们本人早已不再收徒,而霍轩他们五人,虽则是他们门下嫡脉传人,但名义上,皆是四位真人的徒孙辈。
  张衍若从周崇举那里论起辈分来,却是要比钟穆清高上一辈,不过眼下,他们彼此同为十大弟子,当也无需计较这些。
  霍轩朗声一笑,他捧出一卷法旨,道:“今日唤张师弟前来,是有一桩要事,前日方师弟奉命探查一件密事,还真观有书信而来,言及西北方向,那姑上泽青桐山中,灵气冲霄,宝光映空,似是仙府出世,但因有魔头肆虐,更疑似是那魔穴现世,如今少清,元阳,南华,太昊等派亦是遣出弟子往那处赶去,欲要合力探个究竟,方师弟已是先一步赶去那处了,只是我怕他一人怕力有未逮,而其余几位师弟则另有重任,是以想请师弟你前去相助。”


第一百零五章 真印种子,开禁启诀
  张衍听霍轩如此说,先是沉思了一会儿,随后目视对方,摇了摇头,道:“霍师兄,此事恕小弟难以从命。”
  霍轩眉毛微微挑起,目光在张衍面上转了两转,沉默了片刻后,他缓声言道:“师弟有何为难之处么?”
  张衍笑了笑,坦然言道:“我方才自魔穴中回返,还未曾得回返洞府,便往此处而来,若是其他事倒也罢了,左右不过是耽误几日修行,只是如今我乃下院执掌,再有半月时日,便需择选真传弟子,送往上院,值此关头,我又岂有抽身而去的道理?”
  霍轩不免一怔,他想过张衍可能会推脱,但他自恃也有把握将其说服,但这番理由拿出来,的确是让他未曾想到,下院那些琐事哪里放在他的眼中?
  只是此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真传弟子乃溟沧派根基,按门规来说,确实没有延误的道理。
  张衍作为下院执掌,无他用印,开脉弟子便无法去得上院,就算是说到掌门那里,这理由也是足够了。
  霍轩不由皱起眉头,他虽为十大弟子之首,眼下若是立刻搬出掌门谕令,倒也可强迫其低头。
  不过他在十大弟子之中排名第一,若驱使一个只排名第九的弟子还要靠掌门才能压住,这消息一旦传了出去,让人看轻不说,那便再无任何威信可言了。
  张衍站在那里平静不语。
  此事其实也好解决,大家同为十大弟子,让自己去做事却也不能白做,关键是看霍轩给出的代价够不够了,他相信,对方也定能领会他的意思。
  这时,站在一旁的钟穆清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他先是朝张衍看了看,随后对着霍轩起手一拱,道:“霍师兄,依小弟之见,张师弟已然破得壳关,想必正要凝聚法力真印,师兄却如此驱来赶去,令他无法安稳修行,却有些不太妥当。”
  霍轩望他一眼,点头称是,道:“不错,确实对张师弟不公,不知师弟有何高见?”
  钟穆清轻笑言道:“不若如此,昔日曾有一位渡真殿中长老赐了小弟一枚真印种子,不过后来小弟拜在秦真人门下,自有真人赐种于我,此物对我已是无用,若是师弟担心修行受累,我愿意拿出此种补偿,两位看可好?”
  这话一说,霍轩不觉神情动容。
  化丹修士到了二重境界之后,便需凝聚法力真印。
  但如何凝聚真印,却颇有讲究,哪怕你资质再佳,丹成之品再高,只要一个不慎,凝结出来的真印有些许缺陷,那便会致使其日后修行不稳,甚至可能无法顺利结婴。
  修士修到这一步并不容易,各家师长因唯恐弟子走错歪路,便以自身精气为引,将如何迈过此道关口的种种法门玄机,秘传要诀,俱都凝聚在一枚符箓之上,供其后辈凝参演,此即为真印种子。
  弟子聚真印之时,若得了此种,就等如在其面前指出了一条宽敞明路,无需自己再去小心翼翼费力摸索,耗费光阴,只要照真印种子所指,按部就班修行即可。
  真印种子之内因各家暗含秘传心法,是以通常非嫡系弟子不传,是以钟穆清肯大方拿出此物,霍轩和张衍二人都是有些惊讶和意外。
  霍轩略略沉吟,道:“这却未免委屈师弟了,纵然你不用此种,你弟子也可用得。”
  钟穆清却呵呵一笑,摇头道:“无妨,我拜在真人门下,自有传承,怕是再也用不着此物了,留之无用,索性今天就做个人情,送与张师弟好了。”
  霍轩把目光投向张衍,尽量把语气放得平和,问询道:“张师弟,你意下如何?”
  张衍眼睛微微一眯,随后稽首道:“既然钟师兄这般大方,小弟当不能再推脱了,这样,且再容小弟几日时间,将下院之事安排妥当后,再行动身,霍师兄看可好?”
  见其终于应了下来,霍轩也是心情一好,言道:“不碍事,师弟乃是下院执掌,此事当要处理稳妥,本还想请师弟去我府中一坐,既如此,那我也不留你了。”
  张衍哈哈一笑,当即与二人拜别,起身一纵,化一道寒冽剑虹而去。
  他走之后,钟穆清也自与霍轩辞别,往琅琊洞天而来,他身份特殊,不经通报,便入了内府之中,往里来见秦真人。
  一路过来,见洞府之内暖炉青烟,笼罩一池碧水,哗哗流淌,粉荷酝香,根沁幽泉,袅袅烟雾之中,他一抬头,忽见秦真人盘坐一朵玉莲花上,只是身形模糊不清,便下拜道:“弟子拜见真人。”
  秦真人淡淡言道:“你见过那张衍了?”
  钟穆清恭恭敬敬回答道:“是。”
  秦真人道:“你觉得此子如何?”
  钟穆清想了想,决定照实说出,道:“自那大比之后,不过才过得八年时日,这张衍本是那丹成一品,如今却已破开壳关,实是了得,让弟子也是颇为吃惊,若是再由得他那般修炼下去,势必修为越来越高,愈加难治。”
  秦真人轻点螓首,赞同道:“穆清,你看得很准。”
  钟穆清抬起头,看向秦真人,问道:“只是弟子一事不明,不知真人可否为弟子解惑?”
  秦真人道:“你且说来。”
  钟穆清咬了咬牙,下拜道:“不知真人为何要把这一枚真印种子送与张衍?”
  他今日之所以去到霍轩身边,正是奉秦真人之命,寻机将这枚真印送与张衍。
  此事其实并不好办,除了不让二人看出破绽,时机也要拿捏准,颇费他了一番脑筋。
  只是他早已暗中看过,那凝聚真印之人,法力之高明,几乎是匪夷所思,便是以他的眼光来看,也能隐隐感觉到此人修为甚至比秦真人还强横几分,若不是他早已过了此关,怕也忍不住要觊觎,却不知为何要平白无故便宜张衍?
  秦真人瞥去一道目光,似笑非笑道:“你可是看过此印了?”
  钟穆清身躯一抖,忙低下头去,道:“是弟子冒失了。”
  秦真人却是无谓,道:“看过也是无妨,你为我得力弟子,此事本也要告知于你,这枚真印种子的确是难得,若是门中未经百年前那场变故,不拘谁得了此种,都是他的造化,但如今却是不成了……”
  她说到这里,却是轻轻哼了一声,似是有些怨恨之意,道:“此物,乃是昔年我那位师兄所留,张衍若是按其法门凝聚真印,掌门师兄那里有何反应且不去说他,但若是行走在外,必会为我那师兄所感知,你可明白了?”
  钟穆清悚然一惊,他联想起当日三泊一战时那惊天法相,登时心下了然,想通了其中因由,由衷佩服道:“真人果然高明。”
  秦真人起手一摆,道:“你若再无事,那便退下吧。”
  钟穆清躬身一揖,缓缓退出洞府。
  秦真人站了起来,凝眸伫立,眼望脚下一池寒水。
  自彭真人一脚踏入棋局之后,她已能感觉到,如今门内之事已渐渐脱离自己的掌控了。
  尤其是近来,她愈发感到缚手缚脚,先前那种游刃有余,超然物外之感早已荡然无存。
  只是同为洞天真人,她不能,也不可能拿对方如何,而从张衍这处下手了,却是简单许多,趁其修为尚浅,立足未稳之时掀下台去,还尚能重新恢复几分局面。
  张衍出了十峰山后,就一路回了昭幽洞府。
  他在霍轩面前以下院为借口,并非没有目的,其实只为了拖延时日。
  他不是个莽撞之人,不说先前得了彭真人提醒,要他小心一点,便是当真要奉命外出,也不能冒冒失失应下,当要了解清楚其中详情,方能有所动作。
  是以他入了大殿之后,就发了一道符箓去往周崇举处,看看能否打听出一些消息来。
  随后他入小壶镜内,在那竹楼之上坐定,把袖子一抖,一声大响,就有一座十丈高下的飞阁现出身来。
  此楼上下六层,飞檐大柱之上,皆雕刻有形貌狰狞的诸般凶兽,望去森冷幽寂,凶煞之气十足。
  他一甩袖,纵身入内,先是来到那操持禁制机枢的石碑之前,站立片刻之后,便伸手往上一搭,把参神契约功法运转。
  过不了多时,他手臂之上传来轻轻震动,只觉整座魔藏之中传出轰隆一声,他顿时察觉到,那第五层禁制已然开启。
  心中不觉一喜,往日他只能到得四层之上,可如今他修炼到了参神契三重境顶峰,是以想来试上一试,果然一举便开了禁制。
  他双足一点,沿着那梯口飘然往上而去,在那第五层之内落定。
  他双目左右一扫,见这楼阁之内都以白色玉石垒砌,只是地面之上,却绘有一副古怪星象图案,以他的见识,却也根本辨认不出其来历。
  看了几眼之后,目光往四下巡曳,最后在角落一处白玉璧上,找到了那参神契第四至第六重法诀。
  细细将那套功法读下来,发现比之先前那三重功法更为繁难复杂,不过其根本,仍是要他杀戮生人,用魔简吸取血肉元灵,尤其是以那魔门弟子为佳。
  他正入神看着,那镜灵却转了出来,双手一托,道:“老爷,府外传来一道飞书,还请老爷过目。”
  张衍神情随意拿来一看,他本以为是周崇举回书,可是朝那飞书落款一看,却是“秦墨白”三字。


第一百零六章 真人遗宝,赤砂雷珠
  张衍见竟是掌门真人亲自传书而来,一时之间,有无数个念头在脑海里转来转去,猜测其是何用意。
  将此信开启之后,拿出信纸抖开,细细一观,看了下来之后,他不觉深吸了一口气,哪怕他自诩胆大,却也为其中内容所吃惊。
  掌门要他对霍轩之命尽可顺水推舟,此行正好为其办一桩大事。
  只是此事太过凶险,一个不小心就是身死魂消之局,是以掌门真人在信中还有所承诺,若是张衍这事办得好,那门中十二神通之术,还可再秘授一门与他。
  张衍放下书信,在殿内来回走着。
  十大弟子虽则风光无量,若在数百年之前,倒也可安稳修行,不必外出就能修至那元婴境界。
  而如今魔劫欲起,任谁也不敢言自己能安然渡过,哪怕是任他在门中修行,他也觉得不甚稳妥。
  且十六派斗剑在即,至于具体是哪一日,因受那魔劫影响,十大玄门掌门至今也尚未议定,但最迟也就这数十百年之内了,之后恐怕就要与那魔门做过一场了。
  如今他唯一可做的事,便是在此之前努力将修为努力提升上去,方有在此劫之中有一线保命生机。
  可要想在百年之内修至元婴境界,自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但眼下这参神契法诀,却让他看到了另一条路。
  此法不外乎是杀戮魔门弟子,反哺己身,如能将力道修为先一步提升至那元婴境界,以这一身坚躯,既不会太过引人注目,也不会没有自保之力,当能稍稍应付大劫了。
  若是多多杀戮魔门弟子,是否能将参神契先一步炼制第四重,也就是相当于元婴境界呢?
  张衍猛然站定脚步,看来那姑上泽青桐山一行,是必定要去了。
  照那书信中来看,此行虽凶险万分,但若是信中所言是真……
  他眼望那道残神契法诀,倒是可以替解决他一个大难题。
  而且,反过来想,这难道不是他的机会么?掌门将此事交予他,不正是说明对他的信任么?
  他又拿出了书信,在那最后面,还有着三张符箓,他眼中光亮闪动。
  这个险,值得一冒!
  此行非同小可,他心中既然已经决定,当然要稍作准备一番。
  他算了算时日,仔细想了一遍,如今自己身上丹药无缺,只剿灭苏氏之后,便得了万余枚,再加上周崇举时不时命人送来一些,除了留给弟子徒众修炼所用,应付此行已是绰绰有余,无需再寻。
  只是书信中言,那姑上泽中,亦有阴风呼号肆虐,甚至比小寒界中有过之而无不及,当要把那只“春来瓶”带上,其中藏有一河还阳酒,足够他用了。
  随后又思忖了片刻,道:“镜灵何在?”
  镜灵闻声即出,深深一揖,道:“老爷,小的在此。”
  张衍抛出一只袖囊,指了指,道:“你且看一看此物,可能解开?”
  这只袖囊乃是当年萧穆岁所遗,张衍之所以这么些年来都没有开启,一来是怕贸然轻动,若其中设下有什么禁制信符,一不小心被萧氏察觉那便不好了。
  二来他怕自己修为尚浅,便是开了这袖囊,也会损毁其中之物,那便得不偿失了,而且他身上法宝法器众多,自也并无心思去动,是以一直留着未曾翻过。
  如今他要去往青桐山,任何有可能保命之物都不能忽视,遂决定启开瞧上一番,看看其中有无可倚为助力之宝。
  镜灵拿过看了一眼,淡淡一笑,道:“老爷,此袖囊之中,被人施了几个不值一哂的小禁法,若老爷不想损及其中之物,且给小的五六日时间,便能启得。”
  张衍不觉一喜,道:“只五六日么?好,你且先拿去炼化,我过得七日,再来寻你。”
  镜灵一揖身,领命去了。
  张衍坐在玉榻上,心中盘算,自那日大比之后,他便在洞府之内熬炼丹煞,还没有闲暇来重新养炼那幽阴重水,既然过得几日去往那处险地,今日趁此机会,不妨将此事做了。
  想到这里,他一步跨出主府,到了昭幽天池水中,将拿“三元混水幡”取出,拿在手中摇了一摇,霎时那水浪翻滚,白沫飞溅,自往两旁分开,露出一道前路来,他鼓起丹煞,信步踏烟而下,往那天池水下深处行去。
  往里行了有上千丈后,他左右一瞥,见此处光怪陆离,各种鱼虾鳖精往来游动,也不欲多看,再往下去得千丈,怪鱼奇虫便多了起来,有些大有数十丈大,双目如灯,片片鳞甲似刃,生得虽威猛,但却胆怯如鼠,而有些则小如婴指,成群结队而来,横行无忌,所过之处,大鱼小虫尽皆退避。
  张衍心中忖道:“我虽住这昭幽天池之内,但却还不知此地究竟有多少深远,那幽阴重水所需幽气甚多,此处虽也够了,但越往深处则沉淀积蓄越多,不如再往下探看一番。”
  他将那幡旗连连晃动,再次往下去了千丈之远。
  这时周遭阴流阵阵,连他也是觉得寒意沁骨,拿了“春来瓶”出来,喝了几口还阳酒下去,此物端得奇妙,一如腹中,霎时四肢畅达,身体又重新暖和了起来。
  他笑了笑,再度往下去了约莫千丈,却还是还不见天池尽头,不觉暗暗称奇。
  不过此间幽气已是足够,再往下去已是无益,甚至还可能影响到行功,因此把手一指,将那幡旗定住,随后放出丹煞来,化作一团皑皑白云,往上悬空一坐,法诀一掐,霎时之间,那三百六十五滴幽阴重水一齐跃出顶门,把法诀一运,无需他多加使力,那些重水便一涨一缩,徐徐旋转,似呼吸一般,将周遭幽气吞吸进来。
  这一番行功,共用去六日六夜,张衍方才将那三百六十五滴幽阴重水重新祭炼了回来,稍一运转,无不响应如潮,随心而动,比之先前似乎更加灵活。
  他长笑一声,一抖肩膀,就把这重水收了,再一振袖,将那三元混水幡拿了回来,也不再运使此物,而是放了星辰剑丸出来,化一道犀利剑芒,斩水飞遁,不过片刻功夫,就冲破寒流,跨步回了主府之中。
  他放才在那玉榻上坐定,镜灵就知机上来,捧着那只袖囊恭敬言道:“老爷,此物禁制已是被小的炼开,托老爷的福,内外全无半点缺损。”
  张衍眼前一亮,拿了袖囊过来,渡了一道灵气入内,开了封口,心神里往里探去。
  稍稍一番辨识,发现这袖囊虽不是什么宝囊,但内里却也分了五层,将其中物件分门别类放置,倒是少了他一番手脚。
  他先往第一层看去,见这里面东西倒是不少,只是瓶瓶罐罐的丹药就几乎堆满了一角,其余诸如灵草奇华,怪石玉乳等物也是不少,大多他都能说出名字,倒也没什么稀罕。
  第二层内,则端端正正摆放了十二只玉匣,他眉毛一挑,取出来打开一看,发现乃是十二把上等灵剑。
  拿起一把握在手中,往眼前一横,见其寒光湛然,冷意砭肤,轻轻用手指一弹,发出清越鸣声,不觉点了点头。
  他仔细看了看那剑身之上的名印,发现俱是门内“宝阳院”内所炼制,并不是出自那萧氏之手,他念头一转,将其往自己袖囊中收了,准备日后赐给弟子去用。
  这一层中,除却十二只玉匣外,还另有一些法宝,放在外间,倒也是令人艳羡,挣破头皮之物,不过实在不入张衍之眼,根本不去细看就扔在了一旁。
  那第三层之中,摆着三本功法书册,翻开看了看,张衍摇了摇头,这功诀虽也不差,但经罗院中却多的是,对他来说毫无用处,倒是在书页的夹层中发现有几封萧穆岁与南华派,太昊派等几位元婴真人往来的书信。
  他拿出来抖开一看,发现无非是些旧话叙言,问候致语,大半都是说及如何与陶真人斗法之事,看过之后,见无甚特别之处,也就随手放在了一边。
  下一层中,则摆满了各种奇珍异宝,诸如玉兔玉马,珊瑚玛瑙,宝石绿珠。这些物事乃是萧穆岁在族中随意打赏小辈所用,对张衍来说毫无用处,正要掠了过去,却突然瞥见一块玉牌,手腕一翻,摄了过来,见其上有一只活灵活现,似要振翅跃出的仙鹤图纹。
  他转念一想,心中暗道:“若我猜得不错的话,此块禁兽牌符当是那南华派元婴真人赠送与萧穆岁的脚力了。”
  想了想,此牌符日后倒也有些用处,便也收了起来。
  到了此刻,张衍也在这袖囊中翻见什么好物,不免有些许失望,也不抱什么希望,往那最后第五层看去。
  只见到其中只孤零零放着一银白色的酒壶,上有“母锡”二字,拿在手里一探,发现充其量不过是一件灵器,只是怎么倒,也不见有东西从中流出。
  不过张衍却并不小看此物,能令那萧穆岁单独摆放,必定不会那么简单。
  他伸出手去,欲要拔开那壶盖,可是如今以他之力,却是未能一下开了,不觉一怔。目光闪了闪,顿时来了一丝兴趣,把这酒壶轻轻在手中翻了翻,登时在瓶底发现了端倪。
  那里藏有一道简单符禁,他运起丹煞,随手抹去了,这时再去起那壶盖时便无丝毫阻力了,轻松掀开,他伸出掌心,凑着那壶口往外一倒,登时滚出来一把深红色的珠子,粒粒似鱼眼大小,入手滚烫,他先前还不知何物,寻思了一番后,不禁动容,惊呼道:“这莫非是……赤雷珠?”


第一百零七章 青桐山前觅旧仇
  张衍想不到萧穆岁竟然留下了一壶赤雷珠,只此一物,便抵得上之前所有了,他也是精神振奋,没想到竟有此收获,不枉自己将这袖囊留到如今。
  这赤雷珠极是厉害,乃是元婴修士以自身元罡,混合以赤泽神砂,经四十九天昼夜不息喷吐阳气,最后凝练而成,一经施出,炸如天崩,碎石裂岩,数十丈内尽成齑粉。
  张衍小心翼翼伸出手去,抓起了一大把,此物若是对敌之时撒出一大把来,就算是元婴修士亦要退避三舍,暂避其峰。
  他所有赤雷珠倒出,仔细清点了一回,最后竟发现有三百七十八粒之多,心中不觉大喜,暗道:“居然有如许之多,想来萧穆岁当年是为了对付陶真人所用。”
  他又转念一想,若是当年萧穆岁被他斩杀之时,也给他来上这么一把,便是侥幸不被炸死,怕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其跑路了。
  事实上他却是多虑了,当时似那般万分危急的关头,萧穆岁手中如有这赤雷珠能用,又岂会不拿来救命?
  这赤雷珠并非是萧穆岁一人炼制,而是族中几位元婴真人与他一起合炼,方才得了这么许多。
  原本准备拿来对付陶真人所用,但因为这赤雷珠最后一步,需在这只“母锡壶”中孕养半年,才能最后凝练出来,是以萧穆岁当日就算想用,也无从谈起,但若张衍与他之相斗再晚上些几日,那便难说得很了。
  张衍将这些赤雷砂小心倒回了壶中,又贴了一道符箓上去,放在袖囊中谨慎收好,有此物相助,掌门所交代的事情他便有了几分把握了。
  他又思索了一番,确定再无遗漏之事,便暗道:“再将下院之事处理妥了,便可赶赴青桐山了。”
  他长身而起,裹起一缕云烟,环身飞跃,眨眼间由阵门出得昭幽洞府,往苍梧山飞驰而去。
  来到下院荡云峰上,他往峰顶一块大石上一立,便发了一道令符下去。
  过了一刻,那三名下院执事就匆匆赶来相见。
  张衍曼声问道:“还有数日便是召聚众弟子之日,今日已有多少人前来?”
  自张衍来到下院后,那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弟子便再无矜骄之气,每日都是谨小慎微,生怕一不小心被三位执掌抓了痛脚去,再被张衍拿了借口开革出下院。
  因此之故,三位掌院也是自觉威严日增,他们也知自家底气来此何处,更加把张衍嘱咐记在心中,不敢或忘。
  此刻张衍一发问,马守相就主动站了出来,捧上名册,根本不用翻阅,就立刻出口言道:“回禀掌院,原定乃是三月之期,不过两月之前,众弟子便俱已到齐,无一人例外。”
  那四名师徒弟子不说,被安排入下院,就是为了能获得那真传弟子之位,当然不会落于人后,早早开脉破关,回了三观之中等候。
  而这些世家弟子则是被张衍教训得怕了,自己不能成那真传弟子倒也罢了,若是错过了时日,被斩了头颅去,根本无处去说理,因此自张衍传下法旨之后,便慌张前去开脉,不敢有片刻耽搁,接着又陆续回山中耐心等待。
  张衍接过名册,打开一看,入目之字虬劲老辣,挺拔有力,其上注有众弟子名讳,年齿,出身,修炼年岁,还有各自脉象品阶,都是一目了然,不觉颔首。
  他目光一扫,已是看中几人,马守相早有准备,将笔墨奉上。
  张衍对着他点了点头,提笔一勾,就将今次真传弟子选出。
  其中师徒一脉有四人,世家四人,以及三名那并非大族出身的弟子,最后再加上汪氏姐妹二人,共是择选出一十三人,恰好是下院弟子的半数。
  放下笔后,他又取出玉印,在此名册上盖过,就递给了马守相,道:“我因有要事需出山一回,眼下无暇顾及这些弟子分用何等灵府,你先不忙送往上院,可命他们各自回得师门之中,待我回来再做安排。”
  马守相点头应是,他身后另两名执事也是一齐答应。
  张衍望着莽莽群山,把袖振开,一声喝中,就在这三名执掌目光之中化烟袅袅,直入云中,随后他们便见一道剑虹,撕开大气,往西北方向驰去,只光华一闪之后,便彻底没了踪影,只有耳边久久不绝的剑啸之音。
  距离那青桐山千里之外,一座土丘之上,放着一只一丈长的玉榻,其上大模大样端坐着一名老者,他眼窝深陷,披发长须,一身红袍如血云一般,一望可知是一名魔道修士。
  只是如此倒也罢了,他榻前却扔着一名女子,被撕了一条玉腿下来,鲜血淋漓,惨不忍睹,但是看她神情,目光迷离,面上一片惘然之色,分明是不觉痛楚。
  因青桐山有仙府出世一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东华皆知,是以每日都有修士飞遁路过,看见此等景象,都是无不侧目,但因此举实在太过诡异,虽有数人犹豫不决,想要下来探个究竟,但最终忌惮此老修为,一连数日,也无人敢冒失过来。
  直到了三日过后,两名南华派弟子路过此地时,却停了下来。
  这二人一男一女,乃是一对兄妹,皆是化丹境界,看着眼前这猖狂恶相,都是心中愤慨,有些按捺不住,但又恐对方弄什么鬼谋,彼此商量了一阵之后,各去一个方向,在方圆数百里之内游弋了一回,方才回转。
  再次碰面之后,见其确实无有帮手在侧,就将各自所驭仙禽放出,乃是两头白羽红顶的神骏仙鹤,甫一放出,就展翅高亢,发出长长清唳,其声响遏行云。
  这时他们不再迟疑,叱喝一声,就分开两侧,一左一右,往下俯杀而来。
  那老者脸色微微有些凝重,捏拳而起,把身躯一抖,就自顶门之上飞出一道黄烟,间中似隐隐有厉鬼之像,惨风呼号,阴气狂旋,飒飒往上而来。
  只是他也不过是化丹境界,以一敌二,却是有些勉强,那两名弟子各自祭出法剑,只往下一落,清光一荡,那黄烟顷刻便被劈开一道裂隙,这时那老者耳边只听一声鹤唳,正想躲闪,却觉肩头一疼,不由闷哼一声,当即在榻上打了一个跌。
  那一名男弟子长相颇为英武,在云中仗剑而立,冷笑道:“原来是九瞑教的修士,今日被我兄妹撞上,算你不走运了!”
  他们方才还是谨慎,一人掠阵,一人出手,并没有放胆去攻,此刻见其负伤,却未免有些放松起来。
  然而就在此时,却见一道肉眼难见的淡淡烟气自后飘来,随后轻轻一晃,便自那男弟子身后现出一个道人来。
  这人长得干瘦丑陋,面颊内塌,鼻梁虽是挺拔,但鼻孔甚大,前额秃了一大片,稀稀落落的白发垂在肩头,双目闪着幽幽碧气,一身道袍飘来荡去,整个人倒形似枯骨一般。
  那女子在远处看得清楚,不免惊呼一声。
  那道人咧开嘴诡异一笑,轻轻一吹,一道黑烟飞出,这男弟子在南华派中也颇有身份,平素也甚为机敏,听得那声惊呼,就知不妙,他并没有回头去看,反而向前冲去。
  但还没去得两步,却觉一阵眩晕袭来,手脚无力,登时从空中跌落下来。
  那道人手指一弹,就飞出一缕碧色阴火,嗤嗤作响,往那名弟子身上一沾,此人一声未吭,就在那名女弟子惊愕目光之下,被烧成了一堆簌簌而落的灰炭,连元灵亦是一起被灭。
  那女子方要逃走,却感觉身躯一软,随后粉颈一疼,便发现被一只枯手捏住了。
  那女弟子所携仙鹤回旋一阵,狠狠朝此道人后背啄来,只是还未靠近,似乎就碰触到了一层淡淡烟气,无缘无故化作一摊浓血消去。
  另一只男弟子所遗仙鹤哀鸣一声,便自飞去无影。
  这古怪道人摇了摇头,也不追赶,嘀咕道:“如今南华派弟子俱都这般不成器么?当日飞驹真人可是敢上少清派斗剑的。”
  尽管他貌相难看,但他声音却是低沉悦耳,让人要忍不住想要倾听他的话语。
  他盯着那女子看了许久,眼中森森碧火忽隐忽现,那女弟子惊恐万状,浑身发抖,只是被掐住了颈脖,加之身躯无力,根本无法做声。
  半晌,这道人砸吧砸吧了嘴,长叹一声,道:“细皮嫩肉的,看起来也是滋味不错,可惜了,本座自成婴之后就不再吃人了。”
  他随手一扔,将此女掷在老者榻前,道:“徐公远,留给你了。”
  徐公远也不去看那女子,只是脸色郁郁,道:“章真人,已经三天了,您老人家还未找到合适肉身寄魂么?”
  那道人哈哈大笑道:“徐公远,你不要心急,本座既答应为你亲儿报仇,就不会食言,若是那什么张衍来得此处,我便为你顺手除了,但你想要本座杀上溟沧派,那除非是本座活够了。”
  徐公远轻哼了一声,他心中明白,眼下青桐山下的所藏之物,方是对方来此目的。若不是自己精通阵法禁制,也绝对不会被此人带在身边,如今玄门弟子都在往青桐山而来,其中不乏修为高明者,离了此人他寸步难行,只得听从其摆布。
  这时,那道人神情一动,舔了舔嘴唇,道:“又来得几人,希望本座此番运气好一些。”


第一百零八章 再改颜容入瑶阴
  青桐山地处东华洲西北地界,乃是一片辽阔原野,山峰自地平之上耸起,巍峨挺峻,如刃刚立,其色青葱,形貌甚奇,似一根去了半截的柱桩。
  张衍到得此地之时,已是入夜时分,他在百里之外望去,见果然是宝光氤氲之气冲霄腾空,如霞染一般,映亮了一片天幕,更与天上星辰遥相辉映,奇绝瑰丽。
  他仰首看去,天边时不时有几道遁光闪过,似流星飞驰,那是同样欲往青桐山而去的修士。
  青桐山中这番动静实在太大,在诸多修道之士看来,不是仙府出世便是魔宫现身,因此得到消息之人,都是纷纷往此赶来,生怕自己晚了一步,好处让他人得去了。
  张衍方才过来之时,就曾看见不少玄门的弟子,只是他剑遁迅快,一闪而过,是以也无人看出他是谁。
  他暗自思忖,以自己今时今日的身份,若是直闯过去,势必会引起他人瞩目,甚至升起那防备与忌惮之心。
  他此行了乃是奉了掌门密令而来,倒是不便太过照招摇,心中一转念,暗道:“看来唯有再遮掩一次了。”
  他伸手入袖,拿了那“千幻玉鉴”出来,把书页一翻,过得十数页后,目光就落定在一名年轻修士的画像上。
  这人相貌平平,并无出奇之处,倒正好用上,他微微一笑,双目射住这人画像,把此宝一晃,那人就走了下来,往他身上一合,只见一道清气过处,形貌就为之一换。
  张衍展开袖子看了看,自己身上宝衣也是惹眼,于是又拿了一件鹤氅出来披在身上,将其遮了去,仔细察看之后,见再无破绽,满意点了点头,便一纵身,飞空而去。
  只是他飞去不过十数里,却见荒野之上,有一处坟起土丘,其上摆着一只玉榻,正有一名身着红袍老者站在那处,似是在打量过路修士,见张衍飞来,便投了一道森冷目光过来。
  “这人,不是那徐公远么?”
  张衍一看,不觉双眉一扬,便认出了对方来历。
  不过他此时已是改头换貌,是以也无心找此人麻烦,看了几眼之后,便把遁烟一催,急掠而去了。
  方才两人对视了一眼,徐公远莫名觉得,此人似乎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只是再仔细一看,却找不到半点熟悉的痕迹,似他这等人,但凡见过之人,莫不是记在心中,不觉皱起了眉头。
  待张衍远去之后,就有一缕形质飘渺,略带黄浊之色的淡烟飘来,那老道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道:“怎么,此人你认识不成?若是你仇家,说一句话,本座上去将此人擒来。”
  徐公远犹豫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沉声道:“算了,或许是晚辈认错人了。”
  他心中虽也怀疑张衍身份,但若是当真唤这老魔上去捉人,怕是下次遇到正主,这老魔就未必肯再动手了。
  只是说出此话之时,他绝对未曾想到,自己苦苦寻觅的仇人已与自己擦肩而过了。
  此时那青桐山前,时不时得见一处牌楼也似的阵门忽隐忽现,围绕其飞舞的修士足有数百之众,似乱星飞散一般,只是大多拿不定注意是否往里而入。
  方才有些人大胆入得阵中,可是眨眼之间,就发现自己居然到了山后。这还算运气好的,至今入阵之人,都是只见其进,不见其出。
  如此一来,尽管来此修士甚多,但精通阵法之人却是不多,不免谨慎小心起来,有些犹豫不定,不敢随意乱闯。
  在西侧一个偏僻角落中,有五六名修士聚在一处,他们皆是五烟山径源仙府门下,其中一人望着那大阵摇头道:“不知这是什么阵法,这运转之数全无常理可循啊。”
  一名领头模样的中年修士转过身,望了望身后,那里正默坐着一个苍髯老者,他神情专注,正拿着一堆竹筹正反复推算,便言道:“不用急,且等胡老推算。”
  只是那老者每推算一次,便摇一次头,眉头更是紧皱了起来,待过得半个时辰之后,他终于颓然把那竹筹一扔,歉然言道:“诸位,老朽自恃自诩在阵道一途上也颇有建树,但此阵若要推演个明白清楚,绝不是区区几日之内所能做到的。”
  中年道人也知这阵法不易破解,于是耐心问道:“还要请教胡来,要用多少时日?”
  老者伸出两根手指,言道:“二十年。”
  “二十年?”
  周围弟子纷纷惊呼出声,有一名弟子略带讥嘲道:“若是用得二十年,我等还要找你来做什么?”
  老者被当面嘲讽,顿时有些坐不住了,只是他生平除了擅长阵法,其余一无所长,修为更是与这些人无法相比,有些辩驳,到了嘴边之后,最终只化作闷声一哼了,干脆一拱手,拂袖而去。
  那中年道人见他无用,也一改适才客套,根本不来出言挽留,任由他去。
  如此一来,那老者更觉气恼,脚下步履飞快,离了这行人而去,嘴里咕哝了几句,到得远处,正要取了法器出来,借物飞遁,却听后面人喊道:“道友留步。”
  他脚步一顿,转过身来,见是一名身量中等,相貌普通的年轻修士,于是诧异道:“这位道友何事?”
  此人正是张衍所化,他走了上来,稽首为礼,道:“这位道友,方才我在一旁见你推演阵法,想来对此道必有心得,在下心中有几个疑惑,是以想来请教一二。”
  老者见他态度和气,虽看不出其修为,但似也颇为高深,不敢拿大,忙还礼道:“不敢,道友有何疑惑,还请说来,老朽如有所知,定当告知。”
  张衍指了指身后,道:“请教道友,在下若是欲入此阵中,可有什么忌讳?”
  老者呵呵一笑,言道:“既然道友诚心请教,那老朽便明说了吧,这阵法虽能捣乱方位,颠倒五行,但其实不过是一个迷阵而已,绝非什么杀阵,任谁穿阵过去,都不会有什么损伤,不过若是那运气太过不好的,在此间困个数十年还走不出去的话,恐怕也是要被生生困死在其中了。”
  张衍又问道:“那若是请得多位大能修士来此,可否攻破此阵呢?”
  老者连连摇头,道:“道友说笑了,此阵法连通地脉,上应天机,老朽料得不差的话,这应是一座守山大阵,除非能把整座青桐山连带方圆千里地脉一齐毁去,方可能以蛮力破阵,否则皆是痴心妄想耳。”
  张衍听到这里,已是心中有数了,又一稽首,言道:“多谢道友指点。”
  他与老者告辞之后,琢磨了一番,便驾起烟岚来至空中,凝目看了看下方,等了不出片刻,就见一座牌楼闪现而出,他眼中光芒一闪,一捏法诀,一道长烟飞过之后,就入了阵门之中。
  与此同时,那青桐山中,却已有二名还真观的修士步入那阵中。
  他们放眼望去,不觉面露惊讶之色,此处竟是广阔无边,一望无垠,远远有一座高峰耸立,山脊之上宫宇连绵,殿阁处处,有一条长河似那玉带,自北蜿蜒而来,将此山环绕,若是不知自己确然踏入青桐山中,还以为又回到了外间。
  其中一名身躯肥硕,留着两撇细须的修士不由惊叹,道:“师兄,此处分明是大能修士以大法力辟开的一处小界啊。”
  站在他身边的,乃是一名莲冠黄袍的道人,他身形雄健,双目有神,听得此言,不觉点了点头。
  他目光扫去,忽见山脚下有一座牌楼,便用拂尘指了指,道:“你我去那处看看。”
  二人飞遁而起,须臾便落在那牌楼之下。
  这道人移步上去,抬首一看,见那玉匾之上,隐约有字,只是似乎年代久远,已然有些模糊不清了,仔细看了几遍,方才辨认出是“瑶阴”二字,不觉读了出来。
  那细须修士皱起了眉头,苦苦思索,似在想其来历,最后有些不确定地言道:“师兄,这瑶阴……莫非是瑶阴派不成?”
  随后他身躯一震,骇然道:“此处,难道是昔年那泰衡老祖飞升之地?”
  那为首道人神色凝重,沉声道:“师弟所言,不无可能啊,千年前,我尚是恩师座下一个道童,便听说过这瑶阴派的名声,传闻是那泰衡老祖门下大弟子易九阳所立门派,这位泰衡老祖曾是魔道巨擎,一身修为通天彻地,只是后来不知何故,他所传下的法门皆是玄门道术,着实令人费解。后来其人飞升而去,更未听得何人得了他的魔宗道统,便有人怀疑藏在了这瑶阴派中,只是听闻此门派行踪诡秘,无人知晓山门落在何处,却不曾想就在这里!”
  他们二人对视了一眼,目光中里都是充满了震惊和忧虑。
  若是那当真此处藏了泰衡老祖的道统,那并非是什么一二册道书那么简单了,而是整整一个宗门所有传承之物,都可能尽在其中!
  那瑶阴派传承倒也罢了,索性修得还是正道,但若是魔门秘法在此,如果被那魔门弟子得了去,无疑会极为壮大魔宗实力。
  那细须修士想到此处,不觉冷汗直流,言道:“师兄,此地绝不能让那魔道弟子得了去,需速速回去禀告掌门才是。”
  那道人摇头道:“此地易入难出,你便是回去,也找不到路途。”
  那细须修士不免着急,道:“师兄,那怎么办?”
  道人捋须言道:“不要慌,既然来了,就先探上一番,且找寻到机枢禁制再说。”
  他提起拂尘,指着前方山道,道:“我等先去那处一行。”
  他们才走后不久,只见一座牌楼凭空出现,光华一阵闪动,张衍便从其中走了出来。


第一百零九章 翠崖山前识幻身
  张衍甫一入阵,就见这里天地雄阔,蓝天碧水一片,远处山峦绵延,像是一头卧兽伏在地表之上,脊背起伏不定,那最高处峰巅被那云雾遮蔽,飘渺朦胧,形状难辨。
  在那青青苍苍的山梁上,可见一座座金黄琉璃覆瓦的高阁宫观,琼宇楼台沿着山势向上而去,直入峰顶。
  他细数了一数,发现共有十八道山梁,每一处皆是往最高峰上汇去。
  因为掌门书信之中提了几笔,是以他也略微知晓此处来历,清楚这里应是一处小界,为那万数年前大派瑶阴山门遗地。
  他心中暗道:“观此处禁制完好,那必有一处乃是种有地煞的所在,若是能搬得几条回去,充实我之洞府,便无需自那门内索取,不用再受制于人了。”
  地煞不似丹药,丹药经历年岁若是久远,哪怕保存的再是完好,也会流逝药性。
  但地煞不同,只要当初经过细心培炼,那么便可自行演化,地脉灵气不衰,则永无枯竭之虞。
  这里树木郁郁葱葱,繁茂旺盛,尤其是禁阵不衰,那些地煞若得存下,当不至轻易流散而去。
  看着前方那些宫阙,张衍眼中微微发亮。流传万年之地煞,就算溟沧派也没有多少。
  他先前虽得了苏氏一座陆洲,其上亦有几条地煞灵脉,但苏氏门中最为的上等的几条却早已被山门中收了去,这几条尚还不及那彭真人所赐,因此并不入他之眼,有心再寻得几条来,现下见了此地,难免起了心思。
  他目光来回一看,把这些宫观粗粗一览,见其怕不也有百座之多,他也不知那地煞藏在何处,心念一转,暗想唯有先上山道,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时有不少弟子自那阵门之中出来,现身在了山麓之下。
  其中有几人前呼后拥,意气飞扬,看身上装束和打扮,又看坐下所骑仙禽,就明白是那南华派弟子。
  张衍有意避开这一行人,化一道轻烟腾起,往僻静地方而去。
  到了一处山道口前,他举目一望,见有个零落身影沿着山脊飞遁,略一思索,就知此间应是有禁制笼罩全山,无人可一跃去往那峰顶,是以方有这等规矩举动。
  瞧了几眼之后,他亦是一拂袖,向上飞去。
  他不疾不徐飞遁沿着那山道,足有一刻功夫,就见面前峰回路转,多出一条崎岖石阶,上有一座气势不凡的宫观,适才前方几个身影已然不见。
  他略一琢磨,也是按落云头,步入大殿之中,此观中俱是金铜大柱,雕有玄纹异兽,脚下玉砖铺地,纤尘不染,显得见禁阵仍存。
  大殿正中竖着一块三丈高的石碑,有十数名装束各异的修士围在那里指指点点。
  有人高声言道:“各位,这殿中禁制繁复,若是不得破解,恃强硬闯怕是不行,适才已有几位道友冒失前去,结果被那阵法所伤,不得不退了出来,却也有一名道友运气不佳,失陷在内。”
  立时有人言道:“适才我在另一处山道上,见得一位少清派的道友,不过是起剑斩去,便破开了一条去路,可是他人再试,却是再也不行了。”
  张衍暗忖道:“未曾想少清派也有几人来此,不过以少清派弟子的个性,除剑之外,再无其他,想来也不是为了贪图什么此间什么先人遗宝,此行怕是特意来找寻对手,用以磨砺剑锋的。”
  最先出言那人苦笑道:“少清那是玄门第一大派,门下弟子随身携有上好法宝,我等小门小派可是比不得啊,况且那位师兄持剑硬闯之时,那阵法只迟滞片刻,便又转动,只过去一人罢了,他人还不是过不得?依在下所见,不若我在此稍候片刻,再等得几位道友前来,试试能否合力破禁。”
  众人先前也试过合力试过,但还差了那么一点,眼下他们倒也别无太好办法,这提议倒也无人反对,于是都往两旁退去,坐在一边,有些人则到处乱走,敲敲打打,看看能否发现宝贝。
  这处禁制本是当年此山门之中弟子上下往来所用,只需法诀一起,就能遁入高处殿阁,不必按部就班上去,但眼下众人不得其中奥妙,是以倒成了拦路之虎。
  有一人感叹道:“能营造出这方地界者,必是数千上万年前的大派了,看那禁制阵法也未得毁坏,不定还留下不少好物来,诸位道友以为如何?”
  有人接口大声道:“这位道友说得极是,索性我等与那些大派弟子所取不一,倒也不必太过心急了。”
  众人纷纷点头,皆是深以为然。
  此处若当真是昔年大派所遗,不知要留下多少好东西来,似他们这等小门小派的弟子,目光都放在功法秘要,法宝灵丹之上,而那些仙府宫阙,地煞灵脉,方是那些大派弟子所需,若不是如此,他们也并无信心能争抢得过。
  这个时候,张衍独自一人走到了那石碑前,目注其上禁制,似是看得出神。
  有人好心提醒道:“这位道友,不必心急,再等上半日,想必就有不少同道前来,到时我等合力破它。”
  张衍并不理会,在那处石碑前默立片刻,发现要闯这处禁制倒也无甚困难,便往前一踏,依仗着自己那坚如金铁的身躯往前一冲,“轰隆”一声,大殿一个颤动,就不见了其身影。
  场中弟子都是一怔,有机灵一点的一拍额头,跳了起来,狂喜道:“原来如此!”
  他急不可耐走上前去,也是学张衍般在那里站了一会儿,随后起了全身死力往那石碑上撞去,只闻“砰”的一声,就见他踉踉跄跄倒跌而回,仰面朝天,头破血流地躺在了地上。
  场中之人皆是面面相觑,愕然以对。
  张衍自那禁阵之中出来,就见自己站到了一处亩许大小广场上。
  左手侧乃是万丈深壑,右手侧是一座崖壁,抬头望去,见高处有一座凉亭,依山借势而建,与绝岩高壁合在一处,极是险峻,一道流瀑冲刷而下,发出隆隆之声。
  前方不远处,有一只金葫虚悬空中,其中喷出一道浮云也似的浓烟,上坐一名道人,手中持一只鹿角状的法器,道髻高结,闭目不动,胸襟之上血迹殷然,似是受伤了一般。
  一名弟子模样的人正守在一旁,见得张衍,就冷然言道:“此处方才有魔头踪影假冒我玄门修士,来得是哪家弟子,还不报上名来,切勿自误!”
  张衍把目光一扫,稽首道:“在下东海散修玄元子,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那年轻修士仔细看了他几眼,好似是要看出什么破绽来,最后呵了一声,把剑收了,还礼道:“贫道乃是太昊派食翠山门下。这位乃是我门中师伯,方才此处有一名知来路的魔头肆虐,与我等已纠缠了许久,后来负伤退去,道友且自己小心了。”
  张衍微笑道:“原来是太昊派的道友,三十年前,我在外海曾与贵派寒孤子真人有过几分交谊,多年未见,不知真人可好?”
  那年轻修士一怔,随即笑道:“好,好,在下出山前,还曾见过这位真人一面呢。”
  张衍笑了起来,眯眼道:“不知道友是哪一位魔尊门下?”
  年轻道人神色不变,皱眉道:“道友这是何意?休得开这等玩笑!”
  张衍摇头一叹,道:“道友,你便是假冒太昊门下,也该知晓寒孤子乃是凝碧府门下,且百年以来从来离派,又何来三十年前与我结识一说?”
  “除此之外,道友破绽实在太多,可见是匆忙布置,骗骗那些无知之人倒也尚可,却骗不了贫道。”
  那年轻道人闻言,先是不语,随后仰天哈哈一阵大笑,随着他笑声飘过,那个葫芦之上的道人影像也随之飘散而去,居然是幻化而出的虚影。
  这道人形貌倒也不假,适才他用了此法,利用散修对大派弟子敬畏之心,已是取了数人精元过来,更夺了不少法宝。
  如此好的买卖,他也有些乐此不疲了,可怜那些人能过得那处禁制,本事也算不浅,却莫名葬送在此间,失了性命。
  年轻道人整了整衣衫,稽首道:“贫道九瞑宗门下真传弟子蔡申,请教道友真名?”
  张衍负手而立,淡淡一笑,道:“溟沧,张衍!”
  此时那在青桐山百里外,那名秃发道人正闭目打坐,徐公远正守在身旁护持,神色之间颇是警惕。
  过得一阵,那秃发道人缓缓睁开了眼睛,徐公远急急道:“章真人,如何了?”
  秃发道人嘿嘿言道:“本座那夺占而来的肉身已是探得明白,此处果然是昔年瑶阴山门所在,我那死鬼师叔倒没有骗我。”
  他双目之中碧光闪烁,道:“如今乾坤生变,我灵门大兴,是以方有这魔宫现世应运而出,若能得此传承,本座也能如那陶真宏一般,在海外开宗立派,成就洞天了。”
  徐公远吸了口气,迟疑道:“前几日晚辈曾无意间看得,有三位玄门大派的元婴修士也是入了那青桐山……”
  秃发道人不满道:“有本座在此,你怕得什么?”
  徐公远退了一步,闷声道:“那真人准备如何做?”
  道人大笑而起,他手一抬,做那刀劈之状,嗤声道:“还能怎么做,都杀了便是。”


第一百一十章 雷珠显威,金虫内藏
  张衍方才报得姓名,那蔡申却是浑身一颤,似是听闻过他的名声,惊呼一声,失声道:“张衍?”
  张衍丹成一品,又是溟沧派十大弟子,这名声早已传遍东华洲大小宗门,这蔡申乃是魔宗弟子,也知魔劫起时,到时玄门与魔道必有一战,张衍的名字他又怎能不留意?
  知道其飞剑之术极其了得,因此急急一掐法诀,身上霎时起了一道精光惨雾,自那平地之上卷起了一阵腥风,飞去半空,竟似是半刻也不敢立在他身前。
  只是他却动得有些晚了,张衍又怎会放过大好机会,趁着对方尚未去远,他喝了一声,玄黄大手自顶门之上轰然爆出,往前一探,张开五指,倏尔向其拿去。
  蔡袖腹部一鼓,一张嘴,张口吐出一道黄浊浓烟,玄黄大手与其一触,嗤嗤声响,竟被其蚀得化去五指。
  只是他神色却未见轻松,手一伸,将那只扔在远处的葫芦摄了过来,一口咬去了塞子,起手往下,就是一倒,只见无数晶亮黄沙漫倒倾压,响声隆隆,似雪崩而下。
  张衍从容将肩膀一晃,就将玄光大手重新化出,手掌一翻,仰天上托,一声沉闷声响,就那漫漫黄沙托住。
  只是那黄沙似是浪头冲撞堤坝,自高处以摧压之势不断涌来,一重接着一重,似是源源不断下落而来,不多时,就将那玄黄大手压下去了一头。
  为了对付张衍,他几乎是一上来就将自己得意本事都使了出来,不是他太过小心,而是张衍名声太大,丝毫大意不得,他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来应付。
  张衍见此情形,心念一转,就自袖囊中取了那锡母壶出来,从中倒了一粒赤雷砂落在手心。
  他目光一闪,此物到底威力如何,之前也只是听说过,却并未见过,此时不妨先借此人试上一试,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想到此处,他手指一弹,便将此物打了出去。
  蔡申见一点赤光飞来,他也不知这是何物,倒也不敢小觑,但见其来得甚快,就匆匆发了一道烟气过去,想要将其阻上一阻,看看是何东西再做应对。
  只是这赤雷砂丝毫经不得冲撞,稍一碰触,便轰然爆开,霎时之间,似是霹雳在耳,炸塌危峰,只见一片赤色光焰闪过,漫天俱都是火芒烟嚣。
  蔡申眼前突然一黑,身上传来一阵剧痛,待烟气散去之后,他骇然发现,自己一只手臂已然不见,只剩下光秃秃的肩头,那只葫芦更是不知了去向。
  再往下一看,自腹部以下,那半截身躯已是被炸去无踪,断处焦黑一片,惨不忍睹,他惨嚎一声,立刻舍了这肉身,一道元灵遁出顶门,把法诀一掐,摇了一摇,竟化作一缕淡烟,眼见得就要飘去逃逸。
  张衍见状,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对其大喝了一声!
  轰的一声,隆隆爆音传出,他正面似被一阵无形狂气扫荡而过,山石滚动,草木倒伏,狼藉一片,那道烟气遭其一冲,颤了一颤,那模糊脸容上露出一丝惨然之色,随后便如烈阳融雪,冰消瓦解而去。
  张衍看了看那截掉落下来的残躯,心中对那赤雷砂之威有了些底。
  他也是一阵感叹,果然是杀敌利器啊。
  这蔡申与他修为仿佛,但吃此雷砂一炸,竟是丝毫也抵挡不得,这其中虽有对方大意的缘故在内,但似般赤雷珠他手中还有三百多粒,适才如若是一把撒出去,哪怕对方有法宝相护,怕也要被炸个尸骨无存。
  他正要将那半截残尸处理了,这时脑海中却突然升起一个念头,仔细想了一想,心意一动,把水行真光放出,倒了一团物什出来。
  此物本是聚集一团,方一出来,便轰的一下散开,随后嗡嗡乱啸,往张衍身上咬来。
  此物就是前些时日自那于辜赦那处卷入真光内的血线金虫。
  在水行真光里转了这么许久,比之当日虽是身躯缩小了一大圈,但奇异的是,竟然互相抱团,顺水乱飘,倒并未死去。
  见其疯狂扑来,张衍一哂,真光一刷,又将其卷了进去,在水势中荡来滚去,好生折腾了一翻,把那些血线金虫搅了个半死不活后,就又一次抖了出来。
  这些血线金虫果然是死性不改,再次把张衍当成了目标,汹汹而上。
  只是它们下场与之前别无二致,又一次撞入了那水色光幕之中。
  似如此这般,张衍反复试了数十次后,这些血线金虫再怎么迟钝,也毕竟有一丝灵性,知道眼前这人不可招惹,于是不敢再上。
  只是它们长久未得进食,也甚为饥饿,转了一圈后,窥见地上残躯,也不挑拣,蜂拥而上,眨眼间就将其吞了个尸骨无存,甚至连身上所带灵器衣袍也不放过,一样啃了个干干净净。
  张衍此时方才留意到,那些血线虫并非各自行事,而是始终跟着一只头虫,心中一动,把手一指,一道丹煞化烟飞出,将那头捉了,往水行真光就是一扔。
  果然,头虫到哪里,群虫便跟到哪里,不用张衍来催,也是纷纷往真光之中自投罗网而来。
  张衍不觉点了点头,暗忖道:“这些虫子且先留着,关键时刻不定还有大用。”
  他把真光一收,看定远峰之上一处宫观,就纵身跃起,往其处飞遁而去。
  与此同时,那还真观两名修士一路攀峰而上,已是经过了四重宫观,越走越是心中惊讶,此地因禁制之故,是以一切宫阁器物皆是完好无损,有如新造。
  他们到了一座峰头之上,瞧见此处仰首望流云,俯身观山河,壮丽奇绝,那中年道人不免叹了一声,突然出言道:“今日玄门之中,少清,溟沧,玉霄三派鼎足而立,此地若得我派所有,千年之后,必能四分东华。”
  他身旁那细须修士摇头言道:“岳师兄,你想多了,现下此处不说那些散修小宗,旁门左道之士,便是玄门十派弟子也云集此地,似那少清派康童,溟沧派方振鹭,玉霄派左陌,他们身份在门内俱是不低,尤其是方振鹭,还是溟沧派十大弟子之一,又怎可能不回去禀告?不出意外,这一小界必会被我玄门十派一起分了去。”
  他言语中虽有惋惜之意,但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之事。
  然而那岳师兄眼中却透出异样光芒,道:“师弟,你说错了,如此好的地方,你我不试上一试,又怎知不归我还真观所有?”
  细须修士好奇言道:“那师兄准备如何?”
  岳师兄抚髯笑了起来,深沉笑道:“此间可入不可出,岂不是大好机会么?”
  细须修士一惊,猛一转首,不由瞪了过来,道:“师兄,你,你这是要……”
  岳师兄一伸手,制止他说下去,好笑言道:“师弟你怎会起那等念头,为兄虽也是元婴境界,但还未曾狂傲到荡平此间所有人物的地步,为兄只是要说,此小界之中能者并非我一人,我却不信他们未有一点私心杂念,如有,便可善加利用,或有惊喜也未可知啊。”
  他明白的很,要是这里能随意进去,那么结果必然是和自己师弟说得一样,但此地既然出去极难,且若还有魔宗弟子混入的话,那变数就实在是太多了。
  他不用直接去做,只要在后面稍加推手,不定就能实现心中所愿,至于结果究竟如何,等届时再看,此刻多想那是自寻烦恼,不为他所取。
  山麓之下,一幢白玉牌楼闪现而出,清光过后,那怪道人和徐公远一前一后踱步出来。
  怪道人双眼一翻,随后眯起了起来,打量着这方天地,他吸了一口气,呵呵一笑,似是对此地颇为满意,拍掌道:“好,此地真乃是开宗立派之所,合该为我章伯彦所得!”
  笑声过后,他忽然扭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徐公远,凶芒毕露,后者不由一惊,退了两步出去,只是面上还是保持镇定,道:“章真人,你这是……”
  章伯彦哈哈一笑,道:“徐公远,你莫怕,我问你,你可愿为本座做一个鱼饵?”
  他来此之时就已探明,此地除他之外,元婴高人还有三个,分别是还真观岳御极,元阳派莫天心,以及南华派成应霖,这三人与他修为相去不远,单打独斗他虽有把握,但也必要付出代价。
  如能寻觅机会,暗中一一杀了,此小界之中,那便是他的天下了。
  徐公远大吃一惊,同为魔宗修士,他几乎是立刻猜出了对方的打算,可如今他已是入了这小界之中,这里玄门弟子众多,他这魔宗身份是最为见不得光的,似此等情形下,根本容不得他有什么反对之意,就算对方不取他性命,他也没了退路了。
  虽然心中暗恨,但表面上却显得毫不迟疑,说道:“晚辈一切都听从真人的安排。”
  章伯彦嘿嘿笑了起来,道:“好的很,你是个聪明人,你只要听我吩咐,助我夺此小界,你那私仇我可以替你报了。”
  徐公远忙做出一副感激之状,道:“那要谢过真人了。”随后又是一副热心模样,“不知我等此刻该我何处去?”
  章伯彦声音变得阴冷起来,道:“先去找那元阳派莫老鬼,此人与本座乃是旧识,既然同是来了此处,又怎能不去与他打个招呼?”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元婴相争抢先机
  元阳派乃是玄门大派,门下弟子自是惹人注目,只需稍加打探,便知其往何处而去。
  章伯彦与徐公远二人没费多大功夫,就循迹跟来。
  用不了半个时候,便追上了元阳派一行人等,眼得其共有三人,两名乃是童子,跟着一名头戴混元冠,面容方正的道人,他们在一处大殿之前只站了不多时,就其破开禁阵,进到其中。
  章伯彦目光闪烁了几下,伸手拍了拍一侧徐公远的肩膀,道:“徐公远,你可上去了,记着本座的交待,切切不要有误。”
  徐公远打躬道:“真人放心,晚辈必不必负所托。”
  章伯彦漫不经心的“唔”了一声,随后看了他一眼,道:“我自是信你的。”
  徐公远再施一礼,深吸了一口气,便朝上走去。
  此刻那大殿之中,元阳派长老莫天心抬眼望去,见有一尊大鼎立殿前,六层玉阶之上,有三座金桥,通向一处高台,那最高处摆着三只蒲团,正围着一只青铜香炉,炉壁之上,多是异兽玄纹,鸟篆云箓,他抚须言道:“此应是那瑶阴派炼丹之所了。”
  这时,他身旁一名童儿突然惊呼一声。
  莫天心侧目一看,就见不远处一根铜柱之上,有一条魔蛟盘绕,双目血红,甚是狰狞,他却神色不变,拍了拍那童子后背,出声抚慰道:“童儿莫怕,此是雕龙而已。”
  那童子听得此言,大胆走上去了几步,这才瞧得明白,原来那两只眼睛乃是血珊瑚珠所制,不过其中光焰流转,活灵活现,再加上这魔龙身躯盘曲扭结,鳞爪如真,以至乍见之时,几疑是在游动一般。
  童儿一仰头,好奇道:“老爷,这瑶阴派不是玄门正派么?怎么有如此凶恶雕饰?”
  莫天心沉声言道:“传闻泰衡老祖乃是魔蛟之子,虽然心慕正道,但少有人肯接纳于他,后来一气之下拜入了魔宗,其后每到一处落脚,必要雕画蛟龙,好似与人赌气一般。”
  这两名童子尚是第一次听闻这等趣闻轶事,都是听得津津有味。
  莫天心忽然眉头一皱,转首盯着门外,双目冷芒闪出,喝道:“外间何人?何必这般鬼鬼祟祟?”
  徐公远方才到得殿门外,虽是心中早有准备,但但要当真要独自面对一位元婴修士时,也是暗自忐忑,略略定住心神,按照先前章伯彦所言,提高声音道:“前辈,贫道乃是还真观门下,切莫动手……”
  说着他便一脚跨入大殿之中,只是方才走出一步,就听里面传来一声冷笑,道:“邪魔妖道,莫非以为骗得过我去么?”
  徐公远心中不由暗叫一声糟糕,不知哪里让其看出了破绽,不及多想,抖手一打,出来一团五光十色的烟瘴,转身就欲飞遁出去。
  莫天心目光一瞥,见那一团烟瘴色彩斑斓,虽极绚丽,但不过是魔道寻常所用毒雾,面上略现嘲弄之色,道:“在本真人面前,岂容你这般来去自如?”
  他一抖手,就有一道光华耀目的剑光飞出。
  徐公远见其来势不快,本想驾烟躲避,可是却骇然发现,此剑光似是得了灵性,无论他往何处去,都是躲避不过,最后如鱼跃出水,往前一窜,再掉头往下一冲,“噗”一声,就将其从半空中杀落下来,牢牢钉在了地上。
  徐公远大惊失色,连忙挣扎,可是竟发现非但挣脱不去不说,就连元灵也遁不走。
  他这化丹三重修士,竟在元婴真人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心中骇然同时,也是暗暗叫苦,虽是章伯彦先前信誓旦旦,叫他无需担心性命,可他也不知,对方是否会遵守诺言,来出手救助自己。
  莫天心自大殿内走了出来,先是朝徐公远看了看,随后神色警惕地朝四面望了一眼,略皱眉头,拿了一张符箓出来,交给身边童儿,道:“去把他顶上用符箓封了,擒了过来,我有话问他。”
  童儿应诺,接了符箓,正要上前,就在这个时候,莫天心却脸色微微一变,大喝了一声,就有一尊金身元婴跃出顶门,霎时放出无数道金光彩霞,将周围这十丈之地尽皆笼罩在内。
  被这金光一照,一道淡淡欺来的虚影倏尔一晃,现了真形出来,就见一尊元婴直往他这处冲来,身上滚滚浊气,黑烟翻腾,浓郁的似是无法化开。
  莫天心一怔,冷笑道:“章伯彦,原来你是这个老魔头。”
  他见其正往自己冲来,不禁犹豫了一下。
  他这尊元婴结婴之时,凝聚西方精金,太白真煞,以及元罡天砂诸物,成就之后,坚凝不摧,外法难伤,诸邪不入,寻常魔气侵来,还未到得身前,就被如剑之气销去了。
  此刻若是换了寻常魔道弟子冲到近身处,他倒是丝毫不惧,起手就是斩去一剑了。
  但对方乃是冥泉门修士,浑身冥气有蚀骨侵肌,污秽法力之效,若沾得一点,却能伤及神魂,乃是少数能伤得到他的秽气之一。
  他若是此刻起剑杀去,固然能有极大可能重创此人,但自己却也不免受损。
  脑海里迅快无比地转了几个念头之后,元婴伸手一指,霎时就有无数道剑光飞走,化作细碎织网,阻碍对方过来。
  他本拟对方这样必然暂避锋芒,随后便可反手而攻,可不知今日这章伯彦是疯了还是如何,那尊苦心修炼出来的元婴竟然全然不顾剑芒及身,拼着被那乱剑斩杀,还是死命在往里冲来,须臾便到了他身前两丈之地!
  莫天心眸子一缩,知道不对,就要出杀手。
  哪知就在这个时候,躺在那里奄奄一息的徐公远忽然双眼一瞪,自那袖中拿出一面玉镜,对着他就是一晃,瞬时之间,一道光华冲出,尽管被元婴之上散发出来的金芒挡去了出去,未曾伤得,但却也不免颤了一颤。
  在这极为关键的时刻,任何小破绽都有可能改变战局,莫天心原本正把全副心神都在章伯彦身上,猝不及防之下,本待发出的杀招顿时为之一滞。
  章伯彦等得就是这个机会,他双目碧火大盛,狂喝一声,狠命欺近三尺之内。
  他这尊元婴把手一伸,就有一道绘有血色篆书的法符生出,照着那莫天心元婴身上就是一拍,随后又是第二道,第三道!他双手挥舞个不停,噼里啪啦,不管不顾往其身上贴去。
  莫天心感觉到那法符之上传来的阵阵重压,似要将他封禁下去一般,不由发了声喊,剑气一激,金芒迸射,霎时将这数道法符割裂,正要再出法门伤得对方时,那章伯彦又是一道法符贴在了上来。
  莫天心那尊元婴又一僵,他竟是吃惊发现,若是要伤得对方,非要将这些法符彻底除去不可,本点也不能沾身,否则对方拼着受他一剑,若是不死,要不了片刻,就能将自己彻底镇压下去。
  章伯彦全然不管他作何想法,双手动作越来越快,一声不吭,一道接一道法符贴来。
  似这般疯狂的举动,似乎激怒了莫天心,但却也不得不跟着对方出手,每有一道法符上来,便被他运使剑气割去。
  两人一时之间根本无暇做其他动作,你贴一道法符,我便除去一道,速度是越来越快,似是双方都要赶在对方之前一般。
  莫天心冷笑不已,对方打得什么主意他也是猜得出来,但他这剑气随心而动,却不信当真能快过自己,只要缓过气来,哪怕快得一线,就能抽出手来一举将这魔头斩杀在此!
  但是过得几息之后,他却突然察觉到不对劲了,自己元婴渐渐沉浊,似是有些御使不动。
  初始还不知问题出在哪里,后来转念一想,方才猛然惊觉!
  问题出在适才徐公远撒来的一团烟瘴之上!
  此物他初始却是走了眼,没想到竟能透过元婴护身金光,侵蚀过来,随着秽气越积越多,终于使得他法力运转有些不畅。
  平素这些污秽毒气对他来说自然不在话下,进来一点就驱除一点,可眼下,他正全力章伯彦与对方相斗,两人相争,须臾便能分出生死,哪里容得有半分迟滞?
  “啪!”章伯彦直到此时,才终于有一张法符牢牢贴在了莫天心那尊元婴身上,他咧嘴一笑,另一只手上又生出一道,重重拍下,随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越来越多的法符贴了上来。
  而莫天心此时,却要过得几息,方才能破开一道法符,然而相比对方那迅快动作,却已是于事无补了。
  到了这时,他连逃脱也是无能为力,不由恨声道:“章老魔,你以为拿了我这元婴去,就能练成那‘三阴不死身’了么?”
  章伯彦对他之话似是恍若未闻,手上动作不停,来回拍打,直到将那血红色的诡异符箓,在整个元婴之上都贴满为止,其上那金光也渐渐黯淡下去。
  莫天心脸上满是不甘,后悔,惊恐等神情,当最后一张符箓重重拍在了那元婴顶门之上后,章伯彦猛的一张口,就将这尊元婴吞入自己躯体之内。
  而那莫天心本体一颤,自七窍中流出血来,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下。
  章伯彦脸上现出一丝狞笑,往上一扑,就将其一身血肉吸尽,随后又是一转,将两个被魔气侵蚀的童儿也一并卷了进来。
  做完这一切后,他元婴便“轰隆”一声,回到盘坐在数十丈外的身躯之内,随后不停喘气,脸色也是变得发白。
  适才那番战斗,看似他顺风顺水,实则稍有不慎,哪怕只是动作慢上一线,立刻就是被乱剑切碎的下场,若是如此,那数百年修为也就一夕而毁了。
  且他冲上前去之时,若是莫天心不顾自身损伤,起剑便斩,虽然自身也必定会遭重创,可他便再无一丝半点机会了,甚至连性命都不可能保得住。
  可如今,他却是赌对了,莫天心那一刻竟是灵台蒙蔽,非但没有那么做,反而是选择了自保,这才使得徐公远有了出手的机会,得以让他把对方元婴窃取了过来。
  章伯彦不由发出张狂大笑,道:“天佑我灵门,气运在我,气运在我啊!”随后语声一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阴恻恻言道:“成应霖,下一个便是你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藏宝塔阁舞剑光
  张衍穿堂过殿,连过数座观宇楼阁,这一路之上再也未遇到什么禁制阻拦。
  上得半山腰后,到了此条山道最后一重殿宇之前,山际之间,望去云海翻腾,抒放飘渺,虽已是到了极高处,但距离那最高峰,还是差了两个山头。
  这山峰之上有禁制护持,若无道路,张衍倒也不好胡乱飞遁,免得触碰到了什么阵法。
  正寻觅之间,他目光一扫,见那山壁之间有一条栈道天梯,似是通向另一处山梁,不由一笑,便纵身而跃,沿着这一条险峻窄路向前飞掠而去。
  过得这处时,他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座座洞府窟穴,其数皆按天干地支排步,甚为规整。
  张衍曾在下院住过,似此等景象也是熟悉,暗道:“此地应是当年瑶阴派低辈弟子所居之地,想来来时那些殿宇,便是那瑶阴派下院之所在了。”
  不过片刻功夫,他就见到了那栈道尽头,循着那路径往左手里一拐,忽见得一块十丈巨石横在眼前,只是头重脚轻,似是有人在后轻轻一推,便会压塌下来。
  张衍见这里似是绝了路途,眉毛一挑,就往那巨石背后绕去,果然,在其背后的石壁之上,有两处开凿出来的穴洞,约莫有数百丈深,可隐约见得对面开口亮光。
  他微微一笑,脚不沾地,飘飞入内,须臾出得此洞后,天光一亮,他眯了眯眼,往地面一落。
  此处应是在那第二高峰的半山腰处,地界平整开阔,被无数葱郁树木环绕。
  有一座飞檐翘角的三洞山门立在当前,一只魔蛟雕像攀在屋脊之上,形貌狰狞,门前有一棵枝叶繁茂,需十人合抱的虬劲柏树。
  沿着那山道笔直上去,可见远处有一座攒尖八角塔阁。
  以张衍之目力,还可瞧见其上盖有宝蓝色琉璃瓦,似还披一层明黄色法帛,飞檐下挂着蝙蝠铜铃,他心中暗忖,似这般形制,在一派之中,怕也不是什么寻常之处。
  脚下一顿,化青烟穿过山门,沿着山道向上飞遁,几乎顷刻间就到了那塔楼之下。
  这才看清,这八角塔阁这足有一十六层,皆以打磨光滑的玉石垒砌,底下又用玉石栏杆围了一圈。
  张衍足踏虚空,缓飘而来,发现其进出之路亦有玉石板铺地,上刻有龟鹤饰纹,祥云图案。一块禁制玄碑竖在塔阁之前,隐现星象图案,不过其上已经残破不堪,看那痕迹和满地碎石,应该是不久之前曾被什么人以蛮力破开过。
  听得其中似有人声,张衍一落地之后,就踏步入内。
  入内之后,他惊讶发现,这里竟有数十名装束各异的修士盘膝面壁而坐,似是皆在运转法力,炼化什么东西。
  他举目一扫,见塔壁之上,有一排排龛位,每一处皆置有一件法器,各有光华放出,皆是耀眼夺目,细粗粗一览,怕不有三百余件之多。
  心中立时明白过来,这一处塔阁,想必是瑶阴派弟子摆放法器之所在,不定就是昔年那炼器之地。
  不过每一件法宝之上,都有禁法封禁,是以那些修士每人都是挑选了一件,正在那里苦苦炼化。
  张衍乃是溟沧派十大弟子之一,便是真器也有几件,眼界甚高,对这些法器自是提不起什么兴趣来。不过此处只是这塔楼第一层,此塔共有一十六层,不定上面还有些什么,他心中一动,也不去看这些人,便向上行去。
  底下这几十名修士见他上去,却是松了一口气。
  这些人大多数都是玄光一二重境界,张衍尽管变幻了容貌,但一身修为却还在,方才进来之时,却是给了他们极大压力,几乎每个人都是脊背僵硬,不敢回头。
  张衍走动颇快,一连过了九层,发现摆放的都是些寻常法器,与一层别无二致,且每一层皆有十数名修士在那里运转法力,炼化禁制。
  他走上来时,有一人正巧取得了一件法宝出来,眼中顿时流露出狂喜之色。但他并没有来得及喜悦多时,却见旁侧一名修士也似堪堪成功,脸色一变,又急急朝着自己看中的另一处法器那里跑去,先把那位置占了,这才安心。
  直到张衍到得第十四层的时候,方才见得周围龛台中摆放的是那灵器了。
  他环视了一圈,见这里比之下方,修士却是不多,只有寥寥几人而已,不过引他注目的是,有几处龛位空空如也,法宝早已不见了踪影,看那痕迹,显是被人取走了还未有多久。
  张衍上来之时,距离他最近的一名玄光修士见他身上有一丝丝烟云飞舞,就知是化丹修士,神色微微一凛,不敢多看,立刻又把脸转了回去。
  就在这时,张衍忽听得上一层有人声传来,不过言语中漫不经心,似乎甚为悠闲。
  他走过来时,所见修士无不是在那里苦苦炼化禁制,而楼上之人却这般轻松,还有心谈笑,显然并不把这些法宝放在眼中,当是大派弟子无疑了。
  沿着楼梯往上走去,一步跨入第十五层后,见有十多名修士站在一起,有男有女,正对着一只玉笛模样的法宝指指点点,他目光一转,不觉一讶,暗道:“怎么方振鹭也在此处?他比我早到了这许多时日,我本还以为,他此刻应是早已到了那第一峰上了。”
  其实一月之前,这青桐山宝光方现之时,虽然此间阵门已显,但却是没人敢冒失进去,直到各家使了秘法,探得其中一二虚实后,方才敢大胆进入,因此耽搁了好些天,其实大多数人比张衍早入此间不过一二日而已。
  况且那山麓之下,本来禁制也有不少,张衍一路过来,之所以并未遇到,那其实是被先行之人给破开了。
  如此一来,行程自然是快不起来的,以至于他们在此碰上。
  方振鹭这时一阵大笑,开口言道:“康师兄乃是少清派高弟,想必要破处禁制当是不难!”
  一名青袍大袖的年轻道人也不多言,一声清笑,就见一道剑光忽然闪现,众人定睛一看,见那龛台之上的禁制竟是顷刻间便被破去了,都是出声称赞。
  年轻道人伸手一指,笑着言道:“贫道这剑术,方师兄以为如何?”
  方振鹭露出赞叹之色,道了声“好”,不过眼底却也是颇有一丝不以为然,显然并不觉得有甚了不起。
  那年轻道人轻轻一笑,他伸手进去,将那只玉笛轻轻一拨,竟是把其分成了两段。
  在场之人无不变色,就连方振鹭也是神情一滞,大吃了一惊!
  此人竟然凭借一道剑光,非但将那禁制斩破,还连带将其中这法宝也是切成两半!
  他们心中无不想到,若是此一剑对着自己斩来,试问此间之人,谁人可能挡其锋?
  这楼阁之上,还有两名明艳动人,身姿娉婷的女冠,这时檀口微张,连望向那康师兄的目光都变得有些不同了。
  方振鹭毕竟是大派弟子,稍一失神,就恢复了神态,道:“康师兄飞剑这般犀利,想必是炼得那‘杀剑’了。”
  那康师兄点了点头,坦承言道:“方师兄好眼力,少清三脉之中,唯有杀剑方合我之心意!”
  张衍适才在一旁看得清楚,同为擅长飞剑之人,也唯有他看出了对方剑中之妙,暗道:“原来此人乃是少清派高弟,难怪如此张扬高调。”
  方振鹭这时突然言道:“康师兄,说起飞剑之术,我派十大弟子之一的张衍张师弟,也是擅长此道,不知你有否听闻?”
  康师兄顿时来了几分兴趣,道:“哦?可是那一气分化十六剑,丹成一品的张衍张道友?”
  方振鹭点头道:“正是。”
  康师兄默然片刻,突然叹了一声。
  方振鹭讶道:“师兄为何叹息?”
  康师兄惋惜道:“贫道是可惜啊,如此奇才却不是我少清门下,他不知晓那养炼剑丸之法门,便是天赋再好,怕也无法将那飞剑之术炼至那高深境界了。”
  方振鹭意味深长地笑道:“少清派法诀,不是人人皆可看得么?”
  康师兄眉毛挑起,大声言道:“不错,我少清功法要诀并无不可对人言,这位张道友若有心想看,那便来好了,不过,需要过得我诸位师兄弟手下飞剑方可。”
  方振鹭听了,一笑而过。
  少清派一向言明,自家功法有意观者,可来山门中一会,只需将那守山弟子斗败即可。
  不过,自少清坐得玄门第一大派之位后,有胆量上山门斗剑之人少之又少。
  千年之前不提,这千年来,南华派飞驹真人算一个,溟沧派洛其琛算一个,不过都没有当真入得其山门之中,只是在山外以剑术切磋了一番后,拿了个平局,便自回转了。
  康师兄这时一指前方,对着方振鹭言道:“方师兄,你看那一件法宝倒是不差,何不取来一观?”
  方振鹭转目望去,见是一只槌状法宝,不觉一皱眉,他知道对方这是在与自己暗中比试较劲。
  他为溟沧派十大弟子之一,论门内身份,还在康童之上,倒也不愿在其面前落了溟沧派的名头,潇洒一笑,道:“好,康师兄稍等片刻,看小弟取来。”
  方振鹭站到那处禁制前,心中暗道:“适才康童显了那般手段,我却也不能弱于他。”
  他也是灵巧机变之人,只稍稍想了想,就有了一个主意。


第一百一十三章 铜劵山水开地宫
  方振鹭所学虽是《玄泽真妙上洞功》,但自凝聚了法力真印后,他对敌之道乃是以变化为主,出手之际,并没有少清弟子来得这般犀利霸道,无坚不摧。
  他眼下要想一口气毁了禁制,还要如那康师兄一般再破开那法宝,却是没有那般轻松。
  不过,此刻两人并非是战阵之上对敌斗阵,生死相搏,是以他可以做一点小文章,只要在场面上过得去,那便也可以了。
  他拿定主意后,就起大袖,在那禁制上轻轻一拂,也未见其如何,一阵清风过后,那一层罩在龛台上的符箓金光须臾散去无踪,露出内中一柄石杵状的法宝。
  在场众人都是眼力高明,仔细看去之时,见那石杵模样的法宝已经裂纹隐现,宝气尽散,显然已是被毁去了,有几人不免也是心中惊讶,分别不出方振鹭与那康童究竟谁更高明些。
  康师兄面上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道:“方师兄高明。”
  方振鹭却是笑着摇头,拱手道:“倒叫康师兄见笑了。”
  方振鹭这一袖过去,乃是先起了丹煞破了那禁制,再使力震毁得其中法宝,看似是一拂,其实是出了两次手。比之方康童一剑之功却是少了几分火候,但他胜在动作从容潇洒,不带半点烟火气,是以表面上也分不出什么胜负。
  这时有一名弟子见场中气氛微妙,先是咳了一声,随后出言道:“诸位,此楼想必是瑶阴派藏器之地,看这里诸物皆是摆放得井井有条,可见并未遭受什么外敌,却不知他们当年为何要弃了此地啊?”
  方振鹭身后站着一名陈氏长老,他呵呵一笑,道:“此事老夫倒是听闻一二,据传易九阳当年是为了看守一物,方才奉泰衡老祖之命建得此派,门内弟子也只有百人不到,按老夫猜想,许是那看守物什有了什么变化,亦或是泰衡老祖另有他命,是以弃了此处。”
  方振鹭点头言道:“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太好的解释了。”
  他又转首对康童说道:“我等已是到了这第十五层,不知那最上层是何物,不妨再上去一观,康师兄以为如何?”
  康童练得是少清三脉之一,凶性最重的杀剑之法,要纯粹心境,一生一世,手中只有一剑,任何法宝都不放他眼中,哪怕是真器在前,也不会动心。
  他来此界中本意是寻那魔宗弟子磨剑,去哪里并无定数,对这方振鹭提议自是可有可无,就说道:“既然方师兄有意,我也不会扫兴,那便一起上去看看。”
  方振鹭一笑,与康童再客气了一番,最终由他当先而行,便往顶楼上而去,后面那七八个修士低语了几声,也是一齐跟了上去。
  张衍同样也是往上而来,他此刻虽是貌不惊人,但一身化丹修为做不得假,因此也无人来冒失问话,甚至一名靠得近些的年轻修士还极为友善地点头致意。
  这一行人不多时便踏足到第十六层上,张衍环目而望,见这里布置倒也与第十五层相差不大,总共摆放着二十余件灵器,宝光闪动,彩光灿灿。
  张衍本也未有怎么把这些法宝放在心中,可是无意之间,却瞥到了一物,眼前顿时一亮。
  这是一张高半尺,长有两尺余的拱形铜劵,其上刻有一排排蚀文,但内容并不繁奥,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张衍便将其解读出来,心中不禁一喜。
  他左右一望,见无人注意自己,就不动声色走了几步,到了那处龛台前,手一拂,运起丹煞,化气成刃,只一斩之下就将那禁制破了,随后将铜劵书拿入了袖中。
  突然空出一个龛台,众人方才醒觉有一件法宝被人拿去了。不过此地之物皆是无主,谁有本事自可拿去,因此他们也不以为意,反而也似是得了提醒,各自选了一件宝物,不紧不慢开始炼化那禁制。
  这些人俱是玄门十大派出身的弟子,先前顾念身份,不愿伸手去拿,此刻见这里既已是最后一层,自也不愿意空手而归,总没有人嫌弃自己法宝太多。
  得了此物后,张衍也不愿再留在此地,施施然往塔下行去。
  方振鹭却忽有所觉,看了看他背影,问身旁那名陈姓老者问道:“师兄,适才那人你可看出是何出身?”
  那老者立刻警惕了起来,道:“师弟,怎么,莫非那人有什么不妥么?”
  方振鹭对着那龛台之上的禁制一弹指,震得那金符一阵阵晃动,但却并未破开,他沉声道:“这符箓便是我来破解,也无有这般轻描淡写,此人竟是无声无息就取了宝去,当不是无名之辈。”
  那老者眼中闪出一道厉芒,道:“师弟可是怀疑此人是魔宗弟子?”
  方振鹭不置可否,道:“只是有此想法罢了。”
  老者言道:“是否要将此人抓来一问?”
  方振鹭想了想,最后摆手道:“算了,既在此处,那定然还有碰面的机会,不必去特意去寻。”
  老者沉声道:“只是他方才取走了一宝,便就离去,也不知那是否是什么重要之物。”
  方振鹭看了看那处空空如也的龛台,不在意道:“左右不过一件灵器罢了。”
  张衍出得塔阁之后,就驾起一阵云烟,飞身而去。
  他寻了一个僻静地界,落下站定,随后把那铜劵自袖中拿了出来,仔细看了看其上蚀文法书,登时对其上所言了然于心。
  他微微一笑,就朝上发了一灵气上去,霎时之间,现铜劵一颤,就自上面化出一座座山水庭院,及那险峰观阁的虚影来,与这脚下此山诸物一一印证,竟是丝毫不差!此物不仅是一张山形地貌图,而且还囊括了此间所有宫观分布位置。
  张衍也是暗自庆幸,这铜劵虽并非什么宝物,但有了此物,自己却可有的放矢,不必再毫无目的的到处乱闯了。
  细细看了几回之后,他目光一凝,落在了一处偏殿上,那虚影玉匾之上着“混气观”三个字,距离此处峰头不过数里之远。
  他抬头望了望,就抖开袍袖,纵身而去,几乎须臾之间就到了那处,落在一座偏殿之前。
  此地门前杂草丛生,大门早已坍塌,似是被人破坏过一般,因是先前来此的修士所为,显然已是被人进去探看过了。
  不过张衍并不着急,神情平静,笃定往里而来。
  此处宫观布置奇异,这处殿宇只是地上楼阁,地下还有一座规模庞大的地宫,藏在山腹之中,若不是他有那铜劵指路,根本不会想到来此处探看。
  既然知道目标何在,那便好找了许多。
  他目注下方,在大殿之内来回走了几遍,待转了第三圈子下来后,脚下不由一顿,他目光一闪,提脚一踏,“咔嚓”一声,就把脚下玉砖踩裂,随后一拂袍袖,那些砖石纷纷卷去,露出下方真容来。
  这下方有了一块长宽约有三丈的万载沉江木,方方正正,似是盖住了什么入口。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得外间有说话之声,不觉眉毛一扬。
  人影一闪,就有两人走入里间,皆是玄光修士,他们正在说笑,抬头一看,却见得张衍在此,不由一怔,迟疑了一会儿,其中一人上来见礼,赔笑道:“不知前辈在此,是我师兄冒失了,这就走,这就走。”
  张衍站在那里也不说话,这二人也是识趣,对这殿内诸物根本不敢多看一眼,低着头就走了出去。
  待两人走后,张衍略一思忖,自袖中取了一面阵旗出来,抖手一掷,便插在殿门之前,此物不过是件法器,但若有人进来,他必能知晓。
  回到那万载沉江木前,他一掐法诀,轰然一声,玄黄大手飞出顶门,往下就一抓,一把就其这轻易掀在了一边,只是瞬时之间,就有一股煞气喷涌上来。
  张衍并不罢手,驭使了那玄黄大手再往下一落,只闻隆隆几声,就将下方禁制抓破。
  随后他把玄黄大手一收,便纵身往里跃入。
  到得下方,见有一排玉阶通往更深处,更不迟疑,足尖一点,倏尔飘起,沿着玉阶那向下而去。
  未几,他便到得那最下方。
  举目一望,发现这里似是将山腹挖空了一般,不知其有几许广大,有无数土石堆成一座座土丘,有用那黑白两色泥垒砌出来的一条条垄道自丘上爬过,七歪八绕,高低起伏,似是盘龙扭虫,毫无章法可寻。
  就在那垄道之间,距离张衍最近之处,有一条红如赤火的地煞,似熔浆滚流,奔火炽炭,通红灼热,其长足有千丈。
  又有一条垄道与其紧挨,其中地煞晶亮似星,放出蓝荧荧光晕,静静俯卧,也是一般深长。
  张衍虽不懂其中的道理,但也能猜出,这应是那养煞法中的阴阳互炼之法。
  这两条地煞本是各走极端,但靠在一处,却能以特殊秘法勾通相连,反而能相辅相成,使之气脉更盛。
  他放眼望去,似这般模样的地煞,过得数里方才又见得一条。
  起身飞纵,找了一圈之后,共是探得十六条地煞,他心中暗道:“今回却是捡了个便宜,这瑶阴派家底也算丰厚,这十六处地煞道道皆是在万年之上,便是溟沧派中有这般年数的地煞,怕也多不了多少。”
  他正思忖间,忽然听闻一声大响,似是天摇地动一般,整个洞府都是一震!


第一百一十四章 泊心顶上设阵剑
  陡然听到这声震响,张衍神色微动,稍一寻思,便猜出这应该是有人在强攻那最后一峰山道上的禁制了。
  因有掌门书信指点,是以他心中有数,知道那其上禁制不是那么好破解的,就算有厉害法宝相助,数位元婴真人一齐施为,也不是旦夕之间可成。
  这么一盘算后,他决意不去理会,此间地煞万万不能错过,决意全力先行收摄才言其他。
  是以他对外间之事一概不问,往那一处土丘上盘膝一坐,就把丹煞放出,化一道白烟盘旋环绕,拿了一法诀,将那地煞之气罩住,全神收摄起来。
  这地煞是由地下灵脉孕养而出,是以拿动之时,不但要取了那煞气上来,关键之处,还要把一点地脉灵息一起取得,如此搬挪至他处洞府之中,再接驳地脉,方不至泄了气去,得以保存完全。
  这并非是一蹴而就之事,而需一丝一缕用心收摄。
  他专心致志,一连忙了七日七夜,方将那十六条地煞尽数吸入了十六只丹瓶之中。
  不过这些地煞若不得上好洞府种下,不用半月,便会煞脉断绝,数千年前积累下来的煞气也会散个干干净净。
  因此他此刻所需做得事情,便是尽快完成掌门所托,随后赶回昭幽天池。
  然而就在这时,他耳畔又是听是一阵隆隆大响,脚下亦是传来震颤之感。
  不过他却是面色平静,并不觉得诧异。这数日来,他已是听过不下十余次这声响了,而且间隔越来越短,显见得距离那最后一处上殿已是不远了。
  此时他也不愿耽搁,奋起全力,纵身一跃,冲出此间之后,化一道漫上长空的飞烟,往那最高峰急驱而去。
  他却不知,就在那大响发出的同时,从整座大山地下升起六根漆黑如墨的石柱,再猛一旋动,那青桐山外本来闪烁不定的阵门轰然闭合,隐去不见,竟是绝了那出入门户!
  此刻瑶阴山那最高峰上,几乎是所有来此界的修士都汇聚一处,足足有上百人之多。
  站在最前的,却是两名元婴真人。
  左侧是一名模样瘦小年老的道人,胡须稀疏,前额满是皱纹,此人乃是南华派元婴真人应成霖。
  他自出神看着山外,跺脚叹道:“岳师弟,贫道早就说过这禁制不能妄动,你看,你看,果是如此,如今破开了这山道禁制,倒是可以去得那最后一处大殿了,但却使得门外阵法闭绝,若再这般下去,还不定要惹出什么事来!”
  他所埋怨的对象,正是那还真观来得一对师兄弟,为首之人便是此间另一名元婴真人岳御极,他听了此言,当即有些不快,脸上也显出了一丝愠色。
  七天之前,他们二人就在为是否要打开那殿中禁制商量过,当时应成霖也是同意了的,而此刻见阵门关了,却反而来责怪自己,这是何道理?
  他们虽同样是元婴境界,但年岁却是差了三百来岁,应成霖因为各种缘由,久久不得突破至那二重境,如今寿数将尽,是以有些暮气深沉,来到此间也不过是来看看有无突破机缘,若是不成,那便回去兵解转生。
  而这山道之上禁制众多,而这面前最后一座大殿,乃是瑶阴派根本重地所在,不可能严加防备,他怕是触动什么大阵,因此早就心有退意,但在岳御极相请之下,碍于情面,才不得不答应了,本打算一见情势不对,转身就走,可此刻见绝了出路,自然觉得被拖下水了。
  而岳御极则不然,他成就元婴不过十数载,如今正是意气风发之时,自觉问道长生路上,必有自己的名字,因此对应成霖的做派颇有些不以为然。
  他并不知对方心中真实之念,不免以己度人,暗自盘算道:“应成霖无非是因为此处青桐山距我还真观极近,是以怕开了禁制之后,让我还真观得了最大好处去,我岂能顺他之意?”
  因此望了下方一眼,面朝那百多名修士大声言道:“应道友之言,贫道不敢苟同,依贫道看,这阵门闭了也是件好事,诸位道友随贫道一起上得峰顶,其中若有瑶阴派传派之物,贫道做主,与在场诸位道友共享之,不必再去分润他人,况且只需找到那禁制机枢,还怕不能出得此间么?”
  他这话算是说到了在场诸人的心坎里了,他们来此为了何事?还不是为了来占些好处,好为自己在修行路上多增添几分助益,明知可能有大机缘在面前,却弃之不顾,这绝非他们所愿。
  应成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早已被磨去了锋锐,既然岳御极这般高调张扬,他也阻碍不得,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也是再无退路,他也索性闭嘴不言。
  此刻山道之上所有禁制都被破除,众人商议定后,便一起上得峰顶,不多时,便了那大殿之前,众人举目一观,心中也是不由赞叹了一声。
  这一座大殿独踞险峰,镇压此山,殿宇宏阔,由四十九根鎏金殿柱撑起,下端乃是青岩覆盆柱础,外间是一片可容千人的广场,一块由霸下驮伏的玄碑立在殿前,约十六丈高,上写“泊心顶”三字。
  广场四角边缘是一座座白玉石墩,各有奇兽雕像蹲伏,尤其是东西两侧,水势如潮,山下飞瀑竟逆流而上,往殿顶上去,最后落入屋脊上一对青铜蛟兽口中,雄奇精巧,气势非凡。
  应成霖看了看那块玄碑,哼了一声,言道:“此处又是一重禁制,看起来,比之方才山道那几处更为难破,诸位道友如有意,那便自行为之吧。”
  言罢,他就往旁侧一坐,来个不言不动。
  岳御极不免有些微恼,禁制虽强,但若是两个元婴真人联手,倒也不算什么,但如只他一人,那就有些勉强了。
  这应成霖明知道非要破开这禁制方能出去,却偏偏不肯出手,摆明了是挤兑自己,要看自己笑话。
  他暗自忖道:“也好,若是稍候这殿中出得什么好物,我看这应老道还有何脸面伸手去拿。”
  心中再一转念,便出声道:“来此之时,听闻元阳派莫道友也进得此间,不知哪一位道友见得他?”
  莫天心只携了两名童儿入山,旁人见他是元婴真人,都是自觉避开,不敢靠近,哪里会有人知道他在何处。
  岳御极见无人应声,也不失望,他也是极拿得定主意之人,闭目深思了一会儿,就言道:“师弟,你且过来。”
  那细须道人走上前来,躬身道:“师兄有何吩咐?”
  岳御极自袖中拿了一套阵剑出来,道:“你把这阵剑拿下去,择五个化丹境界的道友分别御使,我稍候便来个以阵破阵。”
  细须道人伸手接了下来,把五把阵剑捧在臂弯,转过身来,对着那百余名修士大声言道:“不知哪一位道友愿意出力,合破此阵?”
  眼下非要破开那阵门方得出去,康童首先站了出来,对那细须修士拱手一礼,言道:“华道长,晚辈愿意拿一剑。”
  细须修士一喜,还礼道:“足下乃少清派高徒,当可拿一剑。”
  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当即就有一把阵剑飞了出来,往康童落去,被一把抓在手中。
  方振鹭也是排众而出,身位比康童多出半步,朗声言道:“在下亦可拿一剑。”
  细须修士欣然点道:“方道长乃是溟沧派十大弟子之一,也可掌一剑!”
  方振鹭声音才落,一名矮小道人背着双手,大喇喇走了出来,下巴一抬,道:“也拿一剑予我吧。”
  细须修士点头道:“原来是玉霄派左陌道友,以你本事,倒也可拿一剑。”
  三剑分了下去后,再加上这细须道人自己可掌一剑,如此一来,便有四人掌了这阵剑,只差最后一人。
  可是这百多名修士中,化丹修士也不过寥寥十数人,去了康童,方振鹭,左陌这几人后,剩下几名虽大多数也出身玄门正派,不过皆是无甚名声,修为也是相差极大,一时间倒也无人肯上。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一个中年道人面带肃容走了出来,稽首道:“贫道乃是五烟山泾源仙府门下楚安民,愿意试上一试。”
  细须道人仔细打量了他一眼,道:“原来是元阳剑派外府门下,那便持上一剑吧。”
  他也是眼毒之人,这楚安民虽说也是化丹修士,但身上气息与康童等三人一比却是差了好些,只是眼下实在没有合适人选了,也就只能姑且任其一试了。
  细须道人安排这四人各站方位,再一一交代清楚,随后自己便去自己阵位上站定,而岳御极则走了下来,到得阵中趺坐,统摄总阵。
  随后岳御极低喝了一声,一尊元婴遁出顶门,一掐法诀,那五把阵剑顿时颤动起来,五人顿觉被一股气息牵引,因事先得了关照,当下也不迟疑,将丹煞运转,便自那阵剑中飞出一道五色光华,往中间一聚,汇成一道璀璨剑华,岳御极伸手一点,就往那处玄碑上斩去。
  两者一触,轰隆一声,似是雷劈一般,众人只见那碑上流荡起一阵涟漪,波纹流转,闪动不休,好一会而方才散去,但动静过去之后,碑面之上,却是完好无损。
  岳御极喝了一声,道:“再试!”
  然而接下来他们连连发动剑阵,试了足有七八次后,那一层禁制却还是牢不可破。
  岳御极不由皱眉,适才这几剑,他已看得清楚,由自己指引,集这五剑合一为剑阵,倒是的确可以斩开禁制。
  怎奈那五剑之中却有一股气息太过滞涩,只这一线差别就令那剑阵威力大减,难尽全功。
  他知道是出在那楚安民的身上,此人比之另外四人,修为实是差了一筹。如是这样,便是再试几次,结果怕也是一般无二。
  那楚安民也知是自己的缘故,面带羞愧之色,站出来道:“惭愧,在下修行不到家,力有未逮,却是拖累诸位道友了。”
  岳御极见那应成霖在旁冷眼看来,似是在等着自己出声相求,心中不由恼火,可此时他却是无人可用,正努力寻思办法时,却有一名相貌平平的道人自人众中走了出来,对着他笑着稽首道:“岳道长,可否让贫道一试。”


第一百一十五章 禁印五宝论进退
  张衍身上所藏地煞,只能携得半月时日,是以需尽快完掌门所托,随后出得此山,挪至自家洞府之中,否则一番辛苦皆是白费,可若是在这处耗费时日,那便不是他之所愿了。
  眼下见众人大殿禁制前受阻,因此便主动站出来请缨。
  岳御极坐在阵中不动,他身为元婴真人,自能看得出张衍气息不弱,不过适才楚安民也是这般自告奋勇,不免生出疑虑之心,因此多问了一句,道:“这位道友是哪一派门下?”
  张衍一个稽首,道:“贫道玄元子,乃是东海散修。”
  “散修?”
  岳御极眉头微皱,有些犹豫起来。
  要催发这阵剑之力绝对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的。
  持剑之人需经过上百次运转变化后,方可发出剑气。
  其锋芒既不能太过,也不能太薄,这才得以调和灵机,继而与诸人响呼应。
  换言之,这持剑五人之中,哪怕只有一个人催动法力过猛,或者是弱得些许,与其余四人出力不合,那这阵势之威就无法臻至浑融完满的境地。
  那楚安民乃是元阳派外府弟子,说起来也算是元阳门下,同样是凝聚了法力真印之人,在境界之上与或许康童,方振鹭,左陌,以及那细须修士等四人不分高低上下,但一旦涉及这等精微变化之上,立刻就现出了原形。
  许是方振鹭见识过张衍当日轻易破了塔阁禁制,顺手取走法宝那一幕,略作沉吟,便出言道:“岳道长,这位道友修为精深,当可助我等一臂之力。”
  岳御极眼下也确实没有合适人选,既然方振鹭如此说,便顺水推舟,颔首道:“好,这位玄元子道友可来一试。”
  楚安民满脸通红退了下来,他身旁同门一位师弟凑上来,愤愤言说道:“师兄,此人不过一介散修,还能比过师兄不成?岳道长这次怕是看错人了。”
  楚安民嘴角一抽,紧盯着张衍直看,他自己受挫,心中自然也希望张衍不成功,最好还不及自己,这样还能捞回一点脸面。
  只是他们却注定要失望了。
  张衍步履沉稳站到阵位之上,把阵剑拿起,只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就让周围诸人不敢小觑。
  岳御极精神略振,点了点头,把法诀一掐,就引动变化,五把阵剑之上各自发出嗡嗡爆音。
  张衍洒然一笑,跟着那指引把玄功丹煞一转,瞬间就走过那百多种变化,发了一道五光十色的剑华出来。
  他这一番出手,效果自是不同凡响,岳御极见那夭矫剑光飞出时纯粹净洁,登时高看了他一眼,可还并未多想,本还想暗中调和一番,免得再次失败,待把五气一聚,竟又惊喜发现,这道剑光却与那四道剑光契合如一,不偏不倚。
  他顿时大喜,心中亦同时醒觉过来,这玄元子若当真是散修,不得精要传承,又岂能做到这一点?
  此人身份应是假托之词!
  不过修道之士,每个人都有自己隐秘,既然不愿意当众说出来,他也不会闲得无事,前去深究。
  心中虽如此想,手中却是不停,将那一团灿芒操持而起,再骈指向前一点!
  这五阵剑合一之后,已是威力大增,这一道剑芒激出,气势如虹,这山巅之上,似是朝阳初升,金霞遍地洒来,化作千缕万道,无数碎光齐往玄碑之上轰去。
  那禁制纵然坚韧,也不过是护得宫观免遭雨化风蚀而设,终归不是护山大阵那等守御阵法,被一道阵剑攻杀上来,登时支撑不住,倏尔崩开,那机枢玄碑即可遭了劫难,一连串毕剥炸响过后,生出了几道贯通上下的裂纹来,地面之上亦是洒落了几块细小碎石。
  此物一毁,禁制便彻底荡然无存,只闻大殿前两扇大殿石门轰轰一声,背后门闩已然掉落下来。
  岳御极大喜过望,霍然站起,他连阵剑都不要了,往地上一丢,先是看了看那已是无阻无碍的巍峨大殿,再是往坐在那里不出声的应成霖瞧了一眼,轻哼了一声,便大袖一摆,起风裹了身躯,撞开石门,当先往殿中飘飞而去。
  他这一入殿,那广场上百余名修士也是不甘人后,皆是朝里一拥而入,张衍并不着忙,跟在其后,清烟绕体,缓步朝里而来。
  岳御极行在最前,其速不慢,领着众人一连自过了三重殿宇,便见得一块横五丈余,高有三丈的水纹照壁,绕过去之后,现出一处宏广幽深的殿堂来,五彩斗拱,挂帛横梁,殿前有六架精致玉桥,底下活水翻波,湍流不息,殿宇之上明珠嵌壁,洒下冷月也似的清辉。
  岳御极悬空而立,他面前是一处高台,那其后玉石墙之上嵌有一块圆形画壁,上有一条盘身绕颈的蛟龙阳雕石刻,横须怒目,张牙舞爪,波涛纹饰环于周身,似在兴风作浪。
  岳御极一瞬不瞬地看着这块画壁,沉声道:“此当是瑶阴派的真正重地所在了!”
  应成霖略带老气的语声自背后传来:“岳道友,还是先找到那守山大阵的机枢再谈这些吧。”
  岳御极头也不回,淡淡一笑,道:“既已入了此间,还怕寻不到机枢么?应道友实在太过心急了。”
  他扫视一圈后,侧过身,对走上来的细须修士言道:“华师弟,劳烦你去偏殿查看一番,把此处探明清楚。”
  那玉霄派左陌眼珠一转,主动言道:“此殿甚大,贫道愿随华道长一行。”
  岳御极知道他打什么,不过也不以为意,道:“那就有劳左道友了。”
  这大殿之旁,共有两处偏殿,其制也是不小,在场修士不知此处是否还有什么隐秘禁制,不敢随意走动,俱是留在大殿之上,过得一刻,那细须道人与左陌回返到了殿上,言道:“师兄,我已去看过,这里两座偏殿中,也一般有这块画壁,只是早已破碎,其内空空如也,只露出一处深不见底的地穴,看那模样,倒像是原本曾封禁了什么物事。”
  岳御极微讶,能被瑶阴派这般郑重其事封禁起来的,那定然不是什么易于之物,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不过他很快压了下去,高声言道:“如此说来,那机枢之地,十之八九就在此处此画壁之后了,若能进得,此派对我等便再无任何秘密可言。”
  语声刚落,他就一挥衣袖,发一道青雷出来,但闻一声大响,那画壁应声倒塌,竟是被其轻而易举就破开了!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他已是举步而入。
  到了里间,他抬首一看,见前方有一口大井,井栏圈足有三尺之高,上贴血红色的封印符箓,而井盖之上则摆放一卷竹书,一只石匣,一枚玉碟,一枚金印,一套衣冠法袍,不过皆被一层淡淡金芒所笼罩。
  他眼中不由流露出了热切惊喜之色。
  身后百余名弟子也是一起挤了进来,他们见得这五样东西,眼神也俱是火热起来。
  便是从来未曾见过,他们也知此为宗门传承之信物,神通道书,秘法要诀,乃至传承法器,丹药灵液,不定都在其中!
  需知泰衡老祖乃是行修至飞升之大能,他之道统,岂是简单?
  纵然此间只是他大徒儿易九阳所传,但当初瑶阴派放在东华洲,势力也与南华,元阳,太昊这等玄门大派相当,任谁得去一些,都是天大的好处,若是落在这其中一家之手,那更不用说,百年之后,当可与少清,溟沧,玉霄这三大派相提并论了。
  岳御极围着那高井转了两圈,看似在琢磨如何破开禁制,心中却是暗自寻思,道:“这等机缘怎能留给他人?此刻这里有百余人,其中不乏十大派弟子,若是分了出去,我还真观还能剩下些什么?”
  他正盘算时,老道应成霖也是跨步进来,看了一眼,突然面色一紧,沉声出言道:“此间之物,诸位道友还是勿要妄动为好!”
  岳御极闻言,猛一回头,语气不悦道:“道友何意?”
  应成霖却是不理他,只是对着在场诸人言道:“据传易九阳当年为看守一物,才奉泰衡老祖之命开创了瑶阴派,假设此当是为封禁什么邪魔而设,能以一派信物镇压,此邪物当是非同小可,诸位道友需要慎重,不可轻启。”
  岳御极听到这里,冷笑几声,反驳道:“道友此言差矣!如今我等被困阵中,唯有解开其上封禁,得了法统,方能出得此地,难不成只因顾忌道友心中一时妄测,便不敢动弹么?真是笑话!”
  应成霖那对霜白眉毛紧紧收拢,道:“岳道友,我等在此处,门内必不会弃之不顾,玄门十派中能手何其之多?总能找寻到破阵之法,不过多等待些时日而已。”
  这番话说得也是有些道理,青桐山中有异象发出,山外修士就算不为他们而来,也不会放过此间至宝,迟早会找寻到入山之法,到时便可安然出得此山了。
  哪知这时,岳御极却似听了什么好笑之话一般,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连连摇头,道:“今日在此间者,足有百人,可若等那阵门大开,那便是千人,万人……”
  他伸手朝那井盖上一指,双目一瞪,大声喝道:“那我来问你们一声,这五件传派至宝,却够几人去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内炼清火外入魔
  岳御极这话一出,可谓掐准了在场诸人的心脉。
  他们俱是心中暗想,自己费尽辛苦来此,又岂能被几句空口白话就给恫吓回去?况且此间宝物若再多得几人来分,落到自己手中的还能有多少?
  而康童,方振鹭等人本是奉师门之命探明情况而来,如今还未见分晓,又怎会轻易离去?应成霖这番言语,根本打动不了他们,脸上神情都未有丝毫变动。
  固然这行人中也不乏有那心求稳妥之人,怕果然有邪魔在其中,萌生些许退意,但那毕竟只是少数,左右不了局势。
  应成霖见众人之中还有用怀疑目光看向自己的,不由一阵气恼,厉声道:“岳道友,还望你慎重!老道寿近千载,不知经历过多少风雨,岂会兴口开河?你若要强开此封,坏自己那还是小事,但莫要把诸位道友也一并联累了。”
  张衍目光微闪,在他计划之中,这封阵必需要开的,倒也不能让这应老道给搅了局。
  因此他笑了笑,一步站了出来,先是一稽首,随后开口道:“贫道人言微轻,但有一句话不得不讲,瑶阴派立派几近万年之久,无论什么样的魔物遭此镇压,也早已是一蹶不振了,便是还有几分魔威,此间有两位真人,百余名同道,难道还怕收拾不了么?”
  这话一出,立时得了众人响应。
  康童首先言道:“玄元子道友说得有理,便是有妖魔,我等又有何惧之,它便是能出得此间,我等也能将其斩杀!”
  “说得好啊。”
  “对极,这邪魔若是能万年不亡,那是何等魔物,又岂还有被困在此处的道理?”
  “便是当真还在,这万年下来,怕也是奄奄一息,还能敌得过岳道长和诸位同道不成?”
  一时之间,众人纷纷出言,初时的忧虑一扫而空,都认为应成霖此言未免也太过小心了。
  就是洞天真人,也不过是三千载寿元,任他再是大魔大妖,若被镇压近万年,不得灵气滋润,就算侥幸不灭,要说还能斗过在场之人,他们也确实不信。
  泰衡老祖大弟子易九阳,当年开派之时也不过是象相境界,后来也未曾听说如他师尊一般飞升而去,多半也是寿尽转生而去了。
  若此中当真是什么无上邪魔,怎又会无人看顾?而且连只言片语也不留下,难道不怕这魔头脱身之后,寻瑶阴派门人弟子转世之身的晦气么?
  因此合理的理由是,此间魔物或许有,但却早已消亡而去了。
  见张衍一席话顿时让众人的态度坚定起来,应成霖不禁怒视了他一眼。
  若是寻常修士,被元婴真人这般一瞪,怕早已是吓得战战兢兢,魂不附体了,可张衍却恍若没事人一般。
  岳御极却是不免心中大喜,先是对张衍投去一道赞许目光,随后对着应成霖毫不客气地说道:“众意难违,应道友可以收声了。”
  他奉观中之命而来,事先早有准备,也是携了一件法宝在身,这封阵中就有什么邪祟之物也能收服。
  而且他心中甚至期盼当真有魔物才好,这样他只需稍稍放些手,便能借此邪魔之手除去这一干小辈,日后出得此间,这笔账也算不到他头上。
  这乃是壮大还真观千载难逢的机会,丝毫不可避让半分,些许见不得光的手段用了也就用了,不必拘泥小节,若是能把瑶阴派传承诸物拿回门中,翌日那几位洞天真人之中,必有他一席之地。
  应成霖毕竟是长者前辈,被岳御极这后进这般挤兑,脸面有些挂不住,长叹一声,道:“罢罢罢,我已老朽,许是贫道猜错,岳道友你好自为之,休要玩火自焚才好。”
  他摇了摇头,索性一拂袖,往外而走。
  岳御极用淡漠目光将其送走,随后他环视了一圈,道:“应道友寿元将尽,已是老迈龙钟,只待转世重修,心中有所顾虑也是常理,诸位道友不要见怪。”
  众人皆不应声,借着岳御极之势,他们或可附和几声,但若是头脑发昏,不知轻重对相距不远的一名元婴真人妄自评议,那真是嫌自家命长了。
  岳御极见这碍手碍脚的老道已是走开,心中也是满意了,他回身过来,目光投向那道禁阵,众人注意力也不由被一齐带了过去。
  他定定站了片刻,忽然一抬手,轰隆一声,发了一道青雷上去,然而光华散尽之后,却见那层金光纹丝不动。
  岳御极面露凝重之色,居然连自己的惊尘雷上去都毫无动静,这一团封禁怕是大能之士亲手封禁。
  不过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低头想了想,就转身过来,沉声言道:“诸位,此封阵厉害,贫道需用秘法破开,行功之事,容不得丝毫打扰,还望诸位道友暂且先退出此间。”
  这里众多修士先是一怔,私下里交谈了几句之后,都是放心退了出去,到了外间等候。
  至于岳御极会否炼开了禁制之后,独吞此间之物,然后再运使阵法脱身而去,他们却并不担心。
  此地有溟沧,少清,元阳,玉霄等诸派弟子,都意欲来分一杯羹,他们虽都是孤身至此,但背后却是站着整个门派,还真观岂敢一次得罪如此多的玄门同道?
  张衍深深看了一眼岳御极,再看了一眼那五件传派之宝,尤其是在那封符上转了一眼,脸上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便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这里就只剩岳御极和那细须修士两人。
  岳御极望着那封阵,似乎做出了一个什么决定,沉声道:“师弟,把那清阳火交予我!”
  细须修士应了一声,自那袖中取了出来一只玉匣,只是交到其手中之时,却犹豫了一下,忍不住提醒道:“师兄,此火威能甚大,又是师公穷尽毕生之力所炼,你我这一脉被当年被师傅用去了不少,余下皆在此处了,用一分便少一分,只为了破这封阵,是否太过?不如似方才一般,唤得几名同道相助?”
  岳御极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眼睛盯着后者,用郑重其事的语声说道:“师弟,这一道封阵非同小可,怕是当年易九阳所为,以我等修为,是万万破不开的,众人合力,怕要损毁其中之物,只能用此火慢慢化开,且若得了其中之物,为兄将来便有机会入那洞天之境,因此舍了此火也是值得。”
  细须修士心中一跳,吃惊道:“师兄你这是要……”
  岳御极慢慢放开他手,莫测高深的一笑,道:“如今还到不了那地步,但若能先一步将这五件至宝收在囊中,到时便可进可退了,且我料定,这几日内必有变数,到时就看各家手段了。”
  细须修士默然点头,缓缓将那只玉匣交到他手。
  岳御极接过来,又叮嘱了一句:“此火一用,我也不好收手,师弟且留下为我护法。”
  细须修士肃容称是,此处别家宫观,又非荒郊野外,借不到地脉之气,就算用阵旗也是无用,只能靠他来守御了,可他想了一想,却又皱起了眉头,道:“他人还好说,那莫天心至今未见人踪,若是稍候他来此次,执意要闯进来,该如何阻挡?”
  岳御极看了一眼外侧,眯眼道:“若是他来,你无需阻拦,非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结局如何,且要来之人,也绝非他一个。”
  他在里间炼化封阵,外侧这百余名修士都是各自散开,觅地打坐修持。
  应成霖出了大殿后,心中郁郁,叹了几声之后,便去了屋脊之上端坐,只是心神却不敢放松,耳边却随时留意那殿中动静。
  如此过得数个时辰,天色渐渐昏暗之时,他突然一抬头,往山道上看去,随后瞳光一凝,只见对面有二个人正大摇大摆往此处而来。
  章伯彦负手而来,旁若无人迈入广场,身后则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徐公远。
  他行动之时浑身有丝丝缕缕的黄烟冒出,兼且热气蒸腾,形如地穴毒烟,火口煞气。
  还未到得殿前,几名在广场之上打坐的玄光修士一碰触到那烟气,便纷纷软倒在地,昏迷不醒。
  章伯彦双目碧火乱闪,哈哈一笑,双袖一展,就有一道黑烟漫出,霎时将那数名弟子卷进来,双手一搓,转瞬间就化为一团精血,没入己身之中。
  应成霖缓缓自屋脊上站起,惊怒言道:“章伯彦,你这魔头,你怎会在此?”
  章伯彦嘿嘿一笑,双手背后,挺胸而立,好整以暇道:“说来也巧,本座本是听闻青桐山之事,想顺道来碰碰运气,可半途却见到你这老道也往此处来,那倒是非来不可了。”
  应成霖面寒似水,喝道:“你倒是看得起老道我,可此地尚还有岳道友在,你一人来此,是否托大了?”
  章伯彦诡异一笑,道:“岳御极此时怕在里间炼化封阵,就算知道你与我动上手,也顾不得来管你吧?你我之间的老帐,是要好好算上一算了。”
  应成霖一惊,再神色一沉,道:“此处有你分身,还是有你魔宗弟子在?”
  章伯彦发出一声狞笑,道:“有又如何,无有又如何?不妨告诉你,今日本座来此,就是来抢那泰衡老祖的魔宗道统的,管你是什么玄门羽士,还是魔宗门下,统统要杀他个干净!”


第一百一十七章 凶魔逞威起乱战
  章伯彦张狂至极的话声立刻惊动了殿内诸人,方才知晓殿外来了一个魔头,正自惊惶间,却听得应成霖的声音在外响起:“诸位道友不必心慌,有老道在此,必能保得你们平安。”
  尽管有这言语略微使人安心,但此间修道者皆是心知肚明,这魔宗修士敢这么明火执仗的欺压上来,定是有所依仗,应成霖能制住倒也罢了,若是制不住,又岂会有人会真的顾忌他们这些人的性命?还是要设法自保才是。
  当下有人就想到此处还有一位元婴真人,就急急往后殿去,想要请其出来相助。
  可是方至那残破画壁之前,却被那细须修士拦阻了下来,他皱着眉头,歉然稽首道:“我师兄正用秘法炼化封阵,一旦被打搅,却有反噬之祸,还望诸位不要再往前去了。”
  张衍离此处不远,闻听此言,心中冷哂,暗道:“岳御极这明显是推托之词,便是炼化封阵,他也不会把自家陷入这份不得抽身的尴尬境地之中,否则若遇大敌来袭,岂不是轻易就能将他拿下了?不过是不愿意与应成霖一同出手对付那外间老魔罢了。”
  不过对他而言,却并不影响心中大计,因此只是在一旁冷眼看着,也不开口。
  外间章伯彦见应成霖竟还妄图保住殿中弟子,不由狂笑起来,道:“你这老道,且管好你自家吧!”
  他把身躯一晃,顶上浊烟乱喷,星火纷洒,只见冥冥沓沓的浓云之中,一只漆黑大手伸出,扒着云头一分,就有一尊浑身乌黑的元婴跃身而出,这魔身一显,霎时惨风惨号,魔雾翻滚,广场之中天昏地暗,一片飞沙走石。
  应成霖原先倒是想等那岳御极听到此处响动,应该会出来相助,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其出来,不由叹了一声,暗自摇头。
  只是值此紧要关头,也不容他多想,将这些心思杂念摒弃了,把头一抬,面对那肆虐阴风半分也不见退缩,颌下白须飘飘,低喝一声,似雷声震响,一尊青光闪烁的元婴跃出顶门,乘着一道青烟而起,去了半空,一时光彩耀目,照洒殿宇,将底下魔氛驱散一片。
  光霭之中,只见这元婴一脚踏白鹤,一脚踏飞鹏,身绕玄鳞蟒,有三丈高下,身在半空,容貌与应成霖别无二致,一双威棱四射眸子中不见半分老态,放声大喝,响音隆隆,“章伯彦,今日贫道就要在此地降妖伏魔!”
  章伯彦凝视这尊元婴,目现贪婪之色,随即眼中闪出一道狡猾光芒,再一掐诀,又有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元婴走了出来,面上嘿嘿一笑,就化一道黑烟,绕了过去,直奔其身后大殿而去。
  应成霖惊道:“元婴分身?不好!”
  他立时醒觉,对方这是要去屠戮殿中玄门弟子,他生性也算醇厚,再说方才也放出那些话来,又怎能坐视不理?
  他真身把袖一抖,飞出一只伏兽圈,在空中一旋,光华一闪,就有一只浑身羽毛柔顺,红如艳火的鹰儿飞出。
  应成霖出言叮嘱道:“道友,你携了我法宝去,万望要照拂殿内弟子一二!待我压服了这魔头就来援手。”
  那鹰儿回首一望,口吐人言,发出一声娇柔少女的声音,道:“老爷宽心,奴家必竭尽所能。”双翅一振,也往殿中而去。
  徐公远见那红鹰不过是化丹修为,不觉心思活络,自忖留在章伯彦处太过危险,因此道一声:“章真人,我去阻她一阻。”不待回答,他发一声喊,亦往里去。
  章伯彦正对峙宿敌,无心来理会他,把手一抓,拿出一杆阴气森森的幡旗,往地上一插,轻易穿石而入,再起一诀,身周景物一变,就有一片阴霾将这峰顶罩了,昏天黑地,不见日月,有无数干枯魔手自黑云之中探出,齐齐往应成霖抓来。
  不待应成霖发令,他身上玄鳞大蟒一个回护,发出道道罡气,将这些魔手俱绞散,他眼光一撇那幡旗,面色一变,登时认出此物来历。
  这蔽日幽云乃是用人欲魔气汇聚,能隔绝天地清灵之气,若是不去管他,不但会不知不觉侵染自家心神,还会使得所驭妖灵虚怯无力,那接下来之争斗势必会落在下风。
  此事他断断不容,便把全身法力聚了,伸手一点,一道雷光轰然发出,咔嚓一声,似霹雳电闪,将这漆黑天幕撕开一道裂隙,一线天日光华再度贯入,洒落尘头之上。
  章伯彦也没有想到对方这般有决断,竟舍得大耗元气撕裂幽云,但他此宝好不容易借来,就是为了对付此人,又怎甘心轻易被破?嘴里喃喃念词,黑云挣扎扭动,似要合拢。
  应成霖哪里肯放任他如此,身侧那头白鹤一冲,往章伯彦元婴头颅上啄去,随后脚下鱼龙一跃,身子一颤,化一团变幻不定的清云填入那裂口之中,竟生生将其撑住,不得复合。
  而另一侧,那头红鹰到了殿内,双翅一收,化作一个身着红绡衣,头戴大红璎冠,肤光胜雪的美貌女子。
  她张望一眼,方欲往里去追那化身元婴,却忽然察觉身后忽有异状,秀目一寒,回身旋动,叱喝一声,发出一道赤红煞气出来,挡住身后一股黄烟,见其中有无数魔影飞舞,似是闻到了生人血气,纷纷往她身上挤上来。
  她先是退后几步,避开其锋,再素手一抹,抽了一道红丝巾出来,檀口念念有词,一甩手,这巾帕一化,迎风见长,须臾就将这些魔影裹了进去,凭空一抖,尽数化作精气散去。
  徐公远追在后面,本拟出其不意,打此女一个措手不及,却未想到对方居然还有法宝在身,不止是应成霖伴身妖灵那般简单,不敢托大,把章伯彦赐予他的那面玉镜拿了出来,对着此女就是一晃,镜中冲出一道刺目光华,直破虚空。
  这鹰女顿觉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双目睁不开眼,不但如此,更是头脑一阵眩晕,立足不稳,只是那光射到她身上时,却有一片艳丽羽毛飞出,放出层层毫光,挡在前方,虽坚持了片刻就化火飞去,却也阻得那镜光及身。
  她心中一惊,不想对方手中也有一件至宝,忙凝神以待,想要先解决了大敌,再去寻追那尊元婴。
  她这里一耽搁,章伯彦那尊分身元婴已往里去了。
  这尊分身其实还未祭炼至如意圆融的境地,与同境界修士相争并无多少用处,若是折损了,反而损伤自家修为,但若是对付低辈弟子,那却是绰绰有余。
  他仗着法力,肆无忌惮闯入殿内,还未稳住身形,却见有一道森寒凛冽的剑光当头斩来。
  这道光华自内殿穿出,横贯数百丈,一气劈至殿前,竟是显出一股无物不斩,万法皆破的气势来。
  这尊元婴略显警惕之色,把手一抬,举手之间就漫起一道黄云,浑浊浓郁,晦涩黯淡,迎着那剑光一托,嗤嗤连声,这剑光斩入有五尺许,终被挡住,却也险些将这云气一斩两段,破了开去,他也不觉惊异,道:“少清杀剑?”
  随这道剑光消去,第二道剑光又再次劈来,这尊元婴哂笑道:“若是你暨景子来还差不多,凭你却还不够!”
  他正待展现法力回敬回去,却突然面色一变,又做出守御之势,只见一颗颗鹅卵大小的银色飞弹倏尔飞至,撞在他的护身法云之上,每打中一枚他就倒退一步,接连十余枚飞来,他不由连连后退,几乎要退出殿外去了。
  方振鹭将手中一把小巧华丽,宝光隐隐的金弓放下,面上略显疲惫,他这“攒月弓”乃是陈氏所赐玄器,平时只一发便能杀得一名化丹修士,可面对这老魔元婴分身却仅能做到迫退几步。
  被小辈如此逼迫,章伯彦这尊元婴似乎已被惹怒,一掐法诀,把身体一散,轰隆一声,烟云四散之中,飞出上百只狰狞可怖的魔头来,惨啸如潮,在殿内满空乱窜,专是对着法力低微的弟子下手,躲闪不及者,皆被一口吞下。
  康童见那魔头过来,他却丝毫不惧,把飞剑一驱,夭矫升空,迎着其中一颗就是一斩,霎时将其劈成两半,但剑光过后,却又倏尔合拢,抖了抖头颅,又是飞将起来,再度袭来。
  楚安民正带着同门师兄弟抵御,突然觉得身子一轻,回首一看,骇然发现自己正被一只魔头叼起,只是身上护身宝衣坚韧,一时不得破去,正要挣扎下来,又是十数只鬼头上来,围着他一阵乱啃,只顷刻间,就把身上宝衫咬破,又分别咬住了四肢躯干,各自一扯,便将其当场分尸,和着热乎乎的鲜血在嘴中大嚼大吃起来。
  玉霄派左陌被七八只魔头围攻,也是手忙脚乱,不见那自傲从容之色,额头上泛出汗水,放出来一枚银星闪烁的飞梭,来回护着己身,苦苦支撑,丝毫不敢妄动。
  这些个魔头原本不过栲栳大小,连吞了十数人后,已有一丈大小,尖啸声震瓦落尘,愈发嚣张。
  众魔头各寻血食,其中有三只直奔张衍而来,他法力一催,丹煞一涌,就将其荡开少许。
  他目光转动间,见那魔头也不管面前何物,就张嘴乱啃乱咬,似是只懂寻血气而噬,全然不似有神智的模样,心中不由一动,一个主意涌了上来,低喝一声,腾空而起,往偏殿飞去,那三只魔头也是不依不饶,一路嘶吼追来。
  方振鹭身上护体法宝众多,还抽得出闲暇来留神他处,见张衍抽身欲走时,立刻想要提醒一声,只见话到嘴边,却见他已经纵身飞去,已是来不及招呼,不由摇了摇头,认为其必无幸理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九摄玉简,暗夺魔气
  张衍飞出大殿,沿着抄廊飞驰,那三只魔头紧追不舍而来。
  到得那偏殿之外,这里已是别无人踪,他倏然回过身来,把星辰剑丸往半空中一祭。
  只见剑光横过,各自在那三只魔头之上斩了一记,但却并不能如适才康童一般斩杀开来,只是进去半尺,便再也不能深入。
  张衍暗忖道:“康童学得的少清三脉之一的‘杀剑术’,其剑犀利无俦,讲究一剑飞去,无物不斩,我这剑丸未经秘法养炼,还不能与他相比。”
  不过他手段众多,有的是办法对付此魔头,因此丝毫不见气沮。一声大喝,放了滚滚丹煞出来,就将其中两只魔头分别拨开在了两侧。
  那烟气或刚或柔,不停分合聚散,生出无穷奥妙变化,任其如何拼命嘶吼乱叫,在其中翻滚乱窜,却始终不得挤进来。
  独独当中只魔头受他放任,无有阻碍,因此得了空,往里寻隙钻来。
  张衍正是要它如此,抬眼一看,见那魔头一脸恶行恶状,凶残暴虐,却是不慌不忙,掐动法诀,玄黄大手飞出顶门,往下一抓,霎时将其擒住。
  他把玄功一运,五指骤然捏紧,攒成拳头,这只魔头哪里支撑得住,霎时黑烟崩散,支离破碎。
  只是如此,张衍似是还犹觉不够,又把星辰剑丸祭出,把手一指,将剑光分化,共是十六道剑华急掠而下,旋个不停,朝那破碎残躯之上好一通绞杀。
  这几息时间内,他连续攻出了数百上千剑,他仗着自己丹煞雄浑,不虞枯竭,剑光在一刻之内舞个不停,直至将这个魔头切得片片缕缕,几欲淡去之时,方才把袖一抖,将剑芒罢开。
  那魔气虽被斩碎,但瞬时之间,似是得了什么号令,发出狂风卷啸之声,那万千丝缕又往中间复聚,好像要再度现出形状来。
  到得这一步,张衍又岂会轻松将其放过,就自心意中呼唤那“九摄伏魔简”。
  方才起意,只闻清音袅袅,一枚玉简飞挪入空,无需关照,就主动往那沸反盈天的魔气中一滚。
  这玉简一如其中,仿似如鱼得水,发出状极欢悦的响声,那漫天魔气先是一乱,再是形如朝拜一般,俱往简身上来投来。
  这魔简初始吞吸魔气之时还颇文雅,恍若抽丝剥茧,一丝一缕吸摄而入,但到得后来,却似鲸吞海吸,主动跃出,所过之处,将那处魔气疯狂卷席,吃相极是难看。
  张衍见其得劲,也不去管它,把注意力投到另两只魔头上。
  这两物还不知死活在那里想要攻入内圈之中,只是不得其门而入,始终盘旋在外,乱撞乱冲,他不禁微微一笑,收了些许法力,又放了一只进来。
  左侧那一只魔头率先得了解脱,凶蛮干嚎一声,往里一头冲了下来。
  这一回张衍也不用玄幻大手招呼,而是腹下精气一鼓,汇聚力道法力,照着其面门之上,就是一拳轰出,半空陡然响起一声爆音,落拳之处,更是一阵轰鸣,似乎塌陷下去了一般,那魔头小半个躯体被轰成了漫天碎烟飞散。
  他大喝一声,连连挥拳,空中爆响不断,不过须臾,就将这魔头打了个稀烂,由于被他劲气鼓荡排挤,这一团魔气似是在那水中化开的墨滴,一层层不停向外扩散,只是不得合拢。
  这魔头其实并不十分厉害,但胜在杀之不灭,又能靠吸食血肉滋养壮大,但若是能有制其聚合的手段,那便不足为惧了。
  不用张衍再起诀催动,那魔简得了感应,须臾飞到近前,简身轻轻一颤,凭空发出一股无穷吸力,似长鲸吸水般,将所有魔气吞吸了干干净净。
  张衍不由一声大笑,道了声:“好宝贝!”
  得了夸赞,那九摄伏魔简也是如斯响应,欢鸣一声。
  张衍登时察觉到,自己心神中忽然泛起一股愉悦感觉,知是自那魔简传递而来。
  他神情不由略略一动,这玉简随着吞吸精气越来越多,也愈发显得灵性十足了,要说养炼法宝,他原先也是不敢想的,就算洞天真人也是要靠诸般机缘,才能侥幸做到。
  但这魔简在入手之时,便已是孕育出了真识,如今更是茁壮成长,再照这般吸摄下去,会否慢慢生出真灵来?
  这念头在脑海中一闪即逝,随即他摇了摇头,眼下也无需去多想这些,收拾了心神后,便撤了那右侧那一股丹煞,把那最后一只魔头也放了进来。
  这魔头发出一声尖啸,迫不及待朝着张衍这处飞至,狠狠噬咬过来,只是到得半途,见一道水色光华一闪,却是撞上了一团血腥气十足的六翼血线金虫,这一番相遇,两者虽同是魔物,但却如同遇上了什么死仇大敌一般,互相拼命啃噬起来。
  这血线金虫又被张衍关了许多时日,已是饿得疯了,这时见这一团浓郁魔气,哪里还肯放过,自然不管不顾就放开撕咬。
  两物形似疯狗一般对咬了半晌后,终究是那血线金虫胜在数量尤多,又灵活诡变,终将那魔头压在了下风。
  但同时张衍也注意到,随着血线金虫啃噬魔气愈发增多,自身也似遭了魔气攻袭,一只只掉落尘埃,很快地上堆起了浅浅一堆,到得最后,只有一头虫扔在那里盘旋,虽身体却是比原先足足大了数倍,飞动之间却是迟缓滞涩,不复先前灵动。
  而那魔头,比之先前,也是缩小了整整一大圈,少了几分猛恶之态,显然这是一个两败俱伤之局。
  张衍不欲再等,水行真光一放,将那头虫收了,再驱动玄黄大手往下一抓,将那魔头一把捏爆,九摄伏魔简上去一卷,如风卷残云一般料理了个干净。
  将这三只魔头收拾妥当之后,他将九摄伏魔简召唤入手,按照参神契约第四重法诀一个运转,就有源源不断的精气反哺入身。
  过得片刻,他便神采飞昂地站起,那两只黑漆漆的眸子之中精光闪烁,似是镀上了一层釉光,好一会儿方才隐去。
  他不由暗暗点头,这些自魔头身上得来精气果然与魔功极是般配,其效用也是远好与吸摄那些玄门修士的血肉。
  不过是三只魔头,那腹下那团精气就充实了不少,便连自身元灵也能感受其在运转之中不停壮大。
  感受他这等好处,他一想起那殿中百数个魔头,心中微微一热,把袖一挥,重往殿内钻去。
  这一会儿功夫,殿内原本百余名弟子已是被吃剩到了三十个多人,他们也知一个人无法抵抗这些个魔头,又不敢随意飞身在空,于是背靠一处,各自放出法宝法器,结阵御敌相抗。
  张衍入了大殿之后,环视一圈,却对这些弟子下场却并不乐观。
  他适才已经察觉到了,这些魔头似还有污秽法器之能,短时间内看不出端倪,但等到发现的时候,那却已是为时过晚。
  适才他除了三个魔头,怕对方察觉出什么来,因此并不急着动手,暗起戒备之心,在一旁仔细查看,若有发现什么不妥,便立刻收手。
  只是他这一番查探,却是意外发现了几个异状。
  原来那些个魔头也并不是全无神智,其中有三数头目现狡猾之色,俱都是围在康童,方振鹭,左陌这等战力最强几人身侧,将他们紧紧缠住,致使其不得脱身,而那些只是依靠着本能行事的魔头却在四下里围攻余下弟子。
  与此同时,他还发现了一名年轻修士有几分不对劲。
  其人手中所用,并非是什么得力法宝,只是寻常一把法剑而已,但却能依靠一人之力,抵住数个魔头围攻。
  偏偏那些魔头忽上忽下,一沾即走,看似打得激烈,其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人神态看似吃力,实则却是轻松写意,还时不时溜目四顾。
  张衍再看了几眼之后,已能肯定,此人就算不是那章伯彦的寄魂分身,也必定是那魔宗弟子无疑。
  这样大的破绽,本该早就被人发现,只是此刻众人情势危急,只顾着自己,便连方振鹭也在围攻之下无暇顾及其他,又哪里会注意到此人身上?
  张衍也不去招惹此人,只把这人容貌先行记在心中。
  等了半晌之后,他确定自己吸摄魔头并未被那老魔察觉,因此不再犹豫,把袖一扬,立时发一道丹煞过去,将几个魔头搅得一通乱转,随后驾起一道云烟,重新往那偏殿而去。
  这般举动,顿时一口气惹来了五只魔头,齐齐衔尾追来,他不由暗道一声:“来得好!”
  纵身向外飞去,到了偏殿之后,把身形一顿,回转头来,见这些个魔头也是如影随形,呼啸而至,不由露出一丝哂笑,又一次将玄黄大手祭出,一把抓下。
  有了先前那番动作,他已是熟门熟路,知晓如何拾掇这些个魔头,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就把这只魔头料理了个干净,成了那滋养魔简的精气,随后身不停留,又一次冲入大殿之中。
  章伯彦这尊分身元婴,能分出一百零八个魔头出来,虽是被张衍暗中收去了数只,但是适才也吞噬不少血肉入体,只以为是被那些个玄门弟子斩杀的,根本不以为意,一晃之间,又闪出数个魔头来,重新将那百零八数补满。
  这却便宜了张衍,再次入殿之后,他如法炮制,又引得几个出来,再引到了偏殿之中。
  几次三番之后,他连续剿杀了不下二十余只魔头。
  这一番动作,等若是章伯彦这尊元婴分身适才吞下去的精血又给吐了出来。
  其中有一头眼神灵活的魔头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飞起空中,如灯笼一般的双目放出一道森厉寒光出来,来回左右扫视,似是要把那个使得自己吃亏之人搜寻出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魔意难测,退守内殿
  张衍见自己举动已然引起那魔头的注意,暗忖眼下不必去做那出头鸟,就不再动作,小心退后几步。
  他自那袖囊中取出了一柄三尺长,寒气森森,如一泓碧水也似的法剑,掐诀往空中一祭,冲云而上,霎时就与三只迎面而来的魔头斗在了一处。
  未免太过惹人注目,他瞅准一个方位,且战且退,往殿中众人聚拢之处退去。
  他那把那飞剑御使起来,化一道剑虹盘旋遮挡,但几个回合下来,却是险象环生。
  若是在旁人看来,定要为他捏一把冷汗不可。
  这其实是他怕那魔头看出什么破绽来,才故意弄出看似这般惊险至极的模样来。
  受那魔气侵染,这大殿之中早已是黑雾笼身,昏暗无光,众弟子也只能勉强分辨自己身侧之人,但就算如此,也要防备魔头使什么花招,因此不敢聚拢太过,剩下三十余人分作四个彼此相熟的圈子,各自分头抵御。
  其中有一名修士察觉到张衍靠过来,顿时升起警惕之心,再仔细看了几眼,虽并没有看清是谁,却也大声说道:“且给这位道友让开一处空隙,也好让进来一起御敌。”
  这人倒也不是纯粹好心,而是战至如今,那些修为稍次一些的修士早已被魔头杀死,能支撑这么长久的人都不是什么易于之辈,助了张衍也等于相助了自己。
  但却也有几名修士并不放心,怕是那老魔头耍弄出来的诡计,抽空看了一眼过来,却不免大喜道:“原来是玄元子道友,难怪了,难怪了,诸位,且快些给道友让开来路。”
  看清楚张衍容貌后,他们心下不但释疑,反而不停催促起来。
  原因也是简单,张衍适才在外与康童,方振鹭等人一起操持剑阵,已是展现出不俗修为,远在众人之上,得他联手,他们这一小撮人保命希望却是大增。
  张衍微微一笑,道了声谢,纵身往后一退,便挤了进去,与人并肩而立。
  那升在高处的魔头来回转了几圈之后,却始终未曾发现是何人搞鬼,这才彻底死了心,重又往下一落,似是要发泄怨气,嘶吼一声,驱动一众魔头如重重浪头一般疾涌而上。
  只是剩下这些修士俱都是些难啃的骨头,互相之间又施援手,因此守得稳妥,尽管攻势如潮,但一刻下来,却仍是一人未损。
  察觉到这般情形,那为首魔头发出一声尖啸,其余魔头纷纷响应,张开血盆大口,彼此疯狂啃咬起来。
  那些修士初时还不解其意,但转瞬之间,只见那魔头之数倏尔变作三十六只,原本那模样只是一颗凶恶头颅,可经过这一番变化后,却是连身躯手足也长了出来,身上魔焰腾腾,个个仰天厉啸。
  众人听得头脑昏涨,那凶威不但未减分毫,反而倍增,不少修士顿时觉得有些不妙。
  屋漏偏逢连夜雨,此时一处战圈中传来一声惊呼,原来是飞在空中御敌的法器忽然变得暗淡无光,灵性皆失,掉落在地。
  原本这几人也是守御森严,但这个口子一开,背后空门大露,所有人都是猝不及防,当即有近半数魔头蜂拥而上,转瞬间就这数名修士给活生生分尸而食了。
  见到这等惨状,余下诸人也是各自骇异。
  方振鹭见状,忙出声提醒道:“诸位道友,此魔气能污秽法宝,万勿小心了。”
  可尽管知晓此事,但众人却也没有太好办法应对。
  多数人还是因为此前从那瑶阴派塔阁之上得了几件法宝,方能坚持到现在。
  过得几息时间,又有一处修士忽然惊惶大叫,但不过片刻,就又没了声息。
  此时这殿中魔气愈发浓厚,盖顶遮地而来,影影憧憧,摄魂惑心,众人心中愈发觉得不安。
  就在这时,也不知是谁大声嚷了一句,“诸位,事到如今,保全性命要紧,也不必去管什么封阵了,唯有请那岳真人出手回护,方能躲过此劫。”
  那玉霄派左陌听了,即刻大声出言道:“贫道且为诸位道友辟开一条去路来。”
  众人心中也早有此念,可是眼下被魔头拖住,根本是有心无力,此刻听得有人愿意开道,都是大喜。
  左陌把那祭在空中的星梭一指,顿时放出道道璀璨星芒来,锐气横溢,飞旋流转,将困在身周围的魔头迫退几步。
  随即他自袖中取了一支五寸长的红烛出来,两指一夹,捋直了芯子,嘴中念念有词,脚下一踏奇位,叱喝了一声,这支红烛无火自燃,于这暗室之中光芒大放,手一拿开,道了声:“去!”
  此物就化一道灼灼红火飞去,霎时驱散雾云,搅开一道两丈来宽的通路来。
  被这红芒一照,那三十六只魔头似是畏惧,俱是一滞,往后退开了少许。
  得此空隙,左陌一纵身,率先往里殿飞去,众人见状,也是纷纷纵身,往里而去。
  张衍尚有闲心观察四周,他目光一转,便寻到了那疑似老魔寄身的修士身上。
  此刻得了光亮,恰见其脸上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得色。
  他心中不由一动,不过眼下不及多想,起身一纵,也是随众而去。
  此刻外殿观宇之中,徐公远与那鹰女相斗正酣。
  不过徐公远虽是那章伯彦所赐玉镜在手,但却只是将对方缠住,攻势并不激烈。
  他心中也有自己的小算盘。章伯彦虽是厉害,但要与两位真人相斗,那也太狂妄了一点,他并不看好,因此始终留手,避免受伤,免得此人一旦败北,那自己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那鹰女手中所持那一方红巾,乃是一件玄器,本是威能宏大,不过此宝却有个缺憾,必须拿在掌中,离去远了便不得驾驭。
  而每每她要祭起此物降伏徐公远时,后者却是滑溜无比,先一步往别处躲去了,当她欲往殿中去时,此人却又纠缠了上来,因此她也是无奈,被滞在此处。
  而在那殿外广场之上,两名元婴真人也是打得难分难解。
  章伯彦似乎急于将应成霖拿下,一口气祭了三四件法宝出来,满空都是光亮。
  此举也是把应成霖吓了一跳。
  他本就是小心谨慎之人,现下更是加倍戒备,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是把门户护持得风雨不透,虽是魔焰躁动飞飏,急欲噬人,也是无法突入进来。
  战局一时陷入了胶着之中。
  那细须道人正守在画壁关门之上,见众人向此飞驰而来,把手一张,惊声言道:“诸位万万不可再前,我师兄正运炼那封阵,受不得半点惊扰。”
  众人落地之后,左陌当先而出,他一甩袖子,很是不痛快地言道:“华道长休来说这等话,那封阵眼下便是破不开,以后还能另想办法,但我等性命只有一条,你且放心,我等也知轻重,就算岳真人损了功行,我也可恳求师门,为真人做些补偿就是。”
  方振鹭也是出声道:“华道长,我等玄门弟子,本是同气连枝,真人若是知晓我等性命堪忧,定也不会袖手旁观,此事你也做不了主,且进去禀告一声,看真人如何说就是了。”
  众人战至如今,死伤惨重,岳御极身为元婴真人,对外间情形又岂会不曾察觉?不过是在一直装聋作哑罢了,所有人对此也都是心知肚明,不过眼下要求他庇护,却无人敢于说破,只把他当作当真不知。
  就在此时,那原本红芒艳艳的火烛光华忽然熄了,周围又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殿外呜呜啸声大响,残风阴云漫漫,显是那魔头没了牵制,又杀了过来。
  众人更觉慌乱,左陌狠声言道:“华道长,你若再不让,休怪我等硬闯了!”
  细须修士却是强硬回答道:“师兄正值施展本门秘法之时,无论如何,你等也不能进去!”
  正争执之间,却从里间传出一把沉稳声音,言道:“师弟,且放他们进来吧。”
  细须修士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他虽然执意阻拦,但也知道,等那魔头追上来,自己面对众人,也是无能为力,立刻侧过身子,放开了去路。
  这余下十余名修士也是心情一松,急不可耐往里涌去。
  张衍被众人裹着去到内殿,抬眼一扫,只见岳御极趺坐在地,手中托着一团清冷如月,绿意映人的火芒,正在烧那封阵。
  瞥见众人闯了进来,他眉头一皱,甩了一枚冰雾漫洒的明珠出来,沉声道:“凭借此宝,尔等也能抵御一二,但不得靠近三丈之内,否则休怪贫道翻脸无情!”
  细须修士忙上前接住,往手心中一托,他一转身,掐起法诀,将此珠往空中一祭,霎时起得了一层毫光,将五丈之内尽皆笼罩进来。
  那些个魔头正狂涌而至,瞬息横过数十丈空间,冲到那光华之上,却似是撞上了一层柔韧水壁,越往里去越是不易,不到片刻,俱是纷纷被推了出去,连续试了数次,皆是如此。
  似是知晓奈何不得,众魔头忽然往中间一个合拢,重新现了那元婴分身出来。
  他背着手,哈哈大笑道:“岳道友,本座今日来此,只为了结与那应成霖往昔之恩怨,不想与你过不去,我便卖你一个面子,只要你不来插手,我也不会来与你为难。”
  言罢,他一拂袍袖,就这么走了出去。
  众人眼见这老魔分身去了,顿时松了一口气,不过他们都是久经战阵之人,不会真的相信老魔会放过他们,个个都是拿出丹药服下,抓紧时间调息打坐。
  张衍也是到了一个角落坐下,他朝那当中金光闪烁的封阵看去,却见其比之适才又薄弱了几分,不由眯了眯眼。
  显是岳御极见得众人进来,加快了几分炼化之速,看来,要破开封阵已是用不了多少久了。


第一百二十章 解阵开禁,泰衡老祖
  就在应成霖与章伯彦僵持之时,岳御极趺坐在殿内,双目炯炯,手指尖上一朵碧火熊熊,向那禁制之中侵略而入。
  那封阵金光忽如涟漪一般,层层荡开,过了好一会儿之后,猛地颤动了起来。
  任谁也能看出,这封阵已是到了随时可能溃散的地步,躲在周围的修士皆是忍不住睁眼瞧了过来。
  有几名修士甚至身体前倾,想看清楚这瑶阴派传承五器到底有何等神妙之处。
  岳御极此刻双目一睁,骤然加大了催发之力,那火光忽地一跳,就又旺盛了几分。
  细眉修士神色紧张了起来,似这等时候,正是需要加倍提放之时。
  他手托明珠,站在画壁口警惕戒备,并不敢有丝毫放松,时而自那众人面上扫过,时而又转首看向外间。
  岳御极鬓角隐隐现出了汗渍。
  在外人看来,他此刻在那把那封禁一层层的化去,已然功成在即了。
  然而他自己却是有苦自知,那封阵之上所蕴含的禁力其实并没有被他化开,不过是向内退去,积蓄了起来,越到最后,这封阵之力越是强韧,甚至隐隐有一股反压之势。
  这时他才知道这封阵的真正厉害之处,犹如一个高明对手,知道无法正面与他相抗,便不断抛下诱饵,将他一步步引诱进来,令他不断消耗元气,最后再汇集全力,与他殊死一搏。
  此刻他若是弃手不顾,这封阵必会千百倍的回敬过来,前功尽弃不说,自己也会受创不浅,唯有全力攻破这禁制这一途可走。
  但他此刻元气消耗也是极其严重,若要继续为之,几乎不亚于与同辈修士大战一场了。
  当前这局面,可说得上是极为凶险了,若是有敌来袭,他根本无力抵御。
  还真观擅长各种封魔禁阵,科仪法门,他在暗骂这个设下封阵之人的同时,却也不由暗中佩服。
  然而越是如此,他面上越是做出一副轻松之色,在手中火势猛烈压制之下,那封阵金光已似风中残烛,飘摇不定。
  又过得一炷香的功夫,那金光一颤,隐隐有崩散之势,就在那即将破开的一瞬间,外面却陡然传来一阵凄厉呼啸,那方才退去的老魔元婴分身,又自外间如旋风般冲了过来。
  那细须修士大吃一惊,忙将手中那颗明珠祭起,放出一阵莹亮毫光,延伸出去,将画壁之前五丈之地照得一片明亮。
  可那元婴法身竟然是视若无睹般,毫不停留地撞了上来,这方才对付那些个魔头颇为奏效的法宝,此时在这一撞之下,发出轰隆一声大响,光华竟是黯淡了几分。
  细须修士只觉胸中一闷,还未等他回过气来,那元婴分身又再次往上一个冲撞。
  值此重要关头,岳御极神情尤其专注,仿佛对身外之事充耳不闻,手中那清火与那禁制俱是在不停颤动,显是双方较劲到了最后关头。
  几息之后,这内殿中诸人耳边听闻一声惊雷大响,大殿似是摇了一摇,顶上细灰簌簌而落,只见那封阵已是化作点点金光散去。
  岳御极本闷哼一声,向后倒退了几步,嘴角隐见血渍。
  那五件传派法器嗡嗡一响,倏尔飞起在半空之中,陡然放出万道金光来,而那底下那口高井失了镇压,井盖之上也是“咔嚓”一声,裂开了一丝细缝。
  岳御极眼中紧紧盯着,脚下一动,正要上前收取。
  可就在此时,轰隆一声,那明珠光华顿告破碎,细须修士本人也是吐血暴跌出去,一阵阴风卷了进来,身侧更兼带碧鳞火芒,有两名弟子因为闪躲不及,立时化飞灰而去。
  躲在殿内的十多名修士见他如此凶横,哪里肯上前与其相斗,纷纷往后避退。
  那元婴分身冲进来之后,也根本不去理会他人,直朝着那五件法器之扑去,看那样子,竟是想要趁势将其卷入自己怀抱之中。
  岳御极见状,怎会令他如意,冷笑道:“就知你魔性不改,按捺不住!”
  他肩膀一颤,顶上忽地飞出一卷经书,哗啦一声,一开一阖,那魔威无边的元婴分身竟一下就被其裹住。
  他再向下一指,其便身不由主摔落下去,竟眨眼间就被镇压在地,动弹不得。
  岳御极适才已被那封阵反震之势激荡的几欲吐血,然而他还是强忍心头不适,一翻手腕,拿了一柄拂尘出来,眼中杀意显露,作势欲拂。
  只要将这元婴分身灭杀当场,那他拿这五件法器便是十拿九稳,再无阻碍之人了。
  至于那章伯彦本尊,此刻被应成霖拖住,眼下根本来不得此地。
  那元婴分身怎能甘心,虽被那经卷压住,但手足尚能动作,伸手一抓,这间内室之中倏地起了一阵阴风,就卷了两名猝不及防的修士过来,往前掷去。
  岳御极只当其是垂死挣扎,冷哂一声,轻轻一拂,就挪开一人,再想将第二个挪开之时,那名弟子脸上原本惊恐之色突然隐去,换成了一副诡异笑容。
  他忽觉不对,然而此刻两者距离极近,再想有所动作却已是来不及了,那名弟子忽然身躯一震,竟是从顶门之中跃出一尊浑身乌黑如墨的元婴来。
  此元婴一伸手,一张法符便显然出来,一掌就拍在了岳御极额头之上,后者身躯一抖,本已堪堪冒出顶门的元婴又被压了回去。
  随后那元婴上来一把将他抱住,拼命吸纳起其全身精血。
  岳御极拼命运转功法抵御,脸上惊怒万分,双目现出难以置信之色,言道:“章伯彦?你怎会在此处?你不是在与那应老道纠缠么?”
  章伯彦一边催发法力,一边哈哈大笑,道:“你岂知我三阴不死身之奥妙!”
  “三阴不死身”乃是一门魔道神通,修行极其不易,需擒得三尊元婴祭炼,方可习成。
  修炼此法者,若是到了生死之局,可舍了躯壳,把一身修为尽数转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寄魂分身之上,由此躲避灾劫,是谓“不死”。
  又因此法一生之中,只可施展三次,可避三次命难,所以冠以“三阴”之名。
  而章伯彦把这神通用在此处,并不是为了避劫,而是为了能一举击杀岳御极,再将泰衡老祖传承五器夺下!
  此前他那寄魂分身混在人众之中,本为探查此处虚实,却无意中发现岳御极与应成霖二人面和心不和,便计上心头,筹谋出一个各个击破的法子来。
  他先是大模大样杀上山来,扬言与应成霖了结恩怨,并一气祭了四件法宝出来,务必营造出声势喧天的效果。
  他对人心把握极准,捏准了应成霖的脾气,知其性子谨慎,如今转生在即,没有血气敢与他放手对攻,自己这般虚张声势,定是令其更为谨慎。
  果不其然,应成霖不敢妄动,只是一味防守。
  而岳御极恨不得他们二人拼个两败俱伤,躲在里间不肯出来,自己则可放心大胆炼化封阵。
  随后章伯彦命那寄魂分身煽动诸修士闯入里间,潜伏在侧,等那岳御极在炼化封阵的前一刻,先以元婴分身正面相攻,将其注意力吸引之后,他果断施展三阴不死神通,将自己一身修为尽数转移到寄魂魄分身之上,再出其不意发动攻势,果然一举建功!
  他这般行事也是大胆,若是一旦被识破,势必引发两名真人的联手围攻。
  但他的确是成功欺瞒了对手,应成霖直到现在还不自知,仍以为与自己交战的乃是正主,却不想章伯彦只留了一个虚影在此处与他对峙,而自身已是倾尽全力杀向了岳御极。
  此刻章伯彦虽把岳御极制住,但一时刻半刻却还拿之不下。
  感觉到其身躯之中那磅礴欲发之力,元婴隐隐似要透顶而出,心中不禁后悔,暗道自己若不贪图对方一很精血,直接将其杀死,此人眼下又哪里来什么反抗之力?
  岳御极察觉到自己身上精气正在缓缓流逝,知道不能再这般下去了,出言道:“老魔被贫道牵制,此刻动弹不得,诸位道友还不快快出手!诛杀此僚!”
  章伯彦心里一个咯噔,顿时大急。
  康童第一个反应过来,把手中剑丸一发,一道剑光就朝其劈落下来。
  他这剑术若是直接斩杀上来,章伯彦纵然不惧,但却足以使得岳御极一口气喘了过来,到那时便就妙了。
  他不愧成名已久的魔头,这万般危机之刻,丝毫不乱,嘿了一声,把那“三阴不死术”一个运转,整个人倏尔消失,一身修为转到了那元婴分身之上。
  随后鼓起全力,将那身上经卷震开,自地上一跃而起,再次朝岳御极扑来。
  岳御极身上一松,然而那康童剑光适才是全力施为,此刻陡然失了目标,却也改变不了方向,是以朝其劈落过来。
  岳御极见得此状,来不及做其他动作,忙吹了一口清气出来,就将那剑光震偏一边。
  借了这个机会,章伯彦又一次窜到他身前,看样子想要故技重施。
  岳御极哪会容其再次得逞,手中拂尘一个挥舞,扫荡过来,若是章伯彦原势不变,势必两败俱伤。
  可这个时候,章伯彦眼中凶芒爆射,暗施法门,再度运转那“三阴不死术”!
  下一刻,他又一次转到了那寄魂分身之上,等不及遁出元婴,轰然一声,就将这具身躯爆开,向前一扑,与那元婴分身一齐夹攻而来。
  岳御极万万没有料到有此一变,眼中露出了慌乱之色,手中动作顿时一滞。
  章伯彦哪里会与他客气,一伸手,就将其一把抱住,死命吸食精血,随后那元婴分身化一缕烟气,便往其眉心处一钻而入,全力往其识海钻去。
  岳御极一招失机,满盘皆输,立时僵在了原地。
  刹那之间,形势倒转。
  章伯彦经过三次神通之变,已然稳稳控制住了局势,此战可谓大获全胜!
  便是那瑶阴派五件传承宝器,稍候也只会落入他手,得了其中法宝之后,再去收拾那应成霖,那就是十拿九稳,想到此处,他不由狂笑出声。
  可他却并没有留意,此时那井盖失了五件法器镇压,就自那其中缝隙内冒出一缕烟气,化作一个淡淡人影,往岳御极身躯之内走去,章伯彦突然浑身一颤,笑声戛然而止,倏尔往后暴退,露出一脸惊惧之色。
  他方才察觉到,自己那元婴分身几乎瞬时就被灭杀了,不由又惊又惧。
  见他退开,岳御极也不去理会,伸手一指,那五件飞在空中的传承宝器毫不抗拒,往他身体里就是一落。
  章伯彦身为魔宗修士,极其熟悉眼前一幕,此时哪还不知眼前这岳御极被他人夺了躯壳去?
  他顿时惊怒交加,厉声喝问道:“你是何人?”
  “岳御极”转目看来,眼中光华隐隐,深邃如渊,神情中自有一股睥睨天下之意,他双手往背后一拢,沉声道:“贫道,泰衡!”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万年因果今了断
  “泰衡”这两字一出,以章伯彦的城府,也是被惊得骇异万分,下意识倒退了数步,满眼皆是不可置信之色,失声高喊道:“这,这如何可能?”
  只是再转念一想,方才对方几乎瞬时之间就将他元婴分身灭杀,再加上此人言语之中透漏出来的那等气魄,这的的确确是假冒不来的,顿时就将他震慑住了。
  不止是他,这内殿中几乎所有人都是双目大睁,震骇难言。
  诸人脑海之中一时千回百转,泰衡老祖乃是万年前破界飞升之人物,又怎会被封禁在此?此人又会否只是冒称?若其身份为真,当年莫非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唯有张衍,神情却是一振,双目之中精光闪烁,紧紧凝定在此人身上。
  此间之人,也只有他清楚对方底细。
  这人虽是自称泰衡,与当年那泰衡老祖相比,彼此之间也确实有所联系,但两者却并不是一回事。
  今朝他奉掌门之令前来,便是为了灭杀此僚!
  当年泰衡老祖道功近乎完满,可始终不能窥破那最后一层,与是前来问道于溟沧派开派祖师太冥真人。
  当日太冥真人见了他面之后,一语不发,提剑就杀,把泰衡老祖吓得当场遁走。
  回到洞府中之后,泰衡老祖先是不解,随后细细想来,终于恍然大悟,参透其中奥妙。
他乃是魔蛟成道,便将自己心中魔念及一身修为寄托在蛟尾之上,果断一剑斩下,彻底了结过往,之后又去往海底秘穴,潜心修行上千载,终得功果圆满。
  破界飞升之前,因那指点之恩却还未报,他亲上溟沧派道谢,可此时太冥祖师已是先一步飞升而去。
  泰衡老祖不禁大为怅然,为偿还这份因果,他推算到东华洲日后有魔劫大起,便把自己那截已然成魔的断尾镇压在瑶阴山下,还传下一脉道统及诸多法宝,命大弟子易九阳待其飞升之后,在此处开一宗派看守三千载,若是那魔物并无动静,便可自去之,只等溟沧派有缘弟子日后来取,好助其避劫。
  泰衡老祖因怕溟沧派不肯受他好意,是以故意言明,此传承之中,既有他毕生所习魔宗功法,亦有道门传承,若是魔宗得了去,必会借势大起。
  此乃一策阳谋,若是溟沧派不知也还罢了,可如今知晓了,倒是不能置之不理了。
  又因这其中涉及诸多隐秘,是以此事只有溟沧派历代掌门知晓。
  且这也算得上是一步暗棋,自不可能大张旗鼓,秦掌门这才秘令张衍前去斩杀魔头,顺势取得那传承五器,好完此因果。
  那赐予张衍的三张法符,一张为除魔符,一张为护法符,一张为飞遁符。
  但是要使用这法符却有几个苛刻条件,掌门也是知晓,是以信中言明,若是一旦除魔不成,他可启了那剩余两张法符,及时脱身回来,无需勉强。
  不过张衍亦有自己算盘,泰衡老祖这一缕魔魂残念,万年来靠吸食那蛟尾精血而存,虽因被困许久,实力大不如前,但终归是泰衡老祖一身魔道修为精华所系,若是他能得了去,定能将那参神契功法大大提升一截。
  虽然要做到这一步比之除魔更难,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落败身亡,但这机缘万年难得,哪怕是再凶险,他也要试上一试!
  老魔章伯彦并不知晓此人底细,乍然面这等传说中的大能修士,他脑海中第一个转动的念头就是逃跑。
  但是转瞬间,他又想起,此地自成一界,出路早已封死,根本无处可逃。
  想到这里,他眼中又泛起凶厉之色,若是这样,那还不如殊死一搏!
  哪怕是泰衡老祖又如何,不过是拼个鱼死网破罢了。
  他毕竟是纵横天下多年的魔宗修士,那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忽然又觉出了几分不对劲。
  被囚禁了数千乃至近万年,任他是通天大能,此刻也应该是虚疲无力啊。
  况且若是此人当真如此厉害,又何必趁他与岳御极相斗之时出手抢夺身躯?直接出手灭杀自己不就可以了?
  对方并无肉身,顷刻间灭杀自己元婴分身的同时,还要设法克制住那岳御极的神魂,这是绝无可能做到之事。
  他一旦定下心来,越想越是通透,顷刻之间,就把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脸上也是露出了冷笑,如是换了自己,此刻当是第一时间杀死在场所有人,而对方现在却还不动手,此刻定是外强中干,不过是在那里虚张声势!
  泰衡道人看了他一眼,似也是察觉自己底细已然被其看破,呵呵一笑,道:“这时才醒觉,怕是有些晚了。”
  “不晚!”章伯彦大喝一声,纵身冲上,这一番发动,声势煊赫,殿宇摇动,阴风碧火齐出,同时嘶喊道:“本座却是不信邪,你短短时间之内,又能恢复几成实力!”
  泰衡淡然一笑,他的确还未有恢复实力,但方才这点时间,已可将枚传承金印粗粗炼化了,此宝掌握此间阵法禁制,对他来说却是已经足够用了。
  他把手一指,轰隆一声,就有一座阵门凭空浮现,横在了章伯彦去路之上。
  章伯彦何等眼力,只瞧了一眼,便看出此为挪移阵门,若是不小心撞了进去,就要被挪至他处,他心中冷笑,凭此阵门就想阻碍自己?那却太过小看于他了!
  他把身躯一顿,就要出手将其毁去。
  可就在此时,泰衡却是淡淡一笑,再一摆袖,地上那方才被章伯彦摆脱的经卷倏尔飞起,“哗啦”一声,便自展开,化作十数丈大小,自其身后笼罩来。
  他这番动作,时机,快慢,切入点都是拿捏的恰到好处,在章伯彦已然运转玄功,身躯将动未动时插手进来。
  章伯彦未曾料到有此一招,顿时陷入两难之中,若是那轰击那阵门,那便很有可能被身后那飞来经卷缠住。
  对方无论是否是那泰衡老祖,总之是被囚禁了近万年的老魔头,哪怕是自己被制住片刻,谁又知道会用什么法门来炮制自己?
  但若想要避开,已是不能,此刻上下左右皆是无路,唯有一条道路可走,就是被逼得进入阵门之中。
  这刹那间,已容不得他多做思量,在万分纠结憋闷之下,章伯彦最后不甘心的大叫了一声,把手收回,向前一冲,一头撞入了阵门之中。
  泰衡似是早已料到一般,面上平静无波一挥手,阵门轰然一闭,眨眼间就将其挪去了他处。
  此间所有修士皆是愣住,这自称泰衡老祖几乎没有用什么惊天震地的神通手段,但却只是简单几个动作,就将一名魔宗高人逼得不得不顺着其意愿而走。
  做完了此事后,泰衡一脸云淡风轻,这阵门只是把章伯彦挪移去了山脚下,对方若再想上来,那势必需沿着山道飞遁,虽是用不了多久,但对他来说,争取到这点时间已是足够了。
  只需十几息时间,他就可尽全力将岳御极神魂压服,进而彻底夺下这具肉身。
  那时便是那章伯彦再来,也是任由他宰割,根本无需多虑。
  待解决这里所有麻烦之后,炼化了那枚金印,就能彻底将此一小界握入掌中了。
  然而就在此时,张衍却目光一闪,突然一掐诀,手中法剑一摆,化一道剑虹飞起,就朝其斩落下去,同时嘴中喊道:“此人乃是万年魔头,非是那泰衡老祖,诸位还不快快动手!”
  他已是隐约察觉出了对方目的所在,此刻必须阻止此人,否则若等其彻底掌控了局面,那要对付起来可就当真不易了。
  他乃是化丹修士,在正常情形下,若不是动用那最后手段,根本无法与对方相抗衡,不过此刻,他只要阻得少许时间便已足够了!
  他这一动手,第一个是反应过来的是那少清康童,这自称泰衡之人本是封禁于此,且上来便夺人肉身,绝非什么正道人士,是敌非友,因此毫不犹豫地跟着出手!
  但见那一道剑光飞起之后,却是后发先至,一闪之间,已然到了泰衡头上。
  其次出手的,便是那细须修士,他见到自家师兄被占了身躯去,怎能不急?手指一点,就有一团金云飞起,内有祥光滚动,往其顶上就是一落!
  只是面对这等老魔,此刻有勇气出手的毕竟只是少数。
  除了康童与那细须修士之外,方振鹭,左陌等人皆是一脸谨慎,作壁上观。
  泰衡先是讶然,再是欣赏,他想不到这里几名化丹修士之中,竟有人能看出自己所谋,尤为关键的是,还敢于出手阻止于他。
  他轻轻一笑,伸出手去,一指点在那飞来剑丸之上,一道封咒顺势裹了上去,这枚剑丸抖了一抖,灵光全消,顿如凡物一般掉落在地,竟是眨眼间就被封禁起来。
  而张衍那柄法剑才至,他手中拂尘一架,一缠,瞬间断成了无数截,随后袍袖一卷,落下那团金云便自消失不见。
  不过顷刻,他就将三人攻势化解与无形,似乎要杀死他们也只是翻掌之间的事。
  然而张衍非但不气沮,反而露出了一丝笑意,因为他知道经过这片刻耽搁,对方已然无法来顾忌自己了。
  果然,泰衡老祖第一次皱起了眉头,转首向外看去。
  应成霖身后跟着鹰女,双手大袖下垂,浑身青云笼罩,罡气绕裹,面色凝重地踏入殿中。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机枢金印落谁家
  张衍见应成霖到来,不禁微微一笑,此人来得正是恰到好处。
  章伯彦虽被阵门挪移走了,但他又岂会甘心失败?
  他之真身还在与应成霖对峙,只需收了阵势,后者定会察觉到内殿之中的异样,知晓是自己被诓骗了。
  张衍适才大喊一声,指出岳御极并非本人,而是“万年魔头”,那便是有意为之,是叫给应成霖听的。
  相信对方身为元婴真人,必能从几句话中推断出大致因由。
  应成霖入得殿中后,在泰衡身前十丈之外站定,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对方,长叹一声,道:“岳道友,你不听我言,擅启封禁,致有这般下场,可怜可恨!”
  他句话本是自言,并不指望得到什么回应,哪知此时,岳御极眼中透出挣扎之色,随后身躯摇颤,喘息连连,居然开口道:“应道友,你说得不错,我悔不听你当初之言!”
  应成霖猛一抬首,侧目望来,神情之中带着惊疑,向前稍移少许,试探着问道:“你……你是岳道友?”
  岳御极脸上现出几分挣扎之色,咬牙点头,恨声道:“正是,老魔尚在我身躯之中,方才勉强将其压下,请道友上前,用法符将我一身修为封禁了,好使其不得为恶!”
  应成霖脚步一动,但只上前半步,却又停了下来,他拧起了眉头,面上更是出现了迟疑之色。
  这一瞬间,他谨慎小心的老毛病又犯了,心头不禁泛起了重重疑问。
  岳御极竟能反将那万年老魔压在下风?这到底是真是假?不要是这魔头故意使诈,骗我前去吧?
  其实应成霖心中也是清楚,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管一切,出手将岳御极杀死,那就一了百了。
  但若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此,那也还罢了,可这里还有其他几派弟子在场,一旦下手,哪怕道理再是讲得通,日后还真观中与岳御极交好的修士定会不依不饶。
  需知他用不了多久就要转生而去了,这些人若是怀恨在心,只要稍微动点手脚,就能让他万劫不复。
  岳御见其迟迟不动,倒似有些支撑不住了,脸上满是汗水,吃力言道:“应道友,我也知你顾忌,不如这样,这里有一方金印,有了此物便能控制此处护山大阵,我把此物与你,你拿去之后,且开了封阵,送众人与我一起出去,再发法符求师长出手,便能对付这魔头了。”
  应成霖闻言,神色一动,微带几分急切和欣喜,大声言道:“不错,岳道友此言甚是有理,快些把那金印交于我,只要我掌了此山大阵,那老魔本事再大,也拿我等无可奈何。”
  岳御极见他答应,微微点头,颤抖着伸入袖中,但他动作极慢,抖抖索索,脸上也是肌肉也是抽搐不停,好像有人在竭力阻止他一般,看得殿中诸人都是跟着紧张。
  索性,他还是一点一点将金印拿了出来,随后猛一甩手,再向空中一抛!
  应成霖然看得真切,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喜色,这果然是那机枢金印无误!
  但他此刻仍是小心,并不上前,而是发一道青气上去,想要将其摄拿过来。
  然而他刚想出手时,忽觉一阵沁骨僵肌的寒意自背后涌来,似是要将他浑身血气都冻住一般,不由眉头一皱,向侧面一躲,避开一把惨森森白骨剑,冷声道:“章伯彦,你果然是贼心不死!”
  “应老道,此物你休想得手!”
  只见一缕淡淡黄烟自殿外飞驰来,随着其不断接近,那身影也是由虚化实,逐渐显现出来,先是头颅,再是双手,随后是那躯干,由于飞遁过快,到得殿内之时,他下半截身躯还是如那雾烟飞扬之状,翻翻滚滚,未曾凝成实质。
  “黄泉遁法?”
  应成霖也是一惊,这章伯彦竟然连这等诡异莫测的遁法都练成了,此人究竟还有多少手段未曾使出?
  章伯彦心中暗恨,他适才仰仗着这遁法,早已到了殿外,本想看两人相斗,他好坐收渔人之利,是以躲在了一旁。
  他没想到居然岳御极将这金印抛出,这他却万万不能坐视了!
  这枚金印一旦落在应成霖手中,若任其控制了满山禁制及那护山大阵,那便是占据了绝对优势,他在此地根本不得出去,到时又岂有活路可言?
  是以他被逼不过,不得不跳出来与其相争。
  他并不第一时间去抓那金印,而是大喝一声,自己手中那四件法宝一齐祭出,放出漫天宝光,对着应成霖发动猛攻。
  他很是清楚,若是不逼退眼前这名大敌,想要伸手拿那金印,那是痴人说梦!
  应成霖脸色一沉,肩膀一颤,一尊元婴跃出,霎时青光涌出,身上玄鳞大蟒,白鹤鱼龙飞起,霎时与其撞在一处!
  两人这一番动手,罡气飙射,云烟乱滚,震得大殿摇晃,众人纷纷退避。
  岳御极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静静看着那金印“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却是一动不动,也不伸手去捡。
  张衍目光不由望向地上那金印,双拳不由捏紧。
  那瑶阴派传承五器之中,唯有此宝眼下最为有用,此间无论是谁取了去,这山中大阵便可由其掌握,不但出入无碍,还能御使阵法将此间之人尽数围困。
  这金印适才在老魔手中不好抢夺,然而此刻,却是出手抢夺的最佳时机!
  只是他脚尖刚刚一动,前倾的身躯却又立刻顿住。
  不对!
  观这老魔适才作为,分明深谙人心之变,惯于操弄局势,又岂会露出这么大的破绽来?
  他这一迟疑,却有人忍不住了。
  此间之人,也并非只有他看出了这金印的价值,那细须修士第一个跃了出来,闷声不响,伸手一抓,就有一道烟气飞出,要将那宝器摄拿过来。
  章伯彦眼角余光瞥到,怒啸一声,手指一弹,一朵碧火飞出。
  应成霖见状,心中微一迟疑,他原本就处在守势,此刻手中也是鬼使神差般慢了几分,由得老魔发难。
  元婴修士含忿出手,何等厉害?
  细须修士本拟章伯彦已被牵制住,根本没有闲暇来顾忌自己,然而他却是料错了,那一点幽幽碧火飞来,准确无误地落在了他的手上,眨眼之间,两只手臂便被烧去无踪。
  他面色惨白,惨呼一声,连连倒退几步,站立了有片刻后,整个人竟自突然崩灭,扑簌簌化为一堆尘土散去。
  他虽身死,然而出手抢夺此印之人却并非一个,就在细须修士举步之时,玉霄派左陌眼中闪过一丝狡猾之色,故意稍缓一步,紧随其后而上。
  他瞅见细须修士转瞬就被灭杀,心中不惊反喜,此刻自己拿这金印却是再也无人可以阻拦了。
  就在他手中那一道烟气飞出,堪堪落到那金印上之时,却见画壁之外探出一个人影来,他冷笑一声,将手中玉镜对其一晃,就有一道镜光飞出,随即他也不去那看结果如何,就又把头缩了回去。
  章伯彦狂喜道:“徐公远,做得好!”
  左陌心中本已是盘算好了,一旦他拿到这金印,将就护身法宝祭出,只求阻得章伯彦片刻,再粗粗将此物祭炼了,就能开了阵门,去得到处,到时此间之事,便由自己说了算了。
  可是被那镜光一照,他心中期冀顿告破灭,猝不及防之下,一道金光及体,他整个人似被一柄大锤击中,眼耳口鼻喷出鲜血,似破布袋一般飞出去了五六丈远。
  只是到了此刻,他仍是不肯放弃,心中一发狠,一咬舌尖,激发精血,嘿了一声,身在半空,竟是生生扭转身躯,伸手一抓,丹煞飞出,还要去拿那金印!
  章伯彦立时想要再次出手,可偏偏这个时候,应成霖因那细须修士死得太惨,心中升起了一丝愧疚之心,瞅见老魔此刻分心,陡然间反守为攻。
  章伯彦这一下未曾防备,登时手忙脚乱,无暇他顾。
  事情到了这地步,左陌顿时又生出几分希望来,可偏偏就在这个关键时候,他眼前又有一道白烟闪过。
  方振鹭在众目睽睽之下腾身而去,发一道烟气,抢先一步地上那枚金印收走,到手之后,甚至还有闲暇对左陌笑了一笑。
  左陌见得此景,身躯忽然一颤,一时气怒攻心,“噗”的又吐出一口鲜血,重重摔落在地,气息微弱,已是变得半死不活。
  方振鹭成功将金印取得,不由一喜,不过警心未去,倏尔往后飞退。
  章伯彦此时总算缓过一口气来,一抖袖,又是一朵碧火飞来,同时怒叫道:“小辈安敢如此!”
  方振鹭身侧那陈姓老者此时不慌不忙上前,张开一把罗伞,挡在身前,碧火撞在其上,却是如火星飞溅,往四处散开。
  方振鹭轻蔑一笑,他手握金印,意气风发,当即就想到运转玄功炼化,然而灵气往里一去,却是泥牛入海,了无踪迹,顿时脸色一变,失声道:“封禁?”
  他望了一眼手中,猛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先是望了一眼那康童落于地上的那枚暗淡无光的剑丸,又惊惶至极地向立在一侧的泰衡老魔转首看去。
  那泰衡道人原本一直不言不动,此刻却瞥了他一眼。
  方振鹭悚然一惊,不知什么时候,那双眼睛之中原本属于岳御极的光华已是隐去,此时换上的,却是一副深邃无底,却又波澜不惊的目光。
  泰衡道人淡淡言道:“这位小道友,此物便先留在你处,稍候贫道自回来取。”
  方振鹭闻言,脸上不禁一白。
  泰衡道人向前踏出一步,望向场中二人。
  他身为万年前大能修士,也有自傲之心,此刻他已将这躯体彻底驯服,占为己有,自然已是不屑于再去玩弄什么鬼谋手段了,而是要以势压人!
  他这一步跨出,身上顿时升起一股无穷自信来,这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气势立时感染到了众人,若先前那是晦涩不明的深潭,那么此刻便是如岳如海,铺天卷地而来。
  应成霖与章伯彦两人也是立时感觉到了,他们彼此对视一眼,各自心照不宣地退开十数丈远,一左一右,呈夹角之势隐隐对着泰衡老祖,神色间前所未有的凝重。
  此等大魔,当要先联手除之!


第一百二十三章 借物代形,金印入手
  泰衡这缕残魂被困近万年,方才出来时,其实是极其虚弱不堪的,灭去章伯彦元婴分身之后,更是大大耗损了其元气。
  但是眼下,他是已完全压倒了岳御极的神魂,已可借用其一身法力精元。
  如今他对这具肉身优劣之把握,长短了解之透彻,比之原主人也是不遑多让。
  可唯有一点美中不足,受岳御极自身修为所限,短时期内他还滞留在元婴境界之中。
  若是能给予他一点时间,寻一处合适洞府潜修,再借用那瑶阴派传承五器,用不了数年时间,便能晋入洞天之境,届时当可纵横天下,重为一代魔道巨头。
  他虽只是泰衡老祖一丝残魂,但在万年之前,也会过不知多少大能修士,眼界之高,可谓当世无量。
  是以认为凭借如今这身修为,对付面前这两人已是足够。
  修士之间斗阵拼杀,衡量高低的不仅仅是修为法宝,天时地利,神通道术,眼光运气,缺一不可,有时候,胜负往往只在一瞬之间。
  且他自化丹时所凝练的法力真印还深烙神魂之中,只要有躯壳肉身寄托,有法力随身,就能施展自己过往所会少许神通法术,当然不会惧怕两位元婴修士联手围攻。
  应成霖见泰衡身上那无穷自信,知其不好对付,略皱眉关,对着周围一众化丹修士开口提醒道:“诸位道友,你等且退得远些,莫要被其伤了。”
  元婴修士之战,完全不是化丹修士所能插得上手的,练得那护身宝光的,只消祭了出来,凭借那浩然法力,就能将他们生生排挤开去。
  只是他这一句方才开口,众人还未曾有所动作,那泰衡老祖突然一笑,一甩袍袖,漫天法箓挥洒飘落,金光烁烁,满殿乱飘,竟向所有人卷了过来。
  其中有数枚朝着张衍而来,察觉到这法箓一丝不同寻常,他目光一闪,并不硬接,只是抽身后退。
  只是这法箓甚为奇异,虽是飘动之速不快,却似能识人不一般,任他往那里闪躲,都是如影随形,甩之不去。
  他想了一想,转眼向他人看去。
  殿中诸人皆是弄不明白这是何物,这老魔头所使,定是大有用意,因此个个都是拿了自己得力法宝出来,将其挡住。
  方振鹭身旁那名陈族老者立刻上前,将手中宝伞一撑,只是那金箓飞来后,竟是无声无息没入伞中,全然不似想象中那般动静,不觉一呆。
  见得众人如此,张衍略一思索,从容取了数张符箓出来,抖手一甩,便将此物迎住,果然,那金光一撞到那些符箓,便自倏尔破散,消失不见。
  他把袖一挥,就将这些符箓移去了一边。
  他们这里所遇法箓只是些边边角角,其中倒有大半奔着章伯彦与应成霖二人而去的。
  章伯彦见金光耀目,铺天盖地,似是无孔不入而来,他不知老魔头使得什么手段,倒也不敢托大。
  他来此之时,共是携了四件法宝,分别是寒晶白骨剑,阴阳环,闭息钉与鸠面牌,此时一齐往空中一祭,挡在前方,一时间,就有数十张符箓往里一没而入,不见了踪影。
  他不禁一怔,神色变幻也是起来,心中警兆大生,他不信这老魔头会做无用之举,只是他将那四件法宝默默查看了一遍,却实在未曾发现什么异状。
  应成霖先前也是不停闪躲,但见那法箓却似跗骨之蛆,挥之不去,不论他去向何处都是跟来,眉头一皱,喝了一声,就将元婴遁出顶门,身上玄鳞大蟒一转,将那纷舞而来的金箓尽数挡住。
  泰衡道人发出一声洪亮笑声,轰然一声,光明大放,一尊元婴跃出顶门。
  这元婴虚立空中,高有三丈,似蛟似魔,肤裹金鳞,硬甲缠面,魔焰蔓身,气走如浮光,焰流似云霓,宏大威严,气势慑人,巍巍然似渊渟岳峙。
  应成霖看那元婴之貌,心中暗凛不已,身上气息流转,更是多了几分戒备。
  这元婴之貌,乃是神魂中“法力真印”藉精元法力化像而出。
  每名修士法力真印皆是不同,因此凝聚之后,所出元婴形貌也各有差别,但若是一脉所传,倒也是大同小异,似泰衡老祖这元婴,一看便知是魔道巨孽无疑。
  章伯彦见状,狂笑一声,一拍后脑,一尊乌黑如墨的元婴飞跃而出,将魔气荡开,把四件法宝一祭,凭空一旋,便朝其落将下来,竟是抢先发动攻势!
  应成霖眼下迫于形势,不对不与章伯彦联手对敌,见其已然动了,便也跟随出手。
  叱喝一声,掐拿法诀,身侧那白鹤一振翅,似浮光掠影一般,蹁跹舞动,长喙就已堪堪啄到泰衡面门之上,同时脚下鱼龙也是一窜,自下方而来,往其双腿袭去。
  他乃是小心保守之人,此刻虽是出手,但还不忘催动那玄鳞大蟒一个盘旋,护住身形。
  泰衡道人见两人夹攻而至,神色间竟似振奋莫名,他大喝一声,隆隆震荡,整个大殿亦是晃动,方才他整个人静若沉水,然而这元婴一出,竟是蛮横霸道,凶威无匹,身上护身魔烟喷出十丈之外,竟然丝毫不顾那飞来的四件法宝,伸手出去,一手挡住白鹤,一脚踏住鱼龙,只一下就将此二物力压下去。
  应成霖先是一阵惊愕,随即露出了一丝冷笑。
  他这二物,乃是妖魂精魄所化,亦是堪比法宝,纵然对方是乃是万年前之大魔头,此刻徒手拿捏,却也是愚蠢之举。
  他法诀一拿,法力运转,就将此二物再次催动,顿时那白鹤和鱼龙都是一阵挣扎扭动,身躯也是倏尔膨胀起来,眨眼就大了一圈。
  章伯彦见自己四件法宝落下,对方竟只用护身魔焰应付,眼神顿时变得狞厉无比,狂叫道:“我却不信你能挡住!”
  他一时发了狠,拼命法力灌注到四件法宝之上,甚至连这四宝都是嗡嗡颤动起来,随后把手一指,就齐齐往下一落,轰隆一声,就撞在那护身魔焰之上。
  然而此时,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那陈族老者手中宝伞突然毫无声息地爆开,顿时脸色煞白,踉跄倒退几步。
  非但是他,连众人手中得力法宝也是一齐破裂,心血所系法宝被破,一时间,众人都是嘴角溢血,神色萎靡不振。
  张衍侧目看去,适才他所发出那几张符箓,此刻也是如同遭受了什么攻击般,“嗤啦”一声,化作片片碎纸而去。
  与此同时,那原本生龙活虎的白鹤,鱼龙,玄鳞大蟒亦是发出一声悲鸣,身躯时隐时现,竟是现出几分溃散之兆。
  应成霖顿时大惊失色,一时间顾不得什么,忙施展法门一召,将其收了回来,连带那护身大蟒一起放入身体温养。
  然而一察之下,却是心头一凉,这三物精魄竟是破烂不堪,已到了崩灭边缘,伤重如斯,此战之中,已是不能再使了。
  而章伯彦那处,却也不比他好上多少,同样也是焦头烂额。
  只闻一连串咔咔轻响,他惊怒无比地看着那四件法宝上裂开几丝缝隙,再一抬首。死死盯着泰衡老祖,咬牙切齿地说道:“此莫非是借物代形之术?”
  泰衡双手往后一背,大笑言道:“道友却是知晓的晚了些。”
  他方才所施展,正是那借物代形神通,此法能将他人之攻势转嫁他物之上。
  不过这神通施展之时,却也有几许苛刻条件,尤其是需先对代形之物施以法箓。
  若是对方事先有了提防,只需随意拿了什么物件遮挡,此便是无用之功。
  但泰衡自思,这门法诀在万年前得见者不多,也不知二人是否识得,是以先发了出来试探,一试之下,见两人皆是不识,便放心大胆施展了出来。
  这神通一转,等若是殿中所有人手中法宝毫不留手正面硬撼了一次,哪里会有不破损的。
  尤其是那些个化丹修士,更是被殃及池鱼,可以说越是谨慎的损失越大。
  章伯彦脸色难看无比,应成霖也是双眉紧皱,默然无语。
  原本泰衡道人借用岳御极肉身,身上并无几件法宝,而那传承五器也不是须臾能炼化的,本是落在下风,但谁知一个回合之间,竟然将二人手中法宝精魄都是毁损了去,他们最大优势转眼间就丧失而去。
  适才他们动手之时,张衍也是在一旁紧紧看着场中,目光一瞬不瞬。
  他一直在观察,看能否寻一个合适的契机,将那老魔灭杀。
  但是那泰衡老祖尽管与两名元婴修士相斗,但却是一点破绽都没有流露出来。
  他心中不禁忖道:“难怪掌门信中语气也不是十分之强烈,显然也是知道这老魔头的难缠,便是有法符在手,除非此人站在那处不动,否则只要那气息一露,就能被其察觉,躲了过去。”
  想了片刻之后,他猛然抬起头来,眼中光芒烁烁,若是当真要出手,机会便只有一次,只看自己能不能把握住了,若是不成功,那便是身死道消之局了。
  他正思索间,却忽然察觉到有一物向自己抛来,双眉一扬,袍袖一挥,一道丹煞飞出,就将一物滞在空中,在眼前滴溜乱转,定睛一看,不是那机枢金印又是何物?
  方振鹭突然对着他喊了一声,道:“道友,我等之中,唯你未曾受伤,此物放在你处最为合适不过。”
  张衍目光一扫,旁侧诸人似是怕他将金印转送过来,都是脸色一变,纷纷退开,他身周围立时空出了一大圈。
  张衍一转念间,就知道方振鹭打得什么主意,然而别人怕接了这烫手山芋去,他却怡然不惧,喝了一声,道:“那便多谢道友了。”大大方方一展袖,就将此物收入了掌中。


第一百二十四章 力杀徐魔,宝阁炼禁
  方振鹭之所以愿意将金印拿出来,那是因为他努力了许久之后,发现其上封印仍是纹丝不动,见短时间内毫无破开这封印的希望,他便彻底死了这条心。
  意识到此物留在手中终归是个祸害,他也是微微着慌,便不再想留在手中,心中寻思着如何丢到这个祸患。
  扔去给张衍之时,也是他姑且一试,本也并不指望后者会接下,等见到张衍毫不推却地收了过去后,他也是怔了一怔,旋即却是大喜过望,暗暗忖道:“人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果是如此,却是我想得多了,此间果然有那不怕死的。”
  见金印一落入张衍手中,周围之人都是似躲避瘟神一样避开了他,眼中皆用怜悯目光看来。
  此物岂是好拿的?
  一名化丹修士,一旦卷入元婴修士之间的争斗之中,说句性命不保还是轻的,尤其是其中有两个乃是魔道修士,擅长各种炼魂拘魂之法,便是死了之后,怕是还要受尽折磨。
  金印在手,张衍暗施了一道灵气上去,转动几圈下来之后,他发现泰衡老祖不知使了什么精妙手段,只须臾间就使得那禁印牢固异常,坚不可破。
  他把这方精致金印把玩了片刻,眼神中透出深思之色。
  当务之急,当要先行抽身离开此处,另觅一地,设法将那封印炼化开来,若能再浅浅祭炼了,也不需多,只消掌握此山几处关键大阵,此间任谁也拿他无法可想了。
  不过金印在身,自己已成了场中焦点,却不是说走就能走的,需要一个合适契机,方可行事。
  打定主意之后,他就把金印往袖囊中一丢,不再多想,只是气定神闲看着场中,等待时机来临。
  应成霖,章伯彦二人只一个照面就被泰衡破了法宝去,信心也是为之大挫。
  这老魔头的手段,使得他们心中升起一股深深的忌惮。
  不过此刻便是他们想收手那也是不成了,老魔若是得势,又岂会留他们性命在?
  二人想到此处,心中更增同仇敌忾之感,振作起精神来,神情肃穆地凝视着这名平生大敌。
  方才他们急于求胜,因此给对方钻了空子去,此刻心神一定,立时察觉到自己适才犯了一个错误。
  这老魔头乃是万年之前成道,斗阵路数与而今修士截然不同,他们只拿对付寻常同辈修士的手段来对付此人,以为法宝一出,定然无往而不利,便是拿不下此人也不至于有失,哪知正是此等想法,才令他们吃了个大大的亏。
  应成霖醒觉过来后,痛定思痛,面上谨慎之色再添三分,伸手一指,一头飞鹏出来,驾起云烟罡流,托了身躯而起,须臾去到远处,遥遥与与泰衡老魔对峙。
  这鹏鸟并不能攻敌,但却是飞遁神速,遇到什么厉害手段也能及时闪避过去。
  他如今对老魔忌惮到了极点,是以这一番架势,乃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见得应成霖如此,章伯彦暗骂了一句“无胆鼠辈”,不过见识了那泰衡老祖的神通道术,只他一人倒也不敢放手去攻。
  退开几步,把袖一卷,将“黄泉遁法”使了,眼见着他整个人化作淡淡黄烟,随后一柱孤烟飞拔而起,越升越高,到了殿顶之后,旋了几旋,就围着泰衡满殿绕走,似是在寻觅下手机会。
  他们二人皆是去了护身之宝,攻杀手段亦被削弱,要对付泰衡更是不敢大意,是以都是驭了遁法而起,打得是先求不败而后胜的主意。
  泰衡老祖看二人小心模样,淡淡一笑,手指一点,地上那卷经书倏尔飞起,“哗啦”一展,越开越长,不多时便变作一幅宝气闪耀的舒放长卷,回旋而动,在身前护持。
  应成霖眉毛耸动,抖手发了一道雷光下去,但是落在经卷之上,只是轻轻晃动,却不得破。
  他暗叹了一声,露出几许苦笑表情,如今他们二人失宝,反而是泰衡道人变得法宝在握,一长一消,这局面却是顷刻倒转了过来,令他颇有缚手缚脚之感。
  泰衡祭了那经卷之后,神色从容不迫,又自袖中取了一枚金铁打造,一尺长短的牌符出来。
  此物虽颇不起眼,但一落到章伯彦眼帘之中,他脸色也不禁为之一变,惊怒道:“封魔令符?”
  还真观擅长封魔法仪,岳御极有这枚令符在身也并不稀奇,但这泰衡老祖此刻竟然把此物拿了出来,莫非说对方也精通此道?或者说只是为了搅乱他的心神?
  一时间,他脑海中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增添了几分惧意,只在空中盘旋,竟是不敢落下。
  泰衡老祖却不去理会他们心中作何想法,喝了一声,伸出两指一点,就有四团黑气,似天外飞来一般,朝着二人落去。
  有了适才那番经历,二人都是不敢硬接,免得中了什么算计,因此都是往后退避。
  那四团黑气飞行神速,追逐而来,到得两人近前,向外一扩,竟是激发出了无数金光耀火,似千万朵火烛一般,满布虚空,纷纷洒来。
  二人见状,忙将法力一展,各自托了一青一玄两道光霞,化如云雾形状,送上前去遮挡。
  只是与那金光一触,却觉对方法力越来越沉,似万钧重担一般不断压下,顿觉不妙,忙也鼓起了气势,将其抵住。
  可如此一来,战局便转入了互耗元气的拼斗中。
  似这等斗法,你磨去我一丝灵机,我蚀去你一缕丹煞,彼此若无什么出奇制胜的手段,非要有一方法力彻底耗尽,力竭倒下才会结束,只看谁能支撑得更久一些了。
  应成霖和章伯彦不禁诧异,老魔有法宝在手,明明占得了几分优势与上风,本可稳扎稳打,逐次推进,再谋胜算,却为何这般着急,要来与他们做这等比拼?
  需知泰衡便是法力再强,终也是借用了岳御极的肉身,法力又岂能比过他们二人之和?
  不过有鉴于眼前这老魔头手段诡谲多变,因此他们都是打起了一万个小心,暗暗警惕戒备。
  这三人一时之间,竟是僵持住了。
  张衍目光一闪,此时他知道自己脱身的机会来了,他是极有决断之人,主意一定,根本不去多想其他,举袖一甩,化烟气而起,毫不犹豫就往殿外飞去。
  章伯彦便是与老魔相斗,也一直在留意两旁情形,唯恐那金印出了什么漏子。
  此刻见张衍携宝抽身欲退,不由冷笑一声,不过他现在正要对付泰衡,根本无暇顾及,便沉声喊了一句:“徐公远,跟上去。”
  在他想来,徐公远乃是化丹三重修士,凝聚了法力真印之人,还擅长追摄纠缠,又懂禁制阵法,阻拦一个同辈修士,便是胜不得,也能使得对方走不脱,是以放心的很。
  比之章伯彦,应成霖的心思却是复杂多了,既怕那金印被对方手下夺了去,又不希望被张衍有什么手段加以炼化。
  因此沉吟了一会儿,便嘴唇动了动,那侍立一旁的鹰女心中立时得了感应,对他点了点头,立刻追上去。
  徐公远本远远躲在殿外,远离战局,此刻听了招呼,也不急着上前,而是先是探看了几眼。
  确定只张衍一人出来后,自觉颇有把握,便喝了一声,大步走出,横在殿门之前,阻住了去路。
  随后手一翻,将拿玉镜取了出来,对着张衍就是一晃,霎时间,一道有如凝实的镜光就飞了出来。
  这镜光适才一冲,就把左陌撞得身受重创,显是极厉害的一桩法宝,然而张衍见了,却不闪不避,陡然大喝了一声,迎着镜光直上,只闻轰然一声大响,那镜光竟被他生生撞得支离破碎!
  他去势不变,脚下一个蹬踏,霎时砖石迸裂,狂风大作,三丈之内,皆是气云旋卷。
  徐公远大吃了一惊,他未曾料到张衍这般悍勇,正要往后退开,却惊骇发现,自己身躯像是沉入了水中一般,举步维艰,不由失声道:“你是力……”
  话说一半,忽然劲风扑面,他忙将全身丹煞拼命放出,想要将周身上下护持住。
  这时张衍已是冲到了他面前,双目一睁,伸手过去,霎时挤破煞气,只一把就扣住了此人的喉咙,嘿的一声,双臂一抬,徐公远顿觉一阵天旋地转,发现自己竟是被对方一把举过了头顶,不由吓得大叫起来。
  张衍目中精芒一闪,再发一声大喊,把其往地下重重一掼,“轰”的一声,烟尘四起,煞气溃散,随后他也不去看此人如何,起脚一踏,“咔嚓”一声,徐公远胸骨尽碎,一声未吭,已是气绝毙命。
  将此人一脚当场踩死之后,张衍看也不去多看一眼,借力跃起空中,目注前方,一运小诸天挪移遁法,整个人只一闪,身影便就消失在了山梁之上。
  从张衍与徐公远交手,再到将其杀死,只不过是片刻光景,待鹰女出来之时,看着地上那具骨折筋裂的尸首,不由目瞪口呆,又看了看渺无人踪的山道,站在那里久久无语。
  张衍一路沿着山梁破空飞遁,直往那处瑶阴派放置法宝的炼器塔阁飞去。
  用不了多时,便到了那处,把神通一收,就按落云头,往那塔阁之中一钻,再一甩袖,那一座魔藏高阁便飞了出来,“轰隆”一声落在一层大殿之中。
  他上去启了门户,入得其中,腾身至那第四层上,上前几步,把住机枢,一个运转,霎时就将那护阁禁阵开了。
  张衍微微一笑,有这魔藏大阵护持,就算元婴修士来攻,他也不惧。
  退后几步,把双手大袖一展,往蒲团上一坐,取了那金印出来,就开始全力炼化封印。


第一百二十五章 法符除印,转道入魔
  张衍坐于魔藏之中,运转法力,尝试着炼化金印封禁,但一连用了数种法门,却仍是不得破解。
  他细思了一番,觉得最为稳妥,也最为有用的方法,便是纯以法力,一点一点将所有烙印禁法水磨而去。
  不过此法纵然能够做到,怕也要用去十余日时间,而他现在最缺的是时间。
  泰衡老祖那等万年的大魔头,实力手段皆是深不可测,他并不看好应成霖与章伯彦二人,怕是用不了多久,待拿下这二人之后,便会赶来追索自己了。
  再则,他身上那十余股地煞只有半月的存放时日,自然是越早带回洞府越好。
  且眼下还有另一桩难题,便是除了此印之上的封禁,他还需要时间去祭炼,方能掌握机枢。
  这也不是一蹴而就之事,他不似老魔手段精妙,就算粗浅祭炼一番,至少大半日功夫是要的。
  那么如此一来,就更不能耽误时间了。
  幸好,在动身之前,他就对此等情形有所预料。
  他从容不迫从袖囊中取了一枚法符出来,微笑道:“不想却是先要用在这里了。”
  这枚除魔符,说是能将泰衡老祖一身法力消杀而去。但是掌门信中万分叮嘱,此符一经展露,其气便如朝阳初升,霞染天地,分割阴阳,叫人不想察觉也难,是以用得时候要慎之又慎。
不过在张衍看来,此法符威力便是再强横,击不中目标也是和无有一般,还不如用在别处。
  拿符在手,他毫不迟疑将其一拍,再对那虚悬于空的金印一指,等了足足有五六息的功夫,就有一道恢弘至极,逼得他睁不开双目的金色光芒飞了出来,往那封印之上就是一冲。
  又过得片刻,光华才渐渐散去。
  张衍伸出手中,将金印拿起来一看,不由一笑,不出意料,那其上封禁已被彻底破去了。
  就在他破了这封禁的同时,泰衡老祖眼皮一跳,立时察觉到了,不过他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他深知眼下与应成霖与章伯彦相斗才是至关紧要之事,只有击败了眼下这二人,才能想及下一步事。
  应成霖与章伯彦与泰衡硬拼至今,见其法力越磨越是稀少,显是耗损极重。
  虽不明白对方到底弄什么鬼,但这般情况却是做不得假的,一时都是拼命催发法力,想要将对方一举压垮压下去。
  泰衡老祖眼见自身法力堪堪耗尽,便是元婴也是变得黯淡无光,一身魔焰只有几缕缠绕,面上却不见丝毫慌张,反而眯起了双眼,知道时机到了。
  心头一个呼喊,只见自井盖之中突然撞出一物来,便往他顶门之中落去,旋即隐没不见。
  尽管只是惊鸿一瞥,但章伯彦和应成霖仍然看得清楚,那是一截约有半丈长短,不知从何物身上落下的残骨。
  此物正是当年泰衡老祖斩下的一段蛟尾,其上精血为维持着魔魂不亡,在万年之间已然大半散去,如今只余些许和这一截尾骨了。
  泰衡现下所驭,乃是岳御极数百年来修炼出来的元婴,虽是被他法力真印侵染,但毕竟根底还是玄门道法,并非魔功凝就,并不能完全发挥他的实力。
  正所谓不破不立,他故意将一身法力耗尽,再以蛟魔尾骨为寄托,借由那最后几滴精血,激发法力,使其彻底入魔。
  等到将这具元婴重新凝练之后,他方能再展诸般魔道手段,有那吞噬掠夺之能。
  在没有毁去诸人法宝之前,他倒也是不敢如此做的,如今却可大胆施为。
  那本已是虚弱不堪的元婴得了那几滴精血滋养,又一次完满充实起来,渐渐有一团黑气缭绕,将其包裹了进去。
  场中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泰衡原本低弱的气息又渐渐变得高亢强横,无时无刻不在壮大之中。
  若是等老魔完成了这一步,那还了得?
  在场之人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应成霖和章伯彦都是心头焦躁,拼命加大攻势。
  然而到了此刻,泰衡毁去二人法宝的好处已然看出来了,这二人凭借自身法力,反复轰击,激起阵阵霞岚光彩,但却始终破不开对方那一幅守御经卷,只能眼睁睁看着其重塑元婴。
  若是往常这个时候,他见势不妙,早已弃敌而走了,可在这小界之中,他又能去得哪里?
  此刻也唯有强撑下去了。
  一刻之后,那笼罩元婴的黑气逐渐散去,那内中情形看得诸人都是心底一沉,震撼难言。
  那元婴本是半魔半蛟,但如今形貌已是大变。
  只见一条不知多长的蛟龙虚悬在空,身躯盘卷,利爪紧握,双目紧阖,似在沉睡一般。
  倏忽间,那魔蛟双目陡得一睁,凶厉狞恶,一股妖魔气息乍然泄出,看得众人悚然心惊,被那气势所慑,皆是不由自主的往后倒退。
  泰衡老魔把首抬起,大袖一挥,围在身周的那一幅经卷飞舞而起,瞬时扩大至整座内殿,那一幅幅金页玉板发出无穷光亮,似要将所有人遮笼一般。
  章伯彦顿觉头皮发麻,这是用法宝封死所有人的去路,这说明老魔已经准备收网了,连忙一掐法诀,驭了黄泉遁法,想要化烟游走。
  然而方才遁得几步,忽觉身后有异,回头一看,也是心头一惊,只见原本泰衡手中的那一面封魔令符,竟是向他飞腾追来,不由怒叫一声,不得不重聚身形,发了法力将其震飞出去。
  可这令符似是认准了他,一旦他展了黄泉遁法,就又会逼上来,他便不得不由落地对抗,几次之后,他不由在心中大骂不已。
  他这门遁法能遁天入地,还能穿行于地脉幽府之中,此是他与敌交手时立于不败之地的根基所在,这世上也只有少数法器能克制,偏偏还真观的封魔令符便是其中之一。
  但若在平时,他也不惧,哪怕只有一件法宝在手,就能招架下来,可眼下所有法宝都是不堪使用,倒是催逼的他颇为狼狈。
  泰衡老魔此刻只是用封魔令符把他拖住,重点倒是放在了应成霖身上。
  那魔蛟冲到应成霖身前,似一头饥饿凶魔一般,东一啃,西一抓,但凡对方法力所化灵气罡流,皆是来者不拒,被一口吞食了下去,用来填补己身。
  这乃是他魔蛟成道后,自身领会而来的得天独厚的一门功法,只要法力不如他者,皆能被他以这法门吸噬而去。
  应成霖见其来势凶猛,还能炼化自己护身宝气,一身法力也比之前更盛几分,觉得不能再硬拼下去了,发力一攻,将魔蛟逼退几步,就一驱脚下那只鹏鸟,准备去往别处,想先以游斗之法应付片刻,待回复了几分元气之后,再转来与这老魔计较。
  然而那鹏鸟精魄得了谕令,方欲振翅而起时,那魔蛟忽然一声啸吟,竟然浑身一抖,躯体僵硬了几分,竟未走脱……
  应成霖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了一声糟糕。
  果然,只这一丝耽搁,那魔蛟绕他一个盘旋,就围裹而起,头颅一摆,张嘴噬咬下来。
  应成霖忙鼓荡起残余法力,抵御这等蛮不讲理的手段。
  他暗暗叹息了一声,老魔这手段看似强横,但若是放在他全盛之时,倒也不惧。
  只需自己正面牵制,再命鱼龙白鹤从不同方位发出攻势,这魔蛟毕竟不及这两物灵活,不可能一味挨打,这般肆无忌惮的攻势便维持不下去了。
  可偏偏对方第一合便设法破了这三只精魄,让他此刻无计可施。
  这也怪不得他,一名修士自身的法宝,功法,神通相互应是配合无间,方能发挥最大战力,若是毁去了一环,就如严阵以待的阵势缺了一角,实力便大为受损了。
  应成霖被粘在了原地之后,在泰衡那狂澜也似的攻势下,脸色发白,很快就有些支持不住了。
  元婴那护身青光原本是十丈大小,如今却是慢慢往里退缩,很快被逼到了一丈之内。
  而老魔吞了他的法力进来,水涨船高,凶焰更深,愈见张狂。
  又过得一刻,应成霖那尊元婴浑身忽明忽暗,似残烛一般,几欲灭去之时,那魔蛟一声啸吟,庞然身躯猛地向下一冲,就将那最后一点光华扑灭,再身躯一卷,将其连元婴带真身一起生吞了下去。
  除了应成霖后,那魔蛟一双凶睛转动,注意力转动章伯彦身上,后者顿觉压力大增,知道自己一个人万万不是此人对手了,不由心虚言道:“泰衡前辈,你待如何?”
  泰衡老魔淡淡一笑,道:“你若识趣,贫道便不杀你。”
  他手指一点,那封魔令符往前飞来,停在章伯彦的面前。
  章伯彦面上现出挣扎之色,显是拿不定主意。
  泰衡只是平静看着,并不催促。
  章伯彦尽管不甘心,但到了此时,却也没得选择,大叫一声,道:“我愿降伏前辈。”
  言罢,他化烟而起,往那封魔令符中主动一钻。
  泰衡一招手,便伸手拿住令符,一指点在其上,就有淡淡金箓闪过,将此老魔封禁其中。
  他此次得出樊笼,正好借魔道大兴之势为自己谋利,这章伯彦乃是魔宗修士出身,对他来说还另有几分用处,因此先拘禁了起来,并不着急杀死。
  至于那些剩下化丹修士,他看也不看,把手一挥,那魔蛟飞去,所过之处,所有人血肉都被吞了一干二净。
  只是到了方振鹭处,却出了些许状况,就有一枚法符升起,将其裹住,随即一道光华一闪,就撞破经卷围困,眨眼飞去无踪。
  泰衡老祖“咦”了一声,他沉吟了一会儿,似这等神妙的护命至宝,应是洞天真人所炼无疑,追之不易不说,就算拿到手里,一时三刻也拿它无法。
  对付区区一个化丹修士,还不值得他如此兴师动众,没得失了身份,现下寻回那枚金印才是紧要,其他诸事皆可先撇去一旁,不做理会。
  他自岳御极袖囊中取了一枚玉简出来,起诀推算张衍方位,只稍稍一算,那玉简便自碎裂,两鬓之间更是添了几根白丝,轻哼了一声,收了经卷令符,平地刮起一阵狂风,直奔那塔阁而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十日之约论胜负
  泰衡不多时便飞遁到了塔阁上空,把云霭一分,走了出来,往下方俯视而去。
  这瑶阴山中也和外界一般,有朝夕变幻,昼夜轮转,此刻似是黄昏时分,天边一抹艳红彩霞,瑰丽无双,映照得塔阁之上的披帛彩瓦散发出熠熠光亮。
  他面色平静地看了一会儿之后,就把身躯一沉,携了一大团浑乌之气,似铅云压顶,缓缓往下而来,又在塔阁前驻足了片刻,便缓缓往里飘入。
  方一入得大殿之中,就见一座十丈高的楼阁矗立在前,只是大门开启,摆出了一副请君入瓮的架势,不禁微微讶异。
  他在魔藏之外转了一圈,却始终不曾入内。
  张衍见他谨慎,不由暗叹了一声,这老魔果然厉害,竟是不愿进来,若是到了这魔藏之中,此人便是遁法再高明,在无有什么回环余地的殿阁内,只需闭了关门,再瞅准机会起了那北冥剑一斩,多半能叫此人有来无回。
  若是换其他元婴修士在此,定是二话不说闯了进去。
  但泰衡却是不同,在他毕生修道之中,见过太多实力强横的修士被远不如其的小辈算计而死。
  哪怕是面对一名化丹修士,他也没有半点小觑之心。
  况且他不用进去,自忖也有办法能收拾得了张衍,根本犯不着亲身蹈险。
  在原地负手站了有时,他清喝了一声,一道黑云飞起,那魔蛟元婴就遁出了顶门。
  因吸摄了不少修士精血,这魔蛟眼神比之适才更为狞恶,身上鳞甲如墨,乌黑厚重,得了法令驱驰之后,夭矫一折,荡起一阵狂风,就往魔藏之上一个顶撞。
  但闻一声隆隆大响,自魔藏之上浮了起一层层玄奥难测的符箓光纹,闪闪烁烁,密如梭织,似投石入水一般起了涟漪,自撞击之处向四面扩散出去,好一会儿才消隐不见。
  那魔蛟似不干休,一次又一次冲撞上来,看那架势,好像是要非要将这座魔藏撞翻不可。
  张衍神情自然,只管守住机枢,把阵法护持牢了,任其如何发威,也自岿然不动。
  泰衡老魔见攻不破其护阵,心意一动,就收了元婴回来。
  他见识非是常人可比,只这几下试探,就看出若无合适法宝在手,哪怕自己出尽手段,想破开这层禁制也不是旬日之间可以做到的。
  然而他更在意的是,能据有这座魔藏之人,当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定有什么后手陷阱布置在内。
  他淡淡一笑,伸手入袖,拿了几枚禁盘出来,缓步踱来,围着魔藏转了一圈,花费了小半个时辰,布下了一个封禁法式。
  此物乃是岳御极所携,本是用来封禁围困魔头所用,眼下他也无需懂得其中降妖伏魔的手段,只要稍加围困,阻得张衍第一时间走不脱即可,这样自己才好从容布置。
  他正对着魔藏,在塔阁大门之前盘膝坐下,手指一点,就有一只石匣飞出,被他稳稳握在手中。
  这石匣乃是那瑶阴派五件传承宝器之中的一件,此物之中放置有诸般法宝器物,不定还有真器在内。
  以他的法力,就算只拿得一件玄器出来,稍加炼化,便能祭炼由心,到时破开这魔藏护阵,便不再话下,去了这层凭藉之后,再拿张衍自是手到擒来。
  炼开此匣,再加上炼化法宝,大约一共会用去的七八天的时日,但他并不在意,对方不知靠了什么手段破开了禁印,但想要将那金印炼化,却是无有任何取巧路子可走,以化丹修士的修为,便是法力再强,至少也需十余日功夫才能将浅浅炼化,因此他有的是时间与对方对耗。
  泰衡老魔做出这番动作的时候,大大方方,并不掩饰半分,一方面是他傲气使然,另一方面,却也是要让张衍看个清楚,便是不肯乖乖出来,结果也是注定。
  张衍在内,把这老魔所有动作看得清清楚楚,若是寻常情形之下,这一番布置倒也是的确是能压得他毫无退路。
  但对方却不知,这魔藏却并非区区几个封阵能困住的。
  既然愿意对峙,他也乐得如此,忙抓紧时机炼化金印。
  泰衡老魔先等了片刻,见魔藏之中并无丝毫求告之声,也不失望,只要将其看住了,便不怕对方耍弄什么花招出来。
  如此过得三日之后,在张衍全力炼化之下,法力已是往金印之中透进去了浅浅一层。
  如今整座塔周围的大阵不说俱能掌控,但若在此处飞驰已是无碍,而不必再沿着山梁飞遁,到了这一步,他已是占了几分优势。
  见泰衡仍在塔阁门口坐着,他想了一想,把定机枢,一个运转,霎时间,这魔藏发出一声惊天响动,就从那封阵之中消失不见,挪去了千丈之外。
  泰衡老魔见得此等动静,眉头不禁一皱,看着那摆在那里已是无用的禁盘,缓缓站了起来。
  魔藏能虚空挪移,他事先也没未曾想到,这意味着张衍想走便走,想留便留,这就有些被动了。
  张衍之所以毫不犹豫地将虚空挪移之法展露出来,就是要明白无误告诉泰衡,他可随时挪移到他处,便是对方想要抓到他,若不入魔藏,那是休想。
  他这是要逼着这老魔上门来寻自己。
  泰衡老魔稍加思忖,便就想到,就算这飞阁能挪移飞遁,但因受那护山大阵所限,也定然去得不远,因此不慌不忙一摆袖,沿着此处山梁转上了一圈。
  由于魔藏只到得千丈之外,是以未有多久就被其寻到。
  泰衡老魔一笑,大略已经看出此物的挪移距离。
  千丈之内,对他来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若是初占了岳御极的身躯那时,对他来说倒也有几分棘手,可眼下他已将身一玄门修为尽数化为魔道功法,有的是飞遁法门,这等距离,须臾可至,无论此人挪至何处,总不叫对方脱了自己视界。
  因此他又在飞阁面前一坐,根本不往魔藏中来。
  泰衡老祖这时表现出了与一代魔头身份截然不符的耐心,不急不躁,沉稳笃定。
  张衍也是不由佩服,对方修为到了这般境地,面对自己一个化丹修士,却仍是这般拿得住,着实了不起。
  他暗中寻思,想要对付泰衡这等人物,寻常的算计手段恐怕根本无法对其奏效,只能用阳谋逼其就范了。
  想到此处,他忽然觉得,自己能与这等魔道高人一会,倒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豪情,起了个稽首,郑重出言道:“泰衡前辈,晚辈张衍,在此稽首了,适才班门弄斧,倒叫前辈见笑了。”
  泰衡老魔见张衍主动开口,便笑着回言道:“张道友有礼,你这飞阁倒也有几分门道,不过你却是急切了一些,若是过得几日,再使出这等挪移手段,定能打贫道一个措手不及。”
  张衍暗暗点点,对方不愧魔道高人,风采气度非同凡响,对自己可能想不到的地方毫不讳言。
  他微微一笑,高声道:“前辈所言甚是,不瞒前辈,我身上有一件至宝在身,可对前辈不利,本想引君入彀,但如今看来却是不能了。”
  泰衡他听张衍说有办法对付自己,倒也不觉诧异,只是平淡一笑,不在意道:“这世上可对付贫道的东西当真不在少数,但能真正奏效的,至今也无。”
  张衍对这句话也是极为赞同的,他在内殿之中观战之后,发现那张除魔符根本没有机会对此人施展,纵然威能宏大,又有何用?与废纸一张无异。
  他又笑了笑,道:“晚辈另有要事在身,至多在此逗留十日,待粗浅祭炼金印之后,便要启了阵门,出外而去,若是届时还对付不了前辈,那就唯有请得门中师长来前来伏魔卫道了。”
  泰衡老祖目光动了动,这也是他唯一顾忌的地方。
  对方有了那挪移之法,七八日后,随着祭炼金印时日越久,此山之中,可去得的地方也越来越多。
  他不知对方这飞阁可挪移几次,若是能连续数次转动,那完全可以暂时将他甩开,除非他有一击破开魔藏的法门,否则对方便极有可能脱身而去。
  他沉声言道:“不知张道友是哪一家弟子?”
  张衍肃容言道:“在下乃是溟沧派弟子,十大弟子之中排名第九。”
  “溟沧派?太冥祖师传下的道统?”
  泰衡老祖也是不禁动容,若是别家弟子,他尚不至如此,但正是因为泰衡本尊得了溟沧派太冥祖师指点,这才驱除魔念,斩去蛟尾,方有他今日在此。
  他虽不知后来之事,但也知晓,溟沧派中要寻出几个能对付自己的人当真不是难事。
  张衍继续言道:“十日之后,晚辈会在百丈之外启了那出入门户,往外而去,前辈若要阻我,大可一试!”
  泰衡老魔面上露出沉吟之色。
  他并未小觑张衍,能与自己在这里侃侃而谈,还这般镇定从容,敢于出招,定是有所依仗。
  到那离去之时,自己若是上前追赶,对方怕就要施展那等能伤得自己的手段了。
  泰衡老魔并不是意气用事之人,并不会因为张衍两句言语就贸然轻动,但是张衍若真的要离去,他却有不得不阻的理由。
  张衍明明白白地将来历说出,就是摆明告诉他,只要出得那阵门,就再也没有他的活路可言了。
  泰衡老魔浑不在意一笑,自己当年纵横九州数千载,岂会连一个后辈弟子的出招也不敢接?当下回言道:“也好,且给道友十日,到时贫道再来此与你一会。”
  他一拂袖,竟是不再逗留片刻,就这么飞腾而去,转眼无踪。


第一百二十七章 神魂死战进无退
  魔藏之中,张衍长长吁出了一口气,心意一动,那悬在半空的机枢金印落了下来,掉在手心之中,再被他紧紧握住。
  经过九日时间,他已将这枚金印粗浅祭炼了一番,比他预先的还有早一日,如果他愿意,此刻已可运开阵门,出得这方小界。
  不过他来此的最终的目的还没有达成,无论是掌门密令,还是出于自身的目的,他都必须设法将那泰衡老魔杀死,方能罢手。
  虽然此举对他来说实在是九死一生,但只要能当真做到,藉由那参神契功法,必能使自己实力再大大跃进一步。
  这样一旦魔劫来临,当能有几分自保之力。
  机会在前,岂可错过?无论冒上多大的风险,他都要试上一试了。
  静静等待了一夜,到了黎明时分,清晨第一缕光芒洒在了塔阁琉璃瓦与玉石塔石之上,整座山峰亦是慢慢浸染在辉灿灿的金霞之中,草木生机旺盛勃动,又是一日初始。
  张衍一摆大袖,振衣而起,眼神中透出一股熠熠神采,还有几分坚毅和凝重。
  站立片刻,他自袖囊中将取了两道法符出来,放在手中看了几眼,微微颔首。
  掌门赐予他的三张法符中,那除魔法符已被他用去,留下这两张,一张为护身法符,一张是飞遁法符。
  正因为还有这两张法符在手,他才有信心舍命与泰衡老祖一斗,否则他还不如直接出了这方小界,根本不用在这里多留了。
  他极为慎重地抬起手,将那一道护身符拍开,顿时就有一道清澈如水的光华自破散符箓之上升起,似茧一般将他牢牢裹住,整个人就如泡在了温水一般,生出了一股暖意。
  准备妥当之后,他面上浮起自信微笑,缓缓步出魔藏,头也不回,一甩大袖,那魔藏轰然自平地拔起,凭空一个旋动,就化气飞来,被他收入了袖囊之中。
  张衍施施然出了塔阁,举目向四周看去,满山空寂,飞鸟绝踪,并未发现泰衡老祖的身影。
  虽是看不见对方,但他心中有数,对方必然就在近侧,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只要他设法出阵,定会出来阻拦自己。
  他微微一笑,运转法力,把那机枢金印一转,只闻轰隆一声,一幢高大牌楼便出现了百丈之外!
  几乎就是在开启阵门的同时,他便拍开了那飞遁法符,一道流光,似疾电一般飞射而去。
  一次启了飞遁符与护身符两张符箓,已是底牌尽出。
  他尚未自大到认为自己有两次杀死这名老魔的机会,因此此举乃是孤注一掷,对自己,对敌手都是不留一丝余地。
  如果不把对方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那么自己根本不可能得到出手的机会!
  泰衡老祖站在远处,脸上颇有些惋惜之色。
  在明知对方可能有对付的自己的手段下,最稳妥的办法,便是在远处将其杀死。为此他还从石匣之中取了几件法宝出来,可是张衍并没有在这个地方留下一丝一毫的破绽。
  这般情形泰衡老祖事先也曾设想过,他所考虑的是,若张衍有什么法宝护身,自己一时攻之不破,那便索性不去理会。
  只要在那阵门开启的瞬间,自己抢在前面,先一步冲出去,出得这方小界,那便是海阔天空。
  可是张衍那飞遁法符却进一步扼杀了这个想法,先抢在前面已是不可能了。
  那么唯有上前将其设法阻住,这一条道路可走了。
  这些念头只是在脑海里转了一瞬间,泰衡老祖放声一笑,身躯不动,魔蛟元婴遁出顶门,化一道黑芒疾厉飞出,全力以赴冲去,务必要将张衍截住!
  霎时间,两道遁光一齐往那百丈之外的阵门冲去,仿若两道流星光华一般,似就要撞在一处。
  张衍身上突觉一寒,泰衡老祖还未到来,那凶焰已是嚣扬飞卷,铺天盖地,似能将其他淹没一般。
  不过他却不惊反喜,目光紧紧凝视着那道越来越近的身影,把定心神,就在对方要触及自己的一刹那间,他眉心一跳,一道紫黑之色的光华骤然迸现,带着一股似能劈开天地的恢弘气势横空杀出!
  泰衡老祖心头一惊,又暗自一叹。
  只这剑光飞起时,他就知自己根本不能挡,也挡不住,哪怕他现下乃是象相之境,在这道剑光下也要退避三舍,更何况他眼下不过是元婴境界,而在此咫尺之间,他根本避不开!
  那一道剑光如惊雷般闪过,眨眼就将那魔蛟一斩两段!
  然而就在这时,竟自那元婴之中遁出一缕神魂,只一扭动,便避开了剑锋,随后一个窜动,就往其眉心里一钻而入!
  张衍身躯不禁一颤。
  一冲入这具身躯之中,泰衡老祖迫不及待就往那识海之中冲去。
  他心中早有盘算,便是被斩了元婴也不用介怀,张衍这肉身比岳御极更有潜力,且寿元更长,虽然修为差些,但不过是多用些时日,他一样能原先实力重新修炼回来。
  不过连破一连撞破张衍护身法符,宝衣精光两道门户,他乃是运用了一门魔道秘法,自身也不是毫无代价,神魂也不免会因此虚弱许多,但张衍不过是一名化丹修士,且还是玄门中人,又岂能在此道之上与他相争?
  泰衡只须臾便闯入了那识海之中,抬头一看,只见此处天宇辽阔,星河璀璨,一名年轻道人坐在虚空高处,见他到来,便站起身,微微一笑,稽首道:“泰衡前辈,晚辈在此恭候多时了。”
  泰衡老祖眉头一皱,冷哼了一声,道:“故弄玄虚!”
  他把身躯一抖,霎时拔高千丈,化作一条凶恶魔蛟,张牙舞爪,往前一窜,裹着无边巨潮冲撞上来,想要一举将张衍神魂吞灭。
  张衍放声一笑,身上腾起一道浑黄光华,似是高岳大山,只一个镇压,就将那水势定住,阻在了身躯之外。
  他表面虽看起来抵御的极为轻松,但在身心之中,却能感受着自己被其一撞,神魂在压迫之下几欲散去,然而他却硬是凭借着无比坚凝的道心将其生生挡住了。
  泰衡老祖微现吃惊之色,他本以为能轻而易举将张衍击败,然而对方之神魂,却远比寻常玄门修士强大的多,虽是比他还有所不及,但也不是顷刻间就能拿下的。
  他眼中透出一股狞厉冷酷之色,那又如何?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他冷声出言道:“张道友,你虽神魂坚稳,远胜常人,但贫道且看你又能坚持到几时!”
  他喝了一声,硕大身躯一个抖动,顿时有无边魔气飞出,化作黑烟天火,滚滚压来,这滔天之势,似要一气将张衍焚烧殆尽。
  张衍目注这惊人气象,却是怡然不惧,放声笑道:“泰衡前辈,只凭神魂相斗,晚辈却不是前辈相斗,说不得只要请帮手了。”
  他把手一招,只闻一声仙乐清响,一枚玉简不知从何处飞来,化作一道玉色流光,倏尔来到在张衍身前。
  此简一个盘旋,悬在他顶门上,无数瑞气往下飘飘洒落,竟是云霭纷呈,金芒万丈,祥云朵朵,天花乱坠。
  不止如此,无论那魔气如何催动,只一触碰到那金光之上,便俱被吸纳入内,随后再化一道道清气垂下,往张衍顶门灌入。
  感觉浑身无穷无尽的精气往他神魂中补益过来,张衍顿觉精神大振,竟顶着那重压缓缓站直了身躯,随即把身一震,眨眼间,就化作万丈高下,目光往下俯视而来,大喝道:“泰衡,今日此处,就是你俯首之地!”
  声音隆隆,震动周界。
  泰衡老祖看着那一枚似是仙家法宝的魔简,不禁脸现惊容,那些魔气天火,俱都是他自身神魂意念所化,去了一点,便被削弱一点,自己在张衍识海之中,永无填补可能。
  他